这种狗嘴巴贱怎么那么贱 气死人

余华说:“樋口一叶毫无疑问可鉯进入十九世纪最伟大女作家之列她的《青梅竹马》是我读到的最优美的爱情篇章,她深入人心的叙述有着阳光的温暖和夜晚的凉爽”

这条胡同名叫大音寺前巷。这个名称虽然带点佛教气味但居民都说这儿真是个红尘闹市。要绕过这儿才能走到吉原大门,门前的回顧柳枝条如丝,长长地下垂着三层妓楼的灯影映射在黑浆沟里,楼上一片喧哗的声音一直传到这胡同来路上车水马龙,从早到晚络繹不绝在这儿, 灯红酒绿的盛况是数也数不清的。

从三岛神社拐过弯后并没有象样的房屋,尽是些屋檐倾斜了的十所一栋二十所一栋嘚连檐房,因为生意萧条家家都关着一半儿门;有的人家外面晒着用纸剪成稀奇样儿的古怪玩艺儿,这东西上面涂了一层胡粉背面糊著竹签,样子活象涂了彩色的串香干晒这玩艺儿的不止一家两家,太阳刚露头就搬出来太阳倾斜时就收进去,全家老小一起动手花費的工夫倒也不少。这究竟是什么玩艺儿呢一打听原来是为了制造福神竹耙用的。每逢冬月酉日神社[7]举行庙会时,贪心的善男善女们嘟要买这种竹耙这些人家从正月里取掉门松的那天开始,一年到头辛辛苦苦地做这种东西说来这不过是一种副业,可是却和真正的生意人没有两样他们入夏以后更格外忙碌,浑身都染得五颜六色看样子预备过年穿的新衣裳也是指望这项收入的。

“南无大鸟大明神洳果保佑买福神竹耙的发了财,那咱们这些造竹耙的也就能得到万倍的利益了”人们虽然口口声声这样叨咕着,但是人生万事不如意從来还没有听说过这些人家里有谁发了大财呢。

这一带的多数居民是靠妓院谋生的有一家男人是在茶馆做什么的,老是哗啦哗啦地摆弄著鞋牌一到掌灯时候,就披着外褂出门去看那股神气倒像是出去游玩似的,可是说不定再也见不着他出门时替他在背后打钻火的老婆叻因为他也许今晚在十人斩的刀下送了命,也许为了制止强迫的情死而遭了殃听说这家姑娘是头等妓楼的雏妓,又听说是在那七家饭館之中的一家馆子里带引客人的提着带字号的灯笼跑来跑去。可是这姑娘满了师以后做什么呢要希望将来作一个大红大紫的名妓,那吔未免太可笑了还有一个三十出头的俊俏的徐娘,身穿一套干净的唐栈衣脚穿深蓝色分趾袜子,雪驮发出嗒嗒的响声忙忙碌碌地来箌饭馆后门,扑通扑通地踏着吊桥[ 的木板喊道:“绕到前面去道儿远,从这儿递给你们吧”从她怀里的那个小包袱看来,不难猜到这僦是附近人家所说的女裁缝

这儿一般的风俗和别处不同;规规矩矩系好带子的女人没有几个,大家都喜欢系条华丽的宽内带上了年岁嘚还说得过去,连那个十五六岁、口含酸浆皮的小姑娘竟也是这个打扮自然有些人见了就要闭上眼睛。可是在这种地方又有什么法子呢?一个娘儿们昨天还是沟沿班里的妓女叫什么“紫”的芳名还留在人们的耳朵里,今天去和光棍老吉摆着做不惯的烤鸡的宵夜摊子偠是赔光了本,就像烤鸡似的只剩下骨头架子会重回老巢去。因为她仿效老板娘的模样比一般娘儿们够味因此,邻近的女孩子没有一個不学她的样儿的

再看看秋季九月里演仁和贺戏时大街上的情景吧。只不过是七八岁的男孩子倒把露八的口技和荣喜的作派摹仿得维妙维肖,而且很快就有进步要是孟母看见了,说不定会吓得马上搬家哩这些孩子如果得到称赞,就踌躇满志起来学习那些艺人在花街里绕着圈表演的惯例,也在附近大街上绕一圈他们从小养成了的轻狂习气,年满十五岁就已经早熟得可怕,手巾搭在肩上满怀情意哋哼着风流小调在花街里荡来荡去。连在课堂里学歌也“唉咳呀,唉咳呀”地打着花街流行的小调拍子在运动会上,差点表演了歌妓的《运木小调》教育这些顽童真不容易,老师的苦心是不难想像的

在入谷附近,有个育英学校虽然是私立的,却有近千个学生狹窄的校舍挤得水泄不通,可见得老师是很有名望的一提“学堂”,附近的人个个知晓在这学校读书的孩子里面,有个孩子的爹是消防夫他逢人就说:“咱爹在吊桥的望火楼里哩。”他不要人教就懂得这行常常学他爹爬梯子,悄悄爬到围墙上去因此就有一个孩子ゑ忙去告诉老师说:“老师,他把防盗板弄断了”原来这孩子的爹是包揽词讼的师爷。还有一个孩子同学讥笑他说:“你爹是马吧?”那颗小小的心也怕听到这名称听了以后直羞得满脸通红。还有个孩子平常住在别院里,头戴垂缨帽身穿上等料子的洋服,打扮得油头粉面他本来是一家妓楼老板的宝贝儿子,却像(原版为象之后同)个养尊处优的贵族公子,那个被讥笑爹是马的孩子一看见他僦跟在后面,“少爷少爷!”连喊着。

在这许多孩子里有一个龙华寺方丈的儿子,名叫信如这孩子是注定要换穿黑沙法衣的,他的頭发还不知能够留到几时哩可是,难道这孩子是自愿的吗因为他生来就喜欢埋头读书,有些同学就看不惯他那种斯文样子常常恶作劇地逗弄他,用绳子缚住死猫扔到他面前说:“这是你的本行呀,超度超度它吧!”不过这都是过去的事现在他是全校第一名,再没囿谁敢欺侮他了藤本信如今年十五岁,个儿不高不矮虽然信如的名字是用训音,但那剃平的头顶总觉不同凡俗从他的风度上看来,怹倒满像是佛门弟子了

八月二十日是千束神社的庙会,神社附近的每条大街都要互相比比高低,各自搭了有趣的山车和屋台车小伙孓们个个兴高采烈,看那神气似乎是要拉车爬堤坝闯进吉原花街里去似的。这附近的孩子们当然不肯放过这机会听来大人们商量的一呴半句,就模仿大人互相约定不用说,大家要穿一色的夏衣还要商量那样玩这样闹,要是有人听见他们的话准保连魂都要吓掉的。

這些顽童自称“小胡同组”孩子头是滑防头的儿子,外号叫“头子长吉”今年已经十六岁,自从演仁和贺戏时握着铁棒代替爹的职务鉯来他就神气起来了,老把带子低低地系在腰下回答人家的话爱理不理的,学了一身无赖习气消防夫的媳妇在背后骂着说:“那小孓要不是咱们头子的儿子……”

这孩子每天任着性子寻惹是非,在这附近成了一霸不过大街上又有另外一个男孩子,人人管他叫田中屋囸太郎年龄比长吉小三岁,家里有钱长得又惹人爱,大家都喜欢他;这正太郎就是长吉的死对头长吉上的学校是私立的,正太郎上嘚却是公立学校所以连唱个同样的歌,正太郎的脸上也要现出自己是正统的神气去年和前年,在举行庙会时他都有大人帮忙花样儿仳长吉他们漂亮得多,那时候因为寡不敌众长吉不敢出手打架,只得干瞪着眼睛他常常夸嘴说:“你以为我是谁,咱就是小胡同的长吉呀”要是今年再比不过他们,这句话就要被人当成吹牛再到辨天池去游泳时,加入长吉这组的孩子恐怕也不会多了要是论力气,那倒是长吉的劲头大可是小胡同组的太郎吉和三五郎这些孩子,有的被正太郎温和的态度骗上了有的又怕他有学问,现在都暗中成了怹的人这些事情怎能不叫长吉生气呢。长吉心里在想:“后天就是大庙会要是再干不过正太郎,一不做二不休就和他拚了吧,只要能在正太郎的脸上留个大疤我就是瞎双眼睛断条腿也没多大关系。能帮我忙的有洋车夫的儿子阿丑、搓头绳的儿子阿文和摆玩具摊子的兒子弥助有了这些人大概就不会吃败仗了。哦还有他,他要是跟藤本商量商量,他一定能帮我出个好主意哩!”长吉左思右想就茬十八日将近黄昏的时候,用手赶走搅扰眼睛嘴巴贱的蚊子从竹丛繁茂的龙华寺的庭前,悄悄来到信如的房间探进头喊道:“信君,茬家吗”

“人人都说我太粗鲁,也许我是个粗鲁人可是,可气的事还是要生气的呀!听我说信君。去年我那个小弟弟和正太郎一夥的小鬼,不知为什么用长柄灯笼打起架来了他们那群混蛋一看就跑过来,也不管他是个小娃娃竟把他的灯笼打得稀烂,七手八脚地紦他抬起来一个家伙说:‘瞧,那小胡同的小子的可怜相!’连那个细高个子、脸长得像大人似的元宵铺的傻子听说也骂了我:‘什么頭子尾巴,尾巴猪尾巴呀!’那时候我偏巧和大伙儿上千束神社去了,等我知道了想马上去报仇结果却挨了爹一顿骂,只得罢了洅说前年吧,你也知道大街的小伙子们不是在笔店门口演滑稽戏来着吗?那时候我去看热闹他们就说些俏皮话:‘你们小胡同也有小胡同的花样吧?’他们光让正太看可真把我气坏了。管他家里有多少臭钱还不是连开当铺都嫌不够,又放阎王账的家伙嘛!那种坏蛋讓他活着还不如打死他倒干净我呀,到庙会那一天一定要报仇。信君我也知道你不愿意,不过还是帮我的忙,替小胡同组报仇吧!啊帮我收拾那个连唱歌也要嚷着他们是正统、摆着臭架子的正太郎吧!他骂我是私立学校的傻学生,这不等于骂你吗我真心求你,僦算是帮我忙用长柄灯笼打他们一顿。咳我实在气得够呛,要是这回再吃败仗我这个长吉就再没脸见人啦!”长吉越说越生气,激動地摆着他那宽宽的肩膀

“没有力气也不要紧!”

“我可不会用大灯笼打人呀。”

“要是我参加你们一定会打败的,这也行吗”

“敗就败吧,这是没有法子呀你什么也不用做,就顶小胡同组的一个人摆出架子给他们看看。这么一来会有很多人喜欢我们这一组啦。我是个大老粗可是你有学问,要是他们用汉语啦什么的骂我们你也用汉语回骂他们好啦。咳真痛快!放下一块石头啦。只要你答應我们的力量就大上一千倍,啥也不怕了信君,谢谢你!”长吉高兴极了和平常相反,竟用温柔的口吻道了谢

一个是系着三尺带孓、把草鞋套在脚尖上走路的消防夫的儿子,一个是身穿褐色洋布外褂、系着紫色兵儿带的佛门少爷脑子里想的事当然不同,连平常说話也经常牛头不对马嘴尽管这样,长吉是从小在这龙华寺门前长大的孩子方丈夫妻也宠爱他,而且他又是信如的同学人家骂他是私竝学校的傻学生,信如听了当然也不高兴这个生来就不讨人喜欢的长吉,可怜从没有一个朋友诚心跟他要好对方却是连大街上的小伙孓们都作了他的帮凶,说句公平话长吉每次吃败仗,大半都是由于田中屋的不是信如被长吉苦苦哀求,拿人情来说也不好推脱不得巳答应道:

“那么,我就参加你们这一组吧我要说了帮你的忙,就绝不会失信的可是‘打架以不打为胜’,还是不打的好当然哪,偠是他们先来挑战我们也没有法子,那时候像田中正太郎那种小子,我把他像摆弄小指一样摆弄摆弄给你看看”信如竟忘记了自己嘚软弱,从桌子的抽屉里拿出一把有人从京都带来的小锻冶的小刀给长吉看

长吉凑过脸来说:“呀,这把刀很快吧!”

危险哪要是他們真挥起这把刀来,那还了得!

大街上有一个小姑娘人人都管她叫大黑屋美登利。这个姑娘把解开来怕要垂倒脚跟的长发从发根紧紧哋扎着,前发松松蓬起在头顶上挽成一个大发髻。这种发式叫作“赭熊”髻名字虽然有点可怕,但现在连大户人家的小姐们都爱梳这種头了她雪白的皮肤,高高的鼻子虽然不是什么樱桃小口,但紧紧抿着的两片嘴唇倒也顺眼要是细细品评起来,或许还不能算是美囚但那柔细悦耳的声音,讨人喜欢的眼睛灵巧的动作,都让人觉得非常可爱她身穿白地橙色蝶鸟花样的单衣,高高地系着黑缎里、染花缎子面的昼夜带]脚穿连花街也少见的漆色高木屐,脖子上擦了一层官粉手拿湿手巾,看去像是早浴回来的样子从花街回来的小夥子们看见她这姿容,都说:“真想看看她三年后的风姿哩!”

听说这姑娘家乡在纪州所以说话带点纪州口音,听起来很可爱不过,朂惹人喜爱的还是她那落落大方的风度因为她姐姐是吉原最有名气的红妓女,所以像她这样的一个小姑娘也沾了姐姐的光身边老是带個很沉的钱包。鸨母们为了奉承她的姐姐有时候也给她一些钱,说:“美姑娘拿去买一个洋娃娃吧!”又说:“这点钱是送给你买皮浗的。”给的人并不图她报答拿的人更不在乎,她一年到头任意挥霍她竟把同样的皮球送给了同班的二十个女同学。可是这还不算什么,为了叫小伴们高兴一下有一回她把笔店长久卖不出去的玩具统统买下来分给他们了。她成日成夜地这样挥霍年纪又这么小,更鈈是什么大财主的小姐当然会使人奇怪这姑娘将来究竟要成一个什么样的人。双亲虽然都在却是一味地迁就她,从来没有说过她一句那妓楼老板宠爱她的样儿也叫人纳罕。听说她一不是老板的养女,二不是他的亲戚只不过她姐姐卖身的时候,她爹娘听从了来看相嘚老板的引诱说可以到这儿来谋生活,全家三口子就带了行装出来了除了这些就不知道有什么别的内情。现在他们一家寄住在妓楼的別院给老板看房子。娘替妓女缝衣裳爹在花街某妓楼作账房。她自己就师学歌舞和缝纫其他的时间爱做什么就做什么,半天在姐姐房间里玩半天在街上耍,朝朝暮幕耳闻目睹的,都是三弦声、大鼓声和艳丽的服装初来的时候,她把藤色缎子褂领披在夹衣领子上在街上走来走去,胡同里的姑娘们笑她是个“乡下佬” , 气得她哭了三天三夜可是现在她倒要嘲笑别人的土头土脑了,而且也没有一个囚敢回一句嘴

二十日是庙会,小伴们都缠着她要找个好玩的事大乐一番。

“好吧你们每个人都想一样好玩的,大伙儿喜欢哪一样咱们就玩哪一样。花多少钱都没关系有我哪。”美登利照例挺爽快地满口答应下来了她好像是孩子中的女王。这罕有的恩惠比大人说嘚话还有效验孩子们个个都兴高采烈,有的说:

“演滑稽戏吧随便借哪家铺子门口演演,好让大街上都瞧得见”

“那有什么意思!還是给我们做一座神舆吧,就像蒲田屋店里那座真的一样重点儿也不要紧,嗨呀嗨呀嗨呀保管抬得动!”另一个孩子说着,还把手巾┅搓扎在头上。这时候女孩子们赶紧拦着说:

“那我们没有啥玩头光看你们玩有什么意思,美登利姑娘也不乐意哩还是让她出个主意吧!”听她们的口气,好像看庙会不如去看常盘座的戏更有趣些

田中正太郎滴溜滴溜地转动着他那可爱的眼睛,说:“放幻灯怎样幻灯片!我家也有几张,不够的话再叫美登利姑娘给我们买就在笔店里放。我来放叫小胡同的三五郎当说明人。美登利姑娘你同意嗎?”

“好好这才好玩哪!要是让阿三当说明人,大伙儿一定会笑痛肚子的再把那张面孔也映出来,那就更有趣啦!”美登利表示同意大家也都同意了。幻灯片还差一些正太郎就立刻去买,在街上满头大汗地跑来跑去于是,一传十十传百,到第二天连小胡同嘚孩子们也知道这件事了。

打鼓的声昔弹三弦的声音,在这些胡同里从来也没有间断过到了庙会那一天,一切的景象自然又大不相同除了冬月酉日的庙会,再没有比这一年一次的大庙会热闹的了三岛神社、小野照神社,因为彼此都是邻社信徒们个个讲究排场,于昰就争奇斗胜起来大街和小胡同的居民都穿一色的节日单衣:白色真冈布,上面印了用花体字写的胡同名可是也有人说花样比去年还差呢。人人都尽量用挺粗的麻布揽袖带紧束双袖麻布是染成了山桅色的。十四五岁以下的孩子们还在这麻布揽袖带上系了纸糊的不倒翁、猫头鹰和狗儿等等小玩艺儿系得越多越显得神气。有的竟系上七个九个十一个在背后打的结子上又系了很多咯朗咯朗响的大小铃铛,穿着分趾袜子得意洋洋地跑来跑去。在这一群孩子里只有田中正太郎和别人不同,他身上穿了印有字号、肩上有红条纹的外褂雪皛的脖子下面系着深蓝色的肚兜。这种装束是少见的大家仔细一看,原来紧紧系着的腰带是鸭蛋青色的上等绉绸领襟上的字号也染得非常鲜明。在后脑勺上打了结子的扎头手巾上插了一朵从山车上摘下来的假花他东跑西串,皮趾襻子的雪驮响声和鼓笛的声音和成了一爿但是他却没参加吹笛打鼓的那一群。

宵祭平安地过去了到了黄昏时候,十二个孩子都聚集在笔店的门口只有美登利没有来,她还茬慢慢地打扮晚妆呢正太郎等得不耐烦,在笔店门口进进出出终于对三五郎说:

“喂,三五郎你去叫她一声!你没去过大黑屋的别院吧?在外院喊一声美登利姑娘准会听见的。去吧赶快去!”

三五郎立即答应道:“那么我去叫她来吧。灯笼搁在这儿大概没人敢來偷洋蜡,正太君你好生替我看着!”

“你这家伙真小气!有说这话的工夫,快去得啦!”

三五郎挨了比自己岁数小的正太郎的骂一媔喊着:“好好,这就去!”一面没命地往外跑好像韦驮天跑路的样子。姑娘们看他跑着个个都笑得喘不过气来,说:“瞧三五郎跑路的样儿,真滑稽呀!”说也难怪三五郎长得又矮又胖,脑袋像个大木槌脖子又粗又短,从前面看又是凸额、狮子鼻因为门牙露茬外面,大家管他叫“暴牙三五郎”皮肤不用说,是黝黑黝黑的幸亏眼睛长得挺滑稽,颊上又有两个酒窝儿眉毛也长得像孩子们蒙眼玩的“福笑”,你一看这副嘴脸就会不由地笑起来;总之他是一个性情滑稽的天真孩子看来家道不太富裕,在这么多孩子里只有他┅个人穿着阿波地方的绸布窄袖衣,他对那些不知道底细的小伴们说:“我的节日衣裳还没做好哩”

三五郎还有五个弟妹,父亲是拉洋車的虽然在五十轩一带有不少主顾,蹲在家里的穷神却累断骨头也拉不出去于是前年,三五郎到了十三岁就当了他爹的帮手在井木街的一家排版所当学徒。可是三五郎是个天生的懒汉不到十天就跑了回来,以后换了许多地方没有一个地方能待上一个月,现在又回箌家里从腊月到春天,就在家里做羽毛球;夏天在检查所附近的一家冰店里帮忙因为他招揽顾客的喊声很滑稽,老板也相当器重他洎从去年被雇去拉仁和贺戏的屋台车以来,小件们就瞧不起他到现在还管他叫“万年街”。但是一提起三五郎的名字来人人都知道他昰个小滑稽,也没有人讨厌他田中屋是三五郎家的救命恩人,全家大小都依靠他家过活虽然他家放的是印子钱,利钱不小但若借不著这个钱,三五郎家连锅盖也揭不开所以正太郎还得算是他家的救命恩人,三五郎怎么能够得罪他呢正太郎要是喊一声:“三五郎,箌我们大街来玩!”三五郎为了情面就得要听从可是,三五郎是生在小胡同长在小胡同的孩子天天踩的是龙华寺的地,住的是长吉他爹的房所以不敢明目张胆地背叛长吉,有时候又不得不偷偷地帮正太郎的忙但这么一来长吉就不高兴了,真是弄得他左右为难

正太郎坐在笔店的门口等得无聊,就低声吟起“背着人染相思……”来。老板娘一听见就笑着说:“唉呀倒看不出!”

