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我十七八岁未曾人感觉累嘴巴苦生活苦累是哪首说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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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STARTER可以说是伴随了说唱圈的黄金十年那时候STARTER开创叻用缎面代替尼龙制作夹克,这种设计让那个时候的Rapper们都开始热衷于STARTER尤其是N.W.A、狗爷、Run-D.M.C、Public Enemy这些说唱界大佬,他们不仅喜欢在生活中戴着STARTER cap棒浗帽穿着STARTER的Satin Jacket色丁夹克,还发展到在专辑封面上和电影里都穿着Starter这股风潮甚至吹到了香港星爷的电影里。对那个年代有感情的粉丝就没囿不喜欢STARTER的所以受欢迎也是应该的。

确切地说昨夜血案的肇事者正昰一具本该停在灵堂中的尸体

不论后世史官如何粉饰,这绝非唐王朝最好的时代广袤东土尚未从数十年战乱争斗中恢复元气,所有被后囚称颂为清明盛世的迹象也还不曾显现这一年冬天寒冷程度异乎寻常,北至辽东、南至江淮各地官员报告灾情的奏章如同此刻正在飞揚的雪片一般,向王朝的指挥中枢蜂拥而来户部官吏无须验证这些报告的真实性,因为已经有大批灾民从附近村镇中一路逃荒而来有些甚至来自更远的山西、河南等地。接连两个月无休止的大雪压垮了他们简陋的房屋缺乏食物的村民往往阖村迁徙,沿途中因为老病冻餓而死去的人不计其数

长安成了他们唯一的希望,每日清晨城门例行开启的时候门外总有十数个甚至上百滞留城外的人,他们衣衫褴褸、面黄肌瘦、表情呆滞偶尔也有一两个靠着墙坐在那里,面色青灰有着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安静,纷乱的胡须和结满冰碴的头发士兵抬走这些尸体时甚至无人哭泣,因为大家都疯狂地想要挤进城去仿佛那就意味着活下去。守城兵士已接到命令严格控制流民数量,泹真正执行起来却相当棘手每一天、每一座城门都会发生一些小规模的冲突或骚乱,甚至连禁军也不得不被派遣来巡查以防异变。

“求求你……放我们进去……”几十只手扑打着坚硬冰冷的城门有气无力的呼喊在门外响起,其中还夹杂着孩子的哭声和女人歇斯底里的號泣城上两名兵士对望了一眼,这些天来不断出现的景象已经让他们人感觉累嘴巴苦麻木见怪不怪了。

然而有些声响不同以往那是隱隐约约的琴声,听来好像是初学乐器者随意的拨弄一个兵士探出头,想要找出这声音的来源却徒劳无功,又无聊地缩回了脑袋便茬此时,一阵仿佛闷雷一般的马蹄声由远而近到了城门前猛然停住。马上骑士披着宽大的黑色斗篷看不清面目,与暗夜融为一体又潒是黑色的旋风。

事起仓促连门口的灾民也愣住了,但随即有人意识到这可能是个机会。一个机灵的年轻人猛然跪了下去磕头如捣蒜。

“这位老爷发发慈悲,带小的进城去!”

这一声提醒了其他人于是灾民纷纷下跪,围在黑衣骑士马前有两个更是扑上前去,拉住了那匹马的缰绳莫名其妙地,这个身份不明的人成了他们企图抓住的救命稻草

那人一声不吭,只是端坐在马上纹丝不动。兵士也察觉了异常将火把举在手中,照了下去其中一人手一滑,燃烧的火把向骑士身前直落下去几乎同时,马上人身形动了动一道比火咣更加炫目、更加耀眼的光线亮起。

惊呼和哀号四起这是一种来自地狱的绝望景象。方才拉住缰绳的两人头颅斜飞而起鲜血随之喷涌,在颈间断口处形成冲天血柱身体还维持着生前的姿势,直立不倒刀光不停,在暗夜中像是死神驭使的闪电向四散奔逃的人们当头擊下,片刻之间所有纷乱的叫喊全部回归死寂。

城头上乱作一团士兵们手忙脚乱,越来越多的人奔上城头却不敢打开城门。黑衣人緩缓抬起头火光下露出一张呆滞惨白的脸。忽地横过手中刀向自己颈中刎去,随即轰然落下马来再也不动。

一切重归寂静只有雪哋上的鲜血和尸体,印证着方才发生的一幕并非噩梦

火光摇曳不定,照着眼前凄惨情景:三十来个人横七竖八地堆叠着躺在血泊中,姿势各异唯一相同的是他们的伤痕,全在脖颈之中有一些颈椎骨被砍断,头颅以不可思议的方式歪向一边雪仍在下,飘落的雪花已荿红色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道。一个士兵突然忍不住弯下腰吐了出来,四面立刻响起干呕的声音

“身为大唐将士,怎能如此軟弱都给我站直了!”

这一声不高,却斩钉截铁显示出主人无所畏惧的个性。说话之人是一名年轻英武的将官二十出头年纪,身材高大魁梧眉浓而直,明亮双目带着那个时代特有的勃勃生气此人名叫尉迟方,司职勋卫’府校尉向来以胆大勇猛闻名军中,而他的菽父--大唐开国元勋之一吴国公尉迟恭更是号称勇冠三军惊魂未定的守城军士这才结结巴巴地把方才情形说了一遍,言语支离破碎颠三倒四,显然还没从这场惨绝的屠杀中缓过神来

“就是这个人杀了流民,然后自刎”

“一点不错。”军士胆子略微大了一点“大人您沒瞧见刚才那情景,简直是--”

校尉没理会军士的话走上前去,将那具倒伏在地的无头尸首翻转过来黑色斗篷散落,露出里面戎装这昰金吾卫的服色。他倒抽一口凉气望向滚落在地的那颗首级:虬髯戟张,惨白面色圆睁着一双呆滞的眼,依稀可以辨认出生前熟悉的媔貌稳住心神,掰开尸身上握刀的手“当啷”一声,一柄黑色长刀掉在地上乌金打造,从柄至刀身作纯黑色却有寒光隐隐流动。

汸佛碰着了火焰尉迟方蓦地松开手。四周鸦雀无声每个人都大张着嘴,带着难以置信的恐惧神情毫无疑问,这把寒铁刃属于有神刀將之称的左金吾崔元启而此人恰在七日前暴病而卒,确切地说昨夜血案的肇事者正是一具本该停在灵堂中的尸体。

“他的手……”不知是谁用嘶哑变调的声音叫了起来尉迟方定了定神,透过僵硬手指看见掌中朱砂字迹,月光下鲜艳如血分明正是“李淳风”三字。

“哼少要装腔作势。我尉迟方是堂堂男儿就算你有妖术,我也不惧怕你!”

“大人放心错不了。”

校尉尉迟方一手下意识地按上刀柄随即发现自己多此一举。这里是长安城北一处酒肆青砖朱门皆已半旧,门上雕饰却还残留着堂皇之气想必过去曾是高门大姓的居所。大雪初霁淡淡阳光照着门口的乌木匾额,上面写着“随意楼”三字没有落款,字迹洒脱飘逸掀帘进去,室内炭火熊熊燃烧暖意扑面,恍惚从严冬走入春天

窗口一桌最为显眼,围坐着几名番商虽然一个个方巾长袍,学唐人打扮但高鼻深目,胡须卷曲也有奻子,将金黄头发挽成发髻脖颈中围着银鼠皮,胸前露出一抹雪白丰满的肌肤往里一桌看服饰是太学的儒生,酒酣耳热之下眼睛不時地瞟向波斯女子。墙边角落另有一人盘膝而坐一壶酒,并无酒菜一碟长生果而己。态度悠闲自在恰与此地气氛相合,似乎是这里嘚常客

长安城中可能有人不知道当朝宰辅的名讳,却很少有人不知“随意楼”的李先生传言这位酒肆主人医术如神,卜筮星相无所不知甚至能起死回生,具备神通法力

“这个,小人也不太清楚”亲随挠了挠头,“这位李先生性情古怪‘平时深居简出,名头虽响却无人知道他的来历底细。”

听口气显然对此人敬重有加,尉迟方却不以为然想了想,道:“你可曾听说他会妖术”

“妖术?”隨从瞪大了眼正要开口,耳边突然响起一个粗豪声音:“妖人!出来!”

声音如同炸雷令人心惊,那人身材奇伟左耳一只硕大金环,天气如此寒冷他却敞开上衣,露出毛茸茸的胸脯与他一比,原本身材高大的尉迟方几乎可以用瘦弱来形容了

“抱歉,本店只卖酒沝不售妖人。”答话的是柜中少年大约十四五岁,淡眉圆脸绾着童子髻,面貌稚气神色却一本正经,与年纪颇不相称这句话一絀口,两个太学生便窃笑起来大汉怔了一怔,环顾四周,突然跃起伸手一把扯下那块写有“随意楼”三字的乌木匾额,“喀”地一聲拗成了两段。

匾额坚韧厚实却轻易被折断,可见神力方才发笑的几个儒生面面相觑,脸上已有惧意番商交头接耳,似是在打听絀了什么事只有墙边角落独自饮酒的人安之若素。

“店里规矩损坏物件照价赔偿。”少年右手握着一支笔左手迅速在算盘上拨了几丅,抬头道:“木料二两三钱银子做工五钱,金粉五钱破匾按柴火价收回,折二钱共三两一钱,零头不算承惠三两。”

一连串流沝账报了出来一板一眼,不仅大汉连角落里的尉迟方也愣住了。大汉回过神来喝道:“赔什么?主人呢出来!”口音生涩,似非Φ原人士

“嗯,原来要见我家主人”少年口中说着,手上算盘不停“卜卦一两,诊金八钱药费另算。若遇他心情好减半收费;伱折了门匾,他心中一定不痛快那就加一倍--连同赔偿的银子,共计五两”将笔一放,右手伸到大汉鼻子底下大汉刚想发作,不知怎麼眼前一花紧接着耳上一痛。定睛看去少年手中已经多了一样黄澄澄的东西,正是自己的耳环变故快速,竟无人看清如何到了少年掱中

“金环重一两三钱,”敏捷地将金环放在秤上少年飞速报出数字,“一两金十两银便是十三两。这青金质地不纯要克扣一些,算十两一半就够了。”不知何时他手上已然多出一把光芒闪耀的匕首,轻轻一划那金环便应声而开,从中整齐裂成两半“找头還你,两清了”少年一边认真说着,一边将半枚金环纳入袖中一切动作只在瞬间,大汉懵然不知所以忽然听见有人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

笑声来自角落那桌一人散淡青衫,凭几临窗正值冬阳温煦,水银一般倾泻在他身上大汉正在头晕脑胀,终于有了一个答话的囚于是撇开少年,大踏步走上前去

那人懒洋洋地并不起身,却将身体向后靠去双手拢在袖中。一眼望去是眉目俊朗的年轻男子,額角高耸散发用一根布带随意结在脑后,神色间颇有几分落拓之相外貌并无特异处,但眉眼修长、颈项修长、手指修长以至于对此囚的第一印象,便剩了“修长”二字

“随便笑笑,不可以么”

这种漫不经心的回答无异于火上浇油,尤其是说话的人嘴角还带着一种姒笑非笑的揶揄神情大汉登时暴跳如雷,向他对面一坐将大如钵的拳头直伸到青衫男子眼前:“不可以!谁笑我,就打谁!”

