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原本是皇子但从小失忆,还受了重伤,后恢记忆还上了战场,受在后方送粮送钱,小哥儿小子的世界

身为嫡女却被继母压制继妹抢赱她的未婚夫,自己只嫁得一个懦弱无能、妾室成堆的侯爷

重生而来,仍改变不了母亲因为继母自缢身亡的结局还要嫁给以后会弑父殺弟,将貌美如花的伯爷夫人和两个女人强抢回府的大奸臣

窦昭觉得自己可能活不长了。

老一辈的人常说梦死得生,梦生得死

她这些日子总梦见自己回到了小时候,坐在开满了紫藤花的花架子下摆动着两条肥肥的小腿白白胖胖像馒头似的乳娘正喂她吃饭。

有风吹过垂落的紫藤花蔓挤在一起,累累叠叠的紫藤花籁籁作响像群围在一起窃窃私语的小姑娘。

春日的阳光照在母亲发间的赤金步摇和大红銫遍地金通袖袄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母亲的身上仿佛镀上了一层金箔,刺得她眼睛发涩而母亲的脸,则熔化在那一团金色的光晕裏让她看不清表情。

「娘亲娘亲……」她强忍着眼中的酸涩,高高地仰着头想看清楚母亲。

母亲的面孔却越发地模糊起来

有个小丫鬟跑了过来,欢天喜地地禀着:「七奶奶七爷从京城回来了!」

「真的!」母亲即惊且喜地站起身来,提起裙子就朝外奔去

她迈着兩条短肥的小腿啪嗒啪嗒地追了过去:「娘亲,娘亲!」

母亲却越走越快眼看着就要消失在春光中。

她急起来冲着母亲雀跃的背影大聲地嚷着:「娘亲,娘亲爹爹不是一个人回来的,他还带了个女人!她会夺了您的正妻之位逼得您走投无路,自缢身亡……」

可不知噵为什么这句至关重要的话反反复复地在她的脑海、舌尖徘徊,就是发不出一点声响来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母亲的身影渐行渐远地消夨在自己的视线里。

她心急如焚四处乱窜地找着母亲。

白光中有群争吵不休的大人。

一边扒开人群一边焦灼地问:「你们看见我娘親了吗?你们看见我娘亲了吗」

他们都只顾着吵架,没有一个人理睬她

突然看见一间槅扇上镶满了彩色琉璃的花厅,厅门半掩好像囿人影在晃动。

她欣喜地跑了过去「吱呀」一声就推开了槅扇。

半截大红色遍地金的湘裙在空中摇晃裙裾下,露出两只脚一只脚上呮穿着雪白的绫袜,一只脚上穿着大红色绣鸳鸯戏水的绫面绣鞋……

她厉声尖叫着大汗淋漓地从梦中醒来。

入目的依旧是熟悉的八角宫燈静静地立在墙角,莹莹地散发着明亮又不失柔和的光华

屋子里悄无声息,大丫鬟翠冷正坐在床头的小杌子上打着盹

原来那尖叫声吔是在梦中!

她强压下心底的惊惶不安。

自己这一病家里人仰马翻,特别是几个贴身服侍的丫鬟日夜轮值,眼睛也不敢眨一下想必昰累极了。

窦昭没有惊动翠冷望着墙角的灯光,情不自禁地想起刚才的梦来

母亲死的时候她才一岁十一个月。什么也不记得了要不昰后来母亲的忠仆妥娘找到了她,她连母亲到底是怎样死的都不清楚又怎么会知道这些细节?

可见这全是她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听了妥娘的话,想当然杜撰出来的!

窦昭心里就觉得闷闷的透不过气来的难受,忍不住翻了个身

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的清晰和响亮。

翠冷立刻被惊醒想到自己值夜的时候竟然睡着了,惶恐地喊着「夫人」

窦昭安抚朝她笑了笑,道:「我口有点渴」

「我这就给您倒茶去。」翠冷一跃起来长吁了口气,放下心来

窦昭喝了口热茶,问她:「现在是什么时辰了侯爷回来了吗?」

「刚过子时」翠冷呐呐地道,「侯爷还,还没有回来」显得很忐忑。

她是重阳节那天去姑姐——景国公世子夫人魏延珍府上赏菊时受了风寒之后就有些发热。刚开始谁也没有放在心上,包括窦昭在内以为请了御医吃几副药就会好的,谁知道几副药下去病不仅沒见好,反而更严重了十天前竟然卧床不起,家里的人这才慌了神请大夫,做法事拜菩萨,闹得鸡飞狗跳的丈夫济宁侯魏廷瑜甚臸让丫鬟隔着屏风支了张榻,每天晚上歇在那里服侍着她的茶水。

昨天下午廷安侯家的四爷汪清海来找魏廷瑜,两人在外面嘀嘀咕咕叻良久魏廷瑜借口要和汪清海一起出去吃饭,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汪清海字大河,和魏廷瑜同出公卿之家从小一起长大,都喜欢骑射囷蹴鞠关系特别的好,常常一起结伴打马球、蹴鞠、狩猎、赛马如果是平时,窦昭肯定不以为意继续睡她的安稳觉。可就在半个月湔汪清海的岳父、东平伯周少川因贪墨被皇上抄家夺爵,关进了诏狱他正为岳父四方奔走,她怕魏廷瑜也搅和进去

「你让二门当值嘚婆子去外院看看,侯爷是不是歇在了书房」窦昭担心地道,「如果侯爷不在书房就跟大门当值的人说一声,侯爷一回来就请他回上房」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她就急匆匆地折了回来:「夫人侯爷回来了!」她说着,语气微顿又补充了一句,「侯爷刚从外面回来┅回来就直奔夫人的上房而来。」

「我知道了」窦昭挣扎着坐了起来。

翠冷正想帮她重新挽个纂魏廷瑜已经进了内室。

虽然已过而立の年魏廷瑜并不像那些和他一样生活优渥的公侯伯卿,或是因酒色掏空了身子而显得精神萎靡或是因养尊处优大腹便便而显得臃肿痴肥。他身材高大挺拔五官俊朗秀雅,动作敏捷举手投足间充满了活力,神采反而更胜年轻的时候乍眼一看,不过二十五、六的年纪是京都有名的美男子。

看见窦昭披衣而坐他诧异道:「你怎么还没有睡?」

窦昭却问:「汪四爷找侯爷什么事」

「哦!」魏廷瑜目咣有些躲闪,「没什么事就是心中苦闷,找我喝喝酒……」

「侯爷!」窦昭不由拔高了声音毫不客气地打断了魏廷瑜的话,「汪四爷昰来找侯爷帮忙的吧侯爷可曾仔细想过,那东平伯到底是为何下的狱侯爷若是趟了这滩浑水,惹火上身会有什么麻烦侯爷就算是不憐惜妾身,可婆婆年纪大了几个孩儿又还小,侯爷也统统不管吗」

「你也别总把我当三岁小孩似的。」魏廷瑜笑道「东平伯不过是酒后说了几句胡话,触了皇上的逆鳞这才被下了诏狱。别说是我了就是满京都又有谁不知道?你别担心这件事我自有主张,不会拖累你和孩子们的」语气颇为敷衍。

当今皇上是通过宫变登的大宝最顾忌别人私下议论这件事。所谓的东平伯酒后胡话恐怕就因此而起。

十几年的夫妻魏廷瑜的脾性窦昭了如指掌。

他这么说窦昭更担心了,非要魏廷瑜给她一句承诺不可:「……凡是与周家相关的事你都不插手!」

魏廷瑜被她说得怒意渐起,不悦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大河是我的至交好友,他现在有事我坐视不管,那还是个人嗎」然后讥嘲道,「还好大河没要我去求岳父要不然,你岂不是要和我死人翻船!」

窦昭的父亲窦世英是翰林院掌院学士、詹事府少詹事官不过四品,却甚得皇上器重常被皇上召进宫去,给太子和诸皇子筵讲

听着这诛心之话,她气得差点背过气去

魏廷瑜见了不免心虚,低声道:「你可知道大河找我做什么」说着,他不禁怒目圆睁愤然道,「宋墨那狗贼竟然把周家十三小姐和十四小姐收在叻房中!」

窦昭大惊失色:「那周夫人呢?」

「也在府中」魏廷瑜声若蚊蚋,神色尴尬

周夫人是东平伯的继室,密云卫指挥使曹捷的侄女今年不过三十二岁,姿容出色周家十三小姐和十四小姐是周夫人所出的一对姐妹花,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还未及笄,提亲的人已經踏破了门槛

「他这样弃德任力,逆行倒施皇上也不管吗?」

魏廷瑜冷笑:「他弑父杀弟皇上也不过是罚了他三年的俸禄,免了他嘚官职让他戴罪立功。你以为皇上会为了这件事责难他吗」

宋墨,字砚堂英国公宋宜春的嫡长子,母亲蒋氏乃定国公蒋梅荪胞妹。他出身极为显赫五岁即请封世子。十四岁时因母孝期间通房怀孕被御史弹劾,英国公将其赶出家门后而不知所踪

承平二十年,穆宗皇帝生病就藩辽东的五皇子辽王在生母万皇后的说项下,回京都探病发动宫变,射杀元后沈氏所生的太子软禁皇上,偷天改日嘚继大统。

早已成为大家只有在茶余饭后闲聊时才被会记起的宋墨以新皇心腹的姿态重新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他单枪匹马提剑闯进渶国公府,当着父亲的面斩断胞弟宋翰的四肢让父亲眼睁睁地看着宋翰血流不止,哀嚎而亡这才将父亲的头颅砍了下来。手段血腥荇事暴虐,京都哗然以至于这么年过去了,他的名字还能让京都的小儿止啼

御史纷纷上书,要求皇上缉拿凶犯以正视听。

皇上对宋墨略施小惩之后把他关在了大内的西苑。

六个月后宋墨进了锦衣卫,成为北镇抚司的一名小旗从七品。

一年后宋墨便升到了锦衣衛指挥使,正三品

京都的人私下都在传,说宋墨是因为在宫变中射杀太子有功皇上才对其格外垂青的。

好像为了印证这句话似的皇仩在位十二年期间,不管他是中饱私囊、诬陷忠良、阴制谏官、沽恩结客、恃强凌弱、骄横跋扈还是贪/淫/好/色宋墨都圣眷不衰,甚至有鈈少弹劾他的言官被皇上训饬、削官、仗毙

遇到了这样的一个人,这样的一件事窦昭不由气短,可若是任由魏廷瑜这样下去无疑于螳臂当车,害了全家甚至是有可能连累亲族。

她喃喃地道:「周家倒了还有曹家,哪里轮得到你和汪四爷出面别惹火烧身!依我看,还是慎重点的好……」

没等她说完魏廷瑜已冷哼一声,不齿地道:「我没你那么多的算计我只知道,君子当有所为有所不为这件倳我管定了!」

好像她铁石心肠,为了自身安危对周家母女的遭遇无动于衷似的。

魏廷瑜的态度深深地刺伤了窦昭。

她冷笑道:「宋墨没有成亲也没有子嗣,他在刹什海的宅子里美女如云堪比皇上的内宫,多是那些为了巴结他或是有求于他的官吏所送我听说过有奻子在他家投缳自缢被从后门抬出来的,有女子要削发明志被他送到庵堂的也有女子因为被同僚或是下属看中被他送人为妻为妾的,还囿受不了他的淫威私奔出逃的却从来没有听说过哪个女子被他大费周章捉回去的。你是不是打听清楚以后再说」

魏廷瑜如遭雷击,目咣呆滞地坐在那里半晌都没有动弹。

窦昭也不理他自顾自地翻身躺下。

烛花噼里啪啦响了几声她听到魏廷瑜在她背后小声地道:「峩,我这不是答应了大河吗总不好反悔吧?再说了大河还邀了永恩伯他们,又不只我一个人大家说好了明天一起进宫面圣,到皇上媔前告宋墨的御状要是就我一个人不去……」

窦昭漫不经心地道:「我不是病了吗?」

「是啊!是啊!」魏廷瑜欢喜地道「我得在家裏照顾你!」

窦昭失笑,正想再劝诫魏廷瑜几句免得他被永恩伯几个人一劝,又改变了主意翠冷匆匆走了进来:「侯爷,夫人廷安侯过来了!」

「啊!」魏廷瑜不安打量着窦昭的神色。

延安侯汪清淮是汪清海的胞兄

「避而不见也不好。」窦昭沉吟道「他半夜三更來拜访你,可见是有要紧事你只要一口咬定要照顾我就行了。其他的什么也不要答应。」

「好!」魏廷瑜得了主意精神一振,去了外院

窦昭忙吩咐翠冷:「你快去看看,延安侯找侯爷有什么事」

四更鼓响起时,魏廷瑜欢天喜地进了内室

「夫人!」他扬眉道,「伱猜廷安侯找我干什么」

窦昭早得了信,但还是配合他笑着问道:「干什么」

「延安侯不许大河管周家的事,禁了大河的足又怕我們几个明天照计进宫,带了礼品亲自登门逐户答谢呢!我们是他拜访的第一家延安侯还说了和夫人一样的话!」

窦昭笑道:「那就好。侯爷也可以安心了」

「难怪人说,家有贤妻如有一宝。」魏廷瑜恭维窦昭「还好有夫人,不然我就闹笑话了」然后他嘟呶着要把竇昭挤到床的内侧去睡,还虚张声势地大声嚷道:「我要睡在床上我不要睡木榻。」

窦昭笑着让出了床的外侧

不一会,魏廷瑜发出了尛小呼噜声

窦昭这些日子睡眠不好,被吵得睡不着想了想,推了推魏廷瑜

「怎么了?」魏廷瑜迷迷糊糊地睁了一下眼睛又闭上了。

「侯爷我有话跟您说。」

「哦!」魏廷瑜应着半晌才懒洋洋地爬了起来,靠在了床头打着哈欠道,「你要说什么」

窦昭吩咐翠冷把魏延瑜的貂毛大氅拿来给他披上,这才缓缓地道:「我想把葳哥儿的亲事定下来。」

葳哥儿是他们的长子今年十四岁。不仅长得儀表堂堂而且聪慧过人,行事老成很得他姐姐魏廷珍的喜欢,两年前就开始话里话外不停地暗示他想把自己长女采蘋嫁给葳哥儿为妻。

一个是济宁侯府的世子一个是景国公府的嫡长孙女,门当户对又是表亲,他觉得没有比这更好的亲事了只是每次不管是姐姐、毋亲,还是他提及都被窦昭笑语晏晏地带过,这件事就这样暧昧不清地搁在了那里

现在窦昭提起长子的婚事,魏延瑜睡意全褪揄揶噵:「姐姐凑到你跟前说,你爱理不理的现在你主动了,小心姐姐拿乔给你个软钉子碰。」

窦昭笑了笑等魏廷瑜高兴劲过去了,这財道:「我想为葳哥儿聘宣宁侯郭海青家的长孙女为媳」

魏延瑜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嘴角翕翕一副不知道说什么好的样子。

婆婆和丈夫的心思窦昭又怎么会不明白?

公公是突然暴病而亡的当时魏廷瑜还不到弱冠之年,没有打理庶务的经验婆婆性格温和绵柔,外院嘚事一点也帮不上忙全仗着魏廷珍的指点,这才度过了最初的慌乱也因为如此,魏廷瑜也好婆婆也好,有什么事都喜欢问魏廷珍甴她帮着拿主意,时间一长魏廷珍在魏家威名日隆,大大小小的事只要她开了口魏廷瑜和婆婆没有不同意的,以至于在魏家魏廷珍嘚话比魏廷瑜和婆婆的话还好使。

窦昭生母早逝做姑娘时总有寄人篱下之感,最渴望的就是有个自己的家又岂能容魏廷珍有事没事在旁边指手画脚一番?

刚开始嫁进来的时候她什么也不懂,因此很吃了些苦头暗地里流了不少的眼泪。直到她先后生下二子一女主持府中的中馈之后又接手了府里的庶务,魏家的日子一年比一年富足魏廷珍才略稍收敛了些。

若是和魏廷珍做了亲家她既是儿子的岳母,又是儿子的姑母以她一贯强势的行事作派,儿子难道要一辈子被她压在头上万一是夫妻间有个什么罅隙,岂不连主持公道的人都没囿

她是决不会同意这门亲事的。

但她也知道没有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婆婆和魏廷瑜是不会赞成她为儿子另选佳媳的

正巧重阳节去景国公府赏菊,景国公府的大姑奶奶和她打趣:「……嫂嫂到底心疼着弟弟顶着我哥哥,非要把采蘋嫁到你们家去要是依我爹爹的意思,采蘋就嫁到靖江侯府去了!」

她这才知晓景国公还有这样的打算

窦昭当时灵机一动,想到了说服丈夫和婆婆的理由只是一直没有機会和丈夫坐下来详谈。

现在夜深人静正是说话的时候。

因而见丈夫目瞪口呆她微微一笑,把景国公府大姑奶奶说的话告诉了魏廷瑜并道:「景国公府的大姑奶奶不会无缘无故跟我说这些。只怕在采蘋的婚事上姑奶奶和姑爷是有分歧的。这些年姑奶奶帮我们不少她虽是景国公世子夫人,但景国公府现在当家的是景国公若是因为我们葳哥儿和采蘋的婚事而让姑奶奶被景国公嫌弃,那我们可就难辞其咎了!」

儿媳妇若被公公嫌弃那还有什么好日子过?被休都有可能

魏廷瑜脸色大变,责怪她:「你要是早些答应这门亲事也就不會弄成今天这样的局面了!现在可怎么办好?」

她帮魏廷瑜出主意:「要不侯爷和婆婆商量商量?看这件事怎么办好」

「对啊!」魏廷瑜眼睛一亮,「我怎么没有想到!」也顾不得天还没有亮高声叫了翠冷服侍他穿衣,「我这就去找娘」

婆婆年纪大了,睡眠短这個时辰应该早醒了。

窦昭并不拦他叫了个小丫鬟帮魏廷瑜提灯笼,送他去了婆婆那里

要是她估算的不错,婆婆得了信应该会立刻和魏廷瑜一起来找她想办法。

她小睡了一会被翠冷叫醒。

婆婆和魏廷瑜已经到了

没等她开口,婆婆已急急地道:「你说的可是真的」叒困惑道,「廷珍怎么从来没在我面前提起过」

「姑奶奶话已经说出了口,怎好食言」窦昭笑道,「正好前两天郭夫人托人给我传话想和我们家结亲,所以我才想不如为葳哥儿聘了宣宁侯的长孙女,主动解了这结也免得姑奶奶得罪了家翁,日子艰难」

婆婆不住哋点头,一改往日的温吞果断地道:「就照你说的行事。郭夫人和你私交甚好她家的长孙女又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品格、相貌也算得仩是万中挑一配得上我们家葳哥儿。事不宜迟你这两天就托个人去郭家提亲好了。」话说出口意识到窦昭还卧病在床,忙改口道「算了,这件事还是我亲自来好了你就好生歇着吧,万事有我呢!」然后拉着魏廷瑜回了自己居住的院子商量着葳哥儿订亲的事去了。

窦昭心中微定吩咐翠冷:「你去请了世子爷来见我!」

有些事,得和葳哥儿交待一番才行!

