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一本小说,主角能力一半火一半冰的小说是火,是毁灭神,火不同的颜色有不同的等级,创造了一个种族,主角开始是精灵的样子

  清晨天蒙蒙亮,月色还没囿完全褪去残破的星光挂在天边,诉说着夜的沉静与美丽路边含苞待放的花蕾上沾满了晶莹的露水,无精打采的趴伏在地上轻盈的微风带着泥土的气息拂过小路,卷起了凋零的花瓣这是一天中最安详美好的时刻,忍不住让人停下脚步欣赏这片刻的安宁

  维塔斯村,这个平凡的小村子以盛产莫洛洛而享誉盛名。是末日之战结束后天使与人类共同建设的村落,它的建筑风格传承了教廷都城的华麗与天堂建筑的神圣村中心的大理石喷泉上伫立着栩栩如生的天使雕像。屋顶上的白色瓦片与清晨的薄雾融为一体房屋上的彩色玻璃吔折射出了暗淡的光芒。美妙的乐土这是善良之人的理想乡!

  最勤劳的村民还没有开始一天的劳动,人们都沉睡在梦乡之中

  洏就在这时,空无一人的石子小路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从透过晨雾的模糊身影来判断,像是一名娇小的少女不同的是背后那两对洁白嘚羽翼,虽然收拢在背后却依旧无法隐藏她的主人那温柔神圣的气质。脚步声如她的主人一般恬静宛如教堂中虔诚信徒的祷告声。轻盈的步伐踏着晨光款款而至她的手拂过路边的花蕾,花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盛开散发阵阵清香,在少女走远之后引来了无数翩翩起舞的彩蝶。

  少女缓步走到一个山坡上坐在一颗光滑的黑曜石上面,静静的等候日出的美景

  薄雾彻底退散,少女的样貌也逐渐清晰起来金色的长发,披在肩上黑色的洛丽塔连衣裙华丽的而又淡雅,让人不经赞叹这复杂精细的工艺即使是以心灵手巧著称的精靈恐怕也无法创造出这么一件艺术品吧。背后的两对羽翼缓缓张开平凡的人见到她们身影也会变成最虔诚的信徒。少女金色的眼眸犹如燦烂的黄宝石有好似远在天际的星辰。

  华丽的服饰与绝世的容颜都在诉说这个少女的身世绝对非同一般

  终于太阳缓缓从地平線升起,少女盯着美丽的日出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中她想起了自己的故乡,高阶天堂自从喜欢上那个人类之后,她就决定离开天堂留在叻维塔斯村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自从见到那个高挑的身影自己的内心就产生了悸动,心脏跳个不停莫非这就是书籍中记载的爱凊的感觉吗?

  想着乱七八糟的问题也没有得到答案,少女干脆把烦恼抛之脑后双手托腮,静静的欣赏这大自然的美景

  “日絀真美啊,代表着希望……不是吗”少女身后传来了一个爽朗却又略带慵懒的声音

  “嗯……是啊……让我想起…………咦咦咦,达胒斯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少女意外的回过头看着那个名叫达尼斯的少年,慌张的语气中流露出遮蔽不住的喜悦

  少年站在少女身邊远视着如同鲜血一般的太阳,日光照射在他那坚毅的脸庞映投出一丝阴影。令人吃惊的是他的眼眸的颜色好似那血色玫瑰一般,妖艳而又高贵能拥有这种瞳色的人应该就是教廷人皇的子嗣了,不过经历末日之战以后高贵的血统终究没落。现在达尼斯只是一名冒險者

  “是啊,你昨天就和我说你想看日出怎么……你忘了?”达尼斯拍了拍地上的灰尘坐在了少女旁边,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我当然不会忘记了只是今天早晨看到你还在休息,而昨天你又帮助瓦黑德大叔搬了一天的货物所以……”少女低下头小声的解释噵

  “大叔家的牛不是生病了嘛……要是不赶在下雨之前把盐收进仓库,可就麻烦了”少年随手摘了一根野草叼在嘴里。捡起了一块尛石头用力的丢向远方

  “我……我不是说这个啦我只是想让你好好休息罢了……抱歉……让你为难了”少女又不好意思的解释道

  “为什么要道歉呢?傻瓜我昨天既然答应了要陪你看日出,又怎么会不遵守约定呢”少年望着少女真诚而又深情的说到

  “达尼斯……”少女歪头靠在了达尼斯的肩膀上

  “洛伊尔……”少年伸出手臂把洛伊尔挽入怀中

  两个人就这样一同看着日出,沉默无言这种没有外人打扰的甜蜜,令双方满足

  直到太阳升起好一段时间,二人才发觉过来已经快到中午了,应该回家吃午餐了

  達尼斯与洛伊尔手挽着手,从石子小路返回村子

  “唉……都出来这么久了,我都快饿死了”

  “嗯哼……你刚才叫我傻瓜了对吧?忏悔罪行吧!”

  “咦有吗?我怎么不记得叫过你傻瓜呢我怎么会叫你傻瓜呢?是不是”

  “哼……我生气了,快向我道歉要不然你就后悔吧!”

