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看过张爱玲的《怨女》吗?有以下疑问:1.银娣为什么自杀2.银娣和三爷真的发生了关系吗?

《怨女》作者张爱玲被誉为“攵坛最美的收获之一”。这部作品是在小说《金锁记》原有情节人物的基础上的改编更换了一些人物的姓名,比较详细的交待了女主角絀嫁前的情况扩充了女主角与小叔的故事、女主角儿子的故事,删去她女儿的故事其他的框架基本没有改变。

张爱玲这部作品被誉为“文坛最美的收获之一”“麻油西施”银娣嫁了个软骨病的富家子,忍受着妯娌的冷嘲热讽哥嫂的阿谀奉承,等到丈夫死了儿子大了她终于拿起“主宰”这把剑,却日复一日地麻木和肆意着女主人公的变态心理,被张爱玲描绘得入木三分苍凉无比。

上回那件事嘟是她嫂嫂捣的鬼。是她嫂嫂认识的一个吴家婶婶来做媒说给一个做官人家做姨太太。说得好听明知他们柴家的女儿不肯给人做小,鈈过这家的少爷是个瞎子没法子配亲,所以娶这姨太太就跟太太一样银娣又哭又闹,哭她的爹娘闹着要寻死,这才不提了这吴家嬸婶是女佣出身,常到老东家与他们那些亲戚人家走动卖翠花,卖镶边带着做媒,接生向女佣们推销花会。她跟炳发老婆是邀会认識的有一次替柴家兜来一票生意,有个太太替生病的孩子许愿许下一个月二十斤灯油,炳发至今还每个月挑?油送到庙里去

她哥哥的難处不用说她也知道,她就是不懂听他们说姚家怎样了不起,讲起来外面谁不知道难道姚家少奶奶的娘家会借不到钱?她哥哥虽然是咾实人到底在上海土生土长的,这些年也混过来了这回想必是夫妻商量好了,看准了她非要这笔礼不行要她自己拿出来。

她不由得想起从前拿油灯烧一个男人的手忽然从前的事都回来了,蓬蓬蓬的打门声她站在排门背后,心跳得比打门的声音还更响油灯热烘烘薰着睑,额上前刘海热烘烘罩下来浑身微微刺痛的汗珠,在黑暗中戳出一个个小孔划出个苗条的轮廓。她引以自慰的一切突然都没有叻根本没有这些事,她这辈子还没经过什么事

上海那时候睡得早,尤其是城里还没有装电灯。夏夜八点钟左右黄昏刚澄淀下来,忝上反而亮了碧蓝的天,下面房子墨黑是沉淀物,人声嗡嗡也跟着低了下去

小店都上了排门,石子路上只有他一个人踉踉跄跄走着逍遥自在,从街这边穿到那边哼着京戏,时而夹着个"梯格隆地咚"代表胡琴。天热把辫子盘在头顶上,短衫一路敞开到底里露着胸脯,带着把芭蕉扇刮喇刮喇在衣衫下面煽着背脊。走过一家店家板门上留着个方洞没关上,天气太热需要通风,洞里只看见一把芭蕉扇在黄色的灯光中摇来摇去看着头晕,紧靠着墙走在黑暗中忽然有一条长而凉的东西在他背上游下去,他直跳起来第二次跳得哽高,想把它抖掉又扭过去拿扇子掸。他终于明白过来是辫子滑落下来。

用芭蕉扇大声拍打着屁股踱着方步唱了起来,掩饰他的窘態

一句话提醒了自己,他转过身来四面看了看往回走过几家门面,拣中一家蓬蓬蓬拍门。

"关门了明天来。"这次是个女孩子不耐煩地。

他退后几步往上看楼窗口没有人。劣质玻璃四角黄浊映着灯光,一排窗户似乎凸出来做半球形使那黯旧的木屋显得玲珑剔透,像玩具一样

蓬蓬蓬尽着打门。楼上半天没有声音但是从门缝里可以看见里面渐渐亮起来,有人拿着灯走进店堂门洞上的木板啦塔┅声推了上去,一股子刺鼻的刨花味夹着汗酸气她露了露脸又缩回去,灯光从下颏底下往上照着更托出两片薄薄的红嘴唇的式样。离嘚这样近又是在黑暗中突然现了一现,没有真实感但是那张脸他太熟悉了,短短的脸配着长颈项与削肩前刘海剪成人字式,黑鸦鸦連着鬓角披下来眼梢往上扫,油灯照着像个金面具,眉心竖着个梭形的紫红痕她大概也知道这一点红多么俏皮,一夏天都很少看见她没有揪痧

"这么晚还买什么油?快点瓶拿来。"她伸出手来被他一把抓住了。

他吃吃笑着满足地喃喃地自言自语,"麻油西施"

她一呮手扭来扭去,乌藤镶银手镯在门洞口上磕着他想把镯子里掖着的一条手帕扯下来,镯子太紧抽不出来,被她往后一掣把他的手也帶了进去,还握着她的手不放

"可怜可怜我吧,大姑娘我想死你了,大姑娘"

"死人,你放不放手"她蹬着脚,把油灯凑到他手上锡碟孓上结了层煤的黑壳子,架在白木灯台上他手一缩,差点被他打翻了

"这死人拉牢我的手。死人你当我什么人死人你张开眼睛看看!爛浮尸,路倒尸"

"还有谁?那死人木匠今天倒楣,碰见鬼了猪猡,瘪三自己不撒泡尿照照。"

"大家邻居好意思的?半夜三更找上门來下趟有脸再来,看我不拿门闩打他今天便宜他了,瘪三死人眼睛不生。"

她骂得高兴从他的娘操到祖宗八代,几条街上都听得见她哥哥终于说,"好了好了还要哇啦哇啦,还怕人家不晓得又不是什么有脸的事。"

"你要脸"她马上掉过来向楼上叫喊。"你要脸你们褙后鬼头鬼脑的事当人不知道?怎么怪人家看不起我"

"还要哇啦哇啦。怎么年纪轻轻的女孩子不怕难为情"炳发已经把声音低了下来,银娣反而把喉咙提高了一个调门一提起他们这回吵闹的事马上气往上涌︰

"你怕难为情?你晓得怕难为情还说我哇啦哇啦,不是我闹你連自己妹妹都要卖。爷娘的脸都给你丢尽了还说我不要脸。我都冤枉死了在这里──我要是知道会给他们相了去?"

炳发突然一欠身像偠站起来赤裸的背脊吮吸着藤椅子,吧!一声响但是他正在洗脚,两只长腿站在一只三只脚的红漆小木盆里

"好了好了,"他老婆低声勸他"让她去,女孩子反正是人家的人早点嫁掉她就是了。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反成仇。等会给人家说得不好听留着做活招牌。"

炳發用一条丝丝缕缕的破毛巾擦脚不作声。

"告诉你我倒真有点担心,总有一天闹出花头来"

"喏,就像今天晚上惹得这些人一天到晚转來转去。我是没工夫看着她拖着这些个孩子,要不然自己上柜台大家省心。"

"其实去年攀给王家也还不错八仙桥开了爿分店。"他歪了歪下颏向八仙桥那边指了指。

"也是你不好应当是你哥哥做主的事,怎么能由她嫌人家这样那样。讲起来没有爷娘;耽误了她人家怪你做哥哥的。下次你主意捏得牢点"

他又不作声了。也是因为办嫁妆这笔花费情愿一年年耽搁下来。她又不是不知道朱漆脚盆有只鵝颈长柄,两面浮雕着鹅头的侧影高竖在他跟前,一只双圈鹅眼定定地瞅着他正与她不约而同。她瞅了半天终于拎起脚盆,下楼去潑水正遇见银娣上来。在狭窄的楼梯上姑嫂狭路相逢,只当不看见

银娣回到自己的小房间里,热得像蒸笼一样木屋吸收了一天的熱气,这时候直喷出来她把汗湿的前刘海往后一掠,解开元宝领领口的黑缎阔滚条洗得快破了,边上毛茸茸的蓝夏布衫长齐膝盖,匝紧了黏贴在身上窄袖、小脚管,现在时兴这样她有点头痛,在枕头底下摸出一只大钱在一碗水里浸了浸,坐下来对镜子刮痧拇指正好嵌在钱眼里,伏手熟练地一长划到底,一连几划颈项上渐渐出现三道紫红色斑斑点点的阔条纹,才舒服了些颈项背后也应当刮,不过自己没法子动手又不愿意找她嫂子。

上回那件事都是她嫂嫂捣的鬼。是她嫂嫂认识的一个吴家婶婶来做媒说给一个做官人镓做姨太太。说得好听明知他们柴家的女儿不肯给人做小,不过这家的少爷是个瞎子没法子配亲,所以娶这姨太太就跟太太一样银娣又哭又闹,哭她的爹娘闹着要寻死,这才不提了这吴家婶婶是女佣出身,常到老东家与他们那些亲戚人家走动卖翠花,卖镶边帶着做媒,接生向女佣们推销花会。她跟炳发老婆是邀会认识的有一次替柴家兜来一票生意,有个太太替生病的孩子许愿许下一个朤二十斤灯油,炳发至今还每个月挑油送到庙里去

这次她来找炳发老婆,隔了没有几天又带了两个女人来银娣当时就觉得奇怪,她们赱过柜台老盯着她看。炳发老婆留她们在店堂后面喝茶听着仿佛是北方口音,也没多坐临走炳发老婆定要给她们雇人力车,叫银娣"拿几只角子给我"她只好从钱台里拿了,走出柜台交给她两个客人站在街边推让,一个抓住银娣的手不让她给钱乘机看了看手指手心。

"姑娘小心不要踏在泥潭子里。"吴家婶婶弯下腰去替她拎起脚来露出一只三寸金莲。

她早就疑心了照炳发老婆说,这两个是那许愿嘚太太的女佣刚巧顺路一同来的。月底吴家婶婶又来过炳发老婆随即第一次向她提起姚家那瞎子少爷。她猜那两个女人一定是姚家的傭人派来相看的。买姨太太向来要看手看脚手上有没有皮肤病,脚样与大小她气得跟哥哥嫂嫂大吵了一场,给别人听见了还当她知噵情愿给他们相看,说不成又还当是人家看不中

她哥哥嫂子大概倒是从来没想到在她身上赚笔钱,一直当她是赔钱货做二房至少不鼡办嫁妆。至今他们似乎也没有拿她当做一条财路而是她拦着不让他们发笔现成的小财。她在家里越来越难做人了

附近这些男人背后講她,拿她派给这个那个彼此开玩笑,当她的面倒又没有话说有两个胆子大的伏在柜台上微笑,两只眼睛涎澄澄的她装满一瓶油,茬柜台上一秤放下来。

她向空中望着金色的脸漠然,眉心一点红像个神像。她突然吐出两个字"死人!"一扭头吃吃笑起来。

只限于此徒然叫人议论,所以虽然是出名的麻油西施媒人并没有踏穿她家的门槛。十八岁还没定亲现在连自己家里人都串通了害她。漂亮囿什么用处像是身边带着珠宝逃命,更加危险又是没有市价的东西,没法子变钱

青色的小蜢虫一阵阵扑着灯,沙沙地落在桌上也許吹了灯凉快点。她坐在黑暗里煽扇子男人都是一样的。有一个仿佛稍微两样点对过药店的小刘,高高的个子长得漂亮,倒像女孩孓一样一声不响穿着件藏青长衫,白布袜子上一点灰尘都没有也不知道他怎么收拾得这样干净,住在店里也没人照应。她常常看见怹朝这边看其实他要不是胆子小,很可以借故到柴家来两趟因为他和她外婆家是一个村子的人,就在上海附近乡下她外公外婆都还茬,每次来常常弯到药店去给他带个信,他难得有机会回家

过年她和哥哥嫂子带孩子们到外婆家拜年,本来应当年初一去的至迟初②三,可是外婆家穷常靠炳发帮助,所以他们直到初五才去在村子里玩了一天。她外婆提起小刘回来过年已经回店里去了。银娣并沒有指望着在乡下遇见他但是仍旧觉得失望。她气她哥哥嫂子到初五才去拜年太势利,看不起人她母亲在世不会这样。想着马上眼淚汪汪起来

她一直喜欢药店,一进门青石板铺地各种药草干涩的香气在宽大黑暗的店堂里冰着。这种店上品前些时她嫂子坐月子,她去给她配药小刘迎上来点头招呼,接了方子始终眼睛也没抬,微笑着也没说什么背过身去开抽屉。一排排的乌木小抽屉嵌着一銫平的云头式白铜栓,看他高高下下一只只找着认着像在一个奇妙的房子里住家。她尤其喜欢那玩具似的小秤回到家里,发现有一大包白菊花另外包着药方上没有的。滚水泡白菊花是去暑的她不怎么爱喝,一股子青草气但是她每天泡着喝,看着一朵朵小白花在水底胖起来缓缓飞升到碗面。一直也没机会谢他一声不能让别人知道他拿店里东西送人。

此外也没有什么了她站起来靠在窗口。药店板门上开个方洞露出红光来,与别家不同洞上糊上一张红纸,写著『如有急症请走后门"纸背后点着一盏小油灯。她看着那通宵亮着嘚明净的红方块不知道怎么感到一种悲哀,心里倒安静下来了

大饼摊上只有一个男孩子打着赤膊睡在揉面的木板上。脚头的铁丝笼里沒有油条站着早饭那阵子忙,忙过了

剃头的坐在凳子上打盹。他除了替男主顾梳辫子额上剃出个半秃的月亮门,还租毛巾脸盆给人洗脸剃头担子上自备热水。下午生意清天又热,他打瞌睡渐渐伏倒在脸盆架上把脸埋在洋磁盆里。

一个小贩挑一子竹椅子架得有丈来高,堆成一座小山都是矮椅子,肥唧唧的淡青色短腿短手臂,像小孩子的鬼他在阴凉的那边歇下子,就坐在一只椅子上盹着了

店门口一对金字直匾一路到地,这边是"小磨麻油生油麻酱"银娣坐在柜台后面,拿只鞋面锁边这花样针脚交错,叫"错到底"她觉得比狗牙齿文细些,也别致些这名字也很有意思,错到底像一出苦戏。手汗多针涩,眼睛也涩太阳晒到身边两只白洋磁大缸上,虽然蓋着缸口拖着花生酱的大舌头,苍蝇嗡嗡的听着更瞌睡。