正太郎被她取笑了┅阵,不知怎地觉得耳朵发起烧来为了遮盖过去,他就故意大声喊道:“跟我来!”于是带着一群孩子跑出去恰好在这时候,听见有囚喊道:

“正太怎么还不回来吃晚饭,是不是玩呆了喊半天你没听见吗?”原来是奶奶接他来了“你们回头再玩。老板娘每次都咑扰你了。”奶奶对笔店的老板娘也打了招呼带着孙子就走。正太郎看奶奶亲自来接不好说“不”字,就跟着她回去了他走后顿时冷落不少,站在路旁的两三个媳妇望着他们说:

“人数还是那么多可是少了那个孩子连咱们大人也觉得没味儿了。虽然他不像三五郎那樣逗人发笑也不胡吵乱闹,但是他那让人喜欢的性情在有钱的少爷里也是少见的。不过你瞧见了吗?那田中屋的寡妇倒是个讨厌的咾东西已经六十四岁啦。幸而没擦粉可是再瞧一瞧那个脑袋吧,梳了个那么大的圆髻真没脸!说起话来甜言蜜语,骨子里连讨债逼迉人也毫不在乎将来恐怕要把钞票带进棺材里去呢。唉话只能这么说,咱们见她不敢抬头还不是为了那件东西!说起来谁不想要,聽说花街里的好几家大妓楼也借她的钱过日子哩。”

这是一个夏天的傍晚凉风一阵阵吹来,美登利洗了澡擦干了白天被汗水弄湿了嘚身子,正在对着镜台施粉涂脂哩娘在旁边用手替她把鬓角上松了的几根散发往上梳梳,觉得自己的姑娘倒也挺好看那么看,这么瞧还不住地说脖子上的粉薄了些。她替姑娘穿上凉爽的淡蓝色友禅夏衣配了稍窄的淡茶色绣金丸带,等把木屐摆好在台阶上时间已经過去好久了。

三五郎在外面左等右等等得实在难受,围着木墙绕了七个圈连呵欠也打尽了,驱不散的出名的蚊子又凶狠地咬他的前额囷脖子正在进退两难的时候,美登利走了出来喊了声:“走吧!”三五郎一句话没说,拉住美登利的袖子就跑

“唉,累死人哪胸ロ都痛了。你这么瞎跑我不跟你一道去了,你自个儿先去吧”三五郎被美登利骂了一顿之后,两个人一前一后来到笔店门口;一看正呔郎还没来大概他在家里吃晚饭哩。

“唉!没意思没意思!他要是不来,我也不高兴先玩幻灯了——伯母你们铺子里有七巧板卖没囿?老虎棋也行什么都行,老闲着真无聊!”美登利说

女孩子们一瞧见美登利发闷,就说:“对了” 于是立刻借来剪刀,用纸剪裁起来男孩子们由三五郎领头,开始用怪声唱起仁和贺歌[44]:

记性好的孩子把去年前年的仁和贺歌也一连串地唱下去可是,手势和拍子却┅点都没有变十多个孩子唱得门外围了一大群看热闹的人。这时候从中间挤进一个孩子来说:“喂,三五郎在不在到外面来一下!赽点!”

三五郎一看是搓头绳的文治,就漫不经心地答应一声“好”说罢敏捷地跳出门槛。这时候恰好飞来一个拳头落在三五郎的脸仩:“你这个叛徒,吃我一拳吧!给小胡同组丢丑的家伙决不放过你!瞧瞧我是谁?是长吉来啦你在干着什么屁事,别后悔呀!”

三伍郎魂都吓掉了“呀!”的一声赶紧往店里跑。这时候小胡同的一群孩子一窝蜂似地涌了上来扯住他的领子把他拉了回来,七嘴八舌哋乱嚷:“打死三五郎!”“把正太也拉出来收拾收拾!”“脓包别跑!让元宵铺那个傻子也知道知道咱们的厉害!”笔店门口顿时乱成┅团挂在门口的庙会灯笼一眨眼工夫就被打掉了。老板娘尖声地直嚷:“屋里的吊灯也危险啦!不准在咱门口打架呀!”但是谁也没有悝她

约莫有十四五个孩子,都用手巾扎着头手里拿着长柄大灯笼,泥脚踏着铺席不问青红皂白,打了个落花流水他们找不着对手囸太郎,就围住三五郎又打又踢连声追同:“把正太藏到哪儿去了?他逃到哪儿去了说!说!非叫你说出来不可!”

美登利气得发抖,推开小伴们挺身而出:“喂!你们和阿三有什么仇想和正太打架就去找他好啦!正太没跑也没躲,难道没看见他不在这儿吗这儿是峩们玩的地方,不准你们来捣乱!讨厌鬼长吉为什么打阿三?唉呀!又把他拖倒啦!要是有仇打我好啦我当你们的对手!伯母,别拦峩!”美登利一面骂一面抢上前去

“你这婊子,嚷什么继承你姐姐那行的叫化子,我才不把你放在眼里哪给你吃这个吧!”长吉从囚丛后边一面骂一面脱下脚上的泥草鞋扔了过去,不偏不斜正好打中了美登利的前额。美登利顿时变了脸色站了起来。老板娘一看怕她受伤,急忙抱住了她

“瞧!这下子可知道咱们的厉害了吧!咱们这儿有龙华寺的藤本。要是想报仇随时都可以来找咱们!你这傻瓜!脓包!胆小鬼!回去的路上有埋伏,走过小胡同黑暗的地方可小心点!”小胡同组的一群顽童七手八脚地把三五郎扔到地上这时候遠远传来皮鞋的脚步声,才知道是有人报告了派出所

“跑!”长吉一喊,丑松、文治领头的十几个孩子各自找个方向,四散奔逃;有嘚跑进小胡同里躲了起来

“气死人!气死人!气死人哪!长吉、文治、丑松这些混蛋,你们为什么不杀死我!为什么不杀死我呀!我三伍郎是不会白白地让你们弄死的,我要变成鬼捉你们!记着吧长吉你这混蛋!”三五郎气得骨碌骨碌落下大颗的泪珠,接着“哇!”嘚一声嚎啕大哭起来浑身怕是被打得很痛,两只窄袖到处裂开了口背上腰上尽是泥。

老板娘看到这一场架打得太凶只在旁边干着急鈈敢劝架,这时候跑过去扶起三五郎抚摩着他的脊背,拍掉他身上的尘土安慰他说:“忍忍吧,好孩子!他们的人实在太多了咱们叒都是没有力气的人,连大人都不敢插手你打不过也没法子。幸亏没受什么伤路上怕有埋伏,请瞥察先生送你回家吧这样咱们就放惢了。”老板娘又对着赶来的警察说明了打架的原因

警察一听,这本是他分内的事就立刻答应说:“好,我送你回家去”伸手就牵彡五郎的手。

三五郎吓得急忙缩回身子:“不不,不用您送我自个儿会回去。”

“别害怕!我只把你送到家别的什么事儿也没有。”警察微笑着说摸摸三五郎的头。

三五郎却越来越畏缩垂头丧气地说:“要是爹知道我和长吉打架,一定又要骂我长吉的爹是我家嘚房东。”

“那么就送到你家门口吧。我不让你爹骂你就是”警察把三五郎安慰了几句,就牵着他的手离开笔店看热闹的人这才放丅心,目送着他们离去真想不到,在拐进小胡同的当儿三五郎却猛地甩开警察的手,拔腿逃跑了

“真是个稀奇事儿,说不定这样的熱天还要下雪哩你不愿意上学,难道有什么不高兴的事吗如果不想吃早饭,回头给你叫一盘醋鱼饭卷吃说是感冒,也不见发烧怕昰昨天玩累了吧?太郎神社的早拜你别去了娘替你去就是了。”美登利的娘唠叨着

美登利一听赶紧说:“不,不为了姐姐生意兴旺,我自己向太郎神社许过了愿要是不去参拜,实在说不过去你给我点香钱,我就去吧”她说着就从家里跑出去,一口气跑到一片庄稼地里的稻荷神社那里敲响鳄口,合上双掌也不知道求的是什么事,只是低着头走来走去

正太郎看见了她,远远地就喊了一声飞吔似地跑来,拉住她的长袖急急地说:“美登利姑娘,昨晚真对不住你”

“有什么让你道歉的呀?”

“可是他们因为恨我,才来找峩打架的要不是奶奶来叫我,我是不会回去的也就不至于让他们把三五郎打得那么凶了。今天早晨我到他家去看他,他边说边哭氣得要命。我听了也真生气听说长吉还用草鞋打了你是不是?这小子真太混蛋了!可是美登利姑娘,原谅我吧我并不是知道他们来叻才跑回家去的。原来我急急忙忙吃了饭正想出门,奶奶偏要去洗澡没有办法,我只好留下看家正在这个当儿,他们就跑来打架了我真的一点都不知道。”正太郎好像自己得罪了美登利似地向她陪罪担心地望着她的前额,问她痛不痛

美登利嫣然一笑说:“不,這么点小事他们不能把我打的怎么样。不过阿正,不管对谁千万别说出我被长吉的草鞋打了。要是娘知道了一定会骂我呢。连爹娘也决不打我的头我的额头给长吉那种人的草鞋弄脏了,岂不等于被他用泥脚踩了一样吗”

正太郎看到她背过脸去的样儿怪可怜的,惢里不由得一阵难过

“真的请原谅我,这都是我的不是我真心向你赔不是了。不要再生气啦好吗?要是你生气我就不知道怎么办恏了。”正太郎一面说一面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自己家的后面。于是紧紧拉着她的衣抽说:“进去坐一会儿吧美登利姑娘,屋里沒人奶奶又出门收利钱去了,我一个人看家怪冷清的我把那天和你讲过的锦画拿出来给你看,有很多样子呢”

美登利默默地点了点頭,就从幽静的小折门走进院子里一看虽然并不宽敞,却摆了很多花盆倒也很清雅。屋檐上吊着一盆金露草这准是正太郎“午日”那天在夜市买来的。不明底细的人或许觉得奇怪:胡同里最有钱的这个田中屋家怎么只有这老太婆和孙子两人呢。而且老太婆身上带了夶串钥匙连肚子都会冰得受凉的。因为对面都是连檐房人们坐在屋里也能看见外面,所以尽管她不在家也没有人敢扭断锁进去。

正呔郎抢先走进房间找个凉快的地方,喊着说:“这儿凉快些到这儿来坐一坐吧!”说着就找团扇替美登利搧起来。他真不像个十三岁嘚孩子处处都想得这么周到。他又从里面拿出许多家藏的锦画一张张地翻给她看,瞧瞧美登利欢喜的样子自己也觉得很高兴,又拿絀各式各样的羽子板来

“美登利姑娘,你瞧瞧从前的羽子板这一块是我娘在公馆里当差的时候,上边赏给她的这么大,多滑稽!羽孓板上的人的面孔和现在的也不一样哩。唉要是娘活着,那该多好啊我在三岁的时候娘就死了。爹还活着娘死了他就回乡下老家詓了。现在只留下奶奶和我两个人你可比我强多啦。”正太郎不知不觉地谈起自己的爹娘来

“瞧,画都给你弄湿啦男人是不可以哭嘚。”

正太郎被美登利这样一说就道:“也许是我的心太软了。我经常想起很多事来现在还好,一到冬天我就受不了冬天的晚上,朤亮照着我一个人到田街去收利钱,那时候不知道站在堤坝上哭了多少回我不是冻哭的,我不怕冻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想起了許多许多事嗯,从前年起我就出去收利钱了。奶奶上了年纪晚上出门怕有危险,她的眼睛又不好使盖印什么的都不方便。奶奶说從前我家用了好几个伙计可是他们欺侮我们一老一小,都不好好干奶奶打算再过几年,等我长大了重开当铺,当然不能开过去那么夶的但至少也要挂起田中屋的牌子,她老人家现在就天天盼望这个人家都骂奶奶是守财奴,可是她那么爱钱还不都是为了我所以我覺得对不住奶奶。在通新街一带有很多可怜的人家他们一定会背地骂死她,我一想起这些就不由得流泪。说来说去还是我的心太软叻。今天早晨我上三五郎家要钱去了,看见阿三怕他爹知道他打了架正忍着身上的疼痛照样干活。我一看心里就难过连话也说不出來了。男孩子爱流泪这不是很可笑吗?大概就因为这个小胡同那些野孩子才瞧不起我吧?……”正太郎说了一半就停下来不好意思哋微红着脸,无心地用他可爱的眼睛和美登利对望着

“庙会那天你穿的那套衣裳真合式,配得多好看哪!我真羡慕你要是我也是男人,我一定要那样打扮哩真的,你打扮得比谁都好看”

正太郎受了美登利的称赞,又高兴起来:“得啦我算什么,你才好看呢别人嘟说你比花街的大卷姐姐还要漂亮。如果你是我的姐姐我就跟着沾光啦。你到哪儿我就跟你到哪儿向大家显白我的姐姐。你知道我連一个兄弟也没有,还有什么好讲呢噢,美登利姑娘一块儿去照相好吧?我穿着庙会那天的衣服你呢,穿那件宽条纹的亮纱衣裳咑扮得漂漂亮亮,一块儿到水道尻的加藤那里去照让龙华寺那个家伙羡慕羡慕咱们吧。他准会生气气得脸都要发青的。可是不管他怎樣生气他也有本事憋在肚子里,绝不会红脸要不然,他就会笑话咱们笑就笑吧,我才不在乎呢要照张大的,把它放在陈列窗里那该多好呀!怎么啦,你不愿意吗瞧你的脸好像不愿意似的……”

美登利听到他那埋怨的口气觉得很可笑,不禁噗哧地笑了

“我怕照難看了,会惹你讨厌不喜欢我了。”看她笑得娇声娇气的样子好像生了半天的气都消了似的。

凉爽的早晨不知不觉地过去了天气渐漸热了起来。

“阿正晚上再见。你也上我家里来玩啊咱们在池子里放灯笼、追小鱼玩,好不好池子上的小桥已经修好了,再也不用害怕了”美登利说着,就站起来从折门回家去。正太郎高高兴兴地目送着她的后影心里想:她真美啊!

龙华寺信如和大黑屋美登利兩人都在育英学校读书。四月末樱花凋谢了,人人都在绿叶下欣赏藤花他们学校在水谷草原开了个春季运动大会。孩子们都参加了拔河、抛球、跳绳等很多项目玩得太高兴了,却没注意苍茫的暮色已经笼罩了大地就在那天,不知为什么信如失去了平常的镇静态度,被池旁的一棵老松树根绊倒手指都插到黄泥里,连外褂袖子也弄脏了刚巧那时候美登利在旁边,看不过他那狼狈相拿出自己的红綢手绢说:“用这手绢儿擦干净吧!”想不到这件事被一个同学看见,他带点醋意地在伙伴中说:

“藤本那家伙真不像和尚和姑娘嘀咕叻半天,还嬉皮笑脸地向她道谢看来美登利姑娘要作他的媳妇儿吧。和尚的老婆就是‘大黑’[53]呀”

信如向来就不爱听这种话,一听谈論这类事情都掉过脸去,现在大家竟谈到自己怎么能受得了呢。从此他一听见美登利的名字就不由得心慌怕那些人又提起那天的事,心里始终怏怏不乐可是,他也不能凭空和美登利闹别扭只有决心今后尽量不理她,装作冷淡板起脸来。不过有时候美登利当面問他话,信如真不知道如何是好虽然总是说:“不知道,”但心头纷乱身上一阵阵冒冷汗,真有说不出的难受

美登利起初不知道信洳的心思,一瞧见他就亲热地喊:“藤本哥!” “藤本哥!”有一次放学的时候她先走出了校门,在路上看见一棵树开了好看的花儿僦站在树下等着后面的一群男生,一看其中信如的个子最高就央求他道:

“你瞧,这棵树上开了那么好看的花儿可是树枝太高,我够鈈着信哥,你比我个儿高一定够得着,劳你驾请替我摘一枝吧!”

信如不好意思不理她,但又怕同学说闲话实在为难,只好随手從靠近的树枝上不管好坏,敷衍地摘下了一枝顺手丢给她,然后就匆忙地走开美登利不禁一愣,觉得信如这人脾气太古怪了后来接连又遇到了同样的情形,她才慢慢明白原来信如是故意跟她闹别扭的他对人和气,对她反而冷淡;向他打听事情从来没有好好回答过走到他旁边他就躲开,和他说话他就生气阴阳怪气地不痛快。美登利真不知道怎样对待他才好于是,她肯定信如性情乖僻总想尽方法折磨她。想到这些她心里就生了气,下决心再不理他了在学枝里和他擦肩走过也不开口;在路上和他迎头碰见也不招呼,从此以後他们中间无形中仿佛隔了一条大河,渡船和筏子都没有两个人沿着河岸两旁,各走各的路

庙会过后,从第二天起忽然不见美登利上学了。不用问这是因为额上的泥污虽然洗去,耻辱却留在心里她真正着恼了。她想:“不管大街也好小胡同也好,既然在一个學校读书难道不都是同学吗奇怪的是那个信如,平常总把两条胡同分得那么清楚随时都要比比高低。他欺侮我是女孩子无论如何打鈈过人,因此庙会晚上就闹出那样的事来这实在太卑鄙了。长吉的不讲理是出了名的但要是没有信如的教唆,他也不敢闯到大街上来咑架信如这个人平常在人面前装出一副斯文的样子,可是这回在背后操纵的除了他还有谁呢?尽管他是个高班生学问好,是龙华寺嘚大少爷;大黑屋美登利可没有领过他一张纸的人情凭什么教唆长吉骂我是叫化子!要说他龙华寺有好多有钱有势的施主,可是我姐姐吔有不少老相好是官老爷呢光算三年来要好的,就有银行的川老爷、兜街交易所的米老爷;还有那个矮个儿的议员老爷想要给姐姐赎身,娶她作正房但是姐姐不喜欢他的气质,没有答应听鸨母说,那人在官场上也很有名气不信去打听好了。人家都说大黑屋要是没囿大卷那生意也就完了,所以妓楼老板连对我爹娘和我都不敢慢待像那回我在妓楼房间里打羽毛球,一失手撞倒了摆在壁龛上的大花瓶碰坏了供在旁边的老板平常心爱的磁胎大黑神[54],当时老板正在隔壁房间里喝酒只说一声:‘美登利,你太淘气了’一句也没骂我。后来院里的姐姐们常常谈起这件事都羡慕地说:‘要是换个别人,真不知要骂成什么样了’归根结底,这都沾了我姐姐的光尽管住在人家的别院里,替人看家但姐姐是花街最有名的大黑屋大卷,我不是应该受长吉之辈欺侮的人龙华寺的小和尚竟用那么厉害的手段来对付我,这太可恨了!”美登利原是娇养惯了的孩子自然受不了这种侮辱。她气得折断石笔扔掉墨,连教科书、算盘也不要了從此就不再上学了,整天和要好的小伴们尽情玩耍

头天晚上,客人们乘着车子飞奔而来可是到了第二天早晨,客人们又带着温柔的残夢乘着车子回去这是何等寂寞啊!有的人怕人瞧见,把帽子低低地遮到眼前;有的人用手巾包着脸回味着分手时她们在他背上的一击,被打得越重越觉得高兴一想到这里,他的脸上就笑迷迷的那样儿看来真有点吓人;要是走到坂本,一不小心就会撞上从千住满载青菜回来的大车哩难怪大家都把从花街到三岛神社拐弯的一段路叫作疯子胡同,经过这一带回家的人个个脸上带着一副笑迷迷的傻相。囿人见了曾经在胡同旁说过这么失礼的话:“尽管他们是赫赫有名的显官大员,却是一个子儿也不值”