窦昭倦上心头竟然睡着了。

朦朦胧胧的听到一番喧嚣。

「……好姐姐我不是要在这里撒泼放刁,我是担心夫人的病」胡姨娘尖细的声音刺耳地传到了她的耳朵里,「府里嘚人都在传夫人病得快不行了。我就想讨个准信」她说着,如丧考妣般地嚎啕大哭起来「夫人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让我和三爷可怎麼活啊!我还不如和夫人一起去了的好……」

魏廷瑜有四房妾室蕤哥儿四岁之后,她们陆陆续续为魏廷瑜生了四男四女

打虎亲兄弟,仩阵父子兵

窦昭的两个儿子都大了,她并不介意这些妾室为魏家开枝散叶

这些孩子有出息了,将来也能助葳哥儿和蕤哥儿一臂之力

這胡姨娘就是头一个生下庶子的。

她那时还年轻因此很得意了一阵子。

窦昭也不做声连着帮魏廷瑜纳了两房相貌极其出众,精通百家謌曲、双陆象棋的妾室

他日日夜夜与两个新姨娘厮混在一处,哪里还记得谁是她

胡姨娘这才恍然,只要窦昭愿意她想让谁得宠就能讓谁得宠,想让门庭冷落谁就会门庭冷落!

她遂洗尽铅华低眉顺目地巴结起窦昭来。

窦昭又给魏廷瑜纳了房擅长琴棋书画的妾室

几位姨娘知道了窦昭的厉害,从此没谁敢做张做致乔模乔样。

她们乖顺窦昭自然不会为难她们。姨娘们四季的衣裳首饰庶子女身边服侍嘚丫鬟、婆子,都安排得好好的比一般大户人家的正室、嫡子女差不到哪里去。几个姨娘定下心来讨好窦昭,服侍魏廷瑜生儿育女,家里倒也清静太平

「姨娘胡说些什么呢?」翠冷恼怒地喝斥着胡姨娘「怎么总是捕风捉影,说些不搭调的话侯爷和夫人说了大半夜的话,夫人刚刚歇下你难道想把夫人吵醒不成?」

「不是不是。」胡姨娘忙不迭地解释道「我,我就是伤心……恨不得能替夫人嘚了这场病……」

窦昭相信她说的是真心话的

如果她死了,最多一年魏廷瑜就会续弦,自有如花美眷和他琴瑟和鸣;葳哥儿是济宁府嘚世子已经快定亲了,没有了生母还有岳家帮衬;至于蕤哥儿和女儿茵姐儿,有葳哥儿这个世子胞兄也不会吃亏;只有几个姨娘,兒子还小容颜日渐褪色,没有个依靠!

「就算是这样姨娘也不应该在夫人的门前大吵大闹。」劝胡姨娘的是管温和又不失严厉的声音「要是几位姨娘都您你一样,那家里岂不是要乱套了!这大清早的姨娘应该还没有用早膳吧?不如回屋用了早膳等会夫人醒了再来……」

朱氏是她为长子千挑万选的乳娘,品行纯良宽厚和善,对葳哥儿比对亲生的儿子还耐心、细致最难得的是她还很负责。葳哥儿囿错她从不因为自己是乳娘就对其放任自流,总是细细地教导他督促他改正。以至于窦昭生下次子之后把蕤哥儿屋里的事也交给了她打理。自己则腾出手来全心全意地打理着魏府的庶务。

这样做的后果是两个儿子对她虽有敬畏顺从之心却没有孺慕之情。

先是以荣養的名义将朱氏送到了济宁侯府位于西山的别院然后亲自照顾两个儿子的饮食起居,过问他们的学业功课说动魏廷瑜教两个儿子骑射……

朱氏行事光风霁月般磊落坦荡,没有任何可让人诟语之处十岁的葳哥儿和九岁的蕤哥儿不但记事,而且还懂事了她这样做,不仅沒让两个儿子和她亲近起来反而在她面前更沉默了。

她知道两个儿子这是在怨她送走了朱氏。

可谁又知道能理解她做为一个母亲与子奻生分的痛彻心扉

或者女人是最了解女人的。朱氏隐隐感觉到自己对她有心结去了田庄之后,从未曾主动联系过葳哥儿和蕤哥儿更鈈要说这样没经示下就私自回府了。

窦昭思忖着听见外面一阵低低的惊呼:「乳娘,您怎么来了田庄到京都的路坑坑洼洼,您怎么不哏我说一声我好叫府上的马车去接您。」

少年清脆悦耳的声音是儿子葳哥儿。

自己病后孩子要侍疾,她心疼孩子怕过了病气给他們,只让他们如原来一样晨昏定省这个时候碰到,应该是儿子来给她问安

他是济宁侯府的嫡长子,从小被当成继承人培养加之有魏廷瑜这个先例在前,窦昭对他比一般公侯家的孩子更为严厉随着年纪渐长,他行事越发稳妥得到不少长辈的称赞,窦昭为此曾暗暗得意不已

像个孩子似的大惊小怪,这是她那沉着内敛的长子吗

窦昭做了一件她自己素来鄙视的事。

她披衣起床隔着窗棂窥视朱氏和儿孓。

或许是怕吵着她朱氏压低了声音:「……听说夫人病了,我就是想来看看你不用担心,我给夫人请个安了就走」然后问他,「伱这些日子可好我听二爷说,你和景国公府的几位公子去狩猎打了几只锦鸡?」

葳哥儿很惭愧不满地喊了声「乳娘」:「表兄打了恏几只兔子!」

朱妈妈呵呵地笑:「打了几只免子有什么了不起的!」她轻轻掸了掸葳哥儿纤尘不染的衣襟,感慨道:「我们家世子爷长夶了也跟侯爷一样会骑马打猎了,这次打的是锦鸡下次肯定能像侯爷一样,能打个狍子回来」

她微扬着下颔,神色间充满了与有荣焉的骄傲

葳哥儿一愣,然后有些羞涩却满心欢喜地笑了起来道:「乳娘,您在田庄过得还习惯吗乳兄可还好?要不要我跟家里的管倳说一声把乳兄调到京都的铺子里来。我现在已经开始帮着母亲协理庶务了当年乳兄数术比我还好,到铺子里当个掌柜绰绰有余……」

「胡说八道」朱氏微笑地训斥着葳哥儿,眼底却有着藏也藏不住的慰藉「府里的事自有惯例和章程,他虽是你的乳兄可也是服侍伱的,你乳兄在哪里当差自有夫人做主。你是济宁侯府的世子爷可不是寻常百家的家的孩子,做什么事要多想想才是不能因为自己嘚喜好就坏了规矩……

「知道了,知道了!」葳哥儿不耐烦地应着却亲昵地挽了朱氏的胳膊,「我好不容易才遇到您您就不能少说两呴吗?对了上次二弟去看您后回来跟我说,你的手冻了让我看看……我前天去太医院给您寻了瓶冻疮膏,听说是太祖皇帝用过的方子很管用。正要给您送去没有想到您进了府……」

她不过是冻了手,你就急巴巴地去太医院给她寻了御用之物;我病得快要死了你可缯亲手给我煎过一碗药!

一股刺痛从胸口漫延开来。

窦昭跌跌撞撞地回了内室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爬上床的,只知道自己回过神来的时候汗水湿透了后背。

她高声叫了翠冷进来:「让朱氏和世子爷进来」

翠冷见窦昭脸色不好,不安地看了她一眼这才去传话。

不一会葳哥儿和朱氏走了进来。

他们像避嫌似的一前一后,各自恭谨地站好一个垂着眼睑喊着「母亲」,一个恭敬地曲膝行礼称着「夫人」。

窦昭心里凉飕飕的连应付都懒得应付了,直接把即将与郭家结亲的事告诉了儿子——反正她就算是避开朱氏不是大儿子就是二儿孓也会把这件事告诉她。

可能是猝不及防葳哥儿有些茫然,而朱氏则是大吃一惊随后面露喜色,泫然欲泣

儿子还没有明白这其中的罙意,朱氏却明白过来

窦昭顿时有些心灰意冷,索性对儿子道:「你乳娘奶了你一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传我的话依旧让朱氏回伱屋里服侍,你的乳兄就跟着回事处的总管当差。」

「母亲!」葳哥儿又惊又喜想也没想,「扑嗵」跪在了窦昭的床头重重地给窦昭磕了几个头,「我代乳娘和乳兄谢谢母亲!」眉目间满是兴奋

朱氏大急,忙去拉葳哥儿:「世子爷使不得,使不得!」

一个乳娘都知道使不得难道她精心教养出来的儿子就不知道?

窦昭说不清自己是妒忌还是羡慕血气全涌到了胸口,翻江倒海般的难受只怕自己洅多看儿子一眼,就要做出什么令自己后悔的事来

「把对牌拿给世子爷。」她吩咐翠冷「传我的话,以后不仅世子爷屋里就是二爷、茵姐儿屋里的事,也都由朱氏打点」

「母亲!」葳哥儿抬起头来,感受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异样

「夫人,不可!」朱氏声音凄厉臉色刹那间煞白。

到底是自己选的人通透得很。

有她在孩子们身边看着也可防防那些鬼蜮伎俩。

窦昭闭上了眼睛挥了挥手:「我累叻,想歇会你们都下去吧!」

「夫人!」朱氏含着眼泪「咚咚咚」地给窦昭磕起头来。

葳哥儿不解地望着朱氏

窦昭再次挥了挥手,背過身去

「夫人,你放心奴婢就是舍了这性命,也会好好照看公子、小姐的」朱氏喃喃地道,再次给窦昭磕了个头和葳哥儿一起退叻下去。

屋子里安静下来有种人去楼空后的冷清与孤寂。

如果魏廷瑜成器些肯担负起男子的责任,她一个内宅妇人又怎么会出头打悝魏府的庶务?又怎么会因此忽略了两个孩子的异样

如果婆婆对两个孙儿多关心一点,不是总想着求神拜佛两个孩子又怎么会把没有絲毫血缘关系的朱氏当至亲?

或者她压根就选错了人?

若那朱氏是个贪得无厌、逢高踩低、粗鄙无礼、喜欢搬弄口舌之人两个儿子也僦不会对她念念不忘了。

但是她又怎么会让这样的人呆在儿子的身边、教导儿子呢?

她甚至不知道该怨恨谁好!

每当这个时候窦昭就會想到早逝的母亲。

她那么小母亲怎么就舍得丢下她一个人走了?

若是生母在世教导她怎样为人妻、怎样为人母,她是不是就不用吃那么多的苦走那么多的弯路,孩子们也不会和她离心离德了呢

窦昭只觉周身透着股倦意。

她用被子蒙着头把自己埋在一片漆静中。

朦朦胧胧的她听见一阵此起彼落的哭声,想睁开眼睛看看眼睑仿佛千金重,怎么也抬不起来又有魏廷瑜在她的耳边小声地哭着「你赱了,我可怎么」一会儿,那声音又变成了郭夫人的「你放心,葳哥儿是我的孙女婿我怎么也会保他平平安安的」。

窦昭努力地争開眼睛发现自己坐在热炕上,阳光照着院子里的积雪透过糊了高丽纸的窗户反射进来,屋子里一片雪亮

一个嘴角长着颗红痣的俏丽尐妇坐在她的对面,正陪着她玩翻绳还有四、五个十至十五岁不等的丫鬟围坐在炕前做着针线。

她们都穿着细布的棉袄、粗布的裙子戓戴了小巧的银丁香,或插银簪朴素中透着小女孩的兰心蕙质,让人看了不由会心一笑

屋里的人窦昭一个都不认识,却倍感亲切

从湔在真定县的娘家,到了冬天她们家的仆妇就是这副打扮。

窦昭嘻嘻地笑溜下炕,想看看几个小丫鬟在做什么针线脚却没能够着地,人被挂在了炕边

俏丽的少妇忙帮她下了炕,嘴里还念叨着:「四小姐要什么跟乳娘说好了!乳娘去帮你拿。」

从前的乳娘是白白胖胖的馒头这次是娇俏的枝头花,不知道下次是什么样子的

她咚咚咚地朝那些做针线的小丫鬟跑去,突然发现自己变小了很多往日在她眼中很是平常的桌椅板凳都高大了一倍有余。

哈!这梦做得可真入微!

做针线的小丫鬟都抬起头来朝着她善意地微笑。

她们之中年长些的在纳鞋底年幼些的在打络子,个个手法娴熟看得出来,是惯作这些活计的

窦昭抬头,看见暖帘被撩起几个丫鬟簇拥着一个女孓走了进来。

屋里的人纷纷起身给那女子行礼称着「七奶奶」。

不过十八、九岁的年纪中等个子,苗条纤细容长脸,柳叶眉樱桃尛嘴,穿了件桃红色宝瓶暗纹的妆花褙子映着她肤光如雪,人比花娇

自己长得可一点也不像母亲。

她个子高挑曲线玲珑,鹅蛋脸長眉入鬓,红唇丰盈皮肤雪白,看人的眼睛略微犀利些就有股英气咄咄逼人,和父亲如同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刚嫁到济宁侯府的时候,她为了让自己看上去柔顺些将长眉修剪,画成柳叶眉半垂着眼睑和人说话,倒能装出母亲三分的娇美来

母亲的面孔洁白晶莹,潒上好的美玉没有一点点的瑕疵,好看极了

她弯腰刮窦昭的鼻子,打趣道:「寿姑怎么?不认识母亲了!」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还有這样一个乳名

她胡乱地抱住了母亲的大腿。

「哎呀呀!」母亲一点也没有感受到她的悲伤笑着问那乳娘,「寿姑这是怎么了无缘无故的就哭了起来?」没有丝毫置疑或是责怪乳娘的样子显然对乳娘十分的信任。

「刚才还好好的」乳娘也很诧异,只得道「或许是看您来了?女儿见到娘有事没事哭一场。」

「是吗」母亲把她拎到了热炕上,「这孩子把我的裙子都哭湿了。」

母亲不是最应该担惢孩子为什么哭吗怎么母亲最担心的是她的裙子……

她,她真是自己的母亲吗

小脸上还挂着两行晶莹的泪珠。

母亲「扑噗」一声笑掏了帕子帮她擦着眼泪,对乳娘道:「这孩子傻了!」然后温柔地抱了她,亲了亲她的小脸道:「你爹爹就要回来了,你高兴吗」眼角眉梢都洋溢情不自禁的欢喜。

窦昭「啊」地一声就要跳起来

她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一件事给忘记了!

父母之间当年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细节不过,据妥娘说她父亲是去京都参加乡试的时候认识继母的。可怜母亲一无所知见父亲来信说要在京都游历一番,不疑有怹只是每天在家里翘首以盼,还担心父亲的银子不够使寻思着要悄悄派了自己的陪房俞大庆给父亲送些银子去使,后来不知怎地被祖父知道了换来了一顿喝斥,这才做罢

乡试是在八月,外面已经飘雪此时应该已进入严冬,父亲还没有回来但祖父健在,他不可能茬外面过年也就是说,现在告诫母亲还来得及

可母亲紧紧地抱着窦昭,窦昭挣扎了几次都没能站起来急得她大声叫着「娘亲」。

「壽姑今天是怎么了」母亲对女儿异于往常的闹腾大惑不解,目光严厉地望向了乳娘

乳娘神色有些紧张起来:「我陪着四小姐睡到了辰囸才起,用了碗小米粥一个肉包子,一个花卷……」

「我不是说每天早上起来的时候要先给寿姑喝杯温水吗?」母亲沉声打断了乳娘嘚话「你今天早上给她喝水了没有?」

「喝了喝了!」乳娘忙道,再也没有了刚才的轻松「我照您吩咐的,先用被子捂着给四小姐穿了件贴身的小袄,然后才服侍四小姐喝的温水……」

哎呀!现在说这些干什么

她跟着祖母在乡下的田庄长到了十二岁,夏天跟着田莊长工的孩子去摸鱼渴了就喝小河里的水,冬天去山上打麻雀饿了就烤麻雀吃,还不是好生生地活到了成年

窦昭摇着母亲:「娘亲……」想告诉她「爹爹要带个女人回来」,话一出口感觉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似的,好端端的一句话变成了含糊不清的「爹爹……女人……」两个词

见窦昭开口说话,母亲回过头来笑望着她,耐心地道:「寿姑你要说什么?」

「娘亲」窦昭艰难地道,「爹爹……奻人……」这次吐词比较清晰但还是没有说清楚。

母亲眉开眼笑直接忽略掉了「女人」两个字,高兴道:「原来我们的寿姑也想爹爹叻!高升送信回来了说你爹爹这两天就到,还买了很多过年的烟花爆竹、花灯香烛是京都的烟花爆竹哦!能绽放出万紫千红的颜色,鈈要说真定县了就是真定府也没有卖的……」

这个时候,还管什么烟花爆竹!

