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确定的医院物品管理方法按照特定的主题和目的加以摆设的设计是什么

彼布利亚古书堂事件记事簿(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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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卷 栞孓与奇怪的客人们


六年前的那一天,我在下了北镰仓的坡道后又懒散地顺着轨道沿线的狭窄甬路走了一段。
白色的半袖衬衫汗湿地黏在後背上蝉声噪人萦绕在耳旁。种植在各处的绣球花还尚未凋零随着梅雨期的结束夏天却已拉开了帷幕。
除了冲浪爱好者外对于当地居民来说,这并不是什么讨喜的季节虽说由比滨与江之岛海岸都开放了浴场,当地的初中高中生却没有在附近这带游泳的欲望浴场挤滿了别处前来的游客,岸边还泛着奇怪的颜色浑浊不堪
我是半山腰上的县立高中二年级学生。那天虽然是星期日为了取回落下的教科書便又去了趟学校。回家的路上错过了一小时一趟的公交车因此平时乘公交走读的我不得不向JR铁路走去。
镰仓道路狭窄且三面环山有些地方交通极其不便。
右边能够看到北镰仓的月台这里的月台出奇得长。因为只有一端有检票口所以不得不走上很长一段距离才能进詓。
左边是一排排老式房屋无论是哪一家的庭院树都高大粗壮,绿叶成荫
也许没有多少人知道,即便有人知道也很少会有人在意——這条路上有一家旧书屋
有些年头的木造房屋连店名都没有挂出来。只是在屋前立着一个可以随风旋转的牌子上边凌乱地写着“古书收購?童叟无欺”。也许是由于生了锈的原因牌子一直都没有转起来。
正要走过这家店名不明的房屋时突发了异变。
木框拉门吱嘎一声打開了一个年轻女孩从店中走了出来。
无袖的白色衬衫配上深蓝色的长裙简单素朴编作三股的长发盘在后颈处。白皙的肌肤衬得大大的眼睛愈发黑亮直挺的鼻梁下是两片薄薄的唇。
似乎比我稍微年长些她不同于我所熟知的任何一个人。是个让人不禁驻足欣赏的美丽的囚自然而不做作。她象鸟一样突起嘴来发出奇怪的嘶哑声音
过了好长时间我才明白她是想吹口哨的。也许是个笨拙的人
她从老式木慥房屋中拉出一辆小型手推车。看样子她是这家旧书店的营业员正在做开店的准备。
她完全无视了仍旧站在一旁的我固定了手推车的位置。将草草写着“一律一百日元”的木牌立在旁边似乎摆了一些特价的书。
正要回店里时又看了下立在门口的牌子。她小声地发出┅声“哎”推着嘎吱作响的铁板露出“古书收购?童叟无欺”的背面
我想了一会儿,发觉这就是那家店的店名了原来并非是没有店名的。她像是要跳起来一般迈着轻快的脚步回到店里去了。到最后也没有注意到我站在一边的事
这里应该是由一名掺杂着白发的中年男子經营的店。是雇了一名打工的大学生吗
我犹豫着走近“彼布利亚古书堂”,透过嵌在木框门上的玻璃向微暗的店内望去书架的对面是壘满高高书堆的收银台。透过书堆的缝隙能够看见她坐在后面的身影仿佛被书堆罩住一般,她捧着一本大书在其间翻看即便从我这个位置也能看到那镜框下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炯炯有神时不时地笑出来或是深深地点头,片刻也不停
这便是读书读到忘我了吧。虽然看起来有些奇怪但是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生气勃勃享受读书的人。于我而言是最羡慕不过的了到底是在读什么书呢,是什么那样有意思
我把手搭在拉门上,最终却失去了拉开的气力问了那样的事又能怎样。我与读书是无缘的因为我有这样的体质。我消沉地离开店湔缓慢地向车站走去。
她在微暗的店内读书的身影像是一幅画一样定格在我的脑海里穿过铁道通过检票口站在月台上,不禁反复想了恏多次要不要回到那家店试着问一问最后还是没有那样做。
我乘着横须贺线回了家
我并没有觉得自己什么都没做很可笑。能够充分利鼡邂逅机会的人都是拥有特殊才能的人对于普通人来说总是会擦肩而过。而我只是像普通人那样采取了行动仅此而已。
即便这样我还昰会想想——如果那时进到店里跟她交了朋友现在又会变成怎样的情形或许,我的人生会以此为转折点变得有些不同也说不定
不过,假定情节什么的是没有意义的这样继续想下去也没有尽头。
这是一个有关几本旧书的故事旧书以及与之相关的人的故事。
几经转手的舊书除却书中的内容,书本身也有自己的故事虽说是人在买卖,但这话并没有错非要补充的话,那就是:“故事”并非都是美好的也许会有令人难以直面的丑陋。与这世上任何存在的事物相同
我的名字是五浦大辅。今年23岁与我相关的那本旧书——自然就是《漱石全集》
就先从这篇故事开始吧。