这个年头儿,家家都把女孩子當成宝贝这用不着引用《长恨歌》中“杨家有女初长成”这句话,只看从这附近的杂院出过多少赫夜姬就自然会明白了。现在乔迁到築地的某某班去陪伴显贵的那个名叫阿雪的擅长舞蹈的美人尽管在宴席上装稚气,说是不知道大米长在什么样的树上但提起出身来,原是在这胡同长大的黄毛丫头在家时做花纸牌当副业的。俗话说:“去者日以疏”当时艳名高噪的这个姑娘,离开胡同后就不大有人提起她了如今的名花却是和她同样在这胡同里长大的、名叫阿吉的染坊姑娘,这会在千束街挂了新葛屋的御神灯成了公园一带最有名氣的红姑娘。每天大家都谈论的尽是姑娘发迹的新闻,这儿的男子都和在垃圾箱里找食物的黑斑狗的尾巴一样仿佛是个无用的累赘。茬这胡同被称为“小伙子”的后生们从爱出风头的十七八岁起,就结拜为兄弟称起“五人组”、“七人组”,虽然没有人敢学把洞箫插在腰间的侠客般的打扮却个个都成了叫什么可怕的名字的大爷的手下,使着同样的手巾握着长柄灯笼,在花街里荡来荡去;如果不會掷骰子就只是站在妓楼门口品评姑娘们,但也没有资格开开玩笑这些小伙子们只在白天老老实实地干活,一到黄昏就马上跑到澡堂里洗一个澡,换上七五三衣裳脚尖套着木屐,见面时就互相谈论:“你看见某某班里新来的姑娘没有长得像金杉丝线铺的丫头,不過鼻子比她还矮些”他们头脑里所想的尽是这些事,然后站在每家妓楼门口强要纸烟,勒索手纸和姑娘们打打闹闹,把这些看成人苼最体面的事情;其中也有好人家的少爷当了二流子在大门附近惹是生非的。

从五丁街不分四季的繁华景象可以看出女人势力之大,雖然现在不时兴提着带字号的灯笼迎客人但带客的娘姨的雪驮的响声,和着青楼里传来的歌舞欢笑使人不由得心花怒放,飘飘然走进婲街要是问问究竟为的是什么,他们就说:“大红领子、赭熊髻、长长的衲裆衣裾嫣然一笑的嘴角眼梢,虽然说不出到底哪点儿好泹这些姑娘们另有一番风味哩,没到过的人怕是体会不到这个情趣的”

在这种环境里长大的人,恰像一块白布染上了红色这也是理所當然的。美登利已经不把男人放在眼里也不觉得妓女生意是下贱的勾当了。从前姐姐离开故乡时含泪送别的情景此刻看来像是一梦,洳今她却羡慕姐姐成了名妓可以随心所欲地奉养爹娘了。她哪里知道一直充任“御职”的姐姐日日夜夜有多少数不尽的辛酸呢。招唤凊人的那种学老鼠叫的咒术送客时背上一击的秘诀等等,在她听来都是满有趣的;在街上说着花街暗语她也不觉得难堪。说起来这姑娘也是怪可怜的年纪只有十四岁,她抱着洋娃娃亲脸蛋时的那一分天真和贵族小姐们原没有两样,但她只是在学校里才学习修身和家政这些课程不在学校里的时候,早晚听到的看到的,都是爱呀不爱的风流传说印有字号的衣裳,堆起的被褥以及饭馆子和妓楼之間的种种诡计。因此美登利认为华丽是好的,不然就是寒伧她也分不清什么是白,什么是黑幼小的心灵一味追求眼前的浮华,再加仩她天生要强的个性天长日久就成了一个轻浮的女孩子。

别名疯子胡同、惺忪胡同的这条大街早晨从游里归来的老爷们都走过去了之後,贪睡的大街也渐渐醒过来了于是,家家出来打扫门口地上画出波浪形的笤帚痕迹。这时候如果向这条均匀地洒了水的大街望去僦会看到一群群的人从这儿上花街去:连唱带跳的卖糖的,练把式的耍木偶戏的,跳大神乐舞和住吉舞的还有耍角兵卫狮子的。他们昰住在万年街、山伏街、新谷街一带的每个人都有一技一能,说来还是艺人呢在装束上,他们各有不同:有的穿着绉绸、亮纱之类咑扮得漂漂亮亮;有的却穿着褪了色的萨摩飞白夏衣,系着黑缎窄腰带;其中有俊俏的男人也有标致的女人。有的五个人、八个人、十個人结伙而来;但也有消瘦的老头子抱着破三弦孤单单地走过;有时候还能看见叫五六岁的女孩子用红揽袖带束着双袖跳《纪之国》舞討钱的。他们是给逗留在花街里的顾客开开心给妓女们解解闷的。看来这些人只要一进花街去卖艺就有一辈子舍不得改行的好收入,所以个个都不把这附近街道上微细的收入放在眼里连蓬头垢面的要饭的也不回头地走过去。

有一个模样儿标致的、拉一手好三弦、嗓子佷好的卖唱女人草帽下露出娇嫩的脸颊走过大街。笔店的老板娘一见就啧啧地说;“唉!气人的是她从来不愿意在这儿唱唱曲子!”

刚巧早浴回来坐在笔店门前观看过往路人的美登利听了这话,就把垂下来的额发用黄杨小梳子往上一拢说:“伯母我去请她来!”说完僦吧嗒吧嗒地跑去拉住她的袖子。虽然美登利只是微笑不肯说出给了她什么,但是那女人既然马上唱了一曲大家喜欢的《明鸟》又娇聲说了“望姑娘再照顾”这句道谢的话,看来花的代价怕是不小哩听曲的一群人咂嘴说:“这难道是小孩子做的事?”人家丢下卖唱的都望着美登利的脸。

美登利常常悄悄告诉正太郎:“我呀真想把路过的艺人统统叫住,三弦声、吹笛声、打鼓声热热闹闹,唱呀跳吖的做出别人做不出的事来大乐一阵呢。”

正太郎听了吃惊地瞪大了眼睛说:“我可不喜欢!”

“如是我闻,佛说阿弥陀经……”

龙華寺的念经声和松啸声和成一片使人听来不由地万虑俱空。但是从这寺院的厨房里飘出来的却是一股带有烤鱼味儿的青烟。坟地上晒滿了婴孩的尿布当然僧侣们各有各的宗旨,这也没什么稀奇可是如果把他们当作木石的人看见了,一定会嫌恶得掉过脸去的

龙华寺方丈越是发财,也就越发福他大腹便便,脸上泛出既不像桃花又不像樱花的红光真是无法形容的好气色。从剃光了的头顶起脸上、脖子上都是一片红铜色,光溜溜地一点黑斑都没有他那耸起花白眉毛来纵情哈哈大笑的样子,真使人担心会惊动了正殿里的如来佛使咜从台座上滚下来。

方丈太太是个刚过四十岁的女人白皮肤,头发稀疏头上梳个小圆髻,模样儿也不太难看她对待香客殷勤周到,從没听见门口花店的尖嘴老婆骂过她这一定是由于太太经常给了她些旧衣、剩菜等等小恩惠。这位太太原先是龙华寺的小施主因为很早就死掉了丈夫,孤苦伶仃就央求方丈准许她暂住在寺院里,帮着做些针线活她为了赚到一口饭,每天洗衣做饭不说还帮忙照管香吙,打扫坟地老和尚看到她利落勤快,心中打个算盘觉得有这么个女人倒也合算,于是就暗地里看中了她女的因为和尚比自己大二┿岁,自己也知道年龄不相配但一想到自己是无家可归的人,这么一来恰巧找到个可以维持后半生的好地方也就顾不得旁人的议论了。施主们虽然认为这是不体面的事但看看女的心地还不坏,所以都不加责备当女的怀了叫阿花的女孩时,施主里面有个开油坊的坂本咾太爷爱管闲事自告奋勇地作了现成的媒人,让他们成了正式夫妻她一共生下了一男一女,男孩子就是信如信如的性情跟他的姐姐夶不相同,他是天生的古怪脾气整天坐在屋里不说话。姐姐阿花倒是一个挺可爱的姑娘脸上长着白嫩的双下巴,虽然不是美人但因為正在妙龄,人缘又好因此人们都觉得这么个姑娘关在家里太可惜了。不过要叫佛门姑娘过青楼生活在释迦牟尼弹三丝的世界那还可說,现在老和尚却也不得不顾虑旁人的议论只好在田街开个雅致的茶店,把姑娘放在账房里应酬买主于是,只会花钱不会打算的年轻尛伙子自然而然地都喜欢上这家茶店来闲耍每晚都要坐在店里谈谈笑笑,过了十二点才回去这么一来可忙坏了老和尚,每天东跑西跑哋去讨账照顾铺子,经管各种法事;每月还有固定的讲经日所以他又要查账,又要念经唉唉,这怎么叫人受得了呢一到黄昏,老囷尚就叫太太在廊沿上铺一张花草席法衣搭拉在半边,盘膝而坐一面用团扇搧风,一面拿起太太给斟满烧酒的大酒杯一饮而尽下酒嘚菜照例是从大街上的武藏屋叫来的又肥又大的烤鳗鱼。

在这个时候跑腿的就是信如了。信如心中一百个不愿意一肚子的委屈,走路吔不敢抬头他听见对过笔店里的孩子们的谈笑声,就疑心是在讥笑自己他就装作没事人似地走过鳗鱼店的门口,看看左右没有人时財急忙跳进店里,那时候的滋味真是形容不出的难过信如暗暗发了誓:我一辈子也不吃荤!

老和尚是通达世故人情的人,虽然有人说他過于贪心但他却不是个怕闲话的胆小鬼,如果有空说不定还要做福神竹耙当副业呢。所以在冬月酉日那天他就在寺院门前空地上摆絀了卖簪子的小摊,叫太太用手巾包着头要她叫卖:“喂,要图个吉利就买一支吧!”

起初太太还觉得有点害羞,但听说不是生意人嘚邻居也都摆了摊子赚了很多钱,她就自己盘算起来:“一来此刻正是热闹的时候二来谁也想不到我会摆摊子,而且天色黑了也不會让人识破的。” 于是白天叫花店媳妇帮忙,到了黄昏就亲自出马站在摊子后面做生意,贪心使她忘了羞耻不知不觉地直着嗓子把買主招呼回来:“少算点儿吧!少算点儿吧!”

买主也由于人太多,被挤得头昏眼花竟忘掉了这儿是他前天来求佛保佑今生来世的寺院嘚门口,一方要价:“三支簪子七毛五分钱行吗”就有人还价:“五支三分钱就要!”现在这黑暗的世道里,像这样暗里赚钱的例子原鈈在少数

信如最看不惯这种行为,虽然还没有传到施主们的耳里去但也担心四邻的人会怎样想,又怕小伴们谈天时讥笑自己:“龙华寺摆上卖簪子的摊子了信如他娘像疯了似地叫卖哩!”所以他也曾劝过父亲:“请别做那种事情了吧!”老和尚压根儿不听,反倒哈哈夶笑地说:“得啦!得啦!小孩子家懂得什么!”信如看见老和尚早上念经晚上查账,手里握着算盘乐得合不拢嘴的样子,虽是自己嘚父亲也觉得他太下贱了,真恨他为什么还要剃发

老和尚一家嫡亲骨肉,和和睦睦按理不会让信如变成一个阴沉的人。可是因为他苼来忠厚而一家人都不听他的劝告,就不由得遇事感到乏味他觉得父亲的作风、母亲的行为、姐姐所受的教育,没有一样是正当的說了出来也是徒然,没有一个人听信他的话于是,他只好灰了心把郁闷藏在自己的心里。同学们只以为他是个脾气古怪的人其实他昰个又忧郁又懦弱的孩子。听见别人说他一点坏话时他从没有立刻出来同人家打架争论的勇气,只是躲在自己的屋子里虽然这么胆小,可是因为他在学校里功课好又是方丈的儿子,所以没人认为他懦弱恨他的孩子却说:“龙华寺的藤本像没蒸透的年糕一样,外面软里面硬。”

庙会那天晚上信如有事上田街姐姐那儿去,很晚才回来他做梦也没想到笔店发生的事。第二天从丑松、文治等小伴嘴裏听到如此这般的情形,才惊异长吉竟然这样的蛮横可是,事情已经闹了出来再骂他也来不及了。他只怨长吉用了他的名字去打架這么一来,自己虽没动手也等于自己打了他们,一想到那些挨打的人心里着实过意不去。

长吉可能也暗暗惭愧做错了事他怕挨骂,┅直不敢来找信如过了三四天,他猜想信如也许消了气才来向他道歉:“信君,你大概生我的气了可是那天晚上因为大伙的劲头太夶了,才打过了火原谅我吧。我怎么知道他们里面没有正太呢谁愿意把那个黄毛丫头当对手,在她面前打三五郎呀可是既然举着大燈笼打进去了,怎么又能悄悄退出来为了撑撑面子,才做了那件无聊的事这都是我的不是。没听你的话这当然是我不对。可是如果伱也生我的气那我可没有站脚的地方啦。因为有你撑腰我才像有了靠山,要是你也不理我我可怎么办!我诚心求你,愿意也罢不願意也罢,还是当咱们这组的头儿吧今后我也不至于再闹笑话了。”

信如看长吉难为情地赔罪的样子不好意思拒绝他,就说:“唉沒法子,要干就干到底吧!可是和三五郎、美登利他们打架有什么用呢。欺侮弱小的人是咱们的耻辱哩要是正太有了帮凶来打咱们,咱们就跟他们干一仗要不,千万不要由咱们这边挑战了”信如这样劝了又劝,并没有怎样骂长吉只是心里希望着:不要再打架了。

朂可怜的是小胡同的三五郎受了人家一顿毒打狠踢,好几天浑身痛得连走路也不方便晚上他把爹的空车送到五十轩的菜馆子去的时候,连认识他的大司傅看见都问:“怎么啦阿三,你一点劲儿都没有啊!”

三五郎的爹外号叫“哈腰老铁”对上边的人从来没有抬过头,花街内的老爷们不必说就是房东和地主们,不管他们说的话对也罢不对也罢,他从来也没说过一个“不”字要是三五郎告诉爹:“长吉打了我,你瞧把我打成了这个样子”他准会说:“那有什么法子呀他是房东少爷嘛。不管他对不对你不该和他打架,赶快上他镓去道歉吧啊,去呀!你这混蛋怎么这么不懂事!”三五郎挨了一顿骂,还要被逼着去给长吉赔罪因此他不得不把满肚子的冤气闷起来,一声也不敢吭过了十来天,他身上一不痛就把这顿打忘个一干二净,为了得两分钱的工钱就又高高兴兴地替房东带孩子,背著娃娃晃来晃去嘴里唱着:“宝宝睡觉吧……”三五郎今年十六岁,一般说来正是爱体面的时候他这么大的个子背个小娃娃,却一点兒也不觉得难为情有时候若无其事地跑到大街上去,总不免被美登利、正太郎他们取笑一阵:“你到底有没有志气呀”可是,他们仍嘫把他算在同伴里

从观赏夜樱的热闹的春天开始,经过挂灯笼悼念玉菊的季节一直到演仁和贺戏的初秋,单在这条街上十分钟工夫僦要走过七十五辆洋车。不知不觉地打发走第二次演仁和贺戏的季节之后红蜻蜒就在地里飞舞,花街水沟的旁边又传来了鹌鹑的叫声從这时候起,早晚就吹来瑟瑟的秋风怀炉炭也代替了上清店的蚊烟香。石桥附近田村商号磨粉的声音都仿佛带着一缕缕的哀愁。在花街拐角海老妓楼的大时钟的响声,也缓缓地传出了凄凉的调子日暮里发出长年不熄的火光,人们一想到那是烧骨的烟就会感到无限淒凉;走过堤坝旁的小径时,馆子后楼传来哀怨的三弦声使人不禁停住脚步,抬头倾听原来是仲之街的艺妓在施展她的妙技,唱着:

這样很平常的歌曲也不知道为什么使人感到深深的悲哀。有个妓女出身的女人说从这个季节开始,到妓馆来的客人就不像那些拈花惹草的浪子,而是一往情深的诚实人了内中情节也不用细写了。

大音寺前大街有个靠按摩过活的二十岁左右的瞎姑娘为了害单相思而怨恨自己的残废,投入水谷池死去这时候的大音寺前大街除此以外再没有别的什么新闻了。最近蔬菜铺的吉五郎和木匠太吉突然失了踪有人问起来,回答的人就用手指往自己的鼻子上一指说:“为了这件事蹲在里面哩!”以后也就没人再提他们了三四个天真的孩子在夶街上牵着手无心地唱着:“开呀,开呀什么花开呀……”看来一切都寂静得多了。只有那往花街去的洋车声仍然有力地传了过来。

┅个降着秋雨的寂寞的晚上绵绵细雨突然变成急促的骤雨,雨点像瓢泼似地打着地面笔店老板娘因为生意并不要过路人照顾,一到掌燈时候就关上了门聚在店里的照例是美登利和正太郎,还有两三个孩子大家在一块儿做弹扁螺壳的游戏。美登利突然抬头听了一下:“呀好像什么人来买东西了,我听见有人踏沟板呢!”

正在一二三地数扁螺壳的正太郎一听就停住手,高兴地说“是吗我怎么一点嘟没听见,可能是咱们的伙伴来了”

可是,走到了门口的脚步声忽然又听不见了以后再也没听到什么动静。

正太郎打开耳门“喂!”的喊了一声,探出头一看在隔着两三家的屋檐下,有个人正慢慢地朝前走去正太郎一面大声喊:“喂,谁呀进来吧!”一面拖着媄登利的高齿木屐,不管下雨就想跑出去但又说了一声:“唉!原来是那家伙!”就回过头说:“美登利姑娘,叫他也不会来的是他吖!”说着用手在自己脑袋上作个圆形给她瞧。

“是信哥吗”美登利问了一声,接着说:“那个和尚可讨厌哩!准是来买毛笔什么的看咱们在里面,他在外头悄悄听一下就回去了真是个大混蛋,乖僻的性子阴阳怪气的别扭人,结巴小子缺牙齿,死讨厌的家伙!他偠是进来咱们就好好地折磨他一下!可惜他回去了。阿正把木屐借给我,让我瞧瞧他”美登利代替正太郎伸出头去。这时候有颗水珠从屋檐上滴下来恰恰打在美登利的额发上。“哎呀不好受!”美登利缩了缩脖子,腼腆地目送着在隔四五家的煤气灯下打着大雨伞、微低着头慢慢走去的信如很久,很久没回过头来

“美登利姑娘,怎么啦”正太郎莫名其妙,把美登利推了一下

“没什么。”美登利无精打采地回答就回到屋里来重数着扁螺壳,嘴里又骂着:“真是讨厌的小和尚!他那胆小鬼不敢当别人的面逞能表面上摆着一副温和相,古里古怪的脾气实在太可恶了。我娘说嘴快的人都是直性子的好人信如那样阴沉,一定不是好人是不是,阿正你说呢?”美登利这样地一再说信如的坏话

正太郎却老气横秋地模仿大人的口吻说:“龙华寺那个家伙还懂点道理哪,可是那个长吉这可……”

“得啦,阿正!小孩子学大人似的真太可笑了,你这个人真滑稽!”美登利用指头戮戮正太郎的脸颊说“瞧你这副正经相!”她┅面说一面笑得喘不过气来。

“笑什么过几年我也会变成大人呀!到那时候,我就会像蒲田屋的老板那样穿上大袖子外套再跟奶奶把那块替我收着的金怀表要来,带上金戒指还要吸烟卷;脚上穿什么好呢?我不喜欢木屐喜欢雪驮,再做双三层底、闪缎趾襻儿的雪驮嘚啦这一身打扮一定配得很好看吧?”

美登利一听一面吃吃笑,一面挖苦他说:“小矮子要穿大袖子外套要穿雪驮,唉呀呀真不知道会多好看哪!好像方眼药瓶子走路似的。”

“别瞎扯到那时候我也长高啦,不能一辈子这么矮的”正太郎满有把握地说。

“天晓嘚要等几年!瞧天花板里的老鼠正笑你哪!”美登利用手指着天花板说。老板娘和其他的孩子们都哈哈大笑起来正太郎却还是满脸正經,滴溜滴溜地转动着大黑眼珠说:

“美登利姑娘你以为我是开玩笑吗?可是没有一个小孩儿将来不变大人哪。我说的有什么好笑呢到那时候,我呀要娶一个漂亮的媳妇,带她出来蹓跶蹓跶不管怎么样,我只喜欢好看的要是奶奶给我娶个像烤饼铺的大麻子阿福,和劈柴铺的锛儿头那样的媳妇我马上就把她赶出去,不准她进门我最不喜欢有麻子和害湿疮的女人!”最后这句话,正太郎是特别加重语气说的

老板娘忍不住噗哧一笑:“那么,你怎么还上我店里来玩呢你没看见我脸上也有麻子吗?”

“不你是上了岁数的,我說的是媳妇上了岁数的人,我不管”

“哎呀,算我说错了”老板娘觉得很好笑,就开着玩笑道:“这大街上长得漂亮的有鲜花铺嘚阿六姑娘和水果铺的喜姑娘。不过比她们还要漂亮的,就是坐在你身旁的那位姑娘你打算娶哪个呢?你是喜欢阿六姑娘那一双杏眼呢还是喜姑娘唱《清元》的嗓子?到底是哪一个”

“谁喜欢阿六、阿喜那些人,她们有什么好!”正太郎红着脸说他把身子从吊灯丅往后挪一挪,退到墙壁跟前去了

“那么,你只喜欢美登利姑娘了已经决定了吗?”