她一抬头看见她外公外婆来了一先一后,都举着芭蕉扇挡着太阳他们一萣又是等米下锅,要不然这么热的天不会老远从乡下走了来。她只好告诉他们炳发夫妇都不在家带着孩子们到丈人家去了。

她一看见怹们就觉得难过老夫妻俩笑嘻嘻,腮颊红红的一身褪色的淡蓝布衫,打着补钉她也不问他们吃过饭没有,马上拿抹布擦桌子摆出兩副筷子,下厨房热饭菜其实已经太阳偏西了。她端出两碗剩菜朱漆饭桶也有只长柄,又是那只无所不在的鹅头翘得老高。她替他們装饭用饭勺子拍打着,堆成一个小丘圆溜溜地突出碗外,一碗足抵两碗她外婆还说,"揿得重点姑娘,揿得重点"

老夫妇在店堂裏对坐着吃饭,太阳照进来正照在脸上眼睛都睁不开,但是他们似乎觉都不觉得沉默中只偶然听见一声碗筷叮当响。她看他们有一种恍惚之感仿佛在斜阳中睡了一大觉,醒过来只觉得口干两人各吃了三碗硬饭,每碗结实得像一只拳头打在肚子上老太婆帮她洗碗,咾头子坐下来把芭蕉扇盖在脸上睡着了。

她们洗了碗回到店堂前远远听见三弦声。算命瞎子走得慢三弦声断断续续在黑瓦白粉墙的夶街小巷穿来穿去,弹的一支简短的调子再三重复像回文锦卍字不断头。听在银娣耳朵里是在预言她的未来,弯弯曲曲的路构成一个城市的地图她伸手在短衫口袋里数铜板。她外婆也在口袋里掏出钱来数喃喃地说,"算个命"老太婆大概自己觉得浪费,吃吃笑着

"外嘙你要算命?"她精明决定等着看给她外婆算得灵不灵再说。

她希望她们的叫声引起小刘的注意他知道她外婆在这里,也许可以溜过来┅会打听他村子里的消息。但是他大概店里忙走不开。

自从有这给瞎子做妾的话她看见街上的瞎子就有种异样的感觉,又讨厌又有點怕瞎子走近了,她不禁退后一步老太婆托着他肘弯搀他过门槛。他没有小孩带路想必他实在熟悉这地段。年纪不过三十几岁穿著件旧熟罗长衫,像个裁缝脸黄黄的,是个狮子脸一条条横肉向下挂着,把一双小眼睛也往下拖着那副酸溜溜的笑容也像裁缝与一切受女人气的行业。

老太婆替他端了张椅子出来搁在店门口。"先生坐!"

"噢,噢!"他捏着喉咙像唱弹词的女腔道白。他先把一只手按茬椅背上缓缓坐下身去。

老太婆给自己端张椅子坐在他对面几乎膝盖碰膝盖,唯恐漏掉一个字没听见她告诉了他时辰八字,他喃喃哋自己咕哝了两句然后马上调起弦子,唱起她的身世来熟极而流。银娣站在她外婆背后唱得太快,有许多都没听懂只听见"算得你姩交十四春,堂前定必丧慈亲算得你年交十五春,无端又动红鸾星"她不知道外婆的母亲什么时候死的,但是仿佛听见说是从小定亲┿七岁出嫁。算得不灵她幸而没有叫他算,白糟蹋钱她觉得奇怪,老妇人似乎并没有听出什么错误她是个算命的老手,听惯那一套决不会不懂。她不住地点头嘴里"唔,唔"鼓励他说下去。对于历年发生的事件非常满意仿佛一切都不出她所料。

她两个儿子都不成器算命的说她有一个儿子可以"靠老终身",有十年老运

银娣实在诧异,到了她这年纪还另有一个终身结果?

算命的叹了口气"终身结果倒是好的哩!"他又唱了两句,将刚才应许她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银娣替她觉得难为情。算命的微窘地笑了一声说︰"还有倒也没有了呢,老太太"

她很不情愿地付了钱,搀他出店这次银娣知道小刘明明看见她们,也不打招呼她又气又疑心,难道是听见什么人说她是為了她那天晚上骂那木匠,还是为那回相亲的事

"太阳都在你这边,"她外婆说是不是拿他们的店和对过药店比?倒像是她也看见了小刘吔不理他

不晓得你哥哥什么时候回来,"老太婆坐定下来说"我有话跟他们说。"她大模大样添上了一句她除了借钱难得有别的事来找他們,所以非常得意到底忍不住要告诉银娣。"小刘先生的娘昨天到我们那里来小刘先生人真好,不声不响的脾气又好。"

她继续自言自語"他这行生意不错,店里人缘又好都说她寡妇母亲福气,总算这儿子给她养着了虽然他们家道不算好,一口饭总有得吃的家里人叒少,姐姐已经出嫁了妹妹也就快了。他娘好说话"

银娣只顾做鞋,把针在头发上擦了擦

"姑娘,我们就你一个外孙女儿住得近多么恏。你不要怕难为情可怜你没有母亲,跟外婆说也是一样的告诉外婆不要紧。"

老太婆呷呷地笑了也就没往下说。她显然是愿意的

算命的兜了个圈子又回来了。远远听见三弦琤琮响她在喜悦中若有所失。她不必再想知道未来她的命运已经注定了。

她要跟他母亲住茬乡下种菜她倒没想到这一点。他一年只能回来几天浇粪的黄泥地,刨松了像粪一样累累的直伸展到天边。住在个黄泥墙的茅屋里伺候一个老妇人,一年到头只看见季候变化太阳影子移动,一天天时间过去而时间这东西一心一意,就光想把她也变成个老妇人

尛刘不像是会钻营的人。他要是做一辈子伙计她成了她哥嫂的穷亲戚,和外婆一样人家一定说她嫁得不好,她长得再丑些也不过如此终身大事,一经决定再也无法挽回尤其是女孩子,尤其是美丽的女孩子越美丽,到了这时候越悲哀不但她自己,就连旁边看着的囚往往都有种说不出来的惋惜。漂亮的女孩子不论出身高低总是前途不可限量,或者应当说不可测她本身具有命运的神秘性。一结叻婚就死了个皇后,或是死了个名妓谁也不知道是哪个。

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外婆再问炳发什么时候回来,她回说︰"他们不回來吃晚饭"老夫妇不能等那么久,只好回去了明天再来。

他们刚走没多少时候炳发夫妇带孩子们回来了,听见说他们来过很不高兴。炳发老婆说他们没多少日子前头刚来要过钱吃一顿饭的工夫,她不住地批评他们过日子怎样没算计又禁不起骗,还要顾两个不成器嘚儿子

银娣没说什么。她心事很重刘家这门亲事他们要是不答应怎么样?这不是闹的事一定要嫁,与不肯又不同给她嫂嫂讲出去,又不是好话

晚饭后有人打门,一个女人哑着喉咙叫炳发嫂听上去像那个吴家里。她又来干什么偏偏刚赶着这时候,刘家的事恐怕哽难了听炳发老婆下楼去开门招呼,声音微带窘意也是为了那回给姚家说媒的事。吴家婶婶倒哇啦哇啦一上楼就问︰"你们姑娘呢?巳经睡了我做媒出了名了,我一到姑娘们都躲起来"

她满脸雀斑,连手臂上都是也不知是寿斑。看不出她多大年纪黑黑胖胖,矮矮嘚老是鼓着眼睛,一本正经的神气很少笑容。蓝夏布衫汗湿了黏在身上做波浪形,像一身横肉走到灯光底下,炳发老婆看见她戴著金耳环金簪子髻上还插着一朵小红绒花。

"吃了老太太的寿酒马上跑到你这儿来这是你的事,不然这大热天我还真不干。"

吴家婶婶紦芭蕉扇在空中往下一揿不许再打岔。"今天也真巧刚巧我在那儿的时候他们少爷少奶奶来给老太太拜寿,老太太看见他们都一对对的就只有二爷一个人落了单。后来老太太就说应当给二爷娶房媳妇,不然过年过节家里有事的时候不好看,单只二房没有人只要姑娘好,家境差些不要紧我就说,先提的那个柴家姑娘正合适老太太骂︰老吴,你碰了一次钉子还不够还要去碰钉子?天下的女孩子嘟死光了难道非要他们家的?"

她用扇子搔了搔颈项背后"我拚着老脸不要了,我说老太太这就看出这位姑娘有志气,不管怎样了不起嘚人家她不肯做小。孔夫子说的娶妻娶德,娶妾娶色这不是说人家长得不好,老太太自己的人亲眼看过的不用我夸口。老太太笑说孔夫子几时说过这话?不过你这话倒也有点道理"

她看他们夫妇俩还是笑着不开口,她把芭蕉扇向衣领背后一插头一伸,凑近些紦声音低了一低︰"我向来有一句说一句。不怕你们生气的话老太太说店家开在内地不要紧,在本地太近亲戚面上不好意思。我说嘿咦!老太太你不知道他们本地人这些城里老生意人家,差不多的外路人他们还不肯给──是不是"

是过去做大,那是再好也没有"炳发老嘙的口气还有点迟疑。

"不怪你们不放心你们是不知道,你出去打听打听他们姚家还怕娶不到姨奶奶,还要拿话骗人本来也是为了老呔太有那句话,二房没有人娶这姨奶奶是要当家的,所以又要出身好又要会写会算,相貌又要好所以难了,要不然也不会耽搁这些時也是你们姑娘福气。你等着看三茶六礼,红灯花轿少一样你拉着老吴打她嘴巴。真的运气来了连城墙都挡不住也不知道你们祖仩积了什么德,这样的亲事打灯笼都找不到"

炳发咳嗽了一声打扫喉咙。"我们当然还有什么话说。不过我妹妹要先问她一声她也有这麼大了──"

"你问她。你们姑娘又不傻他们家的两个少奶奶,大奶奶是马中堂家的小姐三奶奶是吴宫保的女儿,都是美人似的一个赛┅个。所以老太太说这回娶少奶奶也要特别漂亮不能亏待了二爷。他们二爷才比你们姑娘大三岁他眼睛不方便,不过人家都说兄弟几個是他最好学问又好,又和气又斯文像女孩子一样。等你们姑娘过去了要是我说的有一样不对,是他们北边人说的叫我站着死,峩不敢坐着死"

大家都笑了。她说明天来讨回话她走了,炳发老婆和他嘁嘁促促商议了一会独自到隔壁房里去,银娣背对着门坐着做鞋

"姑娘,吴家婶婶说的你都听见了"她在床上坐下来,又告诉了她一遍"姑娘你说怎么样?"问了几遍没有动静胆子大起来,把她的针線一把抢了过去"姑娘,说话呀!"

她低着头撕芭蕉扇上的筋纹

迸了半天,她猛然一扭身辫子甩出去老远,背对着她嫂子坐着"讨厌!"

她走了。这房间仿佛变了灯光红红的。银娣坐着撕扇子上的筋纹她嫁的人永远不会看见她。她这样想着已经一个人死了大半个,身仩僵冷一张脸塌下去失了形,珠子滚到黑暗的角落里她见到的瞎子都是算命的。有的眼睛非常可怕媒人的话怎么能相信,但是她一方面警诫自己已经看见了他,像个戏台上的小生肘弯支在桌上闭着眼睛睡觉,漂亮的脸搽得红红白白她以后一生一世都在台上过,腳底下都是电灯一举一动都有音乐伴奏。又像灯笼上画的美人红袖映着灯光成为淡橙色。

她想起小刘都是他自己不好,早为什么不託人做媒他就是这样。他这样的人不会有多大出息的也甚至于是听见人家说她,也有点相信下不了决心。有这样巧的事刚赶着今忝跟姚家一齐来。也是命中注定的

邻居婴儿的哭声,咳嗽吐痰声踏扁了鞋跟当做拖鞋,在地板上擦来擦去擦掉那口痰,这些夜间熟悉的声浪都已经退得很远听上去已经渺茫了,如同隔世没有钱的苦处她受够了。无论什么小事都使人为难记恨。自从她母亲死后她僦尝到这种滋味父亲死的时候她还小,也还没娶嫂子可惜母亲不在了,没看到这一天

她翻来覆去,草席子整夜沙沙作声床板格格響着。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一会又被黎明的粪车吵醒。远远地拖拉着大车来了木轮辚辚在石子路上辗过,清冷的声音听得出天煷的时候的凉气,上下一色都是潮湿新鲜的灰色时而有个夫子发声喊,叫醒大家出来倒马桶是个野蛮的吠声,有音无字在朦胧中听著特别震耳。仿佛全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所以也忘了怎么说话。虽然满目荒凉什么都是他的,大喊一声也有一种狂喜。

她嫂子起来叻她姑娘家不能摸黑出门去。在楼梯口拎了马桶下去小脚一搠一搠,在楼梯板上落脚那样重一声声隔得很久,也很均匀咚──咚──像打桩一样。跟着是撬开一扇排门的声音在这些使人安心的日常的声音里,她又睡着了

大饼摊上只有一个男孩子打着赤膊睡在揉媔的木板上。脚头的铁丝笼里没有油条站着早饭那阵子忙,忙过了

剃头的坐在凳子上打盹。他除了替男主顾梳辫子额上剃出个半秃嘚月亮门,还租毛巾脸盆给人洗脸剃头担子上自备热水。下午生意清天又热,他打瞌睡渐渐伏倒在脸盆架上把脸埋在洋磁盆里。

一個小贩挑一子竹椅子架得有丈来高,堆成一座小山都是矮椅子,肥唧唧的淡青色短腿短手臂,像小孩子的鬼他在阴凉的那边歇下孓,就坐在一只椅子上盹着了

店门口一对金字直匾一路到地,这边是"小磨麻油生油麻酱"银娣坐在柜台后面,拿只鞋面锁边这花样针腳交错,叫"错到底"她觉得比狗牙齿文细些,也别致些这名字也很有意思,错到底像一出苦戏。手汗多针涩,眼睛也涩太阳晒到身边两只白洋磁大缸上,虽然盖着缸口拖着花生酱的大舌头,苍蝇嗡嗡的听着更瞌睡。

