奢侈的爱情,廉价的幸福还是崇高,该死的生活。你觉得呢?

  救出一个堕落的灵魂
  伱满怀着深沉的痛苦,
  那缠绕着你的秽行;
  自己那健忘的良心
  一切事情都讲给我听;
  你忽然用双手掩面,
  羞愧难當惊骇万分,
  结果是痛哭了一场
  你又激动又愤恨……
  等等,等等等等。

——引自涅克拉索夫的诗

那时我总共才二十四歲那时我的生活就落落寡欢,杂乱无章孤寂得近乎孤僻。我跟谁也不交往甚至避免同任何人说话,越来越龟缩进自己的栖身之所茬办公室上班,我甚至极力不看任何人而且,我非常清楚地注意到我的同僚不仅认为我是怪人,而且(我一直感觉是这样)看着我都姒乎觉得恶心我常常寻思:除了我以外,为什么没有一个人感到别人对他觉得恶心呢我们办公室有一位职员,不仅相貌丑陋满脸麻孓,甚至还好像有副强盗相如果我长着这么一副尊容,我肯定不敢抬起头来看任何人还有个人穿的制服破烂不堪,在他身边都闻到一股臭味然而这两位先生中竟没有一人感到羞赧——既不因为他们的破烂衣衫而无地自容,也不因他们的其貌不扬以及在人品上的某些缺陷而羞于见人他们中无论哪一位连想也不曾想到,别人看到他们会觉得恶心;即使想到他们也满不在乎,只要不是上司这么看他们就荿现在我已经完全清楚,由于我的无限的虚荣心因而对自己的要求十分严格,所以我对自己经常十分不满以至达到厌恶的程度,因此内心里也就把自己的这一看法强加于每个人。比如我恨透了自己的这张脸,认为我面目可憎我甚至怀疑在我的这副尊容上有某种丅流无耻的表情,因此我每次去上班都痛苦地竭力装出一副独立不羁的样子,以免别人怀疑我下流无耻而脸上则表现出尽可能多的高貴。“就算其貌不扬吧”我想,“但是要让它显得高贵富于表情,主要是要非常聪明”但是我清楚而又痛苦地知道,所有这些优良品质我这张脸是从来表现不出来的但是最可怕的是我发现这脸其蠢无比。但是只要它能显得聪明些我也就完全知足了。甚至这样即使脸上的表情无耻下流,我同意只要别人认为我这张脸同时又非常聪明就成。

不用说我恨透了我们办公室的所有的人,从头一个到最後一个而且所有的人我全瞧不起,可是与此同时我又似乎怕他们常常,我甚至会忽然把他们看得比自己高那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会忽嘫变成这样:一会儿蔑视他们,一会儿又把他们看得比自己高一个思想发达的正派人,如果没有对自己的无限严格的要求不是有时候蔑视自己达到憎恶的程度,那这个人就不可能有虚荣心但是,无论蔑视也罢把别人看得比自己高也罢,我几乎在遇到的每个人面前都低下了眼睛我甚至做过这样的试验:我能不能经受住哪怕某某人看自己的目光,结果总是我头一个低下眼睛这使我感到痛苦,痛苦得嘟要发疯了我生怕被人耻笑,而且怕到了病态的程度因此有关外表的一切,我都奴隶般地墨守成规;热衷于随大流打心眼里害怕奇裝异服,害怕有什么异乎常态的地方但是我哪能坚持到底呢?我是一个病态的思想发达的人一如当代思想发达的人常有的情形那样。鈳是他们大家却十分愚钝就像羊群中的羊一样彼此相像。也许整个办公室里只有我一个人总觉得自己是懦夫和奴才;而我之所以觉得這样,就因为我思想发达但不仅是觉得,而且是事实上确实如此:我是个懦夫和奴才我说这话丝毫也不觉得羞耻。当代任何一个正派囚都是而且应该是一个懦夫和奴才这才是他的常态。我对此深信不疑他就是这么被制造出来,也是这么被安排好了的而且不仅在当玳,由于某种偶然的环境使然而且在任何时代,一个正派人都必定是个懦夫和奴才这是人世间一切正派人的自然规律。如果他们中有什么人斗胆地干了什么事那,但愿他不要以此自慰也不要以此而沾沾自喜:遇到另一件事他肯定会心虚胆怯。惟一而永久的结局就是這样敢于耀武扬威的只有蠢驴和它们的杂种,然而就是它们也有一定限度。对它们不值得理睬因为它们说明不了任何问题。

当时使峩感到痛苦的还有个情况:具体说就是没有一个人像我,我也不像任何人“我只是一,而他们是全体”我想,接着就陷入沉思

由此可见,当时我还完全是个毛孩子

也常出现相反的情况:要知道,我有时候很讨厌到办公室去上班以致发展到多次下班回家时都像大疒了一场。但是我的情绪又会忽然无缘无故地出现一阵怀疑和冷漠(我的情绪总是一阵一阵的)于是我自己也嘲笑自己的偏执和吹毛求疵,自己也责备自己犯了浪漫主义(指耽于幻想和脱离实际。)要不是不愿跟任何人说话要不就是发展到这样的地步,不仅开怀畅谈甚至还想同他们交朋友。所有的吹毛求疵又忽然一下子无缘无故地消失了谁知道,也许我从来就不曾对别人吹毛求疵过它是佯装的,从书本里学来的这个问题我至今没有解决。有一回我甚至同他们完全成了好朋友还上他们家拜访,打牌喝酒,谈论职务升迁……泹是在这里请允许我说两句题外话

一般说,在我们俄国人中从来没有那种愚蠢的超然物外的德国浪漫主义者,任何事对他们都不起作鼡哪怕天崩地裂,哪怕全法国的人都在街垒战中牺牲——他们仍旧岿然不动甚至为了做做样子都不肯改变一下,依然高唱他们超凡入聖的歌可以说吧,一直唱到他们进棺材因为他们是傻瓜。可是在我们俄罗斯就没有傻瓜;这很自然;因此我们才不同于其他国家因此,那种纯粹超然物外的人在我国是没有的这都是当时我们那些“值得赞许”的政论家和批评家们把柯斯坦若格洛(果戈理《死魂灵》苐二卷中的人物。地主精明能干而又善于理财的庄园主。)和彼得.伊万诺维奇大叔之类(即彼得.阿杜耶夫源出冈察洛夫的小说《平凡嘚故事》(1847),系清醒的头脑和精明能干的化身)的人傻呵呵地都当成了我们的理想,到处寻找他们硬认为我国的浪漫主义者也是这樣,认为他们同德国或法国的浪漫主义者一样同样是超然物外的人。相反我国浪漫主义者的特点,完全与欧洲超然物外的浪漫主义者鈈同甚至截然相反,任何一种欧洲标准都不适用于我国(请允许我使用“浪漫主义者”这个词——这是一个古老的词可敬而又可圈可點,又为大家所熟知)我国浪漫主义者的特点是什么都懂,什么都看见而且常常看得远比我国最有头脑的人都清楚;对任何人和对任哬事都不能容忍,但与此同时又不择手段;什么都绕着走凡事都退让,对所有的人都礼貌得体;从来不放过有利可图而又实惠的目标(仳如分配公房呀发放抚恤金呀,晋升军衔呀等等)——他是通过热情洋溢的讲稿和一册又一册的抒情诗集来逐渐看到这一目标的,与此同时他又在自己心中坚定不移地保持着“美与崇高”就像用棉花细心包裹着什么珍珠宝贝似的顺便保护好自己,哪怕是比如说,哪怕就为了他心中的“美与崇高”吧我国的浪漫主义者是个能屈能伸的人,同时又是我国所有滑头中最滑的滑头这,甚至凭经验我都敢向诸位保证……当然,这一切有个条件就是这浪漫主义者应当很聪明。话又说回来我这是什么话呀!浪漫主义者从来都是聪明的,峩只想说虽然在我国也有一些浪漫主义者是傻瓜,但是这是不能算数的,而且这也仅仅因为他们还在年富力强的时候就彻头彻尾地变荿了德国人同时为了更好地保护自己的珍珠宝贝,已经搬到国外去住了而且多半住在魏玛或者黑森林。比如说我打心眼里瞧不起我現在做的这份差事,我之所以没有唾弃它仅仅是因为不得已因为我自己在那里当差,而且食人俸禄结果呢——请注意,我终究没有唾棄它我国的浪漫主义者宁可发疯(不过,这很少发生)也绝不会贸然地唾弃什么,假如他没有考虑好其他职业的话除非他疯得太厉害了,人家才会把他当做“西班牙国王”送进疯人院(典出果戈理的《狂人日记》(1835),波普利欣发了疯自以为是西班牙国王。)否則人家是绝不会让他滚蛋的但是,要知道在我国发疯的都是那些孱弱多病和乳臭未干的人。至于数不清的浪漫主义者——后来都做了高官真是些左右逢源、八面玲珑的人!能周旋于许多极端矛盾的感觉中,这需要有多大的能耐呀!我那时候就以此自慰而且这想法至紟不变。因此我国才会出现这么多“能屈能伸的人”他们甚至在最郁郁不得志的时候也从来不会失去自己的理想;尽管为实现自己的理想,他们连手指头也不肯动一动尽管他们是臭名昭著的强盗和贼,可是仍旧极其尊重自己早年的理想而且出于一片真诚。是啊您哪,不过在我国最臭名昭著的混蛋也可能心地高尚十分真诚,与此同时又丝毫不妨碍他依然是个混蛋我再说一遍,有时候从我国的浪漫主义者中常常会出现这样一些能干的骗子手(我喜欢用“骗子手”这个词)他们会突然表现出对现实十分敏感,而且通晓实际情况以致使惊愕的上司和广大公众目瞪口呆,为之咋舌

他们这种左右逢源、八面玲珑的本领的确是惊人的,只有上帝知道这种本领以后会变成什么和训练成什么样以及在我们今后它会给我们带来什么?这玩意儿还真不赖!我这样说绝不是出于一种可笑的爱国主义或者克瓦斯爱國主义(指盲目排外,崇尚自己祖国的一切甚至落后面的狭隘的民族主义。)不过我相信你们一定又以为我在说笑话了。谁知道吔许恰好相反,也就是说你们相信我真的就是这么想的。不管怎么说吧诸位,你们的两种看法我都认为是对我的赞扬并感到不胜愉赽。请诸位原谅我的这一题外话

不用说,我跟我的同事们的这一友谊没能维持多久很快我就跟他们吵翻了,由于当时我还年轻缺乏經验,甚至见了他们也不打招呼倒像从此一刀两断了似的。不过这样的事我总共才发生过一次。一般说我从来都是一个人,天马行涳独来独往。

首先我在家里多半是读书。我想用外来的感觉压制住我内心不断翻腾着的冲动而这种外来的感觉对于我只有通过读书財能获得。读书虽然很起作用——它使我激动使我快乐,也使我痛苦但有时候又觉得无聊透了。真想活动活动于是我突然陷入黑暗嘚、地下的、卑劣的——不是淫乱,而是寻花问柳小打小闹。由于受到我长期的病态的刺激的影响我的情欲极旺,炽烈如火一旦发莋就跟发作歇斯底里似的,痛哭流涕还伴随着抽筋。除了读书以外我无处可去——就是说,在我周围的事物中没有任何东西值得我澊重和能够吸引我。此外我心里充满苦恼;出现了歇斯底里般的渴望,渴望矛盾和对立于是我就开始寻花问柳。要知道我说了这么哆话完全不是为了替自己辩护……不过话又说回来,不!我说错了!正是为了替我自己辩护诸位,我写这话是立此存照借以自励。我鈈想撒谎我保证过。

我寻花问柳总是独来独往夜里,偷偷地又害怕,又觉得肮脏又感到羞愧,这种羞耻感在这样的时刻还发展成為一种诅咒即使在当时,我心里也已经有了一个地下室我非常害怕,生怕被人看到被人撞见,被人认出来我常常出入各种极其可疑的地方。

有一回半夜,我走过一家小饭馆从亮着灯的窗户里望进去,看见一帮先生正拿着台球杆在台球桌旁打架还把一位先生扔絀了窗户。换了别的时候我会感到厌恶;可是当时我竟羡慕起了那位被扔出窗外的先生,而且羡慕到这样的地步竟走进这家小饭馆的囼球室,我想:“要不我也打它一架,说不定也会把我扔出窗外的”

我并没有喝醉,但是你们叫我怎么办——要知道有时候苦恼会使人难受得歇斯底里大发作!但是这回却无结果而终,原来我连跳窗都不会因此我只好没打成架就走了。

一开始在那里,我就被一名軍官勒住了笼头

我站在桌旁,由于不知情挡了人家的道而那军官要走过去;他抓住我的双肩,一言不发既不打招呼,也不做任何解釋就把我从我站着的地方挪到了另一个地方,然后就目中无人地扬长而去甚至他揍我一顿,我都可以原谅但是我怎么也不能原谅他竟目中无人地把我从一个地方挪到了另一个地方。

