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本书男主角得到什么传承可以给菜地怎样施底肥施咒法嫂嫂有个弱智儿子还建了学校修了马路救个一条黑蛇取名黑幺

(发帖缘由:父亲的回忆涉及镓族私隐。本应在族人内部流传然回忆中对其亲历的历史重大政治运动的感触和解读,有助于我等后人了解那段错过的历史这些回忆藏于心、藏于族人,莫若藏于世故选择在此公之于众。选择杂谈而非其它读书频道是因为这些内容仍真实的再现而非“来源于生活且高于生活”的文学创作。权当父亲的回忆也是一种杂谈吧。)
  不知不觉离开父母来京创业已经四年多了。有得必有失为了追求所谓的理想,必然得放弃家乡小城闲适甚至于慵懒的生活方式投入到所谓充实且具挑战性的事业中。
  稍有闲暇欲寻几位喝酒聊天作伴者又生担心打扰别人日程之虞时,不由想起家乡呼朋唤友酒酣轻狂的快乐时光。人生难得几日闲我看除了要有闲时间外,还一定偠有许多闲朋友当然,也得有些闲钱方能与人常聚神侃,也才方便找人分享快乐或分担愁苦
  人的思绪中,回忆的内容总是远多於预景我想这是因为真真切切发生过的事总比虚无缥缈的未来实在些、烙在头脑中更深刻些。就连我那帮闲朋友们一聚也多是话及曾經的故事,没几个愿意跟你展望不着边际的未来在没人陪的神游太虚中,除了回忆我那些可爱的“闲朋友”外也常回忆父母曾对我默默付出的点点滴滴。
  自小就喜欢与外人交往天马行空,在家的时间和与父母交流的时间很少父母家似乎是我的免费食堂一般,就餐时间报到饭后碗筷一丢走人。知道父母疼爱我所以也似乎心安理得不觉过份。就连现在相隔几千里我与家乡的朋友电话交流的内嫆也大大多过于跟父母交流的内容。周末向父母例行的电话请安中双方对话内容多很简略,常重复:“跟平常一样的一切还好”、“知道了,晓得照顾自己的”等套话或许多年含而不宣的亲情似乎已成了一种习惯,习惯得让人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或许更怕“言多必夨”,聊得太多担心对方多了想象的空间又生出无谓的担心来。
  父亲的弟弟(我的二爸)近几年一直受帕金森病折磨去年国庆节囙父母家时,父亲言及二爸病况恶化可能也不久于人世,又言及身边的几个老同事也是走的走、病的病感觉自己精神状况也大不如从湔。并向我嘱咐了一些“重要”的安排还不到70岁的父亲居然在向我交待后事,我惊诧之余不由得仔细端详父亲,果然在脸上看到了很哆老人斑这才发觉父亲真的很憔悴,而我却一直忽略了父亲也应该算是步入了老人行列的事实
  去年12月中旬,电话中传来二爸过世嘚消息对于二爸的过世,父亲也认为是对逝者与生人的解脱但因而触动他决定提笔整理一些回忆。他说再不整理待他也老去,我等後辈子侄可能就再没机会了解家族的过去我不能常侍亲侧,父亲能沉浸于回忆中也算是一种很好的时光消遣方式,我当然赞成于是,随后的周末电话例话中父亲就有了更多的话题,唠叨着已经写到某某章节了可惜不孝的我总觉得父亲的回忆内容权当一个老人的絮絮叨叨,不必过于关注和认真头脑中充斥的多是眼前的工作和事务,对父亲的故事哪顾得上认真听也就嗯嗯应和着,思维却开着小差
  两个月后,父亲发来托人录入的电子文稿由于是雇人录入,父亲还在电话中遥控指挥我修改某些录入错误并嘱咐我仔细校读。電子文档在我电脑中打开20多万字的内容摆在我面前,突然浮现出父亲伏案疾书强睁着高度近视的眼睛吃力地校对打印稿的形象,不禁肅然赶紧认真阅读父亲的劳动成果以弥补我之前不敬的愧疚。
  父亲是中文系教授写作的老师也编写过几本写作教材,深谙为文之曲笔艺术然这次对某些敏感话题却直白表达,叙述内容也较原生化地方特色浓郁。我的妻子阅读时我甚至得为她解释其中的某些方訁。可以想象父亲在这两个月中,完全是顺着思绪信笔而走沉浸于一个给后人讲故事的老人角色中,哪顾得上对文字进行如他写杂文那样精心推敲和组织难怪这才能以高度近视的视力实现这么快的文字进度。通过父亲近乎残酷却真实的回忆填补了我对家族过去认知嘚空白,看到了我辈幸而躲过的时代变迁更主要的是我那看似平凡如常人般的父亲的非凡经历和曾受的非常苦难,让我心中其实模糊的父亲印象更加清晰
  历史的发生总会被历史学家说成必然,不必假设另一种过程后的结果我们可以对过去释怀,但我们有责任记录發生过的故事即使是些个体的、小范围的故事。父亲独特的经历对他而言曾是一种苦难,然而又未尝没有折射出某些时代的本质父親文题《万山不许一溪奔》,寓指他人生历程的重重障碍但再有阻碍,毕竟他已走过来了这就是一种胜利。没有这些经历父亲也就鈳能不会遇见那个同病相怜的妻子,当然也就不会有我这个在此故作深沉感叹的儿子了这么看来,父亲苦难的最大受益人应该是我唯願父母有生之年,我这个受益人能给他们回忆中带来更多的幸福以冲淡曾经的苦痛
  耳边忽然萦绕着《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的旋律,只不过故事的讲述者换成我的父亲且主题和情调已另成一格。以后我也将让我的孩子们听听我所讲的故事,包括他们父亲的父亲嘚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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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杨万里《桂园铺》
  《万山不许一溪奔》内容提要
  《万山不许一溪奔》是一部纪實性、回忆性作品,由若干各自独立互有联系的篇什组成作品以时代变迁为背景,以个人经历、遭遇为线索对上溯百年至新时期开始,我国历次重大政治运动中的社会侧影用另类眼光予以个性化审视。书中许多情事跌宕起伏引人入胜,不少篇什情感真切催人泪下。全书致力点是从人性化角度关注形形色色的人之命运,其中若干非主流意识的解读让人回味、警醒。
  听父亲讲那过去的事情(玳序)
  苦海无边回头无岸
  捉人应该,放人也应该

  我的曾祖父叫江福泰“福泰号”是他开设的店铺的字号,当地人也用来稱我那个家族
  我家曾有个家谱,是父亲用蝇头小楷写在20行纸装订成册的帐簿本上的我大约在11岁时看过,那上面有些字我还不认识内容也不全懂。家谱的前半是综述家族历史发生过的重大事件,后半是江福泰及其嫡系各分支的婚姻、子嗣情况:娶了几任妻子每位妻子生育子女多少,姓名、出生年月日一直记到1950年2月我六妹出生。这本家谱被我在1953年的寒假中烧毁了(事见《忆母》)我下面的记述,有的是根据我尚能记得的家谱上的只言片语更多是听上辈人的讲述。所以此文所述福泰号春秋只能是概括性的,不能凭想象妄加細节更不敢有丝毫虚构。
  我家祖籍广东在“湖广填四川”时迁居犍为县踏水场(现为乐山市沙湾区踏水镇),经几代繁衍至江福泰这脉(踏水江家除这一脉外,另外还有三脉)家谱正文的重要内容就从江福泰如何创业兴家叙起。江福泰幼时习过武年轻时一根扁担挑着两个木桶,到四十多里外的竹根滩(现属五通桥区)“德昌源”酱园铺买货一只木桶装酱油,一只木桶装豆腐乳贩到踏水场忣附近农村零售,作小贩生意这样过了几年。家谱上说“×年×月×日,福泰公一根扁担单身退二贼得一子”。据上辈人讲那是江鍢泰在一次下乡贩卖途中,行至一林莽掩蔽的山道听见前面有人喊“救命”,他放下担子提着一根扁担奔过去,见两个盗贼正在抢劫被抢劫者是一名男子,已倒地路边蹲着一个六、七岁的男孩吓痴了。江福泰抡起扁担扑向二盗贼二盗贼挥刀来迎,被江福泰打掉他們手中的刀二盗贼撒腿逃窜了。江福泰俯身看那倒在血泊中的男子已断了气。江福泰问这男孩姓名家住何处,家中尚有何人男孩說他姓徐,家住磨刀沟被强盗杀死的是他父亲,家中还有一个母亲男孩是因为“打摆子”(疟疾),他父亲背他到踏水场看病在此遭抢的。江福泰把男孩领回住处为他治病。赶场天让他坐在自己摆的摊旁希望有人前来认领。第一场没人来认第二场来了磨刀沟的┅个老者,带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子老者是徐家长辈,女子是男孩母亲老者说,女子因丈夫被杀家境又清贫,便上吊自杀被发现嘚早才救活的。老者又说女子失去依靠,为未来生计准备回娘家另嫁人,但带着徐家孩子不好嫁知道江福泰做生意有点积蓄,希望怹把这个男孩收下作蛉螟之子老者以徐家族人名义向江福泰担保,江福泰收下此子徐家绝无异议日后也不会来找麻烦。江福泰见那女孓穿得很褴褛神情木纳憔悴更显得可怜,又见那孩子也还可爱踌躇之后便答应了,并找乡场上写文书的立下收养文约双方画了押,給了那女子点钱收下了这男孩,取名江××(名字我忘了)。这收养的男孩便是我祖父。
  我的祖父小时也跟着养父习武长到12岁左祐便跟随养父一起到竹根滩德昌源进货。这时江福泰已租了踏水场正街戏台左边黄家(黄鹏远、黄察远兄弟之父黄家在离场3里高涧槽处叧有大四合院住房)的一处房子卖酱油和豆腐乳,由行商小贩而为坐商闲场天进货,赶场天卖货江福泰的财运与离踏水场六七里的凤來煤矿的开办有很大关系。那是洋务运动时期留过洋的萧泽恩家人根据踏水储煤丰富的地质条件,办起了一座半现代化煤矿所产的煤通过窄轨铁路运至仙人桥,在那里卸下煤再用船载,沿沫溪河顺流而下直达西坝镇(为运煤开通漕运乐山县志有记载),再分发到五通、牛华一带盐灶凤来煤矿规模较大,工人较多伙房日需日杂商品量也大。江福泰与凤来煤矿达成协议厂里所需一应日杂用品全由江福泰筹办。又是几年下来江福泰积累的资本已相当可观。他与房主人黄家商量将黄家旧房扩建,以50年为期50年内黄家仍只收原来的房租,50年后扩建的房子退还黄家黄家不作补偿。“福泰号”退房是1948年的事因此,将黄家房子扩建应在1898年前一两年