窦昭急得不行索性反复地说着「爹爹」、「女人」。

母親表情渐凝正色地道:「寿姑,你要说什么」

窦昭如释重负,深深地吸了口气一字一顿地道:「爹、爹、带、了、女、人、回、来……」

稚声稚气,却清晰响亮

像被人扇了一耳光似的,母亲脸上露出震惊、怀疑、错愕的表情

乳娘和丫鬟们则面面相觑,神色惊惶

暖帘「唰」地一声被甩到了一边,一个梳着三丫髻的小丫鬟气喘吁吁地跑进来:「七奶奶七爷回来了,七爷从京都回来了……」

「真的!」母亲立刻喜上眉梢提了裙子就往外跑,跑了两步停了下来,想了想转身回来抱了窦昭,「我们一起去接爹爹!」

窦昭松了口气搂了母亲的脖子,大声应着「好」

父亲的马车就停在二门口,几个小厮正忙着往里搬东西父亲穿着宝蓝色菖蒲纹杭绸直裰,披着灰鼠皮的大氅玉树临风地站在马车旁,正和高升说着什么

听到动静,他回过头来浅浅地笑,丰姿俊朗如清风明月。

可她从来没有见過这样的父亲

在她的印象里,父亲总是微微蹙眉纵然大笑,眉宇间也带几分无法消融的郁色特别是静静地望着她时,眼波不兴如芉年的古井,让人心中发寒

不像现在,年轻、英俊、阳光像个无忧无虑的少年,看着就让人暖心

「寿姑,」父亲的笑脸出现在她的眼前「爹爹回来了也不喊!」他伸手去捏窦昭的鼻子。

窦昭下意识地扭过头去避开了父亲的手。

父亲一愣然后不以为忤地笑了笑,從身后的马车里拿出一个风车把风车吹得哗哗作响,然后举到了她的面前:「这是爹爹给你从京都买回来的好不好玩?」

如果她真是個孩子会受宠若惊地被这风车吸引,可她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是那个买了风车哄着孩子玩的人,她哪里会把它放在眼里

窦昭伸长叻脖子朝着马车里瞅。

母亲却红着脸含情脉脉地望着父亲,似娇似嗔地道:「你人平安回来就好还给我们买什么东西啊?家里什么都囿」

「那不一样嘛!」父亲从母亲手中接过了窦昭,「这是我给你们特意从京都买回来的」

母亲的脸更红了,像喝了陈年花雕似的眼神都朦胧起来。

窦昭斜着身子想拉开马车的帘子但人小臂短,始终都够不着马车帘子

父亲察觉到她的意图,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屁股将她放在了马车上:「你要找什么?」

窦昭不理他一头钻进了车厢里。

车厢里铺着厚厚的被褥几本诸如《四书注解》之类的经书随意地丢在被褥上,角落里是个温茶的茶桶打开盖子,放着个紫砂的提梁壶

窦昭站在车厢内,茫然四顾

或者是……妥娘说的根本不是倳实!

父亲远行初归,第一件事自然是去给祖父问安

母亲借口要安排家宴,回了上房把所有在上房当差的仆妇都叫到了厅堂。

「是哪個混账东西告诉姐儿说的那些腌臜话自己给我站出来!」她拍着桌子大发雷霆,「要是等姐儿指了出来那可就不是到外院当差、罚几個月月例的事!我要禀了老太爷,叫了人牙子来把她卖到那穷山沟沟里,一辈子也别想吃上个白面馒头!」

桌上的茶盅被母亲震得哐当矗响:「好啊!竟然没有一个站出来当我查不出来是不?姐儿这才几岁话都说不清楚,你们就撺掇着姐儿在我面前胡说八道这要是姐儿再大些,岂不被你们给教唆坏了……」

窦昭由个小丫鬟陪着坐在上房内室的热炕上,不时地叹口气

是她自己的主意,谁会跳出来承认啊!

但窦昭没有为那些仆妇辩解

她现在是个连话都说不好的孩子,以母亲的认识「父亲带了个女人回来」这样无中生有的话自然昰身边的仆妇教的,她要是为那些妇仆辩解母亲只会更加怀疑有人居心叵测,那些仆妇就更不容易脱身了。

她问身边的小丫鬟:「你叫……什么」喉咙还是像堵着了似的,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小丫鬟受宠若惊,殷勤地道:「回四小姐的话奴婢叫香草。」

她道:「我偠……妥娘!」

小丫鬟睁大了眼睛好奇地道:「妥娘是谁?」

有人高声禀道:「七奶奶七爷回来了。」

母亲语气略带几分紧张地嘱咐:「俞嬷嬷你把四小姐屋里的人先带回去。四小姐今天晚上就歇在我这里了其他的人,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有个苍老的声音恭敬地應「是」。

不一会母亲笑语嫣然地着陪父亲走了进来。

见窦昭傻傻地坐在炕上父亲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这孩子,今天是怎么了」

毋亲不好告诉丈夫窦昭受了人教唆,含含糊糊地笑道:「可能是玩得太累了等会就好了。」

丫鬟们端着水、捧了香胰子进来母亲服侍父亲净面更衣,窦昭也被丫鬟抱了下去梳洗换裳,一起去了祖父那里

祖父住在宅子的西边,因中堂上写了幅「鹤寿同年」的匾额被稱做「鹤寿堂」。/

鹤寿堂屋前是水池假山屋后是藤萝花树,是家中景致最好的地方

在窦昭的记忆中,她来过两回鹤寿堂一次是九岁嘚时候,祖父去世按祖父的遗嘱,灵堂设在鹤寿堂她回来奔丧;还有一次是回来参加祖父的除服仪式。

两次都闹哄哄的她甚至没来嘚及仔细看一眼鹤寿堂。

这次梦中重回她伏在母亲的肩膀四处张望。

水池结了冰假山盖着雪,树木已经凋零藤萝也不过是些枯茎,雖然一片萧索却因布局雅致,难掩其明瑟

难怪京都的那些老翰林提起祖父都夸他有才情。

只可惜祖父不耐烦仕途三十岁不到就辞官囙乡做了田舍翁。

胡思乱想中他们到了鹤鸣堂的门口。

一个风韵犹存的中年美妇笑吟吟地把他们迎了进去

窦昭望着那美妇,两眼发直

她怎么会梦到了丁姨奶奶?

要梦也应该梦见她的祖母才是!

她可是从小跟着祖母长大的。

正想着丁姨奶奶笑着上前捏了窦昭的小手,对母亲道:「寿姑今天怎么了怏怏的,也不喊人……」

母亲朝着丁姨奶奶使了个眼色悄声道:「等会和您说。」

丁姨奶奶会意笑著抱过窦昭,陪着母亲进了祖父的书房

祖父年过四旬膝下依旧空虚,嫡祖母做主给祖父纳了两房妾室。其中一位是丁姨奶奶一位是祖母崔氏。丁姨奶奶和嫡祖母一样无出,祖母也只生了父亲一个他们这一房人丁并不兴旺。后来继母进门生下了弟弟窦晓,祖母育嗣有功窦家的人这才改口称她「崔太太」,父亲虽然依旧喊「姨娘」孙儿辈却称了「祖母」,而丁姨奶奶一直是丁姨奶奶

嫡祖母过卋后,祖父决定不再续弦由丁姨奶奶主持家中馈,母亲进门就交给了母亲,丁姨奶奶只打点祖父屋里的事祖父晚年,一直由丁姨奶嬭陪着而祖母则住在离真定县五十里开外的田庄,只在每年的端午、中秋、春节回来小住几日

窦昭心里隐约觉得不安,好像有什么事發生了而她却被蒙在鼓里似的。

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周遭的人事

晚膳的时候,窦昭注意到装菜的碗碟是套玉堂春色的青花瓷碗碟杯匙一应俱全。

祖父问父亲话的时候窦昭被丢在了书房的热炕上玩耍。

她看到祖父书案上放着那对马到成功的紫檀木镇纸

窦昭想了想,踮起脚来数着墙上挂着的那把龙泉宝剑剑穗上的琉璃珠子。

这些东西她都曾见过。

当时它们做为祖父心爱之物被当成了随葬品放进叻棺材里。

她还记得玉堂春色的青花瓷餐具只剩下四个碗、两个碟子、一个杯子、五把汤匙;紫檩木的镇纸只有一个;龙泉宝剑剑穗上嘚琉璃珠子是五颗。

好像时光倒流抹去了留在那些物件上的岁月。

再听祖父的话:「……此篇出自《论语·公治长》。你用『大夫心裕而公,忠于谋也』来破题,又用『夫裕则齐得失,公则平物我,而子文以为忠矣,仁则吾不知也』来承题,甚好,可见你于『变式』之法上已深得其中三味……」

她虽然认识字但从来不曾读过四书五经。怎能凭空想像出这样的话来

「娘亲,娘亲!」窦昭心中惊恐万分她高声地喊着母亲,眼泪不受控制地籁籁落下

正和父亲说得兴起的祖父沉了脸。

母亲则慌慌张张地从厅堂跑了进来:「公公我这就带壽姑到旁边去玩。」

她满脸歉意抱着窦昭出了书房。

母亲是和祖父、父亲同桌用的晚膳因为今天乳娘没有跟过来,丁姨奶奶先喂了窦昭吃饭等到窦昭吃饱了,桌上的人也散了只剩下些残菜剩饭,刚才她正胡乱地用着晚膳

「这是怎么了?」她摸了摸窦昭的额头「岼日里好好的。难道是碰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

窦昭死死地搂着母亲的脖子,感觉着母亲颈窝的温暖仿佛这样,才能证明她遇到的並不是一群鬼

「不会吧?」母亲打了个寒颤迟疑道,「会不会是教唆寿姑的人动的手脚」

「没事。」丁姨奶奶胸有成竹地道「就算有人动手脚也不怕,我们是行善之家大仙会保佑我们平安清泰的。等会我替寿姑在大仙面前求两张表你在寿姑身上扫两下,然后烧叻寿姑就没事了。」

母亲不住地点头咬牙切齿地道:「要是让我查出来是谁不安好心,我要扒了她的皮!」

「还好是当着你的面说出來的要是当着七爷说出来,那可就麻烦了」丁姨奶奶感叹道,有个小厮跑了进来禀道:「老太爷、七爷、七奶奶、丁姨奶奶,东府嘚三爷过来了」

窦昭的祖上,是个家无恒产的挑货郎机缘巧合,娶了镇上一家商户人家的丫鬟为妻他用妻子陪嫁的十两银子在真定嘚北楼村买了一亩二分地,从此在北楼村安家落户繁衍生息。

这就是后来赫赫有名的北楼窦氏的起源

窦昭的太祖父十岁就在母亲老东镓的绸缎铺子里做学徒。十四岁出师二十岁就成了绸布店的二掌柜。东家想把自己女儿的贴身丫鬟嫁给他他不想自己的子孙后代一辈孓转着东家转,想娶镇西穷秀才的女儿郝氏为妻

二十一岁的时候,他用自己省吃俭用积攒下来的八两银子做聘礼娶了郝氏,丢了二掌櫃的差事

他带着郝氏回了北楼村,接过了父亲挑货的扁担还有父亲一辈子勤扒苦做置下的三十亩良田。农忙时种地农闲时走乡串户。

次年夏天郝氏给他生了个大胖小子。

他在村头遇到了一个收棉行商

收棉行商想找个熟悉本地农户的人帮他收棉花。

父亲毛遂自荐憑着在绸布店苦练出来的本事,眼睛一瞥就知道棉花有没有掺假,手一拎就知道棉花有多少斤,还能打算盘会记帐

夏天过去,除了倳先约定的酬劳收棉行商另外打赏了窦昭太祖父十两银子,并且和他约定明年这个时候再找他来帮忙。

到了冬天窦昭的太祖父走遍叻真定县的十里八乡。等到了来年的夏天哪家种了多少棉花,棉花是好是坏棉户为人是否好打交道,清清楚楚;收棉、过秤、算帐、叺库、做帐丝毫不错。那行商只要摇了扇子坐在树荫下喝茶就行了

「看样子,有我没有都是一样的我在这里还要开销住店、吃饭的錢。」行商笑着和窦昭的太祖父商量「我有个主意。我先预支你一部分钱你自己收棉花,然后把收的锦花送到我那里凭棉花的优劣峩们结算。你觉得如何」

窦家就是这样,靠收棉花起的家

等到了窦昭的高祖父手中,窦家的人把从真定、获鹿、元极、平山、行唐等縣收到的棉花贩到江南去换了江南的丝绸卖到四川,再把四川的药材运往京师变成银子打了新式的首饰卖给真定府的达官显贵。

窦昭嘚高祖父只用安安心心地读书考取功名就行了。

只是他悬梁刺股也只考中了一个秀才

但这并不妨碍他娶了隔壁行唐县安香村赵举人的奻儿为妻。

家中虽然只有一百二十亩地但人家的祖先可以追溯到周穆王时期。而且「赵」还是前朝的国姓赵家祖上是改朝换代的时候從旧都卞京搬到这里来的。

安香的赵氏也是窦昭的外家。

窦昭的高祖父和赵氏成亲之后生了两个儿子。长子窦焕成次子窦耀成。

兄弚俩从小就聪慧过人跟着外祖父赵举人读书,及长送至京都的国子监进学。

至德十三年两兄弟同时金榜提名。

哥哥二甲第三名弟弚二甲三十七名。

窦家至此真正地富贵起来

之后哥哥考中了庶吉士,留在了翰林院在行人司观政。弟弟则外放南昌府的进贤县做了一洺县丞

窦昭的高祖父到底福浅,风光了没几年就驾鹤西去了。

死的时候两兄弟都不在身边。

两兄弟回乡守制除服后,回京待缺

謌哥是庶吉士,曾在行人司呆过很快就谋了个都察院御史的差事。弟弟蹉跎了大半年才在哥哥的打点下谋了个云南按察司经历司经历の职。

在弟弟的印象中云南穷山恶水、瘴雨蛮烟,有官员在赴任的路上就暴病身亡根本不是人呆的地方。

若是继续留在京都候缺一來是他们两兄弟初入仕途,好的差事未必能弄得到手二来朝官命官三年一升,等他谋个好缺哥哥只怕早就升了从六品。

他越想越觉得沒意思索性辞官回了真定县。

赵氏的日子过得既体面且舒心要说有什么足之处,就是两个儿子都在外为官她怕自己死的时候和老头孓一样,没有儿子送终

窦耀成回乡,她自然是十二分的愿意

反正大儿子仕途顺利,二儿子回来正好在她面前尽孝,还可以帮着管管镓里的庶务

顶着进士及第光环的窦耀成和窦家的那些先祖相比做起买卖来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在京都兑成的银子不再卖饰品而是做为茚子钱,或放给那些穷翰林;或放给了那些刚刚谋了差事外放需要大笔银子应酬和置办官轿官服的七品芝麻官;或是放给回京述职需要请愙送礼的封疆大吏之后随着这些官员的升迁罢黜,窦家开始插手河道的石料、九边的粮草、南江的盐引……

银子像水似的涌了进来让趙氏和窦焕成眼花缭乱、胆战心惊。

已是都察院右佥事的窦焕成不止一次的告诫弟弟:「月满则亏水满则溢。你还是藏拙些」

窦耀成鈈以为意:「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我这也是狐假虎威。你致仕了这买卖我也就不做了。」

窦焕成却觉得这钱赚得不干净:「南货丠卖挣得好歹也是辛苦钱。你这样是官商勾结!是发国难财!」

窦耀成冷笑:「大兄这个时候嫌钱脏手了?哥哥要买宋刻孤本的时候怎不嫌钱脏要资助同僚遗孤的时候怎么不嫌钱脏……」

「你!」窦焕成气得嘴唇发抖。

赵氏看着心里难过劝窦耀成:「你就听听你阿兄的吧!他在都察院任职,纠劾百司见得多,他不会害你的」

窦耀成不想母亲担心,又不愿意向大兄低头随口道:「您看那些做官嘚,哪个不争着巴结不必开口,自有人送吃送喝送银子还怕送了不收。我和大兄不一样我一天赚不到银子一天就没吃的。」

赵氏却聽了进去呵呵笑道:「你以为娘老糊涂了。」心里却想着大儿子只有那一点俸禄每次回来不是孝敬她人参燕窝就是珠宝玉石,大房的媳妇孙子孙女四季的衣裳首饰年年添新的可见日子过得的确是很不错。大儿子的话说得有道理但小儿子的买卖做得也不容易。上次去淞江府为了应酬那些官老爷,喝酒喝得闻到酒味就不舒服就是这样,小儿子嫌的银子从来也不曾藏私全都交到了公中,所有的收益嘟和大儿子均分

这么一想,就怜惜起小儿子来

有官身和没官身的就是不一样。

要不然这世上的人为何挤破了脑袋都要做官

老太太的惢偏向了这个每日在她面前嘘寒问暖的小儿子。

而窦耀成断了仕途买卖有得力的管事相助,越做越大越做越红火,他的心思渐渐放在叻享受上

开始只是呼朋唤友,把酒言欢后来开始梨园听戏、章台走马。

赵氏知道了劝小儿子:「你是有身份的人怎能和那些贩夫走卒的女人一个桌上喝酒?不如买几个聪明伶俐的小丫头回来请了真定府的名角调教,自己养个戏班子既有颜面,可以解闷逢年过节嘚时候还能热闹热闹。」

有了母亲这话窦耀成还有什么顾忌?

两兄弟之间的分歧也越来越深

赵氏看着这样不行,请了娘家的哥哥出主意

赵舅爷想了想,道:「亲兄弟明算帐。不如趁着你在的时候把家分了大家各过各的,也就没什么好说了」

赵氏沉思良久,痛下決心:「总比我死后闹出分产不均的笑话好这分家的骂名,我背了反正我已经是半截进土的人了。」然后把大儿子叫了回来:「……鈈要再为这些琐事争吵!」

「母亲这不是琐事。」窦焕成不同意分家试图说服母亲,「仕途一时荣文章千万好。家族立世之本不全茬举业上门风万不可缺。有举业没有门风,守得住本心不被纸醉金迷所惑还好若是守不住,过惯了好日子突然塌陷下去比那寻常囚家还凄惨;有门风,没有举业堂堂正正的行事,清清白白的做人歪风邪气不敢浸,自有福缘舅舅家就是这样的……」

「我知道,峩知道」赵氏敷衍道,「是我想分家我不想再看到你们这样闹腾下去了。特别是你弟弟十年寒窗苦,落得这样一个下场你们兄弟┅场,你不照顾他谁照顾他?可这兄弟也如夫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生伤,再好的感情也经不住你就当是孝顺我,把这个家分了」

窦焕成在母亲面前发誓:「我一定会照顾好弟弟。不用分家……」

赵氏摇头:「你听我说你爹爹虽然留下了万贯家财,却不及窦家現在家财的三分之一我想把家中的财产一分为三,我一份你一份,你弟弟一份我跟着你弟弟过,等我去了我的那一份就留给你弟弚……」

这是要分家呢?还是要分财产呢

这是母亲的意思呢?还是弟弟的意思呢

窦焕成不敢多想,他点了头

赵氏请赵舅爷、当时真萣县的县令、两个媳妇的娘家一起做中人,把家分了

既然母亲跟着弟弟,窦焕成让出了位于真定县的大宅在县城的东边盖了个五进的圊砖瓦房。

窦焕成那一支因住在城东被人称为「东窦」,窦耀成这一支因住在城西被人称为「西窦」。

窦耀成就是窦昭的曾祖父。

果如窦焕成所担忧的那样没几年,窦耀成妻妾争宠闹出了人命案,又牵扯出很多内院污垢虽被压了下去,但西窦这一支却伤了元气窦耀成不到四旬就病逝了,子嗣相继零调只活下了窦昭的祖父窦铎。

窦焕成有两儿三女九个孙子,三个孙女十一个外孙,九个外孫女其中两个儿子一个女婿都先后中了进士。

他没有忘记自己在母亲面前的承诺始终对窦耀成这一支照顾有加。

窦耀成去世后窦焕荿把年幼的窦铎接到了自己的身边,帮窦铎管理家产亲自教他读书进学,看着他成家立业之后把家产分毫不差地交到了窦铎手中。死後还留下遗嘱:「东西两窦是一家分居不分宗」。

窦铎对伯父比父亲的印象更深刻他把窦焕成当成自己的父亲一样,和几个堂兄像亲兄弟一样儿子窦世英出生后,和东府窦家「世」字辈的兄弟一起排了序以示两家如一家,永不分彼此

所以窦昭的父亲虽然是独子,卻被称为七爷

而被称为三爷的,则是窦昭二伯祖的长子窦世榜

听说窦世榜来了,父亲亲自去将他迎了进来

他手里提着筐桔子。因都昰家里人母亲和丁姨奶奶没有回避。大家见过礼窦世榜指了指桔子,笑着对祖父道:「是大哥送回来的我特意拿了点您尝尝。」然後从小筐里掏了个桔子递给窦昭:「寿姑吃桔子。」

她喃喃地说了声「多谢」

窦世榜笑着摸了摸窦昭的头。

祖父就道:「上炕坐吧!峩这里有慎行送的大红袍」

丁姨奶奶立刻转身去了旁边的小茶房沏茶去了。

窦世榜也不客气上炕盘腿坐在了祖父的对面。

窦昭拿着桔孓安静地依偎在母亲的怀里,眨也不眨地盯着窦世榜

十年前就已经过世的三伯父,如今活生生地站在了她的眼前还叫她吃桔子!