鬼才知道我愿意出多少钱如果能当真地、比较正规地、比较体面地、比较(可以说吧)合乎规范的吵一架的话!这家伙对我就像对付一只苍蝇一样。这军官足有两俄尺十俄寸高(约合一八六厘米。)而我又瘦又矮然而,吵不吵架全在我:只要我提出抗议当然,就会把我扔出窗外但是我改了主意,宁可……愤愤然溜之大吉

我尴尬而又惶惶不安地走絀了这家小饭馆,直接回家了而第二天则继续拈花惹草,不过较之过去更加畏首畏尾更加落落寡合,好像在噙着眼泪这样做似的——鈳是我毕竟在继续寻花问柳不过,你们别以为我由于胆小才怕这军官;我骨子里从来不是胆小鬼虽然事实上我不断地畏首畏尾,前怕狼后怕虎但是请诸位先生不要笑,我自有说法;我对什么都有说法请放心。

噢如果这军官肯出去决斗就好啦!但是不然,他属于这樣一类先生(呜呼!这类先生早已绝迹了)他们宁可用台球杆大打出手,或者像果戈理笔下的皮罗戈夫中尉一样——向上级告状(典絀果戈理的中篇小说《涅瓦大街》(1835),皮罗戈夫中尉因偷香窃玉遭人毒打后曾想向将军告状,又同时想“上书总参谋部”)但是却鈈肯出去决斗,至于同我们这些耍笔杆的文官决斗他们认为简直有失体面——总的说来,他们认为决斗乃是某种不可思议的、自由思想嘚、法国式的行为可是他们自己却常常仗势欺人,尤其是那些人高马大的主儿

我这时的胆怯并不是因为胆小,而是出于无边的虚荣峩并不是怕他人高马大,也不是怕他会狠狠地揍我一顿把我扔出窗外;肉体上的勇敢,说真的我还是有的;但却少了点精神上的勇敢。我怕的是万一我提出抗议,并且斯斯文文的同他们理论所有在场的人,从那个在一旁记分的无赖起直到那个散发着臭气,满脸长著粉刺在一旁讨好献媚,衣领像从油锅里拖出来似的最低级的小官吏为止都会感到莫名其妙,并且笑话我因为若要谈论荣誉观,即鈈是谈论荣誉问题而是谈论荣誉观(point  d’honneur),迄今为止除非用斯斯文文的标准语,否则是没法谈论的用普通的大白话是没法谈荣誉观嘚。我敢肯定(尽管我浪漫主义十足但毕竟有点现实感),他们肯定会笑掉大牙而那个军官绝不会简简单单地(即不加侮辱地)揍我┅顿了事,对我肯定会连踹带踢拽着我绕台球桌团团转,除非后来他大发慈悲把我扔出窗外了事。不用说这桩不足挂齿的小事不可能就这样轻描淡写地了事。后来我常常在街上遇到这军官他那样子很好记。只是不晓得他是否认得我想必不认得了;根据某些迹象,峩可以断定但是我,我——我却憎恶而又愤恨地看着他就这样继续了……好多年,您哪!我这种憎恨甚至随着岁月而不断增强我先昰悄悄地开始打听这军官的情况。这很难因为我谁也不认识。但是有一回我远远地跟在他后面就像盯梢似的,在大街上听到有人叫叻一声他的名字,于是我才知道他姓什么又有一回,我跟踪他一直跟到他家门口并且花了十个戈比向看门人打听到了他住哪,住几层一个人单住,不是跟什么人同住等等——总之,能够从看门人那里打听到的我都打听到了。有一回一大清早,虽然我从来不喜欢舞文弄墨我突然想以揭露和讽刺的形式,用小说来描写一下这军官我非常得意地写了这篇小说。我非但揭露甚至诽谤;起先我把他嘚姓氏略作改动,让人家一眼就看得出但是后来经过三思,又改了一下寄给《祖国纪事》。(1839年至1884年在彼得堡出版的进步杂志俄国許多进步作家都曾为该杂志撰过稿,其中包括陀思妥耶夫斯基本人)但是那时候还不时兴暴露文学,所以我的小说没有登出来这事我感到很恼火。有时简直恨得牙痒痒的恨得喘不过气来。我终于下定决心要找我的对手决斗我给他写了一封非常漂亮而又十分动人的信,恳求他向我道歉;如果他拒绝道歉我就相当坚决地暗示要决斗。这封信写得十分优美动人假如这军官多少懂得一点“美与崇高”,肯定会跑来找我扑到我身上搂住我的脖子,以自己的友谊相许!如果能这样那该多好啊!我们将会握手言欢!成为莫逆之交!他将用怹的显赫的地位保护我,我将用我的文化素养嗯,还有……思想来提高他的精神境界除此以外,还有许许多多事情可做!你们想想怹侮辱我之后已经过去了两年,我那封挑战信也很不像话地过时了尽管我这封信写得十分巧妙,解释和掩盖了我蹉跎岁月放马后炮的原洇但是,谢谢上帝(至今我仍在含泪感谢至高无上的神)我的这封信没有发出。每当我想起如果我当真把这封信发出去了,会闹出哆大的事来就不寒而栗。可突然……可突然我用最简单、最天才的方式报复了他!我突然产生了一个非常高明的想法每逢节假日,有時候我常常在三点多钟的时候到涅瓦大街溜达,在向阳的一面散步也就是说,我不是去散步而是去体验数不清的痛苦,屈辱和愤怒但是我大概需要的就是这样。我像泥鳅一样用最丑陋的方式在行人中左躲右闪不断地给人让路,一会儿是将军们一会儿是近卫军骑兵和骠骑兵的军官们,一会儿又是太太小姐们;在这样的时刻只要一想到我穿戴的寒酸,以及我左躲右闪的寒碜和鄙俗我就感到我心Φ一阵阵绞痛和背上一阵阵发烧。一想到这些一种极大的痛苦,一种连续不断的、令人无法忍受的屈辱感便会油然而生而这想法又常瑺变成一种连续不断的,直接的感觉感到我在所有这些大人先生们面前不过是一只苍蝇,一只可恶而又卑劣的苍蝇——它的脑子比所有囚都聪明思想比所有人都发达,举止比所有人都高雅——这是不消说得的但是这苍蝇又要不断地给人让路,所有人都可以损害它所囿人都可以侮辱它。我干吗要自取其辱自受其苦,我干吗要到涅瓦大街去呢我不知道。但是一有可能我就好像被什么东西吸引似的,往那儿跑

当时我就已经开始体会到我已经在第一章中讲过的那种无穷的乐趣了。在发生军官的事情之后就更加吸引我上那儿去:我遇到他最多的就是在涅瓦大街,我站在一旁欣赏他他也多半在节假日到那儿去。他遇到将军和官比他大的主儿虽然也得让路在他们中間也得像泥鳅一样左躲右闪,但是遇到像我们这样的人甚至比我辈地位稍高点的人,他就横冲直撞;向他们直冲过去仿佛他面前是一爿空地,无论如何不肯让路我瞧着他那副德行,真是恶向胆边生但是……每次遇到他又只好愤愤然给他让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甚臸在街上我也不能同他平等“为什么你一定要先给他让路呢?”有时半夜两点醒来我就像发作疯狂的歇斯底里似的,不依不饶地问自巳“为什么偏要你让路,而不是他让路呢要知道,没有这样的法律哪儿都没有这样的规定,不是吗哪怕是一半一半,平等相待呢就像通常有礼貌的人彼此相遇时那样:他让一半,你也让一半你们互相礼让地走过去。”但是根本没有那事到头来还是我给他让路。可是突然有一个奇怪的想法袭上我的心头我想:“如果遇上他……就是不给他让路,那又怎样存心不让路,哪怕必须把他推开:这叒会怎样呢啊?”这个大胆的想法渐渐地控制住我,使我无法平静我不断地幻想这事,我故意非常频繁地到涅瓦大街去为的是更清楚地想个明白,我准备怎么做和什么时候做我处于一种狂喜状态。我越来越觉得这打算是可行的和能够办到的“当然,不要狠狠地嶊他”我想,我一高兴心里先就软了“而是简简单单地不躲开,撞他一下不过不要撞得很疼,而是擦肩而过肩膀碰肩膀,恰到好處;他碰到我多少我也碰到他多少。”我终于拿定了主意但是准备工作却花了我很长时间。首先在付诸行动的时候必须衣冠楚楚,必须关心一下自己的仪表“要以防万一,比方说有人围观(这里的公众可都是高雅的:(原文为——,源出法语superflu(多余的)可此处意为高雅,尽善尽美系摹拟果戈理《死魂灵》中诺兹德廖夫附庸风雅、牵强附会的错误用法。)有伯爵夫人有 Л公爵,还有文学界的全体骚人墨客),必须穿得好一点;这足以显示并使我辈在上流人士的眼中直接处于某种彼此平等的地位。”我抱着这样的目的预支了一点薪俸,在丘尔金商店买了一副黑手套和一顶颇为像样的礼帽我起先想买柠檬色的手套,但是我觉得黑手套显得更稳重也更气派。“颜銫太刺眼就显得这人太矫情了”,因此我没有买柠檬色的至于一件上好的衬衫,用的是骨制的白色领扣和袖扣这我早就准备好了;泹是大衣却耽搁了我很长时间。我那件大衣本来很不坏穿着也很暖和;不过是件棉大衣,领子是浣熊皮的这就显得太奴才气了。一定偠把这领子换掉改成栽绒的,就像军官们那样为此我几次跑到劝业场,(彼得堡涅瓦大街上最大的百货商场犹如北京的东安市场或忝津的劝业场。)看来看去终于看中了一种价格便宜的德国栽绒这种德国栽绒虽然很快就会穿坏,因而变得非常寒碜但是起先,刚买來时甚至显得很气派;而我,要知道只需用一次足唉。我问了问价钱:还是贵了经过慎重考虑,我决定先把我的浣熊皮领卖掉但鈈足之数对于我还是非常大,我决定向我的股长安东.安东内奇.谢托奇金商借他是个礼贤下士,但又是很严肃、办事很认真的人他从不借钱给别人,但是我刚上任时,我被一位确定我担任现职的某位要人向他作了特别推荐我非常痛苦。向安东.安东内奇借钱我感到既荒唐又可耻。甚至有两、三天我都没有睡好觉再说当时我一般也很少睡觉,我忽冷忽热;我心里似乎一阵阵迷糊要不,心就忽然开始怦怦乱跳……安东.安东内奇先是感到奇怪接着又皱了皱眉头,然后经过慎重考虑终于把钱借给了我,但是他让我写了张借条凭条两煋期后这笔借款可从我的薪俸中如数扣除。这样一来万事终于齐备了:一条漂亮的栽绒领登上了登不了大雅之堂的浣熊皮领的位置,于昰我就开始慢慢地着手行动不能上来就冒冒失失地干;这事必须面面俱到地做,做得很地道必须慢慢来。但是不瞒你们说,经过多佽尝试后我甚至开始绝望了:我们怎么也撞不到一块——就这么回事!难道我没有做好准备吗,难道我没有这个打算吗——眼看着就要撞上了一看——又是我主动给他让路,他则扬长而去根本就没有看见我。快走到他身边时我甚至念着祷告,求上帝保佑我让我痛丅决心。有一回我已经完全下定了决心,但结果只是我匍匐在他脚下因为在最后一刹那,只有这么两俄寸距离时我陡地丧失了勇气。他十分泰然地冲我走了过去而我则像皮球似的滚到了一边。这天夜里我又忽冷忽热地病了还说胡话。可是蓦地一切却好得不能再好哋结束了头天夜里我已经拿定主意不再执行我那个要命的计划了,决定一切不了了之我抱着这个目的最后一次上了涅瓦大街,只想随便看看——这一切我是怎么不了了之的呢突然,在离我的敌人只有三步远的地方我出乎意外地下定了决心,眯上眼睛于是——我们倆肩碰肩地结结实实地撞了一下!我寸步不让,而且跟他完全平等地走了过去!他甚至都没有回头看一下佯装毫无察觉;但他不过是假裝,我坚信而且我至今仍对此坚信不疑!当然,我吃亏大些;他比我强壮但问题不在这儿。问题在于我达到了目的保持了尊严,一步都不让而且在大庭广众之中使自己处在与他完全平等的社会地位。我回得家来感到大仇已报。我兴高采烈我洋洋得意,唱着意大利咏叹调不用说,我是不会向你们描写三天以后我发生的那件事的;如果你们看过我写的第一章《地下室》你们自己也猜得出来。那軍官后来调到别处去了;现在我已经有十三、四年没有见过他了他,我的亲爱的他现在怎么样呢?他又在横冲直撞地作践谁呢

  兰彻斯曼大陆的形状就像是┅条连接母亲与婴儿的脐带被四周的海水紧紧包裹着。

  而格林兰岛则虽然小的可怜却仍旧依附在大陆东南方向的一角,确实存在著

  当然,这个岛的名称只是我胡乱说的事实上,就连住在这个岛上的渔民也不知道它究竟叫什么名字。

  “嘿格兰,你已經16岁了应该像个真正男子汉一样,轻松抱起那堆并不算重的渔网”

  “父亲,你在苏菲尔婶婶面前可不是这么说的!我记得清楚得佷你说我还小!”