  扩建后的房子掛上了黑漆板镶金字的“福泰号”牌匾,房子共三进:第一进是楼房楼上作旅舍,楼下半边摆了几张方桌卖饭半边作酱园铺;第二进半边是供神龛的堂屋,半边作灶房;第三进有两排四间卧室房后是带厕所的花园,一半种植花草一半安着晒豆瓣的酱缸。福泰号此时鈈再去德昌源进货自作豆瓣和豆腐乳。第一进门槛前还有一个盖了瓦棚的敞口坝子赶场天卖茶。福泰号除上述经营项目外还收购土漆、生丝、皮毛等地方土特产,贩到乐山销售由是福泰号生意兴隆,财源滚滚成为踏水场最大一家商号。在福泰号创业兴家过程中峩的祖父出力极大,曾祖父江福泰说福泰号是靠两根扁担起家的,说能够挣到这么大家业我的祖父有一半功劳。祖父由于积劳成疾剛三十岁便病故了。
  晚清时曾祖父当过踏水场的团练,祖父作过踏水街上的保正我小时,曾在阿婆(祖母)卧室发现过一根飞叉叉头部系有红绸;在卧室柜子里找到过一顶黑绒布做的“官帽”,帽顶有红翎子帽沿插有许多小红球。我问阿婆这是谁的帽子阿婆說是阿公的。我问阿公当过什么官阿婆说是保正。我说街上那个老秀才张世俊,人们叫他张保正怎么阿公也是保正?阿婆说你阿公当保正在前,阿公死后才是张世俊当保正
  曾祖父先后娶过三位妻子。第一位妻子生下的六个子女都夭亡了生最后一个时得产后寒死了;第二位妻子生了大姑婆(大排行应算老七),八叔公(又可叫二叔公)九叔公(又可叫三叔公);这位妻子死后又娶了第三位妻子,比我阿婆还小几岁生了十叔公(又可叫幺叔公)。
  家谱上载的家族大事我只记得三件
  第一件是“绑财神”。曾祖父有佽亲自押着七、八担生丝到乐山卖在蔡金至杨家的山路上遭了劫匪。劫匪扣下曾祖父和生丝叫担生丝的人回去报信,准备银两若干赎囚劫匪绑架成年男子称为“绑财神”,绑架成年女子称为“绑观音”绑架未成年男子称为“绑金童”,绑架未成年女子称为“绑玉女”曾祖父被绑财神的消息轰动了四方乡场,也惊动了四乡的袍哥组织曾祖父是踏水场仁、义、礼三堂袍哥的总舵把子,四乡的袍哥组織便开展了营救行动后查明是杨家场的义字袍哥组织的兄弟伙所为,踏水场义字袍哥的舵把子胡春和亲自出马与杨家义字袍哥组织的舵把子会商,加上邻近乡场各袍哥组织施加压力杨家场袍哥组织的舵把子答应叫兄弟伙无条件放人,那几担生丝也如数发还家谱载,缯祖父被放回时“披红戴彩,骑高头大马沿途有杨家、蔡金、踏水三场袍哥组织的人员护送、交接,至踏水场口时放鞭炮,奏鼓乐”曾祖父被放回后,为答谢四方乡亲在福泰号内和门口大街上摆了三天流水席,不论是谁都可前来入席就食。
  第二件事是“福泰号遭抢”家谱载,×年×月×日“有盗贼乔作客商投宿福泰号,夜半下楼打开酱园铺窗板致群寇举火把入”。盗贼把福泰号全家人驅至后院大肆掠财,用预先准备的大麻布口袋装值钱的东西因声响太大,惊醒了遍街的人“福泰公平日训练乡勇有素,闻警即起鳴锣呼喊”。在众乡勇的鸣枪和呐喊声中群寇持火把劫财奔逃。奔逃中装钱的麻布口袋多个胀破或摔破。次日晨“遍街都是散落的銅元、小钱,其厚积处盈尺”
  第三件事是“争乡运动”。大约是上世纪30年代国民党设乡保甲制,犍为县政府将踏水场及所属全境並入石麟乡不设踏水乡。踏水场与石麟场过去一直是各自独立的行政单位是连峰码头,所有踏水人自然不服斯时,踏水各袍哥组织囷士绅贤达会商成立“争乡委员会”,由江福泰任会长协调各方力量,一方面派士绅代表去向县政府请愿一方面同石麟场方面作疏通工作。“争乡运动”历时大半年犍为县政府终于同意设踏水乡建制,辖一街保(一街即踏水场为第一保)、九村保,共十保初成竝的踏水乡由“仁”字袍哥舵把子黄伯勋任乡长,我的八叔公江朝宗任副乡长家谱载,“争乡运动中江黄二家出力尤多,福泰公总摄铨局”此后便有“踏水是江黄二家天下”之说。其后又有“张、江、黄是踏水三大族”之说张家,即我大姑老爷张俊壁那族其说出現在黄伯勋卸任,张俊壁继任乡长时
  江福泰于何年去逝我也搞不清楚,只记得我大约五、六岁时在福泰号做过一次“道场”,我吔搞不清楚到底是纪念他去世周年还是三周年那道场很盛大,福泰号门前那条正街都搭起棚架用白布把整条街的上空都罩住,支撑白咘的棚架上挂满了纸人、纸花、纸马、纸本等说这叫做“瞒天过海”。福泰号门口那个有瓦棚的敞口坝子挂着十二阎罗殿的大幅彩色像端公们又打法器又念道士经。堂屋里蜡烛红亮香烟缭绕。阿婆告诉我“你祖祖(即曾祖父)去世时,做的道场比这次还闹热踏水場的四条街都做起了‘瞒天过海’”。我想这用白布把街罩起来,大约是表示全街都在为逝者吊孝
  江福泰去世前主持了家产分割,将一个大家族分为四家我有记忆时,我家已单独立了门户据阿婆讲,江福泰分割家产时对我家给了特别照顾,说他的家业有一半昰我祖父挣下的我家、八叔公家、九叔公家、幺叔公家各分得了可年收租谷60石的田,按地主与佃户田产五五分成原则计算各家分得的畾约60亩。那时幺叔公尚小与曾祖父、继曾祖母住在一起,另提留可收10石租谷的田作为曾祖父养老之用;曾祖父过世后,则作为祭祀祖先之用我家还在乡下分得了一座枷担形的大瓦房,无偿提供给租种我家田最多的佃户李××居住。李××在解放初期任乡农会主席,后据说与我家划不清界线被免职。我家另外还分得了两处山林,其中花坟湾那处山林原有树木不多,是阿婆雇人遍山种上了杉树、松树,到解放时已成林木蓊郁气象。分家后,我家、九叔公家、幺叔公家都用分得的现金在踏水街上另买了房子,八叔公家没在街上买房,他家仍暂住福泰号,1948年福泰号归还黄家时他家即迁居在离乡场约三里的江曲房山上分得的一座大三合院瓦房。我家将在正街上买的那座房改建后在门楣上挂出“福利浓”的牌匾,原福泰号经营的酱园铺全由阿婆继承和经营从继承祖上旧业这点看,我家虽非江福泰嫡亲却是他嫡传衣钵后人。
  江福泰的田土是由白手起家,经商致富购买的这是地主土地来源的一种方式;我家的田土,属遗产继承这是地主土地来源的另一种方式;有没有强取豪夺,霸占农民土地而成为地主的呢我想是有的,而且可能多不然教科书上不会特别宣传后一種。
  福泰号在分家后特别是江福泰去世后,其声势的显赫就每况愈下了其四个子嗣中,没有一家能重振福泰号当年雄威尤其是⑨叔公家败落得迅速,他嗜吃鸦片临解放时已将分得的田土几乎卖光。他无子嗣土改中潜逃失踪,肯定流落他乡致死他这一支算是絕了后。而其他三家虽经种种磨难却都有子孙后代繁衍生息,只是各有既相似又有所差异的命运罢了
  福泰号的真正末日自然是蒋镓王朝覆灭之时。那是一个改朝换代的时代旧世界要打个落花流水,新秩序要建立起来依附于旧世界的福泰号的命运,正是覆巢之下無完卵的结局它的百年沧桑史,代表着一个历史时段的走向

  我的父亲是个谜。解放前很多人说他“红”,国民党要抓他;解放後也继续“红”了一年但突然间就变“黑”了,最后成为“镇反”运动的牺牲品
  关于父亲的经历和种种轶事,有的是我目睹的囿的是我的上辈人告诉我的,算是耳闻吧目睹的,应该称为确凿无疑;耳闻的许多人对我所讲的又几乎众口一词,其真实性也可谓基夲可靠我是本着求真务实的态度来叙说父亲的,有没有人完全持怀疑态度那就悉听尊便。
  我家是当地一个大家族其鼎盛期是“鍢泰号”时期,父亲就是在家族鼎盛时期降生的父亲是1920年出生的,学名江水平辈份名江裕道,后来他还给自己取了个号名——江弘博他三岁时,生父就因积累成疾亡故了父亲作为“福泰号”的长房长孙,很受他的祖父——我的曾祖父的偏爱据说父亲从小到读中学,对于父亲的种种要求曾祖父都一一满足,这些要求主要是花钱方面。父亲所要的钱相当部份是花在同学和朋友身上,所以他从小箌大便博得仗义疏财的好名声。但曾祖父对父亲的管教又是十分严格的特别是在父亲读中学以前的童年时代。曾祖父可以容忍父亲的夶手大脚但绝不容忍父亲有违家规或在外滋惹事端。若有此类事发生曾祖父惩治的手段有“文武”两手:文,就是让父亲在供奉着“忝地国亲师”的神龛下罚跪要等他表示认错改错态度后才准起来;“武”,就是打板子——家中备有一块一尺多长的楠竹片挂在神龛丅,是专用来打手板心或打屁股的那是在有严重犯科违规的事发生后才采用的。打手板心时先讲明打几下挨打时不准把手伸回去躲闪,没有把手板心打响不算;打屁股时也先讲明打几下伏在板凳上乖乖挨,若中途从板凳上翻下来重打。后来父亲也用这两套管教方式來治我说是家传。父亲惩治我用的那块楠竹片油光锃亮的又沉又结实,据父亲说这就是曾祖父的遗物。父亲有次不知犯了什么大错被人告发,曾祖父闻听后又要惩治他父亲怕挨板子,爬到门前一棵大槐上不下来曾祖父喝令父亲下树,父亲就是不下来双方僵持叻很久。曾祖父回家休息一阵出门看父亲还是在那棵树上。后来祖孙开始谈判最后曾祖父答应这次不打板子,只罚跪父亲才溜下树,然后乖乖去跪在神龛下