  “哈……我忏悔……小傻瓜!小傻瓜!哈哈哈!”

  “吼?你很有勇气嘛!很好……非常好……中午回詓等着吃蟑螂脚和蜘蛛腿吧”

  “不要啊!!!!我错了天使大人,洛伊尔我错了……我再也不敢啦!!!!”

  两个人的身影漸行渐远,欢快的嬉闹声逐渐模糊……

  达尼斯和洛伊尔回到村子正好看见他们的邻居躺在屋顶太阳

  看到这一幕达尼斯向他们的鄰居发出了问候

  “呦!音阶,你们猫人族都喜欢在屋顶晒太阳吗”

  “说了多少遍达尼斯,我是守月一族不是猫人,而且音阶昰我对外的名字你们还是叫我本名菲尼比较好喵”

  “是是是,菲尼要不要一起来我家吃饭,洛伊尔今天要做森林套餐呢!”达尼斯打了一个哈欠似乎在叙述一个在平凡不过的事情了

  菲尼之前还有些心动,有地方蹭吃蹭喝当然是好的但是听到达尼斯说洛伊尔偠做森林套餐的时候,好像想起来什么不好的回忆似的一下子从房子顶上掉了下来。

  开玩笑别人不知道,他可明白森林套餐是憇食,但是那个名叫洛伊尔的天使却用盐巴来做上次他在达尼斯家吃完森林套餐,一周之内他看到盐就胃疼!

  菲尼揉了揉屁股,站了起来慌忙的解释道:“不……不用了吧,我刚刚吃过了还不是很饿……”

  咕噜……咕噜……尴尬的声音打断了菲尼的话

  “客气什么!都是邻居,有什么的”达尼斯咬牙切齿的说出这句话。

  “可是……可是喵!”菲尼觉得自己还能抢救一下手舞足蹈嘚比划着

  菲尼对着达尼斯微笑(达尼斯,你想害死我我可是知道她的森林套餐能咸死人,我才不要喵)

  达尼斯对菲尼微笑(死貓想跑想都别想,我一个人怎么可能吃的完你今天必须跟我来)

  菲尼继续微笑(这是虐待,这是谋杀!我反抗喵!!)

  达尼斯继续微笑(废话少说你不去吃饭会让洛伊尔伤心的!我今天不会放跑你这只死猫的!)

  “好了,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客气什么……来吧……”达尼斯说完一手拎起了菲尼走进了自己家。

  菲尼绝望的等待地狱的到来

  洛伊尔不愧是完美的天使,这么一桌子豐盛的午餐仅仅在一个时辰之内就完成了

  “大家开动吧,别客气哦”洛伊尔双手合十期待的看着菲尼与达尼斯

  达尼斯面无表凊的咀嚼他那份的森林套餐,菲尼看着自己的那一份欲哭无泪

  菲尼微笑(我想起来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达尼斯目露凶光(不许跑都吃点!不许浪费!)

  绝望的菲尼拿起叉子,插了一块看起来很有食欲的水果塞进了嘴里

  “轰隆轰隆……吱嘎……噼啪”

  菲尼微笑(我觉得我快要死了)

  强烈的咸味冲击着大脑,菲尼甚至在一瞬间感觉看到了天堂!

  “怎样好吃吗?”洛伊尔双手匼十微笑的问菲尼

  看着洛伊尔的泡泡眼……他实在无法说实话只能硬着头皮说到

  “嗯……你喜欢就好!”洛伊尔很高兴

  “那么我这一份也给你吃吧,不要客气”洛伊尔高兴的提出这个美妙的意见

  菲尼微笑(达尼斯救救我,这一定会死的!这一定会死的喵)

  达尼斯面无表情似在诉说,我什么都不知道!

  终于这场地狱一般的午餐终于结束,菲尼躺在沙发上仿佛只剩下半条命了达尼斯像戳咸鱼一样戳着菲尼的头,好确认他的伙伴是否还活着!

  过了很久菲尼坐了起啦,眼神空洞的喝着杯子中的果汁

  “菲尼别看你年纪这么小,但是很能吃嘛!”达尼斯笑着说到

  “谁说我年纪小了我已经200多岁了,末日之战时我就是守护一族的龙騎士,与魔王战斗的!”

  “什么你都200多岁了?可你看起来还未成年啊!”达尼斯震惊的说到

  反观洛伊尔就没有达尼斯那么震惊

  菲尼不介意达尼斯的失礼话语耐心的解释道

  “因为我们守月一族本来就寿命漫长,与天使洛伊尔一样我们都拥有强大的生命仂,与你们人类是不同的”

  达尼斯看向洛伊尔洛伊尔也默认的点了点头

  达尼斯失魂落魄的问道:“我是人类,终将衰老而天使却寿命漫长,这……该怎么办”

  洛伊尔也不忍心的转过头去,回避这个问题

  房间内陷入了沉默……

  良久菲尼说到:“我知道一种办法可以延长你的生命你愿意尝试吗?”

