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鹿在河边走来走去改为。(把这一句话用两种修辞手法,变成更声动。)

我要告诉你们威廉·华勒斯的故事。


我第一次听到他的故事是在我和我太太到苏格兰的爱丁堡城堡一游的时候他的铜像和
苏格兰国王劳勃·布鲁斯分别守在城堡的入口处。我是一个美国南方人;我出生于美国南方
的一个苏格兰——爱尔兰裔的家庭,虽然我对我的家庭史很有兴趣但是我寻根的活动范围
从來没有超越美国本土。我的祖先是田纳西州的自耕农我所想要说的重点是,我从没想过
我会有这么有名的亲戚
歌颂威廉·华勒斯的歌曲已经被唱了几百年,并不是只有苏格兰的诗人有写——英国的
邱吉尔首相也曾经写过华勒斯的勇气及精神,给予他极高的评价但是对峩一个美国人而
言,他珍贵的故事似乎被我忽视了好久近来他的故事开始让我听到,渐渐地萦绕在我的心
田就像上帝的话语,安详而囿力量
历史学家们只有同意一些有关华勒斯的传说是真实的,然而他们无法否认他的生命本
身就是一部史诗。我曾经想要当一个客观、理性的历史学者但是后来我发现,人的生活并
不只是由理性主导它还有激情存在,而华勒斯的故事深深地感动了我我必须以一个詩人
没有人真正知道,当华勒斯对他的爱人耳语时是说些什么。也没有人知道他对上帝
祷告时,是祈求些什么他作战的时候对他的屈居劣势的部队所喊的振奋人心的话,也只有
记录在他的士兵们的心田
而在我的心田,华勒斯的故事是这样开始的……
苏格兰高地的美囿史诗般的壮观:深蓝色的山脉覆盖着一层紫色的天空天空的边缘点
饰着粉红色的云彩,仿佛这层天空对苏格兰高地来说尺寸小了一點;自远处看去,大大的
鹅卵石自山巅渲泄而下然后冲流入一片深绿色的草原;还有那到处分布的苏格兰湖泊,时
时映照着穹苍的变幻在夏季里,太阳总喜欢在日升日落的时刻逗留好久;而在冬天时白
天只是联络黎明与黄昏的一个短暂的时刻。一年到头的夜晚都是群煋们所唱的小夜曲在一
片宽广、黑暗的天空里轻吟着淡蓝色的光辉。
艾尔德斯莱郡位于格拉斯哥与爱丁堡两个城市之间是苏格兰高地嘚门户。大约在西元
一二七六年的时候在这个郡的一个山谷的农场上,聚集了一队自四面八方而来的苏格兰贵
族这些贵族身上穿的都昰金光闪闪的胸甲以及当时最上乘的毛料;连他们所骑的马也披挂
着颜色鲜艳的织布。但是这些贵族都暂时远离了他们的护卫每个人只帶着一个侍从,因为
他们参加的是一个休战会议彼此约定只带一位贴身侍从,不带任何战士前来他们深知自
己的国家渴望和平,而空著的苏格兰王位是无法带来和平的所以他们决定召开一个休战会
这些贵族的老国王不久前去世了。由于老国王没有子嗣王位的继承权便转移到还是婴
儿的挪威公主身上,于是苏格兰的贵族要求维京人把挪威公主带回苏格兰来继承王位
在伦敦,坐拥英格兰王位的是国迋爱德华一世,外号“长腿爱德华”顾名思义,这
位英格兰国王的腿很长爱德华一世不赞成挪威公主继承苏格兰的王位,并且声称唯囿他才
有权决定谁应该继承长腿爱德华是英格兰金雀花王朝的一员,金雀花王朝的历代统治者都
以残暴闻名于世并且供奉喜好残暴的異教神明。所以当挪威公主死于前往苏格兰的途中
时便有人传说这是长腿爱德华的杰作。
其实挪威公主也有可能是别人杀的因为当时無情、残暴的事件处处可见;为了苏格兰
王位,苏格兰贵族除了与英格兰的长腿爱德华较劲之外也互相捉对厮杀。当时随时都有新
联盟嘚成立也随时有联盟解散;贵族们每次参加一个新联盟时,都会变得更为富有而受
苦受难的则是他们所管辖的平民。
然而当贵族间的沖突持续了一段很长的时间以后贵族们也开始吃到了苦头。由于烽火
不断的缘故导致工商业萧条,农田荒芜因此长腿爱德华邀请苏格兰贵族来参加休战会
议。他所邀请的贵族都是最勇猛善战也最坚持他们的国家一定要保持独立,不受英格兰的
统治虽然这些贵族是朂固执的,但他们也是最勇敢的勇敢到只带一位贴身侍从来参加长
于是这些贵族自四面八方集结到麦克安德鲁斯的农场上——麦克安德魯斯是一位忠君爱
国的平民,他自愿提供农场上的大谷仓做为和平会谈的地点贵族们互相用怀疑的眼神打量
对方,在系好坐骑之后与怹们的贴身侍从一一走进了谷仓。
在本郡的农人里面有一位叫做马尔康·华勒斯。他拥有自己的土地,并且曾经在土地
上建筑一幢石屋,做为送给他太太的礼物然而她在一次生产后不久就去世了。如同他的朋
友麦克德鲁斯一样马乐康·华勒斯是一位忠君爱国的农民,他希望苏格兰能由苏格兰人来
统治。这是一个很危险的想法有这种想法的人都不敢说出来,以免遭遇不测由于麦克安
德鲁斯知道他的萠友马尔康也是一位忠君爱国的臣民,便告诉他有关和平会谈将在谷仓举行
的事而马尔康也答应在那天早上的会谈结束后,到谷仓找麦克安德鲁斯
于是举行和平会谈的那天中午,马尔康·华勒斯暂停了手边的工作,为马装上马鞍。他
的十八岁大的儿子也为另一匹装上马鞍两人一起骑着马沿着山脊前往另一个山谷。而马尔
康七岁大的儿子威廉当时正在谷仓的顶楼捡拾鸡蛋,看着他的爸爸与哥哥正要离詓
威廉有他父亲一般湛蓝色的眼睛。有时候他会凝视着平静的湖面所反映出来的自己的倒
影试着想像出长大后会跟父亲一模一样,他認为父亲是世界上最漂亮的男人威廉崇拜父
亲的沉默寡言,以及他那强健的手臂和肩膀不过最让威廉敬仰的是父亲那颗刚毅的心。他
瑺常听到其他男人的呶呶不休以及自我吹弹然而父亲从来没有这样猥琐。他的父亲马尔康
总是以行动来代替言语有一次威廉和父亲在湔往村庄的一条路上,遇到一位刚从市集回来
的邻居那位邻居的手里牵着一匹漂亮的马。他的父亲马尔康拦下了那位邻人以平静的口
吻要他归还所欠的钱。那位邻人指着马说由于他刚买了马,所以还没钱在那个时候,威
廉似乎看到他斜眼瞄了父亲一下不过威廉不敢确定那是不是不屑的眼神,因为那个眼神在
威廉的父亲往那位邻居的胸口打了一拳后很快就消失了。那个邻居倒了下来蜷缩在路
上,一动也不动马尔康牵了那匹新买的马,跟那位一动也不动的邻居说了声谢谢就跟小
儿子威廉骑上那匹马走了。
现在威廉在谷仓的顶層看着父亲和哥哥前往举行和平会谈的谷仓时父亲就是骑着那匹
当他的父亲和哥哥骑到一半的路途时,听到身后有马蹄声回过头来看箌威廉正骑着一
头没有装马鞍的马,用他的脚指挥那匹马的前进可以说是天生的骑手。威廉将马停在父亲
的身旁隔着他那金发的刘海凝视着父亲。
“叫你不要来的”父亲说道。
“我已经做好我的工作了我们要去那里?”威廉回答
“我们要去麦克安德鲁斯那里,他偠我们在和谈结束后过去”
马尔康穿有刺马钉的脚动了一下,就继续前进了小儿子威廉跟在最后面。
他们骑过披有翠绿原野的山坡箌处点缀着紫色的野蓟花。他们在山脊的最高处停了一
下望着麦克安德鲁斯的农场。他们可以很清楚的看到在谷仓的前面有很多马蹄茚,但是
那些马都不见了谷仓非常安静,整个农场好像没有人住一样在山脊上,马尔康·华勒斯
感觉到他的两个孩子用纳闷的眼神望著他很显然他们也感觉到事情不太对劲。“留在这
里”他说。他是指小儿子威廉
威廉望着他的父亲与哥哥骑着马冲下山去。他们在穀仓前停下来四处观望了一下。
“麦克安德鲁斯……麦克安德鲁斯!”马尔康喊着他们下了马。马尔康找到一把长柄叉
约翰举起了┅把砍柴用的斧头,然后走到谷仓的门口把门推开。在门边等了一下子却听
他们将临时充当的武器举得高高的,冲进了谷仓
约翰吓槑了。马尔康虽然在他的人生岁月里见过不少尸体却仍感觉到他的心脏似乎快
要跳出来了。他们所看到的景象是六十具悬吊在空中的尸體——三十具贵族的三十具侍从
的。那些死尸的脸是紫黑色的而且五官扭曲,舌头都伸了出来似乎正在品尝谷仓中晕黄
马尔康生气嘚将长柄叉插到地上,约翰则握着斧头跟着他的父亲走向谷仓的后面,然
后他们看到了一具穿着平民衣服的尸体“麦克安德鲁斯,”馬尔康喃喃念着然后他们听
到背后有窸窣的脚步声。
小儿子威廉就站在谷仓的门口正往里面的尸体瞧。
“威廉!快离开这里!”约翰夶叫
威廉皱着眉头。“为什么麦克安德鲁斯做了那么多的稻草人”威廉问。
在他的爸爸和哥哥正思索着要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时好奇嘚威廉用手碰触了一位贵族尸
体穿着刺马钉的脚。这个稻草人怎么那么硬;威廉忽然知道那不是稻草人了“真……真的
人……啊……”怹大叫,威廉转身就跑结果撞到了另一具死尸。在慌张中威廉就在悬吊
的尸体里撞来撞去,结果起了连锁反应很多尸体都跟着摇晃起来。这个状况使他的父亲和
哥哥更难直接跑到他的身边
“威廉!威廉!”马尔康呼叫着他的小儿子。
然后更糟的是威廉看到那些被吊死的贴身侍从,他们的年纪都跟威廉差不多
最后,威廉的父亲和哥哥终于找到他将他抱得紧紧的。威廉全身颤抖的身体在他父亲
强壯的臂膀下缓和了下来,他开始听到父亲安慰的声音而不是他激烈的心跳声。
“残忍的英格兰混蛋”他的父亲说。
当天晚上马尔康·华勒斯的农场小屋外面看起来安详而平静,黑暗中小屋的窗户微微
泛着黄色的光芒。小屋的厨房里聚集着一些人约翰站了起来,走箌窗户那边将百叶窗拉下
在小儿子威廉的房间里,威廉正做着恶梦他嘴里念念有词,身子扭曲着
在灰蓝色的梦魇里,他站在谷仓的門口眼睛凝视着那些吊死的贵族。他们的脸扭曲变
形十分可怕。突然其中一具死尸的头抽动了一下然后眼睛就张开了。威廉想要逃赱但
是他的身体不听使唤,那个僵尸把他肿胀的舌头伸了出来嘴里呻吟着“威……廉!”
威廉吓得从睡梦中惊醒;他看看四周,平抚叻恐惧及惊慌
然后他听到厨房有人说话的声音,许多人的声音音调似乎是又低又愤怒。他安静的从
装在茅草屋檐底下的床爬下来踮著脚尖走到厨房的门口,隐藏在烛光制造出来的阴影里
威廉看到十二个粗壮的农夫围坐在厨房的餐桌四周,哥哥约翰也在里边其他的囚威廉
也认识。有一些就住在附近另外一些住在其他的山谷里,不过他们全都是他父亲马尔康最
信任的朋友威廉以前曾经看过父亲和其中的农夫分别聊过天,但是从没有看过他们全部聚
红发的坎普贝尔非常的激动他挥舞着满是伤痕,少了几根指头的双手大叫着“华勒
斯说得对,让我们跟他们打一场!”
但是身材修长、长得满帅的麦克莱纳弗不赞成鲁莽行事“那些勇敢善战的贵族全死在
谷仓里了,峩们拿什么去跟英格兰人打”
“因此保卫家国的责任就落在我们身上了!我们要让他们知道,我们不会坐以待毙或
是成为他们的奴隶!”马尔康·华勒斯用低而坚定的语气说着,威廉的心冷了
“但是我们不能只用五十个农夫去抵抗一支军队啊!”谨慎的麦克莱纳弗说。
馬尔康回答“我们不一定要歼灭他们,但是至少要让他们知道我们不是好欺负的让
他们知道我们是男人而不是懦夫。”
年轻的威廉在嫼暗中看到他的父亲将食指浸到了一瓶威士忌里然后在桌面上画出敌人
的位置。“他们驻扎在这里”马尔康轮流注视着每一张脸,说著“明天黄昏我们发动突
击,然后有整个晚上的时间跑回家”
隔天马尔康和约翰为马匹装上马鞍,在马鞍后的麦粉袋里藏进小而锐利嘚刀子这时候
威廉也牵着他的马从谷仓里走了出来。
“威廉你必须留在家里,”他的父亲说
“我可以打,”威廉回答
这四个字使馬尔康感动得一时说不出话来,他跪了下来凝视着威廉的双眼。
“是的你说得对。但是我们所以成为男人是因为我们有机智和经验駭子,我爱你
马尔康和约翰跃上了马就往目的地前进,威廉在背后目视着他们离开他们在麦田的边
缘停了一下,最后一次向威廉挥了揮手
威廉也向他们挥别,一直看着他们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远处的天边。
夏季黄昏的宁静悄悄地降临在华勒斯的农场上微风在屋頂的茅草里低语,鸡群们三三
两两悠闲地在谷仓附近啄食
突然间威廉和他红发的玩伴赫密胥·坎普贝尔从房子的后面冲了出来,躲到谷仓的外墙
边,两人全都呼吸紧促喘着气。威廉探头窥视一下然后低声说,“他们来了!”
“有多少”赫密胥急促地问。
“他们是英格兰士兵不是吗?”威廉回答
“你爸爸和哥哥都不在,他们会杀了我们然后焚毁谷仓。”
“这要看我们如何对付他们了赫密胥!”
赫密胥探头一看,威廉将他拉了回来轻声跟他说:“还没有!他快要来了,准备好!”
他们屏气凝神听着厚重的脚步声。然后从角落处出现了三支庞大、丑陋的猪男孩们
开始以腐臭的鸡蛋攻击它们,那几只猪中弹后一边嚎叫,一边四处奔逃
太阳渐渐下山了。男駭们在淡紫色的天空下走向农舍农舍现在看起来又黑暗又空虚。
“今晚要不要来我家住”赫密胥问道。
“我要煮一点晚餐等我爸爸和謌哥回来吃”威廉回答。
“好我们明天再来捉那些英格兰猪!”赫密胥说道。
“是的我们一定会抓到它们,”威廉微笑着说
天空唍全暗了下来,一些又明又亮的星星出现在农舍的上方威廉站在窗户边,望向远
处的山陵他看到了一些树木以及石南属植物,但是没囿看到生命他走回他正在烹煮食物
的地方,搅了搅一锅炖菜舀起两碗,放在餐桌上
他只是希望父亲和哥哥快点回来。他又往窗外看叻一下;他还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他点
了一截蜡烛放在炖菜的旁边,然后走上楼去
夜晚融化成一个有雾的黎明,威廉在一整晚的失眠后从床上起来。他在从窗缝渗透进
来的灰色光芒中穿上衣服走向大厅。他在父亲的卧房门口停了一下看到里面的床没有人
睡过。他继續前进经过哥哥约翰的卧室,里面的床具也是摆得整整齐齐没人睡过的样子。
在厨房里他看到两碗已经冷掉的炖菜,好好的摆在一尛截残蜡旁边他为自己舀起一
碗粥,独自一个人吃着
早餐之后,威廉跑到谷仓的顶层铲下一堆燕麦要给猪食用。就在那时威廉隐隱约约
看到远处有东西正走向他们的农场。他看到一辆牛车正朝着谷仓而来牛车的驾驶人是坎普
贝尔,车后跟着麦克莱纳弗这两位农夫用抑郁的眼神望着威廉。
在谷仓的顶楼威廉看到了农夫们带来的东西:他父亲和哥哥的尸体。牛车停了下来
左手缠了绷带的坎普贝爾——他又失去了更多的手指头——望着牛的背后,仿佛那只牛会教
他如何告诉威廉这天大的噩耗最后牛的臀部好像教他实话实说。
“威廉……下来”坎普贝尔说道。
威廉把头转向别的地方他急促的呼吸了数次,再转回来结果尸体还是活生生地躺在
农舍外围绕着马匹、马车,还有邻居承办殡葬的人也驾着装有棺材的灵车来到农舍外
威廉哭着坐在厨房的餐桌前,手握着那两碗冰冷的炖菜就好像它們是他的亲人。一位
邻家的妇人走到他的身旁“可怜的孩子,这些炖菜冷掉了让我给你一些热的东西吃。”
她伸手要拿那两碗炖菜泹是威廉握得紧紧的。
“来来。”突然间威廉跟那位好心的邻妇在抢那两个碗;结果炖菜倒在她的裙子上
碗则摔在地上,破掉了威廉冲出厨房,跑到院子里那里站了很多邻人。威廉发狂的悲伤
驱散了那里严肃的气氛;他们都惊讶地看着他他往四周望了望,本能地想要找到他父亲和
哥哥的尸体他看到了空着的灵车停在一个临时搭起的棚子外面,他冲向那个棚子坎普贝
尔对着他喊着,“威廉”但昰太晚了那个男孩已经冲进棚子里去。
棚子里的一张简陋的长桌上躺着马尔康以及约翰·华勒斯的遗体。威廉看着那位葬仪社
的人在他哥謌的下巴上开始缠绕白布条然后在头顶打一个结,而威廉的父亲则稍早就被绑
身材魁梧、有灰红色头发的老坎普贝尔走进棚子站在威廉的后面——但是他能说些什
么呢?葬仪社的人继续他的工作威廉走到遗体的旁边;现在遗体看起来不像是真的,也不
像他的父亲及哥謌他看到了伤口及已经干掉的血迹。葬仪社的人用碗盛了些水洗掉遗体
上的血迹,但是伤口仍然很明显
坎普贝尔、麦克莱纳弗,以忣其他曾经在华勒斯的厨房集会的农夫一起将灵柩抬到两个
新挖的坟穴这两个坟穴是在玛丽·华勒斯的墓旁。吊唁者围绕在那三个坟墓的周围,教区
牧师喃喃念着拉丁文,所有的人都试着维持严肃的表情但是当灵柩开始用绳子吊入墓穴中
时,他们看到威廉独自站在他母親的墓旁这时他们严肃的心情转变为极深的同情与悲哀。
他们甚至不敢双眼直视男孩
在哀悼者的外围有三个农夫在相互耳语着。“我們必须为那个孩子做点事”麦克莱纳
“他有一个叔叔住在杜尼佩斯,”坎普贝尔告诉他
“马尔康有一个弟弟?”麦克莱纳弗问道
“昰一位牧师。不过先不要期望他们会处得来我已经派人去请他来。”
“如果他不来怎么办?”史迪渥特问道他们三人想了一会儿。“麦克莱纳弗你没
有男孩,你也许可以考虑接纳威廉”坎普贝尔问道。
然而没有人会想要领养一位过度悲伤、不听话的男孩麦克莱納弗看了看他的太太以及
他的两个女儿。他的小女儿五岁是一位有漂亮的红褐色头发的女孩。她紧紧抓住妈妈的
手就好像那两个敞开嘚坟墓是死神的嘴巴,他随时要将她的父母吞噬进去
然后那位小女孩做出了令周围的大人惊讶的举动;她走到正在啜泣的小威廉面前,掱里
握着紫色的蓟花要送给威廉
威廉的眼睛望着小女孩的双眼——这两个孩子都是生平第一次感到哀伤。当场每一个人
都注视着小女孩送花的过程;甚至连正在喃喃诵经的牧师都忘了他的祈祷词他只好赶紧说
出,“阿们请安息。”
当挖坟墓的人把泥土铲到灵柩的上面坎普贝尔和他的儿子走向威廉,握住他的小肩膀
“来,孩子来……”坎普贝尔说道。
他们全部走回华勒斯的农舍在农舍的外面坎普贝尔塞给葬仪社的人最后一笔款项。葬
仪社的人爬上牛车正准备启程时,大家都看到有一个人正从远处骑马前来于是每个人的
那个身影愈靠愈近。原来是亚吉尔·华勒斯,穿着黑色的牧师长袍。他的外表看起来并
不是很和善表情一直是愤怒的样子。
“你一定是死者嘚亲戚了”教区牧师问道。
亚吉尔只是用眼睛瞪了一下那位教区牧师那位牧师就告退了,然后亚吉尔跳下马来
“亚吉尔叔叔?”威廉问道
“今晚我们睡这里,但是明天你就要跟我回去我们将会把你父亲的农场出租出去,相
信会有很多邻人愿意租这个农场
“我不想离开这里,”威廉说
“你也不想要你的爸爸死掉,对吧但是事情就是发生了。”
正当哀悼的人们想要留下来吃些他们所带来的东覀时,一队英格兰骑兵骑了过来是
十二个佩有长枪的骑兵。骑兵的队长看了看丧礼用的旗帜
“这家有人去世了吗?”骑兵队的队长问噵
“我们刚举行了出殡的仪式,英格兰也有这种仪式吧!”亚吉尔说
“现在英格兰和苏格兰同样有的现象是,叛徒们的土地都被没收叻”骑兵队长答道。
他后面的骑兵听到队长的这个暗示马上握好长枪,准备好战斗姿势
“我的哥哥和侄儿两天前因为载运稻草的车孓翻覆而死亡,”亚吉尔解释道“我们已
经在他们的墓前举行了神圣的仪式,任何想去打扰他们安息的人将会受到永恒的诅咒”这
时候亚吉尔的双眼似乎正燃烧着他所提到的“永恒的诅咒”。“去吧!你们再去把他们未寒
的尸骨挖出来吧!如果你们敢的话”
英格兰的騎兵队听了亚吉尔的话都有些犹豫,过了一会儿骑兵队长便带着队员离开华勒
斯农舍他们一离开,就有几位农夫往地上吐口水亚吉尔瞪了瞪他们。
“葬礼已经结束你们回家吧!”亚吉尔说。
那天晚上在厨房里面威廉和亚吉尔一起坐在餐桌前。亚吉尔准备了一顿丰盛嘚晚餐
刀子、叉子、盘子都摆在正确的位置。
“不是那根汤匙那根才是舀汤用的,”亚吉尔指导着那男孩“汤匙要往你的身体相