  父亲上中学时,应该是国民党军队“围剿”共产党中央苏区和红军长征时期他接受了共产党的一些理论宣传,假期回乡便向人宣讲共产革命的道理在乡场上亲自刷写过“打倒土豪劣绅”,“打土豪分田地”的标语。其时曾祖父已不理乡場上的“公”事在家赋闲过老太爷生活,我猜想父亲所指的土豪是那时的乡长兼哥老会“仁”字袍哥的舵把子黄伯勋等人但有人说也包括了曾祖父,因为革命者是六亲不认的父亲还编过一首民谣:“乡长吃猪油,保长啃骨头甲长撵山狗。”这民谣解放前在家乡广为鋶传曾祖父听闻父亲在城里中学成了“赤化分子”,又目睹了父亲的实际“革命行动”亲自到乐山“押”回父亲,把他绑在家门口附菦戏台的台柱上先乱打了一阵板子,再要父亲当众向围观的人表态认错表示不再搞“赤色宣传”。父亲开头还咬牙坚持说你打,打迉了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后来曾祖父向父亲下跪,哭着说你再这样闹下去非把江家弄得家破人亡不可,说我一辈子创下的基业都要被你毁掉了你是三岁丧父,由寡母带大的啊不为自己也要为寡母着想。曾祖父说得声泪俱下父亲也服了软,表示自己不再胡闹了缯祖父这才叫人给父亲松了绑。这场面在我小时,阿婆(祖母)和许多长辈都向我说过为了笼住父亲,曾祖父迅速给父亲说了亲父親是在他未上完高中,17岁那年结的婚第二年便有了我。父亲结婚后还干过一件“骇人听闻”的事:两次致书蒋介石谴责蒋的“攘外必先安内”政策,骂蒋介石是“独裁者”那时乡里通邮不便,信是由我的十叔公父亲的幺叔江永清带到乐山付邮的,江永清虽是父亲的么叔但年龄比父亲小,还在乐山读中学江永清不仅在解放前,对我说过父亲这一“壮举”1973年他来乐山办事同我相聚又说过。看过这兩封信的还有一些人如解放后曾当过犍为县一个区区长的杨宗定,1975年来乐山治病住宿在我处,也对我讲过此事他说我父亲是在解放湔就敢骂蒋介石的人(解放前和解放初期,杨是经常来我家与我父亲聚谈的人之一1950年下半年即参加了区政府的工作)。
  父亲有了我後不久便到湖北战场参加了对日作战。那时我的叔外祖父(外祖父之胞弟)在国民党军队当旅长父亲要亲自上前线杀敌,叔外祖父便派了一个副官来接父亲母亲对我说过,她是陪父亲一起先到乐山然后才分手的说我那时不到半岁,还在吃奶不久,叔外祖父在抗日戰场上阵亡(国民党政府追认为烈士并颁发了抚恤金),父亲是护送叔外祖父的灵柩返回乐山的他的一只耳朵在战场上被大炮震聋了,成了“半聋子”“半聋子”的缺憾,是家乡上了年纪的人都知道的父亲回家乡后,组织了“沫溪青年抗日救国社”(简称“沫青社)任社长,领着一帮入社青年在乡场外沫溪河畔的一块大草坪上操练习武(抗战胜利后,父亲即在乐山的报纸上声明“沫青社”自動解散),或在街头作抗日宣传不久,他又担任了踏水小学校长
  解放前,经常有外地客人来我家来客中,至今印象深刻的有两囚一是著名画家李琼久,一是著名民主人士沙千里李琼久我之所以记得,是他为家乡乡公所题写的一副对联与我有关李是离家乡20里蔡金场的人,与我家有点姻亲关系大约是我父亲当小学校长,八叔公当副乡长时李琼久住在我家,为小学校和乡公所作画、题字他為小学校题写了“礼、义、廉、耻、忠、孝、仁、爱”八字,每一字写在一个直径近一米的白漆圆木牌上字是红色的柳体字,这八个字汾成两组分别高挂在小学校礼堂两侧的高处。李琼久为乡公所画了一幅总理(孙中山)遗像一幅蒋委员长肖像。孙总理是着中山服的半身像挂在乡公所议事厅的中堂正中央;蒋委员长是身着戎装的大半身像,像屏风似的立在乡公所大门门庭内中央李琼久为乡公所议倳厅题的一副对联是:“沫溪由四方入境,江源至万里朝宗”沫溪指在家乡门前流过的那条沫溪河,四方指沫溪河流入家乡属境的那个叫“四方碑”的地段江源是我的姓名,万里指我的堂叔江万里朝宗指我的八叔公江朝宗。对联对仗工稳上联是记实,下联含义双关既包容了我家三代人的名字,又寓含着大江奔泻万里入海的气概沙千里夫妇是1946年来我家的,就住在父亲书房里既由我家接待,也接受地方宴请那几日,父亲每天陪他们下乡作“乡村建设”考察陪同的还有地方有头面之人。因为沙千里这个姓和名都显得特殊所以峩印象很深。
  抗战胜利后“沫清社”自动解散,不久父亲又辞去了小学校长职务,辞职的一个缘由是有人要拉他加入袍哥组织。家乡的袍哥组织有三个帮:“仁”字、“义”字、“礼”字仁字袍哥的主要成员是士绅,义字袍哥的主要成员是商人和下层劳动者禮字袍哥的主要成员大多为从事低贱职业的下层劳动者。它们的势力和影响依次等而下之那时仁字帮的舵把子是黄伯勋,义字帮的舵把孓是胡春和胡其时已近七十,他的家庭已败落多年在义字帮的号召力和威望已大大减弱,等于是一只纸老虎徒有其名了这个帮自然難予与仁字帮抗衡。他便来动员父亲参加义字袍哥以父亲年轻有为,在青年中有号召力望能借父亲的参加使义字帮重振雄风的话来打動父亲,还表示愿将“龙首”让与父亲当在那个时代,一个人若没有袍哥作后盾既不好办事更容易受人欺侮,可父亲因辈份关系是不能参加仁字帮的——所谓父子叔侄不同堂是也这样,父亲便参加了义字袍哥并作了副舵把子“龙首”仍让胡春和挂名。父亲入帮的礼粅是自己出钱献一尊木雕敷金粉的彩绘关公坐像:以黄漆的木板为底座关公拈长须坐着,左右分别是持青龙偃月刀的周仓和佩剑的关平父亲排行老二,在帮口中也是二把手人称江二哥。一两年后江二哥的名号在邻近几个乡场都有了名气,说他仗义疏财急难济困。義字帮的堂口设在原“沫青社”的旧址更名为“永星宫”;后又作为“仁”、“义”、“礼”三帮的公共堂口。这里平时卖茶聚议或調解地方纠纷也在这里。提壶卖茶跑堂的是原“沫青社”的一个社员龙金安龙在解放后参加了政府工作,后来作过犍为县的公安局长
  解放前夕,国民党到处搜捕地下共产党员大约是1949年秋天,在四川大学读书的大舅(许载书)带着他的一个叫王明远的同学来我家怹们大约住了两天。我听大舅对父亲说王不回川大了,希望父亲替王找一个合适的安身处父亲说可以写信托人帮忙。王的去处我当时鈈知道解放后才知到福禄镇当了小学教师(福禄接近彝区,是乐山的边远乡镇)成都解放那年,大舅即从川大提前毕业先在西南军政委员会文教部工作,1953年后调中央教育部工作后来我才知道,大舅他们那次来我家是川大地下党组织遭破坏,王的共产党员身份暴露不能留在成都,而大舅是奉组织之命带王到乡间“避风”的王解放后在乐山市总工会工作,上世纪八十年代后曾任乐山市旅游局局长
  就在大舅他们那次走后不久,国民党的军队到家乡的陈河沟抓走了一个叫江维礼的地下党员那抓人的队伍我见过,十几名士兵還扛着机关枪。江维礼被抓后乡上一时传言纷起,说下一个就要抓我父亲了一天,外祖父从石麟场来我家那天夜里,我亲耳听到外祖父和父亲在房里的一番对话:“石麟场的人都在说要抓你”“为什么要抓我?”“说你是共产党你是不是?”“不是”“抓你怎麼办?我很担心”“我有证明我不是共产党的东西。” “还是到什么地方避避风吧”这样,在第二日外祖父走后父亲便带着我到离鄉场近20里,地名叫深山的王泽新家“走亲戚”去了王作过犍为县的县参议员,我该叫他舅公我母亲的生母就是王家人。深山那地方是洺符其实的深山老林区人烟也较稀少。这次“走亲戚”时间较长起码有十天。父亲每天差不多是同王家弟兄们玩牌赶场天,父亲叫迋家去赶场的人给母亲捎个字条打听动静在我们后来回家后,听母亲说有两个不认识的背盒子枪的人来家里找过父亲,母亲推说父亲箌成都去了不知多久才能回来,把人打发走了就在我们从深山回来大约半个月,家乡就在经过解放军与中央军的一场激战后解放了
  刚解放时,乡政府的人员仍继续留用也没有立即采取什么社会变革行动,在很多人心目中解放军就是纪律严明,买卖公平“不拿群众一针一线”,与国民党军队溃败到家乡时到处乱抢乱吃的军纪确实大不一样
  1950年,家乡先后派来了几个工作组由工作组提名,经会议表决父亲先后担任过地方动员委员会主任,剿匪委员会副主任(主任是县里派来驻乡的一个王排长)劝粮队队长。劝粮队是協助政府派来的征粮队工作的年前,国民党已征收过1949年的粮现在共产党要再征1949年的粮,老百姓称之为“一年缴二次粮”工作难度可想而知。征粮队是政府派来的每人都配有枪;劝粮队由地方人士组成,不配枪经常来乡督促检查工作的是犍为县(当时家乡属犍为县轄)人民政府的秘书长吴迪,人们都称他吴秘书长(吴后来升任乐山地区中级人民法院院长)大概是这年5月,在沫溪河畔那块大草坪上召开了庆祝征粮任务胜利结束的群众大会,吴秘书长当场宣读了犍为县人民政府对父亲的嘉奖令授予“劝粮模范”称号。父亲还上台講了话如今我只记得“父老乡亲们”,“为乡梓鞠躬尽瘁服务”这两句短语后来吴秘书长还说要介绍父亲出去工作,让父亲写了自传在1950年差不多整整一年里,父亲总是忙于工作组交付的各项工作多次到区、县接受培训、学习。我考初中时父亲正到犍为县城学习去叻。那是本街两个解放前就上了中学而该中学解放后已停办(私立学校),要去考插班的人约我去的当时新生考和插班考都是考后三忝放榜。我看了榜回家时父亲还在县城学习没回来。他回来得知我已被录取十分高兴。是父亲亲自把我送到学校为我办好入学手续的
  我上学一个月后回家取伙食费,那晚父亲把我家的四个佃户请到家中,对他们说解放了,不允许地主再剥削农民了政府将来還要实行土改,我先走一步把你们佃种的田的地契都交给你们,这些田土都属于你们的了后来听说乡农会还表扬父亲是“开明地主”。
  11月的一天父亲来乐山看我,并一起到乐山最著名的明和饭店就餐同餐的还有家乡的两个人,其中一个当过保长从他们边饮酒邊谈论中,我得知家乡在不久前已枪毙了一个人开了杀戒。被枪毙的这个人是解放前的最后一任乡长黄熔黄这人比我父亲小几岁,读過中学1948年还作过踏水小学的代课教师教过我。他的父亲就是袍哥“仁”字帮的“龙首”黄伯勋1948年搞乡公所换届选举,许多人根本没想箌竟把这个才二十出头,在地方上毫无威望的人选上了据说是其父施加影响的结果。我从父亲他们的说话中还得知在沫溪河畔黄被槍决后,黄的妻子带着一个大约四、五岁的孩子背着一个两岁多的女儿(后来成了我二弟的妻子),肚中还怀着一个未降生的生命在刑场抚尸痛哭。一个在旧时代只当了一年多乡长的人究竟能干出多少罪不容赦的事呢?何况解放初期他在继续留任中还在支前、征粮等笁作中为党和政府做了一些有益的事,可这并不能功过相抵而且是本乡第一个该挨枪子儿的。父亲他们还议论着“下一个该是谁”的問题尽管父亲他们谈着、笑着,好像在笑谈与他们毫不相干之事而我心里却有些犯嘀咕:父亲,你难道不想到自己的未来也可能不妙嗎(同餐的那个保长后来也被枪决了)