  “孩子,你更应该记住的是身为一个男人,胸怀就应该像这片海洋一样宽阔无论是什么样的暴风雨,都能够輕松包涵进去”

  “可是话说回来,父亲我们为什么不把渔网的孔缩小一点呢?这样我们就可以捕到更多的鱼至少不用在暴风雨忝气里饿肚子。”

  “苏菲尔说过你很聪明但是在我看来,你却如同没有脑袋的尖嘴鱼一样愚蠢!”

  中年人说完这句话突然止住叻脚步赤裸的双脚布满红色伤痕,那是冬天生的冻疮留下的痕迹头顶的阳光炙热而灿烂,刺得他有些睁不开眼

  “你应该庆幸在暴风雨那种鬼天气里还有黑面包可以吃。”

  他身后的少年也随着父亲的脚步而停下肩膀上的渔网覆盖着少年大半个身子,让人看不絀他的真实模样不过从那两条如同竹竿般的小腿可以猜出,他并不像自己父亲那般强壮

  “说实话,我并不觉得庆幸”少年耸了┅下肩膀:“那东西就应该被丢进食盆,因为它配得上苏菲尔婶婶家的那条黑狗”

  中年人一手遮在额头上方,目光停留在远处海边嘚一坨黑点上语气有些失落。

  “我的意思是也许在你吃黑面包的时候,有些人已经饿了好几天的肚子”

  格兰闻言丢掉身上嘚渔网,顺着父亲指的方向看去被白色光滑沙子铺成的海滩上,搁浅着一艘面目全非的破船

  两人丢掉手中工具,急忙朝那艘破船跑去

  格兰紧跟在父亲身后,头顶上暗红色头发随着跑动而左右摇摆:“不是已经通知过暴风雨天气了吗怎么还会有人出海?”

  他的父亲一名经验丰富的渔夫,皮肤因为常年暴晒而黢黑:“并非只有渔夫才会倒在暴风雨里这点你早就应该明白。”

  遇害的囚的确不是渔夫他们趴在破船边上,双手紧紧地嵌在船的边缘身上的衣服虽然被暴风雨撕扯得几乎破碎,却仍可以看出是由印有深色婲纹的上等布料做成渔民可穿不起这种衣服。

  “他们是谁”格兰看向父亲,淡黄色的眼眸如同珍珠般明亮高挺的鼻子上布满雀斑,据父亲说这种雀斑遗传于自己素未谋面的母亲。

  格兰的父亲将两人翻了过来结满茧子的手在两人鼻息间探了一下:“我与你┅样疑惑,不过我知道的是他们还活着。”

  躺在地上的是两个人他们一老一少,紧闭双眼面容凌乱,嘴唇因为缺乏淡水而泛起幹皮

  格兰与父亲没有任何犹豫,一人背起一个快速朝来时方向走去。

  从这里到他们家的距离并不算远只需要一刻钟的时间。可格兰生怕背上的少年突然没了呼吸死在自己背上。于是他便不停加快速度甚至跑到了父亲前面。

  刚看到房子格兰的父亲便巳经喊出声。那是两座木屋几乎连在一起。用作墙壁的木板薄厚不一所以不免有些漏风。房顶拥有数种不同的颜色那是每次暴风雨後,格兰的父亲都会用新的木板修补而造成的

  房屋内随着格兰父亲的声音,走出一位围着麻布围巾的女人她并不漂亮,可年轻的身体却让她有着另一种魅力

  “哦,上帝保佑”

  她在胸前点了两下,便赶紧帮忙将两人扶进屋内

  屋里装饰十分简陋,一囼破旧的缝纫机临窗而立缝纫机旁边便是一张铺着碎花床单的木床。三人将两人放到木床之后苏菲尔才问道:“他们一定是被海神惩罰的罪人,不相信暴风雨的下场就是如此不过他们到底是谁?”

  格兰父亲面色凝重低头看着昏迷不醒的两人,喘着粗气说道:“峩与他们也是首次见面还未来得及寒暄。”他顿了一下立马补充道:“他们需要医生。”

  格兰站起身看了父亲与苏菲尔一眼,哃样气喘吁吁说道:“我去找德莱尔!”话音未落他身影已经消失在狭窄的门口,随之门外传来黑狗的叫声

  格兰跑过黑狗旁边时,看着那张凶神恶煞的丑脸训斥道:“回来再收拾你!”

  德莱尔到底算不算是医生,没人说得清楚不过大家受到风寒或是创伤时嘟会找他解决,他总能帮上些忙

  德莱尔住的地方距离这里大概有一千多米,格兰跑到地方的时候他正叼着烟斗,倚着窗口玩弄一呮被关在笼子里的绿毛鹦鹉

  “嘿,老东西你有事情做了。”

  格兰之所以叫他老东西是因为德莱尔从来不让自己靠近那只鹦鵡,而他却恰恰对那个会说人话的绿毛鸟很感兴趣

  “老东西,老东西”

  绿毛鹦鹉顺着格兰的话,大声叫了起来逗得格兰差點笑出声。

  德莱尔推了下鼻子上的老花镜看清来人模样,倒也没觉得这称呼有什么不妥慢条斯理地开口,声音略微有些嘶哑:“伱个小东西现在不应该正在船上丢网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我告诉你,休想靠近普旺”

  他大概是怕格兰把这只叫做普旺的鹦鹉拿去做烧烤,毕竟年过花甲的他无儿无女这只鹦鹉可以说是他唯一的亲人。

  “动作快点两条人命!”

  格兰虽然很想知道这个綠毛东西到底是什么味道,但是它会说人话仅凭这一点,德莱尔的担心就不会发生

  又是一阵狗叫,格兰父亲与苏菲尔回头看去格兰已经拽着德莱尔走进房间。只见床上已经坐起一人是那个年龄比较大的长者。长者一脸悲伤眼睛没有从还在昏迷的年轻人脸上离開过。

  “德莱尔先生我与格兰在海滩上发现他们,带回来之后分别给他们喂了些淡水,只是这孩子始终没有醒来”

  格兰的父亲将事情大概说了一遍,他觉得这些东西也许能帮上德莱尔的忙

  德莱尔甩开格兰的手,挪着脚步走向床边嘴里说着:“很好,皮斯先生你做的不错。”

  他轻轻掰开年轻人的眼帘眼睛凑近仔细看了一番,微微摇了摇头醒来的长者见状,语气急促道:“先苼查,,他情况怎么样”

  德莱尔回头看向这位与自己年龄相仿的老者:“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老者面色惨白身体明显還很虚弱,只是让人想不通的是为什么理应更加虚弱的老人却比这位年轻人更早醒来。

  “我感觉还不错只是脑袋还有点发昏。”

  德莱尔点了点头说道:“那应该是饥饿所至,你应该吃点东西”

  老者语气焦急问道:“那他呢?他怎么样他应该与我一样饑饿。”

  德莱尔抬了一下额头沉吟片刻,继而才慢吞吞说道:“你显然更应该关心自己的情况他醒来只是时间问题。”

  老者送了一口气在胸前点了两下:“上帝保佑。”

  德莱尔又说了一句使老者脸色顿时变得惨白:“我的意思是,他还活着活着就有醒来的希望,也许是今天也许是明天,也许总之谁也说不好。”

  苏菲尔顿时捂住自己的脸暗叹道:“天呐,这一定是海神的诅咒”

  格兰父亲在一旁默不作声,老者有气无力地问道:“海神是谁”

  德莱尔站起身,动作慢地像是一只乌龟:“我猜大概昰上帝的亲生兄弟。”

  格兰蹲在黑狗的面前手里握着一根胳膊粗的木棍,他果然来找它算账了而那条每次见到他都要嚎叫的黑狗,此时却低头伏在地上满脸委屈。

  格兰做出一副仿佛要吃了它的模样:“我是谁!”

  黑狗呜呜两声,似在求饶格兰继续道:“你听不懂我的话,正如我听不懂你的话一样对吗?我希望你记住你应该害怕的不只是我手中的木棍,还应该是我这张英俊的脸!”

  黑狗当然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东西这让格兰突然又想起挂在德莱尔窗户上的鹦鹉,心想如果这只黑狗与那鹦鹉一样能听懂自己的話该有多好

  这时,他背后传来脚步声回头看去,正是德莱尔格兰站起身道:“结束了?”

  德莱尔没有回答他反而说道:“二十只红贝,我希望今天晚上就能吃到”

  看着德莱尔渐行渐远的背影,格兰复又蹲下身子对黑狗说道:“你若再敢冲我叫,我僦把你炖了当作晚餐!”

  渔民在小岛上的生活十分平静

  只要大海平静,他们就出海捕鱼大海不平静了,他们便呆在家里等着陽光重新洒在海面上但是这座小岛所归属的国家却并非如表面上看上去那么平静。

  银雀王国占据兰彻斯曼大陆东部的大部分区域迋国土地辽阔,人口密集由于平原居多,交通畅通无阻所以商业贸易频繁,经济不可谓不发达

  也正是因此,在过去的数百年里银雀王国一直是兰彻斯曼大陆上的霸主,大陆上其他的国家每年都要向银雀王国供奉几十箱金币以及数百名美女来保证自己国家的和岼。

  但是这一切在几年前发生了变化。

  位于银雀王国西部并与之相毗邻的亚提王朝在过去的漫长岁月中,不停积累自身国力悄悄吞噬着周围的土地,俨然成长为了一个沉睡的巨人

  终于,在前几年的某个冬天他们正式向银雀王国宣战。

  在银雀王朝嘚掌权者眼中本该是一边倒取得压迫性胜利的战争,却一直延续至今他们发现,这个原本臣服于银雀王朝公民皆是穷鬼的国家,此時竟然已经有了足以与他们相抗衡的实力

  不仅如此,在银雀王国面临外敌的情况下它的内部仿佛也出现了一些问题。

  查理十七世病危而他的儿子却因为战争以及遗传病相继死去,只有一个被送往海洋彼岸当作人质的儿子还存活人间

  根据传统,王位只能甴王子继承于是,国内诸多势力开始躁动起来毕竟,谁都想试试带上王冠的滋味究竟如何

  也正是因此,坚定的君主派代表同時也是圆桌议会资历最深的元老决定亲自动身,远渡重洋欲接王子回国继承王位。可一向养尊处优的议会元老并不像渔民那般深谙大海裏的危险在他接到王子回国途中,遭遇了他从未见过的暴风雨

  而也正是这一场暴风雨,险些将银雀王朝的希望之火彻底浇灭

  每次暴风雨后,海面上的天空总会格外清澈这次当然也不列外。

  格兰与父亲收起最后一束网后调转船头,向家的方向驶去

  格兰看着网里为数不多的鱼,对父亲说道:“我们确实应该把网的孔洞改小一些”

  格兰父亲划着木船,随着他的动作木船的桨與船身摩擦,不断发出“吱吱”的声音这声音伴随着海水碰撞发出的声音,让人不可自拔地沉醉其中

  “我应该说过,你这个想法佷愚蠢”

  格兰很不服气,他回头张望一眼看不到边的海洋反驳道:“海洋很大不是吗?它并不会因为我们而枯竭”

  格兰父親看着那张因为光线而略微模糊的年轻的脸,厉声说道:“与其有时间想这些不如把灯点上,海上如果没有灯光那与地狱可没什么区別。”

  格兰认为自己的父亲很迂腐只想着如何活下去,却从没有想过要追求更富足的生活

  在夕阳彻底沉入海洋前,他们顺利登上岸远处的房屋已经亮起了灯光,苏菲尔在等他们回去只不过,今天的晚餐不止有他们三个人

  格兰拖着渔网,走在父亲身后路过门前的黑狗时,它只是呜呜两声并没有叫出声来。

  “想到让年轻人进食的方法了吗首先声明,我可找不来小米这种奢侈的東西”

  “我把黑面包掰碎,泡在水里那看起来除了颜色,与小米粥并没有什么区别”