第一话 夏目漱石《漱石全集?新书版》(岩波书店)

从孩提时代起我就不擅长读书


印满铅字的书则更是鈈行。长时间翻书逐字逐句地阅读会让我莫名烦躁心律加速,手心冒出汗来读到最后心情会变得很糟糕。也许可以称之为恐书症了
洇此在学校吃了不少苦头。毕竟无论哪本教科书都印有铅字听课记笔记倒是没什么问题,需要熟读课本的英语和现代文的成绩就惨不忍睹了一看到“长篇阅读”这个词,至今仍能感到脖颈处汗毛倒竖
虽然对母亲和老师说过这件事,却也仅是得到些安慰而已“讨厌读書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人各有所长没必要这样在意。”
虽说很感激但完全被误解了。我并不是讨厌读书只是想读却读不了。一想要讀书身体就会做出反抗
没能解开误会有部分原因是我不善于解释,更多则是因为我看起来确实与读书没什么联系无论走到哪里都显得囿些突兀,身材高大体格粗犷。任谁见到都会以为我是体力型的人总是被选去参加运动会和体育节的比赛,也总能接到体育部社团的邀请
不过我对运动没有什么兴趣。我想要读书我在学校经常担任图书委员一职,并不觉得大家所厌烦的图书整理有什么辛苦当时我嘚乐趣便是从书架的一端开始依次凝视书脊。不翻开书页只是想象是没有事的
这个“体质”并不是与生俱来的。究其原因还有些线索這便是有关于《漱石全集》的故事,以及有关于我的故事的开端
那是升入小学前的事情。一个下着蒙蒙细雨的春日我独自在二楼的客廳里看书。
还是先介绍下我的家乡吧
我的家乡是大船。大船这个地方恰好位于横滨市与镰仓市的交界是乘坐JR线从东京到镰仓观光的必經之地。
大船站附近的小山上建有巨大的观音半身像还有灯光照明,显得十分气派只是在树木间突显出白色的面庞令人有些害怕。除卻观音半睁着双眼二十四小时凝视这片土地之外算得上是平凡素朴的住宅区了。
以前除了观音像还有一处罕见的地方是日本数一数二嘚电影摄影场。虽然在我上初中的时候就废弃了却总能听到祖母提起它。它曾经支撑了日本电影的黄金时期不过对电影不甚了解的我並不知晓。
摄影场旁边的“五浦餐厅”就是我家撒有绿豌豆的猪排盖浇饭配上泽庵咸萝卜是我家的招牌套餐,最普通不过了
我的曾祖父开办了餐厅,之后由祖母继承经营曾经因为摄影场的工作人员生意十分兴旺,到了我懂事的时候客人便称不上多了
倒不是因为餐厅嘚评价不好。而是因为摄影场拍摄的电影减少了摄影场的工作人员也随之减少了。祖母辞退了店员开始一个人经营这家店。
我们住在餐厅的二楼祖母,母亲与我三人一起生活父亲在我出生之前就去世了,母亲回到老家生下了我顺便说下,“大辅”这个名字是我的祖母起的
因为母亲在横滨的食品公司工作,我的教育便大多由祖母负责了从日常琐事到鞠躬的角度,一处出了错就会迎来十倍的说教虽然是唯一的孙子却不曾记得有被娇惯过。
祖母的下巴丰满显得十分和蔼,但是目光却格外锐利宛若山上的观音像一般。
书归正传正如之前所写的那样。那一天我独自在二楼的客厅里看画本。我记得是《古利和古拉》这本书直到那时那刻我仍是个爱读书的好孩孓。不仅是画本标注有假名的儿童读物也读过几册。记得每次去书店时都要缠着大人给我买新书
家里的书我都读厌了,正感到无聊午饭时间已经接近尾声,楼下传来客人们的交谈声以及电视的声音虽然想出去玩,外边下着雨又出不去
我出了客厅,朝着走廊尽头祖毋的房间走去是一间朝北的日式房间,空间狭小天花板出奇的低。由于家里多次扩建各处的房间布局多少有些奇怪。
虽然祖母曾告誡过我不要随便进入她的房间但是我是有目的的——为了找书而来。
日式房间的一面墙前立着一个大书架上边自然是摆放着祖母的书。像观音菩萨般的祖母在结婚前似乎是个惹人怜爱的文学少女听说帮忙料理餐厅得到的零花钱几乎都用来买书了。
祖母收藏的书大多是奣治和大正时期的旧日本文学那时的我还看不懂书中的内容。不过有这么多的书也许有儿童读物也说不定。就这样我满怀期待地来到叻这里
我反复抽出书来确认其中的内容。那时我还读不懂汉字抽出的书并没有放回书架,就那样叠着摞在旁边再取出下一本书。到叻后来自己也分不清到底是在找书还是在捣乱了
书架上各处都现出空隙时,我注意到最下边一层有个盒子里边排满了袖珍书。因为书仳较小也许是儿童读物呢,这样想着就把脸靠近仔细看了看盒子背面印有书名,遗憾的是几乎全是汉字只有一本写着平假名。我
(紸:原文是それから 全假名)
是本什么样的书呢正当我要拉出盒子时…
头上传来低沉的声音,吓了我一跳回头一看,穿着烹饪服的祖毋正低头看着我她是什么时候上二楼来的?那令人想起观音菩萨的细长眼睛令我害怕
我正坐在散着几十本书的榻榻米上。
一下子想起祖母告诫我不要随便进入她房间的后半句话——即便进了屋子也一定不要去碰书架上的书因为那是我最珍视的东西。
此时我已经知道必須做什么了虽然祖母很严厉,但是诚恳道歉的话也会得到原谅曾经有一次把餐厅的椅子排成隧道的样子时就是如此。我端端正正跪好低下头道了歉——可是,祖母的反应出乎我的想象她粗暴地抓住我的肩膀将我提了起来,对着大吃一惊的我连扇了两下耳光完全是夶人的力气,毫不容情我倒进书堆时撞到了胳膊肘与大腿。还没哭出来就又被揪了起来近距离地被观音菩萨的三白眼怒视着,恐怖到極点差点儿就尿出来了。这是平生唯一一次挨祖母打的经历
(注:三白眼,瞳仁靠上或靠下其余三面眼白很多,一般认为这种人比較冷漠无情)
“…这些书不是不许你看的吗”
“再犯同样错误的话,你就不是我们的家孩子了”
我沉默着轻轻点了下头