  不久,我的预感就进一步加强了12月的一天,我从学校回家经过与家相邻的那座房前,看見这间作过旅店的宽敞的前屋坐满了人而父亲正跪在一条长板凳上。我快步越过这地方回到家中不久父亲便回来了。父亲对母亲说這天,本街上凡在解放前有点脸面的人都被叫去了一个个轮流跪在板凳上向群众赔罪,说自己过去欺压过群众今后要夹起尾巴重新做囚。父亲说这是举行表态性质的仪式,你一跪人格尊严便没有了,过去的威风就扫地了父亲虽然在自嘲自解,但我觉得他的危险期開始了
  寒假回家的第二天,乡里在那块大草坪上召开了上千人参加的斗争公审大会规定与会群众每人要拿一根木棍,棍的一端系仩一节红布二弟说,上次斗争公审黄熔也是这样说上面讲这是从老解放区传过来的斗地主恶霸阵式,叫“棒棒军”上阵我和二弟都詓会场看热闹,那场面果然壮观随着“打倒”声的口号呼起,上千根系红布的棒子高高举起会场上便出现一片如林似海的红头木棒,加上斗争台下一排荷枪实弹的士兵警戒好不威风凛凛,杀气腾腾这天被斗的共五人,是黄熔的父亲黄伯勋前任乡长张俊璧(我的大姑老爷),其弟张志和(保长)黄熔的副手前副乡长黄鹏远,其弟黄察远前四人宣判死刑,立即执行;后一人死缓(两个月后亦被枪決)四人同在沫溪河畔的一处河滩上受刑,行刑后不少人去围看那躺在血泊中的四具尸体,一些半大不小的男孩捡起河滩上的石头朝四颗血淋淋的脑袋乱砸,说是“敲南瓜”把四颗已被子弹洞穿的头颅砸得稀烂。父亲和街上一些过去有头脸的人没让去开会他们不昰群众。那晚父亲坐在家中烤火的火塘边默然无语,只是用火钳不时去戳燃烧的树疙兜上的炭块火光中,他那终年不戴帽的浅发头部茬我眼中分外醒目我感觉不知哪一天,一颗子弹也会穿透他的头颅
  这年过年,街上的人家都在大门上贴出了春联都是从小摊上買的印制的现成春联,无非是“爆竹一声除旧桃符万象更新”,“生意兴隆通四海财源茂盛达三江”之类,只有我家大门上贴的春联昰父亲自撰手写的那副春联是:“来清匪反霸巩固革命成果,去抗美援朝保卫世界和平”
  过年后不久,乡场附近的一个村在离鄉场约一里的一处空地开该村的“斗地主”大会,斗该村的一个地主乡场街上的七、八个地主也由乡农会通知去陪斗。那地主站在临时搭起的斗争台上陪斗的地主站在台下,父亲也在陪斗者之列陪斗者中,除七、八个地主外还有三个我认为不是地主的地主家的儿子,这三人解放时还在城里上中学这次斗争会后,那个挨斗的地主便上吊自杀了那三个叫去陪斗的青年都跑到乐山城里找工作去了,后來都成了国家干部
  1951年的春季学期又要开始了,前不久我曾带二弟去应考母校的春季新生招考,二弟也被录取了为了我兄弟能入學之事,我向父亲要钱父亲说,现在家里已别无经济来源只靠家中酱园铺卖头年制作尚未卖完的豆瓣酱勉强维生,哪有钱供你们读书我说我可以申请助学金,但助学金要将近一个月才能批下来我只要半个月的伙食费,买作业本的钱学费申请缓缴,先入了学再说父亲见我执意要去读书,叹了口气叫母亲拿了3万元(旧幣)给我,我就去上学了在申请助学金时,有个班干部说我上学期读书时还算班上有钱的同学之一,怎么这学期就没钱了认为我装穷。这样助学金评定张贴的第一榜就没有我的名字。找班主任反映困难班主任说他也没办法。于是我在上了半个月课后将被盖之类寄放到学校保管室,赌气回了家到家那天,见父亲在后院解放前夕刚修好的酱園作坊里劳作他系着一张蓝布围腰,衣袖高高挽起正在木槽旁搅拌麦麸,学做醋样子很像一个工人,但动作却显得外行父亲对我嘚去而复返没多说什么,只是说到学校读书不成了,就在家里自学吧看着家中日渐窘迫的经济状态,我哪有心思自学于是从3月份起,我便同儿时的玩伴之一张老五等人学挑煤炭挣力脚钱不久二弟也加入了。父亲学做醋宣告失败4月份,他也跟我们一起去挑过几次煤我和二弟学挑煤,很快就学会了换肩的技术和小跑步的步伐父亲挑煤不仅挑的重量不及我,那样子还像苏秦背剑担子一头高一头低,走路也不快步伐零乱,那怪样子既令人笑又令人可怜一次父亲去取称上的煤挑子时,称钩把他的手钩出了血看着父亲的血,我不禁想到这血,说不定哪天会从他头上流出来而且不是一滴两滴,而是一滩
  在3、4月份,家乡又有几个人被枪毙我计算着,一些過去声望不如父亲的人都命丧刑场了还没动父亲,难道上头认为父亲同那些人不一样能幸免大难么?
  5月2日街村农会主任刘××亲自上门来叫父亲去村农会。这个刘××,解放前当过国民党的兵,是中士衔。他是外乡人,不知怎么流落到家乡,靠帮人打短工维生,他有力气,脾气也颇好,街上需请人帮做粗活时都乐意雇他,人们都叫他“刘中士”而忘了本名刘××从前也常到我家帮工,晚餐时我家都要以酒肉待他。他叫父亲走后,还单独留下给母亲说了些什么。以往父亲也被叫到乡农会或街村农会去过一会儿就回来了,这次却一去没囙下午是母亲给他送的饭。
  5月3日母亲叫我和二弟这天不用去挑煤了,留在家中早晨,母亲叫我去陈饭铺买了一大碗白肉一大碗烩嫩葫豆,还买了半斤酒让我用篮子给父亲送去,要我守着他吃完把碗和酒瓶带回。我来到街村农会父亲被叫出来,一同出来的還有八叔公江朝宗菜、饭、酒都摆在一张八仙桌上,父亲和八叔公一起坐下喝酒我见八叔公端起杯又放下,眼泪涔涔的父亲一口喝唍一杯酒,再给自己斟满杯举杯对八叔公说:“八爸,想开些喝酒!”等他叔侄俩吃完酒饭,我把碗瓶带回家不多久,母亲叫我再詓见父亲问他还有什么要说的,我这才省悟到难道今天是父亲的大难之日?难道我送去的这餐酒饭就是他和八叔公的最后一餐?但峩又暗存侥幸:以往乡里枪毙人都要先开斗争公审会,今天并没开斗争会呢我走到街村农会,见大门口与门槛呈十字交叉竖安着一条長板凳坐着几个人,像是把门我对其中的村农会主任刘××说,我要再去见父亲,问他还有什么话说。刘××说,这个时候了,你还来见他干啥?但他还是把我放了进去。我见到父亲,他说没什么可说的要说的都写给你母亲了。后来听母亲说父亲的遗嘱就是交给刘××,由他带给母亲的。我返回家中,一家人都站在堂屋里,谁也不说话仿佛这静静的等待,能延迟那必不可避的时刻到来可不久,五岁的②姑表弟便哭着从街上跑回来哭喊着:“家家(外祖母,即我的阿婆)舅娘(即我母亲),舅舅被绑起来了还有八家公。”几分钟後便见几个人推揉着绑着的八叔公,跑步从我家门前经过后面一个士兵背着长枪,他们是往下场口沫溪河方向去的不久,便传来“呯”一声枪响又不久,上场口那儿也传来“呯”一声枪响据街邻说,父亲被绑着是自己走出农会的大门跟着他的人没有挟持着推搡怹,只指了方向让他自己走他嘴上还衔着一枝冒着缕缕青烟的叶子烟。还说父亲没让跪着是站着受刑的,枪响之后一会儿父亲才扑倒。父亲死时才三十岁同日,街村农会门外的墙壁上贴出了区人民法院对父亲和八叔公执行死刑的布告那布告是用毛笔写在一张白纸仩的。布告很简短给父亲定的罪名是“反革命分子”(八叔公定的也是此罪名),然布告中却无一件具体的“反革命”事例仅罗列出叻父亲在旧时代担任过的职务。核心的“判词”是说父亲在解放前“横行乡里欺压百姓”,事由是曾于×年×月×日当众打了寡妇江三娘一记耳光。
  当日我即听前来帮助理丧的幺叔公讲,那个江三娘是江家另一脉的远房亲戚她家的地与八叔公家分得的地相邻,地堺上有一棵大樟树她雇人去砍伐,与八叔公家人发生争执八叔公家人拿出地契,地契上写两家之地以大樟树为界并未明确树的归属,因而不同意江三娘私自砍伐这棵界树江三娘硬说这棵树就该归她所有,她要砍伐别人管不着还说八叔公家欺她寡妇人家,放起刁来凑巧那日父亲打鱼经过,便去相劝劝江三娘有话好好说,要讲理不要撒横。江三娘却骂父亲是“外姓野种”没资格跟她说话,并啐了父亲一脸口水父亲才扇了她一耳光。那年父亲只18岁而布告所称的这位“百姓”江三娘,后来土改中评的也是地方成份
  料理唍父亲丧事后,母亲才把父亲遗嘱给我看遗嘱很简短,我至今仍可一字不错背诵出来:
   慧(母亲辈份名叫许载慧):永别了!事已箌此命中注定,别为我过
  度悲伤希望你今后不要嫁人,把几个孩子抚育大源儿还是要让他去读书,
  或许他将来能改善你们嘚处境澄波姐(我大姑叫江澄波,她寡居后带着我
  大表弟、二表弟一直同我家人住在一起)应该再嫁她一向体弱,带着两个
  呦子难以长期守寡阿咪(我家祖籍广东,广东人叫母亲为“阿咪”)也要
  节哀她年老体力尚可,又从 惯了劳动她跟着你可以对伱有所协助。
   裕道(父亲辈份名)绝笔
  父亲死后不到半年我家就被“扫地出门”了,而那时尚未开展土改运动那时,由犍为縣人民政府颁布了一个“关于没收反革命分子家庭财产”的布告说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惩治反革命分子条例”规定,对反革命分子家庭财产除留给家属必要的生活用品外,其余全部没收所开列的全县应没收家庭财产的数百名反革命分子名单中,家乡只有二人即黄伯勋和江水平。我家就是根据此布告被“扫地出门”的比家乡在土改中被“扫地出门”的其他地主家庭早了四个月。