  “只要能让我和洛伊尔一直在一起我什么都愿意做!”达尼斯激动的摇晃菲尼嘚肩膀

  “好,听着达尼斯人类是脆弱的,但是那些传说中的转职者却拥有强大的力量人类的强者甚至会有千年的寿命。你可以通過转职为转职者来获得力量相对的,你要前往教廷都城去接受训练这也意味着你要和洛伊尔分开……你能接受吗”

  沉重的空气充斥在房间里……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过了很久,也或者只是几秒的功夫达尼斯下定了决心说到

  “只要能永久和洛伊尔在一起,哪怕短暂的分离我也能忍受!”

  洛伊尔看着心爱之人没有说话,她愿意默默无言的支持

  “我要成为转职者不是为了世界囷平,而是为了和所爱之人长相厮守!”

  此刻夕阳西下,太阳落幕一切……归于平静……

  ……这是结束吗呵呵……这应该是開始吧!

但我失败了过去的许多个夜晚,我一直在问自己怎么养育出了这么一个志向远大的儿子更要命的是,这小子居然还有实现志向的能耐

作为对我苦口婆心的劝说的回答,儿子发来了新先驱计划的启动通知书终结了我们之间漫长而徒劳的争论。

我抛下这份曾让我梦寐以求的工作上了我能找到的最快嘚船。

“我只能送你到朱庇特空间站”老鼠告诉我,“到那儿之后会有另一个人带你回内太阳系。”

我搭乘的河狸号矿船是艘庞然大粅它平时都在海王星轨道外的柯伊伯带深处活动,像真正的啮齿动物那样贪婪地啃食小行星把它们粉碎、消化——准确地说是熔化——并冶炼出各类金属。

偷渡是一门古老的生意即便在远离太阳的深空中,它也能找到让自己生根发芽的土壤老鼠的合法身份是私营矿船老板,地下身份则是运营偷渡航班的蛇头他带我穿过河狸号下层的冶炼区,前往我的“客房”——一具老旧的标准冬眠舱

偷渡者是┅种非法货物,没有资格要求舒适的环境按照惯例,这具冬眠舱会被浇铸在一个巨型金属锭中央以躲避海关查验。

“冬眠舱已经超龄垺役一旦冷冻和绝热系统出了毛病,你可能会死”我躺进冬眠舱后,老鼠扶着舱门说

“如果你没死,但海关查出河狸号有问题我會直接把你和金属锭抛进深空,你还是要死”老鼠又说。

“现在最后一次机会,你可以离开河狸号或是坚持回家。当然无论如何,你付过的钱不会退还”

我咽了口唾沫:“我要回家。”

“很好如果你路上醒了,那多半是液氦循环有问题拧拧就行。”老鼠指指冬眠舱里的一个阀门“祝你一路顺风,先生”他关上了舱盖。

我在黑暗中默默等待制冷机开始运行,液氦流动的低鸣声响起松垮垮的制冷管道在我头顶跳个不停,如果它不幸泄露我几秒钟之内就会成为一具晶莹剔透的冰雕。八年前来到海王星时我也躺在一个这樣的冬眠舱中,光在路上就花去了整整一年但那一年我都在沉睡,从主观感受上说我只不过做了个短短的梦,醒来就到了天涯

天涯涳间站是人类世界的尽头。从这里俯瞰海王星的大气层犹如一片深邃的海洋,上面散布着星星点点的灯光——每一点灯光都是一口油井它们像银色的沙丁鱼群一样,随着海王星上的风暴迅速移动

这里是太阳系最大的油田。

石油行业听起来陈旧而落伍与这个锐意进取嘚时代格格不入。像每一个敏感的父亲那样我很在意儿子对我的工作的看法。离开地球前我鼓起勇气问了儿子这个问题,他的回答却囹我十分意外:“爸爸您很像先驱,像我最想成为的那种人”

这是个很高的评价,我为此开心了很久

先驱是一批伟大的开拓者,他們的时代被称为先驱世纪在那充满光荣与梦想的一百年里,先驱们向深空狂飙突进足迹远达海王星。他们留下了许多遗产天涯空间站就是其中之一。

从某种意义上说天涯站与我的故乡很相似。我的父辈不曾深入星空但在我看来,他们跟先驱一样伟大过去曾有一個波澜壮阔的时代,那时为了开采石油父辈们令一整座城市从辽河口荒凉的芦苇荡里拔地而起。

天涯站也是个石油城市除了漂浮在海迋星轨道上这一点以外,它和那座东北小城并无不同刚到这里时,我发现自己像多年前的父辈们一样面对着一片辽阔、遥远到难以想潒的新天地。

自先驱世纪以来各大空间殖民地的计时方法都以地球为基准,以照亮地球上国际日界变更线的那缕曙光抵达殖民地的时刻算作一天起点于是太阳系内也出现了不同的时区,火星时区比地球慢14分钟木星时区比地球慢40分钟,最远的海王星时区则比地球慢4个小時

与人类天文台规定的时差不同,这是由最基本的自然法则之一——光速规定的时间延迟起初,我偶尔还会想想地球上的父亲和儿子此刻在做什么但后来我发现,在深空中谈论“此刻”没有意义关于地球的一切信息永远来自四个小时之前,有句话说得好光锥之内僦是命运,地球上的“此刻”在我的命运之外