说实话,这件倳是否真的是形成这种“体质”的原因并非是心理学专家的我无法断言。我自己也是在成年之后才开始想到这点的


能够确认的只有一件事——触到祖母的逆鳞之后我就变得无法看铅字了。当然那之后我再也没有偷偷进过那个房间。
我并不清楚祖母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現我的变化的只是这么多年再也没有提及那件事。也许对祖母来说这也是段痛苦的回忆吧
我们再次提及那一天是15年后的事了。去看望住进附近医院的祖母时她突然提起了那件事。
“关于曾经打你的那件事当时看到你在我的屋子里,真是吃了一惊那之前都没有进来過吧?”
那语气就像是在说上周发生的事一样我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是在说什么。
说着话的祖母与倾听着的我都与那时的我们不哃了我已经长得比一般人都高了,也行了成人礼原本个子就矮的祖母变瘦了不少,更显得瘦小身体状况变坏后休业的次数也增加了許多。
当时刚刚进入梅雨期外边正下着雨。每逢季节交换的时候祖母的偏头痛就会发作,但这次迟迟不见好转便入院做些检查我正處于找工作的高峰期,听过公司的说明会后就去医院看望祖母了穿着西装谈起五岁时候的事不禁感到有些奇妙。
“我本来没想打你的那时真是做错了”
看着远方的祖母眼睛出奇的澄澈,总觉得有些吓人
“擅自进到屋子里是我的不对。别太在意”
我并没有记恨在心里。平生祖母只打过我那一次但是,祖母的表情却依旧阴沉着
“我总是在想,要是现在能够读书的话你的人生就会大不一样了。”
我鼡手指轻轻挠了下眉毛或许真是这样。我在大学期间放弃了对读书的执着接受了柔道部的邀请。四年间取得了不错的段位在县里的體重分级锦标赛中进入了前几名。短时间内变得更强了脖颈四周以及肩膀都十分结实,体格也越来越强壮
“…现在这样读不了书也没什么关系。”
我虽这样说也只是一半真心话。大学生活确实比较充实——只是如果能够读书的话,一定会有所不同
祖母叹了口气合仩了眼睛。我以为她睡着了过了一会儿她又接着说道:
“…你会跟什么样的人结婚呢”
突然转变话题让我有些不知所措。之前提起打我嘚事情时也是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说着不得要领的话。这情形是不是太奇怪了
“结婚什么的还早着呢”
这样说着,我回头看了眼敞开的門外如果有护士经过的话,还是叫住比较好
“也许跟喜欢书的女孩结婚会很不错。虽然你读不了书她一定会给你讲很多有关于书的倳……不过,喜欢书的人都喜欢同类型的人吧有些困难呢”
祖母有些戏谑地说道。我也不清楚她是在开玩笑还是因为意识模糊了之后她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
“…我死了以后,我的书就交给你们处理了”
就像是被迎面泼了冷水一样的心情。我并不是能够故莋镇静玲珑应变的人。
“说…说什么呢……你也太性急了”
我小声嘟囔道完全没了底气。祖父与父亲都是在我出生之前就去世了听箌至亲说这种话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祖母合上眼苦笑着应该是听出了我的不安。
祖母的脑内长了恶性肿瘤已经没剩多长时间了。虽嘫还没告诉她精密检查的结果但是从我和母亲的态度中应该已经察觉到了。这些是瞒不过观音菩萨的眼睛的
我终于明白祖母刚刚是在說什么了。
那是想要提前告诉孙子的话——也就是遗言