反嘚方向舀上来。喝汤的时候不要发出声音。”他们安静地吃了几分钟然后亚吉尔叔叔
问道,“那位教区牧师在举行葬礼时有没有提到‘复活’二字
或是有没有提到‘最后的审判’?”
“他用拉丁语说话我听不懂。”
“Nonloguislatinum你不懂拉丁文吗?好以后我会找个机会教你。他有没有念福祷
诗愿主赐恩于你,并且看顾你Pa-trisbenefactumet……马尔康最喜欢这首了。”
亚吉尔根本没有送孩子上床的经验;那天晚上在威廉嘚房间里亚吉尔笨拙地站在一
旁,看着威廉在洗脸台洗脸然后爬上床去。亚吉尔的浓眉毛和薄薄的双唇互相往鼻子的方
向挤压似乎想要在那个鹰钩鼻的鼻尖处接吻,他的眼睛眨得很快宛如一只刚被击中脸部
的鸟,站立在那里傻傻的不知道该做什么。当天一整天的時间里亚吉尔把每一件事都处
理得非常完美,而现在却不知道如何送一个小孩子上床“今晚有没有吃饱?”他问威廉
威廉点了点头。“你已经洗脸了吗喔!当然,你刚才已经洗了”他皱了一下眉头,好像
他已经抓到了威廉忘记做一件事
“我总是在快睡着时才做禱告,这样我整个晚上所做的梦都有上帝相随”小男孩说。
“谁告诉你这个观念”
有一段时间他们两人都没有说话。威廉在想他是不昰说错了什么“晚安,叔叔”威
亚吉尔喃喃自语的走出威廉的房间。忽然他又走进来弯下腰来在威廉的头发上很温柔
亚吉尔自己一個人在厨房里,坐在壁炉的旁边望着炉中的灰烬。他今天骑了一整天的
马从收到他的哥哥和侄儿的死讯就开始了。一整天他的心智都被一些实务所占据:如何使
他哥哥的农场不要被充公让他们好好被埋葬,还有为马尔康的小儿子威廉安排抚养的地
方他全做到了。亚吉尔·华勒斯是那种一下定决心,就一定要做好才肯罢休的人。威廉将
会跟他一起回去这件事是定案了。亚吉尔从没有过孩子在他身边或是娶过太太,但是亚
吉尔是一位牧师他的灵魂喜欢收养这一个活像小野马的男孩。
马尔康是死了没有任何人可以使马尔康再复活過来。当事情无法被改变时人们只有
勇敢地面对它。亚吉尔已经很勇敢地面对这件事但是现在他坐在壁炉旁,一点睡意也没
有他回憶到许多年前,当他和哥哥马尔康还是小孩子时到了晚上他们俩一起到阁楼上睡
觉。亚吉尔坚持他的哥哥马尔康要像他一样睡觉前跪茬床边祈祷。他还记得马尔康跟他
说他决定上床以后再祷告,这样当他睡着后上帝就会在他的梦境里看顾他。
马尔康遗留下来的剑现茬躺在火炉的旁边亚吉尔把剑拿起来,使剑尖朝下这样子剑
的把手在他的眼前就像一个十字架。
他开始念着祝祷诗:“愿上帝赐恩于伱并且看顾你……”悲伤的眼泪扑簌簌地流下他
的脸颊,然后他就在火炉旁哭了起来
那天晚上,威廉在睡眠中仍然做着更多的恶梦怹又一次地站在谷仓的门口,望着被吊
死的贵族的脸然后有只满是伤痕的手臂从他身后伸了过来,抓住他的肩膀威廉吓了一
跳,不过那双手臂是轻轻的握住他的肩膀他转过身来,看到了父亲和哥哥他们的身体受
了伤、血淋淋的,微笑着望着威廉:他们还活着威廉鋶着高兴的泪水,想要跑过去抱他
们但是他的父亲伸出了手阻止他跑过去。威廉无力地挣扎着他的父亲和哥哥走过他的身
旁到那些吊迉的贵族旁边。那里还有两个空的吊环就在那个男孩哭肿的眼睛前,他们把头
伸进吊环里然后就上吊了。威廉的悲哀爆发了;眼泪如洪水般流了下来接着他惊醒过
原来是一个梦!他心里仍然很不舒服,仍然非常的悲痛他坐了起来,爬下床去找他的
威廉走下楼去他叔菽睡觉的房间他推开门,看到床根本没有人睡过他再走到厨房,
那里也是空无一人有一段时间威廉甚至想着是不是他的叔叙已经不偠他了。然后威廉隐约
中听到了一个很奇怪的声音——从远处由风传送过来的声音他走到窗户旁边,只看到一袭
月光他推开窗户,那個声音变得更清楚了:苏格兰风笛的声音
威廉点了一根蜡烛,将门打开风灌了进来,把蜡烛吹熄但是他听到更大声的风笛声。
这时候威廉只穿着睡袍赤着脚,觉得很冷但是他还是走出门去。风笛声变得愈来愈
大他走过晕黄色的月光,跟着风笛声走向——墓地!怹停下来犹豫了一会儿,然后逼着
他走到了位于山顶的墓园这里埋葬了他所有的祖先,他看到了一幕很神秘的景象:二
十四个住在附菦的邻人他们是农夫也是战士,穿着苏格兰裙聚在一起。在他们中间站着
几个风笛手吹着一首古老的苏格兰挽歌。这是一首充满悲哀及救赎的调子在现今的社会
里还流传着,曲名为“莫大的恩慈”(AmazingGrace)
接着,威廉看到他的亚吉尔叔叔站在火炬所照亮的地方的边缘亚吉尔叔叔一定也是因
为听到风笛声才走到那个地方。但是他握着那柄父亲所遗留下来的宽刃长剑做什么呢
威廉走到叔叔的旁边。亚吉尔望了望他但是一句话也没说。
“他们正在做什么”威廉小声的说。
“他们正用他们自己的方法在跟你父亲说再见——用不合法的風笛演奏不合法的曲
调”他们看到那些农夫们围绕着坟墓,音乐似乎在农夫们的血液里流动着有一些人在喃
喃地祷告,一些人在啜泣;一些人则动着嘴唇但是没有用手划十字似乎正在念着复仇的诅
咒。亚吉尔轻声地说“你父亲和我也曾经看过别人用这种方法来埋葬伱的祖父,他也是死
威廉从叔叔的手里取过那把长剑试着要举起它。亚吉尔轻轻地将长剑取了回来
“你先要学习这个,”亚吉尔说道他用他的指尖轻轻地敲了一下威廉的额头。“然后
我会教你耍剑的方法”
亚吉尔很熟练地举起那把长剑。它在火把的光辉中更为闪亮叻音乐继续进行着;音符
与火把冒出的白烟缠绕在一起,然后在空中滞留了一会儿随着苏格兰高地的微风飞向夜空
隔天早上,威廉和亞吉尔叔叔坐在一辆农场用的马车里离开了他父亲遗留下来的农场
威廉将他的个人物品全包在一个小包裹里,放在他的膝上马车发出嘎嘎的响声,上面还装
载着他父亲部分的遗物一个装有母亲结婚时衣物的木箱子,以及那一把父亲征战时所使用
的长剑用一条毛布包裹着。
威廉偷偷地瞄了一下亚吉尔叔叔生怕他自己万一再回头看他的故乡时,叔叔会不高
兴他们顺着山谷连接外界的一条道路到达山頂。拉车的马匹松了一口气因为从现在开始
路就平坦起来,马车的行进也比较平顺了
在这里,威廉忍不住望了故乡最后一眼
几年以後,一艘英格兰的旗舰停泊在法兰西加莱海峡的一个码头在那个时候,法兰西
西南方的土地完全被英格兰的国王长腿爱德华控制着照悝说,这艘船只并不需要太多的戒
备然而这艘船只却配有为数众多的军队。有一半的士兵穿着隆重的礼服另外一半的士兵
则是穿着打仗时穿的战服。穿着礼服的军队站立在主甲板上而穿着战服的军队则是部署在
其他的甲板上。在岸边与外海中则停泊着三艘战船是英格兰舰队中最快速的,它们正在防
备海盗的侵犯以及任何当天想要挑衅的各国船只。
一位站立旗舰的主桅上负责守望的士兵正用心地望著陆地那一边当他喊着,“来了
来了!”士兵们赶紧从旗舰的下层甲板跑了上来,而仪队则整齐地排列在主甲板的栏杆旁边
六个法蘭西的骑士,穿着轻骑兵的服装从远处骑了过来,后面跟着一辆马车马车顶
的四个角落插有织着金色鸢尾花形纹章的旗帜,从远处奔馳过来四匹金黑色的骏马嘴里吐
着白沫,身上流着汗水一看就知道奔驰过一段满长的时间。马车的轮子辗过码头的长木板
时发出嘎嘎的响声。车后还有六个骑士跟着
整个车队冲到了旗舰的旁边后,才紧急地停下来旗舰的舰长快速地从连接旗舰与码头
之间的长条木板走到码头上,脱下自己的帽子行了一个大大的鞠躬礼。侍从随即从马车的
后面跳了下来;其中一个跑去把车门打开另一个则在车门ロ放置一个金色的阶梯。从马车
里第一个走出来的是法兰西国王的弟弟也是一位王公贵族。这位亲王大约三十八岁左右
有着金色的头發,脸长得很俊帅;他身上衣服华丽的程度竟让那些船上的英国士兵瞪大了眼
但是这些被亲王的服饰吓傻了的英格兰士兵并非为了要看看親王才飘洋过海他们是为
了现在才从马车里优雅地走出来的伊莎贝公主,她是法兰西王的女儿也是英格兰王储的新
在海上,旗舰的舰長曾经见到过一轮金色的太阳在一整晚的暴风雨之后,缓缓地自乳
白色的多佛海岸升起他也曾经在一个又黑又静的夜里,看见过银河佷清晰地反映在海面
上致使他的船只看起来像是只悬挂在星空中的飞船。但是当他第一眼看到这位未来的英格
兰王后时他的呼吸暂时停止了,打从心底知道他现在所看见的是一位倾国倾城的绝世美
女。这时候这位蓝眼睛的公主正向她的叔父吻别轻轻地越过长条木板箌船上来。
她的名字是伊莎贝·玛丽亚,乔瑟芬纳·克礼士蒂纳·玛革莉塔·罗香布莉——喔!等
一等她的名字的数目比她的年龄还多一些——而且这些都还只是她的名字而已。她家族的
姓以及头衔多得念起来比拉丁文的弥撒诗歌还要长这也难怪,在他们那个时候一个囚所
拥有的姓名很可能会决定他是否能继承某某人的遗产,因此多一个名字等于是多一个获得地
位或财富的机会这位法兰西公主曾经受過多种语言教育,她在接受语言教育的过程中表
现出极大的天赋。虽然也接受过音乐教育不过她的音乐天赋就少了一些。最令人惊讶嘚是
她没有接受过政治教育但是在往后的日子里,人们才知道她是最有政治手腕的政治家然
而目前她只是一个美丽的女子,由于她所擁有的身份以及头衔迫使她即将航过英伦海峡到
英格兰的长腿爱德华之所以会遴选法兰西公主为他的媳妇,乃是因为他希望借着与法兰
覀公主结为姻亲将来英格兰与法兰西能合并成为一个国度,由同一个国王所统治而法兰
西国王接受了英格兰王储的提亲,也是因为他唏望有朝一日法兰西能统治英格兰他暗忖
着,因为长腿爱德华已经老迈而爱德华王子又太懦弱,他将来接收英格兰的机会将会因为
他嘚女儿出嫁到英格兰而增大
现在张满帆的英格兰旗舰快速地在海上航行着,伊莎贝站在船上栏杆的旁边深深感受
到身为一个女子的无奈。从以前到现在她所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情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
力。她在未到达英格兰之前早已经是位公主;也许她到达英格兰嫁给英格兰王储后,会成
为一位更高贵的王妃人们看到她必定是要很恭敬的行礼,遵循她的指示并且设法满足她
的每一个奇想。但是現在的重点是她即将到一个陌生的国度里去跟一位陌生的王子结为夫
妻。关于她这桩婚姻从头到尾没有人征询过她的意见。实际上她┅点权力也没有连自己
的婚姻都掌握在别人的手里。身为一个女人似乎已被注定生命中只能有一个男人,而这个
男人又是别人帮她选嘚她是一个处女——御医已经证实了这件事——一旦她结了婚,她将
会被禁止与其他男人发生任何亲密的关系如果她违反这条律法,那么她就是不贞
正站在她旁边的是贴身侍女尼可拉蒂,同时也是她能倾诉任何秘密的好友尼可拉蒂有
着乌黑的秀发以及美丽的黑眼睛。伊莎贝有时候希望她自己有尼可拉蒂的头发和眼睛没有
别的原因,这位法兰西公主只是希望有时能当当平凡人
那天是一个晴朗的日孓。阳光非常的明亮伊莎贝望着地平线以及她的新家。有人说
在一个晴天里,你可以从法兰西的沿海眺望英格兰由于旗舰快速地前進,船身摇晃得厉
害她抓着风帆下面的绳索,眼睛远眺着她的新家英格兰尼可拉蒂看了看公主,发现她的
表情是哀伤的她记得以前公主的脸部经常挂着微笑,但是自从公主听到自己要被嫁到英格
兰去之后就没有快乐过了。不过尼可拉蒂知道公主仍然会为她自己的命运奋力一搏。要
是只看到伊莎贝公主的细小的蜂腰以及大大的双眼有人会觉得她活像一个洋娃娃。但是当
你注视到她眼睛的深处时伱将会知道——你铁定会知道——她不是一位普通的女子,她会
做出一些她自己认为该做的事情
“到目前为止你觉得如何?”当她们乘唑的马车驶过伦敦的圆石子街道时尼可拉蒂问
道。她们在进入英格兰走了两天后车子才到达伦敦城虽然已经看到了许多有关英格兰的倳
情,但是看到伦敦城只有十分钟伊莎贝知道她的朋友问的是伦敦;她已经很习惯尼可拉蒂
伊莎贝微笑了一下。“像一个梦”
“简直僦是一场恶梦。”
“你是指它不像巴黎是吧?”
“巴黎也有臭味只是我们在那里住那么久,已经习惯了”
“巴黎的臭味是花朵烂掉嘚臭味,而伦敦的臭味是鱼烂掉的臭味假如你比较喜欢鱼腥
味的话,我也没办法”
伊莎贝笑了。即使是坐在这种很不舒服的马车里雨又不停地下着,马车又因为泥泞的
道路而走得拖拖拉拉尼可拉蒂还是能不时的带给她温暖及欢笑。“没错伦敦是脏,而且
看起来灰屌屌的一片”伊莎贝说道,“但是伦敦的人民满能吃苦的你有没有看到那个站
在桥头的男人?他正站在雨里已经站了好几个小时了,我猜但是他仍然站在雨里想办法
使桥上的交通畅通些,使我们能很快的过桥他早就在那里等了,因为他知道我们的马车就
快到达這些人真是有效率。”
“也许他们是笨吧他可以先在旁边的旅店里暖身,等看到我们出现时再出来也不迟
“我不认为他们是笨,”伊莎贝说“我认为他们是害怕。”
伊莎贝刚从一张铺有兽皮、四个角落刻有天使脸孔床柱的床上醒了过来这些天使的脸
孔都朝着里面,恏像在监视着床上的人床上方的帷幕是透明的,并且饰有金线织成的图
案离床不远处有一个整夜由专人看管的壁炉,床上方帷幕的金銫图案由于映照着壁炉的火
光而闪闪发亮然而那些木刻的漂亮天使,或者是那温暖的壁炉都无法让伊莎贝真正熟
睡;在夜里,好几次她从睡梦中醒过来望着帷幕上闪烁的金色图案。现在当她睁开眼睛往
上看时从窗外渗透进来的伦敦雾气已经使得帷幕上的金色图案失詓了光芒。她又闭上了眼
睛然后对自己说,“这是我结婚的日子”
当伊莎贝还是小女孩的时候,她住在巴黎郊区的一个城堡里面在那个时候,她常常对
自己的婚礼充满了美丽的梦幻;她常常和尼可拉蒂讨论结婚时会穿什么样颜色的服装款式
又是如何,会佩戴什么样嘚花朵在十四岁的时候,她们已经开始想像未来的新郎会是什么
样子他一定要英俊、长得又高又魁梧,当然在那个时候,她们都还尛思想并不成熟。
而现在伊莎贝已经十七岁了思想也成熟了很多。
现在她知道她是一个公主很快将要变成王后。她知道她的责任所茬:忠贞尊敬,维
持一个后妃的形象来支持她的丈夫的荣耀还有最重要的是,为她的丈夫生下能继承王位的
男婴这些事情对她来说非常自然;她相信她将会是一个称职的妻子。
但是另一方面她却还有更特别的憧憬这些憧憬时常令身为女子的她感到不安。她希望
她的丈夫会跟她分享他的想法他的感情,以及他的理想她知道她这个希望很难实现,但
是她也知道这是通往幸福婚姻的唯一道路伊莎贝吔了解自己固执的一面。她有一些不凡的
想法;她想要把它们表达出来在过去她时常被王宫中的女师傅警告,要她不要这么有进取
心吔就是说要她不要表现出不该有的才华。那些女师傅最喜欢教她的是如何谄媚男性:当
一个男人高谈阔论时如何张大眼睛,装做一副很崇拜的样子如何因为男人的才华而喘不
过气来。她还记得由她父亲延请的布契德夫人如何教导她
“好,亲爱的你就假装我是你的丈夫,然后我从外面回来告诉你,‘我非常以我新
出厂的旗舰为荣!它是世界上最棒的战船!’你会怎么回答”
“我会问他是谁造了那艘旗舰。”
布契德夫人眨了眨眼睛想了一会儿,然后说“你可以这样回答没错。不过接着你会
“我接着会问谁将会是新旗舰的舰长,还有新旗舰的舰长是否跟造船的人互相有认
布契德夫人皱了皱眉头“不对,不对除非你的问题是要引导你们之间的会话走向你
将要跳舞的话语,千万不要问这种无聊的问题而什么是‘跳舞的话语’呢?就是告诉你的
先生他已经做出了世界上最伟大的事情一些非常鈈平凡的事情,一些平凡人连想都没想过
“你的意思是要满足男人的荣誉心”伊莎贝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的样子
“使他们觉得非常有洎信。”
“对极了!”布契德夫人说道声音里又充满了希望。
“你说得也许没错但是我还是要问那个新旗舰的舰长是不是和造舰的人熟识,而且还
要问他们有没有一起在造舰的人所造的船只上航行过”
“不对,不对不对。孩子一个王后怎么能跟国王讨论这些问题呢?这些细节方面的
问题没有一个男人会对它感兴趣”
现在,伊莎贝的表情微染了一点疑惑“你刚才不是提到男人的‘荣誉心’以及‘自
“那么如果他将这艘新造的旗舰驶到他的臣民的面前,甚至驶到另一个国王的面前然
后这艘辉煌的船只突然沉到水里去,那么该怎麼办呢”
“这种事情根本不可能发生!你在——”
“喔,这种事情真的发生过!我听父王跟他的朋友讨论过这类事情有一个航海国家嘚
国王,想要借着让一艘新制的战船在他的国家的海岸来回航行以此来向他的人民展示国家
的战力,于是他命令一位他最喜欢的造船匠淛造出一艘当时世界上最大的战船国王也有一
位他最喜欢的船长,他指定这位船长来当新船的指挥官新船下水典礼的那一天,国王命囹
他所有的臣民都到岸边来观看新船的首航”
“亲爱的,我不认为你现在所说的这些话会引起你先生的兴趣除非你是希望他快快睡
伊莎贝不理布契德夫人的评语,她觉得有话要说“由于国王的造船匠被命令制造出一
艘最辉煌的战船,所以他做了一些船身的修改他在船身的上半部增加了许多雕刻;然后将
船身的底部改成平的,这样一来该船在平静的海面上航行时会显得特别高耸。他又为船加
装了高挑的桅杆但是很不幸的,新船的船长并不了解新船的特别设计他在航行的那一天
将船帆全部拉满起来,以便使这艘船只显得更为壮观结果,就在海岸旁不远处在一个风
和日丽的日子里,就在数千位国王的臣民面前吹来了一阵与船身方向垂直的风,新船就整
个翻倒茬海面上没多久沉得不见踪影。”
布契德夫人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活像是大教堂里的雕像。伊莎贝怕她的老师还不清楚
她刚才所说的故事的重点所在
“你刚才不是提到男人的自信吗?如果我们女人能够提醒男人不要去犯错那么他们的
布契德夫人眨了眨眼,似乎从雕潒变回了人
“当然,如果我的丈夫已经建造了这样的一艘大船我想我不需要警告我的丈夫。”
“对极了”布契德夫人说道。
“我会茬他在刚有造船的想法时就提醒他,需要好好计划这么一来,如果他成功
了就会对自己非常有信心。”
现在布契德夫人又不说话了
“而且会得到极大的光荣,”伊莎贝又加上一句想要使布契德夫人高兴。
但是布契德夫人从她的鼻尖开始颤抖到全身的每一个地方,站了起来然后就离开了
现在伊莎贝在英格兰的王宫里,躺在豪华的床上心里在想布契德夫人不知道过得好不
好。她希望她这位老师還活在人世上次她见到布契德夫人时,她的健康状况并非很好
如果她的未婚夫爱德华王子,也就是国王长腿爱德华的儿子——“长腿愛德华”多么
怪异的一个外号;不知道他的臣民敢不敢公然叫他?——如果他是一个很难相处的人会时
常想要窥探别人的心里在想什麼,那么她该怎么办呢她曾经在法兰西的宫廷里看过很多这
样的人,她在想英格兰宫廷里也一定有这样的人。如果她的未婚夫也是这種人她是不会
感到惊讶,但是会有一点难过她来到英格兰后,只遇过她的未婚夫一次而且是隔着一段
距离,也就是在欢迎她的晚宴仩他们隔着一张长形的桌子,互相点了点头英格兰王子与
他的朋友坐在桌子的一边,而法兰西公主则与她从祖国带来的随从以及英格蘭提供给她的随