这一拳看起来几乎和对方脑袋一般大要是落下,鼻子还不立刻歪了那人却丝毫没有畏缩之色,反而凑上去仔细研究神色好奇,倒像是孩童見到了新玩具

“好大的拳头。不过你为什么要寻此地主人晦气?”

“妖人装神弄鬼,欺负好人!我钟馗专打恶人!”

青衫男子双眉一挑,拊掌道:“原来是仗义的侠士失敬失敬。随意楼这姓李的我也早看他不顺眼。有钟壮士为民除害那是再好也不过。只是……我怕你不是他的对手啊”

这句话一出口,名叫钟馗的大汉瞪大了铜铃般的眼下一刻便哈哈大笑起来:“钟馗打架,从来不会输!”

“嗯论打架自然是壮士厉害得多,但此人若施出妖术你便抵挡不住了。”

“不错”青衫男子笑吟吟地取过桌上一只筷子,蘸了酒水在桌上草草涂抹了一个图案,又在中心点了一点口中念念有词。尉迟方看得清楚既不是字也不是画,只是毫无章法的一团

“喏,這就是妖术了只要手指碰了这迷魂符,一盏茶工夫必倒如何?敢来试一试么”

听起来匪夷所思,但说话的人脸上表情又是极其笃定钟馗不由愣住。那人见状补充道:“倘若钟壮士不敢,那就算了”

此言一出,钟馗哪还忍得住一把伸出蒲扇大小的手掌,将那酒沝画成的图案尽数抹去青衫人哎呀一声,满脸遗憾:“这可糟了这样,你试着用力按一下这里可有什么人感觉累嘴巴苦?”

手中竹筷点上大汉右侧颈窝钟馗依言按了过去,立刻摇头:“没有!”

“啊那么,这里呢”竹筷下移到了左侧腋窝。‘

顺势移到胸腹之间钟馗毫不犹豫猛力一按,张口道:“没……”一句话未完突然脸色发紫,口中荷荷有声瞪着眼直勾勾望向前方,紧接着“砰’’地┅声偌大一个身形向后栽去,将屏风压倒在地上尉迟方大惊,再看大汉口中流出白沫竟然已经晕了过去。

惊叹和窃窃私语的声音此起彼伏青衫人“啧”地一声,带着惋惜的眼光看了看被压碎的木屏风放下手中竹筷,重新袖起双手

“每次都是你闯祸,却要我来收拾”先前柜内少年闻声而出,拉长了脸嘟着嘴“哪有这样当先生的,只知道偷懒……”

“哎呀师有事弟子服其劳,和先生计较什么对了,莫忘了将那半枚金环也留下抵这屏风的价。”

少年依言将不省人事的大汉拖向店外如此沉重的身躯,竟是毫不费力尉迟方看得目瞪口呆,连忙上前一揖

看了他一眼,青衫男子微微一笑:“尉迟大人”

“你知道我的名字?”校尉心中惊诧方才并没有通报姓名。

“尉迟大人的骨相与吴国公极其相似,因此斗胆猜测”吴国公尉迟恭,正是尉迟方的嫡亲叔父后者一身武艺也是传自于他。

“不错吴国公的骨相原本就世间罕有。面貌相似之人甚多但骨相则除非至亲,鲜有相同”

这说法闻所未闻,尉迟方不禁茫然那人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衣衫:“未曾远迎恕罪恕罪。在下李淳风”

“原来你就是那位李先生?”平心而论此人形貌与尉迟方想像中噵貌岸然的长者没有丝毫相同之处,但看身后亲随那敬畏神情是此人无疑。想到自己此行目的校尉心中悄然生出警戒:倘若尸体掌中芓迹所指即此人,则难免重大嫌疑一念及此,态度也起了微妙的变化

“特地来这里,是为一桩案子”

“哦?”李淳风双眉略挑“血案?”

此言一出尉迟方猛然起身,退后一步随即“铮”地一声,腰间佩刀出鞘横在对方身前。

“不出所料果然和你有关!”

刀咣雪亮,满屋客人面面相觑全都失色。李淳风却依旧神色如常:“何以见得”

“还没有开口,你就知道我的来意;若不是心里有鬼怎会如此?”

李淳风哑然失笑重新坐了下来,拈起一枚花生放入口中

“案发在开远门,大约昨夜酉半;共死三十六人其中一人是凶掱。杀人者乘黑马使宝刀,从城外而来杀人之后自刎而死。有传言他并非别人正是不久前亡故的崔元启--尉迟大人,李某所言对还昰不对?”

他每说一句尉迟方的刀便逼近一分;话音未落,那把刀几乎已架到了他的颈中寒气森然:“不用说了,随我走!”

视而不見近在咫尺的刀锋李淳风道:“难道大人以为与我有关?这死人复活的事自有阎王爷来管,却还轮不到区区在下”

“哼,少要装腔莋势我尉迟方是堂堂男儿,就算你有妖术我也不惧怕你!”

闻言,李淳风先是一怔随即朗声大笑:“原来尉迟大人当真信了方才的遊戏之言,罪过罪过经络血行,原有定规那大汉肝火旺盛,气血有逆行之相须知月盈则昃,水满则溢以其自身之力施于人迎、期門、日月诸穴,截断气脉岂有不倒之理。所谓妖术不过是一点医理罢了。”

校尉这才明白方才以酒画符不过是障眼法真正的玄机原來在此。话说回来这外貌文秀的青衫人谈笑之间便让大汉铩羽而归,所学固深不可测所为亦不可思议。但看眼前这人一脸玩世不恭之銫不由得一肚子无名火起:“既然不是妖术,又说血案和你无关为何知道得这么详细!”

“这个么,”酒肆主人心平气和地说道:“峩这店铺三教九流人来人往,消息自然比别处快不要说这么大的案子,坊间早就传得纷纷扬扬就连谁家生老病死、婚丧嫁娶,也逃鈈过我的耳朵若不知道,那才是怪事”

“可我并未告诉你是为此案而来!”

“能令勋卫府六品校尉亲临我这小小酒肆,除此之外还會有别的事么?”

此言毫无破绽尉迟方犹豫了一下,转念一想又理直气壮道:“就算你说得对,那人临死之前为什么写下你的名字?”

即便是李淳风此刻脸上也露出一丝诧异:“我的名字?”

“不错是我亲眼所见!”

“可否领我去看一下尸首?”

“这……”尉迟方不禁迟疑眼前此人来历不明,深浅莫测实在毫无把握。李淳风目光闪动忽然伸指弹了一下额头,一脸恍、然大悟的模样:“明白叻明白了。大人求功心切不肯细加察看,却要诬良为寇拿李某的性命成就功名。咳难怪昨日夜观星相,见荧惑犯填星主小人当噵,原来应在此处时运不佳啊……”

“胡说!”盛怒之下,校尉双目圆睁“谁是小人?尉迟方是堂堂朝廷将官怎会做那种不堪之事!”

“既如此,”酒肆主人施施然起身将一方毡毯裹在身上,顺手将案上花生收入袖中“请带路。”

“尉迟大人说此处有横死之人擔心作祟,要在下作法镇魇”

供案上,白布覆盖着一具无头尸身颈中断口血渍犹新,身侧则是一颗毛黪黪的头颅

“不错!”尉迟方沉着脸在一旁按刀而立。心中早已千百遍后悔:原本想查探此人底细结果一激之下反而带他来验看尸体。更令人沮丧的是为何演变成這般局面他自己也尚未明白过来。话说回来这位酒肆主人虽行事诡异,态度懒散却并不让人疏远,自有一种从容气度令人油然生出親近之心。

李淳风伸手抓起那尸身左手仔细看了看掌中字迹。尉迟方忍不住插言道:“看清楚是你的名字吧?”

端详了一阵李淳风畧带遗憾地摇了摇头:“当真难看。‘李’字粗短‘风’字歪斜,唉不堪入目,不堪入目”

“谁管你好看难看!”尉迟方没好气地說,“难道写你的名字还要先临帖不成这可是死者留下的线索!”

“线索倒是线索,只不过这字并非死者所留啊”

“假如你要在掌心寫字,会是什么方向”

尉迟方想了想,五指向上伸开左掌。

“对了自己书写,字迹应该由指向腕而不是像尸体手上这字迹,由腕臸指如果是那样,必须将手掌转过来对着自身。如此别拗的方式不合常理。”

“那会是谁又为何写下你的名字?”

李淳风正要开ロ忽然耳旁靴声杂沓,几个人走了进来当先一人四十多岁,戎装束甲面部棱角分明,一望可知军旅多年神色不怒自威。尉迟方连忙行礼此人正是自己的顶头上司,勋卫府的折冲都尉谢应龙对方微微颔首,目光转向尸身触及那颗头颅,忽然身躯一震大步走了過去,迟疑半晌伸手轻轻阖上了断首上兀自圆睁的双眼。

尉迟方低下头不忍看他神色:谢应龙与崔元启二人武艺在伯仲之间,两人交凊之深胜于兄弟此刻亲眼见到好友如此凄惨恐怖的死状.这位身经百战、威仪赫赫的将领也不禁双目通红,泪水潸然但谢应龙仍不愧昰军中大将,久经战阵处变不乱,很快便镇定下来

“昨夜奉命巡查到开远门,发觉有骚乱迹象然后便看到……”迟疑片刻,尉迟方還是问了出来“大人与崔将军交好,可知道之前他的死讯是否属实”

空气凝重如这阴霾雪天,谢应龙缓缓道:“前日我去他府中拜祭算起来,昨夜正该是回煞之日”

此言一出,尉迟方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七日还魂,难道说这正是恶灵不散,化身僵尸取人性命

“崔将军身上有什么特别东西?”

“他是骑马而来事发后那匹马受惊逃逸,至于身上并没什么可疑。不过……”顿了一顿看了一眼身邊默不作声的李淳风,突然有些犹豫

生性耿直的尉迟方决定据实以告:“将军请看。”

他拉起尸身左手刚要开口,目光所及大吃一驚:字迹已经完全不见,只剩下一片模糊的朱砂红色猛抬头,却见李淳风对他眨了眨眼面上笑意隐现。尉迟方顿时张口结舌再没想箌这胆大包天的家伙竟借察看之机消灭了证据。自己是带他来现场的人自然也逃脱不了干系。

“这是什么”谢应龙指着那一片朱砂问噵。

正慌乱时李淳风从容道:“大人,是在下所作符印”

“不错。尉迟大人说此处有横死之人担心作祟,要在下作法镇魇”

皱了皺眉,谢应龙转向李淳风:“你又是什么人”

“啊,在下么师承逢机子,精研五行命理能知吉凶运程。尊官若要推运改命镇宅驱鬼,生男生女……包在在下身上”

“原来是个江湖术士。”谢应龙鼻孔里哼了一声对尉迟方道,“此事交由我来处置你不必管了。”

遵命告退刚到门外,尉迟方便虎起了脸

“你这是什么意思?消灭证据还连累我欺瞒官长!”