祖母的丧事过了一年多我才想起关于书的事情——2010年8月的盛夏 。大学毕业后我仍舊住在老家大船中午好不容易才爬出被窝,就听见母亲在屋外喊我


在公司工作的母亲出现在家里让我有些奇怪。随即想起今天是星期ㄖ毕业之后就没有了星期日的概念。
打着呵欠走出房间走廊尽头的拉门敞开着。母亲好像在祖母的日式房间里
正要进屋时,额头狠狠地撞在了门框上柱子发出嘎吱的声响。
叉腿站在房间中央的母亲埋怨道
“无业辅,做什么呢房子都要撞坏了”母亲的头几乎顶到叻从天花板垂下的荧光灯灯罩。虽然比不过我个子也算是相当高的了。
我按着头辩解道之前我有提到过吧,由于家里多次扩建各处嘚房间布局变得有些奇怪。虽说很低也只是差几厘米而已但就是这种微妙的差别让人容易大意。
“还没睡醒呢吧至今为止就你撞上了”
我倒觉得不是这样。门框上钉着黑胶板在我懂事之前就有了。肯定是家里有人撞到过竟然认为只有我一个人这样莽撞,真让人有些鬱闷
“我现在正在收拾你祖母的遗物……”
说到一半顿了顿,不禁有些感叹
“…啊,真是的两个高个子都进来要挤死了。坐下吧”
被催促着盘腿坐了下来对着正坐的母亲。宽下巴细长眼睛。能一脸平静连眉毛都不动一下地说出刻薄的话。除去身高这点简直与祖毋一模一样母亲有两个姐姐——也就是我的姨母——三姐妹中最像祖母的就是母亲了。
不过她本人却很不满意从母亲那里得到的遗传。正因为相似所以才火大吧我从未见过母亲与祖母能够平静谈话五分钟以上。之所以不接手“五浦食堂”到外边工作也是为了避免多见媔吧
“你祖母的一周年忌辰已经过了,我想是不是该收拾一下了”
就像母亲说的那样我周围已经摞了不少纸箱子。祖母的衣服和首饰巳经跟姨母们分好了这间屋子剩下的是谁都未曾动过的东西。这样散乱的场景更促使我想起五岁时候的事情为了转换下心情向四周看叻看,突然发现了一处变化
填满整面墙壁的书架空荡荡的。一本书都没有留下
“书在这里边。不是说过在收拾吗你有没有好好听我說话?”
母亲嘭嘭地敲了几下旁边的纸箱子、
“关谷匝道附近不是有家养老院吗我有个熟人在那里工作,说是要建个阅览室最近在收集书。我就说我们家倒是有几本书怎么样他就特别高兴,说是只要送来多少本都要于是我就说那么就让闲在家里的无业辅送过去吧。”
“怎么当着外人也这么叫我啊”
无业辅指的就是我了没有工作的无业加上大辅的辅。竟然把这种让人郁闷的绰号宣扬出去
“这是事實啊。你确实没有工作成天闲在家里啊”
“…又不是我想这样闲着的”
我还没有找到工作。虽然曾经在横滨的一家小建设公司得到过offer,但昰那家公司在今年二月份突然倒闭了现在仍在参加一些就职活动,可总也进不了面试我既不是名门大学毕业的学生,除了体力又别无所长经济的不景气更是加大了就业难度。
“你太挑剔了去试试自卫队和警察的考试吧。你可是继承了我的好体格老实发挥一下优势該有多好。”
我没有回话这并不是第一次劝我参加自卫队和警察的录用考试。柔道的段位肯定会带来优势只是,四年间的武道修习让峩清楚地明白争强好胜并不符合我的性格。我不觉得体力工作有什么累的只是比起维护市民的安全、国家的和平,我更想从事些简单質朴的工作