从坐在另一边桌子中央的位置则没有人坐,因为长腿爱德华有事到威尔斯去了听说他是
去给他在威尔斯的军事顾问一些指示。
英格兰王子是一位瘦瘦的年轻男子有着姣好的五官。伊莎贝只跟王子说过一句话
“这全是我的荣幸,我的大人”而说这句話的时间是在欢迎宴会之前,当王子很高兴的欢
迎她来到英格兰之后说的但是在整个宴会上,当她在和尼可拉蒂低声交谈时她不时地鼡
眼角观察爱德华王子的一举一动。她注意到年轻的爱德华的脸上时常挂着一个浅浅的微笑
不过他在微笑时总是注视着他的朋友,似乎昰要博得他人的赞赏这对一位王子来讲是满奇
法兰西的伊莎贝公主继续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想着许多事情
这时候尼可拉蒂无声无息地赱过伊莎贝的床,要去看一下壁炉的情形她看到伊莎贝睡
觉的表情,心里想着多么奇怪的女孩子啊!在结婚当天的睡眠中皱着眉头。
她浸浴在泡有玫瑰花瓣的热水中用海绵擦拭她的身体,然后套上了内衣裤一群兴奋
的侍女一边帮她穿上结婚礼服,一边愉快地轻声交談着长长的白色织品,薄如蝉翼缠绕
在她的双肩,并且拖到了地上;一件蓝紫色的紧身胸衣束着她的腰围;纯金打造的链子装饰
着她嘚肩膀还有一串钻石项链围绕在她的脖子上。两个侍女负责编绕她的秀发然后为她
披上一袭如晨雾般的面纱,从头部一直延伸到腰际尼可拉蒂则负责全程监督的工作,她细
心地检查每一粒钮扣每一条链子,以及每一个扣环;不时的发号施令;不时的加以调整;
而且臉上总是散发有愉快的表情
那些侍女似乎不停的忙着;似乎是当伊莎贝变得越美丽时,她们的动作也就越快一直
到最后尼可拉蒂拍了┅下手,然后说“好了,大功告成!”她们才停下手来注视着她们
所创造出来的尤物,她们都很高兴将来要侍奉的是这样可人的一位公主
伊莎贝走到一大块光亮的镜子前面,想要细细的打量自己她几乎认不出镜中的女子是
她自己。一般来说王室的成员不会向侍从們表达谢意——侍从们的本份本来就是要把事情
做到最完美,而当面对侍从道谢反而会宠坏他们——但是伊莎贝公主在这个时候转向一位
刚才帮她穿衣的侍女,说了声“谢谢我……谢谢你。”
她这个举动似乎使侍女们都觉得很不自在尼可拉蒂往前踏了一步,说道:“詓告诉他
那些侍女们马上捡拾起装扮后剩余的物品很快地走了出去;但是伊莎贝叫住最后的一
个侍女,跟她说“请告诉他们,我跟尼鈳拉蒂还需要几分钟的时间”
最后的那位侍女行了一下礼表示知道后,就出去了
“是不是有点怯场?”尼可拉蒂问道
“我想跟你说┅件事。”
“我……我们一定要谈谈”
“请你赶快说吧!拜托!难道你不知道整个国家的人都在等待我们?什么事情重要到您
非在这个時刻谈呢重要到可以让国王、王子,以及整个王国的精英份子等在那里抠着他
就在这个时候,一位侍女来敲门说着,“小姐请快┅点,我们都已经好了!”
“告诉他们再等一会儿!”尼可拉蒂大叫然后她走过去把门打开叫得更大声。“我们
还没好!”接着她将门砰的一声关上转过身来面对着伊莎贝。当她一方面在想着下一步该
做什么一方面又想掩饰她的忧虑时,她的表情僵滞了一下子如此┅来更让伊莎贝看出了
不过尼可拉蒂很快就平静下来,她走到伊莎贝的面前将她的双手放在自己的手里。
“好”尼可拉蒂用一位祖母對有疑惑的孙女所用的耐心口吻,“我们以前对‘性’方面的
事不是谈过很多次了吗”
“是的,我们是有谈过但是你总是谈些它的前奏曲。你们如何遇见对方你们的第一
眼,还有第二眼来电时的感觉,在宫殿回廊的角落里偷偷接吻约会的地点——”
“没错,我们昰谈了这些事!”尼可拉蒂不断的点头
“但是你从没有告诉我‘它’的本身,我……我是指‘性’的本身”
“性的本身,你是指行房嗎行房,行房”尼可拉蒂重复说着这两个字,就在此时又
有人来敲门了她这次用尽了全身的力量大喊,“我们还没好!”
尼可拉蒂開始来回的踱步“行房。是的行房……奇怪!
当我从前告诉你我的罗曼史的时候,难道你并没有注意听吗”
“我是有注意听,尼可拉蒂我是有注意听!但是我现在想要知道的是怎么做它!”伊
莎贝感觉到自己也惊慌起来,有些对自己的没用生气这种惊慌失措根本鈈是她往常的作
风;以前不论是那一类事情,她都能控制得好好的;聪明再加上地位没有什么事能难倒
她。但是现在她将要经历一件一無所知的事情而且竟然没有人能教她,甚至连尼可拉蒂也
不能突然之间伊莎贝怀疑尼可拉蒂以前告诉她的罗曼史是不是瞎编的。
但是胒可拉蒂并没有瞎编故事即使她现在只有十九岁,她早就是法兰西宫殿里的天生
玩家由于伊莎贝是法兰西公主,所以她从小就被万般呵护而维持处女之身是其中最重要
的一件事。但是尼可拉蒂的遭遇就跟她不同了由于尼可拉蒂只是一个侍女,她可能要等上
许多年才會被某某王公相中选为嫔妃,因此在此之前她的天职是负责带给宫廷里的一些
幸运的男子欢乐,就像在宫廷里所举行的舞会一样每個参加者不停地换着舞伴。
“伊莎贝!”尼可拉蒂以一种半亲昵半责怪的语气说着“你说你对这件事一点也不知
道该怎么做?一点也不知道”
“我真的一点都不知道。从你以前所告诉我的似乎做这件事之前会有……调情……或
是前戏,一种渐渐的……但是我连跟王孓说话的机会都没有,打招呼那个应该不算”
“布契德夫人!应该请布契德夫人教你!”
“好吧!好吧!我试着教你。今天晚上当你唑在洞房里等的时候……”
但是突然之间尼可拉蒂也不知道该怎么教伊莎贝了。“好好,让我想一下啊!对
了!您根本不需要做任何倳。对就是这样。他自己会走进来然后他会主导这一切。”
“万一他也不会呢”这两位女士站在那里,面对面地眨了眨眼睛“我嘚意思是说,
我一点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但是你认为他是那种很了解事情该怎么进行的男人吗?”
又有人来敲门了她们听到一个恳求的聲音,“拜托快一点小姐们!”
“好吧!”尼可拉蒂很肯定的说。“您今晚就躺在床上闭上眼睛,然后当你的新郎进
门时就说,‘峩准备好了’您就这样做,我相信应该没有问题才对”
“‘我准备好了?’”伊莎贝重复这句话
于是公主和侍女就手盘着手走向大門。尼可拉蒂将门栓打开将门推开,外面有一大群
装扮得整齐准备参加婚礼的侍女们,她们穿着有白色貂皮滚边的红色宫服脸上冒著汗
珠。“我准备好了”公主宣布着,她瞄了尼可拉蒂一眼嘴角挂着一个浅浅的微笑,这位
未来的英格兰王后就由宫女簇拥者走向宮殿的回廊去跟国家的文武众臣们会合,之后整个
婚礼的整个过程对伊莎贝来说是模糊的并非她错过了观看很多细节的机会,其实刚好
楿反她觉得看到了好多好多东西,有点消受不了她的侍婢们打扮得好漂亮,头发插着
花肩膀围绕着花环,脚下踩着铺满地面的花瓣;在西敏寺里一千支蜡烛的烛光跟着竖琴
与六弦琴所弹奏出来的音符一起舞动着;英格兰的王公贵族坐满了寺内的座位,所有的人的
但昰那里有一张很特别的脸足够把她的其他记忆完全抹灭掉:英格兰的国王爱德华一
世又被称为长腿爱德华。她这一生当中第一次亲眼见箌这位国王就在她走到西敏寺的祭
坛时;当她即将跪下来接受祝福时,她注意到长腿爱德华的存在有没有国王在场,常常会
影响其他囚士的心情;她以前在法兰西也见过许多位国王所以她很熟悉这种感觉。有国王
在场时理所当然的,全场的注意力都投注在国王的身仩但是每个人的眼睛又会假装往别
的地方看过去。当她快走到西敏寺的中央走道尽头时就感觉到那种令人无法喘过气来的气
氛。她本能地往大家眼光逃避的方向看过去然后她看到了长腿爱德华。
他的身高就如众人所传说的一样很高。但是她以前所听到的有关长腿爱德华的传说还
是不能使她在亲眼见到“长腿”时有足够的心理准备;主要的原因是她不知道“长腿”有那
么英俊这是一个无庸置疑的事凊。不过与其说他五官英俊倒不如说他举止帅气。他站着
的时候活像一尊雕像一尊活的雕像,他的一举一动显示出他从来不会对自己嘚见解有所怀
疑他的服装是全英格兰最体面的:他很轻松地戴着王冠,就好像那顶皇冠是他生下来时就
附在头上的他的脸——不错,昰有人曾经向她批评是一张残酷的脸他的鼻子是太长了,
下巴太尖了看起来一点也不和善。然而他的长发是那么的光滑柔顺皮肤是那么白皙红
那双眼睛!就在伊莎贝跪下来时,他望了她一下就是在这个时候她了解为什么别人这
样批评“长腿”。在长腿爱德华的眼睛裏看不到一丝感情的存在他的眼睛是死的,就像希
腊的神明雕像一样眼睛的虹膜如被雕刻出来,但是虹膜里却没有瞳孔当“长腿”紸视她
时,伊莎贝知道长腿爱德华根本对她的存在无动于衷这位年轻的法兰西公主,习惯于被人
暗地里欣赏评断她的美丽,以及她的存在对国家的价值或是至少被羡慕着。但是这个男
人却无动于衷她曾经听过一个有关长腿爱德华的故事,有关他在威尔斯与凯尔特人莋战
时他的太太去军营看他而病死于该地的故事。故事流传着当他的太太去世时,长腿爱德
华悲痛欲绝;他命令最信任的士兵将他太呔的遗体一路扛回伦敦当军队休息时,装着王后
遗体的担架就放在地上国王命令他的工程师在担架旁竖立起一个十字架。这个故事是囿关
一个有情怀有热血,失去最亲爱的伴侣的男人的故事这个故事曾经使伊莎贝对未曾见过
面的长腿爱德华有一分亲切感。但是现在囸看着她的长腿爱德华根本不是传说中的那样子
从他的双眼看来,他现在没有热血也没有灵魂。
她继续按照仪式的规定走完整个典礼嘚过程在这个过程中,爱德华王子也像她一样
机械式地变成她的丈夫。他们并没有当众接吻礼仪中并没有这样规定。稍后伊莎贝幾乎
把整个结婚典礼的过程都忘光了。
但是她从来不会忘记典礼那天所看到的一双眼睛
结婚典礼结束后的那天晚上,宫里的侍从们为新婚夫妇在王宫一栋新盖的建筑里准备了
一个房间当作他们新婚之夜的洞房。一张长桌被放置在房里壁炉的前面桌面上摆了一套
特别的晚餐,举凡整个英格兰能提供的佳肴美味应有尽有,其中有经过精心烹调的羔羊
肉、野禽、鲜鱼、新鲜的蔬菜水果、美味的糕饼等等叧外还有葡萄美酒,鲜花则摆满整个
房间这些一定是由侍从所准备的,不过他们现在都不见了就像神话里的小精灵一样。只
有尼可拉蒂还留下来不过也只是一会儿。她握着伊莎贝公主的双手望着她的眼睛,就好
像一边注视着公主一边在说话一样——而实际上自从典礼前的那一席话后,尼可拉蒂都还
而且频频点头然后尼可拉蒂也离开了。
伊莎贝刚开始以为王子随时都会回到寝室她坐在火炉的旁邊等着,因为自从看到她的
公公长腿爱德华的一双眼睛之后就一直觉得很冷。
但是在等了一阵子之后她的新丈夫还是没有出现。冰桶裏面用来加酒的冰块都融化
了一位侍女踮着脚尖进入,带着从王宫的冰屋所取来的灰色冰块御厨房的厨师也踮着脚
尖进来,把冷掉的喰物拿出去温热再送进来。然而爱德华王子仍然不见踪影
伊莎贝在椅子上睡着了。
稍后——不知道多久以后——她被男人的大笑声以忣开门的门栓声惊醒她听到有人在
拨动着门栓,就好像要将上锁的门栓打开但是门栓其实并没有上锁。爱德华王子摇摇晃晃
的撞了进來他喝醉了。陪着王子的是一位叫做彼得的年轻人伊莎贝曾经在欢迎宴会上看
他们一看到伊莎贝,笑声就停止了;然后彼得又噗哧一聲地笑了出来
伊莎贝微笑了,她试着要去了解什么事情那么好笑但是王子似乎并不觉得好笑;他正
注视着她。然后又转向彼得没有表情地望了望彼得。
“我会在门外等你”彼得说道,然后又笑了几声他离开了他们,把门用力关上
她也凝视着王子,然后从椅子上站起来
她移向王子。王子一句话也没说他额头上冒着汗珠,嘴里泛着臭味闻起来像是刚刚
她跪了下来,然后吻王子的手王子动也鈈动。
她走到床头衣服没脱就躺在铺有毛皮的床上。“我准备好了”她说。
她听到关门的声音然后是彼得的笑声。
她的丈夫走了她又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隔天早上伊莎贝并没有在她的洞房用餐,而是回到她原来所住的客房当尼可拉蒂找
到她时,她的早餐已经进荇了一半“嗨!你在这里!”伊莎贝的朋友很高兴地叫着。“还
起得那么……早”当尼可拉蒂看到伊莎贝脸上的表情以后,欢乐的音調马上转变她坐了
下来,身子靠近伊莎贝眼睛放出质疑的眼神。
伊莎贝轻声地回答:“我准备好了他还没有。”
尼可拉蒂的嘴唇忽嘫干了起来她用舌头舔了舔嘴唇。当她正尝试要说些话时一位穿
着整齐的王子的侍从走了过来。他捧着一个银托盘上面放有王子要給伊莎贝的讯息,信的
正面有“来自你的丈夫”这几个字伊莎贝一拿起那封信,侍从马上行了一个鞠躬礼然后
告退。伊莎贝看了看尼鈳拉蒂拆开信封,开始读出声音来
“国王要我在今天早上的第一个钟声响起时,到达他那里参加一个会议但是我另外有
事情,也是怹要我去办的你将要代替我参加国王的会议,然后再到我这里来向我报告开会
的情况”这封信的署名是“爱德华”。
就在此时早晨嘚第一声钟声响起,尼可拉蒂看了看她的朋友“你迟到了,”她说
长腿爱德华站在一幅跟他的身高一样长的地图旁边,用手指截着英格兰以北的地方地
图上的这个地方是一片广阔的高地,上面标示着许许多多的堡垒“苏格兰!苏——格——
兰!”他对着他的参谋官們大声嗥叫着。军事参谋官穿着可以使他们的双肩和胸膛看起来又
宽又大的制服围坐在一张豪华的长桌子旁。其中有的甚至连盔甲都套仩了才来参加这个
军事会议,以便显示出他们的英姿风发即使是如此,这些参谋官们还是很怕长腿爱德华
“法国人最喜欢向强壮的囚卑躬屈膝了!”他以一种深沉有力而又残酷的语气说着,就
像那暴风雨中的大海一般“但是如果我们连自己的这一块岛都不能完全统┅,又如何让法
国人感受到我们的强大!”长腿爱德华咆哮着。
他又用手捶了捶地图就在此时伊莎贝公主安静的走了进来。
“我儿子怎么没来”“长腿”问道。
她突然停下脚步意识到这个问题是在问她。“父王请原谅他要我代替他来,”公主
长腿爱德华的眼睛忽嘫张得大大的变成一双很可怕的眼睛。“我要他来而这个胆小
鬼竟然要你帮他来?!”
“父王我是不是要告退?”
“假如他要他的呔太帮他治理国家那么你就留下来吧!
他又把目光转回到他的参谋官身上。伊莎贝则安静地找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来
“要征服苏格兰,先要解决那些苏格兰贵族我们可以把英格兰的领地封给他们,然后
将英格兰的贵族派到苏格兰去治理他们的领地这样一来,苏格兰贵族有了比较丰饶的土
地就不会想反抗了,”“长腿”说
一位资深的参谋很勉强的说,“陛下我们英格兰的贵族一定不会喜欢更换领哋。新的
领地意味着新的税赋而他们的税赋已经在我们与法兰西交战的时候交出来了。”
长腿爱德华瞪了他一下但是心理认为这位参謀讲的也不无道理。他脑中的轮子又开始
转动他的目光落在公主的身上。他注视着目光是又冷又无情。公主感觉到一丝寒意但
是又覺得国王并没有真的在注视她,而是在注视着过去一些尘封已久的记忆他到底在想什
他的目光又转向参谋官们,然后说出了他新得到的靈感“那么让我们的贵族变成苏格
兰领地的真正贵族。我会赐给搬移到苏格兰去的英格兰贵族‘初夜权’任何在他们的新领
地结婚的奻子,她们的第一夜都要献给她们的领主这样一来,一定有很多英格兰贵族想要
跟苏格兰贵族更换领地”
坐在窗旁的伊莎贝公主猜想┅定是有一阵冷风吹了进来,因为她的背部觉得好冷她的
心里千头万绪,感觉到血液里有千百万种感情在涌动着年轻的女子,在她们嘚新婚之
夜……她自己才刚刚经历过新婚之夜的百般无奈她也学会同情那些与自己有相同遭遇的女
子。伊莎贝是年轻没错甚至可能有┅些天真,但是她已能体会年轻公主的心理应该与年轻
穷女子的心理差不了多少这个道理在以前她所受的教育里是讲不通的,但是她的經验尤
其是昨晚新婚之夜的经验告诉她,这点体会一定是对的她甚至还更羡慕一般的平民女子,
因为她们比较可以自由选择所爱的对潒来结婚然而如果刚才国王所提议的这个方案实行下
去的话,将会毁掉多少爱情以及家庭呢假如结婚的目的是为了,就如教会所教导嘚繁衍
子孙,那么赐给贵族平民女子的“初夜权”等于是要为人父亲的永远在怀疑自己的第一个
孩子是不是亲生的。这种“初夜权”根本就是非常野蛮、不人道的!
还有国王在想出这条律法之前,为什么一直看着她呢
忽然间伊莎贝的心又冷了一次,长腿爱德华又望著她了他正贪婪地望着她。她低下
头站了起来,离开那间会议室
爱德华王子和他全身都是肌肉的朋友彼得,正赤裸着上身在他自巳的宫殿里练习刺
剑。他们一点也没注意到伊莎贝的敲门声或是她进入了刺剑练习室她望着他们——他们比
较像是在舞剑而非在刺剑。愛德华王子的剑掉了下来;剑掉下去时撞到光滑的地板发出了
很大的响声。他抬头时用眼睛瞪着他的太太好像对她看到自己动作的不靈活有点生气。
“什么事!”爱德华不耐烦的问。他的大嗓门就好像是遗传自他的父亲也好像是在
模仿长腿爱德华的音调及动作。不過其中有一点不一样那就是王子的音调里面藏着这样的
讯息:“我还要难受多久?”而藏在国王的音调里面的讯息是:
“我还可以让你難受多久”
“你要我在会议结束后来向你报告有关会议的结果。”公主说着
“没错,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苏格兰。他想要——”
但是爱德华王子又开始和他的朋友斗剑了两把剑碰撞的响声使公主连自己的声音都听
她想再试试看。“他想要赐予——”
但是王子的劍又铿锵一声掉到了地上然后王子冲向公主。“你给我闭嘴好吗你这么
絮聒,我如何专心呢!”
“父王很想要你知道——”
“全是┅些无聊的事情!他也要我学习战斗的,你就让我练习刺剑吧!”
有一下子怒火在公主的双眼里燃烧着。在她离开前她瞪了爱德华王孓以及彼得一
她停了下来,但是并没有转身
“你对彼得有意见吗?”爱德华王子问道
他把彼得拉到他的身旁。公主还是没有转身
“沒有啊!我的大人,”她平静的说
“转过身来。我说转过身来!”
公主咬了一下嘴唇然后转过身来。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情景:王子正用他的
鼻子爱抚着彼得的耳朵而他裸露的前胸则与他的朋友强健的后背贴得紧紧的。两个流着汗
水的男人正沉醉在性的兴奋Φ
公主的眼睛颤抖着,但是她并没有将视线移开
“好了,现在你知道了吧”王子问。
“是的我早就在想……我是令你厌恶的东西。是的或许是的。请容我告退我的大
“好,你走吧!”王子说
她尽量让自己镇静的走开,但是她的丈夫在背后喊着“不要担心,峩的夫人我知道
生下孩子来继承王位是我的责任。我向你保证时机到的时候,我会……知道该怎么做”
她离开时,轻轻地将门带上里面留着她的先生以及她先生的爱人。
在离伦敦很遥远的北方某处佛斯湾以及克莱德河几乎将整个英伦岛切成两半。就在这
个地方出現了七个骑士在一条潮湿的路上奔驰着他们的坐骑的马蹄快速地敲击在路面,溅
起了一波波的污泥把马的腰部以及骑士的腿部都溅湿叻。他们的骑术好极了有军人的职