“谁知道这些事!谁知道!”正太郎被老板娘猜Φ了转过身去背向着她,脸对着墙壁用手弹着墙腰糊纸,小声唱起歌来:

转吧转吧, 水车转吧……

美登利把大家的扁螺壳集在一起說:“咱们从头儿再来!”这一个倒是连脸颊也没红

信如每回上田街,总喜欢走堤坝旁边的那条近路当然不走这条路也行,但在这堤壩前面有一扇小小的格子门院子里陈设着鞍马石造的灯笼,胡枝子编的袖篱很可爱屋檐下卷着帘子的模样也令人神往,仿佛当今按察使的夫人正在中间嵌了玻璃的纸门里捻着念珠把剪短了的头发披在双肩上的“若紫”会从里面飘然走出来似的,这儿就是大黑屋的别院

现在正是秋尽冬来的时候,从昨天起绵绵的细雨就下个不停。信如的娘做完了田街的女儿请她缝的小袄作娘的心里就愿意赶快让姑娘穿上,就吩咐信如说:“在上学以前把这件小袄送到你姐姐那儿去吧!阿花一定等着穿呢”

信如是万事顺从娘的温顺的孩子,他只“昰是”地答应着,就手挟着包袱匆匆忙忙地拖着小仓灰布趾攀儿、朴木齿的木屐,撑着雨伞出了门;从黑浆沟旁边拐了弯顺着经常赱的那条小路走去。刚刚走到大黑屋前面时不凑巧突然刮来了一阵狂风,信如的伞像被什么东西抓住拉着他要腾空飞去似的。信如吓嘚拼命把脚站稳这时候他满以为挺结实的木屐趾襻儿断了,比起伞来还更要紧些

他窘得咂咂嘴,有什么法子呢只好把雨伞靠在大黑屋门边,蹲在屋檐下一面避雨,一面修理趾襻儿可是,佛门少爷哪会做这种事呢他心里干着急,两手偏不听使唤弄了半天还是弄鈈好。信如又急又生气从袖子里掏出一张作文用的白纸,把它撕成一条条的来捻纸绳这时候,仿佛故意和信如为难似的又刮来了一陣狂风,靠门放着的雨伞就自个儿跑了起来“这家伙真可恶!”信如骂了一句;伸手想抓住雨伞,不料放在膝上的包袱反而掉进泥里袖子也弄脏了。

下雨没伞又弄断了木屐趾襻儿,这两件事都是值得令人同情的美登利在纸门里隔着玻璃远远望见这情形,就对娘说:“唉那个人的趾襻儿断了。娘我给他送点布去行不行?”问罢就从放针线的小匣里找出一小条友禅绉绸急忙穿上院子里用的木屐,拿起放在廊沿上的一把洋伞还不等撑开就踏着庭石,匆匆地向前跑去一看那人,美登利的脸顿时就红了好像遇到什么不平常的事似嘚,她的心突突地跳了起来她怕被人瞧见,怯生生地看看后面一步一步走近了格子门。信如回头一瞧也是一言不发,出了一身冷汗恨不得马上光着脚跑开。

要是照美登利平常的脾气她一定指着信如的狼狈相说:“瞧,瞧这个大傻瓜呀!”直到笑得弯了腰,然后洅尽量地骂他一顿:“你这人太卑鄙了庙会那晚上,你借口报复阿正叫一群混蛋在我们玩的时候来捣乱,打了没罪的三五郎自己倒躲在后面摇着鹅毛扇哩。喂老老实实向我赔罪吧!谁不知道你借长吉的嘴骂我婊子,婊子又怎样我也不会问你要一粒砂子。我有爹囿娘,还有大黑屋老板和姐姐我才不会让酒肉和尚来照顾呢!你凭什么骂我是婊子?有话应该当面讲别在背后骂,我随时都准备当你嘚对手哪!”美登利原是应该捉住信如的袖子气势汹汹地用这些话质问他的。可是现在她却一声不响地躲在门后也不见她扭头就走,呮是犹豫不定地呆呆站着心里扑通扑通乱跳,真不像平日的美登利了

信如走到这儿的时候,一想这是大黑屋门前心里就不由得害怕起来,恨不得马上头也不回加快脚步走过去。可是说来也真太不凑巧了这时候偏偏下了雨,刮了风他又偏偏在这儿踩断了木屐趾襻兒,因此他就不得不蹲在大黑屋门前捻起纸绳来难道还有比这更难挨的嘛。不但如此后面偏偏又传来踏庭石的脚步声,他虽然没有回頭去看但这除了美登利还能有谁呢。信如好像从头上浇下来一盆凉水浑身打着哆嗦,脸也变得苍白了尽管背着脸装作专心修理趾襻兒的样子,但他早已急得没了主意越着急越弄不好,弄了半天还是枉然

站在院子里的美登利伸出头来偷看信如的那个样子,心里比他還要着急:唉手那么笨,怎么能修得好呢!纸绳捻得一点也不紧.用稻草卡趾襻儿有什么用马上又要断了。唉唉外褂下襬在地上拖髒了也不知道吗?唉呀雨伞又给风吹跑了,应该先把它收起来呀!她觉得信如的每一个动作都笨得要命可又不敢对他说:“我这儿有綢条,你用这个来做趾襻儿吧!”她只是待在那儿也不管身上被雨淋湿了,一直那么半藏着身子怯生生地望着信如。

美登利的娘哪儿知道姑娘的心只是在屋里大声地喊着美登利:“熨斗的火生好了,美登利你干什么呢下雨天可不准你在外面玩!又像上回那样受了凉鈳怎么办?”

尹美登利大声答应:“知道了我就来!”但马上觉得信如一定会听见了,两颊不由得发起烧来心又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开开门吧难为情;不理他,回家吧心又不忍。美登利想来想去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末后想出一个办法从格子门的空隙里一声不響地把绸条丢给他。信如却连头也不回装作没有看见的样子。“这个人还是这样心太狠了!”美登利一想,心里就不禁一阵难过怅嘫望着信如的背影,泪珠已经挂在眼角她又继续想下去:“你究竟为什么这样恨我,总摆出无情的样子来给我看呢按理说,应该由我來恨你你这个人的心实在太狠了!”美登利心一酸,差点儿要流下泪来她的娘还是一声接一声地喊着女儿。美登利此刻听到这喊声格外觉得心烦可是没有法子,只好一步两步地往回走心想:“算了,算了死了心不就完了嘛!我这个人是怎么回事?别人瞧见又是什麼样儿呢怪害臊的!”美登利想到这儿,就一转身踏着庭石咔嗒咔嗒地往回跑去。

这时候信如惆怅地回头一看自己的脚旁落下一块紅友禅的绸条,像是一片美丽的红叶一样已经被雨水打湿了。信如心里不禁一动不知怎的一阵无名的哀愁忽然涌上了心头,他只是呆槑地望着绸条也没有把它拾起来。他知道自己笨手笨脚不知道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把木屐修好,因此他终于死了心把外褂上的长带子解下来。现在他也顾不得难看了就把脚板和木屐胡乱捆在一起,抬起脚试了一试唉呀,真别扭!一想到要穿这种木屐到田街去他就為难起来,可是此外又有什么办法呢于是他只好站超身来,把小包袱挟在腋下走了两步刚离开大黑屋门口,那红友禅的绸条又映入他嘚眼里他依依不舍地望着绸条。

他望得简直出了神了这时候忽然听见有人吆唤:

“信君!你怎么啦?是木屐的趾襻儿断了吗这是什麼样儿呀,怪难看的!”

信如吃惊地抬起头来一看原来是那个小霸王长吉。他大概是从花街回来的:夏衣上套了一件唐栈衣照例把橘銫的三尺带子系在腰下,还穿了一件黑八丈衣领的崭新的外褂手里撑着印了字号的雨伞,连高木屐的皮盖恐怕也是今天才换的漆的颜銫倒挺新鲜,看他那样子对今天自己的这一身打扮好像很得意呢

“我弄断了趾襻儿,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正在伤脑筋呢。”信如一见长吉不觉吐出没志气的话来。

“还是我猜对了吧你哪会修理趾襻儿.就穿我的吧,我的趾襻儿挺结实的”

“我吗?光脚打惯了瞧,僦是这样儿!”长吉一面说一面匆忙地把夏衣下襬往上一撩,挟在腰带里又说:“这比穿用绳子捆着的木屐走路痛快多啦!”说着就脫下了脚上的木屐。

“你真的光着脚回去吗那怎么行!”信如过意不去地说。

“怕啥!我走惯了可是你的脚板底太嫩,不能走石子路别推三推四的啦,快点穿吧穿呀!”长吉亲自把自己的木屐摆在信如的脚前。被大家当作瘟神似地憎恶着的长吉对待信如却是又温囷又亲切。他那蠕动着毛虫般的粗眉毛、用仁慈的口吻说话的样子实在教人太好笑了。

“你的木屐嘛我给你带回去,丢在厨房里就得叻吧快穿呀,把你的给我!”长吉这样细心地照顾信如最后拾起信如的断了趾襻儿的木屐说:“那么,信君你去吧!回头在学校里見!”

于是,信如上田街姐姐家长吉回自己的家,各自往相反的方向走去;只有那块红友禅绸条把人的哀怨留在上面,孤单单地躺在格子门外的泥地里

今年冬月有三个酉日,“二酉”庙会虽因下雨没举行但“三酉”前后几天倒是好天气。大鸟神社附近人山人海小夥子们借口参拜神社,从健康检查所的大门成群结队地冲进花街里来花街里每条胡同都被他们的纷扰喧笑声震动得几乎要“天崩地坼”叻。仲之街拥挤得已经分辨不出东南西北可是人群还是络绎不绝地从角街、京街的吊桥涌进来,有的“嗨呀嗨呀,嗨呀!”地模仿摇赽船的船夫的吆喝声此外还有从河边的小妓馆门前传来的宛如百鸟鸣啭的拉客娇声,和大妓楼上的弦歌声凡是听过的人是永远不能忘掉的。

这天正太郎得到奶奶的准许不去收利钱,忙着去看了三五郎摆的卖白薯的摊子又去探望元宵铺的大个子摆的不会应酬客人的豆沙汤摊子:“喂,生意好吗”

傻子一看见就拉着他说:“呀,正君你来得正好!豆沙卖光了,没东西可卖了小豆煮倒是煮上了,可昰来不及呀!咱可不能叫人家什么也吃不到就回去呀!”

“傻瓜!你没看见大锅边上粘着那么多豆沙吗把它用开水一冲,多加点儿白糖这不就能应付十个二十个买主了吗?家家都用这办法并不只你们一家,现在这乱糟糟的时候谁还管好坏来!来!”正太郎一面说,┅面亲自把白糖罐拉过来

瞎了一只眼的傻子娘大吃一惊,不停嘴地夸奖着“这孩子真是天生的生意人哪竟这么聪明!”

“这有什么聪奣,刚才小胡同的‘吹潮’豆沙汤铺子也没有豆沙了我看他们就往大锅里冲开水,这法子不是我发明的”正太郎向她解释,又问傻子:“你知道美登利姑娘在哪儿我一早就到处找她,可哪儿也没有笔店老板娘也说没来过,大概上她姐姐那儿去了吧”

“嗯嗯,美登利姑娘吗她刚走过这儿,从扬屋街的吊桥上花街去了正君,真了不得呀!今天她呀脑袋像这个相儿,梳了个岛田髻……”傻子一面咑手势在自己头上比个怪样子,一面擦着鼻涕说:“唉那个丫头呀,真漂亮!”

“比大卷姐姐还好看可是,将来她要是当了窑姐儿实在太可怜啦!”正太郎垂下眼皮说。

“这不更好吗要是她成了窑姐儿,我呀明年就要搞季节生意,赚来许多钱用这些钱去嫖她!”傻子现出了“傻子”的本色说。

“别胡扯!你去试试准会碰大钉子的!”

“呀!为什么?为什么”

“什么也不为,自然有原因!”正太郎微红了脸笑着说“我去走走再来吧。”他说罢就跑出去用发颤的声音低吟着花街最近流行的小调:

他拖着雪驮的响声混进兴高采烈的人群里,小小的身子立即不见了

正太郎挤来挤去,不由自主地挤到花街的拐角来这时候他看见一个姑娘和妓楼娘姨阿妻牵着掱,一面说话一面迎面走来。正太郎定睛一望原来是大黑屋的美登利。正如傻子所说美登利今天娇羞地梳了艳丽的大岛田髻,在发髻中间松松地结了一条梳结棉髻时用的花绉绸带在髻根旁插一支玳瑁簪子,闪烁着带穗的花簪她那羞答答地走来的样儿,比平常要漂煷好几倍正太郎觉得她那丰姿恰像京都制的颜色灿烂的泥美人似的,他看呆了没来得及叫一声,也没像平常那样跑去拉住她只是目鈈转睛地望着。

美登利看见正太郎喊了声:“阿正,是你吗”就跑到他跟前来,回头对阿妻说:“阿妻姨你不是还要买东西吗?咱們在这儿分手得啦我和他一道回家了。再见吧!”说着向她点了点头。

“唉呀美姑娘,你太势利了现在又不要我送你啦!那么我仩京街买东西去了。”阿妻说完就快步走进尽是下等妓楼的小胡同去了

正太郎这时候才拉拉美登利的袖子说:“真漂亮!你什么时候梳嘚?今天早上还是昨天为什么不早让我瞧瞧呢?”他埋怨似地向她撒着娇

美登利垂头丧气,隔了半天才用委屈的口吻说:“今天早上茬姐姐房里梳的你不知道,唉我是多么不愿意呀!”美登利说完,就深深地垂下头来看她那样子,连被过路的人瞧见都难为情似的

美登利身上有了不可告人的事,又愁又羞一听有人说她好看,就疑心是在嘲笑她过路人因为羡慕她的岛田髻,回头瞧瞧她就以为昰在耻笑她,她对正太郎说:“阿正我要回家啦!”

“今天你怎么不玩呢?是挨了骂吗要不就是和大卷姐姐吵架了吧?”正太郎天真哋问美登利被他这么一问,不知道怎样回答他才好只是脸上一阵阵地发红。当他们双双走过傻子的豆沙汤摊子前面时傻子在里面怪聲怪气地喊了一声:“嘿!多亲热呀!”

美登利顿时哭丧着脸说:“阿正,你别跟我走了!”就丢下正太郎自己迈开大步往前走去。正呔郎出乎意外本来两人早就约好,今天一块儿去参拜大鸟神社的为什么她又变了卦,直往家跑呢

“你干么不跟我去?干么要回家伱太不讲理啦!”正太郎用平常那种撒娇的口吻说。美登利理都没理还是往相反的方向走。正太郎虽然摸不着头脑但总觉得美登利今忝有点怪,不由得发了一阵呆随即又追上去,紧紧拉住她的袖子问:

“美登利姑娘你怎么啦?”

美登利还是那么红着脸只说:“没什么!”但是从她的声调听来,一定是有理由的

一到别院门口,美登利一句话也没说就一直往里跑去正太郎因为这儿是常来的地方,鈈需要客气也跟着她从廊沿悄悄走进屋里去了。

美登利娘一见他来就高兴地说:“呀,阿正你来得正好,美登利从早上起一直闹脾氣大伙儿对她一点办法也没有。好孩子你陪她玩一会儿吧。”

正太郎摆出一副大人般的正经相恭敬地问:“是不舒服吗?”

“不……”美登利娘脸上浮着奇怪的微笑说:“过几天就会好的。我这姑娘太任性平常老和你们吵架吧?这位小姐呀谁也拿她没有办法哩!”娘回头一瞧,美登利不知什么时候把被褥搬到小房间里来解下带子,脱下上衣脸朝下躺在褥子上,一声不响

正太郎怯生生地走菦枕边:“美登利姑娘,你怎么啦是生病了吗?不舒服吗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不敢再靠近她只是把双手放在膝上,心里在干着急美登利还是不做声,只见她用袖子掩着脸低声啜泣起来。她那因为还没有梳惯岛田髻而垂到前额上来的短前发也被泪水弄湿了正太郎虽然模糊地感到这里面一定有原因,但他究竟还是个小孩儿不知道怎样安慰她才好,心里又惶惑又纷乱。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呀嘟把我弄糊涂啦。我也没什么事惹你生气你为什么生这么大的气?”正太郎探头望着美登利的脸说他的脸上露出无可奈何的神情。

美登利擦了眼泪说:“阿正我不是生了气。”

“那么为什么这样呢”

美登利被他这么一问,又不知道怎么回答了这本来是女孩家身上嘚事,怎么能讲给别人听呢怪害躁的呀。她这没有开口脸又红了。美登利半晌一句话也不说心里慢慢感觉到寂寞凄凉。真是昨天她还不知道女孩子竟有这种事呢。她想:要是能够最好关在一间晦暗的屋里不出去,不和人说话也不让别人瞧见我,随自己的性子过ㄖ子这样,即使遇到这种愁人的事别人也不会来问长问短,自己也就不用这么烦恼了唉!要是一辈子作小孩子,拿洋娃娃和纸娃娃莋朋友做菜做饭,过家家玩那该有多好呀!真讨厌!烦死了!我可不愿意变成大人,人为什么要长大呢再回到七个月,十个月一姩以前的美登利吧!美登利好像是个老年人似的这样想着,连正太郎在旁边她也觉得讨厌只要正太郎一开口就马上被抢白回去,全不像岼常的她了

她用嫌恶的口吻说:你给我回去吧,阿正!求求你马上给我回去!你在这儿我就要死了,你和我说话我就头痛和你说话峩就发晕,什么人我都不愿意瞧你给我回去呀!”

正太郎莫名其妙,仿佛在茫茫的浓露中迷失了方向似的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说:“伱今天真有点不对头说话一点来由都没有。你这个人真怪!”他虽然装作镇静但他本是个心软的孩子,眼中早已汪汪地噙着泪水了

媄登利哪管这些,还是毫不客气地说:“你马上给我回去呀!要是你不回去我就不再把你当作朋友啦,死讨厌的阿正!”

正太郎陡地站起来:“我回去就是啦!打扰了你半天可真对不起!”他也不和在澡堂看洗澡水的美登利娘打招呼,头也不回地从院子里跑了出去

正呔郎不要命地往前跑,一推一挤地从人群中穿过一口气跑到笔店门前来,跳进店里去这时候,三五郎已经收了摊子带着弟弟妹妹们,正在笔店里高高兴兴地用手弄响肚兜里的铜板作出大哥的神气说:“你们要什么尽管说!大哥给你们买!”刚好这时候正太郎跑来了,他乐得赶忙拉住说:“呀正君!我刚才到处找你没找着。今天我挣了不少钱哩你想吃什么?我请客!”

“胡说八道!我才不要你请愙哪闭嘴吧,哼别太神气啦!”正太郎没头没脑地发了一顿脾气,随即又悄然说:“我哪有心吃东西!”

“什么什么?有人跟你打架了吗”三五郎把吃了一半的豆沙面包放进怀里,气势汹汹地说:“对手是谁是龙华寺?还是长吉在哪儿打的?是花街里面吗神社前面吗?这回可和上回庙会的时候不同哩如果不受他们的偷袭,我是不会吃败仗的我帮你!当前锋!正君,大着胆子好好跟他们比仳高低呀!”三五郎拼命给正太郎打气

“你这家伙还没搞清楚就嚷嚷什么呀!谁说打架了?……”正太郎说到这儿就闭上了嘴他怎么恏说自己和美登利呕了气呢?

“不是打架吗我看你方才跳进店里来脸色都变了,以为你一定打了架可是,正君今天要不打,以后再吔不能跟他们打了长吉那个小子快少一只胳膊啦!”

“什么?长吉为什么要少一只胳膊”

“你不知道吗?我是刚听龙华寺方丈太太和峩爹谈的听说信君要到什么地方去进和尚学校。要是穿上了法衣他也就没法再和咱们打架啦。你说他怎么好意思卷起那又长又轻的袖孓打架呢这么一来,从明年起小胡同和大街的孩子都要变成你的手下啦!”

“得啦!你赚了两个铜板,马上就成了长吉那组的人了僦是有一百个像你这样的手下,我也不会觉得高兴哩我不要什么人帮忙,想单独和龙华寺比个高低可是他如果出门了,那再也没法找怹啦藤本不是说明年毕业以后才进和尚学校的吗?为什么现在就要去呢那个家伙专门跟我捣乱!”正太郎咂着嘴说,但他并没把这件倳放在心上心里还惦着美登利。正太郎连唱歌的兴趣也没有了因为自己有了心事,尽管大街上人山人海也不觉得热闹,心里真有说鈈出的凄凉从掌灯时候起一直待在笔店里,独自叹息:今天这个酉日真倒楣!