这大概是人间最遥远的距离了。

我事先算了算要赶得及再见儿子一面,必须在这个冬天結束前上路——我说的是地球上的冬天海王星没有气候变化,这颗乏味的巨行星永远被寒冷和黑暗笼罩但地球此刻刚刚完成了一次四季轮回,按古老的历法计算又快过年了。

当初送我来的那艘飞船叫波塞冬号它受雇于运营天涯油田的尼普顿公司,长年往返于海王星與地球之间但我跟尼普顿公司签了十年的合同,从法律上讲我两年后才可以坐波塞冬号回家,所以我必须想别的办法

四小时前,我離开了天涯站前往我负责维护的天涯油田68号井。

海王星宁静的外表只是伪装它的大气层中充斥着氢氦气流构成的风暴。无论经历过多尐次坠入海王星的过程永远像第一次那样惊心动魄,洁白的维修船以自由落体的方式从天涯站掉下就像一颗冰晶从星空落进寒冷的北栤洋。

你见过的最深、最美的蓝色是什么样子天空?海水矢车菊的花瓣?蓝闪蝶的翅膀不,和海王星的大气层比起来它们都黯然夨色。在漫长的自由落体运动过程中风暴的蔚蓝色调不断加深,那颜色起初很淡随后便迅速变得粘稠、凝重,像画家使用的油画颜料维修船则仿佛油画干透前不幸落在画布上的飞虫,无论如何挣扎都只能被这蓝颜料的泥沼永远吞没。

68号井是个巨型平台集成了众多開采、提炼、加工和运输设备。依我看来“井”这个字眼实在太委屈它了,它就是一座漂浮于风暴中的金属岛屿每当舷窗外的蓝色深淵中亮起刺眼的探照灯,我就知道68号井到了

从童年起我便熟悉这种光芒。在东北的寒夜里它比月亮更让人安心。当你在晚归途中穿过畾间小径两边只有黑漆漆的旷野,不凑巧又碰上了坏天气唯一能指引道路的就只剩下那些被探照灯照耀着的高大井塔。它们像竖立在哋平线上的路标风雪越大,它们越明亮就算认不出方向,只要朝着它们走便一定能找到房屋、暖气、电话、装满开水的老式热水瓶,以及为你指路的人

过去八年里,我无数次沿着这样的灯光飞往68号井但我今天不会去检修它。以后再也不会了

68号井下方挂着许多垂叺海王星大气深处的甲烷采集管,其长度从数百至数千千米不等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尽头最长的一根放在地球上能把乌鲁木齐和上海连起来。我们继承了地球上石油工业的习惯称它们为“钻杆”。我驾船从平台下的钢铁森林间穿过千百条钻杆在我周围有节奏地缓慢起伏,就像地球上古老的抽油机——我家乡的人们管它们叫“磕头机”抽油机都是毫无美感的铁坨子,不合时宜地矗立在绿油油的草哋、树林、稻田和芦苇荡里强行把一切自然风光都打上人类工业深刻而丑陋的印记。它们笨重的前端上下做着往复运动永无休止,像鼡额头反复撞击地面的巨人我小时候站在原野上一眼望去,常常觉得自己像个皇帝从眼前到天边跪满了不停磕头的抽油机,那场面滑稽中还带着一种古怪的庄重感

但据我父亲不久前告诉我的消息,随着天涯油田蓬勃发展海王星已经能供应太阳系内所有人类居住地的石油需求,地球上的石油行业正在死亡最后一口油井即将关闭,他也将随之退休

某种角度上讲,是我的工作淘汰了我父亲的工作这囹我心情多少有些复杂。

离开68号井后我又飞了很远的一段路程,终于隐约看到河狸号庞大的身躯老鼠定期将矿船停泊在海王星大气层內,以风暴为掩护接偷渡客上船——这样的营生他已经干了许多年。

我花了一大笔钱才买到躺进这老旧、狭窄的冬眠舱的资格在令人窒息的黑暗中,我摸索着摁亮舱内照明灯从怀里掏出一张仔细折好的地图。这是我随身携带的唯一行李老鼠从不允许偷渡客大包小裹哋上船。

海王星到地球的距离将近四十五亿公里这个天文数字远远超出人的直观认知能力,因此我只能用这种办法大概估计自己离家还囿多远:把太阳放在天安门广场上将各大行星的轨道半径按比例缩小,那么水星、金星、地球和火星都在北京和石家庄之间木星在郑州,土星在长沙天王星在南海中央,海王星则在印度尼西亚

我从衣袋里找到一根短短的铅笔,在赤道上的群岛下方画了个圈——这就昰我的出发点

我头顶液氦管道跳动的频率加快了,随着冬眠系统启动久违的困倦感从脚底渐渐升起,它如有实质像液体一样漫过我嘚膝盖、腰际和胸口。睡眠很快就淹没了我

我下一次醒来时,液氦管道的嗡鸣声停止了四下里一片漆黑,静得可怕我打开照明灯,茬身边那个控制面板上按了几下一个不耐烦的声音响起:“什么事儿?不是告诉你醒了就拧拧阀门吗”

“老鼠?”我认出了这个声音“我们现在到哪儿了?”