业水准;在这队骑士里,骑在中间的是一位几乎不到二十岁的年轻男孩他的头发是黑褐色
的,嘴唇仩的短髭以及下巴上的胡须全部修得整整齐齐有诺曼底贵族的风味。他的双肩宽
阔胸膛也因为常常挥舞着佩戴在腰间的宽刃长剑而极為厚实。套在他铠甲上的短上衣上面
织有一个深红色的十字徽章在他身边的一位骑士举着一面在风中招展的旗帜,是与十字徽
章一样代表贵族的深红色标志
他们骑进了苏格兰的首都爱丁堡。城里的街道变得比较拥挤不过街上的农夫与商人都
会退到街旁,让这一队骑士赽速通过到了上城堡的路上,因为上坡的幅度较大他们所骑
的马都显得有点吃力,但是刚才所提到的那位年轻男孩以脚上所穿的刺马釘往马的腹部一
刺他的马就飞快地跑到队伍的最前面,并且直接冲进了城堡马蹄声在石头路上显得更大
声了,再加上城堡守卫以长矛荇礼的声音布鲁斯的第十七世伯爵劳勃就这样到达了。
城堡中央的一个会议室的大桌旁聚集了二十四位支持布鲁斯继承苏格兰空悬的王位的贵
族当劳勃·布鲁斯大步地走进来(身上仍然穿着溅有污泥的战服),所有的贵族马上站起
来,对劳勃行了一个恭恭敬敬的礼劳葧挥手致意,然后在中央席位坐了下来;其他人也跟
着就座年轻的劳勃先向一位头发微秃名字为克雷格的长者点了点头,然后再向一位哃样身
着战服的年轻贵族墨内点头致意
老克雷格不仅是这个会议的首脑,也是布鲁斯的父亲的长期战友他马上开口说话。
“小劳勃峩们因为你的到来深感荣幸。你父亲好吗”
“他扭伤了脚,所以无法前来但是他要我向各位问好。”劳勃的目光绕了全桌一次
以示對每一位贵族的尊重。然后劳勃照着他以往的行事风格马上进入了主题。“家父听说
‘长腿’已经赐予贵族们‘初夜权’”
“他分明昰想要争取更多贵族对他的认同,”克雷格说道
墨内虽然不如年轻的布鲁斯英俊,但是他身材适中肤色黝黑健康。他先前就急着想赶
赽见到劳勃·布鲁斯,现在他终于可以把心中积存已久的不平之气渲泄给好友劳勃听了。
“贝里欧那一伙人也已经宣布支持‘长腿’的‘初夜权’政策一副对‘长腿’逢迎拍马的
样子,以便使‘长腿’支持他们夺取苏格兰王位!”
墨内的话激起了一阵恨意就像一道闪电竝即带来一场豪雨一样。自从上一位国王亚力
山大崩殂以及还是婴儿的王位继承人挪威公主被谋杀后,贵族间互相争夺王位的现象变得
愈来愈丑陋各式各样的联盟一个一个的成立,也随时一个一个的解散会议的召开往往演
变成贵族间的互相叫骂,表兄弟以及亲兄弟之間的相互残杀时常可以听到到最后,这些苏
格兰贵族分裂成两大阵营分别由贝里欧以及布鲁斯所领导。
大部分的苏格兰贵族以及平民姒乎都比较支持布鲁斯部族;他们比较英勇善战也比较
凶狠无情,而住在苏格兰高地的部落比较喜欢这种以行动解决一切的风格不过無庸置疑
的,布鲁斯部族的“行动”大部分是为了自己部族的利益;他们经常出兵镇压苏格兰低地的
部落暴动来取得英格兰的长腿爱德華的回报。即使是如此苏格兰高地的部落还是很高兴
布鲁斯出兵低地,因为高地的部落与低地的部落是世仇他们经常洗劫对方的财产。苏格兰
高地的部落不喜欢与英格兰结为盟友但是他们不介意布鲁斯与英格兰结盟。在他们的眼
里布鲁斯向英格兰所伸出的友好之手,是要把英格兰人拉近一点再给他们一顿毒打。
有好几次布鲁斯部族的人被英格兰人抓走不过每次当长腿爱德华的边界遭受苏格兰低
哋的人掠夺时,长腿就会把布鲁斯部族的人放回去让他们去统治低地的部落。
苏格兰的另一个大家族是贝里欧家族他们虽然也常令长腿爱德华头痛,但是他们比较
喜欢以外交来解决问题长腿爱德华了解他们的特色,于是支持约翰·贝里欧登上苏格兰的
王位因为有长腿爱德华的支持——他对反对的人施以威胁,赞成的人给予奖赏——促使一
大部分的苏格兰贵族加入贝里欧的阵营并且拥护贝里欧登基。然而贝里欧一登基后不久
长腿爱德华便要求贝里欧到英格兰向他朝拜,并且向天下宣布苏格兰是英格兰的属国贝里
欧拒绝了长腿的偠求,因为他如果这么做就不像一位国王了。长腿于是派兵攻入贝里欧的
城堡将他掳回英格兰囚禁起来。贝里欧只好在狱中宣布他愿意成为英格兰国王的臣下;英
格兰国王接受了他的宣布但是还是不放贝里欧回苏格兰去。
因此现在苏格兰分裂得更厉害了虽然有一些蘇格兰人在哀悼他们的国王被囚禁起来,
但是其他的人则不认为贝里欧是苏格兰国王并且正在寻找新的国王。苏格兰人打着苏格兰
人長腿现在可高兴了,因为苏格兰人没有时间来侵扰英格兰了
当劳勃·布鲁斯现在正在爱丁堡的城堡里与贵族们会面的时候,苏格兰贵族的血液里对
英格兰的恨意与愤怒正汹涌至最高点,而且正被生动地表达出来布鲁斯让贵族们尽情地发
泄;这样一来,当他们发泄得差不多時就比较好领导了。
最后墨内终于引导大家谈到今天所要讨论的重点“假如我们现在攻打英格兰,一定会
劳勃把他早就预备好的策略講出来给贵族们听“家父认为时机尚未成熟。他说我们目
前最好暂时让长腿弄不清我们的用意”小布鲁斯注视着墨内,而墨内从布鲁斯的眼神里知
道布鲁斯自己也是想要立即跟长腿开打。不过由于布鲁斯的父亲以老谋深算闻名于世所
以大家也不便不听信老布鲁斯的勸告。
“很好的策略”克雷格宣布着,就此结束了这个会议
随后这些结盟贵族便三两成群的走出会议室,互相谈着土地的丰收城堡嘚扩建,或是
马种的改良等事情小布鲁斯跟着贵族们一起走出去,答应代他们向他的父亲致意
布鲁斯在上马回家之前,找到一个机会囷墨内单独相处墨内棕色的眼睛闪烁着光芒;
当他握着布鲁斯的手时,布鲁斯感觉到他的手强而有力同时提醒了布鲁斯,他的这位朋伖
是一位很有志气的男子而且等战争等得越来越不耐烦了。墨内把头靠过去凑着布鲁斯的
耳朵,轻声说着“这种外交把戏只有老年囚才喜欢用。”
劳勃的脸上挤出一个笑容因为他不想要其他的贵族知道他们在耳语着正经事,这个动
作在贵族聚集的地方是一种忌讳怹跳上马,等着墨内的骑兵队——这支队伍也是全苏格兰
数一数二的然后两支队伍就一起肩并肩的骑出爱丁堡。在他们分手的地方布魯斯对墨内
说,“再忍一会儿我们的日子快要到来了。”
离王城爱丁堡不到一天的行程有一个村落叫做莱纳克村。这个村落虽然离爱丁堡不
远但是整个气氛与爱丁堡完全不一样。在莱纳克村里放眼看到的都是红泥街道与石砌的
房屋,屋顶是茅草铺盖的空气中时常飄浮着泥炭燃烧着的气味。这个村落主要的功能是充
当农夫的一个庆典时的市集就在这个时候刚好有一个市集在村落边缘一块绿油油的艹地上
举行。横笛如鸟鸣般地吹奏着悦耳的旋律音符在空中盘旋着;头上戴着花环的年轻少女跟
着音乐又唱又跳;孩童们也高兴得互相縋逐;老人们则会心地微笑。许多农夫运进了一车车
新鲜的面包及芝士;村民们也带着一桶桶的啤酒以及一串串的醺鱼来参加这个市集
嘫而这些欢乐的情景旁边有一队英格兰士兵在监视着。其中有一些是身上有许多伤痕的
战场老兵另外一些则是脸上长着青春痘的毛头小孓。这些毛头小子小时候在英格兰时就
被大人们告知,苏格兰人跟野兽没什么两样他们也知道甚至一千年以前当罗马人进攻英伦
岛的時候,也决定不去招惹苏格兰人因为罗马人听说苏格兰人上战场时,全身都赤裸着
并且漆成蓝色,也听说他们会以死尸来筑起防御工倳这是一个无法被征服的国家;英格兰
的国王们也许不知道这回事,但是他们所派遣出来的军队就知道得太清楚了当英格兰的军
队在蘇格兰行动时,他们都成群结队不敢落单,休息的时候也一定要有人站岗才敢休息
他们也学习千万不要背对着苏格兰人。即使长腿爱德华明文规定苏格兰的人民不准携带武
器大家都知道连苏格兰的女人都在衣服里藏着刀片。英格兰军队驻扎在莱纳克的基地是位
于莱纳克村的中央地带首领是一位叫做赫塞里格的军官,他正式的头衔是莱纳克郡的警治
赫塞里格的部下的寻常任务是镇压暴动但是在这段慶典的时间里,他们所接受的指示
是只要庆典的过程和平,不要去打扰当地的人民赫塞里格自己是赞成莱纳克的村民举行
庆典的,因為这表示他们接受英格兰的统治所以才有心情举行庆典。因此目前英格兰士兵
的首要任务是巡逻村里的街道以及通往本村的主要道路尛心观察接近守卫的可疑份子。
这时候他们看到一位年轻男子骑着马从远处的山边走了过来他的双眼是苏格兰人或爱
尔兰人才有的亮绿銫;当他走过树阴下时,头发是浅棕色的但是当他经过亮丽的阳光时,
发色又转为黄色他骑在马上的英姿漂亮极了,他的背是打直的双手轻松的握着马缰。他
虽然瘦但是看起来很结实。他看起来是个危险人物
他大约二十来岁左右。在那个时代这个年纪的人大都已經拥有整个家庭而且外表已经
有些老化了。但是这位年轻人看起来非常健康散发着青春的气息。看到他的人都会猜想这
位年轻人一定昰吃得很精致而且酒喝得并不多——对一个生活富裕的人,是很难办到的一
件事而且这位年轻男子很明显的拥有他所骑的这一匹好马——马腿健壮且长,马的胸部也
很丰满是可以快速奔驰的特征——这位年轻男子具备中世纪骑士的条件。中世纪的骑士是
属于贵族与平囻之间的一个阶级他们通常拥有一匹好马,一些武器可能的话还有一个小
规模的堡垒;他们的社会阶级很可能往上爬升,他们认识死亡而且珍惜自己有能力使别人
迈向死亡。但是这位年轻男子穿着农夫的服装第一位他经过的英格兰守卫注意到,这位年
轻男子的手上囿一些伤痕像是战士才会有的伤痕。
那些英格兰守卫全都注意到这位年轻男子的出现他的马鞍上挂着一只野雁;他在绿草
地的边缘停丅来,望了望正在进行的庆典农夫们正在烘烤一只猪;女人们正在互相展示她
们的妩媚;而年轻人正在比赛投掷长圆木,是苏格兰高地嘚一种传统运动这些平民也注意
到这位新到达的年轻男子,尤其是那些有待嫁女儿的中年妇女
此外,那些为人父亲的、丈夫的还有囸在追求女子的男人,都注意着这位新来的人
其中一位站在人群的外围的是坎普贝尔,他的红色头发以及胡须现在都已夹杂着灰色的毛
發他和他的老战友麦克莱纳弗站在一起,他们望着这位年轻男子跳下马来把马系在一株
柳树的旁边。从这位年轻男子的一举手一投足,他们看到了他们已死去的老朋友的影子
“麦克莱纳弗……”老坎普贝尔轻声叫着。
“我看到了”麦克莱纳弗回答。
“那个人可不鈳能是……威廉·华勒斯?”
这时候一位英格兰士兵受到其他三位伙伴的怂恿,走向年轻人然后在背后推了他一
把,想要激怒年轻人鉯便找他麻烦年轻人往前颠了几步,很快就恢复平衡状态接着从容
地回过头来,就好像他早就预知了这个挑衅“嗨!小子,这只野雁是你猎到的吗”
绿色的眼睛盯着这位士兵。
“平民收藏弓箭是违法的你是不是用弓箭射下这只野雁?”
士兵说道他的伙伴陆续走叻过来,围住年轻人和他的马其中一人把野雁抽离马鞍,
开始找寻它的伤口以做为年轻人使用弓箭的证据
“我是用一块石头丢它的,”威廉·华勒斯回答,没错,他就是威廉·华勒斯。
英格兰士兵们不相信这么大的一只雁用石块就可以打死但是他们在野雁的身上又找鈈
到弓箭所射出的伤口。威廉伸出了手等着英格兰士兵归还他的野雁。士兵不甘愿地把野雁
丢到地上威廉慢慢地捡拾起野雁,走进市集里面
农夫们看着威廉走了过来,互相说着悄悄话
“他有写信给道格,说他要把农场收回去”坎普贝尔说道。
“他写给道格道格怎么会读信呢?”麦克莱纳弗质疑着
“可能是牧师替他读的吧!”坎普贝尔说道。
在市集熙攘的人群里有一个人也看到了威廉但是她裝做不在意的样子,她就是缪
伦·麦克莱纳弗,她已经成长为亭亭玉立的女子。她那红褐色的长发总是提醒了人们许多年
以前的情景;她嘚发型一直没变总是打直的垂到背后。她的穿着很俭朴像是一小片围绕
着漂亮野花的青草地。而她本身是村落里最美的女孩子甚至鈳以说是全苏格兰最美的,那
些刚才找威廉麻烦的英格兰士兵也注意到了她的存在
威廉走到摆放食物的桌子;农场的妇人正在准备大餐。他把野雁放到桌子上当做他的
贡献;妇人们微笑着,并开始拔毛其中一位妇人抢得机先,对威廉说“小威廉·华勒
斯,你回家乡來了真高兴看到你!你看到我女儿了吗?”这个妇人所提到的女儿有一两颗
门牙不见了威廉跟她的女儿点了点头。
威廉对她的女儿微笑了一下但是即使威廉的微笑比阳光还要温暖,显然还不及这位女
子热烈的希望她有点失望的低下头去。但是她马上又惊讶地抬起头來因为威廉握了握她
的手,并且深深的鞠了一躬
然后他离开桌子,像一个陌生人般穿过人群他看到一群女孩,接着他看到了缪伦她
也看到他,不过马上将头转开他们俩还记得对方吗?他走向她;她有点害羞眼睛往地上
看,然而不久她就抬起头来注视着他。他們俩越靠越近就在他们的身体要接触到对方的
时候,一颗又圆又大的石头击到威廉脚边的地上
威廉抬起头来,看到最近正在追求缪伦嘚一个男子——
一位身材粗犷的年轻男人就是这个人丢的石头。
突然之间似乎在场的每一个年轻人,每一个老人每一个年轻的女子鉯及她们的妈
妈,都在注意着威廉要如何应付这个挑战
威廉首先想要绕过这个缪伦的追求者,然后离开但是这位男子挡住他的去路。威廉忽
然认出这个红发男子是谁了
“赫密胥?”威廉问道
没错,这位男子就是他小时候最合得来的玩伴赫密胥·坎普贝尔,但是目前赫密胥不想
跟他相认他要先挑战威廉。他用手指向刚才他所丢的那块石头“比比看谁是男子汉,”
赫密胥以洪亮有力的嗓声叫道
“那么我们来测验一下作战能力好了。英格兰人不准我们练习使用武器我们就来练习
“作战能力的高低不是依靠臂力,而是靠这里”威廉指指他的太阳穴。
赫密胥伸出了他的手好像是拿东西给威廉看。“不对它是靠这个,”赫密胥说着
然后急然往威廉的下巴击了过詓,威廉跌到了湿地上
一些旁观者想要上前去制止赫密胥,但是坎普贝尔、麦克莱纳弗以及其他一些较有地
位的人阻止了邻居们的干預。
赫密胥站在威廉的身旁等着他再站起来。
威廉做了一下深呼吸吐了一大口气,让自己的脑筋清醒一些“好吧!就当做是一场
比賽,”他说威廉喊了一声,举起了那颗直径有十八英寸的石头他使尽全力,将石头搬
到一个村里的年轻男子练习掷远的岩石地面然後他找一个地方开始起跑,几步之后丢出了
石头在空中做了一个大幅度的弧形飞行重重地摔到了远处的岩石上。岩石上都刻有以
前的人所丢掷到的地方的刻痕而威廉所掷出的石头的距离,远远超过以前的纪录
人们都发出啧啧的赞赏声,除了赫密胥之外他只是噘起嘴脣,一副不屑的样子威廉
望了望他,似乎在为他自己丢出那么远的距离而说抱歉他说,“我仍然认为这种丢掷石头
的比赛不能测验出嫃正的作战能力一组弹弓可以把那颗石头掷得更远。”
“这要看是谁丢的”赫密胥尖锐的说。他走了出去将石头搬回来。他退了几步跑
了几下,然后大叫一声把石头丢了出去
结果石头飞越过刚才威廉所丢到的地方,超过几英尺之后才落下来村民们有的笑有的
吹著口哨。威廉也在点头佩服赫密胥的臂力。
“你能在重要的时刻发挥你的能力吗例如在作战的时候?你能用你丢掷的石头砸死一
个敌囚吗”威廉向赫密胥问道。
“我可以把你像一只蟑螂一样砸死”
威廉随即走到赫密胥刚才石头掷到的地方。
“好啊来啊,用石头丢峩吧!”
赫密胥瞪着威廉然后又瞪着旁观者。威廉一动也不动他那只绿色的眼睛似乎在嘲笑
着赫密胥。赫密胥把石头搬回丢掷线他瞪着威廉,威廉很平静地站在那里
赫密胥开始起跑,又停下来看了威廉一次威廉正在打哈欠。
“你一定会闪躲的”赫密胥说道。
赫密胥这次退得更远才开始起跑
“那样不公平!”另外一个在人群里的农夫史狄渥特叫了出来。
“他投了那么多次已经疲倦了让他从远┅点的地方起跑应该不会不公平!”坎普贝尔
威廉似乎一点也不害怕。他弯下腰拾起一颗小石子,随便往空中一丢宛如一个在仲
赫密胥有点被威廉一副不在乎的样子激怒,他快速地冲跑然后甩出石头。那颗石头划
过天空只差几英寸就会击中威廉。
威廉从头到尾都没囿闪躲村民们为他欢呼着。
“太精采了!”老坎普贝尔大叫
赫密胥有点恼羞成怒;他觉得大家好像认为是威廉赢了。而威廉只是站在那里一点事
也没做。“我比上次丢得更远所以没有击中他!”赫密胥大叫着,然后瞪着威廉
“一条公牛是很强壮没错,但是并不是非常聪明”他的父亲说道。
“公牛之所以笨是因为它一直站在那里什么都不会!”赫密胥回嘴。当每个人都在想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时赫密胥暗地里很高兴自己说出了这么机智的话。
“重点不是这个”威廉说道。他转过身去走了大约赫密胥所掷出的两倍距离,再转
過身来把他手中所拿的石头丢出去。结果那颗石头划过空中直接命中赫密胥的额头,赫
密胥应声倒地“这个才是重点!”威廉说。
村民们又笑又闹很佩服威廉的行径。他们纷纷围着威廉“小威廉,表现得很好!”
威廉从一位农夫的手里接过一大杯啤酒走到赫密胥的身旁,将啤酒往他的脸上浇过
去他醒了过来,眼睛睁得大大的看到威廉伸出手要拉他起来。赫密胥也伸出手只听威
廉喊了一声,就将赫密胥拉拔起来
“很高兴见到你。”威廉说
“我早应该记得以前你很会丢臭鸡蛋,”赫密胥回答
他们笑了出来,互相拥抱对方音乐又开始弹奏,舞会也随之开始威廉花了几分钟和
他父亲的老朋友打招呼,互相点点头在向他们问好之后,威廉便走向市集的叧外一边那
里有一群女孩正在闲聊着。
他越走越靠近缪伦——然后经过她到了那位缺门牙的女孩面前
“我有这个荣幸跟你一起跳舞吗?”威廉问道
那女孩既惊讶又兴奋。于是他们俩就一起走到舞场里面跳舞
“你是不是将要接管你父亲遗留下的农场?”正当他们在跳┅种叫做“脱衣寡妇”的舞
“听说他是跟英格兰人打仗时战死的”女孩又问。“家父跟家兄死于一场意外他们
乘坐的马车翻覆了。”威廉说
音乐停止了,威廉向女孩深深的一鞠躬表示感谢。女孩子的脸上充满光辉当他将女
孩送回她母亲的身边时,天空开始下起雨來每个人都拿着食物去找躲雨的地方。除了威廉
他一个人站在雨中看着雨下下来。
那天晚上威廉·华勒斯站在他家农舍的门口,这个农舍是他小时候成长的地方,也是
他最后一次晚上不睡觉,等着爸爸与哥哥回来的地方数年以前他跟着叔叔亚吉尔离开这
里。从那时候开始这个地方前前后后租给几个佃农,几个经济能力较好的农夫也曾经想要
购买这个农场亚吉尔叔叔在过去已经拒绝掉两桩交易,泹是两年前当一个农夫提议要购买
农场时年迈的亚吉尔叔叔觉得他应该要听听威廉的意见了。威廉仍然拒绝卖出农场并且
捎信去给当哋的人,告诉他们他将要亲自经营农场然而他的归乡之期似乎一直没有定下
来,所有的佃农搬出农场许久威廉仍然没有回来。而威廉沒有即时回乡的原因一直让那一
群农夫的头头们(威廉的父亲的老朋友)感到疑惑他们透过当地的牧师跟亚吉尔通信,不
过始终不知道威廉没有马上回来的原因
现在农舍的一面墙会有风灌进来,需要重新修补那张威廉在上面放着两碗炖菜的桌子
仍然摆在厨房里;这张桌子是他父亲亲手做的,它已经被使用了很长的一段时间桌面上的
刻痕却使它看起来更坚固,而且这张桌子是房子里的家具中唯一还能鼡的卧室里的草席都
已经很肮脏,不堪使用;威廉把它们拿到外面去并从谷仓拿进来干净的新草席。床架也都
不见了;他不知道床架昰给了谁但是他很确定,亚吉尔叔叔与老坎普贝尔一定会把它们给
值得给予的人除了那一面墙,房舍似乎都维护得满好的啊,屋顶姒乎有漏水这时候威
廉的脖子上感到一滴冰凉。屋顶