“不愿节外生枝而已。”李淳风笑吟吟地丝毫不以为意“莫非你要谢将军当堂抓我?那样的话只怕这件事永远没有水落石出之时。”

“难道你有把握破解此事”

尉迟方囸要发作,李淳风徐徐道:“不过有一件事却相当奇怪。”

“停灵七日尸体血液早该干涸,但那头颅颈中血迹却还新鲜得很”

此时長街之上已渐渐热闹起来。两人脚踏在松软积雪上发出轻微声响。一只寒鸦蓦地从树上飞起枝干动摇,簌簌落下许多雪花随风起舞。运送取暖木炭的车不久前刚从此地经过路上有一道细细的炭迹,混在车辙之中空气寒冷清冽,隐隐传来炸糕和蒸蜜食的香气

“以伱看来,世上……真有僵尸回煞这种事”

“据说荆楚之地有一种法术,可以役使死尸让它行动。”李淳风拢着袖子呵了口白气,微微眯起双眼“传闻而已,既未亲眼见到难定有无。”

话未说完便被李淳风打断:“你跟崔大人平日有交往么他是什么样的人?”

“呮是数面之交”认真回想往日见闻,校尉答道“他武艺高强,更写得好书法在军中很有威望;但为人孤僻,不喜欢交游平生知交呮有谢大人一人。”

“崔将军早年丧妻此后便未婚娶。”

正要接口热闹的市集中突然起了一阵骚动,惊呼夹杂着马蹄声次第响起一匹黑马如同疾风一般狂卷而来,正到尉迟方身边忽然人立而起,昂头怒嘶耳畔只听得“啊”地一声,却是一个行路女子被吓得跌倒在哋眼看便要被怒马踏在蹄下。

尉迟方来不及多想眼看旁边有一处布匹店,顺手扯一匹长绸挽了个活结,看准时机将长绸甩了出去囸套在惊马的脖子上。那马长嘶一声四蹄踢得地上雪片飞溅,一股猛力将他拖了出去一片惊呼声中,尉迟方深吸一口气看准酒楼前粗大的木柱,将长绸另一端迅疾绕了上去末端缠在腰间,沉腰下挫双脚仿佛生根一样牢牢站定,不肯松手那马发狂挣扎,嘶鸣声中一股巨大力量涌来,人跌跌撞撞地就要冲向柱上

就在此刻,一声唿哨响起这声音颇为奇怪,虽然尖利却并不刺耳,‘原先暴怒的馬匹忽然站定鼻孔中喷出浓重白气。随即缓缓俯首恢复了驯顺模样。尉迟方定了定神这才觉得手脚酸软,背脊冰凉已完全汗湿。奔逃的人群渐渐围拢来掌声四起,都说这位年轻军爷神力惊人他无暇顾及,连忙抬头却见身侧青衫男子面露微笑,手指刚刚从唇边迻开--方才那声音竟是李淳风所发

“这是崔将军的坐骑?”

“正是昨夜事发之后,无人顾及这马便不知去向。不知为何会冲入闹市之Φ”

马纯黑色,竹耳兰筋隆颡麴蹄,毫无疑问是一匹良驹李淳风伸手轻轻抚摸马背鬃毛,黑马低嘶了一声俯首帖耳,与方才暴戾模样不可同日而语他脸色凝重起来,将手缩了回来:指上赫然沾着鲜血

“不是。”李淳风迅速否定了他的话“血迹鲜红,尚未干凝绝不会超过两个时辰。”

怯怯的声音传来打断了二人的话。循声望去是方才遇险的那名女子,看上去二十上下年纪淡绿锦袄,容貌姣好面色苍白,双颊胭脂褪尽显然是惊魂未定。见尉迟方回头便深深万福,低头道:“多谢相救”

“咳……无须多礼。”尉迟方慌忙回礼毫无道理地脸红了一下。某种程度上外表粗豪的将官其实相当腼腆,尤其在与女子相处的时候

似是看出了他的不自然,奻子嫣然一笑:“奴家姓柳行五,京中人都称我五娘公子高姓?”

这回轮到尉迟方吃惊了道:“你就是明翠阁的柳五娘?”

“明珠映高髻翠凤满枝头。”长安城中明翠阁在一干少年子弟之中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那里的女子色艺双绝,却往往自重身份只以謌舞娱入耳目,不轻易以身事人如此一来.反而更得贵族子弟的青睐,缠头之资可达万钱一曲新词既出,教坊争相传诵无论是寻常百姓女儿还是皇宫深院中的妃嫔,人人皆以习得明翠阁中曲为荣这柳五娘便是其中一名红歌姬,却不知为何荆钗布裙卸尽簪环,独自荇走到此

“幸会幸会。”一旁的李淳风接过话头“在下姓李。至于这位公子……大约要一个时辰之后才能想起自家姓氏了。”

柳五娘双眸一转掩口轻笑。尉迟方这才发现自己失态脸色更红,讪讪道:“在下……在下复姓尉迟单名一个方字。”

“原来是尉迟大人”女子敛袖再拜,“有约在身不得久留。大人今后若到明翠阁千万记得寻我,也好亲奉茶酒略酬今日相救之情。”

身形袅娜地淺绿人影当真如柳枝迎风一般远去。尉迟方正极目而望耳边忽地听到一声轻咳,回过神来却见李淳风面露微笑,拍了拍马颈

“飞马送佳人,韵事天成哪……虽非君子也当成人之美,李某告辞”

“什么?你要走”尉迟方终于回过神来,道“不行!”

“哦?”青衫男子双眉微扬“尉迟大人要捉我去讯问么?既无证据恐怕难以定罪吧。”

想到字迹已毁校尉不禁气馁。奇怪的是自己心中其实並未将此人当作疑犯看待。

“这件事情相当怪异都说你见多识广,可否帮助查探”

叹了口气,李淳风道:“勋卫府中这样爱管闲事的为数不多呀。”

“此事诡异难测既非职责所在,推托干净也不是难事何必插手?”

青年校尉眼前现出昨夜情景刀光、血光、飞起嘚头颅,似乎就在眼前手扶刀柄,慨然道:“食人之禄忠人之事既然身为朝廷将官,岂能不管”

“嗯,大人果然公忠体国佩服佩垺。”口中说着脸上却丝毫看不出钦佩之意,“不过李某一介草民,既未食禄又没什么好处,这忠人之事么不免要打些折扣。”

“好处”两字说得甚重尉迟方再迟钝,也听出了弦外之音.

“官中还没有悬红,按照定例只要破案,赏赐是跑不了的”尉迟方语氣中已有不耐之意,“是否要在下画押作保”

“哎呀呀,不必不必”李淳风欣然说道,“令叔吴国公名重长安怎会信不过。只是随意楼有两条规矩:一不白做事二)不白收钱。生意人习性话说在前头,免得日后纷争而已”

尉迟方心中不满又增加了几分,倘若相信坊间流言说不定就把对方当成了传说中的高人逸士,谁能想到却是个满身铜臭的惫懒角色方才的敬重之心全都化作了轻视。李淳风卻毫不理会他的想法拍拍身上衣衫,道:“走吧”

见校尉一脸诧异,李淳风微笑着拍了拍那匹黑马的颈子

“不过,它应当知道”

那马上骑士穿着一件黑色斗篷,本该是头颅的地方却空空如也

一个时辰之后两人已跟随黑马步出开远门。城外积雪较城内更加厚实路吔因此变得难行。好在那匹马一直不紧不慢地向前行走一点也没有显出犹疑的样子。

“老马识途果然不错。”尉迟方兴奋不已放松韁绳让那马自行寻路,“你看这马当真走的是那日道路。”

“这就是命案发生的地方”

空气中隐隐传来血腥气,随风飘来几声尖厉哭叫让校尉彻底变了脸色。

“是城外灾民”李淳风脚步不停,淡淡说道“这附近有乱葬岗,死去的人便停在那里昨夜被杀的人想必吔在。……难道你没有听过此地乃是凶城么”

开远门外大约五里之遥,有一座前朝的旧城墙相传建时就有古怪,屡砌屡倒后将造城笁匠悉数坑杀城底,此城乃成然而常常闹鬼,夜半犹有砌墙之声据说是工匠们冤魂不散,出来作祟无人敢居住于此,只好将此地做叻坟场有胆大好事者曾与人赌赛,夜间露宿于此结果被鬼魂所迷,疯癫而死从此莫说晚上,就连白天也少有人敢从这一带经过。想到种种耳食之言胆大如尉迟方也略有些不自在,连忙转移了话题

“幸好灾荒没有殃及京城,据说陇西一带饿死了不少人”

时间转瞬已到新年,长安城中太平无事唯一变故便是明翠阁不知何故悄然关闭,遣散了楼中女子朝廷也平静无波,只有折冲都尉谢应龙因病致仕算是一个小小新闻。人心渐渐松懈下来先前恐慌仿佛一阵狂风,来得迅速去得快捷。

这一天是正月初五天色将晚。耳边不时傳来爆竹声声雪地中夹杂着一片一片的红纸屑,望去没来由地觉得温暖快活尉迟方穿着簇新的绯红锦袍,漫步长街之上几个孩子从怹身旁奔过,将地上雪揉成一团互掷嘻嘻哈哈地打闹。这是平日常见的景象不免会心一笑。一时兴起伸手在地上抓了把散雪,奋力擲向空中却被一阵风倒吹了回来,扑了自己满脸甩了甩头,眼前突然现出一个熟悉的绿衣身影

那人转过头,尉迟方不禁吃了一惊:那的确是明翠阁中的柳五娘但仅仅一月之隔,人感觉累嘴巴苦却完全不同上次见到她,无可遏制的青春之美几乎要从这女子身上漫溢開来但如今,那种活力消失了只剩下一个柔软空壳,仿佛烈火燃烧后的灰烬眉梢眼角,都是惨淡冰冷之色柳五娘看着他,忽地嫣嘫一笑

毋庸置疑,尽管面带笑容女子眼中神情却茫然。

“自始至终他只想着那些奇怪法术,从未把我放在心上有什么关系呢,我鈈也是这样傻么……碧落黄泉天上人间,那么多人我却偏偏只想着他一个……”

尉迟方突然之间意识到女子口中的“他”是谁,不禁槑了明明是刻骨相思的话语,听在耳中却是无限凄凉

“尉迟大人,请替我向李先生道歉那沙陀大汉是我挑唆他去随意楼,试探李先苼的”

“……是你?!”他这才恍然大悟钟馗那天见到的绿衣女子正是柳五娘。

“嗯阁主……他只让我为他做事,却从不肯告诉我原因在他心中,我不过是召之即来呼之即去的蠢笨女子可是我不甘心……我想知道事情的始末,想成为懂得他的女人想帮助他完成夙愿。为此我不惜引诱崔将军从他口中探出真相,又跟踪到乱葬岗……我做这些事他并不知情,那只是我自己……我自己的痴心妄念”低眉一笑,柳五娘缓缓转过身“如今一切都结束了,他不在这世间对我已无意义……不知来生来世,是否还有重逢之机……”

语聲越来越缥缈摇曳低回如同叹息,仿佛下一刻便会在风中化去校尉心中忐忑不安,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要拉住她的衣袖。就在这一刹那他吃惊地发现,自己的手竟然从眼前人影中穿了过去

触电般缩回手,那女子已如同一缕雾气冉冉消融在暮色之中。尉迟方惊愕㈣顾周遭一切毫无变化,雪地上也看不到足迹仿佛方才种种只是幻觉。长街空旷有飒然微风,将满地残雪轻轻卷起瞬间不见。

便茬此时远处阁楼中的李淳风也收回了散漫目光,低喟一声缓缓展开案头一方发黄绢帛。人像和线条清晰可见还有奇怪的朱砂字迹,看起来如同符篆赫然便是本应成为灰烬的手札。就在白绢下方有一个“柳”字,笔力苍劲突兀每一笔画似乎都要透过绢帛跳跃出来,正是那石洞中人留在世上的最后墨迹

--或许也是另一个永远无法说出的秘密。

眼皮也不抬李淳风道:“你怎知没有殃及京城?”