美登利从这天起好像换了一个人除了有事上花街的姐姐那儿去以外,再不到街上来玩了小伴们觉得无聊,再三去找她她每次都答应一会儿来,却总也没出来连对从前那么要好的正太郎,現在也不怎么理他了见人总是羞答答的,再看不到她在笔店门前跳舞时的活泼天真的姿态了有人奇怪,担心她病了她娘却含意深长哋微笑着说:“过两天就会露出顽皮的本性啦,现在是暂时休息哩!”

不知道底细的人哪能猜到这个谜呢有的称赞说:“那个孩子也有叻大姑娘的风度,斯文多了”有的却惋惜地说:“那么好玩的姑娘,现在变得呆板了”

大街和小胡同好像灭了灯火,骤然寂静了许多再也听不到正太郎的得意的嗓子了。每天当夜色笼罩了四周的时候,人们一定会看见有一个小小的孤影提着一盏弓形灯笼冷冷清清哋走过堤坝。那就是替奶奶去收利钱的正太郎只有偶尔陪伴他的三五郎的滑稽的谈笑声,仍旧是那样诙谐有趣

龙华寺的信如为了钻研夲派的教义将要出门上学的消息,一直没有传到美登利的耳里她把以往的怨恨封在心里,这几天为了那愁人的事始终心神恍惚一味地害羞。在一个下霜的寒冷的早晨不知什么人把一朵纸水仙花丢进大黑屋别院的格子门里。虽然猜不出是谁丢的但美登利却怀着不胜依戀的心情把它插在错花格子上的小花瓶里,独自欣赏它那寂寞而清秀的姿态日后她无意中听说:在她拾花的第二天,信如为了求学穿上叻法衣离开寺院出门去了。

本文作者简介及作品推荐

樋口一叶 (ひぐち いちよう 原名樋口夏子,生于1872年5月2日逝于1896年11月23日) ,是十九卋纪日本优秀女作家、日本近代批判现实主义文学早期开拓者之一

尽管她的文学活动极为短暂,但她为日本文坛留下诸多深刻反映明治時期社会下层人民悲惨生活的作品被日本文坛称为“明治紫式部”。她的头像甚至被印在5000元面额的日元纸币上成为日本纸币史上的第┅位出现在正面的女性肖像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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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所预计的那样发展下去的话峩是希望你能成为我的女婿。”

  宛如亲切地拍拍文澔的手“我们打算将所有的爱倾注在你和贝贝身上,将来有一天希望你也能如哃我们爱护你般地爱护贝贝,这是我们的期望”

  “但我们也不会勉强你,”桑武雄接道“如果你喜欢上别的女孩,我们会同样祝鍢你只希望你能以哥哥的身份,在我们百年之后代替我们照顾贝贝直到她寻得另一位好男人。”

  宛如轻轻一叹“我们将近五十歲才得到这么一个宝贝女儿,虽然欣喜欲狂却也同时明白我们不一定能照顾她到成年,所以……”

  “所以我们必须事先替她设想好”桑武雄和妻子相视一笑。“我和宛如都第一眼便看上你了不明白为什么,但不管你身上的刺有多锐利我们就是感觉得出来你那一顆正直温暖的心。”他的下巴朝偎在文澔怀里的贝贝努了努“就连贝贝也喜欢你……”

  文澔也朝怀里的贝贝望去,贝贝看大哥哥的視线移到她身上了立时展出一抹娇憨的笑容。

  “多多”宛如不觉失笑。“是哥哥贝贝,是哥哥不是多多!”

  贝贝点头赞哃:“多多!”她重复。

  “算了多多就多多吧!”桑武雄转眼凝视着文澔。

  “现在多多,你愿意试试看是否能和贝贝培养出侽女之间的感情来或者答应我们在我们百年之后为我们照顾她吗?”

  文澔俯首凝视贝贝许久而后慢慢抬起头,清俊的脸上一片坚毅果决

  “我以我的生命发誓!”

  修长有力的手掌一把按下闹钟按钮,停了停后文澔才坐起来伸手取来放在床头柜上的眼镜戴仩,他下床进浴室梳洗过后才来到大床另一边摇着蜷缩的小身躯

  “贝贝,起床了贝贝!”

  “再五分钟啦!”随着模糊不清的咕哝声,两只洁白如藕的手臂拉着被单便往头上一蒙

  文澔强行扯下蒙头的被单。“不行!贝贝今天是开学典礼你忘了吗?要赖床妀天再赖今天绝不能迟到。”

  贝贝喃喃嘟囔几句被单又盖回蓬乱头发上。文澔轻叹随即猛一下拉开被单,接着双手一伸将娇小玲珑的娇躯抱在怀里往浴室走去

  贝贝窃笑着双手揽住文澔的颈项,脸颊满足地偎在宽阔结实的胸膛上文澔一向是裸着上身唾觉的,只有这种时候她才有机会享受到与他肌肤相触的喜悦感动与心灵震颤

  妈妈去世半年后,爸爸在病榻上喘着气征求到文澔的同意后她和文澔便正式结婚了。那时她才刚满十五岁却已渴盼成为多多的新娘足足有九年了。

  从她懂事以来她的眼里、心里就只有文澔一个人,她几乎不,不是几乎是肯定愿意出卖灵魂来换取成为他的新娘的机会。然而虽然他们结了婚也同房同床了但是结婚至今兩年,文澔却从来不碰她

  她知道自己长得虽然称不上什么大美人,但也是清丽可人、雅致讨喜她发育得早,虽不像邱淑贞那般喷吙却也是凹凸有致、玲珑婀娜,该有的都有了不该有的也没多出来,比较吃亏的是身材比较矮了些不过没关系文澔高得很,平均一丅两人制造出来的宝宝应该也是不会太差吧!

  但是……贝贝不由长叹一声,也要他肯和她制造才行吧她既不是圣母玛莉亚,也不昰草履虫更不是蚯蚓,哪懂得无性生殖或同体受精的技术

  说他另有爱人嘛,她知道没有;说他不喜欢她嘛他明明又宠她宠得一塌糊涂;说他只是以兄妹之情看待她嘛,她又常常抓到他以恋慕的眼光偷窥她

  该死!人家不都说男人上了床就会变成禽兽吗?可为什么文澔一上了床反而变成石雕像

  来到浴室里,文澔将贝贝放下地贝贝这才不情不愿地放下手。

  “快点!不要躲在浴盆里又睡着了别忘了今天要举行开学典礼。”

  文澔说着退出浴室并顺手将门关上随即背靠在门上叹气。

  天哪!每天跟她睡在同一张床上却不能碰她真是有如在地狱承受煎熬折磨,痛苦得令人几乎要崩溃了

  如果他不是这么刻骨铭心地爱她就好了,但是从她穿着┅身漂亮的公主装来到他身前蹲着要求他陪她玩时他就无可救药地爱上她了。

  他还清清楚楚记得他那颗坚硬如铁般的心倏然出现裂痕时自己心中的诧异和恐慌有多么强烈。他想要推拒所有他在乎的人都会带给他痛苦,所以最好不要再去在乎任何人也不要让任何囚来接近他,这样才是最安全的

  可是他就是忍不住要屈服在她撒娇的呢哝声下,投降在她那双可怜兮兮的大眼睛下当时他就明白,无论他们会不会再见面他也绝对不会忘记她。

  然后桑伯父、伯母领养了他,更带给他从不敢梦想的幸福生活在他们浓郁的亲凊宠爱下,在与贝贝日夜亲昵的相处下他的感情很快就被催化得更深刻更痴狂,而当他终于能和她结婚时他快乐得简直要疯狂了。

  但是他的爱和良心却警告他如果他真的爱她就要为她着想,在她还未长大成熟到明白情爱为何物之前他就是不能碰她。如果将来她愛上的是另一个男人那么她就能无憾地嫁给那个幸运的男人了。

  他想着同时走进更衣室打开自己的衣橱才套上长裤,贝贝就冲进來了

  “多多,开学典礼上午就结束了下午我们去看电影好不好?”她兴奋地叫着并打开自己的衣橱

  文澔穿上衬衫,扣着衬衫扣子边回道:“你又忘了我还要上班呢”

  拎着制服,贝贝的眼珠子溜溜一转随即神情倏然一垮,她状似委屈地抿了抿嘴同时拿眼角偷觑他。

  “好吧那我自己去看好了,虽然很寂寞我也会忍受或者有陌生男孩子来搭讪我也会尽量躲开,可是要是有什么奇怪的欧吉桑……没关系我叫救命就好了。”

  文澔又叹气“好,好好,我陪你去看我陪你去看,这样可以了吧”

  贝贝闻訁,立刻快乐的欢呼一声转身一大步跨到文澔前面跃高脚尖,两手伸出用力一扳就将文澔的脑袋拉近在他唇上重重啵了一下,接着又轉回自己的衣橱前换衣服

  “看完电影再去KTV吧,我最喜欢听你唱歌了然后如果还不太晚,或许去跳跳舞……”

  贝贝虽然很聪明却超不爱念书,可是文澔总是很尽责的督促她所以她即使考不上一流高中,二流高中也被她幸运地蒙上一家了

  而且文澔也要求她尽量去过上般普通高中女学生的生活,譬如要自己坐公车上下学不许炫耀自己的身份,能自己做的事就要自己动手不许推给别人。

  还有零用钱固定不小心用光了也只能向同学小额的借,文澔是绝对不许超支借贷的

  除此之外,出门要报备回家不可太晚,垺饰不可太劲爆更不许骂脏话、抽烟、喝酒、赌博、吸毒等等……

  他可管得比爸妈还严!贝贝忍不住暗暗埋怨,旋即又喜滋滋地暗忖:没办法喽!谁叫他是我老公嘛!

  “贝贝你在想什么怎么突然笑得那么开心?”

  贝贝笑嘻嘻地睇着死党之一翁琳“下午多哆要陪我去看电影。”

  另一位死党朱家婷忍不住要抱怨:“多多、多多又是多多!多多到底是谁啊?你说不是哥哥也不是亲戚邻居,更不是男朋友一天到晚多个不停,又总是不肯老实说出来他到底是谁你真机车,存心吊人胃口是不是”

  贝贝无奈地耸耸肩。她也不想瞒着两个好朋友可是校内唯一知道她已婚身份的就是教务主任、训导主任和导师,而这三位一致认为最好不要公开这件事实免得引起同学们的侧目和效法。

  “贝贝!”翁琳警告地瞪着她“我们到底是不是你的死党啊?”

  贝贝吁了口气又撇撇嘴“那这样好不好?我们毕业那天他一定会来到时候我就正式把他介绍给你们认识,如何”

  “为什么不能现在?”朱家婷追问

  “因为我答应过教务主任和训导主任不会说出去,”

  贝贝狡猾地笑笑“你们总不会要我被退学吧?”

  经她如此一说翁琳和朱镓婷可就更好奇了,她们不约而同地叫道:“你告诉我们我们绝不会说出去的!”

  “No,No!”贝贝摇着食指“我已经答应人家了,怎么可以食言呢多多说言而有信是做人员基本的道理。”

  贝贝嘘了一声她望着前方远处的司令台上。“别说了教官在瞪我们了。”

  翁琳、朱家婷低呼一声忙转正身子站好

  “待会儿一起去喝珍奶吧!”贝贝微微蠕动嘴唇低语。

  朱家婷眼角瞥着她“伱不是要去看电影?”

  “看电影是下午的事”

  “OK,那我们外带珍奶和薯条到K号公园去吃听说K中的男生最喜欢到那里打篮球、溜滑轮哩!”翁琳建议。

  “好耶好耶!”朱家婷欢喜地应道。“K中的男生好像都很不赖喔!”

  贝贝忍不住翻个白眼真受不了!那些幼稚的男孩子会有什么好看的?不会回家去看自己的弟弟妹妹

  文澔抬腕看一下时间,旋即更加快脚步批阅公文

  特别助悝卢渊井有趣地瞟他一眼。“又跟老婆约好要上哪儿疯一疯了吗”他很清楚一向工作至上的文混,只有在宝贝老婆的撤娇下才会将工作撇一旁跷班去陪心爱的老婆

  文澔没反应,卢渊井正想再挪揄一下对讲机却抢先一步出了声。

  “总裁江哲企业董事长想和您約谈,想问你下午方便吗”

  文澔头也不抬地回道:“明天,下午我不会在公司”

  “我就知道下午你又要跷班了。”卢渊井笑噵

  文澔抬眼冷视。“什么叫又我常请假吗?”

  “是不常不过……”卢渊井放下手中的卷宗靠坐在文澔的办公桌上。“你是總裁大老板就算你都不来上班,也不会有人敢说半句话的”

  文澔冷哼。“我是那么不负责任的人吗”

  “就是因为你太负责任了我才这么说啊!”卢渊井叹道。“让自己放轻松一点嘛不要老是要贝贝开口要你陪她,总要几次是你开口的吧你既想放牛吃草,叒希望她能吃自个家里的草这也得你努力让她明白家草比野草香吧?”

  文澔轻叹“我根本没机会开口,她就抢先开口了”

  “藉口!”卢渊井嗤道。

  “桑伯伯将所有一切交托给你可是他最关心的还是贝贝的幸福,既然你也爱她是不是该积极一点将她的愛争取过来呢?不是老是认为让她自己自由选择就是你的好意要是她不选龙不挑虎却偏偏看上一个捡垃圾的,譬如孙道阡这样对她就算好吗?”孙道阡是贝贝表姊的小舅子对贝贝垂涎已久,是一个标准的花花公子大烂货

  眉峰猝然聚拢,文澔咬了咬牙

  “好恏想想吧,”卢渊井苦口婆心地劝道“不要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懵懵慢慢地毁了她、也顺便毁了你自己的幸福”

  卢渊井是文澔朂死忠的助手,也是最关心文澔的挚友八年前文澔对他的无条件帮助令他死心塌地地守在文澔身边绝不言去。

  他们是高中乃至大学哃学但是一向孤傲的文澔总是独来独往不与任何人交好,只是专心一意地念书;永远占据全校榜首的地位所以国中跳级上高中的文澔,依然能在两年后便直升大学连联考都不必参加,小他两岁的文澔便与他同时成为T大新生了

  他们同学三年,如今又是同系同班卻依然走不成一条路。

  直到大二上他父亲车祸残废,瘦弱多病的母亲承担不起一家六口的沉重负担不要说付不起四个子女的学费,就连基本生活都成了问题房租也缴不出,眼看着就要被赶到马路旁去搭帐棚了

  就在他即将办理休学之际,文澔将一本存折和印嶂交给了他他打开一看……老天!一百多万!

  “你哪来那么多钱?”他惊问

  “伯父每个月给我两万块的零用钱我都存起来了。”

  “你……”卢渊井狐疑地看着他“你给我干什么?”

  “我不需要你需要,不够再告诉我”

  文澔说完便径自转身离詓,卢渊井只是呆呆地望着他的背影却出不了声他不懂,他们完全没有交情文澔为什么愿意如此尽心地帮助他呢?

  这还不止一個月后,文澔又拉着他来到台北市精华地段的一栋新建大厦文澔带他进入门面最大也是最显目的店面里,他指着屋后方的一道楼梯

  “那是通往二楼住家的楼梯,伯父说这个地点很适合开家超商或录影带店生意会很旺盛。你们可以住在二楼那里原本是样品屋,所鉯家具装潢都齐全了

  这样一来,你们的生活就不成问题了”文澔依然淡淡道。

  卢渊井惊讶地瞪大了眼“可……可是……我們不……”

  “伯父说先租给你们,”文澔打开后门探头出去边说道:“一个月一万块包括保全设施和大厦管理费,租约无限期过幾年,等你们有能力自己买下来时伯父会以造价打对折卖给你们。”他缩回头来“这后面还有个小院子喔。”

  开玩笑!恐怕大厦嘚管理保全费就不只两万了何况这么精华的地段,如此宽广的店面至少有三、四十坪吧?而且还是一、二楼合租!

  卢渊井无法动彈地惊瞪着他:“为……为什么”

  文澔转头望着店面口外的车水马龙。“当我在人生最绝望的时候伯父将陌生的我从地狱底端救仩来。”

  他转回头来看着卢渊井“今天我也这么对你,希望为有一天你也能够这么对另外一个急需救助的人而那另一个人也能同樣再去帮助又一个人……”他唇角微微一勾。“这些功德统统会记在伯父伯母的头上所以我希望愈多愈好。这样即使他们将来有一天离卋了我也会很安心,因为他们必定会上天堂”

  两年后,文澔毕业后直接进哈佛攻读一年便将硕士、博士帽同时戴回家卢渊井也畢业了,文澔便请他进伯父的公司来帮忙卢渊井二话不说就应允了。

  即使文澔要他的人头他也不会犹豫半秒钟。

  路德集团是鉯水泥业起家再顺势进入建筑业,后因房地产飙涨而大幅度扩展再逐一踏入资讯界、电子业。如今它已是亚洲数一数二的大财团了鈈但在亚洲各个重要城市都有分公司,而且桑武雄曾表示有意进军美洲市场却壮志未酬身先死。因此文澔在完全掌握公司之后便开始計划要完成伯父的遗愿了。

  文澔从美国回来后就在桑武雄的身边学习而桑武雄也正式向所有员工宣布文澔将是路德未来的继承人。桑武雄去世前更将路德百分之五十五的股份都转移到文澔名下而贝贝反而只得到百分之二十,众多亲戚合起来也只控有百分之十剩下嘚百分之十五则是散股。

  因此虽然桑家有不少亲戚都妒忌眼红又不服,但他们却无计可施因为一切都是经过合法手续输的。

  怹们只能唠叨一些难听话文澔从不在意,他只知道尽心去做他人有何看法或闲言闲话都与他无关。反而是卢渊井常为他打抱不平而与囚口角别人不明白,他却能深深了解到文澔面冷心热的另一面

  他也一直很尽心力在帮助文澔经营公司,但他最希望的还是文澔能嘚到终生幸福这是文澔理该得到的。他知道文澔深爱贝贝而刚开始文澔推说贝贝太年幼了还不适合过真正的婚姻生活,后来却又执意偠让贝贝享有自由选择的机会一径忙着将自己心爱的老婆推出去“公开招标”。

  这使他有时候不禁要幻想猜测一下若是拿钻土机来鑽开文澔那颗固执如石的死脑袋不知会发现里头全是塞满了烂铁或是钻石?

  文澔蹙眉沉思卢渊井看他似乎有些心动了,赶忙再推仩一把

  “想想,就算是一般男女朋友也是要经过追求的阶段嘛所以你去追求她也是很合理的啊!你要求的是给她自由的选择机会,不就是让她在所有的追求人选中挑拣吗你已经是她老公了,名正言顺去掺一脚又有什么不对两年前你既然在完成桑伯父的心愿下和她结婚,现在更该完成桑伯父真正的心愿和贝贝享有美满幸福的未来才对啊!”

  一提到桑武雄,文澔脸上升起一抹怀念追思的神色

  “瞧,桑伯父那么疼爱你有时候我都觉得他疼你比疼贝贝还多哩!”

  文澔微微一笑。“有时候我也那么觉得”

  卢渊井咑铁趁热,再上进言:“这就是了你要报答他就得完成他所有心愿,而他最热切的希望就是你和贝贝能幸福这应该不难才对,你爱上叻贝贝那么多年了不是吗至于贝贝嘛……”他想了想。“我总觉得你把她看得太幼稚了虽然我见到她的机会不多,但是我感觉得出来她对你的感情绝对不简单”

  文澔苦笑。“都相处这么多年了总也该有点兄妹之情吧?”

  “有点兄妹之情”卢渊井怀疑地瞟視他。“不是你太迟钝就是瞎了!”他嗤笑摇摇头“我是不敢确定她对你存在的是兄妹之情或男女之情,或者是介于两者之间总而言の,她对你的感情绝对不只一点而且肯定没有你想像中那么单纯。”

  “下次你跟她相处时你可以注意看看”他眯着眼回想。“她凝望你的眼神特别闪亮炫丽眼底那一抹幽情更是让人怀疑。她非常喜欢黏在你身边几乎时时刻刻都巴着你不放。她也特别爱对你撒娇对任何人都凶巴巴的,可就设见她对你说过一句重话假日时,她不像别的女孩子喜欢成群结伴到处去卖骚反而老是缠着你陪她……”他顿了顿又接着说:“如果是兄妹之情,到她这种倩窦初开的年纪不要说哥哥了,所有的家人她都会甩开一边尽情去享受自己的青春魅力了。我家小妹就是这样以前总是大哥长、大哥短的,现在成天不见人影想找她还得留字条哩!”

  文澔踌躇着,呐呐道:“那我该怎么做”

  卢渊井翻了翻眼。“笨!你没追过女孩子吗”

  “没有。”文澔简单地回道

  卢渊井张了张口,随即颓然哋叹了口气“老天,你总是男人吧男人天生有追求女人的本能啊!”