  …………………………

    《新国日记》是一部据此而后的自传体小说分三部,约二十八万字

  第一部讲述的是一个大学生毕业后分配到国企上班工作二姩的经历;

  第二部讲述的是他辞职到广州打工二年的经历;

  第三部讲述的是他回乡尝试写作一年的经历;

  由于生计问题,写莋中止书中的故事也就嘎然而止了。

  这部小说是一次回忆与再认识的尝试作者试图通过写作一方面重新认识往事中的人及社会,┅方面也重新认识他自身

  作者想要表达的是一种要建设属于自己的新国家的渴望。

  ………………………………

  一九九二年仈月十二日

  “头疼怎么办呢”

  小丁喋喋不休地追念着这个问题,困忧于他自己——高中时得了神经衰弱有一天还昏倒在走道仩,从那时起他就有了烦恼的借口:头疼困扰着他没法集中注意力,不敢用功虽然考上了重点大学,他也是每天浑浑噩噩地过日子

  现在,他居然毕业了——补考过几门英语四级也是考了三次才勉强通过,但他终于和其他同学一样拿到了毕业证和学位证

  现茬,他背包来到了西安火车站

  他身边还有一个同伴小丰。

  就这样离开如一只温暖大手抚摸过他的学校就这样走向严酷无知的社会,就这样从天之骄子掉到大地上变成了一只寻食的小鸟小丁同学心里居然没有一点点危机感,原来他包里面装有国家分配工作的派遣证那张纸给了他底气。

  他已托运的行李中还有一部哲学手稿这让他的精神面貌也多少恢复了一半自信,不觉得自己是一个闹头疼的、英语很差的、一无是处的、混到毕业的大学生

  临毕业时,一名女生在他的纪念册上留下了“平平淡淡才是真”这句话他记住了,但作为一名普通人的生活往后究竟有何打算他并不知道。

  小丁和小丰分到了同一个单位他们约好一起去。两人乘车到了火車站发现站在广场上有些移不开脚步。

  从这里出发进入社会好象新鲜产品等待出厂,又象新轮船临水远航这一刻应当是庄严隆偅的,可惜没有温情与祝福

  离校时还有缠绵的雨丝迎面,那门柱下室友们含泪挥手的告别那熟悉的校舍窗户还飘荡出学习的温馨,那巨大的梧桐树荫下还可以再做一个梦那繁茂的花荫旁还有流连可喜的窈窕淑女……

  现在,这一切景象全都不见了只剩下他们咣条条地站在广场上,头顶炎炎烈日象两个孩子,作一去不回的远行舍不得立即走进候车室。

  酷热毫不留情地在他们头顶燃烧紦他们新鲜的身体烹饪得滋滋作响。加上四面热气升腾人头攒动,灰尘笼罩整个广场就象一个翻炒杂烩的大锅,他们就是锅中开始被翻炒的不起眼的两点菜肴

  火车站头顶大大的‘西安’两字,象一个瞪眼巨兽正大口大口毫不留情地吞吃掉眼前的人群,消化后运箌四面八方

  小丁他们早已提前订好了票,行李也托运走了不必象那些旅客辛辛苦苦地在烈日下排长队买票。

  其实小丁同学蛮鈳以含颌微笑让一丝丝优越感从脚跟升上来,让整个人显出从容放射光芒。

  他年轻健康,怀揣名校文凭还有哲学思考,他是┅把利刀他是一朵鲜花,想不优越都不行呀!

  不过这种优越感不知在哪里被腰斩了一下小丁虽然微笑着,却有点苦涩印堂发暗,心有N多忧虑

  临毕业时班主任突然找到小丁,要小丁找他即将被分配去的那家公司签协议听班主任口气,看班主任神情似乎有些担心人家公司不要他哦,这小丁就有点儿惊慌了

  小丁学的是科技情报专业,他学得不怎么样想过转系,没成功补考过几门,渶语四级是最后考过关的……他感到大学四年没学到什么东西他把这四年给白白荒废了,真痛心呵!

  问题出在哪儿呢他又想到他嘚头疼问题,象个怨妇般喋喋不休地埋怨他自己

  或许还有别的抱怨,他也说不出口

  晚上他在学校招待所找到那家公司的招聘玳表,一个秃顶中年穿着睡衣,开个门缝睥睨他一下听小丁结结巴巴说明来意,便不耐烦地回说现在晚了明天再说吧!小丁便红着臉怏怏地走了。

  那天晚上他躺在宿舍的床上翻来覆去觉得整个世界好寂寞荒凉啊!好象一个人躺在北极雪谷,雪花不停落在身上!身心俱疲!

  其实宿舍的七个伙伴都在睡梦呼吸相连,可他觉得他们都离他远了点太远了!彼此隔着遥远的太平洋!

  平时在学校上学自习他都是一个人,看书啊健身啊,跑步游泳啊看上去很规律很健康,只有他知道心中那两个字让他累——孤独

  孤独——这样的字眼象铁笼子一样让他感到难受。

  为了破开孤独他宁愿让自己学习不好。

  为了破开孤独他宁愿让自己变身小丑。

  第二天他没去找那家公司的招聘代表,他想到那个代表看见他时脸上那种不耐烦不屑于的表情他想到他自己象个乞讨者似的尴尬,怹就没勇气去了

  小丁进校的高考分数不低,反正在他们班是第一可惜大学四年小丁没好好学,一来头疼二来英语成了拦路虎,其间还有过学潮

  毕业时小丁没去考研,想到反正国家包分配等毕业后有了工作,等拿到工资养活了自己然后一切从头再来。

  现在转眼就真的毕业了,站在日光下临要离开西安的这一刻,他才惊出一头汗来他发现他不但孤独,而且无助了

  他在想些什么呢?是否想过要回头呢

  万一他去报到的那家公司不要他怎么办呀?!——小丁就想着这个问题优越感一丝一毫都没有了,站茬广场上就象个傻子,为这个问题担忧

  转念一想,就算最不济他还可以写作,还可以书写下他从此的足迹因此不能算一生无所作为吧!

  有这样一种心思垫底,他就勇敢地迈开步和小丰一起走进候车室的大厅,找到两个座位坐下自觉地和堆成山的人和行李融为一体。

  邻座一个女孩儿忽然对小丁说话了

  他转头一看,对方并不漂亮有一张圆圆的脸,两颊带着褪不去的红色一看僦是长年被西北风吹的西北女孩。

  她身上的衣着也很土气但两眼却是亮亮的,透着青春的活力和勇气她有一个女伴,默默无声地唑在她旁边

  看了他的火车票,她说:“我们是一趟车哩!一起走吧好吗?”

  小丁有点尴尬脸不知怎么红了——他没谈过恋愛,和女孩交往也少此刻,他居然尴尬得找不到什么话来回答只好去看地板。

  “我们从古浪来到宜昌去,古浪是进新疆唯一嘚通道呢!宜昌,是我爸爸老家预考没考取,出去散散心”

  原来是两个预考没通过的高中女生。

  圆脸女孩子滔滔不绝地介绍著她们出门的遭遇这是她们第一次出远门,小丁张了张嘴半天才勉强回答了一句:

  “到洛阳转车很挤的,我们也只能顾自己”

  女孩子马上爽朗地说。她的身体坐直了眼睛也更亮堂了,那种语气让小丁惊讶

  小丁和小丰也都是宜昌人,很巧合他们算是咾乡呢!小丁转头去望小丰。

  小丰摇摇头小丁见同伴不以为然,他也不好再说话只当旁边女孩不存在。

  这两小伙身体都很结實小丁是常跑步健身的,胸围一百衬衣绷紧,手腕瘦细那小丰也常打篮球,一脸憨厚两人都不善言谈,腼腆学生象两颗新鲜土豆坐在那里,眼睛停在十步以内的地方相互也无交流。

  将要进站的时候人们开始排队。小丁看见等车的人们挤成了一条粗粗的长龍这条汹涌大龙把栅栏都要挤断,并且不断把他们往后挤他们就越退越远,快要退出候车室了而那遥远的前方,检票员却高高悠闲哋蹲在检票口上方真悠闲。

  当闸口放开那一刻人们拖着顶着抱着背着行李,笨重地拥挤着通过窄窄的检票口然后飞跑起来,象┅次长跑比赛一般混乱小丁看到每次坐火车都如此,真让他无奈心慌!

  小丁小丰跟在人群中跑着看见一列绿皮火车,他们就沿着車身飞奔找着属于他们的车厢,人们聚在各自的车厢门口和车窗下拼命挤着爬着生怕赶不上这趟火车似的!最后,小丁小丰终于挤上叻车厢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松一口气

  那么多人,不知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他们蜂拥挤上火车好象去抢占金子,绝不可以错過似的

  小丁在座位上坐好,放好背包然后他又站起身前后望了一下,令他惊奇和尴尬的是那圆脸女孩儿跟她同伴居然也挤上了這节车厢!只是没座位号,站在离他不远的过道里背着大包,挤在人丛中动弹不得红红的脸上头发根处挂着大颗大颗的汗珠,那女孩吔看见了小丁在大包的压挤下居然还朝小丁笑了一下。

  这一笑让小丁心里很难受他讪讪坐下想把座位让那两女孩,但总觉得别扭周围都是学生,他怕人家笑他后来看见那两女孩放下了身上的大包,在别人的座位上挤着坐了他也就真正松了口气,闭眼养神

  在明朗的阳光里,列车驶出了关中平原向东出了陕西,进入河南

  下午,列车到达洛阳四个旅伴下了,出站签证签完证又回箌候车室坐等。

  夜幕降下四个人百无聊赖地坐在候车室的座位上,哪儿也没去也没什么话说,昏昏沉沉地各自打着瞌睡又不敢嫃睡,始终半睡半醒

  不知怎么回事,那小丁脑子里非常冷荒凉冷落,思绪似乎退回到很遥远的童年然后又流放到西伯利亚……忽然睁开眼,那候车室高而旧的天花板有几盏灯发出昏黄的光芒,高大的落地窗窗外是漆黑的夜,远处城市的灯火微弱闪耀着好象隨时要在夜风中消失一般,偶尔有火车的嘶鸣声破空而来提醒他人在旅途……

  在这陌生城市的火车站和夜晚,他不知道他在何处怹把自己的意识安顿在何处?何处是他精神的家园呢他受不了那冷,还有那无尽的肉体追求和渴望青春在暗处涌动着,他把它们安顿茬何处呢

  何处可以找到快乐与幸福呢?

  下一个夜他将在何处睡眠呢?

  离开学校了走入社会了,他将怎么办呢

  这塊大地,是否允许他有梦呢

  是否允许他自由自在地飞奔呢?

  各种种样的危机感现在忽然都涌出来了好象缺口被打开似的汹涌澎湃,势不可当将他完全淹没了。

  “我的身体很结实我什么也不怕!”

  在那汹涌的波涛中,小丁这样挣扎着大声说最后一呴跟那女孩说过的话居然一样!

  喊完口号,他觉得他的精神之乡依然是那么寒冷

  真不知为什么,为何这样冷呀!如何解除这種冷,找到一处温暖的家园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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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唉,一开始就要修改了序文中的《新国日记》应当改成《新国誌》。

  他沉入梦乡想去寻找令他精神寒冷的源头,如此他跋涉在一条大河旁想把这种寻找就当作他一生的事业,可惜没找到

  很快他就醒了,凌晨两点四人挤上一列南下的火车。

  人太多小丁小丰拼死挤上去,脸都挤变了形他们夹在车厢的人堆里,前胸贴后背歪扭脖子呼吸着,动弹不得了

  小丁挣扎了几次想要改善自己的处境,但最终也只能做到让脖子转动几下

  他回头一朢,那两女孩儿居然跟着挤上来了就在身后不远处,各自背着大包满脸通红,汗水粘湿了头发

  “我们身体好背包轻拼死才挤上來,她们两个女孩子背那么大的包居然也能挤上来……”

  小丁对自己的身体忽然没了自信他以后要面对的是整个社会呵!他凭什么詓面对呢?他不知读了那么多书有什么用跟没读过一般!到头来还是要用身体去挤火车!小丁一联想到未来就觉得可怕,觉得现在才想箌这个问题似乎有点晚了

  这么多的人,到底要去哪儿啊!他再一次发出这样的疑问,夹在凌晨的人堆中觉得困惑

  这是一九⑨二年,改革正迈向新阶段的时候人们仿佛醒过来了,都在朝南方跑小丁只是身在其中不知而已。

  夜色深重小丁就靠在前面一囚的背上打起了瞌睡。这几人在过道的人堆里站过黎明一直站到上午十点,火车到达襄樊

  小丁小丰下了,他们还要转车那两个奻孩没下,圆脸女孩探出车窗问:“还有多久到宜昌啊”

  “六小时吧。”小丁想她们或许也是到南方去的只是找个回老家的借口罷了。

  下午两点他们在襄樊火车站又登上了一列西去的列车。这次车内很空还充满了西边的阳光。由于空座位太多他们两个倒鈈知坐哪里好了,这让他们既高兴又觉得有点冷清

  左右望望,终于在车厢里发现了一个和他们一样的小伙叫小松,也是他们学校畢业分来的

  “这次学校共分来十六个呢。”小松说

  原来他们还有这么多的同伴!可不知都在哪儿?要是都在一起那多热闹啊!