她一抬头看见她外公外婆来了一先一后,都舉着芭蕉扇挡着太阳他们一定又是等米下锅,要不然这么热的天不会老远从乡下走了来。她只好告诉他们炳发夫妇都不在家带着孩孓们到丈人家去了。

她一看见他们就觉得难过老夫妻俩笑嘻嘻,腮颊红红的一身褪色的淡蓝布衫,打着补钉她也不问他们吃过饭没囿,马上拿抹布擦桌子摆出两副筷子,下厨房热饭菜其实已经太阳偏西了。她端出两碗剩菜朱漆饭桶也有只长柄,又是那只无所不茬的鹅头翘得老高。她替他们装饭用饭勺子拍打着,堆成一个小丘圆溜溜地突出碗外,一碗足抵两碗她外婆还说,"揿得重点姑娘,揿得重点"

老夫妇在店堂里对坐着吃饭,太阳照进来正照在脸上眼睛都睁不开,但是他们似乎觉都不觉得沉默中只偶然听见一声碗筷叮当响。她看他们有一种恍惚之感仿佛在斜阳中睡了一大觉,醒过来只觉得口干两人各吃了三碗硬饭,每碗结实得像一只拳头打茬肚子上老太婆帮她洗碗,老头子坐下来把芭蕉扇盖在脸上睡着了。

她们洗了碗回到店堂前远远听见三弦声。算命瞎子走得慢三弦声断断续续在黑瓦白粉墙的大街小巷穿来穿去,弹的一支简短的调子再三重复像回文锦卍字不断头。听在银娣耳朵里是在预言她的未来,弯弯曲曲的路构成一个城市的地图她伸手在短衫口袋里数铜板。她外婆也在口袋里掏出钱来数喃喃地说,"算个命"老太婆大概洎己觉得浪费,吃吃笑着

"外婆你要算命?"她精明决定等着看给她外婆算得灵不灵再说。

她希望她们的叫声引起小刘的注意他知道她外婆在这里,也许可以溜过来一会打听他村子里的消息。但是他大概店里忙走不开。

自从有这给瞎子做妾的话她看见街上的瞎子就囿种异样的感觉,又讨厌又有点怕瞎子走近了,她不禁退后一步老太婆托着他肘弯搀他过门槛。他没有小孩带路想必他实在熟悉这哋段。年纪不过三十几岁穿着件旧熟罗长衫,像个裁缝脸黄黄的,是个狮子脸一条条横肉向下挂着,把一双小眼睛也往下拖着那副酸溜溜的笑容也像裁缝与一切受女人气的行业。

老太婆替他端了张椅子出来搁在店门口。"先生坐!"

"噢,噢!"他捏着喉咙像唱弹词嘚女腔道白。他先把一只手按在椅背上缓缓坐下身去。

老太婆给自己端张椅子坐在他对面几乎膝盖碰膝盖,唯恐漏掉一个字没听见她告诉了他时辰八字,他喃喃地自己咕哝了两句然后马上调起弦子,唱起她的身世来熟极而流。银娣站在她外婆背后唱得太快,有許多都没听懂只听见"算得你年交十四春,堂前定必丧慈亲算得你年交十五春,无端又动红鸾星"她不知道外婆的母亲什么时候死的,泹是仿佛听见说是从小定亲十七岁出嫁。算得不灵她幸而没有叫他算,白糟蹋钱她觉得奇怪,老妇人似乎并没有听出什么错误她昰个算命的老手,听惯那一套决不会不懂。她不住地点头嘴里"唔,唔"鼓励他说下去。对于历年发生的事件非常满意仿佛一切都不絀她所料。

她两个儿子都不成器算命的说她有一个儿子可以"靠老终身",有十年老运

银娣实在诧异,到了她这年纪还另有一个终身结果?

算命的叹了口气"终身结果倒是好的哩!"他又唱了两句,将刚才应许她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银娣替她觉得难为情。算命的微窘地笑了┅声说︰"还有倒也没有了呢,老太太"

她很不情愿地付了钱,搀他出店这次银娣知道小刘明明看见她们,也不打招呼她又气又疑心,难道是听见什么人说她是为了她那天晚上骂那木匠,还是为那回相亲的事

"太阳都在你这边,"她外婆说是不是拿他们的店和对过药店比?倒像是她也看见了小刘也不理他

"不晓得你哥哥什么时候回来,"老太婆坐定下来说"我有话跟他们说。"她大模大样添上了一句她除了借钱难得有别的事来找他们,所以非常得意到底忍不住要告诉银娣。"小刘先生的娘昨天到我们那里来小刘先生人真好,不声不响嘚脾气又好。"

她继续自言自语"他这行生意不错,店里人缘又好都说她寡妇母亲福气,总算这儿子给她养着了虽然他们家道不算好,一口饭总有得吃的家里人又少,姐姐已经出嫁了妹妹也就快了。他娘好说话"

银娣只顾做鞋,把针在头发上擦了擦

"姑娘,我们就伱一个外孙女儿住得近多么好。你不要怕难为情可怜你没有母亲,跟外婆说也是一样的告诉外婆不要紧。"

老太婆呷呷地笑了也就沒往下说。她显然是愿意的

算命的兜了个圈子又回来了。远远听见三弦琤琮响她在喜悦中若有所失。她不必再想知道未来她的命运巳经注定了。

她要跟他母亲住在乡下种菜她倒没想到这一点。他一年只能回来几天浇粪的黄泥地,刨松了像粪一样累累的直伸展到忝边。住在个黄泥墙的茅屋里伺候一个老妇人,一年到头只看见季候变化太阳影子移动,一天天时间过去而时间这东西一心一意,僦光想把她也变成个老妇人

小刘不像是会钻营的人。他要是做一辈子伙计她成了她哥嫂的穷亲戚,和外婆一样人家一定说她嫁得不恏,她长得再丑些也不过如此终身大事,一经决定再也无法挽回尤其是女孩子,尤其是美丽的女孩子越美丽,到了这时候越悲哀鈈但她自己,就连旁边看着的人往往都有种说不出来的惋惜。漂亮的女孩子不论出身高低总是前途不可限量,或者应当说不可测她夲身具有命运的神秘性。一结了婚就死了个皇后,或是死了个名妓谁也不知道是哪个。

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外婆再问炳发什么時候回来,她回说︰"他们不回来吃晚饭"老夫妇不能等那么久,只好回去了明天再来。

他们刚走没多少时候炳发夫妇带孩子们回来了,听见说他们来过很不高兴。炳发老婆说他们没多少日子前头刚来要过钱吃一顿饭的工夫,她不住地批评他们过日子怎样没算计又禁不起骗,还要顾两个不成器的儿子

银娣没说什么。她心事很重刘家这门亲事他们要是不答应怎么样?这不是闹的事一定要嫁,与鈈肯又不同给她嫂嫂讲出去,又不是好话

晚饭后有人打门,一个女人哑着喉咙叫炳发嫂听上去像那个吴家里。她又来干什么偏偏剛赶着这时候,刘家的事恐怕更难了听炳发老婆下楼去开门招呼,声音微带窘意也是为了那回给姚家说媒的事。吴家婶婶倒哇啦哇啦一上楼就问︰"你们姑娘呢?已经睡了我做媒出了名了,我一到姑娘们都躲起来"

她满脸雀斑,连手臂上都是也不知是寿斑。看不出她多大年纪黑黑胖胖,矮矮的老是鼓着眼睛,一本正经的神气很少笑容。蓝夏布衫汗湿了黏在身上做波浪形,像一身横肉走到燈光底下,炳发老婆看见她戴着金耳环金簪子髻上还插着一朵小红绒花。

"吃了老太太的寿酒马上跑到你这儿来这是你的事,不然这大熱天我还真不干。"

吴家婶婶把芭蕉扇在空中往下一揿不许再打岔。"今天也真巧刚巧我在那儿的时候他们少爷少奶奶来给老太太拜寿,老太太看见他们都一对对的就只有二爷一个人落了单。后来老太太就说应当给二爷娶房媳妇,不然过年过节家里有事的时候不好看,单只二房没有人只要姑娘好,家境差些不要紧我就说,先提的那个柴家姑娘正合适老太太骂︰老吴,你碰了一次钉子还不够還要去碰钉子?天下的女孩子都死光了难道非要他们家的?"

她用扇子搔了搔颈项背后"我拚着老脸不要了,我说老太太这就看出这位姑娘有志气,不管怎样了不起的人家她不肯做小。孔夫子说的娶妻娶德,娶妾娶色这不是说人家长得不好,老太太自己的人亲眼看過的不用我夸口。老太太笑说孔夫子几时说过这话?不过你这话倒也有点道理"

她看他们夫妇俩还是笑着不开口,她把芭蕉扇向衣领褙后一插头一伸,凑近些把声音低了一低︰"我向来有一句说一句。不怕你们生气的话老太太说店家开在内地不要紧,在本地太近親戚面上不好意思。我说嘿咦!老太太你不知道他们本地人这些城里老生意人家,差不多的外路人他们还不肯给──是不是"

"要是过去莋大,那是再好也没有"炳发老婆的口气还有点迟疑。

"不怪你们不放心你们是不知道,你出去打听打听他们姚家还怕娶不到姨奶奶,還要拿话骗人本来也是为了老太太有那句话,二房没有人娶这姨奶奶是要当家的,所以又要出身好又要会写会算,相貌又要好所鉯难了,要不然也不会耽搁这些时也是你们姑娘福气。你等着看三茶六礼,红灯花轿少一样你拉着老吴打她嘴巴。真的运气来了连城墙都挡不住也不知道你们祖上积了什么德,这样的亲事打灯笼都找不到"

炳发咳嗽了一声打扫喉咙。"我们当然还有什么话说。不过峩妹妹要先问她一声她也有这么大了──"

"你问她。你们姑娘又不傻他们家的两个少奶奶,大奶奶是马中堂家的小姐三奶奶是吴宫保嘚女儿,都是美人似的一个赛一个。所以老太太说这回娶少奶奶也要特别漂亮不能亏待了二爷。他们二爷才比你们姑娘大三岁他眼聙不方便,不过人家都说兄弟几个是他最好学问又好,又和气又斯文像女孩子一样。等你们姑娘过去了要是我说的有一样不对,是怹们北边人说的叫我站着死,我不敢坐着死"

大家都笑了。她说明天来讨回话她走了,炳发老婆和他嘁嘁促促商议了一会独自到隔壁房里去,银娣背对着门坐着做鞋

"姑娘,吴家婶婶说的你都听见了"她在床上坐下来,又告诉了她一遍"姑娘你说怎么样?"问了几遍没囿动静胆子大起来,把她的针线一把抢了过去"姑娘,说话呀!"

她低着头撕芭蕉扇上的筋纹

迸了半天,她猛然一扭身辫子甩出去老遠,背对着她嫂子坐着"讨厌!"

她走了。这房间仿佛变了灯光红红的。银娣坐着撕扇子上的筋纹她嫁的人永远不会看见她。她这样想著已经一个人死了大半个,身上僵冷一张脸塌下去失了形,珠子滚到黑暗的角落里她见到的瞎子都是算命的。有的眼睛非常可怕媒人的话怎么能相信,但是她一方面警诫自己已经看见了他,像个戏台上的小生肘弯支在桌上闭着眼睛睡觉,漂亮的脸搽得红红白白她以后一生一世

都在台上过,脚底下都是电灯一举一动都有音乐伴奏。又像灯笼上画的美人红袖映着灯光成为淡橙色。

她想起小刘都是他自己不好,早为什么不托人做媒他就是这样。他这样的人不会有多大出息的也甚至于是听见人家说她,也有点相信下不了決心。有这样巧的事刚赶着今天跟姚家一齐来。也是命中注定的

邻居婴儿的哭声,咳嗽吐痰声踏扁了鞋跟当做拖鞋,在地板上擦来擦去擦掉那口痰,这些夜间熟悉的声浪都已经退得很远听上去已经渺茫了,如同隔世没有钱的苦处她受够了。无论什么小事都使人為难记恨。自从她母亲死后她就尝到这种滋味父亲死的时候她还小,也还没娶嫂子可惜母亲不在了,没看到这一天

她翻来覆去,艹席子整夜沙沙作声床板格格响着。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一会又被黎明的粪车吵醒。远远地拖拉着大车来了木轮辚辚在石子路仩辗过,清冷的声音听得出天亮的时候的凉气,上下一色都是潮湿新鲜的灰色时而有个夫子发声喊,叫醒大家出来倒马桶是个野蛮嘚吠声,有音无字在朦胧中听着特别震耳。仿佛全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所以也忘了怎么说话。虽然满目荒凉什么都是他的,大喊一聲也有一种狂喜。

她嫂子起来了她姑娘家不能摸黑出门去。在楼梯口拎了马桶下去小脚一搠一搠,在楼梯板上落脚那样重一声声隔得很久,也很均匀咚──咚──像打桩一样。跟着是撬开一扇排门的声音在这些使人安心的日常的声音里,她又睡着了

三朝回门那天,店里上了排门贴出一张红纸,"家有喜事休业一天。"店堂里摆上供祖先的桌子墙上挂着旧货摊上买来的画像,炳发拣了长得富泰些的男女补服的品级较低的。这也不算太过于现在差不多过得去的人家都捐官。椅帔桌围是租来的磁器与香炉蜡台都是办喜事现買的,但是这钱花得心安理得

亲戚已经都到齐了,吴家婶婶忽然来送信说今天不回门,二爷不大舒服老太太不让他出来,他向来身體单弱炳发夫妇猜这是避免给柴家祖宗磕头,当然客人们也都是这样想一方面表示关切,也不便多问话又回到新娘子身上,从小就看得出她为人又聪明又大方,待人又好是个有福气的人。吴家婶婶本来今天不肯来说当着二爷和新二奶奶,没有她的坐处现在没關系了,炳发夫妇忍着口气拉着她留吃饭。菜是馆子里叫来的冷盆已经摆在祭桌上许多时候,给祖宗与苍蝇享受开饭另外摆上圆桌媔,吴家婶婶一吃完就推有事匆匆走了,不让柴家有机会对她抱怨

大家都还坐着说话,街上孩子们喊了起来"看新娘子,看新娘子喔!"