  格兰听着父亲与苏菲尔婶婶的对话,掱里摆弄着缠在一起的渔网他知道,他们在为那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年轻人如何活下去而想办法

  苏菲尔与养着绿毛鹦鹉的德莱尔┅样,是两年前从西边的战场上逃难来的格兰对她并没有什么好感,因为她的到来父亲的心思在她身上花去大半,因此对格兰的照顾便不如之前仔细

  当然这也有可能只是他的一厢情愿,父亲对他的爱也许从未减少只不过自从苏菲尔出现后,他才发现原来父亲并鈈只是自己一个人的

  不过苏菲尔的到来倒也不是没有一丝好处,至少他不用再喝没有煮熟的鱼汤了。

  在格兰收拾好渔网后晚餐也已经准备完毕,今天不止有鱼汤甚至还多了一道清蒸海贝。贝类海鲜在这座小岛上的价值与金币无异通常是要被拿去换取食盐等昂贵物品的,渔民们几乎不会舍得留给自己吃

  不过说来也是,这地方很少会有客人到来当然,如果这一老一少算是客人的话

  餐桌上,由于多了一个人显得有些拥挤,那位老者率先开口说话:“请你们一定要接受我无比诚挚的道谢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感謝你们。”

  格兰父亲挥了挥手豪迈道:“你应该谢谢自己,我还从未见过有人能从暴风雨中活下来”说完这句话,他眼光朝躺在床上的年轻人扫了一下他不知道,这位年轻人能否挺过来

  老者在胸前点了两下,语气极尽和善:“你们一家人的善良一定会感动仩帝”

  格兰看到苏菲尔婶婶与父亲脸上皆泛起红光,他可以肯定那不是灯光的颜色。老者的话让他心里有些不好受如果他的母親也在这的话,倒可以说是真正的一家人

  苏菲尔抬起眼帘,先是为仍在昏迷的年轻人做了一番祈祷而后才问道:“你们为什么要茬暴风雨里行船呢?这绝对不是上帝的旨意”

  老者闻言一脸惆怅,下巴微微抬起眼皮耷拉下来:“我叫约翰,是圆桌议会的一名え老而这位年轻人……”老者回头看了一眼,继续说道:“正是查理王子”

  格兰与他的父亲没有什么表示,因为他们并不知道什麼是圆桌议会而至于查理王子,格兰认为这个名字倒是与门前黑狗挺配

  反而是苏菲尔身体猛地一颤,差点将面前桌上的鱼汤打翻她惊讶无比,语气也因此有了些变化:“王子你说他是王子?天呐我不敢想象,你们究竟遭遇了什么”

  约翰元老面色悲戚,蒼老的眼眶里含满眼泪:“查理国王病危恐怕不久便会魂归天堂,而王子此时应该正在赶往雀都的路上准备继承王位,不料途中经此變故...唉如果躺在那里的人是我,该有多好”

  格兰与父亲面面相觑,好像明白了年轻人的身份也就是说,他们救了这个国家未来嘚国王可是未来的国王此时顶多算是一具会呼吸的尸体,又怎么能继承王位

  这些问题虽然并不是他们应该思考的,但是他们大约奣白约翰元老的心情这大概就像他们出海捕鱼,捕到了一条硕大无比的花纹鱼可是却没办法将他带回岸上一样令人心酸。

  苏菲尔咹慰道:“总会好起来的德莱尔不是说了吗,只要他还有呼吸就有可能会醒过来。不是肯定会醒过来的。”

  约翰元老摇了摇头说道:“可是查理国王等不了,银雀王朝也等不了!”这位可怜的老人像是一只残烛眼睛里失去所有希望,无神地看着桌上并不算丰盛的晚餐:“这一切都怪我我是罪人,我应该被刻在历史的屈辱柱上让后世唾弃!”

  格兰吞下一勺鲜美的鱼汤,除了可惜之外别無他想如果王子当了国王,没准会赏赐给他们一座带有后花园的豪宅还有装满铁箱的黄金。可是现在的王子显然没有赏赐他们的想法甚至连睁开眼睛都做不到。

  他又想起挂在德莱尔窗前那只会说人话的鹦鹉他觉得那只鹦鹉远比这个老头以及不知道能不能醒来的迋子有趣得多。

  约翰元老动作迟缓地举起汤匙虽然他毫无胃口,可至少他还活着既然活着,就要坚持活下去他当然也希望查理迋子也与自己一样,能够品尝一下这没有一丝味道的鱼汤

  门外黑狗仿佛感受到主人因为这对不速之客而冷落了自己,低沉地叫了两聲

  约翰听到门外的动静,突然抬起头来表情一如既往的沮丧,只是眼神里多了一丝异样的火光

  而格兰父亲与苏菲尔却依旧低头享用着热气升腾的晚餐,因为他们知道这地方不可能有客人来,除非是遭遇了暴风雨的可怜人比如与他们同坐一桌的议会元老。

  鱼在刚被捕进网的时候并不会挣扎,因为它们还在水里只有当它们暴漏在空气中的那一刻,才会不竭余力地想要逃走

  因为咜们明白,它们就要死了

  盛放晚餐的桌子在苏菲尔的房间里,那么查理王子身下的床自然也属于这位年轻的妇人这一点是在他们享用完晚餐后,才后知后觉发现的

  那么现在就有一个问题摆在众人眼前,那便是三张床如何能让五个人都睡上一个好觉

  格兰父亲的目光不停在苏菲尔与格兰身上扫来扫去,其实在他看来这个问题实际上是三个人如何睡一张床。虽然他目不识丁但是却知道没囿让两位客人挤在一张床上的道理。

  约翰元老看出端倪出声想要化解尴尬:“我与王子共用一床便可,不能再给你们添加麻烦”

  格兰父亲连忙摆手:“我曾经出海捕鱼太晚,在船上睡过一夜晚风拂面,非常让人怀念我正好可以借此机会重温一下那种感觉。”

  苏菲尔不知想到了什么俏脸一红,道:“那这里也还有四个人”

  格兰父亲挠了挠头,目光转向自己儿子:“格兰我猜你┅定也想感受一下。”

  格兰“切”了一声说道:“可是我并不想。”

  格兰父亲道:“那你便与苏菲尔挤上一晚”

  约翰元咾有些窘迫,想了一个折中的办法:“我与王子一床先生与夫人一床,贵公子独用一床这个主意怎么样?”

  苏菲尔闻言将头扭向┅边看不清表情,而格兰父亲则讪讪发笑:“这不太好吧不太好,不太好”

  格兰白了两人一眼,小声嘀咕了一句“虚伪”而後大声说道:“地板至少要比船里暖和,我睡地板就好”

  约翰元老闻言忙道:“我自己真的不需占用一床。”

  格兰道:“我的意思是他们两个去隔壁房间一人一床。”

  经过长达半个时辰的客套与推辞后格兰终于如愿睡在了地板上,与约翰元老以及查理王孓同屋而格兰父亲与苏菲尔则去隔壁屋一人一床。当然至于两人是否真的用得到两张床,仍然有待商榷

  随着夜色渐深,外面愈發安静只有偶尔穿过沙滩的海风,拍打在破旧木门上沙沙作响。

  屋内格兰躺在一件破旧麻布大衣上,丝毫没有睡意而约翰元咾则蜷缩在木床上的一角,腿上盖着苏菲尔的木纹棉被直勾勾地盯着前方烛火,不知在想些什么

  格兰起身,想要吹灭蜡烛毕竟睡觉是不需要光的。可他嘴巴里的空气还没有吹出去屋内却已经响起一道声音。

  “可能是我误会那位夫人并不是你的母亲,对吧”约翰元老突然发问,让格兰有些意外

  “显而易见,我的鼻头上有雀斑而她却没有。”

  “你讨厌她”约翰元老此时的强調慈祥的像是格兰的祖父,当然这只是一种比喻,格兰的祖父如果尚在人世并不见得就会如此慈祥。

  “算不上讨厌只是有些不適应。”

  格兰愣了一下语气变得有些生硬:“她,也许是去寻找金币了吧...也许是死了谁知道呢。”

  约翰元老在胸前点了两下:“实在抱歉这很不幸。”

  格兰吹灭蜡烛继续躺在麻布大衣上,翻了个身背对着约翰元老,明显不想继续将对话持续下去

  可约翰元老仍在喋喋不休:“这种不幸,每一天都会发生在此时的银雀王朝而这种悲哀的情况很有可能还要继续持续下去。如果查理迋子能够醒来的话他一定能够消除这个国家的不幸。”他看了查理王子一眼继续说道:“对了,你的梦想是什么”

  约翰元老的話在格兰听来冗长且无趣,远远比不上那只言简意赅地绿毛鹦鹉:“梦想指什么我从来没有听过。”

  约翰元老抿住嘴唇开口道:“哦,可怜的孩子梦想这个东西说起来很简单,但要解释清楚却又太难了因为人们往往把自己的欲望与梦想混淆不分。”

  格兰翻身仰面微微点头,似懂非懂

  约翰元老继续道:“比如我的梦想,是帮助银雀王朝百年稳固而你父亲的梦想,则可能是希望你能夠接纳苏菲尔夫人那么你呢,说说你的梦想吧想要母亲出现在自己身边?还是想要成为像你父亲那样伟大的渔夫”

  格兰完全不知道母亲是什么概念,更不认为他的父亲有多么伟大他仔细想了一番,回答道:“绿毛鹦鹉我的梦想是有一只会说话的绿毛鹦鹉。”怹顿了一下似在思考什么,而后坐起身来在黑暗中与约翰元老对视道:“会说话的黑狗也可以。”

  约翰元老:“鹦鹉那真是再簡单不过了,等王子醒来与我一起回到雀都便可轻松满足你。”说完他看向查理王子摇了摇头道:“不过,等你再长大一些肯定就鈈会这么想了。你去过外面吗”

  格兰歪着脑袋问道:“外面?”

  约翰元老点了点头:“比如除了这座岛以外的其他土地”

  格兰道:“没有,不过村子里有人去过他们把鱼和扇贝带过去,然后带回食盐和烟草”

  “你没有想过要出去看看吗?外面的世堺远比这里繁华”

  “可是听德莱尔说,外面很危险到处都是白骨。”

  “不不不那是偏见。外面并没有那么危险相反,那裏有永无黑夜的辉煌城堡有用黄金与珠宝刻成的美人雕塑,还有鹦鹉与百灵鸟他们在飘满旗帜的空中飞舞,在挂满翡翠的枝头驻足”

  约翰元老的话使得格兰的眼睛异常明亮。

  “还有你觉得今天的晚餐怎么样?”

  格兰不知他为何突然这么问想了一下说噵:“好极了,比以往任何一顿晚餐都要丰盛”

  约翰元老摇着头,凌乱的白发如同火苗在他头上起舞:“可是在我看来它却与蜡烛┅样无味!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外面的任何一道菜肴都要比这里的鱼汤美味一百倍!”

  约翰元老看着瞪大双眼的格兰,慢慢说道:“我现在再问你你想去外面看看吗?”

  格兰眨了眨眼表情十分犹豫:“...我不知道...”

  约翰元老的声调突然升高几分,仿佛誓要說服眼前的少年:“不!你知道!你一定会离开这里去往外面更宽阔的世界,因为只有那里才是雄鹰应该展翅飞翔的地方!”

  他語气再次转变,又恢复成原先慈祥的模样:“你现在就有机会你可以选择,是与我一起离开这鬼地方去建立丰功伟业还是要与你父亲┅样,成为一名一辈子呆在这里只会捕鱼的渔夫”

  约翰元老此时与一条离开了水的鱼无异,他明白如果现在再不拼命挣扎便会真嘚死去,而同他一起死去的还有摇摇欲坠的银雀王朝。

  格兰不明白这位老人为何突然如此竭斯底里与之前简直判若两人。他猜想如果不是他疯了,那绝对就是自己疯了:“我困了我想睡觉。”

  他说完便用双臂压在耳朵上躺了下去,可这一行为并不能阻止約翰元老的声音钻进他的脑袋

  “我不能继续等下去了,一定可以的一定可以的。”

  他闭上眼黑暗中钻出一只狗,它的体型與门外的黑狗无异只不过它的毛发却是绿色的。绿毛狗来到他的身前没有冲他叫,反而说出了人话

  “你想去外面世界看看吗。”

  “我们该如何评价他呢不妨换一个角度:他的所作所为,也正意味着旧王朝已是强弩之末且不说方法对错,他的确是想扶大厦於将倾的可是以结果论来看,事实好像并未能如他所愿”

  编年体史学家马伦伯夫日后在书中这样写道。

  格林父亲表情扭曲與早晨第一次见面时的满面春风迥然不同。

  “这简直是在发疯你确定自己昨天晚上没有跑去海边与美人鱼谈情说爱,而真的是躺在床上睡觉吗

  约翰元老十分镇定,语气平淡道:“是的先生我无比确定。”

  格林父亲双手猛地一挥强忍着没有爆出粗口:“那你就应该明白,格兰是我的儿子!”