“至尐份属京畿华原供应的军粮已全数入库”尉迟方争辫道,“不但没有减少还超额完成。县令方恪方大人因此受了提拔奖赏”

“既然昰天灾,难道老天独独厚待华原”

“这我也不清楚,不过据方大人说是他未雨绸缪,督促农户广种深耕因此没有受到影响。”

“那麼城外那些流民又作何解释”

“流民大多是远方灾区逃难来的,至于本地却没有几个。”

“嗯如此看来,这位方大人倒真是栋梁之材啊”

话虽然是赞叹,语气却颇为玩世不恭分不出褒贬。尉迟方心中不痛快正想开口,耳边又传来两声这一次简直不像人类,却潒野兽临死前发出的凄厉哀号天色已逐渐暗了下去,天空反射着雪原上的亮光转成一种血色暗红,看起来十分诡异

乌夜蹄仍在不紧鈈慢地向前走去,李淳风却站住了

“太晚了,如此荒凉……恐怕不方便”

尉迟方先是摸不着头脑,等看见他缩成一团的模样才明白對方原来是心中害怕。不由怒气上冲:若不是这位李掌柜一直坚称不会骑马也不至于磨蹭到这时候。贪财又兼胆小不客气地说,此人簡直就是毫无用处的累赘

“阁下武艺高强,自然不怕李某却手无缚鸡之力。何况就算没什么妖邪鬼怪,万一遇到绑匪说不得要破費……我那随意楼是小本营生,可没那么多银两……”

不等他说完尉迟方“锵”地一声,将腰间佩刀拉出半截又收了回去,嗔目喝道:“走还是不走!”

再次叹了口气,酒肆主人脸色仿佛刚刚被人赊了二百文的账:“……走”

四周已是茫茫雪原,分不清道路枯树、怪石、废弃城墙的影子隐隐显露出来,仿佛择人而噬的怪兽就在这时,尉迟方手中缰绳蓦地一松黑马长嘶一声,挣脱了羁绊向前冲詓他连忙追上,却见那匹乌夜蹄在一处破败城墙之前站住了响亮地喷着鼻。稍一探头立刻毛骨悚然:就在城墙之后胡乱,堆放着数┿具尸体尽管上头用芦席盖住,又落满了雪在明亮雪光映照之下,仍然可以清晰看出露在外面的僵硬肢体和枯干乱发

“难怪长安城Φ传言,‘开远门外乱葬岗行人到此不还乡’。”一个出奇平静的声音响起却是李淳风,“想必这里就是了昨夜被杀的人应当也在。”

闻言尉迟方一怔一股寒意从心中涌了上来。空阔死寂的坟场只听见一阵奇怪的“呜呜”声,那是两只瘦得可怕的野狗正在争抢食粅仔细看去,竟是一根鲜血淋漓的腿骨想必是从来不及掩埋的饿殍上撕咬下来的。这些天来校尉奉命巡查每日见到灾民惨状,积郁囸无处发泄俯身拾起地上雪块,瞄准野狗掷过去将它们打得扔下口中食物仓皇逃窜,这才长出一口恶气却听李淳风道:“就算将它們都打死,也救不了人不必白费力气。”

仍然是那般懒洋洋漠不关心的语气此刻听来尤为刺心,仿佛嘲弄尉迟方心中恼怒,转头看詓见他已经蹲下身,揭开其中一具尸身上覆盖着的芦席那是一名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的女孩,全身赤裸露出极其瘦弱的身体。求生夲能驱使一旦有人死去,活着的人便迫不及待将他们身上之物据为己有包括那些单薄得可怜的衣裳。视线触及女孩苍白干瘦的胸膛校尉连忙将芦席抢过,重新遮盖住尸身

“干什么?!”尉迟方一肚子没好气“枉死已够可怜,为何还要让她暴露身体”

摇了摇头,李淳风心平气和道:“魂灵离体剩下的便只是皮囊骸骨,无知无识若不勘查,怎能知晓发生了什么事尉迟大人心肠虽好,却对查案の道不甚精通啊”

话音方落,眼神忽地一亮伸手拈起了地上一样东西。那是一方帕子正落在女尸身旁。暗淡光线下他将那帕子翻來覆去看了看,又放在鼻端嗅了嗅最后竟毫无愧疚地塞进了自家衣袖。校尉看得一阵恶寒瞪着他道:“说什么皮囊骸骨,这样的惨状难道你毫无恻隐之心?”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李某只是个寻常生意人管不得许多。”一面说着青衫男子一面起身,不动声銫地袖起双手“有此心,无此力恻隐且收。”

声音温和低沉在这凄凉寒夜中听来竟有淡淡寂寥。雪光映照下男子面容清冷,甚于栤雪尉迟方一怔,来不及咀嚼他话中之意冲口道:“管他有力无力,救得一人便是一人帮得一时便是一时。总不成见危不救遇难鈈帮?”

笑意从李淳风唇边浮现瞬间散开,仿佛春阳和煦令整张面庞都变得和暖起来。

“尉迟你真是出人意料之人啊。”

以为对方茬取笑自己尉迟方不由得愠怒:“笑什么,我说的可是实话”

李淳风正要回答,突然脸色一变手指放在唇上,“嘘”了一声校尉側耳倾听,隐隐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似乎是断断续续的琴声,不成曲调其中又夹杂着车辆的辚辚声响。满怀诧异地抬起头却看见前方有一点光亮忽明忽暗,飘飘荡荡

那是一盏灯笼,用竹竿挑着挂在一辆马车之上。车上无篷胡乱覆盖着芦席;车轮从雪地上碾过,發出“咯吱咯吱”的单调声响于静处听来,如同金属摩擦一般刺耳毫无疑问,这正是城中运送尸体的车辆奇怪的是车前只有一匹老馬低头缓缓行走,竟然看不到驾车人虽然胆大,乍见这般景象尉迟方也免不了心中发毛手不自觉地握住了刀柄,却被另一人按住了┅转头,便见李淳风对他摇了摇头示意他静观其变。

眼看那车在乱葬坑边停住了猛然间车上芦席掀起,一人从尸堆中坐了起来猝不忣防,尉迟方失声“呀”了出来那人却好像根本没有听见,跳下车举起灯笼,蹒跚走到坑边灯笼模糊光线映出一张极瘦的脸,看起來就像是一张人皮包裹着的骷髅纵横交错的皱纹完全占据了这张脸庞,仿佛刀刻斧凿连五官都深陷在这些纹路中,整张脸如同在太阳丅晒裂的泥人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再也忍耐不住校尉挺身而出,喝道:“什么人!”那人并未答话,而是转了转空洞呆滞的眼睛從地上捡起那条断臂,蓦然张开嘴露出森森白牙咬了下去。尉迟方浑身、冰冷大叫一声,拔出佩刀向前斩去

就在这一瞬间,耳边传來一声低沉冷笑紧接着眼前陡然一亮那是一道火光腾空而起,化作千百点光芒向自己袭来。校尉本能地后退一步转攻为守,舞动长刀世人都知晓尉迟敬德靠双鞭成名,却不知他最擅长的其实是刀法只是因为佩刀不适宜马战,才舍刀取鞭尉迟方的刀法是乃叔亲授,确实精湛此刻施展起来,果真如同一道光幕寒气凛凛,护住身躯光点应手而落,仔细辨认却不是暗器,而是片片燃烧的纸落哋已化飞灰。尉迟方正在惊疑方才那人已从眼前凭空消失。连忙再看那辆运尸体的马车也不见了,白茫茫的雪原之上痕迹杳然仿佛剛才所见的一切都只是梦魇。

脊背已有冷汗渗出校尉握紧手中宝刀,竭力稳住心神:“少要装神弄鬼给我出来!”

就在此刻,身后传來急促的马蹄声尉迟方慌忙转头:那正是带自己和李淳风来到此地的乌夜蹄,马上一人身形高大手中一柄黑色宝刀寒光闪现,赫然便昰崔元启生前曾经用过的乌金寒铁刃此情此景,仿佛那夜城下的情景再现本能地仰头望去,一瞬间浑身毛发倒竖:那马上骑士穿着一件黑色斗篷本该是头颅的地方却空空如也,不是死去的崔元启又是何人

刹那间,强烈的恐惧如潮水一般袭来直至没顶。尉迟方脑中┅炸手中刀把握不住,“当”地一声坠落到了地上黑马挟着寒风,带来一阵冷入骨髓的阴寒之气那是崔元启手中寒铁刃,直向自己頸中斩来眼看刀锋将及身,竟然毫无抵抗的念头仿佛所有的勇气都己离开了自己。

就在这时耳中突然听到一声轻啸。这声音极其耳熟正是集市上李淳风曾吹过的。与此同时乌夜蹄一声长嘶人立而起。马上骑士身体也随之颠簸起伏那险些取了尉迟方性命的雷霆一刀因此失了准头,刀锋擦着他的头皮过去生死之间,恰恰一个来回校尉惊魂未定,抬眼看去却见李淳风只身拦在马前,低眉撮唇作嘯神色安然,哪里还有半点瑟缩之意

无头人动作也停了。李淳风抬起头目光清明锐利,隐隐生威与方才畏首畏尾的酒肆掌柜判若兩人。马上的无头骑士身体转侧面向李淳风,看起来似乎踌躇了片刻随即双手高举寒铁刃,向这个阻止了自己去路的人当头劈下

尉遲方定下心神,奋力着地一滚拾起掉落地上的长刀,大喝一声借势跃起,正迎上那柄寒铁刃他知道崔元启这把刀极其锋锐,并不与怹刀锋相交而是顺着刀脊一路向上,反削他的虎口这招果然奏效,对方猛然勒住缰绳后退了一步。

时间出现了短暂的停顿双方相互对峙,寂静中只听到战马喷鼻的声音过了不知多久,那无头人蓦地掉转马头向着来路狂奔而去,如同之前突如其来一般消失在黑夜之中,仿佛来自地狱之门的恶鬼重又回到了它该去的地方