  对于父亲我┅直觉得是个谜。他到底参加过共产党没有或许参加过,后来脱党了;或许想参加后来犹豫了。他倒是痛快地一死了之了免却了在後来的历次政治运动中必不可免的种种折磨和苦难,却长期影响了他的遗孀和后人难予享受一般人的正常待遇他到底该不该死?如果说怹有“罪”该不该由后人再承担?这些疑问我一直想不通即使在大讲“阶级斗争”的年代,组织上多次要我写对父亲的认识时我也鈈愿意向他多泼污水,骂他活该我只能这样写:一个新的革命政权诞生了,为了巩固政权必须恩威并施。恩就是向人民群众施恩施惠;威,就是要坚决镇压一切危害或可能危害人民政权安定的反革命分子和破坏分子显示专政的强大威慑力。父亲作为那个被推翻的政權和被打倒的势力在乡间的一个代表性人物他也必然会作为旧时代的一名殉葬者而被处决,以之用千百万反革命分子的脏血来抵偿为革命而牺牲的千百万革命者的鲜血。我那时写的就是这个意思今天,当我可能并允许尽可能客观地认识和评价父亲时我则要说,父亲早年确实是个向往和追求革命的进步青年后来他参加袍哥,也没做过任何伤天害理、欺压百姓之事他的仗义疏财,尽管是江湖中的“義”气但或许也确曾帮助过一些普通人渡过了难关;他在解放后的确表现过拥护共产党政权的诚意,为共产党和人民政府做过一些有益囿功之事;然而在他的利用价值告罄之后,他就被共产党彻底抛弃并消灭了肉体只能这样作的唯一可正确解释理由,就是他不是旧时玳、旧政权的高官显贵

  2005年的春节期间,我们原乐山高级中学57届2班的同班同学在乐山举行了一次老同学聚会,从各地赶来与会的同學共二十七人(高中毕业时班上共四十七人)还邀请了当年的班主任,已八十高龄的魏维正老师参加会期共两天,第一天上午的主要活动是举行会议式聚谈要求每位与会者用3—5分钟时间,简要介绍一下分别后四十八年的工作生活经历现在的家庭情况,今后对余生的設想等轮到我发言时,我说我的工作和生活经历,在我赠送给各位的拙著《杂文面面观》的“后记”里已经写了大家可以下去后看,无庸再在此饶舌我对自己一生的总结,可以说生命中有过红、篮、白、黑、黄多重色彩:红是我读中学时曾是学校的“红人”;蓝,是我也曾有过短暂蔚蓝的青春浪漫史;白是我自认为一生清白,离校后一直是个“白丁”;黑是我多年被视为“黑崽子”;黄,是峩自退休以来日子还算安详、平静二可以说,我的命运有过正剧、悲剧、喜剧甚至还发生过闹剧。在我发言后一位从某市计委主任位上退下来的老大姐同学说,1957年你高考落榜听到这消息我们很多同学都感到震惊,以你读中学时的学习成绩政治表现,你本该是上北夶、人大的料子另一位男同学说,你的落榜是不是因为1956年发动我们全班搞过一次“大民主”?这时魏老师插话说:江源当年的落榜,是因为写过一篇《忆母》的文章文中美化过自己的地主母亲。关于当年我高考落榜的原因我在《杂文面面观》•“后记”中曾作了辨析,但其中并未涉及《忆母》之事而对称为“大民主”之类的说法,我根本不以为然我只觉得,别的什么原因都不是就是因为我的镓庭出身才注定影响了我实现读大学的愿望,像我一样在校时品学兼优而家庭有重大问题的学子不唯在1957年,其后更在若干年中被拒之於大学校门之外是极普遍的,我无法逃过那种“宿命”而现在魏老师提出的《忆母》一说,我则感到茫然因为一时间我竟想不起写过什么《忆母》的文章呀。何况魏老师只当我们一年零几个月的班主任毕业时班主任已另换他人,她的话不太可信晚上回到家中,我还茬想魏老师的话想着想着,又恍惚记起在1958年和文革初期揭发我的大字报中,都似乎说我读高中时写过《忆母》的文章,说文中还引鼡过孟郊《游子吟》的诗句把自己的地主母亲美化为慈母,十足的地主阶级孝子贤孙想着想着,尘封已久的记性忽然甦复了往事竟洳昨日般历历在目清晰起来。是的我确曾写过一篇《忆母》的文章。
  我是在1954年秋考入初中就读的母校乐山三中高中部的中考的入學成绩是该班第一名(这是别的同学从魏老师的新生花名册入学成绩栏看到后转告我的)。高一年级教我们语文课的是刚从西南大学(當时叫西南师范学院)毕业分来的一位名周纯智的老师。周老师年轻潇洒讲课热情奔放,颇具感染力很快受到同学们的拥戴。语文课嘚课程安排是每周有一次两节连排叫作文课,隔周一次作文这周用于课堂作文写作,下周用于作文评讲我高中的第一次作文,周老師便给了90分并在作文评讲课上全文宣读。此后的作文我篇篇都在90分以上。在选各课的学生课代表时我理所当然地被推选为语文课代表,与周老师的接触联系自然比别的同学多周老师对我也特别器重和信任。我当时任学校团委少先委员少先队搞的一些活动,我邀请怹参加他都欣然前往记得一次搞“地质探宝”的大队活动,我请他写一首诗在露天篝火晚会上朗诵他也如约履行了。我至今记得他这艏诗的开头是:“当你在春天的清晨/踏过珍珠般的草地,/当你在夏天的月夜/走过乳白色的山岗,/你曾经想过吗/就在你的脚下,/深埋著无尽的宝藏//”星期日,班上搞篮球比赛需要记时的表,我去找周老师借手表他便把刚买的手表从腕上取下交给我。总之在我当時的心目中,周老师既是我的文学引路人之一也是我的一位亲切的大哥哥,大朋友
  高一下学期,一次作文课周老师出的题目是《忆母》。面对这个题目我很犯难。一般说来忆母的文章大多要写母爱的慈善、圣洁、伟大。但我的母亲是地主我能这样写吗?忽哋想起读初中时同年级不同班的一位王姓同学写过的一篇关于母亲的文章。该文的开头写道:“母亲你是我的生身之母,但我并不爱伱敬你,而要深深地痛恨你诅咒你。”接着是谴责他的母亲如何不劳而获,如何吸食鸦片如何恶对穷人,以及在土改中如何私下裏发泄对运动的不满对翻身农民怀有刻骨的阶级仇恨等。文章最后的大意是:“如今我是不承认有这个母亲的,我要把别人对自己母親所有的挚爱和崇敬完完全全地献给养我育我的全国人民共同的母亲——伟大的祖国。”这篇文章登在学校的黑板报上还被学校领导茬全校集会上表扬过。这位同学在其后的人民助学金评定中也获取了最高金额的甲等(获甲等者全校仅两个名额)直到初中毕业。理由昰该同学最符合评助学金“需要”和“应该”两个条件:“需要”是他自上中学后就完全断绝了与地主家庭的任何联系,没有一点经济來源;“应该”是他能彻底同剥削阶级家庭划清界线,政治思想好但我能像王姓同学那样痛恨、诅咒我的母亲吗?一则我自认为我的毋亲不像王姓同学母亲那种人二则我在童年时,或者说在解放前的岁月中我确曾享过天下母亲所给予儿子的相同的母爱;当然我也没囿忘记,母亲作为地主阶级的一份子在解放后家庭所经历的变故中,自觉和不自觉隐隐流露过的对社会现实的不满对自身处境的哀怨——我不会不知道她身上有着中国被打倒的地主阶级的共性一面。为了完成这篇《忆母》作文在冥思中,我听闻过耳濡目染过的有关毋亲的点点滴滴往事,纷至沓来浮上心头这些往事,在脑海中电影镜头闪现般幻化成若干似乎无序又似乎有序的断片……
  母亲是离峩家乡踏水场二十里石麟场的人学名许兰馨,辈份名许载慧母亲是外祖父的第一位妻子所生,她八岁时生母就亡故了其后,外祖父娶了第二位妻子陆续生下了我的大舅、三姨(二姨夭亡)、四姨、五姨、六舅(比我小一岁)、七姨。母亲的继母对母亲很好视如已絀;母亲对她的继母也十分孝敬,视同生母大舅、三姨、四姨、五姨都是由母亲协助继外祖母悉心料理带大的,家中的厨事、浣洗之类镓务活基本是由母亲悉数包揽。大舅比母亲小十岁母亲读高小时,大舅才开始上初小大舅上初小一二年级,每天都由母亲背着他上學我幼时常听外祖父家人说,载书(大舅名)是在江大姐(指我母亲)的肩膀上长大的母亲十九岁出嫁时,外祖父家道也开始败落嫁妆全是由外祖父家的内亲外戚赠送的。嫁妆很丰富据说在此前和此后,在家乡那个小地方没有别的人家能比得上。母亲自嫁到江家後如她在娘家时一样,家中的一应内务活全由她承担我和二弟、三弟,均是由她一把屎一泡尿抚大的没有请过佣人。只在四妹出生後家中才雇请了一个全家称之为周大姐的女佣。周大姐那时大约三十多岁人高马大,力气也蛮大主要任务是负责挑水、扫地、上山撿烧柴,家中炊事基本仍由母亲主持母亲对烹调很在行,能做许多好菜家中办“摇会”(一种互助性质的储蓄转转会)宴谢入会者,類似“九大碗”的席面也是由母亲一手操办母亲每年还要为家中所有人(包括周大姐)每人至少做一双布鞋。如果承认家务劳动也是一種劳动那么母亲从能懂事起,天天都在劳动她的生活享用与她的劳动付出,至少可以说并没有超支多少。我常常在晚上睡醒一觉后发觉屋里灯还亮着,我眯缝着惺松的眼看到母亲还在一灯如豆的菜油灯下,飞针走线做鞋这几乎是她晚上的必修课。这种情况在剛解放后的一年多时间里更不可缺了。那一段时间我家摊派到的做军鞋的任务似乎特多,除要交军鞋母亲还要做鞋来挂在门口等人买。来买鞋的多半是一些也有交军鞋任务而又不擅做鞋的人家正是此时母亲做的鞋主要不是让家人穿,而是卖掉以贴补家用我才开始感箌,家中的经济情况已经大不如前了
  对我在孩提时,母亲是如何把我带大的我不知道但从我有记忆起,从看见母亲为弟妹勤换尿咘或用小布口袋装着精心配制的米糊喂他们(母亲奶水不丰);从看见母亲背着弟妹们洗衣浆裳或打整蔬菜和做饭;从看见母亲坐在几個月大的弟妹们乘坐的竹制椅轿旁,一脚踏着椅轿下的横轴轻轻地摇晃着椅轿,而手上则同时在做着针线活嘴里哼着摇篮曲……从这些周而复始的举动中,我知道我小时也一定是这么过来的我还记得,夏天的晚上我和二弟临睡时(我和二弟同睡一床),母亲先要用竹扇驱赶一阵帐中的蚊子等我和二弟睡下后,她放下蚊帐还要举着锡做的灭蚊灯,跪在床上从这头移到那头捕捉帐里那些赶不走的吸血虫。冬天的晚上母亲先要用一种密闭的竹火笼,把被子烘热后才让我和二弟钻进暖暖的被窝里。正是从这些细致入微的举动中峩感到了母爱的细心和温馨。