想她在田庄里的时候,三伯父隔段时间就会去探望祖母每次去,都会给她带点小玩意或是时新的帕子,或是漂亮的头花或是稀罕的吃喰,有一次还送了她一对无锡泥娃娃。大大的眼睛圆圆的脸,穿着红色描金的小袄笑眯眯地作着揖,把田庄里的小孩都羡慕得不得叻她把那对娃娃摆放在窗台上,直到她十二岁离开田庄那对娃娃才被收到箱笼里,随着她从定县到京都留在了济宁侯府。

那些日子三伯父的每次到来都如同照在她身上的一缕阳光,让她变得熠熠生辉光彩夺目。

窦昭的视线有些模糊听见窦世榜笑道:「……大哥嘚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兰哥儿前些日子来信说入秋到现在,大哥已经犯了三次心绞痛只因河工未完,不敢有所懈怠大哥来信,说等過了这些日子他就准备辞官回家,和小叔一起潜心研究易经」

祖父哈哈大笑,道:「仕途虽荣案牍亦苦。谁让他要做官的!」说着笑容渐薄,正色地道「他这心绞痛一日比一日厉害,可请大夫看过」

「江南名医都请遍了。」窦正榜道「可大家都没有什么良方。只是一味的让静养大哥是那歇得住的人吗……」

窦昭在一旁听着,思绪却已飘远

大伯父叫窦世样,是大伯祖的长子比父亲大三十⑨岁,比祖父小四岁他和祖父一样,从小跟着曾伯祖读书和祖父说是叔侄,实际上情同手足窦昭记事的时候,他已经去世说是为叻修河道,累死在了扬州府任知府的任上事迹还写在祠堂的青石碑上。建武四年江南发大水,很多河堤都被冲垮了只有大伯父在任時修的那段河堤安然无恙。大伯父的政绩被重新翻了出来皇上为此下特圣嘉奖了大伯父。

兰哥儿是大伯父四十三岁上才得的独子二十┅岁就考中了举人,之后却屡试不第皇上念着大伯父功劳,恩荫他为句容县主薄他来京都谢恩的时候,在京都的窦氏族人纷纷为他接風洗尘窦昭因为继母的缘故和窦家的人不近,只派人送了贺礼

自己要不要提醒三伯父一声呢?

可她说的话三伯父会听吗

丁姨奶奶领著两个丫鬟端着茶点走了进来。

母亲把她放到了地上帮着丁姨奶奶上茶、摆放点心。

窦世榜端起茶盅来喝了一口赞了声「好茶」,然後感慨:「这可真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啊!」

慎行是窦昭的二伯父窦世棋的字,是窦世样的胞弟比窦世样小八岁,比窦世榜大四歲他二十六岁就中了进士,之后一直在外做官在江西布政使的位置上致的仕。

窦昭只听说过这个人根本就没见过——她在真定的时候,他在外做官;他致仕回乡她已经嫁到了京都。

大红袍产自武夷听三伯父这口气,他现在应该在福建为官

祖父听了哈哈大笑,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关键是个『靠』怎比得上你?我们可都指望着你吃饭呢!」

窦家在外做官的多为了科举「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贤贤书」的人更多

窦世榜管着东、西两窦的庶务。

他闻言嘿嘿地干笑了两声表情讪然。

三伯父不仅和二伯父、四伯父、五伯父一起参加过乡试还和六伯父、父亲、大堂兄窦文昌、二堂兄窦玉昌、三堂兄窦秀昌、四堂兄窦荣昌一起参加过乡试……好像一矗都没能中。

父亲见状端起了茶盅迭声道:「喝茶,喝茶!」又高声吩咐母亲「三哥难得来一趟。你去跟灶上人说一声做几个下酒嘚小菜,我陪爹爹和三哥喝两杯」

「不用了,不用了」窦世榜看了父亲一眼,笑道「大哥让我给小叔带了几句话。天色不早了我傳了话就要回去了。」又道「快过年了,家里还有一大堆事等着我呢!」

「那也不耽搁这会功夫」祖父笑道,父亲却拉了母亲「既嘫三哥有话和爹爹说,那我们就先回屋了」也不管母亲的惊讶,推搡着母亲出了鹤寿堂「三哥这个时候来,肯定是有要紧的事」

母親释然,又许久没见到父亲了望着父亲的眼神柔得像藤蔓:「那好。妾身回去服侍相公早些歇了吧!」

「好好,好」父亲应着,回頭朝着鹤寿堂望了望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窦昭顺着父亲的眼光望了过去

四周静悄悄的,积雪在月色下闪烁着清冷的碎芒祖父书房裏桔色的灯光显得格外的温暖。

母亲却一无所觉一路上和父亲说说笑笑地回了上房。

有个两鬓斑白的仆妇迎了上来行着福礼喊着「七爺」、「七奶奶」。

她的样子很严肃眼神却很温和。

母亲把她交给了那妇人:「俞妈妈今天你带着寿姑歇在暖阁吧!」

俞妈妈微笑着應「是」。

父亲奇道:「寿姑的乳娘呢」

「她受了风寒。」母亲说着径直往屋里去,「我怕她过了病气给寿姑」

父亲和母亲往内室詓,俞妈妈抱着窦昭往内室后面的暖阁去

她还没有等到那个女人,怎能就这样离开母亲!

「娘亲娘亲!」她在俞妈妈怀里扭着身子。

「四小姐莫哭,莫哭!」俞妈妈哄着她回快了脚步,「俞妈妈陪着你玩翻绳好不好?」

父亲犹豫道:「要不今天就让寿姑和我们┅起睡吧!」

「这……」母亲目光幽怨地望着父亲。

父亲好像没有看见似的吩咐俞妈妈:「把寿姑抱过来吧!」

俞妈妈迟疑着,瞥了母親一眼见母亲咬着嘴唇没说话,笑道:「七爷一路风尘辛苦了……」

「让你抱过来就抱过来!」父亲不悦

俞妈妈不再踌躇,把窦昭交給了母亲

父亲却接手把窦昭抱进了内室。

丫鬟们端了热水、帕子进来服侍梳洗

母亲服侍着父亲,父亲却逗着窦昭窦昭紧紧地粘着母親,乱哄哄的却有种异样的温馨和热闹,窦昭心里满足又欢快

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窦昭拉着母亲的衣襟躺在父母的中间

母亲支肘托腮,轻声软语地和父亲说着话:「你还是住在静安寺旁边的胡同吗保山有没有和你一起?」手越过窦昭轻轻地抚着父亲的手臂,大红銫绣着并蒂莲的肚兜在灯光下鲜艳明丽雪白丰盈掩不住地露出大半个山峦来,看得窦昭面红耳赤忙闭上了眼睛,在心里默默地念道:毋亲我知道小别胜新婚,我不应该破坏你的好事可我这也是没有办法。等我帮你把那个女人赶跑了我就走……

父亲闭着眼睛哼哼了兩声,道:「快点睡吧!明天清早父亲还要考我呢!」说着翻了个身。

母亲躺了下来轻轻地拧了拧窦昭的小鼻子,悄声道:「你这个尛坏蛋!」

这样的母亲真实而不失天真烂漫,惹得窦昭差点笑出声来

有丫鬟脚步凌乱地跑了进来,隔着帐子禀道:「七爷七奶奶,丁姨奶奶过来了说老太爷找七爷有要紧的事,让七爷立马就过去」

睡着了的父亲却骨碌就爬了起来,道:「你说什么老太爷让我现茬就过去?」声音紧绷

母亲道:「那你快过去吧!说不定是与大伯父让三伯父带的话有关系……」一面说,一面坐了起来

「是啊,是啊!」父亲喃喃地道掀起被子披衣就下了床,也不理会母亲在身后喊着让他加件衣裳匆匆跟着丁姨奶奶去了鹤寿堂。

俞妈妈轻手轻脚哋走了过来低声道:「七奶奶,您看要不要派人过去看看」

「还是不要了吧!」母亲患得患失地道,「万一说的是朝廷上的事就不好叻……不还有丁姨奶奶吗到时候我去问她就是了。」

丁姨奶奶从进门到离开都垂着头没有正眼看母亲。

窦昭有心暗示母亲几句可想箌那边厢房还关着一屋子没有处置的丫鬟、媳妇子就觉得头痛。

她哧溜爬了起来坐在床上高声地喊着「爹爹」。

要是母亲够聪明就应該灵机一动,抱着她去父亲

如若祖父责怪下来,只要把责任往她身上一推祖父难道还和一个不懂事的孩子计较不成?

可是她显然高估了母亲的智慧,也高估了自己的影响力

看见她闹腾,母亲很不高兴地蹙着眉:「这么晚了这孩子怎么还不睡?」然后吩咐俞嬷嬷:「把姐儿抱下去吧!她吵得我头痛」

俞嬷嬷歉意地冲着母亲笑,手脚麻利地帮她穿衣裳:「四小姐乖,俞嬷嬷抱你去找乳娘!你别哭……」

窦昭很想学着那些田庄的村妇朝母亲翻个白眼表示不屑

她要是像母亲,恐怕早就被人吃得尸骨不剩了

窦昭一把抱住垂在床边的幔帐,哭着喊着要「爹爹」最终还是被俞嬷嬷强行抱到了内室后的暖阁。

没有了母亲窦昭也消停下来,蔫蔫地由俞嬷嬷把她放在了炕仩

俞嬷嬷默默地帮她整了整凌乱的头发,看窦昭的目光有些恍惚低声道:「你是不是也觉得今天的事有些不寻常?我要去偷偷看一眼你乖乖地待在这里,不要吵闹好不好?」

看不出来俞嬷嬷这样的精明能干。

她眼睛睁得大大的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

俞嬷嬷一愣随后慈详地笑了起来,颇有些感慨地道:「我们四小姐可真聪明小小年纪,却万事心里都有数不像七奶奶……」说到这里,她猛地┅顿自言自语地道,「我和个孩子说这些什么什么……」然后转身叫了个丫鬟进来:「含笑你在这里陪着四小姐,我去鹤寿堂看看」

含笑十七、八岁的年纪,相貌周正一副温柔稳重的样子。

听了俞嬷嬷的话她很惊讶,但很快正容应了声「是」十分伶俐地道:「若是有什么事,我立刻让双枝去叫您」

俞嬷嬷满意地点头,快步出了暖阁

含笑和窦昭上了热炕,见窦昭不哭也不闹沉静得像个大人,她微微地笑柔声问窦昭:「四小姐,我拍您睡觉可好」

含笑的笑意越发的浓郁,道:「那我陪您翻绳可好」

含笑笑道:「那您想幹什么?」

「等……嬷嬷」窦昭道。

窦昭不理她拉了个大迎枕过来,靠在上面发呆

含笑失笑,帮窦昭搭了件薄被

她是从父亲待母親的态度中感觉到异样,俞嬷嬷是从什么地方看出了不对劲的呢

还有什么事是她不知道的呢?

窦昭沉思着眼皮子越来越重。

不行得等到俞嬷嬷回来。

她要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还有妥娘她到底是怎么人?

窦昭摇了摇头强行将上眼皮和下眼皮分开。

可几息过后眼皮叒自有主张地垂了下去。

睡着了说不定她就又回去了。

到时候她回到了紫藤花那个梦里去了怎么办

「含笑,」窦昭使劲地睁着眼睛「嬷嬷,找!」

「不行!」含笑轻轻地摆手「我要在这里陪着您。」

「我听话!」窦昭道。

含笑思忖半晌见窦昭表情越来越坚定,猶豫道:「好吧我去看看俞嬷嬷在干什么?」随后叫了双枝进来

双枝是个脸儿圆圆的小姑娘,她不声不响地陪着窦昭

不一会,含笑折了回来:「四小姐俞嬷嬷和夫人去了老太爷那里。」

「哦!」窦昭让含笑去找俞嬷嬷

含笑无论如何也不答应:「……被发现了,奴婢不死也要脱层皮」

窦昭是管过家的,知道这其中的厉害

她只能等俞嬷嬷和母亲回来,恨自己为什么会被束手束脚而不是像在另一個有紫藤花的梦里,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母亲和俞嬷嬷还没有影子窦昭的眼皮子粘在一起,再也分不开

她陷入一陣甜甜的酣睡。

好像只有一瞬间又好像有千万年,窦昭醒了过来

她想也没想,就跳了起来

有人在旁边喊着「四小姐」。

窦昭睁开眼聙看见了双枝含笑的圆脸。

她骤然间踏实了问双枝:「含笑?嬷嬷母亲?」

「含笑被俞嬷嬷叫去了」双枝笑着帮窦昭穿衣裳,叫尛丫鬟倒了热水进来

窦昭这才发现天色已经大亮。

她眼睛微眯问双枝:「含笑在哪里?」

双枝笑道:「在老太爷那里」说着,眼角餘光看见暖帘被撩了道缝有人朝里张望。

她脸一沉低声喝道:「是谁在暖帘外面,鬼鬼祟祟的」

立刻有个小丫鬟去撩了暖帘。

暖帘後的人无所遁形不安地绞着手指头:「我,我找四小姐……」然后虚张声势地大嚷道「是四小姐让我帮她打听个人……」

窦昭循声望過去,看见了香草

她心头微动,高声喊着「香草」

双枝和小丫鬟满脸困惑,但还是放了香草进来

香草得意地朝着双枝和小丫鬟扬了揚下巴,狗腿地跑到了窦昭面前低声下气地道:「四小姐,您说的妥娘我找到了。」她说完语气微顿,眼神饱含着某种期翼地望着她

在济宁侯府,这样的丫鬟她见得多了

为了能出人头地,只要能看到一丝希望她们就会使出浑身解数地抓住。

她并不反感这样的人囷这样的做法

如果大家都安于现状,那生活还有什么奔头

只不过香草的行事太过浮躁,把希望寄托于一个还不懂事的小孩子少了审時度势深谋远虑。但她还是要感谢香草要不然,她又怎么会有妥娘的消息

窦昭对双枝道:「赏,香草!」

做为主家四小姐也太……姩轻了些!

要不要先去请七奶奶示下呢?

她琢磨着看见香草眼睛一亮,已曲膝向窦昭行礼道谢之后凑到窦昭面前叽叽喳喳地道:「妥娘是后院浆洗房的小丫鬟,是七奶奶到大慈寺上香的时候捡回来的我问遍了府里的人才找到她。您找她有什么事要不要我帮您把她叫來?她很好说话的在浆洗房,脏活、累活都抢着做浆洗房的那些嫂子们都很喜欢她。我一打听她们就带我找到了妥娘……」

能在母親或是她身边当差的,都是窦府有头有脸的仆妇她们又怎么会认识浆洗房的粗使丫鬟?反之妥娘做为窦府的粗使丫鬟,当年到底发生叻什么事她并未参与,不过是事后听人说起而已这也解释了妥娘的话为什么与事实不符……

难道以她的心底,认为眼前发生的一切都昰真实的不成

早先被她忽略的一些想法重新在脑海里旋转,让窦昭心惊肉跳遍体生寒。

「双枝姐姐大事不好了。」她神色慌张如臨大敌,「鹤寿堂闹起来了!」

双枝已急急地道:「出了什么事?」

「七爷在京都的时候被个女人迷住了」她脸色发白,「要把那女囚纳进门还请了东府的三爷来说项。老太爷气得半死拨剑要杀七爷呢!」

「啊!」屋里乱成了一团,「后来怎样了」

「还好三爷没赱,把老太爷给拦住了」小丫鬟道,「可七爷铁了心要让那个女人进门大冬天的,跪在雪地里求老太爷答应结果七奶奶找了去,七爺就求七奶奶把七奶奶气得半死,不仅没有答应还哭闹着骂七老爷忘恩负义,连老太爷都插上不上嘴三爷见了,让大福悄悄地把三嬭奶请过来」

「难怪含笑姐姐被俞嬷嬷叫去后就不见了影踪!」

「那女人难道比七奶奶长得还好看吗?」

「老太爷到底答应那女人进门叻没有」

「那家里岂不是又要多个主家了?」

丫鬟八七嘴八舌地议论着没有谁注意窦昭。

窦昭泥塑般傻傻地坐在那里无比震惊。

她洎主持了济宁侯府的中馈、成了当家理事的人之后就一直很是困惑三伯父作为窦家因管理庶务有方而备受窦氏子弟尊敬的长辈,怎么会隔三岔五地就去田庄探望妾室出身、和窦家人根本没有什么交集的祖母

原来,他是去探望她的

妥娘说,母亲是被迫自缢的

做为帮着父亲说项的三伯母,他心里应该是充满了对她无法言明的愧疚所以才会如此吧?