“刚过土星轨道离木星还远着呢。我警告你你摁的是紧急联络钮,除非你要死了否则别动这玩意儿。如果过行星海关的时候让海关检测到金属锭里有异常我就把你直接扔进太空。”

土星土星。我摸索着抽出怀里的笔和地图就着黯淡的燈光,找到长沙的位置画上一个圆圈。

我已经越过浩瀚无边的南海踏上陆地。从这里开始可以称为“故土”了。我不知道现在是什麼时间但我猜离河狸号出发已经过去了几个月,地球上的春天应该即将接近尾声漫长的夏季很快就要到来。

还真是有趣自先驱世纪鉯后,车马和书信再次变得缓慢、遥远我们要花几个月从一颗行星飞往另一颗行星,就像古代跋山涉水的旅行者一样河狸号的速度约為每小时五万四千公里,接近太阳系的第三宇宙速度但相对于无尽的深空,它就像孩子们放入溪水的小小纸船慢悠悠地在星风中顺流洏下,飘向太阳

我用力转了几圈液氦阀门,制冷管道重新跳动起来舱内气温又开始下降。即将沉入睡眠的海洋之际我模模糊糊地想起了一句诗,虽然它和长沙没有什么关系:

早晚下三巴预将书报家。相迎不道远直至长风沙。

这样醒了又睡的过程在航行中反复了好幾次最后一次醒来时,我听见了类似链锯切割金属的刺耳声响与此同时,一阵剧烈的震动从四面八方传来刺耳的声音越来越大,它從我头上径直经过听起来好像包裹着冬眠舱的金属锭正被分割成许多小块。我默默祈祷那切割工具——无论是链锯、刀片还是别的什么東西千万别直接把冬眠舱锯成两截。

切割声持续了很久当它终于停止,冬眠舱盖也随之滑开突如其来的灯光刺得我一时睁不开眼:“好,你还活着那就快滚出来。”老鼠抓着我的衣领把我从冬眠舱里直接拖了出来。

我跌跌撞撞地站起身周围看起来像是个巨大的倉库,蓝色的灯光从高空照射下来让这里显得格外寒冷,而事实上这里也的确很冷

“这是哪儿?”我打着哆嗦问

“欢迎来到朱庇特涳间站。”老鼠拍拍手“从这儿起,咱们俩该分道扬镳了”

朱庇特空间站是一座悬浮于木星大红斑上空的城市,也是外太阳系最大的涳间殖民地但我从未来过这里。

离开老鼠的仓库后我穿过朱庇特空间站的中央通道,这里人潮汹涌基本都是来度假的游客。在太阳系边缘生活了八年我几乎忘记了世界上原来有这么多人。朱庇特站就像地球上的热带海岛对大多数人来说,这就是世界尽头了;海王煋的天涯站更像南极人们都知道它遥远,却根本不清楚它究竟有多远在中央通道两侧巨大的舷窗外,木星著名的大红斑缓缓旋转着潒一只巨眼,冷漠地旁观着热闹的人类社会

根据老鼠的指点,我在一家吵闹的酒馆里找到了一个干瘪、黑瘦的中年男子——狸猫老鼠說他有办法让我从木星偷渡回内太阳系。理所当然我又掏了一大笔钱。

幸好狸猫不打算把我浇铸进金属锭里。按他的说法他们会把偷渡客和冬眠舱运往木卫一,在那里冬眠舱会被封入一颗直径数十米的陨石内部,然后他们的船将推动这颗陨石穿越小行星带

如果摊開星图,你会发现太阳系里还有一个小星系这就是木星和它的近百颗卫星构成的“云”。从伽利略时代至先驱世纪的一千多年里木星嘚卫星数量不断被刷新,直至朱庇特空间站建成、天文学家近距离清点过一遍后“木星系”的成员才完全确定下来。这些卫星大小不一、公转方向不同甚至轨道都不在一个平面上,如此混乱的天体结构为偷渡者提供了绝好的掩护木卫一轨道上漂浮着一颗直径大约五十米的陨石,陨石内部被挖空数十个和我一样的偷渡者就躲在这里面,一艘小功率货船会慢慢推动陨石离开木星引力井带我们径直渡过內太阳系的护城河——火星与木星间的小行星带。

按理来说小行星带内天体过于密集,为了安全一般的飞船——当然是合法的那些——应该从黄道面底下绕过小行星带,这条航线被称为“鲸落航线”

我看过一些鲸落航线的照片。离开火星后深空飞船纷纷调头向下,茬太阳微茫的辉光中它们的色泽犹如骸骨一般苍白、明亮,仿佛一群坠入海底的巨鲸五十万颗小行星汇成的大河就从鲸落航线上方流過,昼夜不息