  我小时候很淘气用大人们的话说:“天上都是脚板印”。我的调皮和“不安分”每让二弟跟着学。烸当我独自或与二弟一起做了“错”事时母亲责罚的方式是让我们跪在堂屋的神龛下“悔过”,跪地的时间或长或短但都要等我们表礻认错,承诺以后不再犯了后才准予站起来有一次,街上的一个孩子在我家门口欺负二弟我上去帮忙,双方都动了手那小孩骂了我┅句带“妈”的脏话,我以同样带“妈”的脏话骂他二弟也跟着学骂。恰好被母亲听见了她哄走了那个小孩,揪着我和二弟的耳朵氣咻咻地数落着,“好啊学会打人,学起骂脏话了”又专门针对我说,“你是当大哥的是给弟弟妹妹做榜样的,你这榜样把弟弟妹妹都要带坏了”自然又是让我和二弟一起在神龛下跪地思过。母亲进厨房做饭去了我跪在地上闻到了从厨房溢出来的阵阵鸡肉香。到吃饭时候了母亲前来问我们知错了吗?二弟说知错了以后再不敢了。母亲先叫起二弟起来去吃饭我却不吭声。母亲又问我几遍我說,“是他先动手打二弟是他先骂我们”;心里还想的是,他骂我“妈”是对我母亲的亵渎,我回骂他“妈”是对我母亲的“保护”,我错在哪里母亲见我不认错,便进去吃饭了我听到一家人吃饭的声响,闻到那一阵阵诱人的鸡肉香嘴下流着涎水,希望有人把峩叫起来去吃饭果然听见阿婆说,“我去叫大娃(指我)进来吃饭吃了饭再不认错再让他跪” 。又听母亲说“先别管他,看他的志氣有多大”又过了一会儿,阿婆出来了对我说:“起来,快去给你妈认个错进去吃饭。”我心想你们饭都快吃完,桌上的鸡肉肯萣剩下不多了叫我去吃残汤剩水,我亏了阿婆要拉我起来,我却不肯起来阿婆把我抱起,我偏又自己跪下去就是赖着不起来。忽聽母亲似乎在近处说“你错了还要使犟性,那是害你自己”原来她正端着饭碗,站在堂屋通厨房的过道口观察她又说,“阿婆别劝怹了他使犟性,好像还要我们给他认错求饶他” 我跪在地上听到阿婆和母亲都走开的声音,听到厨房里刷锅洗碗的声音然后什么声喑没有了,一切都静了下来这时想到一家人已把饭吃完,好吃的东西肯定吃完了我只能挨饿了,而肚子里早就饿得咕噜咕噜响了我叒想,饿吧把我饿瘦了你们才晓得心疼呢。忽然想起了“人不吃饭就要死”的话我想,我会不会因为一顿饭没吃今晚就死去呢?想箌死我害怕了,眼前的一切神龛上供奉的祖先牌位,神龛桌上摆放的香炉四周的墙壁,似乎都在旋转我扑通一声倒地了。是母亲聽到响声跑出来把我抱起先看了看我身上有没有伤处,又拍打我衣服上的尘土然后把我领进厨房旁饭桌边,让我坐好再从锅里揭开鍋盖,从热水锅里端出温着的一大碗红烧鸡肉又给我添来尚冒着热气的饭。我的眼泪扑簌簌流下来端着饭碗一边扒饭,一边用手背抹眼泪这一餐饭,我感到五味杂陈似乎咸、辣、香、甜、苦都有。
  母亲对我最沉重最伤心的一次处罚大约是在我七岁的时候。本街上有个人们呼之为张老五的与我同岁的孩子约我和他一起玩“十点半”的纸牌赌博游戏。我不会玩他便教我。这种游戏很简单一學就会。他当庄家我当玩家,他赢多负少换成我当庄家他当玩家,依然如此很快,我身上的一点零花小钱币就输光了我回家后心囿不甘,想着怎么能把输了的钱赢回来想翻梢就需要资本,但家里给零花钱是每月才一次数额也很少。挠着头皮想来想去想起母亲床后搁马桶的夹道里,有一个倚墙立放的约一米高的楠竹筒里面有钱币,这是我不久前偶然发现的我去找到那个楠竹筒,很沉重我迻不动。楠竹筒的上端有一个一寸多长姆指宽,用来投钱币的口子我踮着脚,伸出小手往口子里摸竹筒里的钱币已装满直达口子,峩费了一番劲终于掏出二枚“大二百”的铜钱来。这种“大二百”铜元黄铜铸制,黄灿灿的发亮一枚可值二十个小钱币。我将铜元藏在衣兜里又去找张老五玩“十点半”。结果很快又输光了我怏怏不乐回到家中,刚进门母亲便把我喝住了:“大娃,过来!”她先搜了我身上的衣包一无所获,便厉声问我:“你动过我储钱筒里的钱吗”“没有。”“你和张老五一起赌过‘十点半’吗”“没囿。”“都没有撒谎!明明有人看见你掏过储钱筒,看见你和张老五玩‘十点半’后来你们转移了地方,我才没能当场逮着你说,拿走了多少钱是不是都输光了?”我心想这些可能是二弟告发的我掏钱的时候,二弟曾进房来过问我在做什么。其时我已掏出钱對二弟说:“快走,这里有耗子!”抢在二弟之前跑出了房我玩“十点半”时,二弟又来过我把二弟支回家,还警告他不许回家告发接着我和张老五便转移了玩牌的地方。我心虚了但不吭声。母亲说:“储钱筒里的钱是准备将来供你和二娃(指二弟)上学用的,儲了多少我有数原先钱已贴近了开口缝子,现在短了一截了这不是随便拿钱,是偷钱;偷了钱又去赌幼时小赌,长大大赌你想不學好,往邪路走呀!”母亲的脸色很难看她是真正动怒了。我自知理亏瞒是瞒不住了,却又不愿承认全是自己的错竟忽地冒出一句話来:“你们平时为什么不多给我点零花钱?你和爸爸过年时不也赌过”的确,逢过年家中有亲戚来父母是陪亲戚们玩过纸牌、麻将の类玩艺儿的。母亲立时就气炸了:“你还自以为有理呢小偷针,大偷金人没钱,当讨口要饭的叫化子都可以就是不能去偷、去抢!你又学偷又学赌,长大了要当败家子呀!”“败家子”是我懂得的一句最羞人鄙贱人的话我知道街上有一两个破落户的子孙,一身穿嘚邋邋遢遢的常干些偷鸡摸狗之事。母亲还对我讲过这些人过去如何家道宽裕后来如何吃喝嫖赌,卖房卖地终于生计无着的事,说怹们就是败家子现在,轮到我被母亲指斥为“败家子”了!母亲盛怒不已说:“指望你从小学好人,做好人给小弟们做个榜样,你竟成了这样的坏榜样!我不要你了把你扔到沫溪河里去喂鱼!”说着母亲拿过一张大的米口袋把我罩住,抱起我就往大门口走去我起初以为这是吓唬我的,先没有哭然后是呜呜地哭,高声呼叫:“阿婆快来救我呀!”但是这回阿婆没有行动,我也不知她是不知道这倳还是有意躲开了我感觉母亲抱着我走上大街了,有人在问我母亲:“出了什么事”听母亲哭着声说:“他不学好,将来长大了也没鼡扔到河里算了!”我在口袋里乱蹬乱踢着,哭嚎着:“我不想死我再也不敢了!”跟着母亲的人在劝母亲,在为我求饶我听母亲茬大声抽泣,边哭仍边抱着我往前走直到走出街口到了临河的高台阶处,母亲才被一路跟着的大婶大娘们劝住然后由其中一位抽去罩住我的口袋,从母亲怀里把我抱过去迳直把我抱回家。我被放下地抱我回家的人拉过小板凳让我坐下。我仍低声抽泣着眼泪鼻涕一起揩。母亲也回来了站在我面前泪眼婆娑的样子,她的衣服上还留着许多被我蹬踏出的泥脚印母子四目泪眼相望,母亲没有再说什么突然间喉下发出“嗯”的一声,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记得在当天和继后的一两天,母亲都没同我再谈有关此事的话直到几天の后的一晚,母亲抱着不满周岁的四妹喂奶我在旁逗四妹,母亲让我坐在小板凳上紧靠在她膝前,她才又同我说起“小偷针大偷金”的道理,又重述了“败家子”的一些丑事可能就是通过这次母子双双伤心落泪的刺激,使我初步萌生了做人要清白为人要正派的人苼信条。母亲对我讲过的故事当然不唯只有“败家子”一类她还讲过“孟母三迁”啦,“三娘断机教子”啦“孟宗哭竹生笋”啦,“嶽母刺字”啦等等。
  母亲对我已有心气平和絮话家常的时候,记得是1948年秋高气爽的一个月圆之夜在后院门楼下我和弟妹们绕膝圍坐在母亲身旁,母亲抱着襁褓中的五弟(一年多后患天花夭折了)问我们长大了,成得势了想做什么二弟说他想当侠客,抱打人间鈈平;我说我想当总统——其时国民党正在搞“总统选举”我想总统就同古代皇帝一样,可以号令一 亲笑了未置然否。我问母亲将來我们读了书,成得势了她希望做什么,我们一定会成全她所想的母亲指着离后院百来米,田野上一处有碉堡废墟的地方说:“我想茬那里修个幼稚园让街上和附近的小朋友能在那里玩翅翅板、荡秋千、认字学画、唱歌跳舞。我当园长另外请几个城里幼稚园的老师來管教小朋友们。所需的钱由你们出。”幼稚园这名字和样子我只在小学课本上见过而我们乡间是从来没有过的,只朦朦胧胧知道那昰孩子的乐园我顺着母亲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收割了庄稼的水田上白花花一片,月亮像金铸的圆盘在一方水田里洗涤有碉堡废墟的那處小丘上,竹影婆娑几棵大树浓荫匝地,只有那碉堡的断壁残垣黑魆魆的有些阴森是夜月华如水,天穹如海院墙下蝈蝈儿此起彼伏嘚鸣声,好像谁在弹奏欢快的小夜曲
  1950年秋我上初中时,母亲要将她结婚时的嫁妆——一口牛皮箱一床锦锻被面的被盖,一床纯羊毛毯让我带到学校去用挑子都装好,阿婆提出了反对意见说这些贵重的东西带到学校,我人又小(11岁)弄丢了可惜。结果换成了阿嘙用过的一只黑漆木板箱一床红布做被面的被盖,一床线毯后来母亲曾多次对我说过,她的那些嫁妆品如果让我带进了学校就保住叻,不致在抄家时都被抄走了她是在为我惋惜,而我则只有哑然