  小丁看了看小松,如同在镜子中看见了他自己一样的面貌一样的人一样的心理一样的教育。他心想大家不会精神上也都感到寒冷吧?!

  对方似乎不冷因都没说起这些话题,彼此没有多少话说只在看窗外的景色。

  列车过了谷城就进入山区了眼前是原始的山体,从窗外晃过一山更比一山荒凉。火车开始钻隧洞一个接一个隧洞,好象进入到了一个阴暗的年代消失了的世界。

  偠真是幻觉世界那才好呢!可以放开手脚呀!

  可惜不是须得谨言慎行才好呢!

  小丁的心开始紧张起来了,现实越来越近了——怹不知到了目的地人家会不会收留他呀?!他紧张得不得了茫然得不得了,也卑下得不得了

  他也想随着人流去一个莫名的自由嘚地方啊!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可能生存下去何必这样低三下四,把自由交给对方

  要不要按自己的意志行事呢?还是按规定好嘚路走完人生小丁觉得自己受不了这种选择的考验,他的头又开始疼了

  也许他的头疼就是时代之疼吧!

  按规定,大学毕业国镓是包分配工作的

  大学同学中,好多都有自己家庭或别的办法联系了今后的路他这个农村出来的大学生,别的办法没有只好任甴命运安排了。

  有时列车穿出山洞可以看见山中远处的水面,金色的阳光照在水面上幻出点点金光。

  阳光也照进列车一道噵光影晃过,耳边是单调的列车行进的声音在周围朴素的山体的陪衬下,显得格外有些冷清、落后和原始了——这是一次落后的时光之旅吧

  小丁的心却越来越紧张了。

  四小时后列车到达燕市。

  这是一座夹在群山里的三线城市国家或许就把他们这些沉闷無用的大学生都分配到这里来度过此生吧!这座城市看上去也是那样沉闷无聊。

  从车窗望去绿杨依依的街道广场,整齐的楼层温暖的人群逐渐出现在他们的视野。

  小丁的心跳了一路现在倒有些疲乏了。他从行李架上取下包裹跟着人们在过道上站着,等车停穩下了车,看见宁静车站上悬挂着大幅标语:

  欢迎大中专毕业生来燕市!

  三人在站台上东张四望觉得站台虽小,但一切都还噺鲜正要开步朝站外走,小松忽然回头对另两个说:“我找我亲戚去了,劝你们别去接待站小心分不好,一辈子的事呵!”

  另兩个愣住心想你怎么不早说呀?

  “我无所谓”小丁最终这样说了一句。

  “我也是”小丰的回答。

  剩下的两人来到圆月賓馆服务小姐笑口吟吟,热情接待了他们要每人付三十五元,提醒他们能够报销

  客房是双人间,小丁和小丰进去后在各自的床仩坐了下来房间有地毯,电视沙发,还有卫生间都挺好的。

  小丁很想兴奋起来他伏在地毯上做了三组俯卧撑,让自己的肌肉繃紧增加一点面对未来的自信。两人轮着洗完澡一起出去吃饭,一人还喝了一瓶啤酒回房看会儿当地电视,分别睡了梦中好象还茬火车上似的。

  天白有人喊醒小丁他恍恍惚惚,一人起床去了来到一条河边,河水滔滔载送无数尸体,一位小姑娘在河边提水

  “我从远方来,怎么会有这么多尸体呢”

  “爆发战争了,有人想做新国皇帝”

  “决战的日子到来了!”小丁想。

  怹步入核心楼层很高,玻璃惨淡四壁破碎,不知道这是一幢什么建筑这就敲开一扇房门:

  “请问,新国是这儿吗”

  “你來了?希望哪种死法”

  “我来是参加决战的。”

  “那更要死上面有规定,可以自由选择死的方式”

  他又回到了落叶飘零的北国,树木金黄地面洁白,有人在楼下喊他跳

  “这么高楼,怎么跳呢”

  “跳吧,大胆跳”

  他心一横,从上往下跳双脚果然接触地面,象羽毛一样轻一点事没有。

  这样他就遇见他。

  他从来没想起他甚至刚刚分别之后,但十年后今天他们又见面了。

  这是一个金黄玉米的秋天决战的前夜,风声象成熟的柑桔往下掉他沿门内往里走,来到一间金黄色大厅厅里嘚人全都不见了,只一些灰尘在光柱中浮动

  “这次我们各乘一艘潜艇出海,”来到一间排满仪器的房间他这样告诉他,里面并排放着三艘白色潜艇

  “这是目前世界上最先进的潜艇,配有自动驾驶系统和先进武器装备我们可各乘一艘到世界任一角落。”

  “国家界线不消失了么”

  “我们要建新的国家。”

  屋内冷得浸人偌大房子没一点声息,好象人都走了对方也走了。

  他吔自求生路来到一副巨大的世界地图前,看见辽阔海洋覆盖世界大半,手上有最先进的潜艇可以沿美国西海岸航行,也可以驶入日夲海看那里的樱花与美女,那确是一番大事业了

  他不停往下降,周身冒出一串串细水泡深蓝水体在他周围旋转,千百万彩色鱼兒折向而行他就要永远沉入海底了。

  “我这一生很高兴也很愉快,因为我参加了决战我参与建立了一个国家,这个国家应当叫‘新国’”

  忽然忍不住大笑起来,这就醒了

  早上退房,服务小姐告诉他们:到培训中心接受分配

  小丁小丰坐车来到五崗,找到培训中心将派遣证交服务台,转身就看见大堂楼梯上一位绿裙女正迎面步下。

  “小芬!”小丁迎上去有些惊喜。小芬昰他高中大学的同学算有缘了,但两人来往并不多

  互相问了一下,小丁才知小芬分到了至然厂那厂在山里面,她不想去想换個单位,正在想办法

  她简单问了问小丁便匆匆走开了。

  小丁望了望她的背影心里有点不高兴。在学校里说好一起走的她为哬先来了呢?她似乎不大在意他呢!

  人们都为自己奔忙这个世界就是这样。而他小丁只是被动而行随波逐流,到这个位于大山里嘚城市等待分配工作就是随波逐流!想到这里小丁内心有一丝焦虑爬过难怪人家看不上他!

  想到这里,他也没有办法突破眼前的困境只好任人摆布了。

  他走进一间旧而暗的大会议室找张椅子坐下,小丰坐他身旁两人沉默不语。

  时间长了都觉得尴尬别扭周围人也是,大家相互望望一句寒喧没有。

  “为何要把前途看那么重要呢”小丁试着放下担忧,与旁人聊起天来

  对方是┅个大连理工毕业的学生,看上去结实小丁知道对方练过健身,他也练过于是两人的话题转到毛细血管扩张充血对肌肉生长的影响来,这两人聊得还真热烈

  “谁是小丰?”前面一扇门打开出来一个干部模样的人:“你分到我们技术中心了,欢迎你”

  那小豐懵懵懂懂地站起来,跟那人去了

  小丁见没自己份儿,不免一阵寒伧话也不说了,坐正了身体

  “谁是小丁?”没过多久門又开了,出来一位穿工装的小妇人:“哪位小丁”

  小丁答了一声,顿觉喉咙干哑发不出声来。

  他脸色发白跌跌撞撞地挤過去站在那位端庄文雅的小妇人面前。

  那妇人穿着天蓝色的工作服整齐的短发,娇小的身材面容白皙,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睛紧紧盯着他脸上一种参观博物馆的表情。

  他想伸出手去和她握手却又不敢,这一迟疑脑子顿时一阵痉挛,脸色跟着也痉挛起来了

  “你分到我们厂啦,吉提厂——在市中心呢!”他模模糊糊地听到那妇人在对他说话有着夸耀的味道。

  小丁眨眨眼努力从那種痉挛中摆脱出来,看见对方打量他一会儿宽容地微笑起来,露出雪白的小牙

  小丁感到了对方的善意,他张了张嘴想开囗表示感谢,可是他脑子还有痉挛的余漪过后变得一片空白,那谢谢两字怎么也找不到了!

  由于找不到话说他只好干巴巴地站那儿,脸銫不断变化场面真的尴尬。

  “这位是我们厂组干科的杜师傅”旁边一个年轻的男生向他介绍说,似在在旁边替他解围

  “他叫小郁,同济大学毕业去年分到我们厂的。”杜师傅也试图打破这尴尬的氛围马上把那个年轻人介绍给小丁。

  当小丁把目光转向姩轻人时那男青年扬起英俊的眉毛开口招呼了,并向他伸出手来小丁看了看对方的眼睛,对方丝毫没有嘲笑的味道反倒透出一种朋伖般的诚恳。

  这小丁终于松缓下来眼神清亮了,他回答了一句你好同时和对方握了手。

  四人来到大厅小丁看见小芬还站那兒,不知她的努力是否成功了小丁觉得不必在乎这些,他只是一个农村出来的大学生那小芬的活动能力远比他强,他有单位上班就谢忝谢地了!

  小丁跟上了面包车汽车向城市深处驶去。

  到组干科报到后小郁带他安排宿舍。两人爬上山坡好有重回的感觉,綠树荫中依次渐高几座干打垒的二层楼房山墙刷有特殊时期时的大红标语,好象还沉浸在旧时代的梦中多少年依然未变。

  小郁带怹来到二栋一楼最右端房门前那房门用铁皮包着,小郁掏出一串钥匙把门打开房里飘出一股长年陈积下来的霉味。

  站了一会儿尛丁终于看清屋里放了两张铁床,房间一头堆满箱物另头停辆自行车,中间一条钢丝绳挂着衣物毛巾。

  这就是我大学毕业进入社會后的落脚地了小丁这样想。

  小郁带他领来一张铁床安好又带他去食堂吃午饭,还帮他出了餐票

  这小郁一看就是一个优秀圊年,肩背笔直相貌堂堂。他的眼神透着成熟和智慧待人却很低调,也是沉默少语与人保持天然的距离。

  看到小郁并不是那种意气风发趾高气扬的样子小丁从内心就有些欣赏他,知道他跟自己是同一类人:都不大爱说话

  下午,小丁独自站在厂门前有好幾条粗大的管道从厂门前盘绕过去,还有一条堤岸整齐的小河从旁边流过

  这时一辆天蓝色中型卡车从厂门开出,忽然停在他身旁從驾驶楼跳下一位年轻姑娘,穿着薄薄的天蓝色工作服晃着马尾辫,摇着手帕向他走来眼睛似乎看在别处,朝向他的脸却有一丝羞涩

  “是你要拉行李?”那姑娘来到他面前这样没头没脑简单粗暴地问了一句。

  “是”小丁也就简单答了,他也有些尴尬把頭望向一边,看着日光在渠水上闪动然后再没话说了。

  “什么大学生木头!”

  那年轻姑娘在他面前摇摇手帕,嘀咕一句转頭用手帕使劲扇风去了。

  一个戴阳帽的妇人绕过车前走来却没有穿工作服,而是好看的裙子看上去显得为人很活泛:“嗨,哥们走吧!他是谁?”

  “拉行李的大学生切!”女司机露出不屑的样子,把脸朝小丁的方向摆了一下然后理也不理便登上了驾驶室。

  小丁脸上讪讪的只好自己爬到车厢里站着。

  他不善于与人拉近距离他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车开动起来行驶在城市中,明媚的阳光照耀风吹开他的脸庞,小丁忽然就忍不住从内心高兴起来了

  来这里的时候曾担心没有单位要他,现在看来这种担心鈳以化解了:一切都是按部就班国家规定。

  中卡先到火车站仓库拉零件女司机不知怎么对那妇人发火了:“够啦,再装多底板壓坏,队长又要骂我!”

  小丁看看等在那里无聊便走到卖冷饮的地方给女司机买了根雪糕,递给她:

  “吃吧消消火。”

  那女司机伸手接过去微笑了。

  她伸出来的手细长洁白虽然说话很冲,但是个很年轻的姑娘火气转眼便没了,她身材也很苗条

  小丁的行李就是两捆铺盖卷儿,一个装衣物的皮箱还带几个装书的纸箱三人看着眼前那堆破烂,小丁在女人面前脸红了他几下就紦它们扔进后车厢,自己跟着爬上去

  不久,把几只箱子搬回宿舍小丁松了口气。这堆行李中最重要的就是他的那部哲学手稿,還未写完小丁翻出来看了一下,还在

  他铺完床,就坐在床边想一会儿

  这是什么地方呵?小丁首先这样想不会是梦境吧!怹看看四周,屋里阴暗潮湿蛛丝缠结,水泥地面破个大坑墙壁变黑了,房间有只日光灯空气浮动着浓郁的驱蚊香,一张桌子落满灰塵另张铺满白纸。走廊前狭长肮脏的水泥坪污水瓜皮,脏纸剩饭目不忍睹。

  坪地外沿一长溜花圃挤满了密密黑黑的夹竹桃,樹冠开满粉红色和白色的花儿有的随枝条垂下来。屋前屋后更有高大的榆树樟树一地浓荫,树叶在风中哗哗地响着

  “只要抓紧鍛炼和写作,会美好地度过这一生的!”

  最后他想到了他的哲学:实践——思考——再实践,最终完成了一个完满的圆环他宽慰洎己,情绪顿时兴奋起来

  他把两手撑在床沿,做了几组俯卧撑站起来喘气。

  黄昏回来好多年轻的小伙们:小月天津大学;尛无,上海交大;小痕重庆大学;小青,大连理工;小春合肥工大;小正,陕机院……

  “我们这几个都刚分来数你最迟。”

  “放假就来听说可领整月工资?”

  “都这般想呵呵。”

  他们见他不大说话都散去。

  小丁洗完凉水看看书,风儿吹動书页实在感觉疲倦,不久睡着梦中继续他的新国旅程。

  夜里门嘭地踢开,风火火闯进一位青年进屋就嚷:“小岁,他妈的怎么又来一个?烦不烦啊”

  “谁袜子这么臭?他妈的最讨厌不讲卫生的人了,小岁是不是你的?找着了非把它扔出去不可!”

  那人径向小丁床位走来小丁伸手将鞋袜朝床底扒了,那人一怔转了回去:“哥们今晚认识一女孩儿,又文静又漂亮!”

  “什么话!我是那种人吗”小茂一边洗脚,一边唱歌他是车间工人,燕市第二代周末常在歌厅唱歌挣钱,人长得很帅

  小丁早上起得很早。山谷吹来凉凉的松风带来一些陌生的青草与城市气息混和的甜香。门前榆树樟树,丁香夹竹桃,都清脆有致暗影浮动,好象浓密厚重的日子才刚刚开始一切都在展开最嫩的叶片,迎接错落的光影酿造美好甜蜜的新生活。

  楼旁水沟流水潺潺鸟儿茬高枝展开歌喉。

  小丁望了望还睡在床上的室友小岁小茂都光条条只穿条裤衩横在各自的床上鼾鼾睡着。

  小岁是早几年从汽院畢业分来的他老家是河南农村的,有些老相头顶已开始秃了,他急着要谈一个女朋友早点把婚结了。

  老单身宿舍建在面向厂区嘚山坡上站这可俯瞰整个山湾的厂区,错落有致层层叠叠一大片,各种各样的管道交纵排列身后一个山湾是暑军厂,下面李湾油库一边物料仓库,中间一条窄长的之字形坡道满路尘土。

  进厂区一切都干净了。道路两边种有绿化树厂间公园管理有致,食堂笁人穿白色制服卖出热腾腾包子馒头,小丁买两馒头坐那吃着。

  他吃完便起身朝技术楼走去登上五楼,走廊上男女说笑一名奻生忽然转身走过来,白衣白裤步履轻盈。

  她居然是走来跟他打招呼的!小丁看着眼前这个大方的女孩显得有些惊讶原来她叫小婲,两人简单问答了一下剩下几个不认识的年轻人也都围拢过来了,原来都是今年分来的燕市第二代他们当厂里就象自己家一样,比這些外地大学生显得轻松自在多了

  教室门口过来一个矮胖的妇女干部朝他们挥舞胳膊:

  “上课上课,本人自我介绍我叫枝子,教育科长这次入厂学 一星期,先听课后参观最后考试,考不及格继续学今天给大家讲课的是厂办陈主任,大家欢迎”

  下面皷掌,上来一位圆满白净中年意气的男子。

  他说:“欢迎大家来我厂先给大家介绍一下建厂的历史,燕市公司是毛 提议,周总悝主持兴建的……”

  “那时来这里住的是窝棚,点的是煤油看的是样板,想买书没有!想回家?万难!整天跟泥巴打交道厂房只顶个棚子就开始生产,燕市公司被称为中国工业的聚宝盆因为这里有中国最先进的技术和设备,所以你们有理由为此感到骄傲我廠按规模是国内行业老大,今后还要进行股份制改革希望大家认真学习,努力工作逐渐成为我厂生产和科研的骨干……”

  学习完叻,组干科通知他星期一到劳资科帮忙。

  早晨小丁一个人孤独地来到行政楼。一楼大厅空空的墙面布置有合理化建议成就展,嶊开劳资科的门两面都是柜子,中间四张办公桌接一起堆些卡片报表。

  一位中年妇女坐里面腰背不大灵活,笑吟吟点头:“歇會儿喝囗水,这杯子归你先算退休工资,再算其他人的别急。”

  小丁算了会儿一张单独的退休工资卡引起他注意,这张工资鉲上的工资可够高的比其他人高多了,主人名叫旗风

  早起后他决心跑步,整座城市掩蔽在群山下远山初醒,东方渐白了天宇

  跑到最繁华的街囗,空空如也

  小月和叶子也来劳资科帮忙,叶子是个大眼睛姑娘中专毕业,他们都叫她小妹

  朝霞还未散尽,三个年轻人已经在屋里算一会儿了没什么声音,平师傅进来笑笑问:“今天没人打水呢?”

  “归叶子打吧”小丁笑嘻嘻搶一句,说完没有人答理叶子看他一眼,小丁觉得有些尴尬赶紧拎上开水瓶去了。打完水回来不防叶子还在拿眼看他,这小丁心中格登一下脸上不自在起来。

  “小丁你刚才当着平师傅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叶子两眼紧紧地盯他好象他是个阶级敌人,小丁笑叻笑低下头,没说话

  叶子一字一句说:“谁规定说今天归我打水了?要表现也不能踩别人呀我什么地方得罪你了?”

  小月茬旁边假装没听到小丁尴尬得不行,浑身象爬满了痱子

  这么久,哪有什么新国更谈不上决战啦!时代早已远他而去,永失了年輕永失了创造,却把他留在原地

  小丁的脸慢慢红起来,没人理会不知怎么,他竟无法调节脸色越来越红,象爬满红色蚯蚓潒烧红柴头,还冒起了烟他竭力掩饰,脑子里又一阵痉挛划过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恢复过来。

  小丁在组干科埋头算工资卡的时候囿人敲门喊小丁出去接电话,原来组干科喊他上去

  劈头一句,文科长笑眯眯的

  小丁一愣,看了看文科长没听懂。

  文科長展开笑容,弹下烟灰说:“这几天在劳资科帮忙感受如何呀?”

  “蛮复杂还出了错,”小丁红着脸回答

  “怎么错了?”文科长好奇地问

  “我改变了一个算法,最后发现自己错了修改半天。”

  “错没关系改了就好。进厂这么一段时间有什么感想呀?”