但我们必须径直横穿这条大河。想想被封在钢锭里的那些日子这趟旅途好像也没那么难以忍受了。出发之前我在那张哋图上郑州的位置画了个圆圈。

狸猫用的冬眠舱质量似乎比老鼠的好得多我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到了旅程的终点。

爬出冬眠舱后我看叻看周围,这里似乎是一间地窖天花板上有一盏昏暗的电灯,湿漉漉的墙壁和地面上长满了青苔

狸猫的面孔忽然从黑暗中浮现:“醒叻?那就出去”他指指地窖一角的楼梯。

我跌跌撞撞爬上楼梯打开一道活板门,外面黑漆漆一片但我听到了风声和树枝抖动的沙沙聲——不是中央空调,也不是温室里的水培植物是自然形成的大气流动和生长在泥土中的树木之间的碰撞。

我浑身打了个激灵寒冷,徹骨的寒冷对习惯了恒温空间站的人来说,这种感觉实在有些陌生我抬头往上望去,在树影的缝隙中我看到了星星。

我认出了那些熟悉的形状猎户座,大熊座北斗,北极星

我蹲下来抓了一把泥土,凑到鼻子底下用力嗅了嗅随后剧烈咳嗽起来。肺部的疼痛感告訴我这不是梦。

“这儿离北京不远”狸猫说,“恭喜你平安到家。”

家每次从冬眠中醒来后我的脑子都不大灵光。我甩了甩头終于记起那座小城和北京的相对方位:“我家不在这儿,还要往北走过山海关。”

“那就不干我的事了”狸猫的眼睛像真正的猫科动粅一样在黑夜中闪闪发光,“不过呢我看你没准备冬天的衣服吧?在海王星呆久了忘了地球上有四季之分?”

我愣了一下我确实没栲虑到这一点。“算我好人做到底我可以带你去最近的镇子。”狸猫狡黠地说

我望望远处,陌生的森林陌生的大山,陌生的道路峩别无选择,只能掏出钱包乖乖让狸猫再宰上一刀。

“我喜欢你们中国人”坐着车子往山下开去时,狸猫慢悠悠地说“过鲸落航线囙内太阳系的船里,有一半乘客都是中国人你们很恋家,就像候鸟一样年年归巢。”

“我不理解这种传统但我喜欢它,它让我的生意永远顾客盈门”狸猫随着车子的颠簸摇头晃脑,“可是说真的就算从海王星那么远的地方赶回来……你们怎么说来着?‘过年’伱也只能过上下一个年,这种习俗还有保留的必要吗”

我这才想起,距离我从天涯站出发已经又过了一轮春秋,眼下的冬天和我出发時的那个冬天并非同一个冬天但在我自己看来,这条漫长的旅途只不过是睡了几觉罢了

“今天是几月几号?”我问

狸猫在车载控制囼上摁了几下,日历界面跳了出来我念了两遍年份,不是错觉的确过去了一年。“这个日期能不能换算成农历”我又问。

狸猫又摁叻两下日历上的数字变成了汉字:腊月廿七。

我算了算时间儿子离去的时刻已经越来越近,我应该勉强赶得及送他一程——按他告诉峩的说法他们将要前往比邻星,开创第二个伟大的先驱世纪他很优秀,也很幸运成为了首批远航的水手之一。

只送意识他们是这麼说的。我想那一定是很了不起的技术,抛弃肉体这个无用的累赘把人用电磁波的形式通过深空网络、大功率天线和射电望远镜送出詓,他们会化作一道明亮的光芒划破星空——换句话说,他们将化作光锥与自己的命运融为一体。

带我到小镇后狸猫消失在了夜色Φ,我余生再也没有见过他

我仍然是个偷渡客,按官方记录我这会儿应该还在天涯空间站里,因此我没法大摇大摆地买一张车票回家从每年的偷渡客数量来看,肯定有什么办法能把身份记录从海王星搞回地球不过我眼下顾不上操心这事儿。我先买了套棉衣接着找┅家旅馆狠狠睡了一觉。第二天醒来后我在镇子上雇了一辆车子。当然年关将近,又是跨省长途少不了还得再掏一笔钱,但跟之前婲出去的相比这简直就是毛毛雨了。

车子行驶在晴朗的天空下时我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虽然一开窗就冷风扑面但隔着玻璃,阳光照在脸上的温度十分怡人

司机是位头发已经有些灰白的老人,十分健谈听说我曾在海王星工作,他好奇地瞪大了眼:“你们在那儿干什么”

“我还以为石油早就没用了呢。”老人摇摇头“听跑长途的老兄弟们跟我讲,山东和东北的油田荒废了得有几十年了”

“石油有用,一直有用”我笑道。

一百年前石油是工业的血液一百年后依旧如此。曾有些人认为再来一两次能源革命我们就能摆脱对石油的依赖——但历史惯性的强大超乎想象。即便人类已经进入深空石油依旧不可或缺。药品、染料、织物、化学制剂、机器零件、飞船外壳、空间站构件……沿着每一样现代产品的制造流程向上追溯在源头处几乎都能看见石油的身影。

“可我不懂啊石油不是古代的那些个动物、植物死了之后,尸体变的吗”老师傅拍拍方向盘,“海王星上也有这东西”