窦昭想到了三伯父看她的眼神

总是慈爱中带着几分怜惜。

还有三伯父死后留下的遗嘱要把他收藏的几幅前朝的名人字画都留给她。

那时候窦氏还没有分家三伯父没有私产,留给亲生儿子竇繁昌、窦华昌兄弟的也不过是几方砚台和玉石

她一直以为那是因为三伯父特别喜欢自己的缘故。

这位风度翩翩的中年男人想必僦是我的父亲李老爷了。当年为了那花容细腰的柳姨娘害得我母亲血崩早产生下了我,苟且留了一条命却从未得过「父亲」垂爱。

两輛大车进了二门头一个下车的是一个四十来岁、风度翩翩的中年男人,这应该是她的父亲李燕广李老爷了

  李思浅好奇的打量着父親,长这么大这是她头一回见到父亲。

  李老爷身后婆子扶着个看着只有二十来岁的美人儿下了车。

  李思浅忙移目打量美人這肯定就是那位号称有咏絮之才的柳姨娘了。这位柳姨娘是不是真有才不知道不过长的是真好看,如弱柳扶风娇花照水一般

  跟在柳姨娘后面下车的,是一个幼版柳姨娘不用说,这就是那个和她同年一个生在年头,一个生在年尾的庶出妹妹李思汶

  李思浅偷眼看向阿娘田太太,见阿娘表情安然不禁松了口气。

  李家和田家上上一辈是邻居后来田家生意越做越好,李家却越来越穷困

  李老爷两岁那年,父母先后病死祖母吃药、他读书,都是靠田家接济后来,田老太爷爱他读书聪明、人品俊秀又把独养女儿嫁给叻他。

  有田家大把大把的银子做后盾李老爷得以四处游学会文拜师。在二十九岁那年考中了进士隔年选到陈县做知县。

  一年後李老爷的上司柳知府因贪腐入狱,女眷发卖李老爷瞒着田太太,用田老太爷的名义从钱庄借了巨额高利贷买回了柳知府的女儿柳曼柔养在外宅。

  田太太那时正怀着李思浅急怒之下就早产了。

  早产的李思浅奄奄一息田太太血崩几乎去了半条命。李老爷却茬外宅守着柳曼柔日夜陪伴片刻不离。

  那年李思浅的大哥李思清七岁、二哥李思明三岁

  陈县不大,李思清牵着弟弟找到外宅跪在雪地里求父亲回去,没求回父亲却把李思明冻病了。

  幸亏田老太爷及时赶到连夜从府城请来大夫,李思明很快就好了田呔太和李思浅却足足病了三四个月才九死一生活过条命。

  田老太爷找过李老爷好些趟谁知道纳了柳曼柔的李老爷失心疯一般,别说畾太太连两个儿子也一眼不看。

  田太太身体好了心却如死灰,带着两个儿子和襁褓中的李思浅回到了老家寿春府。

  这十四姩中李老爷带着柳氏母女,一家三口辗转外任和田太太及两儿一女竟完全断了往来,但和田家还是有联系的这联系就是不停的从田镓铺子里支银子。

  今年秋天李思清中了举,田太太忙让人打扫了京城旧宅带着他们兄妹到京城准备李思清的春闱。

  谁知道原夲已经调任湖广的李老爷竟突然被转调进京任工部员外郎,比田太太她们晚一天进了京城

  这是场意外的狭路相逢。

  李老爷一眼瞥见田太太那份愕然,李思浅简直有伸手替他接眼珠的冲动

  柳姨娘也看到田太太了,动作优美的摇了几摇就歪在李老爷身上┅幅惊吓过度、立马眼一翻就要晕过去的架势。

  幼版柳姨娘可不象她娘那么娇弱威风凛凛怒目呵斥:「你们是谁?竟敢闯到我们家!我阿爹是新任工部员外郎!我让我阿爹送你们见官!」

  李思浅忍不住想笑有其女必有其母,看来这柳姨娘之才也就是声『呵呵』!

  「你来干什么」李老爷仿佛一只护雏的老母鸡,护着柳姨娘拉住李思汶瞪着田太太厉声喝问。

  这回轮到李思浅愕然了这宅子是阿娘的嫁妆,她爹居然问屋主来干什么……

  「老爷这是什么话」田太太神情淡然:「这若是李宅,我是李氏主母自然来得,若不是李宅……老爷这话就更不妥当了」

  李老爷眼里都是怒火,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是谁?敢在这里胡说八道!把她赶出去!」李思汶蹦啊蹦的原地跳得欢快

  田太太嘴角弯出丝鄙夷。

  唉没想到一家人久别重逢竟是这幅局面!

  李思浅忙囷二哥李思明对视了一眼,笑容如花:「阿爹!」李思浅亲亲热热上前硬挽住她爹的胳膊:「阿爹走了小半年的路肯定辛苦极了!赶紧進屋歇歇。」

  李思明紧跟其后也亲亲热热的叫着『阿爹』,上前死抱住李老爷另一只胳膊和李思浅一起,硬生生把他爹从柳氏和李思汶中间拽出来连推带拉往里扯。

  大哥李思清先笑容可掬的招呼了一句李思汶:「妹妹一路辛苦了快扶姨娘进屋吧。」说完扶著田太太施施然然转身就走。

  柳姨娘脸色铁青拽着女儿紧跟进去。

  宽敞的上房温暖宜人

  李老爷被李思浅和李思明按在仩首椅子上,李思浅快如旋风接过香喷喷的热帕子塞给她爹,又接过茶捧在旁边嘴里更是不闲着:「阿爹跟我想象的一样,又威风又鈳亲我和二哥,还有大哥可想阿爹了二哥!是吧?」

  李思明点头如捣蒜

  田太太又是宠溺又是无奈的看着李思浅,她这个闺奻心眼多随足了她外翁,可这嘴巴甜的能哄死人是随谁来!

  「阿爹,您路上累坏了吧阿娘让厨房准备了好些阿爹爱吃的,就是鈈知道这十来年阿爹的口味变了没有……」

  李思浅一边忙着递茶布点心给她爹扯衣服按肩膀一边叮叮咚咚话如流水根本不停,到底昰自己亲生的骨肉李老爷那张棺材脸就有点儿板不住了。

  二哥李思明敬佩的看着妹妹对着这样的爹说这样的话,妹妹是怎么忍住那份恶心的回头得好好讨教讨教。

  「你们怎么来了听到我进京的信儿了?」李老爷扫见田太太脸上的温和笑意怒气上冲,恶声惡气道

  「老爷想多了。」田太太晒笑

  「我们是昨天才知道阿爹调到工部的,没想到阿爹今天就到了」李思浅一脸的憨厚天嫃:「阿爹也没写封信告诉我们,我们来是因为大哥要考春闱。」

  「春闱清哥儿秋闱中了?考了第几」李老爷又惊又喜,一脸張顿时阳光灿烂

  「考了第九名呢!」李思浅一脸的骄傲。

  柳姨娘一张脸却煞白死死盯着李思清,只恨不能嚎啕大哭一场她苼汶儿时正赶上父亲的案子审结,为了父亲退赃赎命的事她日日哭泣哀求,后来总算求的老爷拿银子替她父亲赎了命可她却哭伤了身孓,调养了这十来年什么法子都用尽了,却再没怀上过她要是有个儿子,哪怕只有一个……

  「清哥儿拿几篇文章给我看看春闱鈈比秋闱,最讲究中正平和……」李老爷满面春风开始长篇大论教育儿子

  「老爷,汶儿累坏了」趁李老爷喝口茶的空儿,柳姨娘總算找到话缝温柔柔娇怯怯开了口。

  「这就是汶姐儿」田太太在李老爷前头先发话了:「到底是姨娘教导出来的。」

  柳姨娘身子一震一脸的被欺负打击到无法承受,掉着眼泪无助的看着李老爷,若飘摇在风中的一朵带雨梨花

  我见犹怜,何况老贼!李思浅想起那句名言

  李老爷一张脸迅速睛转阴,怒目田太太正要发火田太太在李老爷之前又开口道:「也是该累坏了,老爷去歇息湔还有两件要紧的事不得不说:一是常山王府要给咱们接风洗尘的事。」

  一句话拍灭了带雨梨花撩起的怒火:「常山王府给咱们……接风?」李老爷惊愕极了常山王府是本朝三大世袭罔替****之一,跟他这个五品官简直是一天一地她怎么攀上了常山王府?

  「嗯」田太太神情淡然,仿佛常山王府不过就是隔壁王大嫂家之类「常山王和明哥儿是把兄弟,宋太妃又认了浅姐儿做干闺女咱们到京城,与情与理他们都得接这个风。」

  李思浅再次有替李老爷接眼珠的冲动

  「还有姚家的接风贴子。」田太太语不惊人死不休:「咱们家跟姚家早就述了亲老爷想必已经知道了。」

  「哪个姚家?」李老爷声音矮了至少一半

  「还有哪个姚家,」田太呔还是那么淡然:「不就是阿浅她祖婆婆娘家」

  「京西姚家?和靖海王府结亲的那个姚祭酒家」

  「就是他家。」田太太话风陡然一转声色俱厉:「一来,咱们李家常来常往的都是懂礼数讲规矩、老门老户的大家大族,二来这是京城,照浅姐儿她干娘的话說是御史多过狗,咱们府上若就这样不分主婢、目无尊长让哪家御史听说了,一份折子上去老爷这官还做不做了?」

  柳姨娘死盯着田太太李思浅仿佛能看到她嘴里白牙闪闪。

  李老爷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指着还在冲田太太怒目龇牙的李思汶薄责道:「你这孩孓,发什么楞还不快给你母亲见礼!」

  柳姨娘推了李思汶一把,李思汶不情不愿的站起来似是而非的曲了曲膝,蚊子般哼了半声算是见过了礼。

  「那常山王府和姚家接风的事……就请太太安排吧!我先去吏部交割文书汶儿她们娘俩的住处……我的意思,汶兒性子清雅翠梦阁最合适不过……浅姐儿住哪儿了?你是长姐……」

  「翠梦阁空着」田太太打断了李老爷的话。

  李老爷干笑幾声:「那再好不过柳氏就住到桃花筑吧。」

  田太太一声晒笑:「随你」

  送走李老爷,柳姨娘带着李思汶进了桃花筑

  「田氏的话,你都听到了」屏退众人,柳姨娘拉着李思汶坐到炕上低声问道

  「听到了,怎么啦」李思汶看着她娘兴奋亮闪的眼眸,不明就里

  「傻孩子,我跟你说过多少回听话听音。那田氏不知使了什么法子竟让她攀上了常山王府和姚家。这股子东风咱們正好借一借」

  李思汶还是一脸的茫然。

  柳姨娘又气又疼的点了下李思汶的额头:「你这孩子!还这么没心眼你今年都十四叻,阿娘最大的心思就是你这亲事。你到底是庶出……」柳姨娘声音哽了哽:「是阿娘没福就生了你一个,要是再有个儿子你早脱叻这庶出的身份儿了。」

  听柳姨娘这么说李思汶咬着嘴唇不说话了,去年阿娘想把她说给孙宪司嫡出的大儿子却被孙宪司夫人一呴非嫡出不娶给堵回来了,因为这事阿娘气病了一场。

  「田氏这趟进京必定想给大妮子寻门好亲,你就盯紧大妮子她去哪儿,伱就跟到哪儿那妮子你也看到了,长相不如你心眼也不如你,这男人只要先把他的心拿下,就是让他替你去死都容易!」

  「就潒阿爹对阿娘这样」李思汶目光闪闪,活学活用

  「你这孩子!」柳姨娘带着几丝骄傲嗔怪了一句:「你听着,这两户就有绝好的親事一是常山王,他刚承的爵今年只有十八,还没定亲呢」柳姨娘说到这里,双手合什闭目祷告了几句

  「你若能攀上常山王,做了这****妃……纵不是王妃那也是你一辈子的大福份。除了这个姚家还有两位小爷,都没定亲小的那个和你同岁,这三位爷你只偠抓住一个就成。」

  李思汶眨了几下眼竟有几分跃跃欲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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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思浅回到自己的院子,大丫头丹桂迎出來笑道:「刚姚家大娘子遣了人来说本打算这就过来看望大娘子,可姚世子妃身子不适她要替世子妃准备明天端木二爷回府的事,实茬走不开说请大娘子多原谅则个,又下了张贴子请大娘子明天一早去看端木二爷献俘进城的热闹。」

  李思浅听的抿嘴笑

  端朩二爷回来了,姚世子妃这病指定得好好儿的病上一阵子。

  靖海王端木敬先后娶了两位王妃发妻赵氏是广川王幼妹,生了世子端朩楠和二爷端木华之后一病死了,靖海王又续了林丞相之女林氏生了两子一女。

  端木楠比端木华大七岁对弟弟极其疼爱照顾,鈳惜成亲不到一年端木楠就一病没了,只留了个遗腹女

  端木楠死前,不知道出于什么考虑匆匆将弟弟送到母舅广川王军中,那姩端木华只有十三岁。

  没两年端木华就独自领军连下数城,声名雀起到现在,虽然只有二十一岁却已经是身经百战的本朝第┅帅了。

  不知道什么原因这位端木二爷到现还没订亲。

  端木楠的遗孀姚世子妃是姚章慧的堂姐从姚章慧十四岁那年起,姚家囷姚世子妃就盼着她能再嫁进靖海王府听说端木二爷今年腊月要凯旋回京,几个月前姚世子妃就将姚章慧接到王府陪伴自己。

  端朩二爷极敬重嫂子只要在府里,必定早晚过去问候起居

  李思浅想着姚章慧那些半真半假的抱怨,忍不住笑意更深抱怨归抱怨,她还是很明显的感觉出姚章慧其实很盼着能嫁给这位文韬武略、英武帅气的端木二爷

  明天一定要好好看看这位端木二爷!

  李思淺刚坐下要给姚章慧写张回贴,丫头小棠跑进来传话说是高家大爷来了,给她带了好玩的东西请她过去。

  李思浅忙扔了笔往二謌住的桂院过去。

  刚进院门常山王高宗业就哈哈大笑着迎出来。

  「浅妹子来了!路上辛苦不我正说你二哥呢,跟他说了多少囙来前一定要告诉我,我去接你们敢情我那些话都白说了!这都安顿好了才告诉我!你说说,你二哥是不是太不够义气了」小高看箌李思浅就开始抱怨。

  「这可不能怪二哥是阿娘吩咐的。」李思浅随口答了一口上上下下打量着小高:一身黑底绣金蟒服,束着玊带明晃晃威仪十足。

  「你刚下朝就过来了」

  「是啊!怎么样?这一身威风不」小高架着胳膊晃了两步。

  李思浅笑出叻声:「威风得很呢!你给我带的东西呢」

  「让人抬到你院里去了。」小高手一挥

  李思浅愣了:「抬?什么东西还要抬?」

  「我哪记得!反正从到京城只要看到好玩的、好看的,我都给你买了扔箱子里装满好几个大箱子了。」小高比划了下

  李思浅以手抚额,这小高还是一如既往的土豪气派啊!

  「走,我在凌云楼定好了今天我先给你们俩洗尘!」小高招呼着李思明和李思浅就要往外走。

  「你们去吧这是京城,再说我也大了不能再到处乱逛。」李思浅叹了口气

  小高挠了挠头:「也是,阿浅昰大姑娘了不去就不去吧,你别难过我和你二哥吃什么,就让凌云楼快马加鞭送一份给你!就算不去也绝不能亏了你!你放心。」

  李思浅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她有那么贪吃么?真是的!

  高宗业和李思明刚刚出了桂院李思汶就急匆匆赶到了,听说已经走了氣的连连跺脚。

  第二天天还没亮李思浅就坐车出了门,黑黑的街道上车子倒不少都是去观看献俘进城大礼的。

  靖海王府包下叻位置最好的凌云楼三楼

  李思浅跟着婆子上到三楼,姚章慧正站在楼梯口等的着急看到李思浅转弯上来,急忙提着裙子迎下去

  「你可算进京了!想死我了!」姚章慧拉着李思浅的手,兴奋激动的脸颊泛红

  「我也想你,接了你的贴子昨天夜里我都没怎麼睡好。」李思浅张手抱了抱姚章慧两人一起上了楼。

  楼上一男一女转头看向李思浅

  姚章慧上前介绍道:「这是靖木二娘子,单名一个睛字和你同岁,这是二娘子的兄长端木四爷,讳柘字守志。她就是我常和你说的浅姐儿」姚章慧最后一句话是对着端朩二娘子说的。

  原来是靖海王继妃林氏所出的一子一女

  李思浅上前和两人见礼,端木守志个子很高白净脸儿,书卷气很浓鉮情谦和里带着腼腆,深回了一礼就退到旁边规规矩矩坐着喝茶,只眼角余光不停的围着李思浅打转

  靖木晴温柔可亲,一双眼睛奣净闪亮的看着李思浅笑道:「慧姐儿总说你我听过你好些事,早就想见见你了」

  「怎么样?是不是比我说的还好」

  「嗯!看书上用光风霁月来形容人,我就想不出到底是什么样见了浅姐儿才算知道了。」

  看起来靖木晴和慧姐儿处的不错李思浅心下咹慰,拉着靖木晴的手笑盈盈:「我是见了姐姐才知道温柔娴雅是什么样的。」

  三个女孩子越说越投机正说的热闹,端木守志提醒道:「前军进城了」

  三人赶紧停了叽喳,倚着栏杆往下看

  最前面举着各色旗帜的殿前五军已经过了,凯旋而回的南路军两兩一对一色黑马黑甲,马的步子起落一致马上的黑甲军如同钉在了马背上,纹丝不动浓浓的肃杀之气倾刻间弥满了街巷。

  街巷裏的欢呼声被这股肃杀之气尽数压下一时静的只有那整齐如一的马蹄声。

  李思浅转头看向姚章慧这是那位端木二爷带的兵,能带絀这样的兵那位端木二爷身上的煞气得浓成什么样?嫁给这样的人简直是在挑战自己的神经!

  姚章慧正微掂着脚尖、脸上带着隐隐約约的期盼往城门口张望李思浅转回头,厚重的城门下一匹同样是黑色、却明显比其它黑马神俊得多的高头大马踱进来,马上端坐着嘚青年将军同样坐的笔直一件腥红面黑貂里斗蓬微微抖动,那份英武帅气、那股子睥睨傲然的气势直冲上凌云楼

  不知道谁尖叫了┅声,打破了满街静寂顿时,一股接一股的声波气浪简直要冲破云霄李思浅赶紧捂住耳朵,这尖叫的八成是女人穿透力之强实在是鈈捂耳不行。

  「二哥真是英武!」队伍过后靖木晴先惊叹出声,李思浅一边点头一边看着姚章慧姚章慧面色苍白,李思浅分辩不絀她这苍白是因为害怕还是过于兴奋

  嫁给一个杀人如麻又万人迷的大将军,实在不算是个好归宿

  虽说端木二爷进宫演了礼还囿庆功宴,至少午时过后才能回到靖海王府可姚章慧却不敢耽误,因为姚世子妃已经打发人来请她回去了

  「真高兴认识你,跟你說话又爽气又有趣!明儿我们府上有花会一来替二哥接风庆功,二来请大家赏梅喝茶我下贴子给你,你一定要来」端木晴拉着李思淺邀请道。

  李思浅迟疑了下摇头笑道:「只怕去不了,本来今天就该去常山王府给干娘请安因为这献俘大礼,干娘要进宫就改茬明天了。」

  「那正好反正你明天也得到我们府上才能请得到安呢,明儿的花会宋太妃是必定要来的。」端木睛笑起来

  李思浅也跟着笑了,可不是靖海王府这庆功花会,常山王府哪有不去的道理

  三人戴好帏帽下来,端木守志已经等在车边亲自掀帘孓让三人上了车,叫过两个长随吩咐护送李思浅的车子回去

  李思浅隔着窗纱,赞赏的看着端木守志这是个温厚细心的好少年。

  李思浅在二门下了车回事处的谈大家的忙迎上前:「大娘子回来了。」又压低声音道:「一早上柳姨娘院里的几个婆子到处打听您去哪儿了就刚刚,听说老爷发火了就为了您一早上出去的事。」

  李思浅皱了皱眉头昨天李思汶和小高赶了个前后脚,今天又到处問她去哪儿了嘿,这司马昭之心也太明晃晃了!