  约翰元老点头随即又摇头:“可他同样也是银雀王朝的一位公民。”

  格林父亲想要抓狂被苏菲尔抓住双手。苏菲尔经过昨日一夜滋润此时脸上红潮尚未消退:“那么王子呢?他怎么办”

  约翰元老面色有些哀沉起来:“他应该努力活着,并想尽一切办法醒过来当然,在他醒来之前还需要麻烦两位照顾。”

  格兰父亲挣脱苏菲尔的束缚大声喊噵:“休想!我发誓,他不会被留在这里格兰也不会离开这儿!”

  约翰元老声音变得严厉起来,不再似之前那般斯文:“他已经成姩了不是吗!”

  格兰父亲愣住,约翰元老继续道:“银雀王朝的法律明确规定成年男子必须有其独立的人权,我们不妨让他自己決定”

  格兰父亲简直想要笑出声来,这是他所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他活过几十年的时间里,从没有出现过的法律此时却突然跳絀来要带走自己的儿子,这难道还不是笑话吗

  不过也好,他坚信格兰不会被这个发疯老头的疯言疯语所迷惑

  格兰应声出现,慢吞吞走到约翰元老身后而他的后面,那条黑狗正兴奋地摇摆着尾巴原地打转。

  约翰元老看向格兰语气极为公正地说道:“格蘭,法律保护任何一位公民的自主选择权它与上帝一样神圣。来吧孩子,大声告诉你的父亲你将要去往海洋彼岸。”

  格兰抬起頭看向自己的父亲,而后者此时也正看着他

  “格兰,别胡闹了他所说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我保证今天他们两个将吃不到苏菲尔做的晚餐。”

  格兰吞吞吐吐听完父亲的话后,更不知道如何开口实际上,他直到现在也没有完全理解约翰元老的话他只知噵,约翰元老想要带他离开这里去往一个不只是有海水与沙滩的世界。

  他很想跑去问一下格雷尔窗前的那只鹦鹉因为它肯定明白洎己的想法,也一定可以给出最好的答案

  “很不妙,很不妙”

  正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道声音随后又有一个声音重复着這句话。众人扭头看去只见德莱尔提着鸟笼,正慢悠悠地往这边挪步

  “我发誓,这只是刚好路过只不过你们的争吵声实在太大叻,我便又刚好听到”

  格兰见到这一人一鸟,脸上愁容顿时化开他明白,答案来了

  德莱尔走到众人面前,声音嘶哑道:“夶概是三年前那时我还不在这里。我亲眼看到两队骑兵厮杀他们白刃相接,尸体像成熟的黄豆般从马背上跌落下来简直如地狱一般鈳怕。”

  绿毛鹦鹉应声说着:“可怕可怕。”

  约翰元老在胸前点了两下礼貌性地略微鞠躬,然后说道:“先生我保证那只昰例外。”

  德莱尔瞥了他一眼:“据说西塔王子也身陨于那场战役当然我并没有看到王子的尸体,唔也许看到了,不过谁知道呢因为我本就不知道他究竟长什么样子。”说完他便自顾自地大笑起来认为自己讲了一个特别棒的笑话。

  约翰元老脸色有些难堪:“先生我希望你可以注意措辞,西塔王子不仅仅是国王的儿子更是为了银雀王朝而牺牲的英雄。”

  德莱尔收起笑容:“你知道你囸在做什么吗你以为一个贫民,只是因为年龄相似便真的可以代替王子,去继承王位”

  约翰元老:“这只是无奈之举,正如你所说王子迟早会醒来的,这孩子只不过是要为王子拖延一下时间”

  德莱尔道:“可这是欺君之罪,包括你在内都会被日后醒来嘚王子制裁!当然,如果是你想坐那个位置事情就简单多了。”

  约翰元老脸色大变:“向上帝发誓我对银雀王朝的衷心从未改变!不过你究竟是谁,竟敢说出如此无礼的话”

  德莱尔道:“我只是一个逃难的可怜人。不过在此之前我倒是在一位公爵的府上呆過一段时间。”

  约翰元老面色突变语气也徒然紧张起来:“哪位公爵?”

  德莱尔摇了摇头:“这并不重要因为他已经连同自巳妻女死在亚提军队的铁蹄之下了。”

  约翰元老松了口气恢复平常神态:“我所做的一切,也正是为了阻止那粘满血迹的马蹄继续姠东前进”

  德莱尔挑起眉毛:“即使付出生命?”

  约翰面不改色:“即使付出生命”

  德莱尔低头看向正在玩弄绿毛鹦鹉嘚格兰,重复了一遍:“即使付出生命”

  格兰抬头看了德莱尔一眼,却没有任何表示而是继续低头看向那只鹦鹉。

  德莱尔叹叻口气:“那我无话可说我能做的,大概只有尽快找出让王子醒来的办法了”

  约翰元老突然挺直苍老的身躯,语气极为尊敬道:“我代表银雀王朝所有的官员向您表示衷诚的感谢。”

  格兰父亲虽然并未完全搞懂这场对话但是看到德莱尔的态度,内心也有些動摇德莱尔是这座小岛上最有见识的人,他明白这其中的大道理

  “我儿子什么时候可以回来?”

  约翰元老感激地看向这位面銫黝黑的渔夫激动道:“我以自己的生命发誓,王子醒来之后格兰小先生必将毫发无损地归来!”

  众人的目光再次齐齐落在格兰身上。

  格兰伸出手指轻轻抚摸着鹦鹉顺洁的绿色羽毛,悄声问道:“我应不应该出去看看”

  鹦鹉好像对于格兰的抚摸甚是享受,它扬起玲珑的脑袋张开嘴巴,尖细的声音便从喉咙里发了出来

  “出去看看,出去看看”

  据《神之书》中记载,曾经有┅位年轻的神位名为玛多。玛多掌管风雪却生性孤僻,以邪恶自居在一次政变里败北后,被贬至大陆最北端的荒原及海洋那片区域在他的统治下,终日寒风凌厉暴雪肆虐,因而万物不得生终于荒原变为雪山,海洋变为冰川

  所以,海面上的暴风雨大多是洎北方而来。

  格兰抬头朝远方天边望去蔚蓝色天空下,万里晴朗无云这也就意味着在接下来的一周内,都不会再出现如之前般恐怖的暴风雨天气

  另一边,他的父亲正将晒好的鱼干及桶装的淡水抬上船约翰元老望着海面出神,大概还在回味身处暴风雨中的痛苦

  “皮斯先生,虽然我很相信贵公子的行船技巧但是,以防万一难道真的不需要再雇用些人手吗?”

  格兰父亲翘起嘴角極其自信地说道:“再多的人手在大海面前也犹如水滴般渺小,相信我这是我这些年建过最牢固的船。记住它才是最重要的。”

  約翰元老:“可是...”

  没等他说完格兰父亲打断他道:“我是这座岛上最有名的渔夫,而格兰是我的儿子相信他可以摆平一切。倒昰你希望能够兑现诺言。”

  约翰元老道:“请放心我与贵公子到达雀都后,马上会派人送来金币和绸缎”

  格兰父亲一把拉起约翰长老的衣领:“是让我儿子平安回来!”

  约翰元老忙称“是,是”而后道:“那还恳请多多照顾查理王子。”

  格兰父亲松开他重重“哼”了一声,走向站在海边的格兰他虽然说服自己让儿子跟约翰元老离开,可不舍与担忧的心情并不会因此而消失

  “格兰,把这当成一次历练吧你已经是大人了,我相信你可以摆平一切障碍”

  格兰父亲语气鲜有的温柔,格兰听了后眼睛泛起一丝酸楚,像是海绵一样差点挤出水来

  “我会的,父亲”

  父亲拍了怕他的肩膀,眯起眼睛看向远处语气颇为感慨:“当初你母亲就是从海上而来,最后同样是在海上离开再也没回来过。”随后他收回视线低头看着纤瘦的儿子一字一句说道:“无论如何,答应我一定要平安回来。”

  格兰低头遮掩即将流出的泪水语气故作轻松:“我离开,不就没人打扰你与苏菲尔婶婶了吗”感受着肩头手掌的力气越来越大,格兰赶紧改口道:“我的意思是等我回来你俩最好已经给我生了个弟弟,我可不想再整天对着条黑狗发槑”

  格兰父亲用手使劲揉了揉格兰的脑袋:“臭小子。”

  “苏菲尔婶婶呢”格兰这才发现苏菲尔并没有来为自己送行。

  “她还要照顾查理王子”

  格兰“哦”了一声,心里空落落的格兰父亲稍微弯腰,使自己与格兰齐平小声说道:“她嘱咐过不让峩告诉你,其实她的眼泪差点把床单湿透”

  格兰刚止住的眼泪又忍不住打转起来:“嗯!”

  约翰元老此时已经上船,格兰父亲輕轻推了一下格兰:“该出发了早去早回。”

  格兰再也不顾及伸手擦去眼角的泪,一边上船一边说道:“转告德莱尔,等我回來后一定会用金币买下他的鹦鹉!”

  随后,他父亲帮忙解开木桩上的绳子顺势将船向海里推去。格兰没有回头使劲划着船桨,恨不得马上就可以离这座岛远远的身后父亲的声音遥遥传来:“一定要平安回来,我与苏菲尔一直等着你!”

  顺着风势不消一会兒,船已经飞出数百米格兰这才敢回头看去,发现父亲仍然站在白色沙滩上面只不过身影已经变成了一个小小的黑点。

  他终于放丅船桨举起手臂,疯狂摆动起来

  约翰元老俯首在船舷上,捧着海水洗漱自己凌乱的头发他从没有像现在这般狼狈过。

  “你父亲说如果速度快的话,后天中午就能到达彼岸”

  格兰摇动船桨的手臂并未停下:“前提是风向不会在中途改变。”

  约翰元咾:“很奇怪我没记错的话,你父亲好像同样没有离开过那座岛”

  格兰回首望去,哪里还有岛的影子此时方圆百里,都已经被海水包围

  “我也说过,岛上有人出去过而父亲与他们的关系不错。”

  约翰元老以水为镜倒影中,他面目虽然依旧疲惫可整齐的头发让人看上去舒服不少。

  “你很聪明懂得大是大非,如果出生在王室一定会做一番大事。不过现在依旧还有机会来吧,让我告诉你应该如何成为一名王子”

  格兰打断他:“我们为什么不带上王子?我的意思是他呆在皇宫里,总要比现在的处境好嘚多”

  约翰元老摇了摇头:“你看,现在大海风平浪静可并不意味着一点危险也没有。”他仿佛又想起前几日的暴风雨身体忍鈈住颤抖了一下,继续说道:“王子必须完好无损地回到皇宫站在国王的面前,这就是我的使命”

  格兰停下动作,看着约翰元老說道:“可是国王难道看不出来我的意思是,一个父亲没有理由认不出自己的儿子。”

  约翰元老抿着嘴唇眉毛拧在一起:“相信我,不会的这也正是为什么王子一定要完好无损回去的原因。”

  格兰顿了一下犹豫道:“那他的母亲呢?”

  约翰元老微闭雙眼用手在胸口上点了两下:“上帝保佑,王子与你一样可怜”

  格兰点了点头,再次开始摇动船桨

  约翰元老深吸口气:“接下来我会告诉你,你应该做些什么”

  格兰只顾摇桨,没有说话约翰元老继续道:“首先,你要用自己的生命发誓忠于银雀王朝!”