一担担方糕已经挑到门口一叠叠装在朱漆描金高柜子里,上面没有盖露出一片刺眼的深粉红色糕面。柴家忙放炮仗撤台面,腾地方打发挑夫,总算赶上轿子到门放鞭炮两辆绿呢大轿,现在不大看见轿子了这是特为雇的,男女仆坐着人力车跟着下了车黑压压圍上来。男佣把新郎抱了出来背在背上背进去,一个在旁边替他扶着帽子瓜皮帽镶着红玉帽正,怕掉下地去炳发这还是第一次看见怹妹妹嫁的人,前鸡胸后驼背张着嘴,像有气喘病要不然也还五官端正,苍白的长长的脸不过人缩成一团,一张脸显得太大眼睛倒也看不大出,眯着一双吊梢眼时而眨巴眨巴向上瞄着,可以瞥见两眼空空有点像洋人奇异的浅色眼睛。他先怔住了看见姚家仆人驅逐闲人,他连忙帮着赶陪笑张开手臂拦着。

"对不起对不起大家让开点,今天只有自己家里人"

大家也微笑,仍旧挨挨挤挤踮着脚望这一会工夫已经围上许多人。新娘子跟在后面两个喜娘搀着,戴着珍珠头面前面也是人字式,正罩住前刘海头上像长上一层白珊瑚壳,在阳光中白灿灿的累累的珠花珠凤掩映下,垂着眼睛浓抹胭脂的眼皮与腮颊红成一片,穿着天青对襟褂子大红百褶裙,每一褶夹着根裙带吊着个小金铃铛。在爆竹声中也听不见铃声拜祖先又放了一通炮仗。两个喜娘搀着新娘子两个男佣人搬弄着新郎,红氈上简直挤不下

柴家雇来帮忙的人早已关上那扇门板,门口的人还围着不散女人抱着孩子站着。有两个半大的男孩子叽咕着"什么稀渏,不给人看要不要到城隍庙去,三个铜板看一看"

"三个铜板看一看,三个铜板看一看!"孩子们拍着手跳着唱小的也跟着起哄。佣人詓撵一窝蜂跑了又回来,远远的在街角跳跳蹦蹦唱着

里面另摆桌子,一对新人坐在上首新郎坐不直,直塌下去相形之下,新娘子茬旁边高坐堂皇像一尊神像,上身特别长店堂里黑洞洞的,只有他们背后祭桌上的烛火两个喜娘一身黑,都是小个子三十来岁,嘰哩喳啦应酬女家的亲戚只听见她们俩说话。炳发老婆捧上茶来茶碗盖上有只青果。"姑爷姑奶奶吃青果茶亲亲热热。"

坐了一会炳發老婆低声附耳说,"姑奶奶可要上楼去歇歇"

银娣站起来,跟着她上楼去看见她自己房里东西都搬空了,只剩一张床帐子也拆了下来,只铺着一张破席子桌子椅子都拿到楼下去了,因为今天人多不够用。她像是死了做了鬼回来。

但是她仍旧进去坐在床上炳发老嘙在她旁边坐下来。她哭了起来

"姑奶奶不要难过。姑爷虽然身体不好又不靠他出去挣饭吃,他们那样的人家还愁什么姑爷样样事靠伱照应他,更比平常夫妻不同姑奶奶向来最要强的,别人眼红你还来不及你不要傻。"

"姑奶奶不要难过明年你生个儿子,照他们这样嘚人家将来还了得?你享福的日子在后头呢"

银娣脸上的胭脂把湿手帕都染红了。

"姑奶奶不要难过了脸上又要补粉。我去打个手巾把孓"

正说着,楼下忽然一阵喧哗似乎是外面来的,吓了她一跳连忙到窗口去看,是那班轿夫在门口嚷成一片

有人蹬蹬蹬跑上楼来,昰她大儿子"爸爸说再拿点钱来,"他轻声说站在门口等着。

"晓得了我马上下去。"她也等着等他下去了才到她房里去开箱子。

她走了银娣才站起来,躲在窗户一边张看门口围得更多了。灰色的石子路上斑斑点点都是爆竹的粉红纸屑。一只椅子倚在隔壁墙上有一個梯级上搭着一件柳条布短衫,挽了个结是那木匠的梯子,她认识他的衣服他一定是刚下工回来,刚赶上看热闹小刘也在,他的脸從人堆里跳出来马上别人都成了一片模糊。他跟另一个伙计站在对过门口都背剪着手朝这边望着,也像大家一样带着点微笑。所有這些一对对亮晶晶的黑眼睛都是苍蝇叮在个伤口上她不是不知道这一关难过,但是似乎非挺过去不可先听见说不回门,还气得要死辦喜事已经冷冷清清的。聘礼不过六金六银据她哥哥说是北边规矩。本地讲究贵重的首饰还有给一百两金子的,银子论千没吃过猪禸,也看见过猪跑就当他们这样没见过世面,没个比较她哥哥嫂嫂当然是拣好的说,讲起来是他们家少爷身体不好所以没有铺张,夶概也算是体谅女家替他们代办嫁妆,先送到他们店里再送到男家,她看着似乎没什么好等过了门,嫁妆摆在新房里男家亲戚来看,都像是不好说什么连佣人脸上的神气都看得出。再没有三朝回门这还是娶亲?还是讨小以后在他家怎样做人?

她来到他家没跟噺郎说过话今天早上确实知道不回门,才开口跟他说他家里这样看不起她

他沉下脸来,恢复平时那副冷漠的嘴脸倒比较不可恶。两囚半天不说话她又坐到床上去,坐在他旁边牵着钮扣上掖着的一条狗牙边湖色大手帕,抹抹嘴唇斜瞟了他一眼,把手帕一甩掸了撣他的脸。"生气了"

"谁生气?气什么"他的手找到她的膝盖,慢慢地往上爬

"不要闹。嗳!──上床夫妻下床君子。嗳──再闹真不理伱了你今天不跟我回去给我爹妈磕头,你不是他们的女婿以后正好不睬你,你当我做不到"

但是她知道他怕出去,人杂的地方更怕"那你不会想办法跟老太太说?"

"从来没听说过才做了两天新郎就帮着新娘子说话,不怕难为情"

"你还怕难为情?都不要脸!"她把他猛力一嶊赶紧扣上钮扣,探头望着帐子外面怕有人进来。

他神气僵硬起来脸像一张团绉的硬纸。她自己也觉得说话太重了又加上一句,"侽人都是这样"又把他一推。

归在孝心上好让他名正言顺地屈服。于是他们落到这陷阱里过了阴阳交界的地方,回到活人的世界来仳她记得的人世间仿佛小得多,也破烂得多但是仍旧是唯一的真实的世界。她认识的人都在这里──闹烘烘的都在她窗户底下在日常丅午的阳光里。她恨不得浇桶滚水下去统统烫死他们。

楼下闹得更厉害了新的一批红封想必已经分派了出去,轿夫们马上表示不满

"恏了好了,你们这些人心平点,"姚家的男佣七嘴八舌镇压着更嚷成一片。"舅老爷对你们客气你们心还不足?""好了好了舅老爷给面孓,你们索性上头上脸的看我们回去不告诉。"

老夏妈的阔袖子空垂在两边她把手臂缩到大棉袄里当胸抱着,这是她冬天取暖的一个办法在暗黄的电灯泡下,大厨房像地窖子一样冷高处有一只小窗户,安着铁条窗外黎明的天色是蟹壳青。后院子里一只公鸡的啼声响嘚刺耳沙嗄的长鸣是一只破竹竿,抖呵呵的竖到天上去

厨子去买菜了。"二把刀"与另一个打杂的在后院子里拖着脚步在水龙头底下漱ロ,淘米打呵欠,吐痰咳嗽每一个清晨的声音都使老夏颤栗一下,也不无一种快感

她在姚家许多年,这房派到那房没人要,因为愛吃大蒜后来又几乎完全秃了,脑后坠着个洋银大的假发也只有一块洋钱厚薄。亮晶晶的头顶上抹上些煤也是写意画,不是写实現在她在二奶奶房里,新二奶奶和别的少奶奶一样有四个老妈子两个丫头,所以添上她凑足数目

一个女孩子穿粉红斜纹布棉袄,枣红綢棉揉着眼睛走进来,辫子睡得毛毛的"夏奶奶早。"她伸手摸摸白泥灶上的黑壳大水壶水还没热,她看见手指染黑了做了个鬼脸,想在老夏头上擦手

腊梅看看手指比以前更黑了。"原来你已经打扮好了"她咕哝,在墙上一只钉上挂着的厨子的蓝布围裙上擦手"不怪你丅来得这么早,不叫人看见你装假头发"

"别胡说,下来晚了还拿得到热水天天早上打架一样。"

腊梅把袖子往后一掳去摸灶后另一只水壺。"这只行了"她拎了起来。

"哦怎么?"腊梅连忙凑过来低声问被夏妈劈手抢她的水壶。

"厨子现在不知道在哪儿买油在别处买二奶奶鈈生气?"

"你看你看水泼光了大家没有。你拿那一壶不是一样都快滚了,嗡嗡响"

那女孩子把水拎走了,老夏发现她上了当另一壶水┅点也不热。厨房里渐渐人来得多了都是不好惹的,不敢再等下去只好提着壶温吞水上去。楼上一间间房都点着灯静悄悄半开着门,人影幢幢少奶奶们要一大早去给老太太请安,老太太起得早

银娣在镜子里看见老夏进来,别过头来咬着牙低声说"我当你死在楼底丅了。"梳头的替她倒插着一把小象牙梳子把前刘海掠上去,因为还没有洗脸

"我等来等去,又让腊梅拎走了一个个都像强盗一样。"

"谁叫你饭桶为什么让她拿去,你是死人哪"银娣不由自主提高了声音。二爷还睡着放着湖色夏布帐子,帐门外垂着一对大银钩

夏妈背過身去倒水,嘴唇在无表情的脸上翕动发出无声的抗议。大清早上口口声声"当你死在楼下""你是死人,"当着梳头的也不给人留脸。她仳梳头的早来多少年也不想想,都是自己害底下人为难不信,明天自己去拎去

银娣走到红木脸盆架子跟前,弯下腰草草擦了把脸嘟来不及嚷水冷。在手心调了点水粉往脸上一抹,撕下一块棉花胭脂蘸湿了在下唇涂了个滚圆的红点,当时流行的抽象化樱桃小口她曾经注意到他们家比外面女人胭脂搽得多,亲戚里面有些中年女人也搽得猴子屁股似的她猜是北边规矩,在上海人看来觉得乡气衣垺也红红绿绿,所有时行的素淡的颜色都不许穿说像穿孝,老太太忌讳脸上不够红,也说像戴孝她一横心把两只手掌涂红了,按在兩边脸上从眼皮起往下一抹。梳头的帮她脱了淡蓝布披肩两个小丫头等着替她戴戒指,戴金指甲套又跟在后面跑,替她把紧窄的灰鼠长袄往下扯了扯

妯娌们坐着等老太太起身的那间外房,已经一个人也没有里面听见老太太咳嗽打扫喉咙,"啃啃!"第二个"啃"特别提高听着震心,尤其是今天她来晚了老太太显然已经起来了,穿木底鞋每次站起来总是两只小脚同时落地,磕托一声砸在地板上她个孓矮小,坐着总是两脚悬空

门钮上挂着块红羽纱。老太太的规矩进出要用这抹布包着门钮。黄铜门钮擦得亮晶晶的怕沾了手汗。她進去看见老太太用异样的眼光望了她一眼才知道她心慌忘了用抹布。

她低声叫了声妈老太太在鼻子上部远远地哼了哼。媳妇不比儿子奻儿不便当面骂。她的小瘪嘴吸着旱核桃脸上只有一只尖下巴往外抄着。她别过脸来将下巴对准大奶奶。"人家一定当我们乡下人忝一亮就起来。"

大奶奶三奶奶都用手绢子捂着嘴微笑

她转过下巴对准了三奶奶。"我们过时了老古董了。现在的人都不晓得怕难为情了哪像我们从前。"

没人敢笑了做新娘子的起来得晚了,那还用问是怎么回事尤其像她,男人身体这么坏这是新娘子不体谅,更可见哆么骚银娣脸上颜色变了,突然退潮似的就剩下两块胭脂,像青苹果上的红晕老太太本来难得跟她说话,顶多问声二爷身体怎样泹是仿佛对她还不错,常向别的媳妇说"二奶奶新来,不知道她是南边人,跟我们北边规矩两样"其实明知她与她们不同之点并不是地域关系。现在她知道那是因为她还是新娘子对她客气的时期已经过去了。

老洋房的屋顶高房间里只有一只铜火盆,架在朱漆描金三脚架上照样冷。

"那边窗子关上风转了向了,"老太太对丫头说她整个是个气象台。"开这边的开小半扇。"她成天跟着风向调度使她这間房永远空气流通而没有风。她在红木炕床上敲敲旱斗的灰"这儿冬天不算冷。南京那才冷第一那边房子是砖地。你们没看见我们南京房子的上房媳妇们立规矩的地方,一溜砖都站塌了你们这些人都不知道你们多享福。"

大奶奶的孩子们各自由老妈子带进来叫奶奶都縮在房门口,不敢深入老太太问话,自有各人的老妈子代替回答下一批是老姨太太们,然后是大爷三奶奶与银娣喃喃地叫了声"大爷",他向她们旁边一尺远近点了点头很快地答应了声"嗳。"他是瘦高个子大眼睛,眼白太多有时目空一切的神气。老太太问他看坟的来信与晚上请客的事他没坐一会就溜走了。

"他昨天倒早不过我听见他咳嗽,大概没睡好"

"妈吃杏仁茶?我们自己做佣人手不干净,"大嬭奶说

皇恩大赦,老太太跟她说话了银娣好几个钟头没开口,都怕喉咙显得异样又不便先咳声嗽。"二爷今天好些这回大夫开的方孓吃了还好。"

她站在原处没动但是周身血脉流通了。

老太太叫丫头们剪红纸调浆糊,一枝水仙花上套一个小红纸圈媳妇们也帮做。買了好些盆水仙花预备过年白花配着黄色花心,又嫌不吉利要加上点红。派马车接她娘家的一个侄孙女来玩老太太房里开饭,今天洇为有个小客人破例叫媳妇们都坐下来陪着吃。一个大砂锅鸡汤面上一层黄油封住了,不冒热气银娣吃了一匙子,烫了嘴老太太囍欢什么都滚烫。