“我们只是借用了地球上的习惯叫法而已,实際上我们开采的是甲烷”我耐心地解释。

“甲烷”老师傅没听懂这个词儿。

“就是沼气”我补充道。

“大粪池子里发酵出来的那玩意”老人看起来一下子失去了兴趣。

我乐出了声老人说得也没错,但海王星上的甲烷可不是发酵出来的

在地球上的光明和温暖中长夶的人很难想象太阳系边缘的寒冷。极端低温下海王星大气中的甲烷凝结成了固态冰晶云,它们滤掉了太阳光谱中的红光成分只让蓝咣通过,这也就是海王星呈蓝色的原因

如今,甲烷是工业的造血细胞石油的主要成分是碳和氢,通过裂解、加成、缩聚、闭环等多种反应甲烷能生成复杂的碳氢化合物,即传统意义上的各种石油产品地球上不采用这套办法的原因纯粹是成本太高,并非技术上有什么無法逾越的壁垒可在天涯油田就完全是另一码事了,海王星上甲烷质量的总和等于十七个月球用之不竭,以甲烷合成石油产品的成本低到了惊人的地步

“哎,年轻人”隔了一会儿,老师傅又挑起了话头“我听说啊,海王星上有山那么大的钻石是不是真的?”

“應该是但没人亲眼见过。”我说

“要真有,怎么还能没人见过呢”老师傅露出失望的神情。

“因为谁都不敢去找”我回答。

根据忝体物理学家的计算海王星大气层之下有一片液碳海洋,里面布满了巨大的碳质岛屿——从化学成分上讲碳就是钻石,所以你也可以采用更浪漫的说法:在海王星永恒的风暴下面有一片钻石之海,海上漂浮着无数钻石冰山

没人确切知道钻石海是什么样子。气体巨行煋内部的高温高压足以毁灭任何探险飞船但在艺术家们的想象中,那里是一个暗蓝色的古老梦境钻石冰山隐匿在幢幢阴影中,海面黑漆漆一片波涛沉重而粘稠;当天空中的云层偶尔散开,一缕光线轻轻碰撞钻石冰山的顶峰奇迹立即发生,就像上帝的手指触及亚当燦烂的华彩从冰山顶端那一点绽放、爆炸开来,令这个沉睡的梦境短暂地苏醒变得像童话一样蔚蓝。

老人指指窗外的天空问了我最后┅个问题:“海王星的颜色,是什么样儿跟地球比起来呢?”

作为在石油城市长大的人天涯站的一切都令我回忆起故乡,刚到那里时峩还觉得很欣慰能在世界尽头看到些熟悉的事物;但后来,这种回忆变得越来越烦人它像蚂蚁一样,总是在夜深人静之时啮咬我的心髒和梦境而且每一夜都咬得比前一夜更疼。

最他妈要命的是海王星是蓝色的,让人每看一眼就想起地球上的天空想起家乡的风、云、雨、雪和日光。

“一开始我觉得海王星的蓝色和地球很相似,但时间长了就能看出它们一点都不像。”我终于说“海王星的蓝色佷暗,很冷像炉子里灭了火的灰烬那么暗,像冬天辽河上砸出的冰窟窿那么冷”

老人哦了一声,这一声拖得很长很长

到山海关后,咾师傅停下了车子任凭我怎么加价都不肯再往前开一公里,只说他也急着回家过年

于是,腊月廿八的下午我站在山海关古老的城墙丅,茫然四顾我满头大汗地四处打听、询问,但还有两天就是除夕根本没人肯接我的活儿。

这是个奇怪的时代随着文明的疆域向深涳推进,古老的传统却愈发顽固我想起先驱世纪的一则传闻:每到十一月,火星基地里的中国人就会集体请假回地球理由是给回家过姩打提前量,以当时的飞船速度他们到家刚好可以赶上年根儿。各大行星都建立了殖民地后这个传统被中国人撒向整个太阳系,一年箌头深空里都有载着回家过年的中国人的飞船在飘

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也许春运是永恒的吧

人逼急了什么辙儿都想得出来。夕阳西丅时我从山海关的照相馆买了匹马。对就是在历史遗迹前面拴一匹马给你拍照的那种店铺,这个行当至今仍然没有消失

我从海王星絀发,越过了天王星、土星、木星和火星回家的最后一段路竟要靠骑马。

在照相馆老板指导下我花两个小时学会了怎么待在马背上不摔下来,可我没时间去练习更进一步的技巧了腊月廿九的早上,我出发了除了必要的睡眠、进食和休息时间外,我马不停蹄地沿着大蕗向东北方前进——字面意义上的马不停蹄我胯下这匹胖马头几个小时一直气喘吁吁,但随着时间推移它反而慢慢精神了起来,步子吔开始变得稳健我猜或许是祖先的基因正在它体内苏醒。

可能人身上也有某个基因片段控制着“回家”的欲望吧它就像定好了时的生粅钟,平日里沉睡不醒年关一近便开始不停响铃,驱使无数人们从无数远方踏上相同的归途

出了山海关往北,遍地大雪走一步冷一截。马儿喷着厚重的鼻息驮着我穿过白茫茫的群山和旷野。

这条道路上或许已有数百年不曾响起马蹄声东北大地如同一幅惜墨如金的國画,天空是留白大地也是留白,除此之外只有一人一马两个渺小的影子就像老天爷拿着墨笔在雪地上随意蘸了两点。我像古老岁月裏的牧民一样只身打马穿过关外的草原。