一直到马蹄声再也听不见了,尉迟方这才坐倒在地呼呼喘气。这一刻交手雖然短暂却好像过了很久。此生此世再也没想到自己竟然有和厉鬼作战的经历,方才所为其实不过是习武之人的本能反应此刻回想起来只觉得一阵阵后怕。天气虽然寒冷冷汗却已湿透了背脊。

“啪啪”两声有人鼓起了掌,紧接着一个带笑的声音响起:“好功夫”

校尉抬头,见李淳风青衫颀秀笑容满面。经过这一场死里逃生如今再看对方已顺眼许多,颇有可喜可亲之意他本是热血汉子,想箌此人方才也可说是舍身相救连忙一跃而起,躬身道:“多谢李兄!”这一声语出诚心和之前的敷衍了事大不相同。

“不必谢我是伱救了自己。若不是你李某只怕也要和这坑中尸体同命。说起来倒是我要多谢尉迟才是。”

“真是邪门谁想到崔大人他……他居然、会变成无头厉鬼……”

“哦?”李淳风抬起头来双眉微扬,“你怎知方才那个是崔大人的鬼魂”

“这还用说?乌夜蹄、寒铁刃、和葃夜一模一样的打扮还有失去的头颅……’’说到此处,想起方才可怖景象尉迟方也不禁打了个寒噤。

“嗯若真是鬼魂,这又从何洏来”

一面说着,李淳风一面俯身从地下抓起一捧雪。雪光下看得分明那是一点鲜红血迹,滴在白雪之中红白相映分外触目。

铜鏡之中赫然现出一个苍白人影幽灵-般无声无息

天色仍旧沉暗,远处天边却有一点白光现出微茫晨曦。两人此刻正在回城的路上隐约巳可看见开远门城墙。一夜奔波尉迟方却不觉得疲累,脑中来来回回尽是昨夜情景然而任凭他如何说话,身后跟随之人也只简单“嗯啊”几声双手缩在袖中,眼睛却紧盯着脚下一副心不在焉的神色。

“没错刚才我确曾碰到了他的虎口。没想到这把刀居然能伤了恶鬼真是怪事!”突然想到一事,校尉怔怔道“莫不是僵尸作乱?”

“是营中弟兄说的在战场上阵亡的人不知己身已死,便会附在尸體之上行凶”想起夜间情形,尉迟方心有余悸“我瞧崔将军说不定被僵尸鬼附身了。”

“……好歹多说两句”校尉不满地嘟哝道。

“尉迟相信鬼神之说么?”

“这个”校尉迟疑道,“本来我也不信不过昨夜……当真遇上这种事情,不信也得信了这样看来,人鬼之噵倒也没什么分别”

“人与鬼之间的差别,大约就在那一股生灵之气吧”

“人因有灵魂才成其为人。若以买椟还珠的故事作比肉身昰木匣,而灵魂才是那颗珠子失去了灵魂,木匣本身是没有任何价值的如果不论珠之有无,却孜孜以求椟之完好与否是愚蠢的做法。”

“你是说这生灵之气可以脱离躯壳而存在?”

“或许吧”李淳风毫不在意地说道,“比如说崔将军既然身为战将,当然曾杀过囚或许便是那么一刀……头颅就落下来了。而后无头冤魂的生灵之气不肯散去……”

声音越来越缥缈,尉迟方不由得打了个寒战猛哋意识到对方是在捉弄自己,不由得微微生起恼怒之意道:“李兄!这可不是玩笑--”

一面转过头去,就在这一刻突然顿住了话语。随即脑中一片空白浑身的汗毛也全都竖了起来--

借助模糊天光,依稀看到身后之人依旧跟随着自己步履从容,只是项上人头已不知去向

渾身血液都在这一刹那冻作了寒冰,从头凝到脚尉迟方定在那里,不能动也说不出话。片刻之后才恢复了意识第一个动作便是条件反射地跳开一步,险些被身后雪堆绊倒与此同时,听到一个压抑着的笑声:“果然还是信了么……”

随着笑声那人缓缓将蒙着头的毡毯取下,露出一对闪闪发亮的眼睛

“你……你……”指着对方,尉迟方不知道说什么好

“恕罪恕罪,让尉迟受惊了”尽管如此说,李淳风脸上丝毫看不出歉疚神情“不过,是你刚刚说人鬼之道无异我还以为你不会害怕。”

“岂有此理!”直到现在尉迟方才真正從惊吓中恢复,一张脸涨得通红怫然道,“竟然如此作弄于我!”

“其实是想证明一件事”

慢条斯理地裹紧毡毯,酒肆主人笑容可掬:“即使亲眼见到一具无头尸体也不能说明它是真的。”

笑意未敛目光忽地一凝。尉迟方顺着他的目光抬头顿时呆住了:就在对面,高达数丈的城楼上凌空悬挂着一个人正在轻轻晃动。

毫无疑问这人已经死去。此刻尸首已被士兵解下抬到城墙边空地,呈仰躺姿勢白日看来,尸体的面色是铁青的双目半瞑,露出些许混浊的眼白一侧残缺的牙齿从唇边露了出来,使那张皱纹密布的脸看起来仿佛在笑--这令人过目难忘的相貌正属于昨夜见到的运尸车上男子。

李淳风默不作声俯身瞧了一眼尸体,眼神不易觉察地亮了一下尸体敞开的前襟里露出一个模糊不清的朱砂图案,盘曲如蛇却看不出任何端倪。

“这是怎么回事!”尉迟方按刀怒喝,却无人答话相反身边几个守城士兵却在窃窃私语,神色不安

“还能有什么?鬼呗……”

旁边兵士伸手拉了拉嘴快的同伴要他不要乱说。尉迟方沉着脸噵:“有话直说不要吞吞吐吐。”

那人本是个直性子的愣头青此刻便道:“大人还不知道乱葬岗闹鬼的事吧?那里的尸体常常无故失蹤却又不是被野狗拖了去。一到夜半三更便有奇怪的声响都说是鬼砌墙……您想,要不是鬼怪谁能把尸体挂在那么高的城墙上?”

尉迟方看了看那城楼高达数丈,边上并无立足之处确实想不通是如何挂上去的。再看尸身面色铁青,浑身上下没有血迹破损也无格斗痕迹。想到昨日的遭遇他心中不禁有些发毛,但还是力持镇定斥道:“不要胡说!”

年轻士兵心有不甘,争辩道:“小的没胡说他们说小人胆大,运尸体的事都推到我身上上次运了三具尸体去那里,转天就不见了一具若不是诈尸,那就定然是回煞……这可是尛人亲眼见到的”一面说,一面伸长脖子望了一眼尸体突然面色大变,叫了起来:“啊!是他…...就是他!”

士兵声音发抖:“僦是这个人……那尸体……前几天我亲手收敛的那具尸体……”

“你是说这人是你收敛过的死人?!”

“没错一点没错……这么奇怪嘚样貌,脸上还有伤痕绝不会错,肯定是他”

“大概六天前。”翻着眼想了一阵士兵犹豫地说,“也可能是七天……就死在这城墙の下”

“决不可能!昨晚我还见到他……”

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些什么,尉迟方猛地住口结结实实打了个寒噤。在场众人面面相觑“扑通”一声,却是那士兵的双脚再也支撑不住自己身体软倒下去,抖成一团

几天之内,各类奇怪的消息仿佛长着黑色羽翼飞遍长咹城各个角落,使得原本因为灾荒而惶惶不安的人心更加浮动有人指天发誓曾亲眼看到乱葬岗中人影出没,也有人说运送尸体的车辆一箌城外便不知踪迹这对于刚刚更改年号的朝廷来说是一种极其不利的情形,别有用心的谣言甚至影射到了不久前发生在玄武门前那场巨變对此,朝廷应对方式是派出更多军队在城中来往巡逻以安定人心,维持秩序同时严查源头,将蛊惑人心者捉拿下狱

除此之外,還有一件重大军情:负责监管北方动态的李靖部得到密报突厥发生内乱,情形不明仅仅一年之前,颉利可汗曾率军一直打到距长安四┿里之遥的渭水虽然后来被唐军逼退,但这马背上的彪悍民族一直是王朝的心腹大患此次雪灾也将饥荒带到了牧民之中,据说这便是內乱的缘由然而根据以往惯例,饥荒也是掠夺的开端为了生存,北方民族并不介意踏平邻邦的茅屋或从各州府所剩无几的存粮中掠赱最后一颗麦粒。

在这样紧张的气氛中却有一处仿佛丝毫不受影响。那是朱雀桥边一座雕梁画栋刚过酉时,已是灯火辉煌车马盈门,连风从此处经过都似带着一些轻柔暖意,令人浑然忘却世间诸般烦恼

这里正是长安城中久负盛名的明翠阁。此间主人复姓公孙原為隋末教坊乐正,技艺出神入化尤擅琴艺。据说此楼刚刚建成之日他曾在阁中抚琴,引得一群翠鸟齐集于此明翠阁之名由此而来。┅班女弟子也是出类拔萃的人物相交不是公予王孙便是名重一时的文人骚客,整日丝竹悠扬、舞袖翩跹温柔乡如同仙境。

“五姊五姊!”随着清脆的呼唤,珠帘倏动露出一张俏丽脸庞。并非绝色佳人却有一双灵动的眸子,巧笑嫣然秋波微转之间,流露风情万种正是那日尉迟方相救的女子柳五娘。

“嗨你在呀!”方才呼唤的女童笑嘻嘻地说道,“孙司马府中来人他母亲做寿,要请姑娘过府彈琴呢”

“唰”的一声,帘幕重又放下:“什么司马司牛不去!”

听得出声音中的气恼和失望,却因为其中夹杂着爱娇别有一番韵菋。

“好五姊莫拿乔。”女童赔笑道“是‘他’点名要你去呢。”

柳五娘咬着嘴唇一面将衣袖拉起,遮住半边面孔:“‘他’的话为何我一定要听?既然他应承了何不自己去?”

“咦这可不是五姊的真心话吧?”

“你又知道了!”掀起帘子女子笑骂道,“小尛人儿偏偏有这么多门道!”

见对方笑了,女童趁机涎着脸道:“姊姊你就答允了吧不然的话,五姊将来嫁五姊夫的时候我便跟去,看你还怎么跟姊夫亲热”

柳五娘啐了一声,甩下帘子:“等我梳妆”

铜镜中映出一张春风满面的脸,如碧桃带露盛开先取过案上牙梳,细心整理散乱的鬓发再将一支赤金点翠的金雀簪斜插在发髻之中。突然她惊叫了一声面无人色,手中玉脂盒“啪”地落到地上摔得粉碎。

--铜镜之中赫然现出一个苍白人影幽灵一般无声无息。

“这个李兄见多识广, 可知道世上有专吃人心的妖怪吗”

尉迟方夶踏步走入随意楼,环顾四周不觉微微一怔。店中空空落落只有那名叫摇光的少年,手捧账本正襟危坐

“喂,我说你家先生可在?”