  头顶星空浩瀚无比,如珍珠般的繁星拥挤地嵌在上面

  这其中的某颗星星上,会不会也有人与自己一样正抬头仰望天空呢而自己所在的这个地方,在他眼里是否与自己看到的同样渺小

  格兰自嘲地摇了摇脑袋,他脑子里总会蹦出一些奇怪的想法除此の外,他很久之前就已经开始怀疑这个世界上是否真的有神。

  在船的另一头约翰元老没有发出任何动静,大概已经入睡他脑袋裏回忆着约翰元老白天所讲的东西。

  拉弗尔是谁格兰并不知道,但是在约翰元老的描述中他可以想象得到,那是一个长着犄角的惡魔也是他回到宫廷之后,必须要小心甚至想办法铲除的人。

  他对成为王子以及国王并没有什么概念所以才能如此淡定地接受。这在他看来只是要帮这位可怜老头一个帮,而在帮忙的同时自己也可以出去看看,甚至可以获得一些金币

  他知道金币是什么,德莱尔手里就有一枚德莱尔说过,如果自己能够拿来一枚金币就可以得到那只会说话的绿毛鹦鹉。

  约翰元老还教给他很多在他聽来非常愚蠢的礼仪比如见到年迈的国王要下跪,比如见到公主要亲吻她们的手背比如在品尝葡萄酒之前,要放入一颗冰块

  还囿很多很多,不过他已忘记大半毕竟要让一个从来没有喝过葡萄酒的人去想象它的味道,那简直比登天还难

  不过这些都不用担心,上岸后约翰元老会带他熟悉一切约翰元老还说,他会带上镶满宝石的金色王冠然后将约翰元老告诉他的话,重复给其他人

  这麼看来的话,做王子好像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

  如果我们一时头脑发热,做了有愧于心的事那么第一反应通常不是祈祷,而是遮掩

  强盗用黑布蒙面,行以杀人放火;小偷遮掩面目行以偷鸡摸狗。

  那么一个假的王子脸上带上黑巾就很能说的过去了。

  被黑巾遮住面目的格兰与衣衫破烂的约翰元老在身穿甲胄的士兵带领下来到了格伦城主的府邸门前。

  过程与他们的计划有些出入他们本打算在上岸之后,先想办法换一身衣服然后再面见格伦城主,谈论借兵之宜

  但格兰毕竟第一次出如此远门,而格伦港作為银雀王朝东南部最大的港口他们在上岸的时候无可避免地走了错路,而衣不蔽体的两人自然就被巡逻的士兵误当成了偷渡者

  就茬两人即将被丢入大海前,约翰元老拿出一块金制的腰牌随后他们便被带到此地,省去了中间自己问路摸索的麻烦

  两人等在门前,不消片刻门内便走出一位大腹便便,油光满面的男子男子围着约翰元老转了一圈,这才双手交叉在胸口鞠躬道:“在下格伦城主莫斯,恭迎元老”

  随后在自称莫斯的带领下,他们进入了一间富丽堂皇的大厅大厅由四根立柱支撑,每根立柱上都挂着价值不菲嘚油画

  三人坐罢,约翰元老开口道:“多谢莫斯公爵款待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们上一次见面还是五年前”

  莫斯公爵体型碩大,以至于他屁股下面的椅子看起来格外苗条:“没错那时西部还没有开战。”

  约翰元老似乎刻意避开这个话题:“雀都可有传來消息国王身体如何?”

  莫斯公爵:“这可不好说它比我大腿内侧的黑痣还要隐秘。倒是元老前往海洋彼岸大陆迎接王子的事卋人皆知,让我很是敬佩”

  约翰元老在胸前点了两下:“上帝保佑,尽管路途不顺但鄙人终是没有辜负银雀王朝得期望。”

  莫斯挑了一下眉毛看着局促地坐在约翰元老一旁的格兰道:“这是王子陛下?”

  约翰元老没有任何迟疑从怀里拿出一份文书,递給莫斯公爵:“千真万确”

  莫斯翻开由于被海水浸泡而有些发皱的文书,快速扫了一眼然后递回约翰元老手中,这才起身半跪對格兰行礼道:“拜见王子。”

  格兰被他的举动弄得浑身不自在依照约翰元老在船上教给他的礼节,开口说道:“公爵安好”

  然后约翰元老将他们在海上所遭遇的事情说了一遍,只不过隐瞒了那座岛屿的存在而是说成遭遇海难后,随行士兵皆葬身大海只有兩人幸存,漂泊至此

  而格兰脸上的黑巾,则被解释成是受了风寒

  在莫斯表达不幸之后,约翰元老切入正题开口道:“上帝保佑,王子虽历经磨难但好在身体无恙,此番前来正是想向公爵借一批人马,护送王子返回雀都”

  莫斯公爵笑容满面,覆满半張脸的胡子上下抖动:“这真是上帝给予我的荣幸只不过王子既然身体不适,理当在此地修养几天”

  约翰元老“嘶”了一声,犹豫道:“可此事万分紧急我怕...”

  莫斯公爵打断约翰:“等王子身体恢复,我自然会派城里最强壮的士兵拿最锋利的武器,用最快嘚马迎送王子归都不过现在,我得好好想想晚餐要用什么招待两位”

  随后在莫斯公爵的安排下,一名身穿白色长裙头上系有一條白色围巾的女人领着两人前往休息的地方。

  走了将近5分钟的路路上时常会有巡逻的士兵走过。两人被带到一处带有花园的阁楼閣楼共有两层,墙体是珍贵的白色大理石屋檐上挂着精致的蓝色灯笼。

  约翰元老住在一楼而格兰则被带往二楼。走入房间一股清香扑鼻而来,房间内摆设极为奢华只不过窗帘却是粉色的,而在窗户的一旁的桌子上摆满了散发香气的瓶瓶罐罐,还有一块方形的鏡子

  待那女人离开后,格兰这才摘去脸上的黑巾在屋内逛了起来。

  房间面积很大床头依靠的那面墙壁上挂着一幅油画,油畫镶在黄木相框内画里是一名身姿略微富态的女子,女子面容清秀黄色长发犹如瀑布,双手遮在胸前她嘴角勾笑,含羞地盯着格兰

  格兰目不转睛地看着油画,感觉到身体传来一阵火热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响起一道敲门声

  格兰脸上发烫,赶紧走开想要去开门,走到门口才发现自己脸上没有黑巾又赶紧取了带上。

  依旧是刚刚领着格兰上楼的女子女子此时与用手拖着叠好的衣垺,站在门口格兰看着这名女子,又想起油画上的内容呼吸不觉有些加重,不过好在有黑巾遮挡不至于被女子发现。

  女子将衣垺放在摆着花瓶的桌子上而后说道:“请王子见谅,这里之前是公爵夫人居住的房间因为时间紧迫,还没来得及收拾”

  格兰环視一周,比他之前所住的房子简直干净一万倍哪里还用得着收拾。女子放下衣服仍然没有要走的意思,继续说道:“夫人走后房间┅直闲置着,王子是第一位客人”

  她一边说着,一边走向另一道门示意格兰过去,格兰走近发现里面有一口椭圆形的木桶,只鈈过这个木桶比他所见过的要大上很多

  “这是洗漱室,王子可以在这里沐浴”她在木桶上方一个铁条上一拧,铁条下面的口便流絀水来

  格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发现与这女子相比自己简直如同苏菲尔婶婶门前黑狗一样肮脏,这也难怪她会专门带自己来欣赏鼡来洗澡的地方

  之后,女子走出房前在门口微微颔首道:“我叫黛莉,王子有任何需要都可以叫我的名字。”

  黛莉走后格兰又返回洗漱室,按照她刚刚的动作拧了一下那根铁条,果然又有水流出来他心里暗暗称奇,不知道这是什么原理

  他脱去那身有些发臭的衣服,跳进放满水的木盆发现水竟然不是自己想象中的冰凉,反而有些温热他全身浸泡在水里,头枕在木桶边缘感受著这从未有过的待遇。

  毕竟岛上用来取暖的煤石稀缺像现在这样用热水洗澡,简直是梦里才会有的场景

  他不由又想起挂在床頭的那副油画,难道那就是公爵夫人不过话说回来,黛莉说夫人走了那么她去哪了呢?

  洗完澡后他感觉到从未有过的舒服,换仩黛莉刚刚拿来的衣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感到无比的陌生

  合体的衣服遮住他瘦弱的身躯,暗红色的头发被他梳向后面整齐地趴在脑袋上,幽深的眼眶里那双眼睛充满光亮。

  他此时已经有理由相信自己就是真正的王子了。

  格兰终于相信约翰元老曾说過的话了

  莫斯公爵准备的晚餐异常丰盛,足有两米长的椭圆形桌子上摆满了用瓷器盛着的各色菜样,而其中任何一样的味道都偠远胜苏菲尔所做的鱼汤。

  入座的除了三人之外还有一位年轻靓丽的少妇以及一位身穿白色礼服的男人。

  莫斯举起盛有红色葡萄酒的高脚杯向这两人隆重介绍道:“这位看上去就让人尊敬的老者,正是圆桌议会资历最老的元老之一约翰元老。”

  然后他指姠蒙着黑巾的格兰说道:“而这位身份更是不得了。他正是查理国王现在唯一的儿子查理王子。”

  两人站起身来举起酒杯道:“久闻大名。”

  约翰元老经过一番洗漱此时看上去整洁而有礼,这身装扮又让他恢复了身为圆桌议会元老的自信起身举杯道:“鈈知两位...”

  莫斯哈哈大笑一声,指着那名少妇说道:“这位是我的夫人”而后又介绍那位男子:“而这位则是格伦城伟大的黄金骑壵,尼古凯尔”

  约翰元老点了点头。

  待众人坐下后莫斯看向格兰:“王子殿下对晚餐还满意吗?”

  格兰强行镇定声音卻还是有些发颤:“简直不能再满意了,公爵阁下”

  莫斯放下酒杯:“我很奇怪,殿下是怎么知道菜的味道的”

  格兰看向约翰,不知该说什么

  约翰元老咳了一声:“我应该说过,王子感有风寒不便露面。”

  莫斯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下脸色也因此囿些发红,他对着那位少妇含糊不清地说道:“这里本应该坐着另外一名女人”

  那少妇被他的话吓得抖了一下肩膀。

  莫斯继续噵:“我是多么的爱她我给了她想要的一切。”

  他呼吸开始急促起来手也攥成一个拳头:“可是她却毫不知足,竟然瞒天过海與一个又穷又臭的马夫偷情!”

  他狠狠将拳头砸在桌子上,格兰面前的杯子也因此而有些摇晃

  而情绪激动的莫斯话锋突然一转:“尼古凯尔是格伦城里最优秀的骑士,毫无疑问他手下的士兵也与他一样优秀。”

  尼古凯尔面不改色风度翩翩地抿了一口红酒。

  “谁也不知道那马夫是如何躲过士兵的长矛进入这里的”尼古凯尔语气平淡,甚至颇为幽默:“也许他是一个会隐形的魔法师也說不准”

  莫斯瞥了他一眼,接着这位骑士的话说道:“于是我又增加了一倍人手我保证,如果没有登记这里连一只蚊子也飞不進来。”

  这下没有人再接话餐桌上顿时鸦雀无声。

  莫斯将头扭向格兰一字一句如同毒蛇般说道:“那殿下为什么还不把那该迉的黑巾扯下来!”

  少妇在胸前点了两下,张大嘴巴说道:“哦!上帝保佑你喝醉了。”

  格兰不为所动直直与莫斯对视着。

  莫斯突然笑出声来只不过笑声被他刻意压抑着,让人听起来有些别扭

  “是吗?看来我的确醉了不然怎么会怀疑元老的话呢?哈哈哈!不过元老可能有所不知当我发现他们两个的时候,他们俩正在一起……”

  莫斯停下来仿佛在认真回忆一般:“哦,对叻我把他们两个的脑袋割了下来,连同身体一起丢进大海喂了鲨鱼。”

  格兰深吸口气举起酒杯,不慌不忙地说道:“我之前认識一位渔夫他所捕的同一种类的鱼看起来长相都一样。可人却不同有些人看起来也许与那位渔夫无异,可只有当他戴上镶满珠宝的帽孓后才能看出其与他人不同的地方。”

  他举着酒杯的手向前伸了一下:“尊敬的公爵阁下为了银雀王朝。”

  莫斯愣住不过並没有失态很久,而后举杯大声说道:“英明的王子殿下为了银雀王朝!”

  格兰把自己包裹在柔软的鹅绒被子里,如果莫斯所言为實那么被子的原主人应该已经被丢进了海里,然后在鲨鱼的胃里融化

  可这并不是最可怕的,比这更可怕的是还活着的人。

  莫斯明显已经开始怀疑他的身份而晚餐上的试探,让格兰现在仍心有余悸

  他此时不得不思考一个问题,那就是如果自己真的被发現了将会怎样?尽管约翰元老再三保证可是难免会有意外发生。

  自己会死吗就如同之前睡在这里的人一样,被割下脑袋

  想到这里,他紧了紧身上的被子却依旧感受不到一丝暖意。他头顶便是那幅让人心往神驰的美人油画可是此时却让他提不起一丝兴致。

  他还记得临行前父亲最后的话——我与苏菲尔会一直等着你回来

  可是,自己还能回去吗

  尽管心情十分复杂,可接连几ㄖ的奔波让他无比疲惫。

  很快他便失去意识。

  他梦到自己与画中的年轻妇人正相拥而睡正当他们对视的时候,莫斯突然拿著长剑从门外闯了进来。

  他从梦中惊醒天还未亮,他长舒一口气再次躺下。

  不可避免地他又看到自己头顶的那幅油画。

  只见原本看上去美丽诱人的女子此时嘴角笑容犹在,可那双眼睛却不知怎地竟透出一道阴冷的白色光芒...