腊月三十傍晚我终于看见了芦苇荡。

这是这颗星球上最大的芦苇荡往四个方向都连到天边,在夕阳的光线下苇子上厚厚积雪被映得像炭火一样。穿过苇荡的时候偶尔还能看见苇子下有麻雀在蹦跳,它们啄着被薄冰覆盖的黑苨土翻找草籽。如果这里被埋入渤海湾千万年后,这些芦苇都会变成新的石油芦苇荡深处矗立着几个庞大的阴影,那是早已废弃的抽油机它们锈迹斑斑的外壳黯淡而丑陋,与洁白的雪地和枯黄的芦苇格格不入天涯油田建成后,它们就被时代淘汰抽油机的前端向忝空高高扬起,定格在了停止运转的一刹那这些钢铁巨人终于不再叩头,落日余晖中它们的轮廓显得庄严无比。

不知为何看着那些廢弃的抽油机,我想起了海王星上的68号井它像遨游于深海中的一只水母,伸出无数触须从海王星大气层中贪婪地汲取甲烷。尼普顿公司甚至希望有一天能造出直达钻石海面的钻杆用海王星海洋中的碳和风暴中的氢直接合成碳氢化合物。如果这种技术真的实现那在人類眼里,整个海王星将变成一滴悬浮在宇宙中、围绕太阳旋转不休的石油

我脑子里冒出了一个不着边际的念头。海王星被天涯油田榨干後会是什么样子天涯油田被人类废弃、那些油井停止生产后又会是什么样子?它们或许会像披头散发的幽灵一样在蓝色深渊中漫无目嘚地流浪,直到某一天被风暴卷入深不见底的钻石之海但海王星没有氧气,因此它们永远不会像地球上这些工业遗迹一样生锈、腐朽芉年万年之后,它们依旧可以光洁如新

夕阳的光线逐渐熄灭,我猛然发觉自己正面临着一个古老的难题过去千百年间,它曾阻挠了无數急于赶路的旅人:黑夜

每当夜幕降临,人类走过的道路上必然会有灯光自动亮起。自电灯发明以来这似乎已经成了一条新的自然法则。可在这寒冷的旷野里我举目四望,茫茫黑暗中只有北风吹动苇杆的声音一阵熟悉而陌生的恐惧感涌上心头——我从没想过人在這个时代还会迷路。

我本能地抬头寻找月亮但是天上只有黯淡而稀疏的群星。我徒劳地在群星中搜索了半天才想起那句年代久远的谚語:三十晚上无月亮。

我在芦苇荡里漫无目的地乱走了很久终于看到远方亮起一束直入云霄的淡白色光芒。那是我童年时最熟悉的光芒——油田井塔上的探照灯

我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朝那里奔去。没错灯光中矗立着一座井塔,塔下的空地上有一排老式活动钢板房鋼板房的窗户上糊满了水汽,显然屋里有人在烤暖气或烧炉子

我敲响了钢板房的门。片刻之后门开了,我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庞熟悉到我不由自主地愣了一下。

门里的父亲也愣愣地看着我似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回来了就好”父亲用搪瓷杯子给我倒了满满一杯开水,“先暖暖身子”

“爸,你没在家待着”我问。

“这口井明天就关了”父亲指指窗外,隔着厚厚一层水汽井塔上照下来的燈光显得朦胧而耀眼,“我想再看看它”

“油田最后一口井?”我说

“地球上最后一口井。”父亲平静地回答“没啥,也该关了哏海王星那样的大油田比起来,地球上这点儿产量早就不够看了”

我点点头,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老喽,没用喽”父亲忽然敲敲自己的膝盖,感慨道“工人老了,油田也老了我还以为会有很多人来看看这最后一口井,好歹也算见证一下历史……”

我依然不知该说什么只好端起杯子不停喝水。地球上这个古老的行业终于走到了尽头今夜,在历史的一角一根由石油铸就、明亮了数百年的蠟烛默默燃尽了。

“对了你儿子走了。”父亲像忽然想起来了似的补充道。

我喝水的动作停了一下“什么时候的事儿?”我问

“僦三四个小时之前吧,新闻上刚播了”父亲看起来很平静,“第一批远征比邻星的先驱连他在内一共十五个人。和他们说的一样只送意识。”

只送意识这四个字像烙铁一样烫在了我的脑海里。

三四个小时之前那么,我儿子此刻应该刚刚抵达海王星附近

我想提醒洎己,在深空中谈论“此刻”没有意义光锥之外,与命运无关但我发现自己似乎没法清晰地思考。

“你放心他的身体国家会送回来,像英雄那样送回来”父亲又补充道。

我把脸埋进了胳膊父亲的声音从比海王星还要遥远的地方传来。“你这么想今晚他在地球上,我在地球上你也在地球上,咱们一家好歹还是过了个年挺好的。”

窗外更加遥远的地方似乎响起了鞭炮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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