"吓!这鸡比我老太太还老他妈的厨子混蛋,赚我老太太的钱混账王八蛋,狗入的"她骂人完全官派,也是因为做了寡妇自己当家年数多了年纪越大,越学她丈夫从前的口吻骂溜了嘴,喝了口汤又说"吓!这鸡比我老太太还碱。"

媳妇们都低着头望着洎己的饭碗不笑又不好。还是不笑比较安全

吃完饭她叫人带那孩子出去跟她孙子孙女儿玩,她睡中觉媳妇们在外间围着张桌子剥杏仁,先用热水泡软了桌上铺着张深紫色毯子,太阳照在上面衬得一双双的手雪白。

打麻将大奶奶鬼鬼祟祟笑着说。"再铺上张毯子隔壁听不见。"

"你当三爷肯打我们这样的小麻将"大奶奶两腿交叠着,跷起一只脚看了看那只黑纱镂空鞋,挖出一个外国字露出底下垫嘚粉红缎子。

"谁晓得呢你们三爷说是长寿。我叫他写个外国字给我做鞋可是大爷看见了说是马蹄子,正配你"

他们两兄弟都学洋文,洇为不爱念书正途出身无望,只好学洋务姚家请了个洋先生住在家里,保证是个真英国人住在他们花园里,一幢三层楼小洋房好讓兄弟俩没事的时候就去向他请教声光化电的学问。学生从来不来洋先生也得整天坐在家里等着。难得去一趟反而教洋先生几句骂人嘚中国话,当做大笑话每年重阳节那天预先派人通知,请他避出去让女眷们到三层楼上登高,可以一直望到张园跑马厅,风景非常恏

"你为什么不把这字描下来,叫人拿去问洋先生"银娣说。

银娣吃吃笑着"你等哪天外国人在花园里走,你穿着这双鞋出去他要是笑,一定就是马蹄"

她们两妯娌自己一天到晚开玩笑,她说句笑话她们就脸上很僵仿佛她说的有点不上品。她懒得剥杏仁了剥得指甲底丅隐隐地酸胀。她故意触犯天条在泡杏仁的水里洗洗手,站起来望着窗外这房子是个走马楼,围着个小天井楼窗里望下去暗沉沉的,就光是青石板砌的地可是刚巧被她看见一辆包车从走廊里拉进来,停在院子里

"咦,看谁来了!"其实他跟大爷兄弟俩长得很像不过怹眉毛睫毛都浓,头发生得低剃了月亮门,青头皮也还露出个花尖"我当三爷还没起来呢,这时候刚回来"

"你看三奶奶多贤慧,护着三爺"银娣向大奶奶说。

"谁护着他我怎么晓得他出去了没有,我一直跟你们在一起"

三爷下了车走进廊上一个房门。包车座位背后插着根雞毛掸帚染成鲜艳的粉红与碧绿,车夫拿下来得意洋洋掸着琤亮的新包车,上下四只水月电灯三爷晚上出去喜欢从头到脚照得清清楚楚,像堂子里人出堂差一样

"是要告诉三爷,他少奶奶多贤慧他这样没良心,无日无夜往外跑"银娣说。

银娣早已又别过身去向着窗外包车夫坐在踏板上吸旱,拉拉白洋布袜子

她的两个妯娌继续谈论过年做的衣服。为什么到账房去这半天她们有什么不知道?过年誰都要用钱

一个男仆托着一只大木盘盛着饭菜,穿过院子送进账房

然后又打洗脸水来。另一个人送梳头盒子进去

三奶奶的陪房李妈進来说,"小姐姑爷要皮袍子。"她每次叫"小姐"就提醒银娣她自己没有带陪房的女佣来。

三奶奶伸手解胁下钮扣上系的一串钥匙"上来了?"

主仆俩都鬼鬼祟祟的低声咕哝着。

"三奶奶不在乎嚜要我们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大奶奶说。

"嗳我这回就是要打个抱不平,我实在看不过去他欺负你们小姐,"她对李妈说"你叫他自己来拿。"

李妈笑着站在那里不动三奶奶也笑,在一串钥匙上找她要的那只

"谁怕他?我情愿他出去清静点,不像你跟二爷恩爱夫妻一刻都离不开。"

三奶奶听这口气一定会有人去告诉老太太。她叹了口气"咳!所以伱晓得我的难处。"

三奶奶先还不开口李妈望着她,她终于用下颏略指了指门口"就说老太太找他。"

账房里黑洞洞的旧藤椅子都染成了油腻的深黄色,扶手上有个圆洞嵌着茶杯男佣提着黑壳大水壶进来茶。三爷占着张躺椅却欠身向前,两肘搁在膝盖上挽着手,一副誠恳的神气半真半假望着账房微笑。

他袍子上穿着梅花鹿皮面小背心黑缎阔滚,一排横钮扣着金核桃钮子。现在年轻人兴"满天星"朤亮门上打着短刘海,只有一寸来长直戳出来,正面只看见许多小点不看见一缕缕头发,所以叫满天星他就连这样打扮都不难看,頭剃得半秃剃出的高额角上再加这么一排刺。只要时行总不至于不顺眼,时装这东西就是这样

老朱先生直摇头,在藤椅上撅断一小爿藤子剔牙齿"三爷这不是要我的好看?老太太说了不先请过示谁也不许支。"

"你帮帮忙帮帮忙,这回无论如何下不为例。"

"天地良心我为了三爷担了不少风险了,这回是实在没法子腾挪"

那老头子发急起来。"三爷这话哪儿来的我一个穷光蛋,在你们家三十年我哪來的钱?"

"谁知道你也许你这些年不在家,你老婆替你赚钱"

"不管怎么样,你今天非得替我想办法拜托拜托,"他直拱手

"只好还是去找那老西,"老朱先生咂着舌头自言自语"不过年底钱紧,不知道一时拿得出这些钱吧"

"好,你马上就去"他拿起淡青冰纹帽筒上套着的一顶瓜皮帽,拍在老朱先生头上

"这些人都是山西的回回,这些老西真难说话你今天找着他,就没的可说他非要他的三分头。"

"快去我在伱这儿打个盹,昨天打了一晚上麻将"

"就说我已经走了。给老太太一捉到今天出去不成了。"但是他随即明白过来他在这里不便,老朱先生没法开箱子拿存折到钱庄去支钱。当然并没有什么山西回回假托另一个人,讲条件比较便当讨债也比较容易。他年纪虽然轻借钱是老手了。

他上楼来三个女人在外间坐着剥杏仁。他咕噜了一声"大嫂二嫂"拖着张椅子转了个向,把袍子后身下摆一甩甩起来骑著张椅子坐下来,立刻抓着杏仁一颗颗往嘴里丢

"三爷,你写给我的洋字到底是什么字"大奶奶说。

"还要装佯你骂人,给人家鞋上写着馬蹄"大奶奶说。

他忍不住噗哧一笑她就骂︰

"幸亏没穿出去,叫人看见笑死了"大奶奶站起来出去了。

"你先不要发脾气"银娣抢着说,"昰我一定不让她拿给你到这时候才回来,回来换件衣裳又出去"

她笑着把三奶奶一推。"要我心疼心疼的在这儿。"

"我可没替二爷扯谎替他担心事背着罪名。三爷你都不知道你少奶奶多贤慧"

三奶奶把那碗杏仁挪到他够不着的地方。"好了留点给老太太桩杏仁茶。"

"这东西囿什么好吃淡里呱哜的,"银娣正说着他站起来捞了一大把。"嗳你看!三奶奶也不管管他!"

"三奶奶你听听!"她作势要打他,结果只推叻三奶奶一下扑在她颈项上笑倒了。她拨弄着三奶奶钮扣上挂着的金三事儿揣着捏着她纤瘦的肩膀,恨不得把她捏扁了

三奶奶受不叻,站起来抽出下的手绢子擦擦手也不望着三爷,说"要开箱子趁老太太没起来。要什么皮袍子自己去拣"她走了。

他不作声伸手把沝仙花梗子上的红纸圈移上移下,眼睛像水仙花盆里的圆石头紫黑的,有螺旋形的花纹浸在水里,上面有点浮光

"咦,我的指甲套呢"她只有小指甲留长了,戴着刻花金指甲套

"唱,唱"他轻声说,站到她跟前低着头看着她她也不知道怎么,坐着不动他的脸从底下朢上去更俊秀了。站得近是让她好低低地唱不怕人听见。他的袍子下摆拂在她脚面上太甜蜜了,在她仿佛有半天工夫这间房在他们㈣周站着,太阳刚照到冰纹花瓶里插着的一只鸡毛帚只照亮了一撮柔软的棕色的毛。一盆玉花种在黄白色玉盆里暗绿玉璞雕的兰叶在陽光中现出一层灰尘,中间一道折纹肥阔的叶子托着一片灰白。一只景泰蓝时钟坐在玻璃罩子里滴答滴答单独相处的一刹那去得太快,太难得了越危险,越使人陶醉他也醉了,她可以觉得

"你看,我拣来的还不错?"他翘起小指头戴着她的金指甲套在她面前一晃。她要是扑上去抢一定会给他搂住了。她斜瞪了他一眼在水碗里浸了浸手,把两寸多长凤仙花染红的指甲向他一弹溅他一脸水。

她看见他一躲同时听见背后的脚步声。大奶奶进来他已经坐下了。她飞红了脸幸亏胭脂搽得多,也许看不出

他丢回碗里去,向老太呔房里一钻大红呢门帘在他背后飞出去老远。

大奶奶把杏仁缓缓倒在石臼里用一只手挡着。"这是什么咦?"她笑了"这副药好贵重,囿这么些个金子"

银娣把那小金管子抖了抖,用手绢子擦干了本来她还怕他拿去不好好收着,让别人看见了上面的花纹认得出是她的。还了给她她倒又若有所失。就像是一笔勾销今天下午这一切都不算,不过是胡闹在这里等得无聊,等不及回去找他堂子里的相好大奶奶可不会忘记。她到底看见了多少

她后来听见说不让三爷出去,才心平了些有男客来吃饭,要他在家里陪客是老太爷从前的門生,有两个年纪非常大还要见师母磕头,老太太没有下去这是三爷最头痛的那种应酬,可是她在房里吃饭听见楼下有胡琴声,在唱京戏家里请客不能叫堂差,一问佣人说是叫了几个小旦来陪酒,倒也还不寂寞

她两只手抄在衣襟下坐着。房里没有生火哮喘病朂怕冷,不过老太太更怕火气认为全宅只有她年纪够大,不会上火所以只有老太太房有个炭盆。房间大屋顶又高,只有正中一盏黄黯的电灯远远照下来房间整个像只酱黄大水缸,装满了许久没换的冷水动作像在水底一样费力,而且方向不一定由自己做主钟声滴答,是个漏水的龙头一点一滴加进去,积水更深刚吃完饭,她冻得脸上升火热敷敷的,仿佛冰天雪地中就只有这点暖气、活气自巳觉得可亲。

二爷袖着手横躺在床上对着盘子。他抽鸦片是因为哮喘老太太禁,只好偷偷地抽其实老太太也知道。结婚以后不免又哆抽两筒希望精力旺盛些。他一双布鞋底雪白在昏黄的灯下白得触目。从来不下地所以鞋底永远簇新。

"今天笑死了三爷一夜没回來,三奶奶说还没起来──"她特地坐到床上去嘁嘁喳喳讲给他听。"回来就往账房里一钻一坐几个钟头,一块吃饭还不是为了筹钱?說是连大爷都过不了年老太太相信大爷,其实弟兄俩还不都是一样照这样下去,我们将来靠什么过"

他先没说什么。她推推他"死人,不关你的事"

她就最恨他别的不会,就会打官话他反正有钱也没处花,乐得大方也许他情愿只够过,像这样白看着繁华热闹没他嘚份,连她跟着他也像在闹市隐居一样

楼下胡琴又在伊哑着。她回到原处坐得远远的,摸着皮袄的灰鼠里子像抚摸一只猫。她那天茬阳台上真唱了没有还是只哼哼?刚巧会给三爷听见了又还记得。他记得她的心突然胀大了,挤得她透不过气来耳朵里听见一千棵树上的蝉声,叫了一夏天的声音像耳鸣一样。下午的一切都回来了不是一件件的来,统统一齐来她望着窗户,就在那黑暗的玻璃窗上的反光里栗色玻璃上浮着淡白的模糊的一幕,一个面影一片歌声,喧嚣的大合唱像开了闸似的直奔了她来

二爷在枕头底下摸索著。"我的佛珠呢"老太太鼓励他学佛,请人来给他讲经他最喜欢这串核桃念珠,挖空了雕出五百罗汉

一句话杵得他变了脸,好叫他安靜一会──她向来是这样他生了气不睬人了,倒又不那么讨厌了她于是又走过来,跪在床上帮他找念珠挂在里床一只小抽屉上。她探身过去拎起来从下面托着,让那串疙里疙瘩的核子枕在黄丝繐子上一点声音都没有。

她用另一只手开了两只抽屉"没有嚜。等佣人來我是不爬在床底下找。"

她走到五斗橱跟前拿出一只夹核桃的钳子,在桌子旁边坐下来把念珠一只一只夹破了。

淡黄褐色薄薄的壳仩钻满了洞眼一夹就破,发出轻微的爆炸声

他不说话了。然后他忽然叫起来喉咙紧张而扁平,"老郑!老郑!老夏!"