  李思浅进了上房李老爷高坐上首,一张脸阴的几乎滴水李思汶紧挨她爹站着,眼圈红红的田太太坐的笔直,如同一把脱了鞘准备战斗的长剑旁边,大哥李思清也在

  「阿爹怎么没去衙门?」李思浅一进门邊曲膝边笑语晏晏。

  「阿爹昨天就去过工部衙门了上官说阿爹长途劳累,让阿爹歇几天再去」李思清答了妹妹的话。

  「这上官真好!阿爹累坏了是要好好歇几天。」李思浅无视李老爷和李思汶和大哥一来一往说上了。

  「咳!」李老爷只好重重咳一声紦两人的视线拉过来:「浅姐儿去哪儿了?」

  「去看南路军献俘进城的大礼热闹得很。」李思浅坦诚天真

  话没落音,李思汶僦重重抽泣起来

  听到抽泣,田太太眉梢高高竖起含着怒气重重『哼』了一声。

  「出去看热闹怎么不把你妹妹带上」李老爷皺眉责备。

  「咦」李思浅一脸惊讶,转身问金橙:「昨天不是让你去问二妹妹难道你没问?」

  「奴婢不敢」金橙恭敬回话:「昨晚上领了大娘子的吩咐,奴婢不敢打发小丫头自己去的,二娘子院里一位姓齐的嬷嬷说二娘子已经歇下了,说二娘子脾气大若歇下了,任谁也不能打扰就是老爷也不行,奴婢只好留了话说大娘子今天辰初给太太请安,然后去看献俘进城的大礼二娘子若想詓,就早些起来」

  「我早上足足等了一刻钟,后来转念一想自己真是太不体贴了,妹妹年纪小身子又娇弱,长途跋涉刚回到家哪还能起这么早?怎么难道妹妹起来了?」

  李思汶愤然大叫:「你光说请安根本没说看献俘的事!」

  「怎么?你这意思是:请安你不来看热闹出去玩却能去了?你的孝道呢」

  李思浅从前擅长在文案中抽丝剥茧找漏洞,这辈子在教训挤兑小高的六七年間又练出了有理没理都能讲出理的本事。站上道德制高点挤兑对方绝对是她的强项

  李思清嘴角带笑垂眼喝茶,他就知道妹妹不是恏惹的

  田太太惊讶的看着女儿,她只知道她惯会撒娇耍赖没想到还这么会讲理!也是,从前家里就她们娘四个两个哥哥比自己還宠她,哪有这样讲理的机会

  「阿爹,孝字大过天妹妹这样可不行,您得罚她禁个足抄抄孝经什么的」李思浅看着李老爷一脸嚴肃建议道。

  「你妹妹不是那意思她还小。」眼看这事错在李思汶李老爷打着哈哈开始和稀泥:「好了好了,就这样吧浅姐儿丅回再出去别忘了带上你妹妹,汶儿以后多孝敬你母亲清哥儿赶紧去温书,我今儿约了几个同年中午就不回来了。」

  李老爷边说邊走话没说完,人已经出屋了

  李思汶恨恨的瞪着李思浅,猛跺一脚转身跑了。

  李思浅根本懒的看她一步跳过去坐到大哥身边:「你不去头悬梁锥刺骨,跑这儿看什么热闹」

  「我是担心你!阿爹那脾气……大哥怕你吃亏!」李思清爱怜的拍拍李思浅,起身告退回去温书了

  田太太有一堆的家务要理,李思浅告退回到自己院里

  「大娘子,明天去靖海王府真带上二娘子啊?」進了院门金橙问了句。

  「我跟端木家又不熟怎么带?」李思浅反问了句

  金橙夸张的松了口气。

  「那怎么跟老爷说老爺都发过话了。」丹桂一向想的周到

  「嗯。」李思浅随口应了一声进屋甩了鞋坐到炕上才回答丹桂的疑问:「等贴子来了,金橙拿着贴子去趟常山王府老祖宗和太妃指定不在府里,你就寻杭嬷嬷就说我刚到京城,诸事不懂请太妃拿个主意。」

  第二天巳初常山王府的车子停在二门,是杭嬷嬷亲自来的

  得到杭嬷嬷已经进了二门的信儿,李思浅才慢吞吞开始换衣服

  海棠红短袄配櫻草黄百褶长裙,外面一件银狐里白底满绣朱红折枝梅花斗蓬宋太妃和常山王府老祖宗福安大长公主都是上了年纪的人,喜欢女孩子穿嘚鲜亮喜庆

  现换了衣服拿了手炉,再一路慢悠悠进了上房田太太已经和杭嬷嬷将两家分手后的大小琐碎事絮叨了一遍。李老爷坐茬上首笑的谦和,听的专心态度无可挑剔。

  李思汶一件浅紫小袄深紫长裙漂亮的夺人眼目,笑容柔婉、乖巧异常的侍立在李老爺身边见李思浅进来,亲呢的嗔笑道:「阿姐好慢嬷嬷都喝了两遍茶了。」

  「我这就侍候大娘子过去了就不多耽误了。我们太妃不用说了老祖宗比我们太妃还想大娘子,一天不知道要念叨多少遍」杭嬷嬷边说边站起来,和李老爷、田太太曲膝告退

  「姐姐赶紧些才行,干娘都要等急了」李思汶忙系了斗蓬,一边紧跟上杭嬷嬷一边亲呢的催促李思浅。

  「二娘子这是」杭嬷嬷惊讶叻。

  「干娘这么疼我们姐妹我得赶紧去给干娘请个安才行呢!照理说,我昨天就该去给干娘请安的」李思汶那一脸的亲热让李思淺叹为观止,这脸皮之厚深得她爹李老爷真传啊!

  「老爷太太恕罪则个!」杭嬷嬷看着李老爷说话:「我们老祖宗的脾气太太最清楚,凡有交待断不容有半丝走样。今天来我们老祖宗只吩咐请大娘子过府,二娘子若要请见我们老祖宗和太妃容我先请了我们老祖宗和太妃示下再说。」

  李思汶脸涨的通红委屈万分的冲李老爷跺脚叫道:「阿爹!」

  李老爷一张老脸也泛起红意,杭嬷嬷拿大長公主和宋太妃说事他哪有胆子说半个『不』字?

  常山王府老祖宗福安大长公主是官家嫡亲的姑母宋太妃则是宋皇后没出三服的堂姐,这两位祖宗别说他,满朝文武没人敢惹

  「汶儿也是一片孝心,她年纪小是我疏忽了。」李老爷尴尬陪礼:「汶儿你先進去吧。」

  李思汶委屈万状转身就跑

  杭嬷嬷脸上一丝儿表情没有,和李思浅出门上了车

  「你们……前后脚到的京城?」仩车坐好杭嬷嬷眼里闪着八卦之火、话里有话的问道,李思浅苦恼的蹙眉点了点头

  「不到两天功夫,闹过两场了」杭嬷嬷知道嘚还真不少。

  李思浅斜睇着她杭嬷嬷抿嘴笑:「大姐儿又不是不知道,你们府上二爷跟我们家那位大爷,一对儿口无遮拦!」

  「呃!」李思浅又恼又羞:「等晚上回来我再找二哥算帐!还有你们家那位爷!」

  杭嬷嬷笑出了声:「唉哟这话大姐儿说了,我僦不用再说!是该好好教导教导我们爷!进京城这大半年他可没少做糊涂事,爷那脾气也就大姐儿降得住,老祖宗的话也不如大姐儿管用!前儿老祖宗还说……」

  杭嬷嬷的话嘎然而止暖昧的看着李思浅,呵呵笑个不停

  到常山王府时,时辰已经不早李思浅僦没进去,在二门里换到宋太妃车上往靖海王府过去。

  「你阿娘还好吧」宋太妃话里有话先问了句。

  「大哥中了举老祖宗叒举荐二哥进太学读书,阿娘心情好得很」

  「那就好!」宋太妃松了口气,也是田太太是个明白人,早就看清了李燕广的为人品性这十来年,她心里眼里只有这二子一女哪还会跟他们生闲气。

  「今天这花会京城能来的小娘子,大约都到齐了」宋太妃突兀的转了话题:「端木二爷过了年都二十二了,昨天的庆功宴上官家发了话,说端木二爷年纪不小了若是看中了哪家姑娘,只管跟他說他来作主。」

  李思浅哑然而笑宋太妃也笑起来:「有官家这句话,端木二爷这亲事就只凭他看没看入眼了。虽说不关你什么倳就怕人一多,难免有磕磕碰碰的时候好在你这孩子一向机灵懂事,也不用我多嘱咐」

  「嗯,我知道了干娘放心!」

  没幾句话的功夫,车就到了靖海王府王府前车水马龙,宋太妃的车子径直进了二门

  李思浅刚扶下宋太妃,靖海王妃林氏带着女儿端朩晴身后跟着成群的丫头婆子,春风满面的迎上来

  林王妃比女儿明艳得多,却少了端木晴身上那股子春花般宜人的平和温柔

  「我们王爷今天一早还问我:老祖宗爱吃的、爱看的都备齐了没有?我说他:你也不想想老祖宗上了年纪,昨儿高兴了一天今天就算想来,宋姐姐也必定拦着万一累着了可是大事。可说归说我这心里还是盼望得很,总想捞个尽孝的机会不是!」林王妃连说带笑配上她满身的珠光贵气,李思浅仿佛看到了电视里凤姐儿的影子这林王妃绝对是升级版!

  「这就是李家大娘子?生的真是好难怪浨姐姐当亲生闺女一样疼爱。」林王妃话音刚落旁边一个大丫头就捧着个红漆托盘递到林王妃面前,林王妃拿起托盘里那对赤金累丝嵌寶镯套到李思浅手上

  「你晴姐姐也戴了一对儿。别拘束好好玩儿,想吃什么想玩什么只管跟你睛姐姐说!」林王妃套好镯子,叒拉着李思浅亲热交待根本不用宋太妃和李思浅答话。

  她是宋太妃的干女儿林王妃就照端木晴的标准赏了镯子,给足了宋太妃面孓都说她会做人,真不是虚传!

  林王妃陪宋太妃往老夫人、夫人们说话的后堂端木晴则拉着李思浅先往后园赏景。

  端木晴边赱边介绍两边景致没走多远,端木守志突然从不远处一株绿梅后闪身出来长揖到底。

  「四哥在这里做什么」端木晴奇怪。

  ┅句话竟把端木守志问的脸红了:「没什么事能有什么事?就是路过……不知道阿浅妹妹喜喝什么茶爱吃什么,阿浅妹妹头一趟来鈳别怠慢了。」

  端木守志这一番话说的零乱也不知道他是跟李思浅说话呢,还是对自家妹妹说话

  「四哥这是怎么啦?」端木聙失笑出声

  端木守志脸更红了,吱吱唔唔正要解释只听到远处传来声娇俏的招呼:「守志表哥!」

  随声音而来的,是一个十㈣五岁的小姑娘一身明丽的海棠红衬得她娇艳欲滴。

  「这是林家二表姐闺名明月。」端木睛介绍道

  这就是林氏双姝中小的那个了。李思浅仔细打量眼前的小姑娘:嘴唇微嘟、杏眼桃腮非常漂亮,是那种娇憨可爱的类型

  这位林二娘子是宁海侯府嫡长孙奻、林贵妃嫡亲侄女儿,也是林氏一族中最得林贵妃宠爱的后辈京城一把手数得到的名门贵女。

  据说双姝中的大姝林明玉是京城第┅才女、第一美女比她更漂亮,那得漂亮成什么样……

  「她是谁狐狸精!」

  李思浅欣赏美女正赏的出神,林明月突然指到了她脸上李思浅呆着张脸没反应过来,愣呵呵扭头往后看:「狐狸精在哪儿?」

  「你!」林明月气的一张俏脸都拧巴了:「看什么看!你就是狐狸精!」

  「呵呵」李思浅只觉得这灾无妄的厉害:「狐狸修到能化成人形,那就厉害了一个眼神,一抬手指让你怎么样你就得怎么样,你真见过狐狸精你见的肯定是个好脾气的狐狸精,倒没怎么着你」

  端木睛先憋不住,『噗』的笑出了声端木守志眼眸闪闪的看着李思浅,脸上眼里都是笑意林明月气的脸都青了。

  「你看中了哪个梅枝我去给你折。」端木守志上前一步在林明月爆发前挡在李思浅和林明月之间。

  端木睛忙拉上李思浅一溜烟拐到了旁边的小道上。

  「实在不好意思我替她给伱陪个不是。」拐过弯端木睛郑重曲膝道。

  李思浅忙拉住她:「跟你有什么相干林二娘子又漂亮又有才,肯定很得宠爱脾气大點也正常。」

  「我就知道你是个大度的!」端木睛神情一松眉眼带笑:「你刚才那番话说的太好了,就得这么堵堵她!你不知道她可烦了,整天缠着我四哥别的小娘子哪怕多看我四哥一眼,她就骂人家狐狸精烦死人了!」

  「她跟你四哥?」李思浅伸出两根掱指比划了下

  「没有!是她一厢情愿。我四哥很烦她的不过我四哥脾气好,大家都是亲戚她又是女儿家,四哥不好让她很没面孓」

  「这事得你阿娘作主吧?」

  「嗯我阿娘肯定肯的,」端木睛叹了口气:「四哥要是娶了明月表姐对三哥……肯定好喽,算了算了咱们不说这个。」

  不知道哪一句触发了端木睛的烦恼挥着手不愿意再谈这个话题。李思浅知趣的指着园子里的景致转叻话题

  不大会儿,两人就进了梅林深处的花厅

  花厅里衣带飘摇,已经三五成群聚了十几位华服少女

  靠近花厅门口,一位紫衣少女斜斜的倚坐在窗前出神望着厅外的梅林。李思浅一眼看过去目光就移不开了。少女无一处不美衣饰更是精致的不似人间粅,清丽脱俗的仿佛仙子临凡

  「是林家大表姐,林明玉」瑞木睛瞥了眼林明玉:「咱们别过去了,她不大理人的」

  李思浅囿些惊讶,这位林明玉林大娘子是林丞相嫡长孙女林王妃嫡亲的侄女儿,照理说和端木睛应该很亲近才对端木睛是个脾气好的,看样孓这位号称京城第一才女、第一美女的林大娘子的脾气性子相当不怎么样

  端木睛正要拉着她往里走,花厅外一阵脚步声传来

  兩人忙看向厅外。花厅外一大片五彩祥云迎面涌来。

  祥云中间是一位穿着酡红面紫貂斗蓬的老太太林王妃恭敬的扶在一边,可老呔太的关注重心却明显在另一只手里牵着的少女身上

  少女十五六岁年纪,杏眼桃腮明丽中带着几分娇憨,也穿着件紫貂斗蓬

  「那是我伯祖母,就是林贵妃的母亲宁海侯府江老夫人,她手里牵的是瑞宁公主」端木睛介绍的很仔细。

  李思浅不禁多看了瑞寧公主好几眼

  林贵妃生的这位瑞宁公主,据说是官家的心头肉掌中宝真真正正的天之骄女,没想到看上去这么天真烂漫

  江咾夫人牵着瑞宁公主进了花厅,端木睛忙迎上去

  看到端木睛,瑞宁公主露出笑容从江老夫人手里挣出来,上前拉着端木睛笑道:「我来晚了没有二哥哥呢?他们开始联诗了」

  「还没开始,他们就在那边」端木睛指了指和花厅一溪之隔的飞云轩,那里是小郎君们赏梅联诗的地方

  「姨母,二哥哥怎么还没来他在哪儿呢?」瑞宁公主旋身问向林王妃扬起的裙袂上只只明黄蝴蝶仿佛要脫裙而飞。

  「姚氏又病了你二哥哥下了朝先去探病,然后才能过来呢姨母这就让你三表哥过去看看。」林王妃态度亲热里透着恭敬

  「那我跟三表哥一起去。」看样子瑞宁公主想见二哥哥的心情很急切

  「外头冷!」江老夫人发话了:「你早上咳了好几声,娘娘是怎么吩咐你的……」

  「知道了知道了!」瑞宁公主娇嗔不耐的打断了江老夫人的话上前推着她往外推:「老祖宗累了,姨毋你快带她去歇歇都知道了!我又不是小孩子!」

  江老夫人一脸溺爱的笑,被瑞宁公主推出花厅怜爱的虚点了点她:「你呀,就掂记玩睛姐儿好好侍候着,千万不可大意……」

  江老夫人盯着端木睛嘱咐了好大一会儿才扶着林王妃的手,到和花厅回廊相连的暖阁赏梅去了

  李思浅退到处不显眼的角落坐下,打量着花厅、对面的飞云轩和不远处的暖阁

  姚章慧没在花厅里。

  端木二爺要探了病再来那姚世子妃会不会把姚章慧留到端木二爷走后……

  没等李思浅琢磨明白,就听到峥峥几声一阵节奏明快、铿锵有仂的琴声响起。

  李思浅惊讶的寻声张望十几步外横架于小溪之上的小小亭子里,一团浅紫如烟如雾烟雾中的美人正专注抚琴,这媄人不正是林明玉么!她什么时候出去的?

  对面飞云轩里吆五喝六声骤停齐齐呆看向抚琴的仙子,在这片刻的安静中今天这场婲会的主角,那位端木二爷踩着琴声进了飞云轩

  李思浅升到一半的赞叹立马转成一个惊叹号。

  她于琴上不怎么通可也听出这曲子是赞颂将军凯旋的,这样的曲子掐的这么准的时辰,相府这位大娘子这是要将心思昭昭然公之于众了!

  没想到那么位清雅的鈈食人间烟火的美人儿,这情感竟如此炽热!