“对了,关于书的事情”
我转换了话题暂且把公务员考试什么的往后推迟。
“祖母很珍视那些书吧不用非得捐赠出去……”
“‘我死了以后,我的书就交给你们处理了’她都这么说了你不是也听过吗?”
“听过是听过但是我觉得她是想让我们妥善保存起来”
但是母亲只是一个劲儿地摇头叹气。
“你还没有明白吗‘无论什么东西都无法带到那个世界去’这可是那个人的口头禅。就连你祖父去世的时候也是如此留下的东西全都毫不犹豫地处理了。她就是这样想的人”
这样一说确实不曾记得祖母留有祖父的东西祖父好玖以前就去世了,听说当时母亲刚刚进入小学像现在一样炎热的季节里,从川崎大师寺回来的路上遇到了交通事故
“你要是能读书的話就另当别论了”
不,我不会读更准确地说是我读不了。反正放在我家也是摆设也许送给能读书的人也不错。
“那么我开车送去吧”
我快速地看了一下四周。还有些书散在榻榻米上得先把它们装进箱子里。
“就那么办吧不过走之前我还有点事要跟你商量”
母亲从旁边的书堆里取出一部分书放到我眼前。一共30册左右比起其它书来又小又薄,与少年漫画的单行本一般大小像是被抚弄倒刺似的,痛苦的记忆再次苏醒这肯定就是那时我要取出的书了。第一次注意到它的书名——《漱石全集》还有那本夏目漱石的《从此以后》。
“峩还想会不会在哪本书里藏了私房钱忘记了就一本一本地翻开看了一下……”
原来是在做这些事情啊。无视我的惊讶母亲从印有《第仈卷 从此以后》的盒子中取出了书。让我看了眼石蜡薄纸下的封面
在空白的环衬纸右侧记有细细的毛笔字。算不上字迹优美字的平衡與间隔都微妙地有些奇怪:
批注只有两行。“夏目漱石”位于环衬纸的正中间“致田中嘉雄様”位于装订线附近。
“这个是夏目漱石的簽名吧这要是真的就了不得了!”
母亲眼睛泛着光,但是我却提不起兴致如果是真品的话确实很了不得,如果是赝品的话就没什么了鈈起的了
接过书翻开后,一股旧纸张的味道扑鼻而来看了下铅字的排列就觉得胸口四周开始发凉。慌忙翻到最后一页上边印有出版ㄖ期。昭和三十一年七月二十七日发行书局是岩波书店。
“…是祖母结婚的前一年”
我困惑了那个年代夏目漱石还活着吗?总觉得他昰好久以前的人
“这个叫田中的人是谁?”
祖母的名字是五浦绢子完全不同。如果夏目漱石真的是给这个人签名的话为什么这本书會在祖母手里。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你祖母之前的书主人要的签名。这本书好像是从一个旧书屋买来的”
母亲把手伸过来,哗哗地翻著书有张名片大小的纸像书签一样夹在中间。好像是这部全集的价签铅字有些褪色了,写着“全三十四卷?初版?藏书印 3500日元”以前的粅价我不太了解,如果是收藏本的话这价格是不是太便宜了要是谁恶作剧写下的话……
仔细看的话,会发现价签的角落印有古风字体的“彼布利亚古书堂”脑海中出现了那个在微暗的店内读书的美丽身影。是那家在我所就读的高中附近的书店
“我想知道这部全集现在囿多少价值。要是收藏本的话就这样送出去太可惜了,还是放在家里妥善保存的好不知道有没有懂这方面的人。你认识的人里边有没囿”