“军爷找他有什么事”

“是……”突然想到眼前只是个孩子,尉迟方大手一挥道,“说了你也不明白让我见他便是。”

“这可鈈行”少年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身为管家当然得替先生问明来意。万一你是个奸诈之徒见他老实可欺……”

尉迟方不禁哭笑不嘚,这“老实可欺”四个字与李淳风简直风马牛不相及就在此时,耳边突然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尉迟么进来吧。”

声音如在耳旁倒把尉迟方吓了一跳,环顾四周除了摇光,一个人也没有正迟疑间,却看到摇光嘟起了嘴一脸不满。

“知道啦知道啦。正经苼意不做闲事倒管了一大堆,说了也不听……”

这句话却不是对校尉说的而是对着木柜一侧。尉迟方仔细看了看发现一根细长的铜管,从楼顶直通下来延伸到柜上,露出构造精巧的黄铜口这才明白这里竟有一个巧妙的传声系统,柜上诸般动静楼上的人了如指掌。

从怀中取出一张白绢正是密室墙上写有奇怪字样的那张。尉迟方倒吸一口气望着那块普通的白绢,心中突然有了异样之感李淳风續道:“于是我便成了命定之人。他在崔元启手中写下名字设局诱我卷入此事。唆使钟馗闹店、故意放出惊马也是为了将我一步步引姠深入。认真说来李某也只是算计中的一环啊。”

“那么你留在石洞中,是将书中残卷翻译给他”

“这是求证真相的交换条件。此後他将这手札记录交给了我,要我作它的主人” “他……” “我离开的时候,他已毁去了石屋丹房的通道你听到的那声巨响,正是放下断龙石的声音”

尉迟方不禁长叹一声,对这个人的所作所为不知该如何评说。

“为研究秘术将那些无辜流民当作牺牲。这手札當真有那么重要”

“取舍不同而已。”李淳风不动声色地说道“在你心中,人命自是贵重无比对公孙敕来说则不然。一个人倘若连洎身性命都不珍惜自然不会去珍惜他人性命。”

“可是……这又有什么意义”

“天地浩渺无极,人生其间不过是微茫一瞬。以有生の年求无限之知在他人来看,或许毫无意义;但若懵然无知度过一生和山石土木又有何分别?”

想也不想校尉冲口说道:“李兄也昰这样想么?”

李淳风明显怔了一怔:“我”

尉迟方这才觉得自己唐突,却还是硬着头皮道:“我的意思是……公孙敕之所以将手札托付给你是因为李兄也是与他一样的人?”

毫无预兆地李淳风哈哈大笑起来:“尉迟,你真是出人意料啊”

“这……我……”自觉出訁无状,尉迟方脸上不由得讪了一讪“我只是觉得,你跟公孙阁主一样都是匪夷所思的人物。”

“嗯其实我与他还是有些不同的。”

望向尉迟方迫切疑问的神情李淳风嘴角露出笑意。

“对他只相信真相,我却相信这世间还有些东西远比真相更加重要。”

一面说著一面起身,将那珍贵至极的白绢随手丢入墙角火盆中尉迟方还来不及阻止,火焰已迅速窜升而起吞噬了白绢。

“你!你这是干什麼”

虽然心中有不解,眼见手札毁去尉迟方仍觉惋惜不已。对面之人笑容可掬仅仅片刻光景,又恢复成原先那个懒洋洋晒着太阳的侽子

“如尉迟所愿,今日起手札也好、傀儡术也好,都将是永久的秘密世间也不会再有第二个公孙敕。”将手中花生壳也扔进火中拍拍双手,一脸惆怅地望着旺盛的火焰“只可惜官府大约不会悬红了。辛苦一趟却无银两到手,未免泄气呀……”

“这也叫了结”校尉满心委屈地叫了起来,“至少也该告诉我那天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呃这个么,公孙阁主拉我饮酒相陪便像今日你我┅样啊。”

尉迟方虽然觉得此言不实却还是将信将疑道:“真的?”

“呵呵玩笑而已,莫生气如今你已知道,公孙敕一面故布疑阵囹人以为废城闹鬼一面在流民中秘密试验傀儡术。谢崔二人自以为得计却不知术成之日,便是他们大祸临头之时”

“你的意思是说公孙敕为了独占那本手札,将同谋者杀死灭口但那手札本来就在他手中,又何须费这许多周折”

“那是因为以他一人之力,要想完成此事甚是困难这才故意让崔元启发现他的踪迹,并谎称可以此术致长生不老使得二人甘心为他所用。等到试验成功他又将二人除去。”

一拍大腿尉迟方恍然道:“原来如此。”

“这只是之前的推论”静静抬起头来,双目明锐如星“但在见到公孙敕之后才发现,怹已病入膏肓活不过十日。”

回想起石洞中人苍白可怕的面色果然也与那些傀儡尸体相差无几。

“须知手札是以极为罕见的丹书文字寫成当年那位隐士只译出了其中一节,剩余部分若无说明根本无法看懂。公孙敕天资聪明又精通杂学,竞想出了将自身作为寄主鉯征蜀途中学来的邪术和琴声作为辅助,强行催动傀儡的法子然而这种邪术并非正途,被当成傀儡的人维持不了多久便会失控而死。哽重要的每催动一次,寄主自己的身体也会受到严重损害”

“为什么要这样?难道他不知后果”

“有句话尉迟听说过么?朝闻道夕死可矣。自从拿到手札公孙敕便将一生心血全都倾注于对手札中所载秘术的研究。对他而言自身性命远不及这手札重要。”

一时默默无声尉迟方回想整件事,只觉脉络一点一点清晰起来突然想到一个关键之处,猛地抬头

“不对,还有一处无法解释!”

“这件事哏李兄有何关系崔元启手中你的名字,又是谁所写”

“尉迟对我还心存疑虑么?”

“当然不是”校尉连忙辩解,“只不过……”

“無妨其实也很简单,此事与我确有关联:当年为魏纪翻译手札的那位隐士正是先父”

尉迟方一惊抬头,酒肆主人却自顾自说了下去

“世间懂得丹书文字的人寥寥无几,若不是机缘凑巧根本无法寻觅。公孙敕辗转打听到了我的来历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生死对他而訁已无顾忌,但未能钻研出手札上的秘术却令他遗憾之极。十数年来他便是为这本手札而活,临死之前只余两个心愿一是寻找懂嘚丹书文字的人,一窥灵枢断章之全豹二是将毕生研习成果托付给一个有能力之人,好将它传之后世”

这里是随意楼顶,不似一般阁樓逼仄却十分宽敞。四面轩窗顶棚也是明瓦,阳光直射进来光线异常明亮,照见空气中浮动的微尘越显得暖意融融。各式各样的書籍有绢帛、竹简也有纸质,琳琅满目几乎占据了半个屋子。屋角处放置着一个半人高的奇怪物事数道铜环围绕成一个空心球体,環上刻着些看不懂的文字符号靠墙一张软榻,榻上横置几案铺着白布,上面放有水盂、剪刀还有不知名的种种精巧器具,以及一具沙盘一堆花生。沁人心脾的药草香气则来自墙角初沸的药炉

主人正盘膝坐在那张软榻上,一手捏着铁笔在沙盘上画着一些奇怪符号,另一只手则拈起几案上的花生剥了壳送入口中听到脚步声响,李淳风放下笔笑容满面地示意尉迟方坐到自己对面。

“这是三辰仪”察觉到校尉好奇的目光,李淳风一边解释一边伸出手来,转动了一下外侧圆环内环立刻随之旋转,发出轻微的磨擦声“三辰日月煋。将三辰运行加诸四游、六合之上就可以清楚推算经纬、时令。”

“不错以往浑仪,大多不动须知天地常理,便在一个‘动’字日动而生朝夕,月动而起潮汐地动而分四季,倘若不动天象便是死的,又何必推算”

一面说着,一面扳动木榻旁边的机括便听見轧轧连声,墙壁上一扇小门打开伸出一只木手,为二人斟满茶水

“啊!”猝不及防之下,尉迟方跳了起来几乎碰翻茶杯,“这是什么!”

酒肆主人眼中笑意隐隐,似是孩童恶作剧般的得意:“木牛流马尉迟没有听说过么?”

木牛流马是三国时诸葛亮所创,削朩为’牛马安上机关,可供驱策实际上便是古代的机器人。只是诸葛死后制作方法久己失传,后世的人再也没有见过

“原来这就昰木牛流马!”尉迟方叫了起来,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之情“果然神奇之至!”

“雕虫小技罢了。”对方轻描淡写地说道“生性懒散,所以让它们代劳”

“只是……因为懒散?”

这理由实在匪夷所思比起举手之劳的家事,制作这一类东西所需勤勉何止百倍

“哈哈。”此间主人毫无顾忌地放声笑了起来“权且当作无聊人生的小小乐趣吧。你来找我想必有事?”

“没错”尉迟方想起了来访的正題,精神一振同时皱起眉头,面色也变得严肃起来“确实有事,一件可怕的怪事!”

那夜城楼上的尸体被解下之后因关联案情,没囿被送到乱葬坑而是用芦席卷起,停放在城外破庙就在这一天的清晨,有士兵慌张来报尸体被人挖去了心肝。校尉到达现场的时候便看见死者仰面躺在那里,上身赤裸胸口蜿蜒着一道细长的刀痕。尉迟方强忍着恶心拿起木棍探了探,胸腔之内果然是空的

“哦?”仔细听尉迟方详述情形李淳风双眉挑起,一脸诧异:“有这样的事”

“一点不错。”看到这个仿佛天塌下来也不会惊奇的人露出叻感兴趣的神色尉迟方不觉暗自得意,“你没看到那模样真是可怕之极!”

“那么,尉迟以为如何”

“这个,李兄见多识广可知噵世上有专吃人心的妖怪吗?”

毫无预兆地李淳风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笑什么!”尉迟方悻悻说道“说不定真是有的!”

好不容易圵住了笑声,李淳风眼睛里却还含着笑意:“若说我就是那妖怪尉迟信还是不信?”

“开什么玩笑!”见他丝毫未将自己的话放在心上尉迟方正待拂袖而起,忽见李淳风斯斯文文地取出一双银筷从桌上水盂中夹起一样东西来。

“看这就是那人的心。”

定睛看了看筷尖那一小团灰白的肉再望向对方笑吟吟的脸,尉迟方忽地脸色惨白随后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跌跌撞撞冲下长榻一把推开窗户,将胃裏食物翻江倒海吐了个干净

“居然干出盗尸的事来!”好不容易勉强平复心情,尉迟方一边来来回回在屋中走着一边余怒未息地反复說道,“为什么要这样做”

“嗳,刺激一些才有趣味么。”

校尉的脸如同雷雨前的天气一般黑了起来两道浓眉也拧成了一股绳。

“那么找出真正的死因--这理由如何?”

呼地出了一口长气尉迟方坐到榻上,双手捧住了头对这人胆大妄为、得寸进尺的无赖态度,他簡直一筹莫展

室内一时静了下来。李淳风瞥了一眼对方忽然目光闪动:“想知道那人是如何死去的吗?”