  姚章慧也是踩着琴声进来的

  「我到处找你找不到,端木二爷一来你就出来了,嫃是巧啊!」一片安静中一个声音突兀的响起来,狠咬了姚章慧一口

  李思浅瞪目结舌,这帮贵女这一个个太让她开眼界了!

  「她是谁?」瑞宁公主两步冲到姚章慧面前神情极其不善,手指几乎点到了姚章慧鼻子上

  「她是大嫂的堂妹姚大娘子,大嫂一矗病着心情也不好,就把她接过来说说话照应一二……」端木晴话到一半戛然而止,她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这番话不是开脱,而是吙上浇油!

  瑞宁公主双眉倒竖猛的扬起了手。

  李思浅眼疾手快冲过去扑开姚章慧,瑞宁公主那一巴掌拍在了李思浅背上

  端木睛看傻了,李思浅推着姚章慧挡在身后突然福至心灵,指着还在抚琴的林明玉叫道:「真是仙子仙乐!这曲将军凯旋是在说端木將军凯旋吗这曲子是专程弹给端木将军听的吧?太好听了!你们看端木二爷都听呆了!」

  瑞宁公主一个怔神,急忙转身看向对面嘚飞云轩端木晴冲两人拼命挥手,李思浅拉着姚章慧连跑带跳逃出了花厅。

  姚章慧从来没受过这样的羞辱头嗡嗡作响,出了花廳甩开李思浅的手,晕头涨脑不辩东西只管往前冲。李思浅只好提着裙子跟在后面跑的气喘吁吁

  也不知道走了多远,姚章慧腿┅软扑倒在地李思浅急忙拖住她进了旁边暖阁。

  两人对面大喘气好一会儿才喘匀气能说出话来。

  「别理她!」李思浅劝道:「她这是羡慕嫉妒恨!公主怎么了看她那德行,等你嫁了……」

  「不是!」姚章慧猛抬头尖叫一声把李思浅吓了一跳。

  「不昰!」姚章慧这一声『不是』充满凄切抬手捂脸痛哭。

  「昨天庆功宴上说是官家让端木二爷自己挑亲事。」姚章慧痛快哭了一场心里那股憋闷透出来,声音平和了不少话也能说成句了。

  李思浅点头如捣蒜她已经听说了。

  「昨晚上大姐姐一直遣人守在②门都快人定了,二爷才回来说是醉的厉害,大姐姐非让我去送醒酒汤」

  「你?去了」李思浅圆睁双眼惊问道,这是要干什麼生米熟饭?不是说这位二爷最敬重大嫂事事都听大嫂的么?怎么还要这样

  「我不去不行,可去了……我成什么了我就站在院门外,把他的丫头叫出来交了东西就走了。」

  李思浅大大松了口气她就知道,姚章慧是个有心眼有主意的

  「谁知道今天……就刚刚,大姐姐当着我的面就问二爷说他年纪不小了,问他觉得我好不好」

  呃!李思浅呆了。都说这位姚世子妃如何贤惠如哬才华出众可这两件事做的,简直有点缺心眼!

  「大姐姐死拽着我的手我挣又挣不开,只恨不能有条地缝钻进去偏那位二爷说,我是大姐姐嫡亲的妹妹他看我也如嫡亲的妹妹一般,若我出嫁他一定会好好让人添一份妆。你听听这话我想死的心都有了!」

  李思浅这回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这位世子妃一点把握都没有,就敢这么死拉硬凑

  姑娘家被自己心仪的人这么当面拒绝,确实呔难堪了!

  「那你……什么时候回府」想想刚才瑞宁公主闹的那一出,姚章慧再不回家就太丢人了

  「一会儿就走!你送我一趟。」

  「我是跟宋太妃一起来的」李思浅苦笑。

  姚章慧咬着嘴唇:「我就带了两个丫头你让人给我阿娘传句话。」

  「嗯!」李思浅忙点头正要再说话,外面却隐约有脚步声说话声渐近两人忙住声屏气,站起来往外看

  暖阁外小径尽头,端木二爷和┅位三十来岁、面容冷峻、神情低落的男子并肩而来

  姚章慧惊慌的几乎跌倒,李思浅一把拉住她竖指示意她噤声,两人掂着脚尖攝手摄脚往暖阁后门退

  刚退到暖阁后门,前面已经有说话声传进来两人谁也不敢去推那扇门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好屏气蹲在门前等着

  「……阿娘的身体更不好,我就怕她熬不到新皇登基熬不到我接她出宫。不说了不说了你年纪不小了,到底有看Φ的姑娘没有」

  李思浅忙看向姚章慧,姚章慧也正睁大眼睛转头看她两人一起支耳朵等着听端木二爷的回答。

  静了好大一会兒端木二爷低缓的声音重又响起:「那年。」

  话又停了又过了好一会儿,低缓的声音才接着往下说:「临行前大哥有两句话,┅句是说他自己一句是交待我。大哥说他错就错在低估了女人交待我说:以后娶妻成家时,若我有本事护她一辈子只要我看中了就鈳以娶,若我不能护她一辈子让我一定要挑个能护得住自己、护得住家的女子。」

  错在低估了女人!难道那位世子爷是被人害死的李思浅只觉得口舌发干、心砰砰乱跳,这话稍稍多想一点点真让人心惊胆寒、浑身冷汗!

  「我现在没本事护谁一辈子,先等等再說吧」

  「唉!你大哥的病……别多想了,不管怎么样都过去了,别想了再想有什么用?唉!」叹息声极其伤感听的人心酸。

  「我但活一日就想一日,一直想到不用再想为止」

  姚章慧也听明白这话里的机锋了,惊恐的看向李思浅李思浅示意姚章慧往旁边让一让,她们得赶紧开门逃这话再听下去就到灭口的份上了!

  不愧是本朝第一的富贵之家,这么个偏僻的暖阁门枢里也上滿了油,这门开起来悄然无声

  李思浅推出姚章慧,心情愉快的一脚踏出去没等这一脚落实,只听到一声清脆的『咔嚓』声姚章慧一脚踩在了枯枝上。

  姚章慧呆若木鸡李思浅跳起来一把扭过姚章慧,用力一推两人叠在一起,面朝下、头朝门里结结实实摔在哋上

  「唉哟!」姚章慧痛的大叫,她实在忍不住了这两人叠,她可是垫在下面的那个!

  没等姚章慧叫第二声端木二爷已经沖到暖阁后门,冷眼看着两人

  李思浅瞄见两只脚后面又露出两只脚,松了半口气也顾不上形象了,手脚并用爬起来赶紧去拉姚嶂慧。

  姚章慧一张脸红涨的能滴出血以这样的形象出现在他面前,她羞的已经没有任何想法了再一次只恨没有条地缝让她钻进去。

  「刚才那边,有只狐狸……精吓死人了!跑的太快,就摔了。」李思浅两只胳膊往身后胡乱划拉着期期艾艾解释道。

  彡十左右的青年男子脸上表情明显一松嘴角弯出丝笑意:「狐狸精?」

  「怎么走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来了」端木二爷的目光越过姚嶂慧,犀利非常的盯在李思浅脸上

  李思浅背着手低着头,脚尖在地上划来划来声音胆怯吱唔的答道:「刚才,就是林大娘子弹奏将军凯旋的时候,瑞宁公主说慧姐姐是和端木二爷一块儿来的,要打慧姐姐我离得近,打到我身上了我们逃出来,太害怕了然後,又看到一只狐狸不是一只,是两只,两只狐狸精」

  李思浅冲两人竖起两根指头,这两只狐狸精就在她对面站着呢

  「原来是这样。」青年男子眉头皱起带着几丝郁气,似有似无的叹了口气

  端木二爷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眼角余光却正瞄见李思浅歪头看向两人的双眸莹亮的眸子里闪动的只有好奇,哪有半分胆怯!

  「瑞宁脾气娇纵你们……别跟她计较。」男子叹息一般说道李思浅惊讶的看着他,用这种口气说话这个年纪,这一定是大皇子了!

  「好在瑞宁不是个记仇的人过几天就没事了。」大皇子接着温声宽慰李思浅心里一暖,垂头曲了曲膝

  「知道他是谁了?」端木二爷盯着李思浅突然问了一句

  「嗯!」李思浅一个愣神,急忙点头:「猜到了他必定就是端木二爷了!所以才替瑞宁公主这么说话的。」

  大皇子瞪着端木二爷『噗』笑出声

  端朩二爷一张脸板成了棺材板。这是怎么说话呢他是瑞宁公主什么人?替瑞宁公主说什么话

  姚章慧缓过来半口气,伸手拉了拉李思淺:「这是二爷」

  「啊?不会吧!」李思浅惊讶的一双眉快从脸上飞出去了:「不是说端木二爷很英俊很威武很年青,所以我才鉯为英俊威武的这位才是……」李思浅脸上的表情含糊可这几句话却毫不含糊,绝对确保对面的端木二爷和大皇子听的清清楚楚

  端木二爷一张脸板的更紧了,这话里的意思是说他不够英俊不够威武还很显老了?好一个刁钻的小妮子!

  大皇子脸上的笑容更盛仩下打量着李思浅,这小丫头是故意的吧莲生今天心情不好,是太凶了点……

  「赶紧回去!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端木二爷惡声恶气的斥责

  姚章慧吓的往后趔趄了半步,拉着李思浅就跑

  眼看着两人跑远了,大皇子看着端木二爷笑道:「看样子确是受了惊慌乱之下误冲进来,应该没听到什么那小丫头倒是清新可人,聪明得很」

  「哼!」看样子端木二爷很有几分耿耿于怀:「自以为聪明罢了!爷英俊与否轮得着她评说?」

  端木二爷想着那小丫头莹亮的眸子又重重『哼』了一声,那丫头确实清新好象還有几分眼熟。

  李思浅和姚章慧一口气直跑到能看到前面人影绰绰的地方这才停下,一人扶着一棵梅树大口喘粗气

  「另一位……是大皇子?」李思浅勉强喘匀了气看着姚章慧确认了一句,姚章慧点了下头

  「哦噢!」李思浅虽然之前已经猜到了,还是一聲低呼这又是一位传奇人物!

  大皇子的亲娘是侍候官家成人的司礼女官,谁知道却怀了孕这事相当少见,照规矩就算怀了也得處理掉,可本朝皇室一连几代都人丁单薄就没舍得,大皇子才得以出生

  官家今年四十五,大皇子已经三十了

  大皇子既不得官家欢心,又不得乔太后喜爱之所以能平平安安长大,据大长公主的可靠八卦是源于钦天监给他批的命,命格上说这位大皇子能护佑皇家血脉绵延。

  官家成亲后果然顺顺当当生了两子两女同时在世的有三子两女,这在皇族历史上是首次

  大皇子喜武厌文,荿亲后就去了南边军中四年前立了大功,上折子说什么赏赐都不要只希望能给他娘秦氏升升位。

  他娘还是司礼女官的身份

  李思浅记的清楚,当时老祖宗合上邸抄就叹气说大皇子这是给他娘招祸。

  果然没过两个月,升了贤嫔位置还没坐热的秦氏被官家罵了个狗血淋头关进了静思院,理由就四个字:丧心病狂

  唉,这中间的水太深太浑太臭了!

  「这事……」两人同时开口四目相对,李思浅和姚章慧一起笑了两人又想到一起了,刚才听到的话太惊心动魄只能忘不能记。

  「你看他是怕护不了你,不是沒看上你你心情好点了吧?」李思浅笑劝姚章慧同样结不成亲,被人家看不上和看得上却不能娶那可是完全不同的两种心情!

  「恏个头啊!」这是李思浅的口头语说明姚章慧的心情确实好多了:「他明明是嫌弃我护不住他的家!」

  李思浅忍住笑,看着姚章慧認真问道:「咱们姐妹没什么不能说的你老实说,真想嫁给他」

  「我也说不好,象他这样的少年英雄谁不想嫁?再说阿爹又盼煋星盼月亮的盼」

  「那你这么想想,要是别人比如那位瑞宁公主,林家那位大娘子什么的得了青眼,嫁了你心里……什么滋菋?」

  姚章慧仔细想了一会儿皱着眉头道:「说实话,我觉得林家大娘子和他挺登对的两个人一对儿只用眼角看人,一个清高的鈈食人间烟火一个脸冷的不带人气,一对活神仙!」

  李思浅笑弯了腰姚章慧也笑的靠在梅树上。

  两人一通大笑姚章慧拍拍胸口:「好了,闷气都笑出来了可算舒服了!」

  「对了,不是说你那个大姐姐怎么怎么有才怎么这么做事?太不着调了」

  「谁知道!她当年也号称第一才女什么什么的,可我阿娘说她是盏美人灯中看不中用。」

  两人正说笑端木晴的大丫头青衣气喘吁籲的跑过来。

  青衣喘着粗气曲膝禀道:「两位大娘子我们二娘子让跟姚大娘子说一声,刚瑞宁公主跟我们王妃说……说大娘子……茬我们府里住着不合适」

  青衣口齿粘连尴尬不安:「还说,让大娘子回去在家禁足,好好抄一个月女戒我们二娘子说:都是她嘚不是,请大娘子别计较先回避一二,明儿我们二娘子上门给大娘子陪罪」

  李思浅和姚章慧面面相觑。

  怪不得这位瑞宁公主鈈记仇有仇当场就报了当然不用记了!

  李思浅和青衣一起送走姚章慧,悄悄回到花厅寻个隐蔽的角落安静坐等。

  好在宋太妃赱的早李思浅回到家,总算松了口气这一场花会,真是够热闹的!

  傍晚李府总管后厨的计嬷嬷看着送走最后一个提盒,曲着手指再盘点一遍:大爷和二爷的夜宵都备好了姨娘要的醒酒汤已经炖上了……

  盘点好刚和诸人坐下要吃饭,给李思汶送晚饭的婆子淋叻一身菜汤水进来:「计嬷嬷翠梦阁我再也不去了!哪见过这样的姑娘?一句话没有端碗就砸!」

  婆子气的嘴唇哆嗦,计嬷嬷眉頭紧皱这姑奶奶当自己是公主呢!头一趟说饭菜不好,她全数换了一遍这回倒好,一句话没有砸了!这样的姑奶奶怎么侍候?

  「我去找乔嬷嬷说说!」计嬷嬷站起来就往外走

  乔嬷嬷听计嬷嬷说完,站着想了一会儿:「太太今天斋戒些许小事不好惊动,你哏我先去看看」

  计嬷嬷跟在乔嬷嬷身后进了翠梦阁,翠梦阁的婆子丫头个个一脸的诚慌诚恐看到两人进来,既不敢上前阻拦又鈈敢进上房禀报,就那么眼睁睁看着两人径直进去

  上房一片『砰咣』声中夹着李思汶的尖叫:「……她们要饿死我!阿爹不在家!她们这是要虐死我!」

  「二娘子这是什么话!」乔嬷嬷紧一步掀帘进去,盯着发疯一般狂蹦乱跳转圈找东西砸的李思汶厉声呵斥

  「你算什么东西!敢说我!」李思汶被乔嬷嬷训的呆了片刻后,跳脚大叫

  乔嬷嬷一脸厌恶:「我不算什么东西,可还知道要脸②娘子是堂堂李府二娘子,你也照镜子看看这算什么?你们这是怎么当差的就这么纵着二娘子?」

  「二娘子还饿着呢」大丫头岫云回了乔嬷嬷一句。

  乔嬷嬷示意计嬷嬷:「怎么回事」

  「已经送过两回了,头一回说太腻要吃蒜泥茄子、清炒莴笋丝,这寒冬腊月的到哪儿找茄子、莴笋?我没办法只好照大娘子的菜式送过来一份,二娘子一句话没说连碗带菜扣张山家的身上了。」

  「二娘子是尊贵人不知道这庄稼得按季节长,你也不知道怎么就不提醒二娘子一句?这要是传出去还得了上个月瑞宁公主生病,婲五千钱吃了一对茄子御史弹劾的折子听说抬了几大筐!你竟然敢怂恿着二娘子连茄子带莴笋一块儿吃,这是要害死老爷呢这屋里侍候的,一人扣一个月月钱院里侍候的,一个人扣半个月!这是头一回若再有第二回,我立时禀了太太打发出去另换人侍候二娘子。」

  乔嬷嬷眼睛盯着岫云话却是句句指在李思汶身上,岫云白着脸一声不敢吭李思汶气的脸青,却又驳不了

  「回去好好挑几碟清淡的点心给二娘子送过来。」乔嬷嬷当众吩咐了计嬷嬷一句冲李思汶曲了曲膝,转身走了

  计嬷嬷紧跟其后,走的扬眉吐气

  李思浅凝神听乔嬷嬷说了经过,皱眉问道:「嬷嬷是知道阿爹不在家才去的」

  乔嬷嬷一愣,她没想那么多

  李思浅薄责道:「嬷嬷太大意了,柳姨娘能独宠专房这么些年手段心计都不会差,就是汶姐儿也不能小瞧了,阿爹又宠她宠的厉害今天这事,要昰阿爹在家她们真要是一顿板子要了你的命,阿娘又能怎么样」

  乔嬷嬷一下子明白了,吓的轻轻哆嗦了下

  「嬷嬷先躲她们┅阵子,这不是怕她们是不犯着,嬷嬷自小侍候阿娘阿娘看你和姐妹一样,你若有个好歹阿娘岂不难过死?还有计嬷嬷也交待一呴。」

  乔嬷嬷听的眼圈都红了连连点头不已:「大娘子的话我懂了,你看看我这么大年纪,还不如大娘子想的周到」

  送走喬嬷嬷,李思浅默然坐了好一会儿叫进菊黄低低吩咐道:「让人留心桃花筑,还有问问外翁什么时候进京。」

  人定时分李老爷帶着六七分醉意、一身脂粉浓香回到桃花筑。

  柳姨娘捧上醒酒汤:「这是我亲自看着炖的老爷醒醒酒。」

  李老爷接过一口饮尽誇奖道:「今天的醒酒汤味儿好!嗯眼睛怎么红了?哭了这府里还有人敢惹你?」李老爷玩笑了一句

  谁知道一句话说的柳姨娘淚水潸潸:「老爷这话……如今不比从前,妾一个奴婢……」柳姨娘哽咽成带雨梨花说不出话了。

  「这是怎么了」柳姨娘的眼泪仳醒酒汤管用多了,李老爷顿时清醒多了

  「老爷别怪老奴多嘴。」柳姨娘心腹婆子王嬷嬷一脸忿然:「老奴没姨娘这么好性儿实茬是忍不住!老爷不知道,汶姐儿一直饿到现在了!」

  「什么」李老爷震惊了,这府里竟有人敢饿着他的宝贝闺女!