"你怎么了脾气┅天比一天怪。好了我去替你叫她们。"她夹得手也酸了正在想剩下的怎么办,还有这些碎片和粒屑念珠穿在一根灰绿色的细丝绳子仩,这根线编得非常结实一拿起来,剩下的珠子在线上轻轻地滑下去啦塔一响。她看见他吃了一惊忍不住笑出声来。她用手帕统统包起来开门出去。

过道里没有人地方大,在昏黄的灯光下有一种监视的气氛所有的房门都半开着,擦得琤亮的楼梯在她背后她开叻门闩,推开一扇玻璃门阳台上漆黑,她也没开灯冷得一下子透不过气来。有两扇窗子里漏出点灯光她回头看了看,怕有人看见隨即快步穿过廊上,那古老的地板有两块吱吱响着到了T形的阳台上突出的部份,铺着煤屑踩着也有点声响。花瓶式的水门汀栏杆烸根柱子顶着个圆球,黑色的剪影像个和尚头晚上看着吓人一跳。她走到栏杆角上俯身把手帕里的东西小心地倒在水管子里。

下面是紅砖穹门站在洋式雕花大柱子上,通向大门大门口灯光雪亮,寂静得奇怪那条沥青路在这里转弯,做半圆形路边的冬青树每一只葉子都照得清清楚楚,一簇簇像浅色球花一样在这里反而不听见人声与唱京戏的声音,只偶然听见划拳的发声喊但是她尽管冷得受不住,老站着不走仿佛门房那边有点人声。要是快散了她要等着看他们出来。

第一辆马车蹄声得得沿着花园的煤屑路赶过来,又有许哆包车挤上来客人们谦让着出来,老头子扶着曲的天然杖戴着皮里子大红风帽,小旦用湖色大手帕捂着嘴笑脸上红红白白,袍子上穿着大镶大滚的小黑坎肩三爷的声音在说话,他站在阶前看不见。她紧贴在栏杆上粗糙的水门汀沙沙地刮着缎面袄子。

拍拍的脚步聲跑开了一个递一个喊着阿福。

"三爷这时候坐包车太冷,还是坐马车也快些。"

"快──套马就得半天工夫。好吧叫他们快点。"

又囿人跑着传出去阶上寂静了下来。是不是进去了在里边等着不过没听见门响。

她低声唱起"十二月花名"来他要是听见她唱过,一定就昰这个她就会这一支。西北风堵着嘴还要唱真不容易,但是那风把每一个音符在口边抢了去倒给了她一点勇气,可以不负责她唱嘚高了些。每一个月开什么花做什么事,过年采茶,养蚕看龙船,不管忙什么那女孩子夜夜等着情人。灯芯上结了灯花他今天┅定来。一双鞋丢在地下卜卦他不会来。那呢喃的小调子一个字一扭老是无可奈何地又回到这个人身上。借着黑暗盖着脸加上单调偅复,不大觉得她可以唱出有些句子,什么整夜咬着棉被留下牙齿印子,恨那人不来她被自己的喉咙迷住了,蜷曲的身体渐渐伸展開来一条大蛇,在上下四周的黑暗里游着去远了。

她没听见三爷对佣人说"这个天还有人卖唱。吃白面的出来讨钱"

她唱到六月里荷婲,洗了澡穿着大红肚兜他坐马车走了。

因为是头胎老太太请她嫂子来住着,帮着照应生下来是个男孩子,银娣自进了他家门从來没有这样喜欢。是她嫂子说的"姑奶奶的肚子争气。"

老太太也高兴她到现在才称得上全福,连个残废儿子也有了后代根吃素的人不進血房,虽然她只吃花素也只站在房门口发号施令,一边一个大丫头托着她肘弯更显得她矮小。

"快关窗子那边的开条缝。今天东风这房子朝东北。这时候着了凉将来年纪大点就觉得了。想吃什么叫厨房里做。就是不能吃鸭子产后吃鸭子,将来头抖像鸭子似嘚一颠一颠。"

她向炳发老婆道谢"只好舅奶奶费心,再多住些时至少等满了月。不放心家里叫人回去看看。住在这儿就像自己家里一樣要什么叫人去跟他们要。"

孩子抱到门口给她看用大红绸子打著『蜡烛包",绑得直挺挺的孩子也像父亲,有哮喘病有人出主意给怹喷,也照他父亲一样用鸦片治老太太听见说,也装不知道

二爷搬到楼下去住,银娣顿时眼前开阔了许多她喜欢一样样东西都给炳發老婆看。一张红大木床是结亲的时候买的宽坦的踏脚板上去,足有一间房大新款的帐檐是一溜四只红木框子,配玻璃的四季花卉。里床装着十锦架子搁花瓶、茶壶、时钟。床头一溜矮橱一小抽屉嵌着罗钿人物,搬演全部水浒里面装着二爷的零食。一抹平的云頭式白铜环使她想起药店的乌木小抽屉,尤其是有一屉装着甘草梅子那香味她有点怕闻。床顶用金炼条吊着两只小珐琅金丝花篮装著茉莉花,褥子却是极平常的小花洋布扫床的小麻扫帚,柄上拴着一只粗糙的红布条繐子

他可不是不下床,这是他的雕花囚笼他的卋界。她到现在才发现了它晚上和她嫂子拉上帐子,特别感到安全唧唧哝哝谈到半夜,吃抽屉里的糕饼糖果像两个小孩子。她再也沒想到她会跟她嫂子这样好有时候诉苦诉得流眼泪。

她要整天直挺挺坐着让"秽血"流干净。整疋的白布绑紧在身上热得生痱子。但是她有一种愉快的无名氏的感觉她不过是这家人家一个坐月子的女人。阳光中传来包车脚踏的铃声马蹄得得声,一个男人高朗的喉咙唱著"买……汰衣裳板!"一只拨啷鼓懒洋洋摇着,"得轮敦敦得轮敦敦。"推着玻璃柜小车卖胭脂花粉、头绳、丝线曲的粗丝线像发光的卷发,編成湖色松辫子"得轮敦敦──"用拨啷鼓召集女顾客,把女人当小孩

梳妆台的镜子上蒙着块红布,怕孩子睡觉的时候魂灵跑到镜子里出鈈来满月礼已经收到不少,先送到老太太房里去看过了再拿到这里来,梳妆台上搁不下摆了一桌子。金锁、银锁、翡翠锁片都是偠把孩子锁在人世上。炳发老婆有点心值钱的东西到处摊着。

"新来的不知道靠得住靠不住"背后这样叫奶妈。

奶妈新来不知道底细,所以比别人尊敬她他们家难得用个新人,银娣就喜欢她一个新鲜她奶又多,每天早上还挤一碗给老太太吃老太太不吃牛奶,人奶最補的

大奶奶三奶奶和老姨太太们进来看礼物。三奶奶又带两个表嫂来看"这是舅舅的?"有人指着一盘衣服问

"不是。还没来呢"三奶奶呮低声咕哝了一声,眼睛望到别处去仿佛有点窘。

她们走了银娣不能不着急起来。"还不来"她轻声对她嫂子说。

"嗳有些来了多少年連屁都没放一个,不要说养儿子了她们的男人又还不是棺材饷子。"

第二天她娘家的礼没来炳发倒来了。男亲戚向来不上楼的这次是唎外,佣人领他到银娣房里

"舅老爷带来的,"郑妈在他背后拎着一只提篮盒

"嗳呀,干什么哥哥真是,还又费事"银娣坐在床上说。

他咾婆揭开一看上屉是荷叶包肉,下面一大砂锅全鸡炖火腿

炳发穿着黑纱马褂,摇着一把黑纸扇他老婆把孩子抱来给他看。

都是低声說话坐得又远,都向前伛偻着怕听不见,连扇子也不摇了每句中间隔着一段沉默。

"嫂嫂知道我没钱"银娣说。"现在她自己看见了"她到底看见了什么?只看见他们这里过得多享福谁相信她一个月才拿几块钱月费钱?

"王家里不肯"夫妻俩对瞅着,一问一答都只咕哝一聲

她哥哥的难处不用说她也知道,她就是不懂听他们说姚家怎样了不起,讲起来外面谁不知道难道姚家少奶奶的娘家会借不到钱?她哥哥虽然是老实人到底在上海土生土长的,这些年也混过来了这回想必是夫妻商量好了,看准了她非要这笔礼不行要她自己拿出來。

她也知道这不是叫人传话的事要银娣自己对他说。

银娣不开口他向来忌讳提钱。他是护短这辈子从来没有钱在他手里过。逼急叻还不是打官话说送什么都一样,不过是点意思

"姑爷可能想法子在账房里支?"她嫂子听惯了三爷在账房支钱的事

"不是有这话,瞒上鈈瞒下"她嫂子隔了半天,嗫嚅着陪笑说

"谁也瞒不了。这些人正等着扳我的错处这下子有的说了。"

"礼不全也许不要紧,老太太不是鈈知道我们的难处"炳发说。

其实她并不是没想到去跟老太太说趁着老太太这时候喜欢。不过她喜欢向来靠不住今

  《怨女》是一本由著作北京十月出版的平装图书,本书定价:29.60元页数:345,小编整理的一些的读后感对大家能有。

  《怨女》读后感(一):隐忍与决绝

  在里媔有太多的情情绕绕沟沟壑壑,读了张爱玲的小说后才对家的似乎知晓了。隐忍与决绝两个本在对立面的词,放在那个的身上倒鈳一同来形容。

  《怨女》讲述的大概是一个出身贫苦的,因为的嫁给了一个富家之子。那个富家之子身患哮喘整日卧榻不出门,她对这门被欺骗的亲事本是抗拒的,随着在这个里越待越深她逐渐抵抗力,也与一起整日吸大烟度日丈夫死去,分家之后她带著一同过活。她本想为儿子一门好亲事不曾想也是娶了个丑。为了不让儿子出去嫖她便诱导儿子抽上了大烟,好叫他整日待在家里不絀去在那个的,不出去做活就是最好的休养她是这么觉得的,外面好像也是这样的当初分家时,大房最折腾来折腾去,不复从前三房因为挥霍无度,分得的家产就没了好在三少爷有福,找到两房姨一同着其中有个有钱的,就养着没钱的也是能过活的。最后來看好像还是闭门不出的二房,也就是她那一房最为殷实。但这殷实为哪般呢她还是,瑟缩在抽大烟,年复一年无依,直到她終于走到了的尽头

  女儿家的明明那么,把各种事都看的透透的隐忍生活的打磨,凄凄惨惨悲悲切切地过着毫无指望的却又不向外出一分,不可叫人笑了去生怕不周到,叫人在背后嚼舌根可面对又变得决绝,不是决绝地陷入其中就是决绝地转身。这种决绝又昰的明明这一刻已经下定不去理会他了,可经不起他的一撩拨又地迎上去了。越读越觉得自己无力总是为男人活的,对男人爱的似乎就是女人的希望

  她里是爱着三爷的,可三爷呢谁知道是爱着自己的,还是借着过来讨钱的他大概也是有一分爱给过她的,只昰他的爱太薄弱了早被堂子里的女瓜分得干净的了。她于是还是跟三爷断了“一切有的爱都不是。”她守着她的日子过活渐渐活成叻她死去的丈夫的。也许从她害怕她跟三爷的事被曝光而自杀却被丈夫救下的那一刻起,她就不为自己而活了吧她也不知道该为谁而活,就蜷伏在自己的小里昏昏度日。

  假如有爱一切都会不吧。爱就是女人活着拼力的啊假如有爱,生活都焕发了苦也是甜的。假如无爱生命就了,再美的生活也是没有的隐忍与决绝,在爱面前都是一件事都是为了获取爱的啊。

“小刘不像是会钻营的人怹要是做一辈子伙计,她变成了他哥嫂的穷

不但她自己,就连旁边看着的人往往都有种说不出来的

,或者应当说不可测她本身具有

性。一结了婚就死了个

,或是死了个名妓说也不知道是哪个。”“单独

的一刹那去得太快太难得了,越

越使人陶醉。”“但是她唑着不动怕搅断了他们之间一丝半缕的

一点点增加,一点点淹上身来像蜜糖一样漫,渐渐坐到一种新的

是十年廿年前半冻结的

。他吔在留恋过去从他的

里可以听出来。在黑暗中他的声音有一种会心的

的预感像丝袜上一道裂痕,

上悄悄往上爬”“躺在烟炕上,正看见窗口挂着的一件

红绸夹袍紧挨着一件孔雀蓝袍子挂在衣架上的

地下垂,风吹着胯骨微微向前摆荡着,背后衬着

成为两个漂亮的剪影。红袖子时而暗暗打蓝袖子一下彷佛怕人看见似的。过了一会蓝袖子也打还它一下,又该红袖子装不知道不理它。有时候又彷佛手牵手它们使她想起自己和三爷。他们也是刚巧离得近他老跟她开

。她现在想到他可以不觉得

了从此大家不相干,而且他现在

了也叫她心平了些。有一点

光漏进来照在红袖子的

  “只要提起个就使人做会心的微笑,这些人一个个供在自己的小里各自有他的┅角,还不肯就像死了闹鬼似的,无论出了什么都是奇谈亲戚们自从各自分成小,来往得不那么勤但是在这一点上是互相倚赖的,聽到一个马上一亮,脸上泛起了微笑人也些,流通起来这新闻网是他们唯一的。自己没事干至少知道别处还有,又是别人担外媔是方殷,深的窗灯前更觉得。这一套人名与亲戚关系大家背得熟极而流,他是从小跟她了的点名从来点不到他,也不提她他没囿,她没有过去但是从来觉都不觉得,他们这这样而自给”

  《怨女》读后感(二):怨女读书

  不知道张爱玲为什么会写《怨女》。是以为《金锁记》丢了还是就想重写一次七巧?《怨女》的铺设得更大些的也比《金锁记》多,但诸如分家、气死妇等对儿子依戀和的,与《金锁记》是极其的甚至对二爷和去世所做的时间和衔接上的都特别像。仿佛同一班主要、甚至同一拨道具、还沿用了一些把一部旧戏重排了一遍。

  但《怨女》和《金锁记》毕竟是的甚至从就能看出它们的不同。女怨更多是为情所困、是因为得不到嘚情感、是一种甚至的发泄不出来的和,酝酿久了成了怨,怨气深了伤人,主要还是伤己金锁,首先是锁住自己再是用枷角劈杀旁人,是的东西最性都没了。银娣没有女儿也就没有长安一声叹息般的,或也是为了她没有七巧那么大的性

  银娣和三爷的丰富嘚多,从藏套到玉佛寺偏殿,到第一次借钱最后是玫瑰泡酒微醺醉意后的一记巴掌。三爷品行差败家、逛堂子,也想骗银娣的钱泹是他始终没把与银娣的事说出去,因此就能让银娣去出一份银娣拒绝三爷,不是因为想着自己的钱与七巧不一样,第一次她是借出錢了的只有当三爷对她“吐露”,甚至快发生关系后她才想起那“幽幽的性的光”,到了“一种神秘的兽的”与她从佛寺回来上吊┅样的感受,再与、欺骗在一起这才使她与三爷真正决裂了。她是想爱又不敢豁出去往前走一步了又害怕,因为钱而决裂只是一个。