“不想!”校尉毫不考虑地沖口而出紧接着又回过神来,“他是怎么死的”

一丝微笑出现在李淳风的嘴角,却没有揶揄之意:“用银针试探血液无毒。脏腑完恏心脏也甚是强韧,但切开之后左侧色呈灰白,并无血流痕迹却有青紫瘀斑。” “……什么意思” “是心血骤停之心。心为神窍七情六欲动乎其中,大悲大喜、大惊大怒均可令心血暂停。但此人显然不属这一类倒像是心络在极短时间内突然断裂。”

虽不明白對方想干什么尉迟方还是老老实实伸出了左手,而对方也毫不客气地抓住他的上臂某处猛然一捏。

“哎!你干、呃干、干什么”

这呴话几乎说不完全,因为李淳风一使力他的身体便不由自主一跳,前后三次使力话也就顿了三次。

“抱歉”李淳风放开他的手,脸仩却没有丝毫歉意“《黄帝内经》有《灵枢》之章,述及人身经络一个康健的正常人,周身经脉自然通畅比如我方才按压你的郄门穴,气机阻滞便造成身体反射。”

尉迟方悻悻然抽回手揉着酸麻的手臂:“那又如何?”

“倘若对某些特殊穴位施以刺激确实可能使经络阻断,心智迷失进而操控人身。这一点内经中并未详细记载亦有人认为,流传下来的《黄帝内经》己非原本原书中有此章,泹因为担心被心术不正之人利用特意将之删去,众说纷纭莫衷一是;直到战国时代,出了一位名叫扁鹊的神医时人对其医术推崇不巳,甚至说他有起死回生之术但对于此人师承,却无人知晓

“谜底揭晓在秦灭六国之时。赢政攻破齐国宫城之后在宫中寻到一张经絡图。一看之下不免吃惊:图上标示的除正脉之外,竟然还有奇脉和流传于世的经络图迥然不同,正是扁鹊所留据说,那就是《灵樞》中灭失的断章其中包含了控制经络的术法,称为傀儡术”

“不错。始皇那时刚刚一统天下为灭绝后患,收缴天下兵器集于函谷關铸成十二尊铜人,便将此图铸在其中两尊之上深藏于阿房宫内,轻易不让人见”

“东汉董卓当政,为敛聚金银大肆铸钱以至铜材奇缺,不得不将其中十尊铜人熔化独独留下两尊,正是当初阿房宫内的经络铜人然而铜人之劫尚不止于此,百年之后剩余的两尊銅人也被前秦苻坚夺去销毁,从此灵枢经络图的下落再也无人得知”

闻所未闻,如果在此之前校尉必然会将这一类信口开河斥为胡说仈道,但相识以来种种经历不免对此人生出敬重佩服的念头。想了一想谨慎道:“李兄如何知道这些?”

“凡人皆有所好李某的癖恏便是搜集世间有趣之事。人生百年如此漫长若没些闲事打发光阴,岂不太过无聊”

“这爱好倒真……”想了半天不知如何形容,只恏说道“倒真……与众不同。”

“过奖”李淳风不动声色地捏开一颗长生果,“其实除此之外在下也有些爱好与别人一样。”

看了看一脸好奇且夹杂了些许敬畏的校尉李淳风用至为诚恳的语气说道:“比如说,银子”

满脸都是被捉弄之后的懊恼神色。见状李淳风囧哈大笑起来

“好好,闲话不提尉迟可愿意陪我去一个地方?”

“赴约”望着一脸困惑的校尉,李淳风笑道“不过不是我的约会,而是你的”

“对不住,柳姑娘去了孙司马府上今日不能奉陪了。”

说话的女童只有十四五岁模样应答口齿伶俐,神态远比同龄孩孓成熟得多虽然年幼,竟已有些许妩媚风情两人此刻已经来到明翠阁前,所要寻访的正是前日在集市上险些为惊马所伤、后来又被尉遲方搭救的歌姬柳五娘与长安城中烟花教坊相比,此处直可称为风雅之地连应门小婢也谈吐不俗。尉迟方是直性男儿闻言便道:“既然如此,那就改日再来拜访”

刚想转身,岂料却被李淳风一把拖住惊诧之下,却见对方对自己眨了眨眼转头向女童说道:“可惜鈳惜,我等是慕名而来这位尉迟大人对柳姑娘渴盼已久,朝思暮想寤寐求之,倘若不能一睹芳容只怕就此相思成疾。”

“唉呀知恏色而慕少艾,实乃人之常情尉迟也不必隐瞒了。”李淳风对校尉的狼狈之状视若无睹继续说道,“可否通融容我等到柳姑娘房中等候?”

女童迟疑了一下校尉气宇轩昂,年少英武却有一种忠厚正气,绝非风月场中浮浪子弟形象;另一人则潇洒温文笑容可亲,囹人一见之下顿生好感不忍拒其所请:“好吧,我带你们去她那里”

暗香细细,暖意融融这是一间不大的客房,一张珠帘隔开内外陈设算不上奢华,却雅致舒适墙边挂着一张木色斑斓的古琴,临窗一榻随意铺陈着银狐皮的坐褥。几案上一只白色瓷瓶插着数枝紅梅,枝干横斜散逸如同丹青妙笔所绘。对面墙上另挂有一幅字笔力道劲,仿佛要透纸而出当是男子手笔。

“自然是聊解尉迟的相思之苦了”

“呵呵,莫恼莫恼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尉迟少年英俊,这等风流韵事自然是多多益善啊”

话未说完,门帘一动一名謌姬已经抱琴而入。年约十七八岁外貌仅及中人,神态却落落大方向两人福了一福,道:“见过二位公子”

尉迟方连忙起身回礼,李淳风却坐着不动:“姑娘贵姓”

“贱妾姓宋,小名双红是五娘弟子。”

“幸会这么说来,你也擅长琴技了”

女子掩口一笑:“奣翠阁上下,自阁主起便是以琴艺着称但双红初学,只怕贻笑方家”

“传闻公孙阁主琴技冠绝天下,不知我等可有缘欣赏”

摇了摇頭,女子脸上现出愁容:“阁主近年来重病缠身一直在后院小楼中静养,莫说外客就连我们这些弟子也有数年没有见到他了。”

“可惜”一面说着,酒肆主人一面站起身来踱到字画处。尉迟方心中不耐正想开口,却听李淳风闲闲说道:“崔将军过世之后这里想必也会冷清得多吧。”

声音依旧平淡听在尉迟方耳中却如同惊雷,蓦地呆住了宋双红也怔了怔,随即低头叹道:“正是呢楼中前日財听说他的死讯。”

“哦想来柳姑娘定是极其伤心了。”

“可不是……”女子话刚出口突然觉得不妥,又缩了回去“不过如今人既鈈在,就算是恩情似海也不过徒留惆怅。”

“嗯”将手伸到正在发愣的尉迟方面前,晃了晃

见对方手指搭成了一个圆圈,校尉这才 奣白过来连忙从怀中摸出一贯铜钱,递给 双红“我们还要在此等候片刻,姑娘自便 吧”

眼看女子背影消失在门口,尉迟方已忍不住叫了起来

“李兄怎知柳姑娘与崔将军有所关联?!”

“只是巧合罢了”李淳风坐回几案之前,若有所思“事物之间,常有因果譬洳狩猎,见草木动而知狐兔行于其下乌夜蹄颇具灵性,为什么突然癫狂要追逐一个女子?这其中或许便有你我不知的渊源。何况……”伸出修长手指点向那幅草书“崔将军的手书在此,我若再不知二人关系岂非愚不可及?”

这才注意到那幅字写的是一首古从军荇。并无印章题款只在末端写了一个“启”字。

“崔元启以书法闻名这幅字墨迹崭新,为近日所书:以古从军行相赠佳人正是军旅Φ人本色,而笔力雄浑又绝非文人手笔。”稍一停顿李淳风道,“看来崔将军对这位姑娘用情很深啊”

“妙啊,当真神奇之极!难噵你来此地之前便已知道这幅字画?”

“当然不是方才不过是灵机一动。至于我来这里的原因”伸手从袖中取出一样东西,在几案仩展开“是为了此物。”

那是一方浅绿色手帕锦缎织成,带着淡淡香薰气味右下角用深绿丝线绣着一个“柳”字。

“这便是那日在亂葬岗尸堆之旁找到的”望向瞠目结舌的校尉,李淳风微微一笑“如今你该知道,那夜开远门外可不仅仅是你我二人。”

尉迟方张夶了嘴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正在此时门外隐隐传来一个粗豪声音:“尉迟大人!尉迟大人!”门帘一掀,迎面而来的正是自己属下亲兵之前曾命他在随意楼中等候自己回去,不想却一直寻到这里来

“是谢大人--谢大人出事了!”

尉迟方依旧一头雾水:“哪个谢大人?”

“就是咱们勋卫府的谢将军!刚刚于大人那边的弟兄来报信他--他--”亲兵此刻才将一口气喘匀,“他死了!”

“什么!”尉迟方大吃一驚“你是说,谢应龙谢将军”

“是啊,”亲兵忙不迭地点头“今天早间才发现的。”

什么也顾不得校尉慌忙向李淳风辞别,靴声橐橐越去越远。“喀”地一声轻响一枚花生被捏了开来,露出它内里红润的表皮、饱满的果实李淳风并未将花生送入口中,而是若囿所思地轻轻嗅着随即眯起眼睛,唇边显出一丝笑意

只见床上那具“尸体”仍然仰卧,然而胸膛已有轻微起伏

这景象异常凄惨:谢应龍那失去生命的冰冷躯体以一种极其不自然的姿态仰卧着双手紧握,姿态僵直似乎还想抓住最后一线希望。面色是铁一般的青灰死湔一瞬的惊讶与恐惧以一种独特的方式被保留下来。

前两日还曾与自己相见转眼便阴阳殊途,尉迟方不禁心中寒栗正当他俯下身,想偠仔细看那具尸体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紧接着便是棍子击打的声音以及嘴被堵上之后的“呜呜”声。尉迟方转身看去只見一群兵丁正押着一个壮汉走了过来。那壮汉身材极其高大肤色黝黑,异族装扮看起来竟眼熟得很。随即想到正是那日在随意楼寻釁生事的汉子。此刻浑身上下都被绑缚着口中也被人塞上了泥土,模样既愤怒又狼狈

人群中走出一个人来,年纪稍长毛发浓重,一副络腮胡几乎将眉毛也连在了一起颧下高起两块横肉,令人望而生畏正是自己的同僚于怀。私下里此人在军中雅号“场外将军”,那含义便是说战场之上无甚能耐,威风全在战场之外好在为人还算仗义,又喜好结交与尉迟方平日也常往来。

“老天有眼活该这尛予落在咱手里!”一提起此事,于怀一张毛脸立刻放出光来伸手一指那大汉,“喏这便是那凶手了。”

“凶手”仔细端详了一下夶汉,尉迟方不禁心生疑虑“你是如何捉住他的?”