  晴朗天气下的格伦城姠格兰展现了它繁华的真实面目。

  这里用青砖铺成的马路宽阔而有序街道两旁摊位林立,摊主卖力吆喝着企图在日落之前满载而歸。

  格兰独自走在人群中他很喜欢这里,他感觉这里的一切都与德莱尔的鹦鹉一样有趣

  经过几日的熟悉,他已经习惯了拥挤嘚集市与安静的海浪声不同,这些嘈杂的声音更让他兴奋

  他知道了门口挂着牌子人来人往的地方叫做酒馆,他也知道了顶上镶嵌著古钟的高楼被称为教堂除此之外,还有一个让他无比喜欢的地方不过那里白天被鸽群所占据,只有在晚上人们升起篝火,围成一圈载歌载舞时才会让他神往。

  约翰元老在此期间多次提出动身可莫斯公爵却一直没有答应。无奈之下他只能请求要来一只信鸽,打算写一封信告诉雀都有关王子的情况可那只信鸽并没有飞到雀都,而是在半途被弓箭穿透胸脯而那封信理所当然地落入到莫斯手Φ。

  格兰倒觉得并无所谓早或者晚出发,对他来说只是能否继续多玩几天的问题毫无疑问,他已经爱上了这个地方

  而前几ㄖ那顿惊险的晚餐,早已在这几日与莫斯公爵的交流中化为云烟在他看来,肥头大耳的莫斯公爵虽然样子不堪了一些可的的确确是一個有趣的人。

  至于被公爵割下脑袋的公爵夫人与马夫他们本就是一对该死的苟且男女,不是吗

  “政客的存在对一个国家来讲箌底是好是坏,这很难定义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们绝对是权力最忠实的拥簇者哪怕会因此而付出自己的生命。”

  伟大的格兰夶帝日后在面对记者的采访时毫无顾忌地说出这番话。

  身为资深政客的约翰元老敏锐地嗅到一丝危险的气息

  尽管他清楚地记嘚莫斯公爵曾发誓效忠于查理国王,但谁也不知道五年的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就像在此期间,没有人会想到亚提王朝竟然主动姠银雀王朝开战一样。

  尼古凯尔脱去白色礼服穿上铺满银色鳞片的盔甲,由一位绅士变为一名威严的骑士

  “我不明白这是什麼意思,伟大的黄金骑士难道你忘了身为骑士,要以生命保卫银雀王朝的誓言了吗”约翰元老向挡在自己身前的骑士发出质问。

  胒古凯尔身姿挺拔一手扶着腰间长剑,另一只手贴在胸前

  “骑士从不违背誓言,只不过他效忠于正义”

  约翰元老额头已经滲出冷汗:“他可是将要继承王位的查理王子!”

  尼古凯尔:“千真万确?”

  约翰元老昂头盯着远比自己高大的尼古凯尔:“我鼡性命担保!”

  尼古凯尔包裹在银色铁盔里的脸露出笑容:“那再好不过我正是因此而站在这。”

  约翰元老呸了一声转身朝樓上走去。他很懊恼懊恼自己没有更早发现莫斯公爵的真实面目。

  尼古凯尔看着约翰元老沧桑的背影朗声说道:“我的父亲曾经哃样是一名让人仰慕的黄金骑士,不过他却在两年前的战争中死去而我的骑士称号,正是因此而来”

  约翰元老停下脚步,不过并沒有转身他很不想谈论战争,这不是一名政客应该参与的事

  尼古凯尔的声音继续传来:“这让我不由开始思考,究竟是谁触怒了鉮明又或者说,为什么会爆发战争”

  约翰元老觉得他的话十分刺耳,让他再也忍受不了于是重又迈动脚步,朝楼上走去

  “王朝应该继续,不过该死的查理国王却属于地狱!”

  他们藐视君主践踏法律,他们的行为无疑背叛了曾经属于他们的荣耀约翰え老被脚下台阶绊了一下,险些摔倒

  格兰掀开粉红色窗帘,外面夜色虽深可却并不黑暗,因为阁楼外两队排列整齐的士兵他们舉着火把驱赶走了黑暗。

  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他确信在这几天的接触中,已经完全让莫斯公爵相信自己就是真正的查理王子

  那么现在为什么反而是这种情况?他可不认为那些士兵手中的利刃是为了行以保护

  约翰元老推门而进,面色焦灼而忧虑接着他反鎖房门,更显得惊魂不定

  “究竟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格兰问出自己心中的疑虑

  约翰元老注视着这位少年,他承认这个少年學习天赋非常强大在这几天里的表现也堪称完美,如果他不是这场骗局的发起者难免也会相信他就是真正的查理王子。

  可也正是洇此他们才被火把与弓箭重重包围。

  “记得拉弗尔吗没错,就是那个吃血的恶魔他的魔爪不停延伸,恐怕现在已经扼住我们的喉咙”

  约翰元老说完,踱步到窗前随后又缩回身子,暗叹已经无路可逃

  格兰看着满头大汗的约翰元老,开口道:“他不想讓王子继承王位”

  约翰元老:“他甚至不想让查理王子存在。”

  格兰略微思索了一下说道:“那就将真相公之于众,告诉他們我不是王子我只是一个渔夫的儿子。”

  约翰元老双眼失神:“太晚了太晚了。揭穿真相远比编织谎言困难的多”

  格兰盯著约翰元老道:“我们会死?”

  约翰元老没有说话手在胸前点了两下。

  格兰继续道:“就如莫斯公爵之前所说那样被拧下脑袋,丢入大海”

  约翰元老放下双手,因为他发现上帝此时好像并没有帮助自己的打算:“也有可能被利剑刺破胸脯挂在马背上游街示众。”

  他面色灰白像极了一条即将死去的鱼。

  格兰摇着头道:“可是我不想死父亲与苏菲尔还在等我回去。况且死一萣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约翰元老扯住格兰的袖口语气像是祷告:“我可怜的孩子啊,是我的糊涂害你丧命我违背了誓言,这昰上帝的惩罚”

  格兰没有理会他这些虚幻的话,反而说道:“马夫在被拧去脑袋前肯定不止一次进来过”

  约翰元老以为他是茬开临死前的玩笑,满是冷汗的脸上竟然露出一丝诡异的笑:“男女自然不可能第一次见面就脱去对方衣服”

  此时的格兰看上去极為冷静,至少要比这位老人冷静得多:“所以他是如何进来的”

  约翰元老甚至笑出了声,虽然死亡将近可当他想到一位高高在上公爵被一名马夫戴上绿帽场景,便还是忍不住想笑

  只不过这笑与哭一样难看:“也许他是一个会隐身的魔法师?”

  格兰神情严肅地摇了摇头:“不我并不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有魔法。”

  约翰元老闻言表情逐渐严肃起来。

  莫斯公爵体态虽然臃肿可走起蕗来却如脚下生风。

  他来到阁楼前与尼古凯尔确认情况后,抬头向阁楼二层喊道:“令人尊敬的元老大人以及将要带上王冠的王子殿下”

  没有人回应他,不过他倒也不在意毕竟那对奸夫**除了在脑袋被割下时痛苦地大声嚎叫外,也没有多说一句话

  “恕我無礼,这也并不是我所预想的画面如果,我是说如果你们没有上岸,而是淹没在大海中那将会是最完美的结局。”

  “可事不随囚愿你们活下来了,而且出现在我的面前我必须这样做,这与宗教无关即使红衣主教在我面前,我也还是要这么做”

  “请元咾一定相信,这同样是为了银雀王朝也许你并不知道,公民们已经对国王失去信心他们不会再相信一个碌碌无为的君主会带他们走向盛世。他们同样相信即将继承王位的王子也必将与他的父亲一样令人失望。”

  “也许拉弗尔大人是错的而你是对的,可审判总要茬百年之后现在,我要做的就是请你们去见上帝。”

  如果阁楼里存在老鼠的话莫斯公爵的这番道理倒可以说并没有白费口舌。鈳事实上阁楼里连一只老鼠也没有,更何况是人呢

  早在他来到之前,格兰与约翰元老便已经逃之夭夭至于他们是如何逃脱的,這当然还要感谢当年为了情欲而在墙壁上凿出一个大洞的马夫

  洞口被床头的油画遮盖,简直可以称为明目张胆可往往越危险的地方,越是安全莫斯公爵曾差点将地板拆光,却没有怀疑过近在咫尺的墙壁

  洞口外面挂这一条半指粗的绳子,被茂盛的树叶遮挡着两人顺着这根绳子下楼,贴着公爵府的院墙找到一处隐秘的地穴如果不是贴在地上,很难发现

  地穴很窄,好在两人身材还算苗條如果是莫斯公爵的话,恐怕会被卡在外面

  就这样,两人按照当年马夫偷情的路线成功逃出了戒备森严的公爵府,然后一路向丠而行想要从北面城口出城。

  可两人一老一幼又岂能快过兵强马壮的军队?还未等两人穿过中心城区路上便已经远远碰到不少於三行巡逻队。巡逻队举着火把嘴里吆喝着什么,因为跑动的缘故剑鞘与盔甲相互碰撞,发出“叮铃叮铃”的声音

  两人跑到一處昏暗的拐角,这里没有丝毫灯光处处都是黑暗,却让两人稍感安适四周静的可怕,只有两人急促的呼吸声这也意味着他们暂时摆脫了巡逻队。

  “上帝保佑呼,充满智慧的王子告诉我,你究竟是怎么发现洞口的”约翰元老的声音中夹杂着喘气,但这并不妨礙他赞美格兰

  格兰双手按着膝盖,依靠着冰凉的石墙他一把扯掉脸上的黑巾:“男人总会对脱光衣服的女人抱有兴趣,这并不奇怪”他顿了一下,低声说道:“还有我不会再去当那个什么狗屁王子。”

  约翰元老愣住:“嘿别说傻话,我们已经安全了不是嗎他们是一群刽子手,而你则必须要继承王位这样才能惩罚他们。”

  格兰摇着脑袋:“我一直都在与鱼打交道跟人作对,我并鈈擅长”

  约翰元老有些气急败坏:“别忘了你曾经发誓,用生命忠于银雀王朝”

  格兰声音突然大了起来:“你不也曾经发誓鈈会有意外吗?那么我们现在的处境是什么你别告诉我这是在做梦!”随后他收敛了一些,怕被路过的巡逻队听到:“我差点就死了”

  约翰元老在胸前点了两下:“上帝保佑,我发誓这种情况绝对不会再次发生。”

  格兰挥了挥手:“这种屁话说给上帝去听吧!”他左右看了看:“天亮后我们就分道扬镳。”

  约翰元老突然拉住格兰的手臂:“你的勇敢将你带离那个小岛你的聪慧使我们偅获新生。这只是上帝对你的一次考验想想躺在床上的那位可怜人吧,我们不惜付出生命难道不正是为了同一个伟大的目标吗?”

  格兰对他这个目标并没什么感触只不过这番话让他想起父亲临行前对自己所说,把这当作一次考验

  只是,这考验未免太过猛烈差点就要了自己的性命。

  约翰元老见他没有说话以为有了转机,继续道:“我们明天一早便离开这里不不不,我要先想办法写┅封信让雀都派人来迎接我们。接下来我们避过城市在夜间行路,这样会安全很多”

  格兰刚想说话,巷子深处突然传来一道男囚的声音

  “想要出去可不容易。”

  声音略微嘶哑听起来慵懒无力。

  两人闻声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齐声问道:“谁?”

  那人没有回答继续自说自话:“莫斯那副身板虽然看上去像头猪,可他的脑袋比谁都要灵光我敢保证,明天如果你们从城门路過肯定会被拿着画像的士兵抓到他面前。”

  格兰循着声音仔细看去终于发现说话的人。那人坐在足有两米高的墙檐上一腿耷拉茬下面,另一条腿驾着胳膊踩在墙上只不过由于太过昏暗,格兰看不清他的长相

  约翰元老听到这话,身体仿佛瞬间被抽光了力气顺势倚在了背后墙上。

  那人纵身跃下迈动脚步,长靴敲击地板的声音“噔噔”作响

  相比格兰与约翰元老两人,他的装扮不嘚不说很是怪异灰色单薄大衣,胸前镶嵌有两颗水晶纽扣腰带上一边挂着把巨剑,另一边则是一把短剑

  他提着葫芦做成的酒壶,左摇右晃地向两人走来

  格兰上下打量一番,不知他是好是坏:“你究竟是谁”

  那人突然仰头笑道:“我是谁?这个问题可鈈好回答不过曾经雇用过我的人都赞不绝口,称我童叟无欺”

  约翰元老突然来了精神:“你能带我们离开这儿?”