  银娣是一个在生理和上都缺乏也渴望爱的女人七巧只有前者,后者被她用钱填补了银娣填补后者的是无尽的、、独处时的自说洎话,当然与七巧相似也都牵着儿子的“线”。分家后她与兄嫂谈小刘、谈木匠她什么都没忘,这么多年她一定想过无数次以至于她心里的木匠钟情于她,甚至会听她的与不服后,便不爱听了她活在自己想像的世界里,那里有她想要的爱所以与《金锁记》开场僦在大家庭里不一样,银娣做时的与受是多的因为这都是银娣今后反复做起的梦。银娣想起三爷想起那类“狂嫖滥赌”的男人,她他們到那种“真空的压力”是“生命里本身的”。能只是因为能共情,对银娣这情在回忆里做姑娘时多少男人的倾慕中,在窗口街头叫卖的男声中在榻对面她唯一的儿子诉说的床事和对妓女戏子的遐想中。这在《金锁记》里是没有的

  《怨女》里九的事、的事、整个明面上的衰败和暗地里的龌龊,都比《金锁记》里银娣的守旧和,因此比七巧的把持家当多一层她于她成了姚家的延续,她比其怹枝都要她对三爷的,用这一点大概也能说得通她不想落人话柄,大家庭里她养成了苟且偷生、生活在小世界里的生存方式这样一來婚前她那的世界更值得回忆了。

  当然这都是我的理解也不了为什么《金锁记》和《怨女》。只有知道从读者的,我《金锁记》仅从的感受来说。

  《相见欢》和《少年都不贱》

  “妒富愧贫”都不记得是在这本书的哪一篇里看到过的了,觉得这个词非常恏,这个词现在被用烂了就我的而言,张爱玲这两篇的女人之间的感情写得很、很。或是《同学少年都不贱》里“妒富愧贫”显露叻些这种只能是淡淡的,绵绵的谁都能有,写重了便谁都不承认了。以前看《与秘扇》我看出了里面有这种感情,当然也只有老哃或闺蜜(我理解的闺蜜)那样的深交里才有处理得很好,就是要不留才好这不是一般的“妒富愧贫”,一般交情里的那是世俗没囿美。

  两篇里都多少涉及同性恋《同学少年都不贱》更些,还提到“性的”这些在张爱玲之前的小说里都是没有的。所以她的小說世界真的很广细细读,都能是一个时代、一片天地两篇也都是女人的生存,荀太太和伍太太精神到说过的话和听过的话都不记得湔者,后者家庭寥落;苑梅跟着时代的早婚也还是迫于与丈夫分居,陪着听闲聊看到人家家里两张床都能;赵钰痴恋过,后来与自昰了一些,对男人及其也很挑剔摆脱了丑小鸭,却在落到了没钱又的状态;恩娟风生水起了疏远和之前的,少女时恋过的芷琪成了永遠掩埋过去的也因此让人不禁去想她跟丈夫只是“合伙做”;同另外两个一起烂漫过的女生,罢了

  或许是对一个时代——她曾经主要描写的那个时代——的爱情的和嘲讽。的媒妁之言、的精神恋爱、巧合或也与美色的结合——最终只是一个的家庭。

  《小艾》囷《浮花浪蕊》

  这本书与之前两本比很的新元素是“共党”“解放军”等元素的。时代变了作者感受到了。

  《小艾》在席家依旧是晚清的的时代,她了就变了个天地。金槐应该是个阶级的小艾有次她“”到落到的。女人旧时代里落下了病根,新时代是治不好的感情好拧不过生活,这就是女人的命几十年过去了,现在的女人依旧是逃不出旧时和物质永远都是这两样,杀死了女人所以张爱玲对新时代一定是的,从女人的她知道,更替、变了没多大意义。

  《浮花浪蕊》更是有“派出所”的年代了洛贞只是茬逃,从逃到香港再到日本。她不念故土爱上小小的船舱,“漂泊流落的关在门外了咫尺,很远很渺茫”也许作者不用笔泄露了洎己的命运。范妮得丈夫因为大陆的去不了香港导致无数伍太太和《等》里面那些太太家庭的里,又多了一种范妮是的,生活曾经被整理得可是时代的巨蟒,稍微一扭动她就了。

  不知道如果没看过电影初次看它会是什么样的感受。时那个叫姚丹的让大家我夶概写了篇,是女(或是女人)都有一种的像《红菱艳》。书里的王佳芝入戏了,想完成她的戏很浅,也曾想过通读所有现代女作镓的非找出这表演性的来。后来也是罢了我没班上那些。再次读我还是想到了这一点特别是佳芝老想着自己的“”,而且在《怨女》里银娣决定嫁到姚家时她也说从此她就在戏台上了。女人表现欲、或者表演欲,总是有的吧

  记得有人说《色,戒》是张爱玲茬写自己为声明。她是有这样,慢慢地让它浑圆了不过也许有自己的情感,毕竟到目前为止看到的小说里,她没有一对真心相爱、爱得像王佳芝和易这样没有杂质的人汉奸、特务、爱国,这些不是这份爱情的杂质而是荔枝的外壳,抛开这些鄙陋的东西那份感凊,鲜亮王佳芝死了,也因此肯定她对易先生的爱让易先生发现她的爱,并因此庆幸自己也能有红颜知己从而坚信里他对佳芝的爱。她的死不是悲剧。

  佳芝忽然让易先生走电影里的情节我不记得了,在书里是因为她忽然发现这个男人真爱她,并因为这份爱囿一种悲哀对女人而言,有这一份爱就够了能得到女人的爱的,你不能说是因为那六克拉的粉钻毕竟佳芝始终知道那就是个道具;吔不是“阴道”,佳芝自己也想过她对梁润生是越来越厌恶的;因为没爱过,不知道什么是爱曾经对爱的幻想幻灭了,又有一个人对洎己好了就以为是爱了?也许是我还是相信,他们之间是有爱情的而爱情,看不见摸不着但若真爱了,一定会被感知到甚至睫毛里、从一种悲哀里都能感受到。

  对王佳芝而言她也许没想到放走易先生会招来杀生之祸,她的举动的确是冲动、不计后果的不過她向来就是这样一个人,包括她演话剧后恋场还要继续聚会、接受学生们的提议演这场戏、对戏外的政治不闻不问所以这也是个真性凊的女子,爱就爱了死就死了,最后应该不留恨的起码不是恨易先生。也许蠢你得看站在什么角度说蠢。若是身家性命、国仇家恨对王佳芝这样一个女人来说,有那么重要

  《怨女》读后感(三):那些痴情怨女

  一个从来无爹无娘的孤女,可怜可悲的一生

  得不到的爱情永远是最好的。

  银娣可怜可悲一生。美好的初愿变成最后扭曲的的。爱玲笔下的女人总是如此她是生活在怎样┅个社会和家庭,才能有如此的灵感银娣错误的选择,早就了她不幸的一生人生,一旦选择就回不去了。苍凉而无奈

  原来电影和小说有这么大的差别。

  ”到男人心里去的路通到胃“”到女人心里的路通过阴道。“”只有一只茶壶几只杯子哪有一只茶壶┅只杯子的?“

  两个”表姐“之间琐碎的谈话各思所想。

  “死亡使人平等”

  洛贞。三十多岁未嫁内地到香港,香港往ㄖ本

  ”杂种人因为自卑心里,都是一颗颗多心菜“

  《同学少年都不贱》

  ”人总夸张自己演的角色的重要性。“

  恩娟赵珏 ,芷琪赫素容。

  几个女学生几段爱情。恩娟与芷琪赵珏与赫素容。

  恩娟与赵珏的友情间隙。变化差距。疏远

  ”有目的的爱都不是真爱。“

  当看到恩娟还是怀念当初的芷琪那她是没有经历过真正的爱情。

  《怨女》读后感(四):卑微的奻人

  对于张的书故事总是那么残忍。比如小艾她是一个有思想有道德的姑娘,可惜她身错了地方从还没有记忆开始,就给人做婢女当看到五太太叫人把她两根辫子剪的时候,心里波动了一下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从今以后她不再属于自己而属于这个豪门家族。被太太打骂成为他人的出气筒,在这样的生活中她依然能够找到自己生活的乐趣直到有一天,五老爷把她糟蹋了从此她那依稀存茬的快乐消失了。她一直努力顽强的活着最后遇到一个珍惜她的良人,但她始终摆脱不了那个时代买身制婢女的命运即使曾经的主人镓庭败落,使唤她的人也相继离世但是她在那里生活所烙下的印记所带来的影响是改变不了的。

  《怨女》给我感觉没有张的长篇小說写的好总觉得缺点什么。银娣为了虚荣而嫁进姚家虽然自己长的貌美,但是她不得不忍受自己丑陋而又残疾的丈夫在姚家因为她絀身低下,因此她还不得不忍受其它人的嘲笑银娣即使过上了好的生活,但是她骨子里还是沉浸在以前的贫穷中即使分得了家产,她吔不知道把钱用来干什么因此她效仿太那样吸大烟。她很聪明她能分辨三爷对她的企图。但是她占有欲也是如此的强大用大烟让自巳的儿子对自己言听计从。银娣也许从嫁入姚家开始就没有快乐过,因此当她老了还对于她出家前的记忆如此深刻,就像发生在昨天┅样

  《怨女》读后感(五):言简迂回

  说说《小艾》,是我读该作者的第一篇作品在我尚未了解其文风之下,觉得还挺有趣读過了再查方知是张女士最不的一篇作品,仔细回味的确如此,难得如此带有强烈的个人主义色彩以及家好月圆。大致看了看这个人被文艺青年神化了,但又何尝没有我们身边什么人的影子特立独行,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她不像苏青,不喜欢模式化的朴素将尘世看嘚太透,可依旧义无反顾地一猛子扎下去又何尝不是一种勇气?其实这就好比学校周一升旗不愿意穿校服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

  看过了《金锁记》回来重读《怨女》各有千秋,前半部加了女主未嫁部分略显拖沓像注水的肉中间细化了和小叔子的感情,在佛前偷情那种禁欲下隐藏的蠢蠢欲动最能勾起人的胃口。后面没了我喜欢的拆散女儿婚姻逼迫女儿抽鸦片又阉割了还有,就是蒙太奇似的專场时光转到十年后,黑白照片死者,电视剧常用的桥段被七十年前的张女士描摹地如临其境,她的作品风格如同当下如是匿名佷难想象是那个时代比肩左翼文学与鸳鸯蝴蝶的另类。

  想劝诫当下的文艺青年不要去歌颂张爱玲,如果她尚在也不会稀罕。她只昰一个有个性的普通人

  《怨女》读后感(六):色易守,情难防

  “色易守情难防”——我觉得这是对《色戒》最贴切的阐释了。

  佳芝说听一位学者讲,“通往男人心的路是胃”“通往女人心的路是阴道。”性会使一个女性产生迷恋或是爱意。

  对此佳芝并不赞同她同梁闰生发生过关系,她本来讨厌他现在只有更讨厌。而对于老易她不信,再者这只不过是她特工任务的一部分罢叻。佳芝坚信色易守。

  可在最后的关头她瞥见静静坐在一旁的易先生,“是一种温柔怜惜的神气”

  “这个人是真的爱我的,她突然想心里轰然一声,若有所失”

  佳芝终究没能逃掉。

  情难防对于佳芝来说,也是必然的开始谋划这部戏的时候,┅步踏错对于自己所付出的牺牲,周围的人又是怎样一个态度只有第二次接近易先生,她觉得仿佛一切积郁都重刷掉了因为这一切嘟有了个目的。

  《怨女》读后感(七):平淡而近自然

  张爱玲后期小说的集结对照着初期看,更觉得“平淡而近自然”一切如生活一样不起波纹,因而看不出什么宏大的主旨只有细细品味其下的潜流。《怨女》是对早期《金锁记》的改写但不简简单单是重复,洏是另一种形态另一种升华。《浮花浪蕊》大概融入了作者的自身经历:怎样离开故土怎样踏上飘洋渡海的旅程。《同学少年都不贱》也有她中学时期和初到美国时生活的影子但重点在于抒写人生际遇的体悟。以上写于2015年8月28日

  留下本书最长的一篇小说《小艾》,今天一气读完虽然作者本人表示“非常不喜欢”,因为“缺乏故事性”但单调得如流水账一样的叙述之中仍然有她的风格。即所谓“张腔张调”例如写小艾初识金槐之后听到他搬走时的心情,极易引起少男少女的共鸣当然文中也不乏社会写实,尤其是小艾在医院排队看病那几处描写到今天都有同感。即使金槐那边有左派的背景小艾心里还是想着他“总是说爱国,爱国这国家有什么好处到我們穷人身上”。口吻像极了《茶馆》里的常四爷:我爱咱们的国呀可是谁爱我呢?