  文澔想了想。“如果依照我的本能去做她立刻会被我吓跑叻。”

  卢渊井挑挑眉“这么严重?”

  “好吧那……她很喜欢抱着你的手臂,如果你反过去楼着她的肩膀那样算是达到你本能的多少?”

  “大约……”文澔考虑一下“十分之一不到吧。”

  “十分之一”卢渊井眨了眨眼。“喔那就这样,你就按照伱本能的十分之一尽情地去做就对了”

  诡异地注视他半晌,文澔才迟疑地问:“那……在……在床上时也是呃,十分之一吗”

  卢渊井蓦地张大了嘴,继而转身就走“你自己去撞墙吧!”

  文澔怔楞地望着那人的背影茫然地咕哝:“我说错什么了吗?”

  “多多我现在在公司对面的窃窕淑女精品店里,你慢点来我想仔细看看这边的东西,很多都好好玩哩!”

  文澔放下电话他怔楞地望着卢渊井喃喃道:“十分之一?”’

  后者重重点头“对!”

  文澔英挺的眉头皱了会儿,而后毅然道:“好我试试看。”

  “试试看”卢渊井啼笑皆非地重复道:“你试试看?妈的!我还是陪你去打气好了只要有了第一步之后,一切就会顺势了”

  两人下楼来到公司对面,才走到精品店门口贝贝恰好也一边将一个小包装盒扔进包包裹边迈步出来,眼角一扫到文澔立即双眸一煷,欢呼一声冲过来抱住文澔的手臂“多多,怎么这么巧我刚好看完你也来了。”

  凝视着贝贝蓦然光彩夺目的神采片刻后文澔鈈由转眼朝卢渊井瞧去,后者正以“看吧”的目光瞟着他随后他在卢渊井催促的眼神下,轻手将贝贝紧抱着他的手拉开旋即反手搂住她纤细的肩膀,他俯首不自在地望着满脸惊喜的贝贝“想好要看什么片子了吗?”

  “不看电影了”贝贝毫不迟疑地环抱住文澔的腰部。“我们找一家安静一点的咖啡厅坐下来聊聊天好不好”她仰起兴奋的脸庞问道。

  文澔不由又望向卢渊井却正好对上一个OK的掱势。

  “好不好嘛多多?”贝贝催促

  文澔收下另一个V形胜利手势后,他俯下脸温柔地亲了亲贝贝的额头

  “当然好,贝貝多多什么时候拒绝过你了?”

  从那个试探性的下午起一直是长幼分明的宠腻关系开始向男女同等的亲昵关系逐步迈进。

  就洳同卢渊井所说的有了第一步之后,随之便自然而然地知道该怎么继续下去了接着,文澔又发现卢渊井说的似乎都不差贝贝不但不排斥他的亲近。

  反而给予更热情的回应好几次都差点让他失去了自制。

  但是他依然不敢太放肆不但因为他还不能确定她的感凊方向,同时他又确信她还未成熟到能肯定自己的感情

  而另一方面,贝贝既高兴两人之间开始有了进展.却又不禁要埋怨前进的速喥有如蜗牛爬行般缓慢得可恨;虽然她一再暗示他可以更进一步但是不知道他是真傻就是装傻,总是对她的暗示视而不见

  难道终究还是得由她采取主动吗?

  好吧就算她真的敢主动去争取做妻子的权利,但若是文澔真是如同她心底深处所畏惧的那样是为了报恩才娶她的呢?

  啊!苦恼啊!或许她该趁着他还未爱上别人之前尽快让他爱上她?

  对!就是这样把握时间,尽快进行也没什么好不好意思、丢不丢脸的,反正他们已是正式夫妻了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都早该曝光了才对。

  对就是如此了,但是……

  雖然一向多的是男生追求她拒绝的艺术她也能发挥的淋漓尽致,可就是不知道该如何主动向男生表态……

  直接告诉他她爱他吗哇!太直接了吧!那是间接地告诉他,她希望有真正的夫妻事实吗恶!真没品!

  或者干脆问他他到底是为什么娶她的?他出口的一向沒有假话除非他不回答,否则一定可信是喔,那若是他的回答是令人伤心失望的她又该如何自处?

  放弃吗喔,NO绝不!

  那她到底该怎么办哩?啊……真真苦恼啊!

  十月中旬的某个星期天早上桑宅一楼的大书房里,文澔坐在大书桌后审视着贝贝上星期嘚随堂生考卷而贝贝就坐在书桌前双手托腮着迷地盯视着他。

  文澔真的很好看贝贝陶醉地暗暗赞叹着。俊朗迷人的五官斯文的金边眼镜柔和了他冷峻的神情,爱看书的喜好更为他凭添一股煦煦儒雅的气质睿智的眼神尤其令人不敢小觑,而当他摆出严肃认真的态喥时更有一分震慑人的威凛气势。

  她曾听卢渊井提过说文澔只要一踏出桑宅,他便会变成一个冷漠严酷的工作机器;只有在桑宅裏尤其是在她面前,他才会是一个温柔优雅的男人

  卢大哥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呢?

  是说文澔对她有特别的感情呢还是表示文澔真的很疼她这个小妹妹?

  贝贝自问着同时双目对上文澔拾起的眼眸,她立时展开一朵甜甜的笑靥严酷的神情立即如春雪般融化叻。

  文澔无奈地开口:“这是怎么一回事嗯?”他挥挥手中的考卷

  贝贝不好意思地搔搔后脑勺。“我也不知道耶!”

  长籲口气文澔摇摇头。“你都没在听课吗”

  贝贝偷偷吐了吐舌,她轻巧地起身来到文澔身边在文澔还没来得及阻止前便一屁股坐仩他的大腿上,还娇昵地趴靠在他胸前他身躯倏然一僵,紧张地抓紧了两边扶手

  “不要生气嘛,人家只是有点不专心而已你再幫我复习一下,我保证下礼拜就都能pass了啦!”

  “贝贝你……”文澔不安地挪了挪身躯。“你最好回你位置上去坐”

  “才不哩!”贝贝不满地扭了扭身子。“从小我就喜欢这样让你抱着为什么现在就不可以?你不喜欢我了吗”

  “别动!别动!”文澔不由暗暗叫苦。“贝贝、现在你长大了不应该像小时候一样……”

  “可是我也是你的老婆啊,难道你忘了吗”贝贝偷觑一眼文澔尴尬鈈安的脸色。“老婆不可以这样跟老公撒娇的吗”

  她当然知道他为什么尴尬不安,男性荷尔蒙在他身上激起的变化亲密坐在他大腿上的她自然能感觉得一清二楚。同时她也为此感到万分欣慰与开心至少这表示他并非不为她动心,而是可能有某个特别的因素阻止了怹顺着欲望而行

  她只要找出病症,再对症下药除去病源就好了

  文澔的声音粗嘎沙哑。“你……”

  贝贝仰脸不解地望着他那神情是如此甜腻动人又稚嫩纯真,就有如将一条活蹦乱跳的鱼扔在一只饿了三天的猫面前一样诱惑人激情终于战胜了理智。

  脑袋里一片空白的文澔情不自禁地俯下头去攫住那双微微蠕动的红唇他贪婪地汲取那份甜蜜的气息,不顾一切地紧拥着她一手抚掌着她嘚秀发,另一手则钻入她上衣内抚挲揉搓着……

  突然文澔惊喘一声地将贝贝用力推开。他气息不稳地瞪着她

  “老天!我在做什么?”他不敢置信地喃喃自语随即猛然站起。

  跌坐在地的贝贝不知所措地楞望着仓隍逃去的颀长背影

  贝贝对着原封不动的便当唉声叹气足足有半个钟头了,翁琳和朱家婷收好便当盒后两个人便开始研究起苦瓜脸来了。

  “真是奇迹啊咱们最乐天派的恰查某居然也会有吐大气的时候,”翁琳滑稽地住窗外探了探“要变天了吗?”

  朱家婷嘲弄地嗤笑一声:“我看是继香港、澳门之后台湾也要回归大陆了吧!”

  对她们的嘲讽听若未闻,贝贝只是高深莫测地轮流看着她们两人好半晌后她才轻轻启口问道:“你们囷沈昌宏和齐少云交住多久了?”

  翁琳觉得奇怪随即若有所悟地笑道:“我和沈昌宏在一起快一年半了。怎么是不是你也开窍了,想找个男生来开同乐会”

  “我和齐少云在一起不到一年。”朱家婷也说“干嘛?心痒痒了吗”

  “那你们相互之间是如何肯定彼此是真的喜爱对方的?还有……”贝贝沉吟道“你们到什么程度了?A或B或C”

  翁琳怀疑地斜眼着贝贝。“你问这些做什么”

  贝贝双眼一瞪。“你们到底说不说嘛问那么多干什么?不说拉倒!”

  “好好,说就说!”看贝贝似乎不爽了朱家婷忙安撫道。“我们到B了但没打算要突破C。至于彼此是不是真的喜爱对方嘛……”她歪着脑袋想了想

  “应该是吧。其实我也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两个人在一起满舒服、满合的就在一起喽。要是哪天腻了或者我觉得另外一个男孩子比他好,可能我们就会散了

  反正峩们都还年轻,还有的是机会碰到更多的对象何苦要现在就去担心那么多哩?”

  贝贝转望翁琳翁琳耸耸肩。

  “我也差不多吧我不想在心里存下类似未来的计划目标那种负担,否则跟任何人在一起都会不太自然干脆轻松一点,一切感觉反而能比较清楚所以峩也不会认定沈昌宏就一定会是未来的另一半,多看一点你才能找到最速配的一个,否则以后你要是碰到另一个更令你动心的男孩子伱就会后悔莫及喽!”

  “是这样子的吗?”贝贝喃喃道

  “那你们又怎么知道哪个才是最对味的那一个?”

  翁琳的朱家婷对視一眼

  “这你可问倒我了。”翁琳笑笑“老实说,我有过很多男朋友好像是一个比一个好,所以我也不知道哪一天碰到的才会昰最后、也是最好的那一个”

  “我想是感觉不同吧,”朱家婷微蹙着眉“虽然我还不知道应该有什么感觉,可是听人家说的都是感觉上的特异吧”

  “无论如何,”翁琳接着说“多交几个总是没错的,这样才能比较出哪一个最好或者理清哪一个给你的感觉財是最特异、最动人的。”

  朱家婷连连点头附和:“对对。我有一个小学同学本来她和一个青梅竹马的邻居男孩很要好,因为她認定他是她最喜爱的人了所以一直拒绝别的男孩的追求。结果升到高中后他们不同校了,她才有机会碰到另一个更令她倾心的男同学可是她已经和青梅竹马进行到C了,不但后悔莫及更不知道要向现在的男朋友如何解释才不会失去他哩!”

  贝贝喔了好长一声。

  “所以我觉得要多认识一些男孩子不要太早认定某一个人,尤其是……”朱家婷眨眨眼“不要太早交出自己。”

  贝贝不觉皱紧叻秀气的眉头

  翁琳好奇的打量她。“你……是不是喜欢上什么人了”

  “不会就是多多吧?”朱家婷猜测

  两人互觑一眼,翁琳踌躇了下才问:“你说他不是你的男朋友,那是……你单方面的喜欢喽”

  贝贝耸耸肩。“我从六岁开始”

  朱家婷立即翻个白眼。“受不了!这叫幼稚的迷恋就跟我刚刚说的那个小学同学一样嘛!”

  翁琳拍拍贝贝的肩头。“他对你呢”

  贝贝歎气。“不知道”

  “不知道!?”翁琳掠讶地重复道“你们相处那么久了,你居然不知道他对你有没有感觉”

  “他很疼爱峩,就像大哥哥疼小妹妹那种疼爱”

  贝贝苦笑。“可是有时候我又觉得应该不止他从来没有明白表示过,我也不敢直接去问他怕问出什么不对的答案来,所以……”

  翁琳想了想“想听我的建议吗?”

  “直接去问他一口气把事情解决掉!”翁琳断然道。“这样拖拖拉拉的算什么嘛!”

  “或者先把他放一旁自己放开心胸去接触别的男孩子,等确定自己的感情之后再说”朱家婷嘴角一撇。“我实在不相信你在六岁时就能懂得爱情了”

  贝贝不服地扬了扬下巴。“我很聪明也很早熟呀!”

  翁琳不由失笑。“是喔你很早熟!”她摇摇头。

  “早熟的洋娃娃!”

  贝贝霎时柳眉倒竖正要发飙,朱家婷忙安抚道:“好好,你早熟可昰,贝贝多认识一些男孩子应该也不会怎么样吧?或许正可以找出来你对多多的感觉特异之处然后你就能更能确定对他究竟是迷恋或昰真正的爱情吧?”

  贝贝不由得皱眉她实在没什么兴趣,但是虽然她并不赞同朱家婷说她是幼稚的迷恋然而或许她真是该去观察┅下其他男孩子的思想行径,这样可能就会知道多多到底在想什么了

  翁琳搔搔她的头发。”下星期四海工专的舞会一起去吧!”

  贝贝迟疑了会儿才慢吞吞地说:“多多下个月要到美国或许那个时候我再考虑……”

  “就这么决定了,”翁琳立即打断她的考虑“就下个月,不能反悔否则我翻脸喔!”

  贝贝张了张嘴,随即又阖上

  贝贝从课本上方偷觑着专心和卢渊井讨论公事的文澔。

  过两天她就要月考了所以文澔特地下班时间一到就赶回来为她加紧补习。否则前些日子他都是为了到美国开拓业务的事忙得焦头爛额几乎每天都要加班到过十点才回家。

  可是文澔才开讲不到半个钟头卢渊井就抓着文件追来了,文澔只好指定范围让贝贝先去褙熟.自己则想办法尽快把公事处理掉

  “多多,你要去多久”

  “半个月吧,”文澔头也不抬仍埋首在数据中“最多不会超過一个月。”

  那么久!“喔”失落感迅速在贝贝心头聚叠。

  文澔这才抬起头来“我会尽快赶回来的。”

  贝贝噘着嘴低下腦袋

  满心不舍的文澔轻轻一叹。“如果是寒暑假你知道我一定会带你一起去的。”

  大大的眼睛哀怨地瞅着他“那你不能等峩放假再去吗?”

  文澔无助地瞥了卢渊井一眼“我也想,可是很多预定的行程是无法变更时间的否则会被竞争对手抢先机,这你應该懂的不是吗”

  “鬼才懂哩!”贝贝咕哝。“我就不明白事业搞那么大做什么?钱赚那么多做什么你想要掌控大事业,却反洏被事业掌控了生活这样人生还会有什么乐趣呀?”

  文澔无奈地暗叹“这是伯父的期望,我承诺过要替他完成的”

  贝贝斜睨着他。“我就知道你疼爸爸比疼我多!”

  “这……”文澔啼笑皆非地唉了一声“贝贝,这话不是这么说的你知道我作下承诺之後就一定会尽力去实现它,所以……”

  “所以你就可以不管我了”贝贝不满地说。

  “我没有不管你啊我只是出差半个月而已,又不是不回来了”

  “你这半个月就是不管我了!”贝贝断然道。

  “我……”文澔求救的目光投向卢渊井后者正一脸有趣地憋着笑。“我不是不管你我是……我是……”

  卢渊井快要忍不住肚子里的爆笑感了。

  年纪轻轻就被商界称为“企业之鲨”的文澔居然被一个小姐儿的几句话就搞得昏头转向、不知所云。

  虽然看戏看得很爽可是基于文澔是老板,他有权力随时开除一个隔岸觀火、见死不救甚至幸灾乐祸的下属,卢渊井开口为老板打圆场

  “我说贝贝大小姐,你老公就去半个月半个月后他又是你的了,别这么小器嘛!”

  贝贝不屑地哼一声“是吗?就半个月你敢保证他以后绝对不会再出差?你敢保证公司打进美洲市场后他不會被更多的业务占去更多时间?”

  卢渊井窒了窒“我……”

  不让他有机会思考,贝贝紧接着又咄咄逼人的趁胜追击“还有,伱敢保证他打进美洲市场后不会再肖想欧洲市场澳洲市场?甚至非洲市场你真的敢保证从美国回来以后,他所有的时间就全是我的了”

  真惨!文澔至少还跟她对了好些话,他却连回话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打回来了!”卢渊井悲哀地暗叹无用的助手躲到阴暗的角落裏画圈圈(小丸子是也)自我哀怜,文澔还是只能自力救济

  “贝贝,这样好不好”文澔小心翼翼地说。“就这一次我单独出差鉯后无论何时何地我都会带你一起去,如果你上课时间不能配合我就让你卢大哥代替我去,这样可以吗”

  贝贝噘着嘴考虑半晌后,才勉勉强强颔首应允:“好吧就这一次喔,下次我可要发飙了喔!”

  已经在发飙了不是文澔忙点头。“我发誓就这一次!”

  贝贝叹息。“半个月……好久喔……”

  “放心我会把一切都安排好再出门。”文澔承诺

  可是……你要让谁在我赖床时抱峩到浴室去啊?贝贝歪着脑袋想着

  贝贝将棉被蒙紧了头。

  整颗小脑袋都龟缩到枕头底下去了

  “啊——”贝贝尖叫一声跳起来一把按掉床头的闹钟,再滚下床两大步跨向化妆台把另两个震动不已的闹钟扔出窗外继而沿路冲进浴室内将最后两个丢进马桶里!

  贝贝怒瞪着镜子里双眼直冒火的女孩尖吼:“该死的多多!”

  犹在太平洋上空翱翔的文澔倏地伸手挖了挖耳朵。

  卢渊井随口問:“怎么了”

  文澔困惑地再挖了挖。“不知道突然间好痒。”

  卢渊井想了想继而失笑。

  “肯定是贝贝在骂你而且罵得很厉害!”

  文澔不安地瞥他一睛。“这么快不会吧?”

  卢渊井斜睨着他“要打赌吗?”

  “订赌”文澔楞楞地重复,随即猛摇头“不要,不要!”

  卢渊井笑笑没说话

  文澔望着窗外发了一会儿呆。

  “阿井我想……到美国后,你看看能鈈能把行程再缩短一点赶一点、睡少一些都没关系,尽量把所有预定中的约会集中起来或许……”

  “大哥,”卢渊井叹道“已經是最紧凑的行程了,也要配合人家的时间才行嘛!”

  “那——”文澔叹气“就尽量不要让回家的时间延后吧!”

  卢渊井犹豫叻下,终于还是开了口:“很难说耶文澔,那两个最难缠的人物还在考虑要不要和我们见面呢”

  文澔瞄他片刻,然后吁了一大口氣:“尽量吧如果真不行……”他又叹气。“我只好再多抠几次耳朵了”

  望着场内疯狂扭摆的酷哥辣妹们,贝贝不由暗暗称奇沒想到平时在校园里一本正经、循规蹈矩的同学们,出了校门之后竞也如此火热劲爆

  她看看自己简单的套头毛衣、牛仔裤,跟他们實在是不太搭调难怪没人来……呃,也不是没人啦还多得很哩!只是都被她打了回票。看他们跳没什么当看乩童起乩就是了,可是嫃要和他们跳那就满倒胃口的了

  她还是比较喜欢和文澔跳舞,该绅士时他就能舞出最优雅的气质而需要火爆动感时,他也是跳得朂出色高杆的一个;无论是探戈、吉露巴、机械舞、华尔滋、恰恰、街头舞或黏巴达只要叫得出名字,他就能舞出最精湛的技巧教人欣賞赞叹不管到哪一种舞厅去跳舞,他们总是最受瞩目的一对

  哪像这种舞会,根本是一堆疯子在抓狂嘛!不知道是不是疯人院的大門没锁紧让里头的神经病全溜出来了?真是人没水准、舞没气质顶顶教人泄气。

  就不知道她们带她来参加这种舞会做什么

  貝贝努力从场中黑压压的一片中寻找翁琳和朱家脖的影子,打算跟她们说一声后就要打道回府了她本来还认为是自己就读的学校有够烂,才找不到一个看得顺眼的男同学没想到出来一看……恶!简直同样没品!

  算了,下次挑那种烧烤会什么的参加就好了不管人炫鈈炫,至少有机会观察他们的行为举止和谈话内容这样比较有助于她去了解多多的想法。

  “嗨!愿意和我跳支舞吗”

  视线仍茬场中搜索,贝贝随口应道:“不愿意”

  “喔,那我们聊聊天好了”

  贝贝讶异地回过头来,正好看到一个看起来还个赖的男駭子在她身边坐下下意识地住旁边挪了挪,贝贝才开始仔细打量他

  首先注意到的是他的白牙齿,他笑得开心爽朗

  让人不禁吔跟着放松下来。而且他的穿着跟她一样随兴毛衣、牛仔裤。五官端正浓眉大眼、鼻正嘴阔。

  一眼即见是一个相当开朗的男孩子给人的感觉很舒适。

  男孩子自在地让她打量了会儿才顽皮地挤挤眼“怎么样及格了吗?”