  1951年,我因家庭经济窘迫上不起学休学在家。从3月起先是我,嘫后是二弟同我一道同张老五等一批年龄相近的孩子挑煤挣力脚钱,贴补家用那时我12岁,二弟尚不足10岁挑煤这活儿,是每天下午先箌离乡场约四、五里的小煤矿把煤担回家次日天刚蒙蒙亮,便上路把煤挑到离家乡二十里的蔡金场或更远的盐灶中午返回家后,吃过午饭略事休息再去小煤矿担煤回家。这年6月——就是父亲被镇压后的次月的一天上午我担煤外运的活已完成,感觉双脚很疼真不想丅午再去小煤矿担煤。吃过午饭我便到乡政府门口的墙壁处看看新贴了什么镇压反革命的布告(那时隔几日就有这类布告贴出,是了解铨县这方面动向的窗口)二弟也跟随在我身边。这天不赶场街上冷清清的,只有乡政府门口一侧一个炸花生粑、碗豆粑的摊子前有幾个人围看。油炸花生粑和碗豆粑是我喜爱的食物过去我的零花钱,基本上就花在这摊上但是现在不行了,它们虽然价不贵一块花苼粑卖300元(旧幣),一块碗豆粑卖200元(旧幣)我兄弟俩每日运煤所赚之钱,都是全部交给母亲买米买菜维持一家人生活之用的对花生粑和碗豆粑早就不敢问津了。正看布告时母亲来了:“大娃、二娃,你们怎么还不上厂挑煤张老五他们都走了。”我说我脚痛想休息一天。二弟也说他脚痛母亲说,脚痛就少挑一点我说挑得再少脚也会痛。母亲说你兄弟俩不去挑煤,下次赶场哪有钱买米啊那時我家共九口人:母亲、我、二弟、四妹(五岁)、六妹(一岁)、阿婆(近60岁),以及寡居后就回娘家与我们生活在一起的大姑、大表弚(七岁)、二表弟(五岁)全家人的生活来源已经完全靠运煤所得维持了,而我是在一家能运煤的四个人(包括母亲和大姑)中力氣最大,运量最多的可说是全家的“顶梁柱”。母亲催问我:“你到底去不去”我不吭声。母亲又问二弟:“你去不去”二弟说:“大哥去我就去。”母亲说:“那你作大哥的就答应了我吧”我顶了一句:“你和大姑这两天怎么不同我们一起去?今天你一起去我吔就去。”母亲说:“大姑这两天打摆子(虐疾)为娘的这两天也有病,病好了天天同你俩兄弟一起去”的确,母亲这两日脸色青灰饭量锐减,她这会儿来叫我和二弟头上还箍着用来压头痛的青纱帕。我仍然不表态母亲突然跪在地上,向我作揖哭着声说:“大娃,妈现在无依无靠你是家中长子,你多帮妈一把把这个家维持下去吧!”我见母亲哭成了泪人儿,心早软了这时,卖油炸粑的大爺从旁相劝说:“你们两兄弟要听你妈的话大大小小一家人,老的老小的小,你们妈不指望你兄弟俩指望谁”我突然向母亲走近一步,说:“我想吃碗豆粑”母亲站起身,说:“妈马上买吃了碗豆粑就去挑煤——阿?”我点点头母亲便掏出400元为我们买粑。卖粑嘚大爷挑了两个粑给我和二弟还把半个断了的粑不要钱送了我们。
  母亲的形象在我心中出现瑕斑地位发生下降,是在父亲被镇压後逐步开始的这倒不是她在街邻面前有了抬不起头的自卑感,也不是那些过去见了母亲就亲热打招呼如今母亲见了这些人自己先送上笑脸,说些恭维话人家还倒理不睬时她的尴尬相之故。现在回想起来大约是这么一件事情开始引起我对她“另有看法”。这年9月的一忝(其时我家尚未“扫地出门”)母亲收拾了一个包袱,里面装的是她结婚后所制一生仅穿过两三次的白羊皮袄,两件旗袍放进一個稀眼背兜里,用一些猪草掩藏着拿上割猪草的草刀,装着出门割猪草的样子出了后门那时我家尚养有一头猪,准备过年时才宰杀的(一个月之后我家被“扫地出门”时,这头猪也被充了公)我听她同阿婆商量过,要把她这些东西暂时寄放到乡下的一个亲戚家里(這个亲戚家土改时也评为地主母亲寄放的这些东西自然也被没收了)。我因已读过一学期的中学知道了一些革命道理,且看过周立波嘚《暴风骤雨》懂得这是地主在转移浮财,口中不说什么心里却对母亲此举有些不屑。其后不几天有人来我家借父亲遗留下的撒网(父亲生前喜爱织网捕鱼),借去就没还母亲几次对我说,将来我们家的东西如果没收也该公家来没收,他怎么就先来趁火打劫呢夶娃,记住他借网的日子我当时虽不知有“大厦将倾,何顾片瓦”的说法觉得那人的作法不地道,但对母亲的唠叨却不以为然眼下昰什么形势了,还心痛那点小损失我才不记什么日期不日期的呢。土改运动中有几日母亲每晚要到街村农会去挨训挨打,回来后她总會对我说谁谁打她时竹片高高举起,轻轻放下谁谁打她时心狠手重,痛得人椎心还撩起衣衫裤子,让我看她手上腿上的紫色伤痕峩虽然也感到心疼,却对她这种对翻身穷人记阶级仇的表现有些反感:这不是在记变天帐吗
  1952年我复了学,暑假回到家乡才知家人巳被逐下乡。(阿婆早已自尽大姑因为评的是“小土地出租”,准予留在街上租房居住)母亲被指定落户的地点是过去我家佃户所在嘚村,暂住在一户贫农家的偏房里也分了田(其中也有我一份),但没分给任何农具母亲让二弟先领我去看我家的分田。田在沫溪河畔是一些干榜田。二弟说分田的时候,是先由贫雇农挑选再由中农挑选,其后由富农挑选剩下最差的田才由地主挑,其实都是些瘦田、沙田、干榜田无可挑选了。此时正是水稻分蘖晚期再过几天就该扬花抽穗了。别人家的田里葱茏一片,稻禾长势旺盛而我镓的田里,稻禾萎靡不振许多稗草、杂草包围着稻禾。可说是稻禾与杂草共生青色与黄色交呈,听二弟说还没薅完二道草回家后母親告诉我,下农村来时家中可说是囊空如洗,已无隔宿之粮其时正是插秧季节,分了田的农民都忙于犁田插秧而分给我家的田大多未翻犁过,残留着上年的稻桩今年的秧苗也是无着。而上头说了地主所分的田,今年必须全部插上秧不许撂荒。从没犁田插秧过的毋亲和二弟束手无策。等到别人都犁田插秧完了母亲才求爹爹告奶奶去请别人来帮犁田,用别人弃而不用的剩余的“老”秧苗来插說求爹爹告奶奶可一点不假,土改时农会规定地主对农民,上了年纪的要一律喊老爷奶奶年轻点的要一律喊爸爸孃孃,即使对只有几歲的农民子女也要如此。那段时间母亲和二弟,隔天去运煤赚取买米钱,隔天在分给的田地里忙活晚上,母亲还要熬夜做鞋那昰答应作为来帮犁田的人的回报的。我回家后的最初一阵除同母亲、二弟一齐去运煤外,也同他们一道下田薅秧我、母亲、二弟、四妹、六妹,一家五口都在田中母亲是背着二岁了尚不能走路的六妹薅秧,六岁的四妹也跟着学薅秧到八月底,稻田已结出稻穗等待荿熟。别人家的稻田稻粒硕果累累丰收在望。我家的稻田里很多稻禾不出稻,即使出了稻的稻穗也短而小,稻粒几可历数母亲说,今年能收回的稻谷只怕连交公粮都不够。而这时我该去上学了
  1952年的寒假,我因暑假里受过家乡农会的一次羞辱(事见《酸甜苦辣话乡情》)不想再回家乡了,留在学校过寒假(留校的学生享受的助学金照发)。一天我在校门外的月儿塘闲步,碰到家乡的一位亲戚她告诉我,我母亲已改嫁了一个姓王的农民在窑埂(地名)。她似乎怕我伤心补充说,你母亲不改嫁三个弟妹怎么带得大?分的田怎么种得好听到这消息,我当时的确吃惊也有些伤心,但想到母亲的种种苦楚又觉得应该理解,母亲是无可奈何啊!
  1953姩的暑假我仍留在学校里没有回那个新的“家”。岁末年初临放寒假的前一天,二弟来乐山了要我回家去,说母亲很思念我为我┅年半没有回过家,她哭了好多回我询问到那个新家的情况,二弟简略告诉了一番说详情我回家后就知道了。次日我和二弟一起回到窯埂的“家”母亲见了我,先是抹了把眼泪立刻又堆出笑容,领我一一拜认新家的外姓成员在母亲未嫁来此家前,该家有四个成员:一个七十多岁读过私塾的孱弱老头我该叫他老老(爷爷);一个六十多岁瞎眼的矮瘦老妇,我该叫他奶奶;一个四十多岁耳聋而此湔未结过婚的男人,我该叫他大爷他就是我的继父;一个二十多岁尚未结婚的男人,我该叫他三爷大爷和三爷是胞兄弟,是两个老人嘚儿子从这个家并非土改所分得,而是祖传的住房看并不像在旧社会受苦受难的人家。新家在一个三合院内青堂瓦舍,檐下有宽宽嘚走道院中是一个大大的三合泥铺的院坝。整个三合院由有堂亲关系的四户王姓人家分住只有大爷这家是贫农,其余另三家是中农經过几日观察,我了解了这个新家的生活起居情况老老和奶奶每日除吃饭时间外,其余时候终日呆在自己卧室里不参加任何劳动。吃飯时老老的面前由母亲为他备有一碟专享的好菜,或是肉臊子或是蒸鸡蛋之类那是谁——包括奶奶也不能动一箸的。大爷本份又口吃一日难说几句结巴话,田地里的活主要由他干三爷是村里的积极分子,民兵小队长(合作化后当了生产队长并入了党),他一多半時间干农活一小半时间上山打猎,下河网鱼二弟每天都随大爷、三爷干农活,还要帮母亲分担些家务四妹上村里的小学了,并由老咾给她改成了王姓姓名六妹快三岁了还走不稳路,只能扶着墙壁或门栏行动母亲是全家每日起得最早睡得最晚的人,做饭、洗全家人嘚衣服、侍弄菜园子、喂猪、割猪草等等除吃饭睡觉外,其余根本不可能有空闲时光我最宽慰的,是母亲有了这个贫农家庭的荫庇她虽仍属专政对象,但处境显然好多了同院那三户王姓家的子女,都叫她“大大”(婶婶)她也不必再叫村里那些几岁的娃娃为“爸爸”、“孃孃”,而是可以直呼其名末尾可加一个“儿”(入声,类似现在的儿化音)如什么“显存儿”、“四贵儿”之类,此外昰她不用为不会犁田,不会撒种、插秧、打谷这类非大男人莫属的粗笨活发愁了她现在不仅身体长好了许多,过去焦黄的脸色塌陷的兩颊,如今已变得红润精神状态也似乎不错。晚上当我们母子(女)五人围桌而坐,听我讲学校的情况听二弟谈村里的趣事时,母親一边纳鞋底一边听我们讲,脸上不时露出微微的笑靥这也算其乐融融吧。
  就在我这次回家后不久一日母亲正做早饭时,四妹鈈知怎的从卧室的一只黑漆大木箱底翻出两样不寻常的东西来这木箱是当年抄家时,街村农会的人“开恩”留给我们的用来装放全家囚的衣服。四妹翻出的东西是一本线装的帐薄式的本子里面夹着父亲的几张相片。四妹先拿相片让我看说,“这是爸爸的”;又举着夲子问我“这是什么”?我翻开本子一看那是我家的家谱。我立时感到惊惧从四妹手里拿过这两样东西问母亲,“这是怎么保存下來的”母亲说,是她把它们藏在六妹背层衣服里(那时六妹成天由母亲用背带背着)才留下的我说,“快烧了让别人知道就不得了”。根据我在校学过的革命道理保留剥削家庭的家谱之类,就是保留“变天帐”幻想“复辟”失去的天堂。母亲望着我想说什么嗫嚅着又说不出声。当我把家谱和父亲的相片投入烧得正旺的炉膛时我看见四妹张着吃惊的一双大眼,而母亲站在灶后处楞楞地望着我汸佛一时丢了魂似的。我后来想起真后悔父亲的肉体是不存在了,他可作为遗像保留的摄影也被他“思想觉悟高”的长子焚毁了。而鈈仅可作家族历史文献亦可作为社会文物的家谱,也被我的轻率之举化为了灰烬家族的兴衰史,不正是时代变迁的一点佐证吗后人鈈知前人走过的道路,不知付出的艰辛与取得的业绩那不是会忘根本吗?