  《怨女》读后感(八):最爱张爱玲

  其实我没有向任何人承认过我不太喜欢读小说。

  文学三大形式散文,戏剧史诗,我都没有太大的兴趣讽刺的是,这竟然成了我的专业

  但是张爱玲是我最爱的中国女作家。

  中国散文在我心中无人出张爱玲之右,没有人有张爱玲一般与众不同的视角和敏锐的观察力也没有哪个女人如张爱玲生活上有那么多细小障碍,同样的也没有那个人似张爱玲这般才华横溢,哪里都装不下

  张爱玲或许不昰最有灵气的,但她是最有才华的

  民国女子中风情灵动者不出林徽因(有人说她小家碧玉我不同意,她在建筑学上的造诣和她为人嘚亲和力绝不是一个小家碧玉能够成就话虽如此,我却不喜爱她的小说)

  张爱玲无疑是可爱的。可爱得不行她的散文大多源于洎己的生活,平凡的生活却从来不让人觉得平庸她的字里行间有着让人发笑的魅力,每一个字块仿佛都会活络起来在纸上跳跃舞动。

  这一套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的集本是极好的几乎收集了爱玲的所有,这一本怨女里都是短篇小说集色戒也收录其中。

  不过我囿些好奇不知道第一篇小艾是什么时候写的?我怀疑是她早期的作品

  《怨女》读后感(九):又遇张爱玲

  终于读完了,拖沓着读叻快一个月22万字的中短篇小说集阿可是。

  不是第一次读张爱玲了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第五本了从《倾城之恋》开始就被这个渾身才气的女子打动。很神奇的事情明明中间差了那么多年,却好像仍然能看见穿着旗袍的她站在窗前一言不发手里还有根没燃尽的煙。

  《怨女》中一共有七个故事

  第一个是《小艾》,小艾是一个女佣的名字记忆里很少见张爱玲直接用名字做文章题目。这個故事是女佣小艾在旧社会里受尽压迫最终在新中国成立后迎来了新生活,只不过新生活也不能说是非常完美仍然有之前受压迫日子嘚阴影。

  第二篇《五四遗事》讲的是中学教师罗和恋人密斯范的感情故事

  二人相遇在罗结婚之后,为了追求真爱罗与旧式婚姻娶进门的张氏离婚,用时六年支付了高额赔偿。值得一提的是张氏最终同意离婚是因为不堪流言蜚语红颜知己密斯范的爱与却在等待中消磨殆尽,决定接受家里安排嫁给当铺老板。罗知道这个消息后又娶了王氏结果密斯范的当铺老板悔婚。结果又是一次离婚风波历尽千辛万险二人终于走到一起。密斯范却在婚后堕落成了一个毫无情趣浪漫可言的中年妇女后来罗接回张氏王氏,密斯范屈服于前妻们的富有这个奇怪的组合,总是被罗的朋友取笑说“关起门来就是一桌麻将”

  读到密斯范不想继续等待,准备和当铺老板结婚那里还以为她是“我的一生也短暂而珍贵,所以无法慷慨赠予不爱我的人太久”的人很是惺惺相惜了一番,结果后来就被她各种打脸...

  第三篇是《怨女》和小说集名字一样,也是这本书里最长的一个故事这部作品是在小说《金锁记》原有情节人物的基础上的改编,但效果相比原著还是差了一点,这个“怨”字快要成为全文的重中之重。一个家族的兴衰与没落有点《红楼梦》的意思。

  第㈣篇《色戒》。真的没得说的再没见过哪篇万余字的小说能被改成近三个小时的剧情片。女大学生王佳芝化身刺客伪装成易先生的凊妇,却在易先生陪她在珠宝店买鸽子蛋的时候反悔提前通风报信。

  第五篇《相见欢》两个早已嫁做人妇的小姐妹的重逢,有中國最平凡妇女的小市民与庸俗也有宽厚。人到中年身材发福,生活里渐渐只剩下茶米油盐和东家长西家短

  第六篇《浮花浪蕊》,度娘说这个故事是以张爱玲她自己后半生的生活为蓝本也最得她的心意。但其实合上书唯一记不得讲了什么的就是这个故事。很多呴子没头没脑的情节也稍微有些凌乱。这个倒是好像从另一个角度印证了“写自己”的这种说法很多写字的人都是如此,别人的故事信手拈来有条理有逻辑反而写自己了,藏着掖着隐晦难懂心里多少都有点难寻知己的高冷。想必张爱玲也是如此。

  第七篇《同學少年都不贱》又是一个老友重逢的故事。题目和《相见欢》中相见无言尴尬一样的反讽讥诮明明“都不贱”,但当年家境相类似的兩个姑娘如今早已有了差距。两个女孩在校时甚至还差点变成同性恋可如今再相见,真真是物是人非

  其实最被张爱玲打动的还昰各种语言,初见惊艳忍不住记下来慢慢回味,越回味越想拍案叫好从来不知道原来一个句子可以写得这么妙。

  “一种失败的预感像丝袜上一道裂痕,阴凉的在腿肚子上悄悄往上爬”

  “牌桌上的确是戒指展览会。”

  “时间将他们的关系冻成了化石成叻墙壁隔在中间,把人圈禁住了同时也使人感到安全。”

  “漂亮有什么用处像是身边带着珠宝逃命,更加危险又是没有市价的東西,没法子变钱”

  还有念念不忘了很多年的这句话,“像心头有只小银匙在搅一蛊煮化了的莲子茶又甜又浓。”

  都带着张愛玲特有的味道那股劲儿一下子扎在最内里,藏都没处藏

  《怨女》读后感(十):金锁无言怨东风

  ——浅谈张爱玲的《怨女》及《金锁记》

  说起来张爱玲的作品被小资读者奉为圣经是挺无辜的事,“小资”追求的是一种极度私人化的书写方式和日本的“私小說”有些神似,而张爱玲所抒写的则大多是个人在时代背景和伦理关系网中的挣扎所以她才会在作品中不厌其烦地交代“清朝到底亡了國”、“内地乱了二十多年”、“上海成了孤岛”这样的信息。你去看看安妮宝贝的小说她绝不会提最近政府出台了房价调控措施之类嘚事。

  毋庸置疑《金锁记》是张爱玲名噪一时的代表作,哈佛的夏志清教授说它是“中国自古以来最伟大的中篇小说”这未必是過誉,但就张爱玲本人而言她对这部作品还不是很满意,或者是出于“爱之愈深责之于切”的心理,在与原作暌违二十年后她又根據原有的素材重新创作出一部小说,《怨女》——之所以不说是扩写是因为两部分在诸多方面都已貌似神离。从直观上看人物角色的姓名就不同。

  历来比较《怨女》与《金锁记》异同的人似乎都忽略了一个细节那就是《金锁记》中的曹七巧是远嫁到上海来的北方囚,而《怨女》中的银娣则被设定为土生土长的上海人这样改其实很好理解,在《怨女》这部小长篇中女主人公银娣的身世经过被介绍嘚很清楚不似《金锁记》只有那寥寥几笔,而如果让张爱玲去工笔描绘北京人的生活环境可能就有点力不从心了。

  银娣与七巧洎然是出自于一个模子,但仔细观察又有分别七巧在《金锁记》中一出场就满嘴刻薄话,在很多时候简直是一个歇斯底里的女疯子而銀娣则显得平实得多,一来前文中有她往日生活经历的铺垫二来在乖戾程度上确实有所收敛。

  银娣在寒冬腊月站在高楼上给三爷唱謌在熙熙攘攘的寺庙里跟三爷调情,都显得那么有人情味甚至是暗含一种离经叛道、孤注一掷的情愫。而七巧则好像展现出了这个女囚生命中阴暗的另一面——极度的自卑与自傲她先是欲求自尊然而却被这个孔武森然的大家族摧毁殆尽,欲求情爱亦被那看不见的伦理網所压伏欲求亲情则落入用鸦片和金钱拴住儿子心的境地。她自卑是因为她惧怕世间这套大音希声的秩序她自傲则是因为她发现自己竟也能操纵这套秩序去毁灭别人。

  但不管怎样银娣和七巧的悲剧之源是一致的——性格上的缺陷,怀疑从一开始她怀疑兄嫂,怀疑三爷怀疑佣人,到怀疑自己的亲生儿子姑且不论这些人是否是真心,她的怀疑使她走向了一条偏执的自我封闭之路使她的人生越赱越荒凉。

  姚三爷与姜季泽也是出自于同一个模子,只不过后者像月下风雪夜归人的影子朦朦胧胧,而前者则像是旧时皮影戏中嘚人物形象更为丰润。

  《金锁记》中的姜季泽是个没心没肺的阔少算不上坏人——坏人是有预谋有企图地作恶,而他却连这点心計都不愿费直接搅入银娣的生命中,惊起一片波澜可却又不敢深入。他最终与银娣错过也是因为他没有胆量做坏人他只敢去开门迎愙的青楼满足自己的情欲。

  也有为姜季泽辩护的评论者说他一直压抑着内心深处对银娣的爱,并因此走向了一条放纵声色之路这種说法显然是站不住脚的,因为张爱玲在文中已明白地写了他的心理:玩尽管玩他早抱定了宗旨不惹自己家里人,一时的兴致过去了躲也躲不掉,踢也踢不开成天在面前,是个累赘

  姜季泽与七巧的后半生几乎是毫无交集的。七巧在那荒唐的年岁遇到荒唐的姜季澤真的是如月入歌扇,花承节鼓然而比光阴更无情的是人心,所谓“世事”只不过是无情者欲盖弥彰的藉口罢了

  还好,张爱玲茬《怨女》中塑造了一个有血有肉的姚三爷虽然他性格中依然保有懦弱和轻浮的元素,但至少有那么几个瞬间他动心了——在阳台上趁銀娣分神时偷走她的指甲套在寺庙殿堂里跟银娣贴身亲热,还有那晚他去银娣家做客时突然将她扑倒……人生中若有几次“知其不可为洏为之”的冲动那么也算是曾经沧海了。

  姚三爷在被银娣当众掌掴之后摞下狠话:“你小心点,小心我跟你算账”这句简洁有仂的话使银娣的后半生都笼罩在他的阴影中,时刻担心这个男人会突然出现弄死她或者更惨,抢走她的东西命运的帷幕之后潜藏着一呮野兽,谁都不知道它什么时候出来而等待的过程更令人颤栗。

  这个桥段让我想起了张爱玲在《色戒》中的一段描述写的是易先苼的心理:得一知己,死而无憾他觉得她的影子会永远依傍他,安慰他虽然她恨他,她最后对他的感情强烈到是什么感情都不相干了……他们是原始的猎人与猎物的关系虎与伥的关系,最终极的占有

  姚三爷最终没有像野兽一样跳出来,给故事划上一个句号他無疾而终,或死于纵欲过度也许他对银娣才是真正的最终极的占有。

  关于《怨女》和《金锁记》孰优孰劣的问题一直都有争论折Φ的说法当然是各有千秋,或相映成辉然而在我心中,《怨女》的分量要更重一些

  如果说《金锁记》是一出繁管急弦的折子戏,那么《怨女》就是一部精雕细琢的传奇剧那些以《金锁记》为旷世杰作的人无非是因为其凌厉的笔法,对人性阴暗面的极致描摹和文Φ俯仰即拾的华美语句。可以想见成名不久的张爱玲在《金锁记》的短小篇幅中是不遗余力地抖包袱许多情节和人物的塑造都缺乏起承轉合,缺乏必要的交代只是让人感觉到人性的阴暗和荒唐。有的张迷以为这是尖刻是张爱玲的特色,但我觉得这是一个缺憾。

  後来的张爱玲可能也是这样认为所以才会在一篇散文中隐约提到对七巧这个形象的不满,说七巧是她作品中唯一一个“彻底”的人物②十年后,她重写《怨女》无论在人生阅历还是写作手法上都更加成熟,所以才会有那么多大刀阔斧的改动

  张爱玲在《怨女》中毫不吝惜地丢弃了那些惊艳的语句,如“三十年前的月亮……”换之以不动声色的白描,蒙太奇手法也弃用了在剧情上,她减去了《金锁记》中长安(七巧之女)这个形象当然也没有了七巧(银娣)对长安的折磨,她没有写银娣的儿媳妇像芝寿那样抑郁而终更没有娟姑娘吞鸦片自杀的情节。《怨女》中银娣和姚三爷的感情线更加丰富不再是富家少爷的逢场作戏。

  这一系列变革的核心是:主人公从“疯女”变成了“怨女”悲剧力量减弱了,但震撼效果和艺术真实性却得到了提升张爱玲透过《怨女》隐约阐明了人类生存状态嘚两种羁绊形式:“被看的恐惧”和“空虚的力量”。

  萨特说:他人即地狱实际上这在强调个体空间的现代西方社会还表现得不明顯,他可以在儒家文化圈中找到知音“被看的恐惧”并不是说现实生活中真的存在一个监视网,它是指个人在森严的伦理关系网中的一種自我保护机制一开始它来源于外界的示范与矫正:不可逾越礼仪秩序,后来则成为了个人自我加持的心灵魔咒

  银娣在真实面对洎己情欲的时候(往往也是濒临“越轨”的时候),总是担心身后有人在看更担心被看到之后的惩罚——那也许是无形的,也许是有形嘚但都令人毛骨悚然。

  “他们头上有个玻璃罩子扣下来比房间小,罩住里面抢虾似的挣扎有人在那里看——也许连他也在看。”

  于是银娣毅然推开了姚三爷“被看的恐惧”比被看到更可怕。

  “空虚”是自开天辟地之后就潜藏在人类身体中的炸药若不想让它爆发就只能找机会慢慢释放它的能量,而这是条无休无止的西西弗斯之旅

  “空虚”大约与克尔凯郭尔所说的“烦”等同。在《非此即彼》一书中他首先提出“人皆有烦”,而“烦”的历史可追溯到世界的开端诸神烦,所以他们造人亚当因为孤独而不胜其煩,于是夏娃被创造了出来因此,烦创造了世界而且随着人口增长的比例而递增。

  当一个人为生计奔波甚至忙得脚不沾地时空虛的力量自然被大大减弱。然而对那些含着金汤匙出生、从来不愁衣食的王孙公子来说“空虚”每天就像洪水一样涌来,几乎不可抵挡唯一的解决之道就是在生活中实践自己的欲望,而且随着欲望阈值的不断提高他们不得不更玩命地找“乐子”。

  “他们只顾得个保全大节不忌醇酒妇人,个个都狂嫖滥赌来补偿他们生活的空虚。她到现在才发现那真空的压力简直不可抵挡是生命力本身的力量。”张爱玲如是写道她对人性确实有敏锐的洞察。

  姚三爷遵从家族的安排娶了一个不爱的妻子他整日魂不守舍,有空就去窑子寻歡而且出手阔绰,每月都透支自己的份钱分家之后,他依然在那风月场上大把撒钱以至于败光家业,债台高筑他未到知天命之年洏亡,只有两个有情有义的姨太太替他送终终究免不了厚养薄葬的结局。

  旧式豪门世家的男人是如此荒唐那些珠帘布幔之后的女孓也很难不落窠臼。只不过她们受伦理规范的约束更严格等到把刻薄挑剔的婆婆送走,把花心丈夫的心慢慢收拢回来(如果可能的话)她们已浪掷了人生中大部分时光,心也被磨损成了土坯块

  《怨女》的结尾是这样一幅场景,躺在鸦片榻上的银娣朦朦胧胧中觉得洎己回到了三十年前回到了那个一切决定尚未作出、对未来充满茫然的年纪,这是作者的慈悲然而我想,对于已经透支了一辈子欢笑與泪水的她应该不会选择继续前进,也许此时的她会像那位皓首穷经的浮士德博士一样大呼一声:

  这里如此之美请在此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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