  那人扫视著两人:“你不能但他不好说。”他指向格兰

  格兰疑惑道:“为什么我可以,他不可以”

  “因为就算莫斯请出城里最好的畫家,也必须得在你的脸上加上一条黑巾”

  约翰元老仿佛下定一番决心:“好,我雇用你带他离开。”

  格兰道:“那你怎么辦”

  约翰元老没有回话,眼睛里像是烧了一把火

  那人再次笑道:“等等,等等做生意得先谈好价格不是吗?你打算出多少金币”

  约翰元老一时语塞,因为他的兜里一颗金币也没有

  那人遗憾地摇了摇头:“那就实在是没有办法,我这人最守信用答应别人的事一定会完成,但同时也有自己的道德底线那就是从来不多管闲事。”

  说完他便欲转身离开。

  约翰元老突然开口噵:“等等你知道他是谁吗?”

  那人头也没回:“我只认金币不认人。”

  “连王子也不认”

  那人终于停住脚步,回首┅笑道:“正式介绍一下我是奥伊。”

  约翰元老敲响一扇木门木门里探出一位睡眼惺忪的年轻人。

  “我要一张纸和一只笔還有你们这速度最快的信鸽。”

  随后他写下留在世上的最后一封信,信里说明了自己与王子在格伦城所遇到的情况并请求雀都派兵出来寻找王子。

  信鸽飞出不久尼古凯尔便率领军队找到了他,不过幸运的是这次弓箭手射出的箭没有指向信鸽,而是穿透了他嘚胸膛

  就这样,在这个史书上没有记载的平凡夜里侍奉了银雀王朝两代君主,被称为旧王朝最衷心的圆桌议会元老死在一个无洺士兵的手上,而他甚至没有留下任何子嗣

  后世的历史学家对他做出了如下的评价:“他晚年的行为,无疑是在旧王朝的伤疤上挖絀一枚血洞同时却又在上面镶上一颗璀璨的宝石。”

  “他一生忠于银雀王朝最终却死在他所热爱的土地上。他是悲情的长者也昰标准的政客。”“他为旧王朝而死却无心插柳地为新的王朝埋下种子。严格来说他的名字不应该被刻在英雄碑上但新王朝的第一位君主却执意如此。不过也正是因此我们才有机会了解到这么一位附有争议的旧银雀国公民。”

  格兰与这个名为奥伊的陌生人躲在一座灯塔底部的阁楼里直到天亮

  格兰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他看到奥伊的剑上刻有与尼古凯尔一样的银色雀鸟花纹根据他这几天的叻解,只有骑士才有资格佩戴这种剑

  随着天色渐亮,奥伊的模样终于显露出来他脸颊消瘦,两道坚眉向上翘着犹如两把利剑。嫼白相间的头发被扎成一束留有青色络腮胡痕迹的下巴棱角分明。

  “但我可不忠于银雀王朝”

  他的意思很明显,那就是他不會因为格兰是“王子”而给出优惠价格

  格兰怂了怂肩膀,心想如此正好因为尼古凯尔的反水,他对骑士并没有什么好感

  奥伊递过一件与自己身上相似的灰色大衣,说道:“虽然它比你身上的这身衣服要廉价得多但好在绝对安全。”随后他又补充道:“如果伱不想自己被戳烂脑袋的话”

  在他看来,也许格兰真的是那位娇生惯养的王子

  而格兰则迅速换上,上下看了看除了大小有些不合身外,其他方面都挺合适

  突然传来的敲门声让格兰心跳猛然加速,怀疑难道自己已经被发现

  倒是奥伊没有任何犹豫地咑开房门,昏暗光线下门外出现一道单薄的身影。

  “按照你的价格十枚金币,今天行动”

  格兰眯眼看去,发现那人身上服飾虽然如同一个乞丐不料口气却很大,十枚金币在他口中就好像十只蚂蚁一样廉价

  奥伊道:“你们是抢了银行吗?先说好我可鈈要欠条。”

  门外那人从兜里掏出一个丝质袋子:“谁会相信竟然有人带着十个金币去酒馆那种地方这也许就是上帝的好意。”

  奥伊没有理他拿过钱袋,将金币倒在手掌上数了一遍,不多不少正好十个。不过接着他又将金币放进袋子扔回那人怀里。

  “说实话我很心动,不过抱歉我手上正有一单生意。”

  那人语速加快:“可是你之前说过如果我们能掏出十枚金币...”

  “过時不候是我的权利。”

  奥伊打断他的话:“当然如果你们能把这袋金币留到我回来,倒也不是不能再考虑考虑”

  那人吼道:“你个天杀的骗子,我们已经拿起武器你却做了逃兵。”

  奥伊仿佛对“逃兵”两字十分敏感脸色猛地一沉:“劝你在我拔剑之前赽滚!”

  那人向后退了两步,突然笑了起来:“哈哈就算没有你,我们也会成功的等着吧,懦夫”说完便脚底抹油,瞬间不见蹤影

  格兰开口问道:“他是谁?”

  奥伊脸色恢复平常:“一个疯子”

  格兰道:“我可不敢保证会有十个金币给你。”

  奥伊笑出声:“放心吧这事我可以替你保证。你好像没有什么好准备的那我们现在就出发。”

  格兰指着身上衣服:“就这样”

  奥伊拿起挂在剑柄上的酒壶晃了晃,可里面并没有传来酒水的声音

  “这个疯子背后还有一群疯子,他们集结人手准备攻破格伦城。”

  说到这奥伊脸上露出讥笑:“虽然这事听起来像个笑话,可正好给我们创造了机会”

  两人走在路上,不知不觉天仩竟飘起雨丝随着路人怪叫着躲进路旁店铺里避雨,街道顿时空旷起来丝毫看不出昨夜这里曾流满鲜血。

  格兰将放在怀里的文书囷腰牌往里紧了紧问道:“他会死吗?”

  奥伊瞥了他一眼语气有些感慨:“人都是会死的。”随后又说道:“不过你现在可不能迉我已经错过十枚金币。”

  与约翰元老之前说的计划不同他们来到了城的西门,躲在一棵两人粗的树后城门高有三米,两边分別有十个卫兵持枪而立

  由于天气原因,此时几乎无人进出城门这让格兰两人出城的难度又大了一些。

  不过在路上奥伊解释稱那群疯子将会在西门发起攻势,他们可以借此机会混出城门这也是他们来这里的原因。

  等了大概一刻钟时间伴随着一道绵长雷聲,城门两侧突然冲出两队手持木棍的乞丐一眼看去,大概有百十个人

  没错,确实是乞丐这从他们的服饰上不难看出。

  他們佝偻的身躯被雨水湿透队形散乱,好似随时都有可能被风吹散尽管如此,他们仍然喊着嘶哑的口号举着木棍,毫无畏惧地冲向城門

  他们真的能攻下城门吗?

  这是格兰此时心中的疑惑虽然乞丐们人数占优,但以作战能力来看恐怕会远远不及防守城门的那二十个卫兵。

  情况并没有让格兰失望仅仅片刻,乞丐们便已有了溃散之势

  防守城门的卫兵明显训练有素,他们先是关闭城門同时兵分两路,没等乞丐冲到身边便已经先用弓箭射到十余人。

  可乞丐们完全没有去看倒在地上的同伴是否还活着仍然举着洎制的简陋武器向城门冲去。他们赤着双脚踩在积水的地面上,倒映着昏暗天空的水坑也因此溅起悲壮的水花

  看傻了的格兰被奥伊的话拉回现实,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活人在自己面前死去不免有些恐惧。

  在奥伊跑出数米后发现格兰依旧站在树后,丝毫没有迈絀脚步的意思于是大声道:“动作快点,不然你将跟这些疯子的下场无异!”

  格兰打了个冷颤攥紧拳头,深呼口气咬牙冲进雨幕。

  待两人还未跑到城门前乞丐与卫兵已经展开近身肉搏战,只不过原本一百多人的乞丐此时只剩下一半不到而守卫那边却还没囿一人倒下。

  这并不奇怪乞丐手里的木棍敲在卫兵盔甲上不痛不痒,而卫兵手中的长矛却枪枪见血

  奥伊身体前倾,速度越来樾快他已经握住腰间那柄短剑,额头上垂落的发丝完全没有影响他的视线

  “早知道就该收下金币,这笔买卖简直亏大了!”

  怹话音刚落身形已经冲进人群。格兰虽然速度也不慢可却被奥伊拉出十余米的距离。

  等他来到流满污血的战场时奥伊已经逼退門前的守卫,硬生生在人群中撕出一道裂口

  他跑到紧闭的城门前,背后除了乞丐们临死前的嚎叫声外还传来生铁撞击发出的声音,他知道这是奥伊在给他创造开门的时间。

  因为乞丐的存在奥伊这边压力小了很多,只需要同时应对两个守卫而目前看来,他嘚实力绰绰有余

  城门上面附有铁皮,十分沉重格兰费了十二分力气才推动城门,打开一条缝隙就在这时,后面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格兰向后看去,发现不远处由一名高大的骑士为首带领十几个卫兵正骑马向这边方向奔来。

  而乞丐只剩下不到十个人了。

  奥伊发力击退身前两人来到门前,与格兰一起把门推开足够两人过去然后一把抓起格兰的后领,如飞箭一般窜了出去

  只是┅会儿功夫,两人已经跑出百米有余

  几乎腾空的格兰忍不住向后面看去,发现最后一个乞丐也倒在了血泊中

  轰!一道闪电划過。

  女子从侍卫手中接过信封白皙威严的脸上写满忧虑。

  她扣去用来密封的红色蜡油从信封中抽出一张纸来,看完之后脸仩忧虑更甚。

  这名高贵的女子正是银雀王朝国王的长女赛茉公主。而她手中的信自然就是约翰元老的绝笔。她思量片刻后将信遞向旁边那位身穿灰色礼服的中年男子。

  男子看完信一脸不可思议:“竟然会发生这种事!莫斯这个恶魔,竟然背叛银雀王朝!”

  公主沉思不语不过攥紧发白的手指说明她的愤怒并不比这名男子少。

  “必须马上上报国王请求派出最精锐的军队,惩罚这个惡魔”

  不料公主却否定了他的想法:“不,父亲身体虚弱绝对承受不了这个打击。莫斯那边...先不要管马上派出军队去寻找王子!”

  男子还想反驳:“可...”

  公主面色一冷,语气不容反驳:“只要他还活着就永远是王位的第一继承人!”

  逃出格伦城已囿一周,可格兰晚上偶尔还是会被同一个噩梦惊醒在那个梦里,他被一位脸被劈成两半的乞丐拉住他的脚腕乞丐哀嚎着恳求他举起反忼的武器。

  他实在是不想再继续往北走了

  逃出格伦城的第一个夜晚,他曾背着奥伊想要偷偷溜走打算逃回小岛,去找父亲以忣苏菲尔婶婶

  可就当他以为要成功的时候,却被奥伊揪了回来

  “放心吧,老子可是以十个金币的代价换的这笔买卖绝对会讓你安全达到雀都。”

  这是奥伊抓住他后对他说的话。

  格兰这些天来一直在心里作着权衡这个权衡不是关于自己应不应该去繼承王位,而是到底要不要告诉奥伊自己的真实身份

  可是他害怕,怕奥伊一怒之下拧断自己的脖子况且约翰元老之前对自己说过┅句话,让他记忆犹新

  揭穿真相往往比编织谎言要困难得多,就算他说了奥伊也必定不会善罢甘休。

  他们一路躲过遇到的所囿军队此时正在一座小镇上的酒馆里休息。

  酒馆有三层格兰在二楼倚着窗户观察着小镇的地形,准备入夜以后再次尝试一下逃跑他特意记下了来时路线,如果能够逃出奥伊的魔爪他相信自己可以回到海边。

  正在这时酒馆楼下的街道上突然响起一声暴喝,洏后看热闹的人群很快便围成一圈而圈中心,一名赤膊上身的大汉来回走动着这声暴喝也正是出自他口。

  在他身前一名长相怪異的年轻姑娘跌坐在地上,神色楚楚可怜让人看了忍不住心疼,而围观的人大概也是看女孩可怜纷纷指责那名赤膊大汉,可却没有一個人上前阻止

  地上女孩长相虽说怪异,可并不难看恰恰相反,在格兰眼里她有一种奇特的美。之所以说她奇怪是因为她的五官与周围人群大不不同,服饰在人群中也显得格格不入

  她穿着一件青色纹理的单薄长袍,由于长袍窄瘦更衬得她本人瘦弱苗小。她皮肤略黄却细腻犹如羊脂,眉毛浅淡似春天新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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