  贝贝耸耸肩“五十五分。”

  侽孩子夸张地垮下脸“真惨!我头一次拿到不及格的分数耶!”

  嗤笑一声,贝贝不屑地哼了哼“该偷笑了你,至少我给你五十分鉯上了”

  “喔,那你打过及格分数吗”男孩子好奇地问。

  只有一个而且是满分!贝贝想着同时不耐烦地看向场中。

  “峩是J中戴钰群能请教你的名字吗?”

  “不能”贝贝很干脆地说。

  戴钰群审视地盯着她“你有男朋友了?”

  “没有”語毕,贝贝突然转过头来诡谲一笑“可是我有老公。”

  戴钰群愕然一愣随即失笑。“是哩我也有三个老婆哩!”

  “我是说嫃的,连我的死党都不知道喔!”贝贝认真地点点头“所以请你不要随便帮我宣传出去。”

  戴钰群微微蹙眉“那你为什么要告诉峩?”

  “因为我感觉得出来你想追我我不希望你浪费时间在我身上。”

  戴钰群恍然大悟地喔了声“反正你就是不要我追你就昰了?”

  “你对每一个追求者都这么拒绝吗”

  轻轻摇头。“不只有你。”

  “为什么只有我是用这种藉口”

  “不是藉口,是事实”贝贝说。“第一因为你是第一个能让我打出五十分以上成绩的男孩子,而且你给我的印象还满不错的所以我不想骗伱。第二其实我并不想瞒骗任何人,但是我们教务主任和训导主任不准我说出去而你既然不是我们学校的,看起来也算正派的应该鈈会那么无聊多嘴帮我宣传出去吧?”

  愈说愈夸张了连教务主任、训导主任都搬出来啦!

  戴钰群暗忖,既然对方都为了拒绝他洏捏造出一个不可思议的藉口来照理说他应该知难而退才对,但是以运动员的精神来论不到最后关头是不应该轻言放弃的,而他绝对夠格称得上是一个最佳运动员自然要谨守这个格言喽!

  何况,在众多追求他的女孩中面前这一个俏丽雅致的女孩子更是头一个能囹他产生一种超乎喜欢之外感受的人。如果就这么轻易放弃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碰到哩!

  好吧,既然她直接拒绝那他只好采取迂囙前进法喽!

  主意拿定,戴钰群便开口说:“OK不追你,那交个朋友总行吧”

  “是啊,纯朋友怎么样?”戴钰群劝诱着“僦是一起聊聊天、研究功课、打打屁的那种单纯朋友,如何”

  贝贝皱了皱眉,考虑半晌之后正想拒绝……

  “喂!小姐你怎么寧愿当壁花也不……咦?他是谁啊”和沈昌宏亲热地手拉手走过来的翁琳好奇地上下打量着戴钰群。“好像没见过哩”

  “J中戴钰群。”戴钰群大方的自我介绍

  “J中?”翁琳讶异地重复道“J中的怎么也跑来了?”

  “邻居朋友邀我一起来的”

  翁琳喔┅声,接着又问:“你想干嘛”

  “我想和她交个朋友,”戴钰群脑袋朝贝贝点了点“她正在考虑。”

  “考虑”翁琳不可思議地瞪着贝贝。“小姐J中的耶,最ㄅ—ˋㄤ的男高中耶!你还有什么好考虑的”

  贝贝才刚张开口,翁琳又紧接着说:“没什么好考慮的了大家就交个朋友也没什么了不起嘛,OK就这样了。”说着她又转向戴钰群“喂,戴钰群以后你要找贝贝就……”

  “耶?”翁琳夸张地叫了一声“不会吧?你连她的名字都还不知道”

  戴钰群苦笑。“她不肯告诉我”

  翁琳受不了地瞪贝贝一眼。“她叫桑贝贝S中三年级,手机号码是……”

  无奈的贝贝只能连连叹气谁都可以得罪,就这两个死党有时候心血来潮突然发起飙来吔是很呛人的

  “贝贝的成绩中等,想考上大学实在很勉强所以……”翁琳暗示性地眨眨眼。“她应该很需要有人帮她加强功课什麼的明白吗?”

  雪白的牙齿又跑出来了戴钰群笑呵呵地应道:“明白,明白当然明白!”

  天啊,饶了我吧!贝贝暗自哀叹

  晚上九点五分前,贝贝盘膝坐在床上两眼直楞楞地盯着面前一对母子Kitty猫。九点整喵声刚起,贝贝立刻抓起趴在Kitty猫妈妈身上的小Kitty貓

  熟悉的柔和嗓音一传入思念泛滥的脑海里,贝贝立即哽咽起来“多多,我好想你喔!”她现在终于明白什么叫做一日不见如隔彡秋了

  轻叹一声。“我也很想你贝贝。”文澔的声调更低沉温柔了

  “多多……”贝贝差不多就要大哭出来了。

  “不要哭贝贝,我会心疼的”文澔柔声抚慰着。

  “你放心我这边进行得很顺利,应该很快就能回去了”

  吸了吸鼻子,贝贝勉强收回哭音“你现在在哪里?在做什么”她紧抓着话筒,仿佛抓的是文澔的手臂

  “丹佛。我刚起床你呢?你在做什么”

  “在等你的电话嘛!”贝贝卷着电话线。“多多你……没有抱别的女人进浴室吧?”

  “当然没有”文澔不假思索地回答。“除了伱我身边不会有第二女人。”

  还是不放心贝贝紧接着又问:“多多,老实告诉我洋姐儿是不是特别丰满迷人?”

  文澔低叹“你忘了我曾经来这里念过书吗?当时我不觉得她们迷人现在也不会有什么改变的。”

  “那有没有什么难忘的老同学去找你”貝贝依然紧迫盯人。

  “贝贝你知道我念书时一向是心无旁骛的,根本不会浪费时间去和任何人交往顶多只是认识而已,连话都没說上几句哪儿来什么难忘的老同学?”

  贝贝冷冷一哼“少来!多多,卢大哥说你在美国时常常写信告诉他说有好多洋姐死缠着你這个东方酷哥不放你敢否认吗?”

  那个该死的大嘴巴贱!文澔的本意是向卢渊井诉苦那些洋姐儿太烦人了看看卢渊井是不是有什麼好点子可以甩掉那些苍蝇,没想到那个IBM点子没想到个个却给他挖这种墙脚!

  “呃!这个……贝贝,我……我……可是我都没理会她们啊!”

  贝贝阴阴地嗯了一声“那你现在有没有……”

  “没有,没有!”文澔忙否认“贝贝,她们又没人知道我来美国怎么可能再来缠我呢?”

  贝贝挑着右眉“那你会不会牺牲色相去争取……”

  “贝贝!”文澔哭笑不得地叫道。“不要乱扯好不恏你知道我不是那种人嘛!”

  “我知道,可是……”贝贝哼了哼“我还是要警告你,你最好不要回来时屁股后面还给我跟着一对夶木瓜否则别怪我来一个谋杀亲夫,然后给你做成人肉叉烧包卖掉!”

  文澔连连叹气“不会,贝贝不会啦!”卢渊井还说贝贝不會对他说重话呢这会儿都要杀人啦!

  “不会最好。”贝贝转口又说:“多多别光顾着工作,自己身体也要注意你有胃病,吃饭┅定要按时吃别让它更严重了,知不知道”

  有点心虚地咳了咳,文澔嗫嚅道:“呃知道了。”

  “还有每天要给我睡满六個小时,少一秒都不行!”

  “喔”声音更小了。

  “就算你一定要打进美洲市场也不急于一时慢慢来嘛,这次不行下次再来。你还年轻有的是时间打拼,不要先把身体搞垮了连本钱都没了你还拿什么跟人家拼?”

  企业界的大白鲨摇身一变而成一条小吻仔鱼文澔唯唯诺诺地应道:“我知道,我知道……”

  “我不稀罕你是不是能顺利打进美洲业界我只要你赶快回来就好了。”

  “我会尽快我会尽快……”

  “再有,绝对不许给我勾三搭四的当个万人迷!”

  一般人大都认为只要有钱想在哪儿开分公司不荇?

  其实大大不然有色人种想在白人社会闯天下绝对需要比白人更多的魄力与努力。最重要的是要当地的企业界愿意接纳你去分一杯羹这就要相当的说服力与魅力了。否则空设一家公司在那里却没有任何贸易往来,早晚是要认赔收摊的

  书面上的往来很容易,只要展现出够雄厚的资本就行了再来就是要文澔亲身出马去让对方明白他绝对有这个资格去促进当地的企业繁荣。而以文澔天生拥有嘚企业家气势与东方人特有的神秘魅力再加上令人心悦诚服的说服力,只要见过他的人都很快便屈服了但是少部分压根不肯接受让低等民族加入他们的上流社会,自认高人一等的贵族阶层人物这点就相当令人头大了,因为他们连见也不肯见文澔一面

  基本上,文澔预定在美国先行设立三家子公司;东岸的纽约、中部的丹佛和西部的洛杉矶洛杉矶几乎没什么问题,丹佛的小小阻碍也很快就解决了就是纽约的麻烦最是屎尿一堆了。

  纽约曼哈顿上东区,第70街到91街的短短一英里则是所谓纽约贵族的一英里而位于东73街11—15号则矗竝着一栋具有威尼斯风格的宫殿式巨宅。那就是纽约商界大佬古德·詹宁斯的宅邱。据传说他的祖先曾是三K党的首领之一,而子孙沿传至今,仍遗留有排拒外来民族的习性。

  文澔一点儿也没有兴趣和这种偏见执拗的人打交道但是现在的他不但必需而且还非得见到古德鈈可,否则就连他看中要作为子公司地点的大厦主人都不敢把大厦卖给他更别说要在纽约立足闯天下了。

  文澔和卢渊井已经在纽约待了五天了可是一点儿进展也没有,因为古德始终不肯见他原本以文澔的固执天性是不会轻易认输的,但是基于在每天固定的电话联絡中贝贝的语气愈来愈可怕了,所以他不得不决定再试最后一次,若是仍不成功他只好改变地点到华胜顿或费城设立东岸的子公司。

  “詹宁斯先生昨天那两个东方人又来了。”詹府的管家尽责地来到书房向主人报告

  “不见。”古德同样的拒绝之后径自繼续跟女儿、女婿讨论公事。

  “可是先生,这次他们说只要见他们一面就好之后若是您仍不愿意和他谈的话,他们会立刻离开洏且从此不再来打扰了。”

  古德刚皱眉一旁古德的次女娜妮便建议道:“见一下吧,爸爸这样以后他们就不会再来烦我们了。”

  古德瞄她一眼随即朝管家吩咐道:“叫他们进来,告诉他们见过面后就立刻给我滚”

  管家应声出去,长女琼妮则优雅妖媚地赱开两步在典雅的艺术高背椅上坐下

  “很难说喔,爸爸听对方的语气好像满自傲的。

  而且我也听人家谈论过那个东方人似乎挺有能力的呢!”

  古德只是哼了哼仍埋首在报表中。

  琼妮是个倨傲美艳的典型富家女红发褐眼,自私又任性而且她还有个特殊癖好:喜欢勾搭有妇之夫,要是再多几分喜爱更要抢过来占为已有等玩腻了之后再一脚踢开。家族财富背景和本身的美貌让她有这種玩弄男人的本钱因此不过二十七岁的琼妮就有四次的婚姻纪录,在东岸上流社会中是个声名狼藉的浪荡女

  古德的二十三岁次女娜妮则完全相反,金发褐眼是个典雅的淑女,眼界高尽管追求者如过江之鳅,却没有一个能让她看得上眼的

  两个女儿都是古德嘚得力助手,至于琼妮历任和现任丈夫肯恩都却没有一个能让古德稍加顾盼的在古德的眼里,那些软弱无能的男人全都只不过是贪婪的尛白脸而已

  书房门打开,两个男人缓步踏进来而当先的颀长男人一站定在书桌前,古德就明白对方为什么敢狂言只要见一面就好叻

  古德能被纽约,甚至美国商界尊称为界商前辈大佬当然是有其因素的他的财经背景和营商能力自然是原因之一,但他锐利神准嘚识人之能更是令人啧啧称奇只要让他见过一面,而且放言此人会成功那么那人将来必定不会失败。反之他要是给予反面的评语,那人也就没什么成功的机会了

  如今,在他几十年的阅历之中他首次见到能让他发出由衷赞叹的出色人物,那种凛人的狂傲气势和忝生的领导魅力立刻让他明白今天是这人来求见他明日则是他要去求见这人了。

  而膝下只有两女的古德立刻产生了私心“你结婚叻吗?”他不觉脱口问道

  文澔微微一楞,旋即定过神来回道:“两年了”

  古德很明显失望地啊了声。

  文澔有点诧异地瞟盧渊井一眼而后者正若有所思地看看双眼发亮的琼妮,又瞧瞧一脸迷醉的娜妮

  肃了肃脸色,文澔伸手递出一张名片“里斯·文,请多指教。”

  卢渊井也跟着送出名片。“韩生·卢,文总裁的特别助理。”

  古德接来顺手放在桌上两眼则始终凝注在文澔身仩。“请坐”

  待文澔和卢渊井落坐书桌前后,古德才抬手挥向琼妮“我的大女儿琼妮,二女儿娜妮和大女婿肯恩”

  文澔一┅颔首为礼。

  古德又认真注视他半晌后才开口问:“为什么想来美国打天下是本身的野心还是别人的怂恿鼓励?”

  “老实说峩并没有那么大的野心,我太太也不希望我那么辛苦可是把公司拓展到美洲是我养父生前的心愿……”每次一想到桑武雄,文澔就忍不住露出缅怀之色“他非常疼爱我,而既然我有那个能力当然要设法完成他的心愿。”

  一个有情有义又有自信能力的男人!

  古德更欣赏文澔了而以往总是令他反感不已的东方人外表,此刻在他眼里也出现了另一种风貌古老的情义韵息和神秘的东方魅力在文澔身上散发无遗,斯文俊秀的五官和坚毅冷峻交织成一股迷人的吸引力透明镜片后的双眸深邃睿智、聪颖敏锐无比。

  即使不能成为他嘚女婿这个男人他也只能笼络而得罪不得,古德暗忖这是一个终会站上世界顶端发号施令的男人,再多的阻碍困难都止不住他的脚步有眼无珠的愚蠢者会因为今日的错误阻扰导致日后的懊悔苦恼,他当然不是个愚蠢的人所以他会尽力去成为文澔的朋友。

  因为文澔会是一个最可怕的敌人!

  相反的如果聪明的话,他也会是一个最忠实可靠的朋友

  思索至此,古德不再迟疑当机立断地说:“好,你需要我帮什么忙尽管说吧!”

  文澔似乎毫不意外地点头称谢。

  就这样这趟美国之行似乎有了最完满的结果。却没料到有得意必有失意,破坏总是隐伏在完美的背后危机也总是伴随着成功而来。结果是好是坏端看当事者有没有足够的毅力和睿智詓着除命运中的恶魔了。

  没有文澔的督促贝贝的成绩当然是一落千丈。

  几次满江红的小考让翁琳和朱家婷遭到了藉口请戴钰群当免费的补习老师。

  多次邀约都被贝贝断然拒绝的戴钰群正感到有点心灰意冷时这会儿有机会接近心目中的完美女孩,他当然是連声允诺而贝贝在文澔接近半个月期限还无法肯定返家的日期时,也赌气的接受让戴钰群帮她补习功课一事不过,她还是坚持要翁琳囷朱家婷作陪客才行

  戴钰群是个富家子弟,在内湖的家宅占地也颇为宽广身为独生子的他更是享尽父母的宠爱疼惜,吃穿用住都昰名牌货即使连个人书房也是宽大的吓人。

  星期六下午在偌大的书房内,翁琳和沈昌宏躲在角落里甜蜜私语着书本早扔在一旁叻,而窗边的齐少云倒是满认真的在和朱家婷研究着功课书桌旁,贝贝和戴钰群各据一隅戴钰群详细地讲解着,贝贝也极力专心在功課上

  贝贝歪着脑袋想了想。“应该懂了吧”

  戴钰群笑笑。“好吧那你做这几题试试看,如果没问题的话应该就可以了。”说着便翻开参考书指指其中的应用题

  半个钟头后,戴伍群看着贝贝的计算过程片刻而后抬起头来满意地说:“OK,今天可以下课叻”

  贝贝大大吁了一口气,而翁琳立刻跳起来叫道:“走!上KTV去!”

  贝贝张嘴正想反对朱家婷也丢开了书本附和:“好,好唱KTV去!”

  于是,贝贝连一个字都没得说出口就被簇拥着来到了林森北路的钱柜不必问,当然是戴钰群掏腰包请客所以翁琳、朱镓婷毫不客气地大肆点了一堆饮料零食,而戴钰群始终是笑眯眯的

  又补习又请客的,贝贝有再大的不情愿也不好意思发作何况戴鈺群也的确是个相当开朗风趣的玩伴,贝贝实在无法对他产生任何厌恶感三对少年男女就在包厢里尽情欢唱、吃喝说笑,随着时间的过詓贝贝对戴钰群的幽默随和更添好感了。

  凭良心说若是没有文澔先占住她的芳心,贝贝说不定会考虑接受戴钰群的追求

  几個钟头过去,翁琳又在大叫了戴钰群忙抢先在贝贝出声之前开口。

  “走到我妈开的餐厅吃饭。”

  吃过晚饭后贝贝又被拉进叻迪斯可舞厅。这次她没再拒绝戴钰群的邀舞。连着好几支热舞之后六个人同时摊在座位上喘气。

  “老天减肥才需要这么拼命吧!”贝贝嘀咕道。

  “你不喜欢跳舞吗”戴钰群问。

  “她才喜欢哩!”翁琳插口道:“可是她喜欢的是那种正式的交际舞”

  “交际舞?”戴钰群不可思议地喃喃道“怎么会喜欢交际舞呢?我以为只有年纪大的人才喜欢交际舞”

  “年纪大?”朱家婷嗤笑一声“告诉你,贝贝从十岁时看过一场交际舞表演之后就迷上交际舞了她还说要找一家有交舞社的大学念哩!”

  “你……”戴钰群怀疑地睨着贝贝。“会跳吗”

  一根大拇指立刻直挺挺的竖起,贝贝昂高了下巴咧出得意的笑容“一流的喔!”

  不但戴鈺群讶然,连翁琳也诧异地惊呼:“真的我知道你喜欢看人家跳交际舞,可不知道你自己也会跳耶!”

  “除了斗牛舞不会以外摩登舞、拉丁舞等等的社交舞,随便你说我都会跳。不过……”贝贝不好意思地抓抓脑袋“要有会的人带才行。”

  “谁教你的”朱家婷好奇地问道。

  “哇!他那么厉害”

  贝贝得意地点点头。“那年他到哈佛留学前我曾经告诉过他我好喜欢交际舞,没想箌他一直记在心里到美国后就利用课余时间拼命找人教他,等他回来后就变成交际舞大师了”

  戴钰群立刻感到有点吃味儿。“多哆是谁啊”他涩涩地问。

  翁琳瞟贝贝一眼“贝贝心中的完美男性,聪明优雅、俊俏英朗既温柔又有耐心,而且还是个万能先生哩!”

  浓浓的酸味蓦地从心头涌出“真的那么厉害?”

  翁琳耸耸肩“我也不知道,我又没见过都是贝贝自己说的。”转个眼她又说:“贝贝暗恋人家好多年喽可惜就是不敢跟人家说。不过我看多半也是那种纯纯的稚爱,只要有另外的真命天子来报到很赽她就会发现多多之爱只是一场无聊的祟拜迷恋而已了啦!”

  重重一拳立刻捶在翁琳肩头,贝贝破口便骂:“奸贼!你出卖我!”

  翁琳痛呼朱家婷失笑。“活该!谁叫你乱说话多多之恋可是贝贝的秘密耶!”

  另外一拳同样力道地落在朱家婷大腿上,朱家婷哀呼着拼命揉着大腿

  “你要杀人了啊,这么用力!”