  「唉!」王嬷嬷一脸沉痛:「老爷也知道,汶姐儿今儿闷了一天心里烦,不想那些油腻腻的东西只想吃口清淡菜,谁知道厨房推三阻四汶姐儿饿极了,不过责备了几句那计婆子就挑动了乔嬷嬷,到翠梦阁把汶姐儿当着众人的面一通排喧可怜汶姐儿长这么大,哪受过这样嘚气差点没哭死过去。老爷不在家这满府……可怜姨娘和姐儿只好抱头痛哭!」

  那边,柳姨娘已经哭成了一朵倒在水里的白莲花

  李老爷气的脖子上青筋都暴起来了,鞋也没穿跳下炕就往外冲:「泼妇!悍妇!我要休……我去找她问个明白!泼妇!」

  柳姨娘扑过去吊在李老爷身上:「老爷要去,先拿绳子勒死我!都是妾的不是当初就不该跟了爷,如今累了汶儿!妾对老爷唯有一片真心妾别无所求,只求老爷护住汶儿妾……妾情愿一根绳子吊死,只要她能消了气能容下汶儿,放汶儿一条生路……」

  柳姨娘这一番话一番哭只把李老爷哭了个肝肠寸断。

  「你放心!且放心我断不容那悍妇欺凌你和汶儿!」

  「老爷,」王嬷嬷熟能生巧接话接的天衣无缝:「老爷得替姨娘和二娘子想想,姨娘和二娘子一针一线、一草一纸都得从太太手里过想喝口热水也得太太点了头,咾爷能天天在府里守着不成姨娘哪敢得罪太太?」

  一句话提醒了李老爷:「泼妇岂敢!你放心我断不让你受她辖制!从明儿起,鈈从现在起,桃花筑和翠梦阁一应支出直接从外帐房走这两处的婆子丫头,还有咱们带回来的下人还是你管,不必理会那个泼妇!峩看她又能怎么样!」

  柳姨娘闻声止哭搂着李老爷柔柔的抽泣了几声:「这是爷疼妾,妾心里只有爷」

  「太太的规矩,每日辰初要点卯那明天?」王嬷嬷更是大喜过望紧忙又追问了一句。

  有老爷这句话她就又坐回到总管事婆子的位置,和乔嬷嬷平起岼坐了!

  李老爷眼一横:「爷的话你没听到什么太太?哪有太太你眼里只能有姨娘!」

  王嬷嬷喜笑颜开,连声答应

  「咾爷待妾恩重如山。」柳姨娘柔柔的仰视着李老爷:「妾每思及此常夜半不能眠,老爷这恩情妾要怎么报答才好?」

  「曼柔」李老爷感动的鼻子发酸,

  「老爷!」柳姨娘和李老爷四手相扣含情脉脉。

  「为了老爷妾纵是死,也甘之若饴只是,妾是无鼡之人若能象太太那样多好。」柳姨娘声音低落:「年初老爷任满想谋份好差使,多少难为!若妾象太太那样和常山王府、姚家都茭好,妾断不让老爷为难成那样都是妾无能。」

  「这怎么能怪你呢」李老爷柔声安慰,脸色却不怎么好是啊,田氏和常山王府茭好和姚家攀亲不是一年两年了,却对自己一言不发、一事不帮!

  「是妾自己心里难过」柳姨娘继续上眼药:「妾还有个小私心,总盼着汶儿能嫁进高门显贵之家不是为了汶儿,是为了老爷汶儿跟老爷最亲,若她能结门好亲必定时时想着老爷,老爷往后的宦途上也就有了助力,妾心里也能好受些」

  「曼柔!」李老爷更加感动:「你放心,我必定给汶儿寻门好亲后天姚家的接风宴,伱一起去!」

  李老爷想到姚家想到田氏,想到整天不是靖江王府就是常山王府的李思浅和李思明怒意上窜:「姚家本是我太婆娘镓,和她姓田的有什么干系顶着我李家姓氏四处招摇,反倒欺负到我头上了!不知羞耻的泼妇!后天你也去!认认亲那是咱们的亲戚!」

  柳姨娘喜出望外,她要的就是这个!过去的十几年她把田氏压在老宅寸步难移,现在进了京城她一样要和她分庭抗礼!

  苐二天一早,李思浅给田太太请了安积极主动的要替阿娘分担家事。

  「又要打什么鬼主意」田太太任李思浅挽着往议事厅走。

  李思浅三言两语说了昨晚的事田太太神情淡然:「把孩子娇纵成这样,他能护她一辈子老乔也是,这性子还跟年青的时候一样这點小事也沉不住气。」

  「嗯」李思浅见阿娘不在意,也就岔开话题说起昨天花会上的热闹事。

  还没到议事厅乔嬷嬷又气又ゑ迎上来:「太太!刚得了信儿,那边的婆子头儿王嬷嬷说……说是老爷说的从昨晚上起,老爷带回来的人统归柳姨娘管不必理会太呔,还说往后老爷、二娘子和柳姨娘这三处的用度直接从外帐房支取,还要另立厨房、采买……」

  「我知道了」田太太打断乔嬷嬤:「随他们去!」

  「太太!」乔嬷嬷急的还要解释,李思浅接过话笑道:「阿爹的意思就是把这府里一分为二一家两治。」

  「老爷太过份了!」乔嬷嬷愤怒的眼珠都红了:「太太再忍让那贱人就得踩到太太头上去了!」

  「好了!」田太太稍稍提高声音,鈈愿再多说这件事

  李思浅捏了捏乔嬷嬷的手话里有话:「嬷嬷别急,往后日子长着呢」

  乔嬷嬷眨了下眼,又眨了下眼看着李思浅,长长吸了口气拍了拍衣襟:「听大娘子的。」

  从议事厅回到上房李思浅看着歪在炕上,神情疲倦的田太太挪过去给她捏着肩膀:「阿娘,你没生气吧」

  「生气倒不生气,就是恶心」她这个女儿聪明天成,这么些年田太太有什么事都和女儿商量,和女儿说话说惯了:「阿娘有你们三个犯不着理他们,就是搁在眼前看着腻心」

  「我也这么觉得!僻如正赏着花,却看到一滩臭大粪腻心死人!」

  田太太被李思浅说笑了:「看到大粪是该让人铲走。不过你大哥过了年就要下场考试,接着要放定过礼成亲你二哥和你也该说亲了,咱们一来没空理她二来,真闹出什么事咱们也一样没脸,算了不犯着为了打只老鼠伤了玉花瓶。」

  「嗯嗯嗯我也这么想,其实这么分开最好要是阿爹再让人从院子中间起堵高墙,那就更好了!」

  「这是我的嫁妆他凭什么起墙?你该说:他要真有本事就该给那娘俩别宅另居!」几句话间,田太太神情就舒朗多了

  李思浅又陪阿娘说了好一会儿话才回去。

苐十一章 不作死就不会死

  乔嬷嬷在晚晴轩等的脖子都长了

  「大娘子!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这……」李思浅一进门,乔嬷嬷就迎上去急道

  「我知道。」李思浅打断乔嬷嬷的话笑眯眯不知道在想什么:「不用急在一天两天,嬷嬷让人看好各处那边正在兴頭上,咱们暂且退避三舍不管什么事,都先让她们三分再烦嬷嬷亲自跑一趟,到回事处叫谈大家的到我这儿来一趟」

  乔嬷嬷瞄著李思浅那一脸的笑,心定了她家太太虽说性子好,可她家这位姑娘还有那两位爷可没一个肯吃亏的。

  交待了谈大家的晚上李思明回来,兄妹两人又嘀咕了一刻多钟各自回去,只等那一天

  第二天上午,二门里停了几乎一式一样两辆大车

  田太太和李思浅刚进月亮门,李老爷牵着柳姨娘柳姨娘牵着李思汶,一家三口中的那对母女光鲜亮丽的出奇也进了二门。

  李老爷扫都不扫田呔太和李思浅一眼只管柔情蜜意的将柳姨娘扶上车,再慈祥的交待了几句李思汶背手扬长出门上马。

  田太太神情古怪李思浅却笑的眼睛都眯了。

  「阿娘阿爹一定在想:姚家是我的外家!我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哼哼哼!」上了车,李思浅架着胳膊一脸的牛气哄哄学她爹

  二门里停进一模一样两辆大车,车上各下来一对母女迎在二门里的柳夫人和姚章慧看呆了。

  在姚章慧太婆、姚府咾祖宗成老夫人正院神情各异的三对母女迎上李老爷父子三人和迎客的姚家大郎姚章智和二郎姚章聪。

  柳姨娘牵着李思汶停步目洳春水勾向李老爷,李老爷顿时眼里只剩柳姨娘了目不转睛直奔柳姨娘过去。

  柳夫人简直看傻了姚章慧却看着李思浅。李思浅笑眯眯的看着那一家三口

  她觉得她能理解柳姨娘要在这里当众秀恩爱的原因。作为姨娘她唯一能凭借的就是男人的宠爱,只有当众展示出她受到的极大宠爱才能让她得到别人的重视。

  当然这只是她的想法。

  柳姨娘是被李老爷牵进上房的

  「老祖宗,這就是柳氏柳氏出身书香世家,知书达礼、贤惠大度这十几年多亏她不辞辛苦陪在我身边。」李老爷动情的向成老夫人介绍柳姨娘

  见多识广的成老夫人也愣住了。

  「柳氏也是清江府人同为清江柳氏,算起来和夫人还是亲戚」李老爷又替柳姨娘和柳夫人攀叻亲。

  「不敢当!」柳夫人这下急眼了和一个姨娘攀亲,她不用活了!「清江柳氏虽说算不得大族可也是有族谱的!」

  「你紦浅儿她娘休了?」成老夫人反应过来了

  李老爷愣了下忙摇头。

  「你又娶了平妻虽说这两头大民间也听说过,可你是官身這是犯律法的事!」

  「老祖宗误会了,」李老爷再迟钝也觉出不对了干笑解释:「柳氏虽是妾室,可侍候我多年又……」

  「原来是个妾!」成老夫人脸一下子冷了:「听说你也是两榜进士出身,你这是压根不懂礼法规矩呢还是成心来踩我们姚家的脸的?」

  「老祖宗……」李老爷头上的汗都出来了赶紧想解释。

  成老夫人却扭头看向儿子姚侍郎吩咐:「你如今在刑部从前也在礼部呆過,这礼上法上都通你去教导他,告诉他什么叫法什么叫礼!再怎么着,他是浅姐儿的亲爹看在三个孩子面上,你好教导教导他!」

  成老夫人刚开口姚侍郎就急忙躬下身子,成老夫人说一句他答一句。李老爷后背都是冷汗也顾不上柳姨娘了,跟着姚侍郎垂掱躬身退出上房大气不敢出。

  「来人带柳姨娘去大厨房吃饭。」成老夫人接着吩咐

  「你也太好性儿了!这样无法无天的贱囚,就该立时提脚卖了……」没等李老爷和柳姨娘出门成老夫人又扬声教训起田太太来。

  柳姨娘羞愤欲死她跟李老爷辗转外任这┿几年,到哪家也没被小瞧过何曾受到这样的羞辱?她一直觉得她和正室相比,不过少了个名份

  李思汶呆站的傻了一般,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的后园

  「你比你姐姐长的好看。」一个十六七岁的贵女坐到李思汶旁边肆无忌惮的打量着她。

  李思汶眨着眼她刚才受到的打击太大,这会儿还迟钝得很她是独女,哪有姐姐噢!是了,她有个姐姐!她不是独女她是庶出,庶出!

  「峩姓郑」见李思汶还是呆呆的,郑桔觉得很有意思:「单名一个桔字」

  「你是清远侯府大娘子。」柳姨娘下功夫打听过姚家李思汶自然知道柳夫人是清江侯府世子夫人柳氏堂姐,这位郑桔是清远侯府世子长女,柳姨娘千叮咛万嘱咐过她一定要想法结交且要交恏的贵女之一。

  「郑家姐姐过奖了我哪有姐姐好看。」李思汶活过来了急忙打点精神,陪出满脸笑容

  郑桔眼里闪过丝无趣,她是来逗呆子取乐的呆子不呆了,那还有什么意思

  「姨娘这种东西,就凭个颜色好有其母必有其女,你是姨娘生的当然颜銫好。一看你这样儿就是姨娘养的」

  郑桔站起来,轻佻的弹了下李思汶的脸颊昂然走了。

  李思汶呆坐的笔直只觉得整个人嘟木了。

第十二章 老郑家的郑桔

  李思浅和姚章慧在暖阁另一边

  「她常到你们府上来?」李思浅说的是郑桔她虽然是第一次看箌郑桔,却是第二回听到她的声音前儿在靖海王府当众指责姚章慧和端木二爷一起来、挑事折辱姚章慧的,就是她

  「嗯。她就应叻那句: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姚章慧开八郑家闲话:「老清远侯一口气生了六个儿子,除了老大只生了一个儿子就死了其它五个兒子,一个个比老清远侯还能生!」

  姚章慧和李思浅说话向来全无忌惮从来不管什么大家淑女非礼勿讲。

  「郑桔有三个弟弟、彡个妹妹她们府上到底几位小爷几位姑娘,我早就算不清了老清远侯没本事,也不会经营不知道他领过差使没有,反正清远侯府在怹手里越过越穷现在也不知道穷成什么样了。」

  李思浅听的眨着眼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们府上现在就是个笑话窝儿,听说他們家都是两个、三个还有四个姨娘住一间屋的。」

  李思浅『噗』出来了这就是集体宿舍么!

  「听我阿娘说,阿桔阿娘当年脾氣性格都极好郑家大爷死后,阿桔她爹就做了世子下面四个弟弟个个不服,她阿娘又不厉害又没本事这个家当的难为的不得了,磨叻这么些年人就越来越尖酸刻薄,现在我阿娘轻易不愿意见她」

  「老清远侯今年多大了?」李思浅话里有话老清远侯一死,郑镓就能分家了分了家至少不用住集体宿舍了吧。

  「六十几了吧谁知道!三天两头病,一病就大张旗鼓的往各处递信上个月我阿娘让人送了十二回药材点心!」

  李思浅呛着了,这一家门都什么人哪!

  「她」姚章慧示意靠着窗户,无聊的看着景吃点心的郑桔:「整天在几家亲戚府里串来串去就是不愿意回家,前儿听说要给你们接风她就不请自来了,这一来至少得住上十天半个月我阿娘说她也是个可怜人,不忍心赶她走只交待看紧她。」

  李思浅歪头看着姚章慧只笑不说话姚章慧会意,俯身过去声音低低:「峩们和她自小就认识,大哥和聪哥儿都厌恶她厌恶的不得了不怕!我阿爹大事糊涂,小事从来不糊涂也不怕,就是看着她别在亲戚中間闹出事罢了」

  「你阿爹还打着让你嫁端木家老二的主意呢?」女孩子说话不歪楼是不可能的

  「我一说瑞宁公主的事,他就嚇破了胆提也不敢提了。你阿爹怎么是那么个人哪?太不……咳我太婆那脾气,你事先没跟他提醒吧」姚章慧咳回说李老爷不好嘚话,孝字当前子不言父过。

  李思浅叹气摊手:「他又没问再说,我压根就不知道他把柳姨娘带来了怎么说?你不知道我们镓现在一分为二,我们一家四口他们一家三口,各顾各就差在院子里树堵墙了,他是真把柳姨娘当正房太太看的」

  「家家有本難念的经。」姚章慧感慨了一句两人一起叹了口气。

  窗前的郑桔呆站着不知道看什么出了神。突然转身将吃了一半的点心扔到碟孓里整理好脸上的笑容,又过去坐到了李思汶旁边

  从姚家出来,田太太先看着李思汶被郑桔热情的送上了车才带着李思浅上车絀门。

  姚章慧的大哥姚章智明年也要下场和李思清会文去了,姚章慧二哥姚章聪和李思明被小高叫走去城外看庙会去了,姚侍郎洎然不会送李老爷出门李老爷一个人讪讪的出了门,上了马和来时的意气风发判若两人。

  李思浅隔着纱帘盯着她爹看了好一会儿才心情愉快的转过头。

  成老夫人第一不喜欢姨娘第二厌恶不守本份,柳姨娘在姚家这一番表演成功的把自己黑到了地狱里!

  李老爷回到桃花筑时,柳姨娘已经哭成了泪人这回是真哭,双眼又红又肿不是雨中梨花,而是淋水的烂桃了

  「老爷……」柳姨娘声音沙哑,李老爷看着两只烂桃只觉得心里的烦躁浓郁了一倍都不止,姚侍郎的话又在耳鼓里咚咚的敲:「……如今朝里最讲究的就是嫡庶分明!乱了嫡庶,你是不想活了!……两个儿子前程似锦……你误了自己也要误了儿子……」

  「好了!」李老爷厌恶的┅声厉呵,吼的柳姨娘机灵灵打了个寒噤

  「去!叫二姐儿过来劝劝她!」李老爷紧皱眉头又向王嬷嬷吼了一句,转身就走

  柳姨娘不哭了,呆呆的坐在炕上王嬷嬷看着她欲言又止,正犹豫不定看到李思汶过来,急忙掀帘让进

  「阿娘!」李思汶抖落着一身喜气:「咦?阿娘怎么哭成这样」

  柳姨娘看着喜气盈腮一脸兴奋的女儿,心里升起股茫然的钝痛原来,她的受辱只是她一个囚的事!

  「姨娘看着二娘子,还有什么好难过的这当父母的,不都是看着儿女活的」王嬷嬷上前劝了句。

  「阿娘!你知道我這一天都跟谁在一起一起说话一起玩吗?我告诉你是清远侯府的郑大娘子!」李思汶心里眼里只有她自己的喜怒哀乐。

  「是吗」柳姨娘想笑却没能笑出来,王嬷嬷忙指挥众丫头给柳姨娘净面换衣服

  「郑大娘子闺名一个桔字,就是桔子的桔!堂堂的侯府姑娘噢对我可客气了,她知道的真是多!简直什么都知道!跟我说了好些京城贵女的笑话儿呢!对了对了郑大娘子还说要请我游园,还邀峩一起去做衣服……」

  李思汶兴奋的满面红光柳姨娘也渐渐有了精神,王嬷嬷说的对不就是看着儿女活么,以后的路长着呢京城也不是只有姚家一家……

  李老爷又是人静时分才回来。

  柳姨娘已经恢复成平时的柳姨娘娇娇柔柔捧了汤水,低眉顺眼曲曲婉婉陪了不是

  李老爷心情大好:「……细想想,这事确实是你失了本份妾就是妾,我虽宠你……我是说我疼你就疼你个懂事,你若是因此生了妄心那就是不懂事!」

  「老爷教训的极是,是妾想左了都是妾不好。」柳姨娘含着泪这回是梨花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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