  其后的每个假期我都回了这个新家。我尽可能地想在家裏多干些粗活:磨面啦、翻挖菜地怎样施底肥啦、给菜地怎样施底肥下种施肥啦这些属于母亲份内的活由我干了,我想可以为母亲减劳;打米啦、挑水啦这些由二弟包揽的活我也干了,我想为二弟减负假期满上学前,母亲没有什么东西送我因为她虽是这个家的家庭主妇,可没有一点经济实权(由三爷一人垄断)她能给我的送行之物,不过是她亲手 臼出的一包辣椒粉一包家醃咸菜而已。
  往事洳烟逝光如流。在1955年那个仲夏之季面对语文老师所出的作文题《忆母》,我思索良久觉得有关母亲的许多事我是不能写也不敢写的。我只能从中撷取一些来写我给自己确定的主题是,既要写她作为天下母亲所共有的一面更要写她作为一个地主分子有着这个阶级共通本性的另一面。当然这些都不能概念化叙说,要作具体化反映例如文中我写了在1954年的隆冬季节,我突然收到母亲托人给我捎来的一雙棉鞋其时我脚上正生了冻疮。捧着这双鞋我首先想到的这是母亲对儿子应尽的责任,她尚有许多该尽的责任没有尽到呢既而才想箌千针万线的辛苦,她不知熬了多少夜才做出这双鞋想到孟郊的《游子吟》,但这不是“游子身上衣”而是“游子脚下鞋”了。这篇莋文的最后我写的大概意思是:母亲,你作为我的生身之母在血缘上我是不能视你为陌路人的,在情感上我也不可能完全和你割断丝絲缕缕的相连;但在理智上我要在政治上和你划清界线,在思想上尽力克服你对我的消极影响至于在你年老,失去劳动能力后我也會供养你,这不只是儿子对母亲应尽的“孝”也是为社会减轻负担。希望你现在好好改造争取早日“脱帽”(当时宣传地富分子经过彡、五年改造可脱帽),早日回到人民的行列中来那时,我才会堂堂正正地称呼你——母亲写完这篇作文自我感觉尚不错,自认为是獨树一帜的我盼望作文评讲时能得到周老师的好评。然而在作文评讲课上周老师对拙作只字未提。作文发下后我一看得分:60分。再看评语大意是:没有完全站在无产阶级的立场,充分揭露地主母亲的罪恶与可鄙可憎一面相反,倒有点美化地主母亲望你认真学习馬列主义,提高思想觉悟云云(顺便交代一下:周老师在1955年下半年的“肃反”中,被揭发在读书时参加过“圣母军”一度被关押,后釋放调到彭山任教去了。对他我至今仍充满感激、思念之情。)周老师对这篇作文的评价我虽不服气,但也觉得无所谓我把这篇莋文撕毁了,此后也没有再想它后来竟全然忘却了。当2005年春节高中同学聚会原班主任老师魏维正提到此文后,我分析得出了几点结论:一此事既然魏老师知道,说明这篇文章当时魏老师看过或许还有别的老师传阅过。二在我毕业离校后曾工作过的两个单位,民办Φ学和饮食商店搞政治运动时都有人在大字报中揭发此事,说明这件事已装入我的档案袋中三,此文在我的中学阶段对我并未造成多夶负面影响校方从未在什么场合提到过此事,我依然受到学校器重1956年我发表作品前,《人民文学》编辑部发来政审函魏老师告诉我校方是开了绿灯的,其后县委宣传部选派我出席四川省文学创作会议学校还为我买了车票。所以《忆母》一文虽对我有一定影响但不昰根本性和致命性的。对我的升学、就业人生道路产生根本性、致命性影响的,是当时的大气候是相当长一段时期内,党的方针政策嘚失误和偏颇
  关于母亲生命最后几年的情况,下面作点简单交代:
  1958年搞大跃进办人民公社和公共食堂,母亲所住窑埂的家被拆毁全家搬到魏山“集中居住”点。1959年大饥馑开始出现后二表弟(大姑的二儿子)因在一个地方国营煤矿矿部当通信员,到乐山办事時几次来我任教的民中说舅娘(我母亲)得了浮肿病,体质很差我托表弟给母亲带回过一些营养品。(果子露、糖饼之类是“走内線”才能买到的。)1960年元月四妹去世后我回家看过母亲,其时她脸色蜡黄一身浮肿,脸上、手上、腿上一按就是一处深深的窝。同姩7月初的一天二弟来告诉我,母亲已病危我向单位告了假,随同二弟赶回家母亲已溘然长逝,归天之年仅四十一岁我连最后见她┅面的机会也没赶上。母亲是仅垫着一块洗衣板入的土站在母亲馒头状的新坟前,我簌然泪下泪落如雨,又无物可资凭吊只能对着墳头深深三鞠躬。正是坟内凄凉抔土掩坟外悲戚断人肠,我与母亲从此就是分属两个世界的人了
  文革结束,我的工作、生活逐渐咹定后我常想到一个问题:母亲是死得晚还是死得早好?假如她能活到现在以我现在的处境和经济能力,我可以让她享享清福弥补峩对她欠下的太多的孝道;然而假如她活到今天,大四清、文革中她必然在“清查”、“横扫”之列她不知又会受多少皮肉之苦,精神折磨她的早逝幸耶、非幸耶?命数真是难测啊如今,我已近“耳顺”之年老了,来日有限对一切名与利,荣与辱都渐渐看淡了,看穿了我想,如果果真有阴曹地府到我也永远闭上双眼后,能在地下世界里同母亲相聚么

  二弟江涛是我们兄弟姐妹中,肩负苼活重担最早一生吃苦最多,为家庭作出的贡献最大晚年又最不幸的人。
  二弟比我小两岁半他自幼身体孱弱,两岁时是他的鬼門关那时,他经常发病那种病叫什么名字我也不清楚,发病时四肢抽搐不停口吐白沫,哭又哭不出来只是哇哇乱叫。我多次看见怹由母亲抱着阿婆在一旁又是给他掐人中,又是烧麻火同时又叫大姑快去请医生,一家人忙乱得一塌糊涂我在一旁又惊又怕,生怕②弟会死去还想着这病能分一半给我,二弟的痛苦就会减轻了为治二弟的病,让他吃了不少中药使用了各种土方。终于在他三岁左祐这种抽风病就再没发过了。
  我兄弟俩幼时最爱到对门的杨宗定叔叔家去玩。杨家开一个旅店由杨的母亲操持。杨叔那时没工莋差不多成天在他家楼上看书。我兄弟俩一进他家就叫“杨叔,快下楼来给我们讲故事”如果叫不下来,我和二弟便爬楼梯上楼楊家用的是一种没有扶手的竖直楼梯,一次我爬到一半抬脚时把二弟蹬下了楼梯,我赶忙回头看二弟摔着了没有二弟从地上爬起来,連身上的灰也不拍又要往上爬。杨叔出现在楼梯口说,别爬楼了我下来给你们讲故事。自此后杨叔便不让我们爬楼梯了,只要我們在楼下一叫他便下楼来满足我们要求。
  杨叔讲过的故事我已记不得多少了,他有时前面讲过的隔一段时间又会重讲,这时我們便说听过的,听过的讲一个新的。如果他想不出新故事来便叫我们回家去,说他要上楼看书从书上看了新故事明天再讲给我们聽。在杨叔讲的故事中如今我只记得有“土行孙”和“金鸭儿银鸭儿”两种。“土行孙”是《封神演义》中一个会土遁的人忽地会钻箌地下去,忽地又从什么地方钻出来二弟听了这故事后,晚上母亲叫我俩兄弟先去睡觉二弟便不敢先进屋,怕屋里有土行孙从地板下鑽出来总是要我先进屋,他在门外问“有土行孙没有”?等我回答说“没有”了他才肯进屋。“金鸭儿银鸭儿”好像是说谁谁喂的兩只鸭子后来变成了一只金鸭一只银鸭,让鸭主人富起来的事杨叔讲完这故事,便摸着我兄弟俩的头说我是金鸭儿,二弟是银鸭儿一次我和二弟同在家中的一个大洗澡盆里洗澡,杨叔到我家看到我兄弟俩赤身裸体坐在大脚盆中戏水,杨叔说“两只鸭儿在洗澡啰”。我说“我是金鸭儿”;二弟接口说,“我是银鸭儿”杨叔说,“我看是两只没长毛的鸭儿我区分不出谁是金的,谁是银的”洗完澡,我找出一个包香烟的锡箔纸给二弟贴在额头上,我用一小块黄纸贴在我额头上再去找杨叔,让他看我俩的额头说这下金的囷银的不就有区分了吗?那时家里如果买了活鸭回来准备宰杀二弟总会去看鸭子的羽毛,看看那鸭子是不是金的或银的生怕宰杀错了金鸭或银鸭。
  我是4岁开始上小学的二弟是3岁开始上小学的。他是因我上学后觉得他一人在家没有我陪伴不好玩,嚷着也要上学才讓他提前上学发蒙的据说二弟刚上学时,还闹个一些笑话一次尿急了,他竟对上课的女老师喊:“妈我要撤尿。”一次他在学校操場上看蚂蚁搬东西看到成群的蚂蚁把一个饭团抬着往前移,他觉得好奇想看看这饭团下是否有轮子什么的,便拿起饭团看蚂蚁便沾叻他一双手。他丢下饭团赶忙挥落手上的蚂蚁却挥散不完,手上仍有蚂蚁在爬感觉脚上也爬上了许多蚂蚁,便哇地哭了起来老师来問他哭什么,他说:“我害怕蚂蚁要把我搬进蚂蚁窝里去了”
  我们上小学,一开始就用毛笔写字因为那时铅笔很贵,小乡场也稀罕同学们写字时,相互之间爱趁对方冷不防用蘸了墨水的毛笔在对方额头、脸上画杠杠。被画了墨的同学便用手去揩越揩脸越黑,峩常常是一副“花脸王”样子回家而二弟脸上总是干净的。我问二弟就没有人给你画花脸吗?二弟说他把前后左右的同学都“团”住了。我问他用什么方法“团”住的!他说他常把家中给的花生、瓜果之类的省着不吃完带到学校请他们吃,那些比他都大的同学便不會欺负他难怪家中分给我的零食,我很快就吃了二弟衣包里总要留不少。
  由于我兄弟俩上学太早初小的前几册我不知是怎么过來的。大概是我兄弟俩的学习成绩不太令家里满意从我读初七册,二弟读初五册起家里便把我俩送到离乡场十里左右,地名叫白蜡埂嘚大姑婆(我曾祖父的长女)家去张大姑婆一家几弟兄,在家里合办了一个私人专馆请了一位上过大学的先生专教张家子弟,我兄弟倆便去读专馆一共读了一年半才回家乡小学继续学历。家里规定我们除放寒暑假外,每月只能回家一次我和二弟每次离家时,都要站在父亲书房门口背倚着门柱,把头部放正用木炭在门柱上画了道身高的黑横线下次回来时比量一下,看长高了多少再画上新的横線。每次从白蜡埂回家来我向家里报过到,就出去找街上的玩伴玩耍去了不到吃饭时不回家。二弟回家后总要去看看猪圈里的猪长大沒有肥了多少,或者去后院数数家中喂养的鸡尚有多少只特别是看看有没有哪只大红公鸡在我们离家后由家中宰杀了。阿婆常说“你兄弟俩大的从小‘体’爸小的从小‘体’我。”在阿婆心目中父亲是好玩不大顾家的人,说我从小就染了父亲习性;阿婆是从小就劳莋盘家的人说二弟从小就关心家务。
  解放前每到过年前,有亲戚关系或平日有交情的人家都要相互拜年拜年的礼物通常是一块臘肉,两把挂面一盒点心。往往是把这家送的再转送那家来个礼物周转迁移,有时还会收到自家已送出的东西送礼物的任务通常由尛孩去执行,因为受礼的人要给赏钱大人去了,这赏钱就不好给也不好要了我小时在街上先后认的“乾保保”(乾爹)有五六个,二弚只有两个给“乾保保”送礼自然由乾儿子去送。街上其他一些我家该送礼的人家也大多由我去送,所以过年送礼的任务由我接受得朂多这是美差,去送礼的机会愈多所得赏钱也愈多。我无论到哪家去送礼对方若是收下礼不给赏钱,或是忘了给赏钱我就装着整悝鞋带或看人家家中的摆设,赖着不走直到对方把钱给了我,我道了谢才走人二弟去送礼则是呼叫了受礼的人,把礼交给对方有时昰把礼搁在人家桌上,转身就跑害怕人家给钱似的,往往是对方追上来拉住他强塞给他钱他还要推辞一番才勉强收下。这样二弟每年嘚的赏钱自然远远不如我多二弟领受赏钱回来,总要如数交给母亲再由母亲从中给他一小部份。我一般是不会主动交出赏钱的要母親说,你人小身上揣钱多了不好放在妈这里给你保管。过年后给你做新衣服买你需要的东西,一番说服工作后我才交出大部份赏钱。当时也没多想过别人家的孩子来我家送礼,母亲、阿婆她们同样要给人家孩子赏钱的只觉得给我的赏钱就应该全是我的。年前年后母亲或是为我们兄弟姐妹做好衣或是买什么东西,说这是用的我和二弟交出的赏钱我总会在心里想,这本该属于我的钱由弟妹们分享叻觉得他们从小就沾了我的光似的。
  1951年3月我开始同张老五等人挑煤炭挣钱养家不久二弟也加入了,那时他还不满十岁我们那里挑煤炭挣钱的方式有两种,一种是挑卖炭:头天下午去离场约四、五里的小煤矿买上煤运回家中次日一早出发运到二十里外的蔡金场炭市坝卖掉,赚地区差价中午12点左右能回到家,下午再去煤矿买煤这样一天来回要走五十里路。另一种是挑发炭:比蔡金更远约十五里嘚盐灶老板在家乡小煤矿买上一大堆煤,分发给脚伕同时给一张条子,把这分发到的煤运回家次日要更早出发运到盐灶,按所运重量支付力脚钱一般午后1、2点钟才能回家,下午再去小煤矿挑第二天要运的煤这样一天来回要走八十里路,但挣的钱要多些二弟同我┅起挑煤时,我已学会了行进中换肩、跨小快步这些技能二弟初学挑煤,不会换肩换肩时要把担子放下地,扁担放到另一个肩头再起步这样就耽搁时间。加上他个子矮跨步短,步子不如我和张老五等人跨得快又不想掉队,只能加快步频咚咚地在我们后面跟着跑,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我听到他在后面沉重的脚步声,急促的喘气声心里很有些怜悯,又有些替他着急但又不能停下或放慢脚步等他。因为如果挑买炭要赶市口,去迟了炭市散了煤就不好卖出了。如果挑发炭运煤去迟了,就会影响下午去煤矿把煤运到家中的工作像二弟这样年龄的吃得起饭的人家的孩子,不说挑煤空手走完这么长的路也是很难坚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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