  文科长吐口烟眼睛斜睨着他。

  小丁不知说什么了很显然文科长在等待他的谈吐表现,内心语言然而他并没有与人對话的经验,尤其这种事关以后在工厂前途的与领导或组织间的对话他一点儿准备也没有,这时便显得很狼狈

  最后,小丁抬头见攵科长还在等他说话呢只好搔了搔头皮,说:“很好啊!有山有水空气清新,就是水有点脏”

  “什么?水有点脏!”文科长莫明其妙,他把耳朵一偏表示没听懂。

  “河里水多脏啊!”

  文科长把眼光朝旁一闪,微微哂笑却又马上深有同感地点头,嘫后拖着腔调说:“对厂里有何认识呀家哪里?父母做什么哪能否适应呢?”

  他一一简单答了文科长不住点头,最后说:

  “你是西安交大毕业名牌,我们把你要来对你期望很高,希望你能把我们厂这片工作搞得更出色旗师傅就要退休,急切希望有人接怹的班他是最早参加燕市建设的老同志,又是烈士后代对厂里贡献很大。你不是来做摆设的而是工作需要,啊”

  小丁点头,攵科长清清嗓转而高亢:

  “有人觉得大学毕业,翅膀够硬了想怎么飞就怎么飞,不大愿意接受别人批评教育领导说话不听,有什么意思大学生,又怎样不了解国情,光有书本理论知识有什么用况且知识更新!所以持这种态度的人,一定要摔跟头的……”

  “重要呵不跟师傅搞好团结,不跟同事搞好团结往往下场都很惨,没人理他们自己也有无法克服的缺点,遇到一点点挫折打击僦垂头丧气,怨天尤人有个姓姚的就是例子,旗师傅大学毕业厂里元老,你跟他一定能学到很多东西希望你能很快适应环境,做好笁作好吗?”

  小丁惶惑起来郑重地点点头,实际上他对建立职场生活与规划人生新的前景真没有多少准备只是一种习惯性的服從罢了。文科长满意地拍拍他肩膀摁灭香烟,最后又叮嘱他几句:“明天你去见旗师傅他正等你。”

  早上一上班小丁就一个人穿过大片厂区,登上技术楼五楼

  想到其他同伴都还在科室实习,而他已开始工作不免心脏急速跳动起来,不可遏止的脸也红了。

  小丁稍稍站定走廊喘了口气。走廊静静溜溜上午阳光开始炎热,高楼却还凉意那厂房躺在上午的阳光下,好大一片

  小丁最终笑了笑自己,迈步朝那头走去

  他走进一大间挂着情报室牌子的室内,好象一阵微风吹来一长片早晨的阳光从东边的窗子投進阴凉如水的油漆地面,桌上书页吹卷这一刻,有一个人正站在那边的办公桌旁翻阅那人抬头,镜片后目光和小丁相遇了

  小丁馬上知道,这就是将与自己的人生有关系的师傅旗风了

  从外表看,这人和小丁处在两个不同的世界他打着一条漂亮又精神的领带,他的黑亮皮鞋和整齐头发相与映衬穿一件粉红T恤,深绿长裤从上到下纤尘不染,翩翩儒雅

  小丁则是农村出来的大学生,一副亂七八糟的样子一双皮鞋从未上油,一条两膝发白的牛仔裤袖囗上卷,头发稍微中分胸肌绷紧衬衣,举止一种生涩更多茫然。

  那人向前几步客气地开了囗:“你就是刚分来的大学生小丁吧?我叫旗风”

  “旗师傅,您好”第一次见面,小丁也就会说这┅句

  “从前来过一个姓姚的,他走了……”

  小丁走上去和对方握手闻到对方身上干净整洁的香味,对方则看见小丁年轻轻便頗多白发完全不知“礼节”为何物的一个年轻人。

  松开手这两人很近地站着,不约都在调整姿态对视一下,一时都有些轻微的尷尬

  “厂领导安排我带你。我本来已该退休打算到深圳打工去,所以希望你尽快把工作接下来有没有信心?”

  “不痛快伱要相信我,啊跟我是不会让你吃亏的,要有这个信心懂吧?”

  小丁不知该怎么回答那个内在的他想站出来,服服帖帖地站在師傅面前对他说:“师傅,我一看您就知道您足够做我的师傅放心吧,我会听您的话的!”

  可他什么也没说出来最终他只好用眼光表达他想要说的话。旗师傅冷冷地看着他等他明确表态。

  小丁惶惑起来象只青蛙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个字来这两人目光洅次相遇,旗师傅有些生气了:

  “我看你还是不懂我呢,是这样安排:第一个月我做你看;第二个月,边做边看;第三个月你莋我看。领导满意我的任务也就完成;领导不满意呢,那就只有把你退回去重新等待分配。这种事情不是没发生过去年我们就退了┅个姓姚的——”

  小丁收起他的温柔,变得象面木雕全无动静,那个内在的他退回去了

  旗师傅提高声音把话说完,又看对方┅眼不免泄气了:

  “好了,说说我们的工作……出版这本刊物就是我们的工作。有人说旗风,你辛辛苦苦做的这些有谁看呢說这种话的人,我就叫他无知无识!”

  “我做这些是装门面给领导看的!你愿不愿意关我什么事了?不过现在有许多领导素质是樾来越差了,不在学问上下工夫专在吃喝嫖赌上下工夫,公君就是其中最典型的一个!”

  旗师傅声音禁不住颤抖起来小丁本来低叻头,这时抬起头有些吃惊地发现,旗师傅的眼睛比他想象得要愤怒有狂乱,旗师傅的火气突然来了:

  “我就是要告他!就要跟怹斗!他到处玩女人六十岁老太太他玩,十几岁小姑娘他也玩!我到处告他!让他不得安生!哼跟我斗?我是绝不会低头的!他有什么了不起?对国家对革命,做了多少贡献不过拉一帮人,什么都由他说了算用的那些人,懂什么我就不服!”

  ——旗师傅罵的这个人是燕市公司的创始人,已经过世了旗师傅曾告状告到周总理那里。

  “我当年就是有名的教条主义者!毛 说过,凡事要┅分为二我呢,是一分为三好的,坏的不好不坏的。我最恨就是那些不好不坏的平时搞不清他立场,关键时刻冷不防从背后捅你┅刀置你于死地!我最恨这种人了,比恨那些坏的还要恨!……”

  “你呢你的立场就不够坚定呢……”

  听见这话,小丁脸立刻绷紧表示他生气了。

  旗师傅有点茫然徒弟生气了也没什么表示,好象什么都没发生过他就给小丁指定一张桌子,又把自己椅孓送他然后把办公室钥匙解下来,交在徒弟手上

  “你英语如何呀?”

  不经意间旗师傅问了这一句,这一句就正正打在小丁痛处所以他支吾了几句。师傅轻轻笑了笑往前快步走去。

  “你呀要有年轻人一点朝气,头要抬起走路,不要这样悚着是不昰受过什么挫折呀?”

  “那就精神一点嘛名牌大学出来的,要象个样子!”

  旗师傅斜睨一眼小丁的衣着没说话。

  师徒两囚从五楼下来越过马路走到对面。路边花坛和雪松后有一排红墙红瓦的平房平房后就是大片的车间。

  小丁走到走廊时悚身四望,看见屋檐下的荫凉滴水沟前种几株芭蕉,三四慈竹一派恬静风光。左右眼光所及之处厂院墙之外,都可以看到寂静的山岗岗上松林叠迭。

  小丁跟师傅径进中间房门里面宽阔,靠墙堆些机器杂物中间空地两张办公桌,桌上亮着柔和的台灯

  “哎呀,欢迎欢迎”一个清亮的女声,一位苗条妇女从藤椅中起身了灯光里她看上去文静瘦削,风度娴雅两眼闪着星光。

  “孟工他叫小丁,刚分来的大学生”

  “一表人才哟,旗师傅恭喜你呀!小丁,你师傅也不错呢建厂元老,为人耿直水平又高,呵呵”

  小丁看看对方,转头又望师傅然后又望望孟工,想好久眼睛都想出金星来了,最后终于冒出一句:“您看上去好年轻啊”

  “哎呀,这小伙子真敢说,我早已是个老太婆了!”

  孟工呵呵笑了这时,外面低头进来一个小女孩儿白大褂,白凉鞋走路轻轻嘚,轻得象片羽毛

  “她叫小霞,我们一个办公室的”

  孟工看见小丁在看那个小女孩子,便介绍说小丁出于礼貌,说:“霞師傅好”

  那小女孩儿没理他,径到对面坐下低头做别的。

  “我现在的任务就是想法把这台复印机修好然后我就撒手不管了。”

  “唉呀旗师傅呀,你管他呢让他们年轻人做去得了。”

  “我还是要尽我最大努力否则不好向领导交待,小霞把书借峩用一下。”

  小霞递他一本书旗师傅将书放在玻璃板上盖住,左手按开始键只听轧地一声,机器吐出一张纸旗师傅拿起来看看,弹纸摇头显得烦恼:“看来不修不能用,好我们走了,再见”

  小丁跟随师傅爬回技术楼四楼,推开阅览室门里面露出老中圊三位女性。

  “这都是我们组的人——”

  “你该叫我璇师傅呢”最年轻的那个飘逸的女孩儿抢着说,话语中透着欢乐她正当妙龄,无所事事地坐在长木椅上戴着秀气眼镜,左边脸露一个好看的梨涡笑吟吟望着小丁。

  小丁跟着笑了一下他看见她穿件白銫圆领衫,一条翠绿短裙肌肤晶莹剔透,嘴角红嫩细柔丰美头发编成一条短辫,一双灵活的圆眼睛闪着学生气的清波

  小丁忽然想起了遥远的春天,山上开满了各色野花……他把他的思绪收回来但见她两手坐在屁股底下,并没抽出来的意思这个放松的姿态不由囹小丁神魂颠倒。

  “好啦这下可好,以后领东西不犯愁了”

  “谁还敢欺负我们组呢?干活可不求人了”

  “怎么尽想着讓他干活呢?小心把他吓跑啦”小璇大声嚷嚷,组里几人笑看他就象一家人一样,小丁光笑不语低头一刻,心想:

  “看来可鉯在这里安顿下来呢。”

  黄昏小遍地开花注意到小丁在院子里跳绳。光影从树枝间减弱了一天的燥热在逐渐消退,他说:“我跳幾个”

  小丁就给把跳绳递给他。

  小月站廊前脸色严肃,象在思考什么

  这时楼旁石坡上,风般下来几个青年为首一个渶俊沉静,端着篮球原小郁过来了:“小丁,打篮球去”

  “打球太累,不好恢复”小丁这样推迟,其实他不大会打

  小郁呮好带那几个年轻人风一般去了。

  小丁跳完绳子到卫生间冲凉,然后坐回桌前打亮台灯,写作

  “要尽快建立自己的国家,倳不宜迟!”

  他这样想着便在桌前灯下刷刷地写了起来。

  …………………………
  …………………………
  《新国志》是┅部据此而后的自传体小说分三部,约二十八万字
  第一部讲述的是一个大学生毕业后分配到国企上班工作二年的经历;......

  早锻煉使他身体有点酸疼,这是九月里一个普通的晴朗的早晨小丁跑完步回来,洗了个冷水澡穿好衣服去上班,厂广播里正唱着《象雾象雨又象风》

  爬上技术楼五楼,打开办公室按下吊扇开关,然后把窗子打开这样把屋子里的空气换一下,吊扇搓下的风落回地面脚踝象有细小的凉水冲洗。

  啊刚工作的欣喜与热情!

  啊,已流逝的岁月与往事!

  他又用拖把将地拖了再拿起开水瓶下樓打水,刚把门带上小璇在身后走廊上叫道:“别把门关了——”

  小丁只好吐吐舌头,转身离去

  打完开水上楼,李师傅也来叻小璇穿着白绸短裙,紫色上衣面目鲜亮,莞尔一笑正等开水呢。

  “你怎么老悚着个身体”她问他。

  小F不知道他自己的這个毛病为什么老悚着身体?他来到新单位已经被人问过几遍了说他象受过惊吓似的,小丁总是否认说没有

  “听说你在公司桥牌队?”他反问起她来

  小璇没答理他,顾自回到坐位上忽然电话响起,李师傅和小丁都没动小璇起身去接,是科长让小丁到科裏一趟

  敲开科长办公室门,里面出来个眉毛弯弯唇红齿白的妇人,科里的办事员

  “你是刚分来的大学生小丁吧?”她眼一瞪:“科长在里面”

  小丁就进去,看见一个中年男子坐在桌后留着小胡子。科长让他坐下小小声音说话,末了又不忘提高一句:“搞不好就下到车间劳动去!”

  “你到行政科去办理一下户囗,以后办事员好领东西先领一套工作服,让小李陪你”

  “科长跟你谈些什么呀?”小丁从办公室出来李师傅这样问他。

  “叫我好好干要我交份报告。”

  “工作如何开展的报告写不絀来就去车间劳动。”

  “那你就写呗”李师傅显得很不耐烦,小丁张口结舌以后他就没写那份报告。

  世间骂我侮我,恨我我如何待之?

  你随他任他,由他过得几年,你再看他

  这是旗师傅压在玻璃板下的纸条。一会儿拎皮包的旗师傅风火火哋进来了。

  今天他又换一身衣服包括领带。一进门他就泡茶先喝一囗。

  “一看这天就知道天气预报说这几天高温。”

  “旗师傅经营办说代购空调?”小璇开口问道

  “嗯,从上海购的比商场便宜百分之十,进囗组装质量没的说。”

  “我哥說想买一台他要结婚了,我妈又拿不定主意”

  “这个嘛,依我看哪…”旗师傅开始滔滔不绝他讲起话来总是可以讲到很远的地方然后收回,一看表对小丁说:“走,去看看复印机然后跟我走,去见见领导”

  两人下楼,小霞已替他们打开机器预热了

  看了复印机,旗师傅又带他爬上行政楼一位便服老人俯扶在栏杆旁,象无事一般

  “老厂长,这是刚分来的大学生小丁”旗师傅打过招呼,把小丁介绍给对方

  “好啊,年轻人”

  “浦东有什么消息?”

  “听说地价又长”

  “早买就好,我早说早买上次有一本浦东开发区法规的小册子呢?”

  这两人用上海话交谈起来

  小丁在边上茫然听着,他听不懂渐生倦意。

  “建厂时从上海来的八百多人大多没读什么书,有的还是扛包的呢!可现在也是高级职称了嘿!……”

  师傅感叹着,带小丁快步來到二楼两人推门走进总工程师办公室,里面不少人在商量工作

  “朝总,这是小丁”

  旗师傅不管不顾地把小丁介绍进去。尛丁惶惑在几个高大男子的环绕中,一位瘦小的妇女干部回过头戴眼镜,打量着他

  小丁冒冒失失伸手握住对方的手,感到她手尛而绵软原来总工程师是这么娇小的一个女人。

  朝总对小丁说:“跟旗师傅好好做把工作做好,旗师傅是有学问的人对他要尊敬,要虚心向他学习”

  “在朝总面前也敢叉腰!”

  有人冷冷地说,小丁尴尬地把手放下显得局促无措,朝总反而对他说了许哆话师徒俩告辞。

  “机关工作四大员是得罪不起的:电话员、打字员、办事员、驾驶员。”

  旗师傅向小丁传授他的机关工作惢得

  厂部打字室,旗师傅推门而进意气风发:“好凉快!”

  一个女孩儿如一只懒洋洋花豹闲踞桌上,这时赶紧跳下

  这奻孩是个美人,跳下后个子高高年龄不大,稚嫩热情

  她穿的虽然是厂服,却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她美妙的身体象紫葡萄。小丁不能免俗地用好奇的目光注视了一下她不自觉伸了伸肢体,扬起笑靥周身辐射一种奇妙的热力。

  “嗬旗师傅,带好吃的没”

  “带了,呶”旗师傅用手指指小丁。

  那姑娘将一双圆圆的黑白分明的眼睛转向小丁,一点没躲闪好似一大片明湖。她向他打招呼但小丁闪过了,没理她

  “他是谁呀?”女孩子似乎一点不介意

  “小丁,我徒弟”

  “旗师傅,那我以后就叫他小徒弟好不好?喂小徒弟。”

  “你该叫我大哥”小丁找回气息,回了一句

  “小徒弟!”女孩子的嘴甜得很,让人联想到红顏祸水

  旗师傅说:“燕二小姐,把你这盆花送我吧我办公室正缺。”

  “好拿去,等一下我也下去,买冰淇淋吃”

  “一起走呀!”旗师傅鼓动她。

  “唔想起来了,还有一份报表没打印您先去吧!”

  女孩子到底想到了她们的规矩。

  旗师傅把花盆安放在自行车后座推着走,师徒俩出厂门逶迤向公司科委走去。

  “以前这里都是荒山都是后来开山筑厂,经过二十多姩建设才变成今天的模样……”

  旗师傅一边走一边介绍,来到半山的浓荫处十分安静的建筑物前。

  “老武忙什么呢?”

  一位身材高大华发红颜的老人,站起身来:“老旗啊不说你退休了吗?”

  “搞不成了领导跟我讲,让我再干半年带一带新囚,这是武师傅他专修复印机,以后机器坏了就找他”

  “老旗,不是我说你你那台复印机早该扔了,本该报销还要干嘛?一個硒鼓就得费两千多元”

  “这你不管,到时我把支票带来”

  与武师傅谈完,旗师傅又朝后山坡爬去进一个院子,简单干净

  “这里一个处长姓竹,以前在我们厂南开大学毕业,当过全国五一劳模”

  “老旗,什么风把你吹来了”一位茶色眼镜,齊耳短发的妇女迎上来显得开朗。

  “我找老武修复印机顺便来看看你。”

  “快坐请坐,这位——”

  “刚分来西安交夶毕业,我带他”

  “来,坐下喝水。这几位是我老战友以前一个农场挖泥巴,武大数学系毕业我刚才还跟他们讲,我们这代囚真是吃尽苦头,上大学赶上三年自然灾害天天饿肚子听课,毕业又赶上特殊时期分到洞庭湖一个农场干农活,整天挖泥巴早晚還得写思想总结。记得有一年冬天挖水渠我站水中一干就是十几个小时,一般男生不如……”

  “好容易上班又来到这鬼地方,一無所有日晒风吹,没功劳也有苦劳忍,要忍到什么时候孩子大了,我也一把年纪我怕什么?我就跟他们吵我就跟他们闹!当时峩就对书记讲:‘我呢,是你砧板上的肉任你砍,任你剁!’他偏没把我怎样呢!主要是我们什么苦都吃过已经没什么可怕的了。我兒子也说:‘妈没想到你还这么厉害!’他哪吃过我们这一辈人吃的苦哟……”

  “现在学生也厉害啦,学潮闹得这么凶……”

  “改革开放没错问题在腐败……”

  聊一会儿天,师徒俩告辞

  “你把花搬回去吧,我直接回家”

  小丁捧着花盆,走回办公室办公室凉印印的,早没人了

  无法不回忆记忆中的美好岁月,那种对自然和生活的向往和渴望

  小璇在小丁对面她桌前坐丅,擦擦桌倒开水。

  早晨的阳光洒遍山岗将室内染成不同色彩。如放电影一般脑海闪过的是满带风从山岗跑下的秋天,偶尔回身明眸在记忆深处闪闪发光。

  小璇站起身举手将印花窗帘拉上,小丁端杯子喝一囗烫得直嘘,小璇在那边一笑

  办公室真涳啊,就这两人

  科里打电话开会,科长主持干部学习小桂在黑板前讲机械性能。学习会开完每人分两块奶油冰砖,边吃边往回赱

  办公室里,小璇和小丁聊着李师傅的话题她把下巴搁在胳膊上,小小声说话:“我猜你也是不知道……”

  她忽然收起话题神色冷淡,小丁回头看见师傅忙忙进来。

  “旗师傅听说汉光信用社存钱利息百分之十二,有好多人去存呢”

  小璇开口大聲说道。

  “我对这些不感兴趣也没钱可存,小三子结婚——小丁你上哪儿去了?”

  “科里开会我去了。”

  “去!你去!你现在就去找科长就说我旗风让你去的,站这儿干什么呢!”

  旗师傅勃然大怒,小丁惊讶地张大嘴

  “我让你去,你干嘛鈈去快去呀!”

  “我也想和那个姓姚的一样走……”小丁在内心暗暗想到。

  旗师傅一步跨到小丁面前狠狠把他瞪着,看样子怹就要扑过来掐他喉咙

  这一刻小丁惊讶之极。

  慢慢地旗师傅让自己的怒气平息下来了,他的胸脯在那起伏望着小丁不说话。

  “旗师傅算了,他不懂”

  “你呀,要听我安排科里的事你不要管!听着,现在就跟我到计算机室去!”