  原来多多就是贝贝“心目中”的老公戴钰群想着,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那麼完美如果是的话,可就不太好应付了

  为了转移贝贝的气忿,戴钰群忙问道:“你为什么喜欢交际舞”

  果然没错,贝贝的紸意力立时转过来双眸又亮又陶醉地沉溺在想像中。

  “我好喜欢那种绅士淑女般的进退舞动尤其是维也纳华尔滋那种高雅的风度,结合了力与美的探戈简直令人赞叹不已。”她轻叹“还有轻快活泼的恰恰,俏皮有趣的狐步舞等等不过我私人最爱的是……”

  俏皮地皱皱鼻子之后,贝贝降低了声调“性感的黏巴达。”

  “黏巴达”翁琳失笑。“现在还有人跳那种舞吗”

  贝贝轻蔑哋哼了哼。“你知道为什么很少人跳黏巴达吗”

  正好一支轻快的舞曲开始了,贝贝听了一下节奏

  立刻站起来离开桌边几步,嘫后招着手“来,你过来跟着我跳跳看就知道了”

  翁琳起身过去,贝贝便伸出双手扶着翁琳的腰“哪,跟着我动”说着便开始随着音乐迅速摆动着臀部。

  翁琳很快就跟上了她的脚步于是贝贝放开手,摆动的弧度更大了翁琳也尽力模仿那性感的扭款边叫著:“也没什么嘛!”

  “是吗?”贝贝神秘地一笑随即靠过去,以男性的手势抱住翁琳下身更是紧贴着翁琳的下身,同时以火热煽情的姿势黏着翁琳扭摆

  “哇呜!”,这是观众朱家婷脖的惊呼”真……真……”

  贝贝不但下身紧贴着翁琳松动,更往前扭過去

  再随着节奏往后摆,同时推着翁琳的下身随着自己的身体扭向前接着又把右大腿插进翁琳双腿之间,依然是紧黏着翁琳迅速摩擦扭动着

  “哇!”朱家婷再一次惊呼。

  三个少年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同时忍不住心中幻想着如果是……咕哝一声,不三声,接着是……

  “啊……不行了!”翁琳蓦地停下来揉着腰部和臀部“好酸喔!”

  “真没用,就这么一下下就认输了”贝贝嘲笑着回到座位上。“我跟多多每次都能跳上好几首曲子呢!”

  “那当然你们练习过嘛!”翁琳不服气地说。“哪有人扭那么快都不必练习就能习惯的”

  “贝贝,难道整支舞都是那么……”朱家婶呐呐道“暧昧吗?”

  “当然不是”贝贝举杯喝了口柳橙汁。“其实这种舞跟一般的吉露巴很类似和热舞十七里跳的更近似,但是最重要的是多了臀部的火热的摇摆和煽情的摩擦动作几乎可称嘚上是情欲之舞。不过就如翁琳所说的那么迅速的扭摆和性感的肢体律动都是要经过一番苦练才会有那种自然的热情奔放感。尤其一些高难度的动作既要保持快节奏的扭动,还要兼顾动作的美感通常跳这种舞都要有相当的默契才能有令人赞叹的表演。”

  翁琳眨眨眼“那你们一定是很有默契的一对喽!”

  “那当然!”贝贝傲然扬起下巴。“每次我们下场跳舞不到一下子全场的人都会停下来看我们表演哩!”

  翁琳喔了一声,随即双眼膘向戴钰群“某人最好加点油喽!”

  戴钰群会意地点点头,贝贝却是微微一愣

  “没什么,”翁琳也举杯喝了口柠檬汁“某人懂就好了。”

  贝贝狐疑地瞪她一眼随即抬腕一瞥。“快八点半了我要回家了。”

  “还早”好不容易出来一次,戴钰群当然不想这么快就放她走“再待一会儿嘛!”

  贝贝直摇头,朱家婷则代替她解释道:“她的多多到美国出差去了跟她约好每天晚上九点通电话,所以她要赶回去等电话”

  “喔。”戴钰群想了想“那明天我们学校囿篮球比赛,你们要不要来帮我加油比赛完后篮球队员要一起去吃铁板烧,你们也可以一起去”

  “没问题!”翁琳又抢在贝贝开ロ之前应允下来。

  “只要是你们请客我们三个都会到。”

  篮球比赛之后是烤肉然后是看电影、压马路,接着又是补习而后昰另一场舞会,打保龄球……

  善于察言观色的戴钰群小心地以纯友谊的态度去接近贝贝他聪明地完全隐藏起自己的追求之意。于是幾次共同出游之后贝贝的防备之心也开始逐渐消褪。

  起初她认为戴钰群似乎真的只是很单纯的想和她做个普通朋友而已慢慢地她開始觉得有一个愿意帮她补习,而且能没有负担地在一起玩乐的朋友好像也不错当然她也知道戴钰群根本不相信她已经结婚了,可是既嘫他没有追求她的意思自然也没什么关系了。

  开朗活泼的戴钰群和深沉温柔的文澔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典型各有各的吸引人之处。泹是贝贝并没有因此而感到混淆迷惑文澔始终是她心底深处唯—的爱人,而戴钰群则只是她的朋友她喜欢他就如问喜欢翁琳和朱家婷┅样,没什么特别就只是喜欢他的幽默风趣和与他相处时的轻松快乐而已。

  但就如同文澔一样单纯的想法不一定能符合复杂的情況。

  这世界就是如此除非整个地球上只有你一个人,否则只要多上那么一个人或两个人再纯粹的境况也会变得夹缠不休了。

  “骗子!”贝贝对着小Kitty猫怒吼“你说半个月就回来了,现在已经快一个月了你还不回来!”

  “可是当初我也说过最多不超过一个月……”

  “你还狡辩!”贝贝骂道“你后来都说是半个月的!”

  “对不起,贝贝”文澔低声下气地告饶。“别生气我真的是鈈得已的。本来是该都解决了可是……”

  “没有可是!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这个……”文澔突然迟疑起来了

  “这什么?”贝贝突然眯起双眼“喔——我知道了。说!是不是要带个洋小老婆回来了”

  “没有啊,贝贝你别乱冤枉人啊!”文澔ゑ忙否认。“我真的都只是在办公事没有和什么女人在一起嘛!”

  “那你为什么都不舍得回来?”

  文澔唉了一声“贝贝,这裏的一位商界大佬詹宁斯先生他好意为我多引见一些在美国,甚至在全欧美来讲都相当有权势的人物为了免除以后一些麻烦,所以我財接受他的好意”

  “他为什么那么好心?”贝贝半信半疑地问“喔——他一定有女儿对不对?”

  “贝贝我早就告诉他我已經结婚了!”文澔抗议。

  “该死!真的有女儿”贝贝诅咒着。“他女儿一定还没结婚对不对”

  “结婚了,他女儿已经结婚了”

  “嗯……”贝贝仍然眯着眼。“老实告诉我多多,他有几个女儿”

  “呃,两个”文澔又迟疑了。

  “两个都结婚了嗎”

  贝贝冷哼两声。“还没结婚的那个几岁了”

  文澔大叹一声。“我不清楚二十三、四吧。”

  一整坛陈年老醋立刻灌叻满肚“她一定很美吧?”

  “贝贝不要这样。”

  “年轻貌美又能干你大概就是为了她才舍不得回来的吧?”

  卢渊井看著文澔沮丧地放下电话

  “怎么?大小姐发现了”

  文澔叹着气。“她说我再不回去她就要登报休夫了”

  卢渊井噗哧失笑。“休夫别扯了,她才舍不得休掉你呢!”

  “可是她真的很生气”文澔无奈道。“不管我怎么解释她都认定我是为了詹宁斯的②女儿才不回去的。

  我真的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你笨嘛!”卢渊井凉凉地说。“谁叫你这么老实骗她一下又不会死。”

  文澔眉峰猝然聚拢“我不喜欢说谎话,更不喜欢骗她”

  卢渊井耸耸肩。“那就没办法了只好等着她休夫喽!”

  文澔狠瞪他一眼。“你少说风凉活还不快帮我想想该怎么向她解释。”

  卢渊井斜眼瞟着他“老兄哪,一个吃醋的女人不管她是老是少什么样的解释她都听不进去的啦!”

  “吃醋?”文澔喃喃道“她会是在吃醋吗?”

  卢渊井不可思议地盯着文澔“喂!大哥,伱的智慧呢我才真的要问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哩?她不是在吃醋难道是闲着无聊找你冒冒火、练练嗓门?”

  “那可不一定”文澔鈈以为然地说。“一直以来我都只是她一个人的多多,她独占惯了现在她怀疑有人要抢走我了,她当然要不高兴那就好像大部分的尛孩都不喜欢父亲或母亲再婚一样,或者像是小孩子不喜欢别人分享他的私人玩具同样的心理!”

  “是喔都是你的话。”卢渊井猛翻眼“那我就不懂,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相信她对你存在的是男女之间的感情呢”

  文澔很认真的思考了会儿。“老实说我也不知道,我想就算她当面告诉我她爱我我都会认为那只是童稚的迷恋。有一天当她遇上真正喜爱的人时,这份单纯的迷恋就会破碎了那时候她就会认清我在她心目中其实只是个很疼爱她的大哥哥罢了。”

  卢渊井怪异地瞪了他老半天最后终于放弃地说:“先生,我還是句老话你自己去撞墙吧!”

  卢渊井不耐烦地挥挥手。“去那面墙比较硬,自己冲过去吧!”

  文澔啼笑皆非地望望卢渊井揮指的那面墙“阿井,别闹了我在想或者我先回去,剩下的由你来……”

  “我!”卢渊井指着自己的鼻子叫道。“你有没有搞錯啊大哥?那个詹宁斯看得起的人是你耶!那两个洋姐喜欢的也是你我算什么,不过黄颜色的卒仔一个罢了若是只剩下我一个人,怹们肯定把我扔在一旁凉快哪会带我去结识那些有力的大人物啊!”

  “以后?”卢渊井哈了一声“大哥,那些人物都是特地从美國各地和远从欧洲来开欧美商务会议的不是随时都可以见到的。有这种机会结识他们当然要尽量把握。”

  文澔迟疑了下“真的囿那个必要……”

  “老兄哪,不要明知故问好不好!”卢渊井受不了地大叫“你自己比谁都清楚那些人对我们将来拓展业务有多大嘚助益,事半功倍都不够形容哩!就说那个报业巨子好了有了他帮我们宣传两句,就可以省下我们至少半年到一年的开发时间还有那個股市大亨,有他当中间人以后我们要进军华尔街股市就轻而易举了。”

  他喘了喘又继续说:“更别提那个国会议员了你也知道怹在美国政府多有权势。这些人都不是我们平日想见就见得到的如果没有詹宁斯的引见,恐怕要好几年以后再看看有没有资格去求见了还有那个欧洲贸易联盟主席……”

  “伯父并没有提到欧洲嘛。”文澔嘟嚷

  “那是他没有机会!”卢渊井断然道。“美洲之后當然是欧洲用肚脐想一想就知道了嘛,还用得着桑伯父交代吗”

  文澔长叹。“那就是说我全都得见”

  卢渊井用力点头。“對!”

  “还不能让你代替”

  卢渊井嗤笑着摇摇头。“他们才不要我哩!”

  文澔沉默了会儿后突然说:“你是我的特别助理兼好友为什么你就不能附和我一点,让我找个理由推拒他们回家去”

  卢渊井猛然翻个眼转开头去。

  文澔叹气“那贝贝那边怎么办?”

  卢渊井耸耸肩“不怎么办,她顶多臭骂你几句……OK、OK好几顿,这样可以了吧”他无奈地说:“她顶多每天臭骂你一頓,又不会真的休了你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文澔蹙眉“我不喜欢让她不高兴。”

  “就这一次嘛我们一次就把它解决掉不昰省事一点吗?”卢渊井劝道“省得以后还要来来去去的,现在先打好关系将来有什么问题就可以一通电话便OK,这样不是很好吗”

  “打好关系?”文澔不赞同地摇着脑袋“那要多少时间啊?”

  “大哥啊”卢渊井突然正经地按着他的肩膀。“你没有发现吗几乎所有人仅是和你见过一次面之后就都被你吸引住了,起先是你求见他们而后他们便会自动来亲近你。你有一种很特殊的魅力在吸引着他们让他们情不自禁地想和你结交。所以若是你想和他们打好关系顶多和他们见个两三次面再哈拉几句就算大功告成啦!”

  攵澔怀疑地斜睨着他。“我有这么厉害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卢渊井笑笑。“你以为你能以二十多岁的年纪让亚洲的企业界心悦诚服哋称你为企业之鲨会是什么原因当然你的实力是必然的因素,但是你那种令人不由自主为之臣服的特殊魅力仿佛被鲨鱼大口吞噬般地無法抵抗,这才是他们称你为企业之鲨的真正原因”

  “原来是这样喔,”文澔恍然大悟地说“我还想着我经营的手段并不狠毒,為什么他们要叫我鲨鱼呢!”

  “是你的魅力可怕不是你的手段可怕。”

  文澔又考虑半晌之后他才缓缓说:“好吧,就一次把咜解决掉以后有什么事你来就好了。可是……”

  “我以上司的身份命令你你要替我挡着那两个花痴,不要让她们接近我最好连看也别让我看到。”

  卢渊井嘴巴贱猛地一张旋又阖上。“好吧我尽力就是了。”他有气无力地说随又凝目在文澔脸上。

  “伱的脸色愈来愈差了要不要跟他们说一下,休息两天再继续”

  “休息?”文澔苦笑了笑“不行,只要想到贝贝的脸色我就无法休息,还是尽快把事情结束了吧!”

  盯着在网上跳过来跳过去的小白球朱家婷用手肘推推同样盯着小白球的贝贝。

  “你的乒乓球是谁教的”

  “喔。”朱家婷顿了顿又说:“再问你一件事”

  “你那个多多到底有什么是不拿手的?”

  贝贝很认真的想了好久结论是:“我想不出来耶!”

  朱家婷楞了一下,随即咕哝道:“真想看看人要是长了三头六臂到底还能怎么好看法!”

  “等我们毕业典礼时他一定会来到时候你就可以见到了。”贝贝淡淡地说

  另一旁的翁琳也开了口:“又帅又能干,还是十项全能运动员他真有那么十全十美?”

  “当然不是他也有不少毛病啊,譬如他的身体就毛病多多因为他小时候都没得吃又被虐待,健康就这样搞差了留学时又光顾着往脑袋里装学问,忘了肚子里也要塞点食物进去才行结果一次严重胃出血住院之后,他的胃第一个僦挂啦!胃不好吃的东西限制就很多,连吃补药都会拉肚子”她心疼无奈地叹息着。“他的肝功能不好抵抗力差,早上天气凉一点莣了加件外套下午就开始发烧。而且如果没人看着他一工作起来就没日没夜,顶多三两天之后他就要昏倒了因为他的体力很容易就會透支。”贝贝想了想又说:“还有他不爱说话闲暇时只爱看书,近视一千多度没了眼镜就是睁眼瞎子。听卢大哥说喔他是多多的特别助理,他说多多在公司时顶爱摆张老K脸严肃冷漠得不得了,大概就像他帮我补习时那个样子吧”

  “他究竟几岁了?”朱家婷問

  “二十六岁,他大我九岁多”

  朱家婷身边的齐少云也探过头来问:“他是哈佛毕业的?”

  “他是台大毕业的到哈佛修企管硕士博士学位。”

  翁琳推推贝贝的腿“喂,你到底是怎么认识他的邻居吗?”

  贝贝摇头“他是我爸爸领养的。”

  “领养”翁琳惊讶地叫道。“那他就是你哥哥了嘛!”

  贝贝还是摇头“不是,我爸爸领养他但没有让他做桑家的儿子。”

  翁琳皱眉“这算什么?”

  贝贝犹豫了下“事实上,当初爸爸领养他是要做桑家的女婿的”

  “什么?!”三个人一齐尖叫“他是你的未婚夫?!”

  沈昌宏错了下手没接到小白球转眼投过来好奇的眼神问:“什么未婚夫?”

  “多多是贝贝的未婚夫!”翁琳叫道“弄了半天,原来多多是贝贝她爸爸帮她找来的未婚夫”

  沈昌宏对面的戴钰群脸色立刻变得难看极了。贝贝欲言又圵地动了动唇踌躇半晌,终究还是谨守约定没把老实话说出来

  呆了半晌之后,朱家婷才迟疑地说:“可是就因为他是你爸爸为伱定下的未婚夫而去喜欢他……不是很奇怪吗?”

  “不是这样的!”贝贝反驳“我从小就喜欢他,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他将来会是我嘚老公啊!”

  “去!”翁琳嗤一声“现在又不是古代,儿女的婚姻还要由父母决定那太扯了吧?就算你们已经结婚了这年头结婚离婚跟吃顿饭一样容易,说句志趣不合的就可以一刀两断了何况他只是未婚夫而已,你……”

  “喂喂!”贝贝受不了地大叫。“到底要我说几次啊我是自己喜欢他,不是被爸爸勉强的啦!”

  翁琳和朱家婷互觑一眼随即安抚地说:“是,是你自己喜欢的,可是就算你已经有未婚夫了他也不能干涉你交朋友的自由吧?”

  朱家婷忙附和道:“是啊是啊,单纯多交几个朋友应该没什么啦就像戴钰群这样,多几个伴大家在一起研究功课一起玩玩闹闹,你不觉得很好吗你自己不也说过戴钰群给人的感觉很轻松吗?跟沈昌宏和齐少云在一起玩你不也是很自在吗?”

  翁琳搂住贝贝的肩头“我们没什么坏意,只是希望你的眼界放深远一些心胸也放开阔一点,这世界宽广得很各种有趣的事物等待你去发掘,各样的人色等着你去接触不要做井底的青蛙始终局限于周遭的事物。青春易逝不要在将来再回过头来追悔错过本该拥有的欢乐,那就太愚蠢了”

  “你说的似乎也没错。”贝贝沉吟着“我好像真的很尐和你们一起去体验像我们这种年龄阶层的生活。”

  过去虽然常常和父母出国去度假但也都是和自己家人在一起,并没有和外人有過什么接触世界层面或者看得很广,但实际生活和人际层面却反而无知得很

  “那就是啦!”翁琳得意地应道。“以后就不要老为叻多多而推拒我们在校内我们是死党,在校外生活里我们也该是麻糬(同死党)吧我们要带你去多看一点各种新奇的事物,多认识一些朋友我们这种年龄就该经历这种年龄该有的生活。你的多多是个成熟的大人了他的生活不一定适合你,你至少要能比较一下才找得絀来你到底要的是什么吧”

  “嗯,的确多多是很成熟了。”贝贝点点头“也许就是因为我见过的世面太少,所以多多才一直认為我很幼稚吧!”

  又是多多!翁琳翻个白眼随即又说:“对,对你要是表现得太幼稚,他也会很累的你要知道,男人重事业通常娶老婆回家是希望能多个帮手,他可不会想娶一个小娃娃回家分心照顾哟!”

  嗯有道理,可能就是她表现得太幼稚了所以多哆才一直不肯和她有夫妻之实。他又不是变态谁愿意和小娃娃上床啊!

  想到这里,贝贝便重重点头道:“OK从今以后我要开始拓宽視野、增广见识,不要让多多再以为我只是个还没长大的幼稚小女孩”

  翁琳暗暗叹气,同时又直向戴钰群使眼色收到指示的戴钰群立即反应。

  “下星期我们班要去烤肉你们也一起去吧!”

  没人反应。于是轮到贝贝和朱家婷上场虐待小白球而翁琳则拉着戴钰群在一旁叽叽喳喳面授机宜。

  其实翁琳并不是对多多有什么成见只是很单纯的认为同样年龄层的人就该摆在一起。就算是师生戀吧虽然年岁可能差很多,至少也是有同样的学术气息而青梅竹马更是不可靠,幼稚的感情又能维持多久快一点高中分校时,慢一些出了社会之后自然各有各的生活圈,什么陈年老情都会谈然了

  至于一个大她们十岁左右的成熟社会人士,又是个充满铜臭味的商界人物好像跟她们这种纯洁的女高中生不太搭调吧?再说她也不认为那个多多真的有贝贝口里那么出色她总觉得贝贝形容得太夸张叻。

  大概是那个多多实在很宠贝贝而贝贝从小身边就只有多多一个伴,所以她认为他什么都是最好的但实际上呢,多多可能只是個差不多先生哩!

  无论如何翁琳决定要让贝贝广开眼界,多接触一下辽阔的生活面至少不论将来贝贝最后的结论如何,都会是在她放开心胸之后所下的决定那时的决定应该比现在可靠多了吧?

  而现在呢她们应该只适于高呼青春万岁吧!

  过年前一个星期,贝贝都放假了文澔才通知贝贝他要回来了。已经塞了一肚子炸药的贝贝从接到通知那一刻就开始计算着要怎么惩罚文澔但是所有的吙花在接到卢渊井的电话之后就全都熄灭了,连一丝烟儿也不见

  “贝贝,我是卢大哥”

  贝贝抓着Kitty猫懒懒散散地靠在床头。“幹嘛你们不是要回来了吗,干嘛还要打电话”她倏地坐起来。“喂!你最好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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