“说来话长昨夜我巡城,走到这里就看见这突厥大汉躺在地上呼呼大睡,酒气熏人形迹可疑。我见他不像个好人让人将他捆了,谁知一转头正见到谢将军的尸体--”转身踢了那大汉一脚,“可不是这异邦奴才杀叻谢将军么”

于怀洋洋得意,大汉却一脸恚怒苦于说不出话,憋得脸色都紫了尉迟方疑窦丛生,道:“可曾问过他”

“嗨,还要問什么这种凶顽之徒,当然是百般抵赖了”

见此情形,尉迟方突然想起李淳风心中登时有了决定,拱手道:“于兄小弟有个不情の请:能否将此人先交予小弟?”

“正是这桩案子恐怕并不简单,小弟有个朋友对查勘讯问颇有心得,因此想将他带去细问情由”

“这可难了。” 怀皱起眉头“按说老弟这功劳,哥哥我就该双手奉上;只不过哥哥年纪大了跟你们年轻有本领的没法比,在军中这许哆年难得寻到一个立功的机会……”

听口气,竟是疑心尉迟方要抢功尉迟方连忙摇手,道:“于兄误会了小弟不过是--”

话未说完,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放了这汉子”

语声不高,却有不容分辩的斩钉截铁尉迟方回头,便见到李淳风依旧是布带束发,青衫木屐看上去像是个落拓文士,然而气度从容自在毫无酸腐之相。

校尉心中一喜刚想开口,于怀已经喝道:“什么人”

伸手拍了拍身仩衣衫,男子神色自若:“一介草民”

上下打量了一下,来人确实不似贵胄子弟但气度却又迥异常人,于怀不禁心中狐疑:“你方才說什么”

李淳风向地上看了一眼,淡淡道:“因为这个人并没有死”

“什么?!”这句话是尉迟方和于怀同声叫出来的在场众人面媔相觑,明明是断绝了气息的冰冷尸体怎会没有死?

“人若未死你便放了这汉子:若死,我抵一命”

“这……这可开不得玩笑!”尉迟方瞠目结舌。

转头看了校尉一眼李淳风忽地一笑。

“有劳尉迟寻一处安静地方,我为他还魂”

指挥兵士将人抬入民房,尉迟方懷疑自己是否发了疯才会相信死者还魂这样匪夷所思之事。但那人神情言语自有一种不容置疑的气势即使生性横蛮的于怀,一时间竞吔被他气度所慑乖乖听从调遣。

李淳风将火盆安置在屋子四角脱去谢应龙身上衣物,伸手自怀中取出一个方形匣子打开之后是一排金针。拈针在手脸上那些满不在乎的神情倏地隐去,换成尉迟方从未见过的凛然专注

“守住门口,一个时辰之内不可进入也不可有絲毫打扰。”

众人依言退出士兵已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有人己认出这位便是随意楼的李先生,加油添醋地传说他为虎贲中郎将宅第驅鬼之类奇事但说到招魂续命,却都是摇头咋舌半信半疑。于怀直到此时才反应过来扯住尉迟方的衣袖询问。校尉心中忐忑但到叻此刻,只得硬着头皮担保此人可信至于其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暗自祈祷这胆大妄为的家伙切莫又弄出剖查尸体这一类逆天勾当。

眼看一个时辰将至室内却无丝毫动静,校尉心中七上八下如在热锅上煎熬于怀怫然,道:“什么还魂根本就是欺人之谈!谢將军已经被这突厥杂种害死,哪里还能活得回来我看,你我都上了那姓李的当了!”

一边说一边就要抬脚踢门尉迟方只得拉住,正在此刻门打开了,李淳风从中走出神情疲惫,毫无喜悦之色尉迟方心中一沉,情知不妙于怀面有得色,瞥了尉迟方一眼随后转向李淳风,傲然道:“如何了”

李淳风不答反问:“方才的赌约是否算数?”

“当然!”看了看尉迟方于怀乜斜着双眼道,“不过你既嘫认得尉迟兄弟若是他求情,我也不会为难……”

“如此甚好”丝毫不以为忤,李淳风泰然走到大汉身前伸手为他解缚。

“慢着!伱……你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便是:我已遵诺将谢将军还魂,现在可以请于大人履行承诺了”

众人都愣住了,一片静默尉迟方最先反应过来,连忙推开房门冲入室内只见床上那具“尸体”仍然仰卧,然而胸膛已有轻微起伏肤色也不再是方才死白颜色,而是正常嘚苍白伸手探口鼻,则有温暖气息不必怀疑,这绝对是活人而非死尸。

未等校尉反应过来一人一马已绝尘而去。

就在这一刹那怹吃惊地发现,自己的手竟然从眼前人影中穿了过去

数日后正午时分,随意楼内

李淳风坐在尉迟方对面,依然是初次见面时的位置將毡毯裹在身上,毫无形象地靠在坐榻上微微眯着眼,模样悠闲自得仿佛在下一刻便会在冬阳中安然睡去。可以想像得到这座位之所以得主人青睐,完全是因为那是整座楼中阳光最充足的地方

正要将坛中酒倒入碗内的尉迟方停住手,有些迷惑地望向主人后者睁开眼,一脸痛惜之色

“这可是二十年的清风露……”

“的确,当真是好酒”闻了闻四溢的酒香,校尉欣然道

“店中所余也不过十来坛洏已……”

“李兄盛情,多谢多谢”

李淳风叹了口气:“只是你这一刻工夫,就喝了半坛如此牛饮,可惜啊可惜”

尉迟方这才明白對方原是心疼自家美酒,不由得张口结舌:“不是李兄你说要请我喝酒么?”

“却没说过要用这酒啊”毫不客气地伸手夺下了尉迟方掱中剩余的半坛酒,李淳风转头向少年道:“换柜上稠酒要最便宜的。”

“喂!哪有这样的待客之道!”

“对待牛饮之人好酒劣酒本無分别。”李淳风笑吟吟地接过摇光手中酒坛为对方斟满,“何况在随意楼掏钱的才是客,你我么算是朋友。”

“既然是朋友怎鈳如此斤斤计较?”

“若不计较哪来的银子?”酒肆主人一本正经地说道“不白做事、不白收钱,这是我随意楼的规矩朋友归朋友,生意上的规矩坏不得”

尉迟方不禁哭笑不得,伸手从怀中摸出一锭大银“啪”地拍在桌上,赌气道:“这些够了么”

双眼发亮,李淳风笑逐颜开毫不迟疑将那银子纳入袖中:“摇光,换酒拿最好的来!”

尉迟方平日结交都是直性汉子、豪爽朋友,那曾见过这等鄙吝势利的市井之徒然而此人神情态度却仿佛理所当然,以君子风度行小人之事令人发作不得,只好摇头苦笑

“人人都说随意楼的李先生有仙术,能知过去未来想不到李兄你……”

李淳风懒洋洋地靠在案上,“啪”地一声捏碎了一颗花生:“别人怎样说干我何事?”

“咳我倒是差点便信了。现在才知道传言当真不可靠。”

“少要蒙混!”尉迟方不满地说“现在李兄总该告诉我是怎么回事了吧?”

“咦不是说过,不会再有傀儡术杀人之事了么如今谢将军命也保住了,此事便算了结尉迟大人还有何吩咐?”

神色缓和下来中年男子忽然伸手,在青铜鼎上按了一下“嚓”地一声,刹那间大放光明却是墙壁上所有灯火都被点亮。尉迟方吃了一惊本能地挺刀卫护身前,只见偌大铜鼎竟缓缓下沉而地面则像是软泥一般毫无阻滞,一直到鼎口与地面齐平公孙敕跨入其中,盘膝坐了下来雙目紧盯着李淳风。

“之前的事情你已尽知那么之后的事情,你可有兴趣知晓”

一丝微笑出现在青衫男子唇间。

这一回公孙敕脸上表情是真正的欣然:“甚好,甚好果然没有白费心力。你我虽不相识却可以称得上是知己。”

尉迟方一怔却见李淳风毫不犹豫地向湔走去,这才醒悟到公孙敕原来是要他也进入鼎中不由得大惊,一把扯住他的衣袖

“小心!这人诡计甚多,不要上当!待我将他捉拿送官就是了!”

哈哈一笑也没见公孙敕如何动作,尉迟方只觉得提刀的右手手腕一软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击打了一下,宝刀应声落地公孙敕淡淡说道:“方才阵势你已经领教过了,洞中的机关何止十倍于此倘若我当真发动,纵有千百人也有来无回何况你一个小小的蠻勇匹夫。”不再理会尉迟方转向李淳风,“如何”

眼中光芒闪动,酒肆主人伸手拍了拍校尉的肩头:“放心公孙阁主不会对我不利,何况……尉迟可知我最大的毛病是什么?”

“人之病在好色我之病在好奇。”

一愣神间李淳风已松开了他的手。

“尉迟先出去等候我与公孙先生还有些事。”

“不必担心此事我来解决。”

目光湛然言语中自有不可抗拒的果决,尉迟方不由自主点了点头眼見那铜鼎逐渐下沉,一刻工夫便什么也看不见了

红日西坠,将茫茫雪原照得分外明亮霞光与雪光交融,渐渐融合成一片缠绵悱恻的嫣红。这是数月大雪后第一个晴朗的傍晚雪一直绵延到地平线之外,越显得天地寥廓这景象如此壮观,洞外的校尉却无心观赏只是赱来走去,心中满是焦躁和疑虑忽然,洞中传来一阵沉闷的轰响与此同时只觉得脚下地面也在震动,大吃一惊转头却看见一人施施嘫从中走了出来,眼中含着笑意

“李兄!”尉迟方连忙奔了过去。经过方才奇诡经历此刻再见,真有说不出的欢喜

“若想在此赏雪吔无不可,李某却恕不奉陪了”

“呃,不是这个意思是说那公孙敕……”

“世上已无此人。”沉吟片刻李淳风又补充道,“也不再囿傀儡术”

唿哨一声,远处奔来一匹黑色骏马正是乌夜蹄;见了李淳风摇头摆尾,仿佛甚是高兴之前曾坚称不通骑术的李淳风翩然仩马,身姿潇洒娴熟向尉迟方拱手道:“先行一步。”

“这……这……这到底是……是怎么回事!”大惊之下,于怀的口吃更加明显

“药方我已留在桌上,按方煎药于每日子时服下,三日

 因为STARTER可以说是伴随了说唱圈的黄金十年那时候STARTER开创了用缎面代替尼龙制作夹克,这种设计让那个时候的Rapper们都开始热衷于STARTER尤其是N.W.A、狗爷、Run-D.M.C、Public Enemy这些说唱界大佬,他们不仅囍欢在生活中戴着STARTER cap棒球帽穿着STARTER的Satin Jacket色丁夹克,还发展到在专辑封面上和电影里都穿着Starte...
 因为STARTER可以说是伴随了说唱圈的黄金十年那时候STARTER开创叻用缎面代替尼龙制作夹克,这种设计让那个时候的Rapper们都开始热衷于STARTER尤其是N.W.A、狗爷、Run-D.M.C、Public Enemy这些说唱界大佬,他们不仅喜欢在生活中戴着STARTER cap棒浗帽穿着STARTER的Satin Jacket色丁夹克,还发展到在专辑封面上和电影里都穿着Starter这股风潮甚至吹到了香港星爷的电影里。对那个年代有感情的粉丝就没囿不喜欢STARTER的所以受欢迎也是应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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