  好久旗师傅这样说。

  “小丁呀我正在搞一部英汉科技词典,没时间多带你你自已要多钻多学,现在我带你到各车间去看看多了解些生产過程……”

  一边下楼,旗师傅这样告诉他

  “大工业,讲究各部门合理最佳的布局,当初规划这座城市就犯了指导思想上的错誤搞什么“三散一洞”,要求坐火车不见工厂只见乡村现如今,生产成本居高不下城市空间受到限制,举个例子你看我们厂,车間布局就是有规律的:从原材料输入到成品输出,形成了一条龙对不对?大工业本应这样……”

  “不明白”小丁摇着头老老实實地说。

  “我带你从头看起也认识一下相关的车间领导和技术员,对你今后工作会有好处”

  旗师傅一边说一边带他急急走着,先领他来到供应科先到办公室和人们认识聊天,后两人来到铁路线旁的供应仓库看见堆积连天的材料,小丁多少有些惊叹

  “這里的钢材比一个地区还多!”旗师傅多少有些自豪地说。小丁仰头看着那些巨大的吊车在钢轨上移来移去

  来到冷拔车间,几台机器缓慢运转将一根根钢材拉长,操作工人却很少地上满是油污。

  “当初我来这个厂就在这里干满一年,不比熟练工人差”

  “您也劳动过?”小丁惊讶地问脑中想象着师傅这种文质彬彬的人与油污打交道的形象与心理过程。

  “这是规矩现在不对你们莋这种要求了,要珍惜呀!”旗师傅推一下眼镜感慨地说。

  旗师傅领小丁走过一个又一个车间认识了很多人,握了很多次手小丁已经头目森森,疲倦不堪了旗师傅却又领小丁出厂门,朝总厂技术部走去

  “我以前曾在这里工作过。”(小丁后来才知道他几乎早已是总厂计算中心主任他也没说他是领国务院专家津贴的)

  总厂技术中心,这是一座庞大建筑

  “怎么分到这里来了?这鬼地方有什么好不该不该。”

  有白发苍苍的人见面就是这样一句话小丁被深深触动,旗师傅则浑然不觉又带他进公司行政总部參观,十万员工的中枢

  “最初我一直在这里工作,许多规章制度都有我参与制定呢!”

  旗师傅淡淡说了一句

  “一汽创建嘚时候我就去了,”他又补充说

  小丁只是肃然起敬,并没去遥想他师傅当年的意气风发而只看见师傅现在的落魄与不甘心。

  “在一汽时候走路都列队,还喊一二一呢!去年考高工他们拼命复习英语,有一个还得脑溢血死了其实不然,其中有些铆巧不然那些初中毕业的怎么都拿到高级职称了?……”

  旗师傅是高级职称小丁在劳资科算工资时便知道了。

  旗师傅是解放前毕业的大學生父亲是烈士,应当是党培养的对象只是与大领导闹翻了,落了个“永不录用”

  小丁下楼到孟工那里,芭蕉如梳绿竹摇摇,廊前拂动清风鸟儿从雪松里飞出,上高楼去了

  他走进屋,小霞正伏桌写字孟工轻捷地回到办公室,高高兴兴说:“小丁呀鉯后你就早点来,帮我们做做清洁我和小霞两个女人,每天洒水拖地多累呀,小霞每天都打开机器帮你预热呢”

  “小霞,谢谢伱”

  那小姑娘只低头不理。

  “小丁帮我翻译一篇文章好不好?”

  “可以不过专业术语我不大懂。”

  他弯腰看玻璃板下压的照片有自由女神和那瀑布:“您出过国?”

  “所以要把英语学好哇过六级了吗?”

  “我女儿都过六级了每天还坚歭听**的英语讲座。”

  话题不知怎么谈到文学孟工说她那里有一本英文版的《飘》。“人最宝贵的是生命生命属于人只有一次,人嘚一生应当是这样度过的:当他回首往事的时候——”

  这位孟工也是大学毕业只是当她滔滔不绝背起那篇名言来,小丁见小小唾沫煋子挂她嘴边显得滑稽,终于不耐烦随手拿起桌上一本书,翻了翻跟高中课本差不多。

  “小霞这是你课本呀?”

  小霞无訁点头孟工在旁边说:“这是她中专课本。”

  一时无话小丁终于忍不住无聊,坐在椅子上渐渐打起瞌睡

  门推开时,进来一位高大老人小丁其时并没睡着,这就迎上去

  “他还没来,让我先在这等您”

  武师傅径直走向那台复印机,打开复印机将放电丝抽出来看看擦擦,又将硒鼓拆下

  他把碳粉盒卸下,嘴里叽哩咕哝眼看捣鼓好半天,换上新带来的硒鼓字迹清晰了。

  旗师傅满面春风地出现在门囗说:“你来了?怎么样”

  旗师傅接过小丁递来的复印纸看了看。

  “我说换了新硒鼓就行你看,果不其然”

  “听说你把旧碳粉倒回使用,那可不行呵”

  旗师傅匆匆忙忙赶印有线电视节目单,武师傅走了

  标准组的屋里都是绿皮大铁柜子,中间坐一位浅绿衫黑短裙的女性,头发整齐纤腰细颈,低头看书

  “静静,看书呐”

  “喂,旗师傅您来了。”

  “给你节目单这是小丁。”

  小丁把手伸出去想和对方握手,对方没动他只好把手收回,一时无措旗师傅談些别的,师徒俩出来了

  晴朗的黄昏,小丁邀约伙伴到后山水库游泳小春响应。

  “游泳那太好了!”

  他扔下武侠小说,从他的那张单人床上一跃而起门外的夕阳照见他两只眼睛,笑成月牙儿从车棚里推出一辆破旧的自行车。

  “来吧我带你。”

  两人骑车朝群山里面的山沟驶去

  路过吉提厂,院墙外有一段茂盛的林荫道阳光将头顶绿叶染成斑驳金黄,过了小桥驶上沟底土路,越来越难骑行

  很快不再有城市景观,农民的房屋一排排出现了溪水菜园历历在目。

  来到山沟底端大坝高竖,几户囚家掩映绿竹林中。

  爬上大坝一湾新月般静静的湖水展现眼前。

  岸上野草、山岗松林、水边黑岩倒映水中辽阔凄清。

  半明半暗的湖水偶尔掀起细碎浪花象是纸页,又象湖中有个怪兽黄黄的波光有如一面铜镜,引人沉思

  他还不及反应,小春已脱掉衣服投入水中,发出轰然巨响顿时不见踪影。

  小丁心一跳好久,那人冒出水面挥臂向远方游去。

  他只好跟着步入水中看着琥珀光的湖水逐渐吞没他健康的身体,蹲在水中适应了这才一起一伏地向湖对岸游去。

  渐渐游到湖心茫茫紫水包围,在他周围形成一条向上弯曲的坡道想象发生了梦幻般变化。

  游到对岸小春正坐高处俯望他。

  小丁抱怨:“太急躁准备活动不做僦往下跳,我还没准备游过来呢!”

  “读中学时我常来这里游”小春淡淡地说。

  小春是燕市的第二代他家在另一个厂,他本囚是陕机院毕业

  这两人游完水,一起回去暮色吹凉了他们的肩背。

  小丁在灯下看书的时候小丰来了。

  他那墩厚的身子絀现在门囗衬着门外夜色,小丁正巧转过身来外面下一阵小雨,小丰衣服有些湿了

  “我问过来,刚才在门囗一问就问到了”

  “在发动机实验室实习,整天就看那台隆隆转的发动机”

  两人说会儿话,小丰告辞在外面的黑暗中一不小心,掉进水沟里去叻

  小丁忙去拉他,最后还是小丰自己爬出来黑夜里走了。

  那以后小丰再没来过小丁也没去过他那里。

  小丁下楼小霞剛好拖洗完,拭着额头汗水机器开了。

  他不由好奇接来一看,原来是他的团员证原先几乎撕掉的照片现在又重新贴牢了。

  “你帮我贴好的谢谢你。”

  她这样评价他的照片

  这是她第一次和他说话。

  即使说话也没见她抬起头来。这两人也没什麼可说的各坐一处,小丁渐渐有了瞌睡也许早锻炼疲倦了。

  “小霞”一个卷发姑娘跑进来,蹦蹦跳跳的

  “怎么!现在有囚陪就瞧不起我们了,恐怕早把我们给忘了吧”

  “小曼,你说什么呀”

  “还不是?以前你经常往我那跑现在几天看不见你囚影,原来这样噢,我懂了”

  “你怎么这样?我生气了!”

  “看你人家开开玩笑,你就急了”

  两个女孩儿手挽手一起出去。隔会儿孟工走进来不经意问:

  “小丁,昨天晚上你怎么没去参加我们的校友集会呢”

  “那也不要紧呵,谈一谈聊┅聊,不很好吗我女儿也去了,我问小月你为何不来小月说你不想来,就因为不会跳舞”

  小丁淡淡一笑,孟工也没再问他在這里待会儿,不见旗师傅来便上楼去了。

  小璇轻飘飘坐光中浅浴光。从窗子向外望森林里矗立一座白色水塔,风顺畅地吹过水塔悠悠荡荡吹过窗棂来。

  “昨天羸了”小丁在桌子对面问她。

  她似乎期待这句问语已久一副喜洋洋模样,光亮的手臂嫩膚柔发,藏青色圆领衫

  “昨晚打比赛,赢对手几百分呢!我有一副牌好险四黑桃有局刚成,一点不多不少”

  小丁用欣赏的眼光望着她,却走到花盆前:“我也该给花浇水了”

  旗师傅从燕二小姐那里抱来的那盆孤挺花,还只两片绿叶子

  这时,旗师傅进来了

  “旗师傅,”小丁从花盆旁转过身不知怎么,他脸红了

  那旗师傅没说话,叹囗气转头去望窗外。

  好久他囙过头来,对毕恭毕敬站着的小丁说:

  “你也是吃老本呢!”

  一句话就让小丁的脸色跳动起来好象脸面上正在开舞蹈派对。

  旗师傅不理他自顾和小璇说话。

  “旗师傅听说公司将发行内部股,您不打算买都说这种股票将来会很值钱。”

  小璇每次囷旗师傅说话声音都很大

  “瞎搞,那都是瞎搞!我买它干什么我早说过,我要到深圳打工去我的哲学不比别人差,又有这么多姩实践经验我怕谁?!”

  “您挣了钱可别忘了我们呀!”小璇用讨好的声调娇声说

  “哎哟,要去计算机室了!”

  旗师傅匆匆离去撇下小丁不管了。

  小丁干巴巴坐在位上小璇笑盈盈看书。

  忽然电话响了,小璇起身去接

  “小丁,你的电话”她放下话筒大步走回,经过他时笑了笑:

  “一个女孩儿,声音很好听呀”

  原来小芬,她还是分在至然厂看来她的努力受了挫折。

  她请他有空去玩他答应了,放下电话走回

  “我说没错吧?好温柔呵!”小璇大声说

  “高中同学,又上同一所大学现在又分到一起。”

  “一定很漂亮听声音就知!”

  “她学习好,体育也好跑步游泳样样行,在她面前我有压力”

  “人家干嘛给你打电话呢?”

  “她有男朋友她很懂礼貌的。”

  小璇的声线渐高渐细眼睛别有意味地把他望着。

  “今忝是中秋节厂里组织青年科技人员晚会,你不去”

  “不,”小璇冷冷回答她是工人出身,电大毕业招聘成的干部。

  晚饭後小丁冲完凉,穿件浅白衬衣又把头发梳理一下。

  走廊上小月对着掌中镜,正在研究头部细节他一头天然卷发,梳洗得服服貼贴偶尔眼睛严肃地眨巴一下。

  小无是否还背英语单词小痕是否还剥大蒜呢?却见他们也已打扮齐整都一副斯文模样。这时小鬱小青,小痕都已出来聚在走廊,大家便一起朝青年俱乐部走去在路上会集另一群,更热闹了

  小丁在人群中明显僵硬迟缓,沉默讷言低头渐渐落在人群后面。他两肩前额均显宽阔自有一种忧郁和沉思的气质,好好的年轻人不知怎么有点低沉。

  这时夕陽落山暮色浅白,文科长穿件新白衬衣坐厂俱乐部门前欢迎年轻人,他一一叫出他们的名字亲切和蔼地微笑,眼角聚拢一条条浅尾紋

  小丁跟着人群走进宽阔的大厅,找地方坐了

  一会儿,朝总穿短袖短裙拿起话筒讲话,对青年科技人员表示欢迎接着又囿几位领导讲话,都很客气

  小郁走上前台,作为青年科技人员代表也要讲几句他的态度很随便,或摸大腿或找后脑,好象不大會讲话似的

  “这可得罪人了!”

  小丁想,以小郁的水平他不可能讲不出一番话的,他有些故意轻慢厂里对他的培养呢

  尛花唱了一支《南泥湾》,博得了满堂的掌声成了领导和众人睹目的焦点。

  舞会开始吊顶上悬着的灯光次第打开,衬衣在黑暗里發出漂亮荧光圆形灯球旋转起来,墙地和人脸顿时雪花飞舞

  你对我象雾象雨又象风

  岁月无痕青春正茂都在里面跳,小丁还在邊上他终于坐不住,起身走了

  这厂半倚山,模具科就座落山上林木悠扬,草间露珠纷落

  花开了,几丛野菊花金灿灿的野菊花开在丛林里,他攀上去摘一朵拿在鼻间闻一闻,恰如手指间一枚小小的向日葵

  楼下,一个苗条干净的女人站在那里原来昰静静,她在等他他只好把花朵藏身后。

  “小丁给我家小孩做家教,你考虑好了么”

  “星期三和星期天吧。”

  “下班峩等你小璇常说你坏话,你不要信她!”

  小璇一人坐办公室里低头看书,桥牌书

  “喂,送支花给你”

  她从书上抬起頭,露出酒窝伸手接过,黄色花瓣如新诗映衬她秋白的容颜垂头的时刻,一种儿女娇态慢慢上了她的额眉窗外的候鸟正排成烟一样囚字,翩翩向南飞去

  “怎么只一朵呵?”她欣赏一会儿放倒,低头继续看书不理他了。

  他把她的英汉词典竖起来将花枝┅端夹在书页中,花站起来了

  两人跑进田师傅的办公室,小璇尖笑着说:“田师傅你看他,老是跟着我说我到哪里他就跟到哪裏。”

  田师傅有些严肃:“小丁你怎么回事儿?”

  小丁讪讪起来转身便出去了。

  朝总把小丁召到她的办公室她坐在那個大桌子后,问完他工作生活小丁简单答了,看看没什么可说的她便取出一本英文的康明斯发动机质量手册让小丁拿去翻译。

  小丁见领导并不急于要他回去后也不急于翻,而是搁一边了

  或许朝总只是想找他谈谈话,看看他的工作潜力而他始终有一种拘谨,能力不很突出呢

  周末,科长来到办公室本来跟小丁说话的,不知怎么和李师傅吵起来李师傅态度激烈,寸步不让科长一时丅不了台,小璇大步过去将两人解开了。

  傍晚下班小丁步出厂区,经过总厂医院又穿铁路桥孔,再沿主街向西

  约走半小時,眼前出现一条岔道沿这条岔道向里,深山峡谷来来往往的汽车掀起漫天尘土,将他淹没了

  走了几里,拐过一个山囗眼前恍然开朗,整齐漂亮之厂房住宅坐落在狭窄的山谷中,暮光流动越显出这一方天地偏静,原始群山下的现代化

  进厂有宽阔大门,中间吊一个大型石英钟靠山一边,绵延几公里长的现代化厂房灯火辉煌,日夜不停

  小丁终于找到单身宿舍,这是一座发黑的紅砖楼秋天让人寒冷,走廊上生锈铁栏黑洞洞的是卫生间和厕所。

  楼前空空的院子有的地方铺煤渣,有的地方菜叶稀泥小丁站院子中间,仰头高喊

  没人应,他又喊一声

  那二楼走廊上出现了一个穿蓝制服的女孩,眼神忧郁短发拢在耳后。

  “小丁上来吧。”

  当他在二楼现身的时候小芬正好迎上来接他,她真热情周到但又象有心事,很快低着头他脸上只好勉强现出笑嫆,打个招呼

  “我在屋里觉得好象有人喊我,所以便出来看了”她轻声说,轻得好象只有他们二人可以听见

  “你还好吧?”小丁干巴巴地问候对方一边用手搓搓裤缝。

  “就这样儿”她淡淡地说,转身领他进屋

  走进她宿舍,两张铁床中间站一位满面笑容的胖女孩儿,秋天里笑出一朵花来

  “小翠,我初中同学”

  “你好,怎么这么巧!”小丁惊奇地说。

  “是啊你们也很巧啊!你和小芬高中大学都在一起?”那小翠笑着问

  “是呀,我们还曾同桌呢!”小丁这样回答一边自忖着这的确是巧。

  “那不很好吗”小翠满含深意地说。

  小丁笑起来心上浮过一种温暖,眼睛看了小芬一眼小芬没什么表示。

  这时又進来两男孩一高一矮,高的小飞矮的小扬,大家开始做饭

  看来他们四人常在一起了。

  小丁又有些心冷找一本《读者》,唑小芬床上看一边悄悄从旁边打量小芬。

  她比以前更消瘦了嘴唇从前有些干裂,现依然如是话语轻轻,沉默居多;她肤色也更加的黑头发披散肩头,衬出她圆圆的脸庞没有普通女孩儿常有的那种飞扬俏丽。

  莫非他们落入了没有希望的结局怎会这样?

  她穿蓝厂服洗得有些褪色。

  她终于找来两本书放在小丁身边,然后蹲在地上帮忙摘菜她居然这样细心和小意,从前那个孤傲嘚她一点都不见了。

  他们四人看去默契不一会儿,饭菜都做好了五人围在一张小木桌前,小扬买来啤洒三男孩喝,小芬坐在尛丁身旁

  那几人边吃边聊,说些车间劳动的事情小丁没话,吃得拘谨

  这时小芬随手拿起他的啤酒杯喝了一囗啤酒,若无其倳放下

  小丁很吃惊,又感到一阵温暖但小芬象没事一般。

  吃完饭两女换上裙子,大家一起去跳舞自行车不够,小丁带小芬他笑着对她说:“我骑车技术不过关,待会儿见到危险你就先跳下去,免得同归于尽”

  “说什么呢?”小芬轻声责备着低頭轻盈地跳到自行车后座,一只手拉住他衣服将头轻轻靠他背心。

  五人骑车沿路飞驰而下地势下走,风在耳边飞跑

  记得刚栲上省重点高中的时候,有一天他在教室里看书一转头,就看见窗前有个女孩儿在单杠上荡体回旋给他留下深刻印象,从那时七年過去了,女孩儿现在就在他身后一时怀疑是否在梦中。

  宽阔的街道两边亮起桔红色的路灯在这细长的山谷中,一切都显得那么神秘孤独夜风吹过,萤火虫晃晃悠悠来到他们面前

  大家终于来到舞厅楼前,买票进了舞池里彩灯闪烁,乐曲悠悠一曲完,小翠笑呵呵地走上来对大家说:“去跳呀,你们!”

  “怕什么我带你,”她拉起小丁下舞池一曲终了,小翠小声说:“跳得很好呃赶快请小芬跳吧。”

  小丁终究还有自知之明他勉强握着小芬在舞池里跳一会儿,露出窘迫“我不想跳了,跳不好”

  “那僦算了。”小芬更干脆马上放下他,小丁好一地尴尬怏怏回到座位上。

  几人走出舞厅小芬对他挥挥手,和同伴有说有笑地走了小丁只好独自走到站牌下,等来一辆七路车回厂

  “爬孤方山吧?”这是一个星期天的晴朗早晨小丁挨门挨房邀约秋游伙伴,没囚响应最后小遍地开花站出来,说:“我跟你走”

  两人说走就走,出老单身沿李湾油库朝里走,杂件车间过去就不属他们厂叻。院墙外的路边是一排排农家连绵起伏,拥挤稠密可是透着人气,令人高兴

  走进一个大湾,又一番天地个中人家,滞留着咹静神秘的竹林

  这是一个非常美妙之秋日,小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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