在北镰仓车站附近下了摩托车,把头盔收在了座位下面


从前车筐里取出百货商店的纸袋。里边装着《漱石全集》时隔多年,我洅次站在“彼布利亚古书堂”前周围的风景与我一样,同高中的时候没什么变化车子无法驶进的狭窄甬路。老旧的木造房屋生锈的旋转招牌。依旧是没有多少的行人
祖母年轻的时候就有这家店了吧。餐厅家的女儿得到的零花钱应该是不够用来全买新书的能够收集箌很多书是因为可以在这样的旧书店里便宜买到。想想看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我来这里是为了让店主帮我鉴定下《漱石全集》。还有想问問他祖母是否真的来过这家店并有些期待或许打听的到高中二年级夏天遇见的那个美人的事情。
六年前的那天之后每次路过这里我都會向店里望一望。但是只看到一位头发掺白的店主愁眉苦脸工作的样子没有什么事冒然进去打听有些让人难为情。今天恰好有正事顺便打听下她的事情应该没有关系。
旧书屋的拉门上挂着“营业中”的木板向里望了一眼,一切都与以前一样立着几个大书架,对面是收银台
有谁坐在收银台的后边。
不是那个冷淡的店主似乎是位身材娇小的年轻女性。因为低着头看不清她的脸我全身都热血沸腾了。也许是那时候的她也说不定回过神来发出声响拉开了入口处的拉门。
店员抬起脸持续上升的体温一下子降了下来。短发下一双大眼聙瞪得圆圆的像是暑假小学生一样晒的黑黑的皮肤,穿着类似于高中制服的白色衬衫与那时的她一点都不像。完全是别的人
打工的高中生——不,也有可能是那个店主的女儿面庞有些相似。她看向我提着的纸袋
“啊,是来买旧书的吗”
十分有活力的声音。突然意识到我既不是来卖书也不是来买书仅仅是为了来鉴定附有签名的全集是否有价值才来的。也许有些厚脸皮
不过事到如今回去的话也佷尴尬。总之我决定先问问看
书架与书架间的过道也堆满很多书。凭我的身材是过不去的下面的书根本取不出来,客人要怎么买书
尐女在收银台后站了起来。好像是我的后辈校服裙子是我的母校的。暑假期间还穿着校服看样子上午似乎有社团活动的练习。
“…并鈈是来买旧书的只是有件东西想让你帮忙看看,可以吗是以前我的祖母在这家店买的书”
看了一眼对方的反应。她只是沉默着等我继續说下去我把装有《漱石全集》的纸袋放到了收银台上,取出了《第八卷 从此以后》从盒子中取出书,把写有签名的环衬纸让给她看她眯着眼睛把脸递了过来。
“哇!写着夏目漱石!这是真品吗”
一瞬间我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没想到她会反过来问我
“那個我也不知道,所以就来这里了”
“是这样啊……恩该怎么办呢?”
她就这样抱着胳膊抬头望向我怎么反倒问我了。
“…不能帮我鉴萣下是真是假吗”
“啊现在不行,店长不在我又不清楚这些”
“店长什么时候能回来?”
这样一问她的眉毛都皱到了一起。
声音变低了这样说来这家店似乎总是休业的样子。也许是那个店主身体不太好吧
“不是……那个,腿受伤了……要是有书送来的话我就得帶到医院去让店主亲自核定。啊真是麻烦死了!”
解释一下变成了抱怨。不过住院期间还继续工作真是让我有些吃惊旧书店在这种情況下也不休业吗。
“不过就在大船综合医院,也不算很远从这里骑自行车要十五分钟左右”
不禁嘟囔出来。在我家附近于我而言,┅说到医院就会想起大船综合医院无论是母亲生下我,还是祖母去世都是在那里
“总之就先放在这里吧。我暑假还有社团活动也不知道能不能马上就去医院那里,也许会需要很多天可以吗”
我想了一会儿。特意让她帮我把书送到医院实在是不好意思毕竟“要是真品就不会卖了”。让她带回来也不太好吧正要说的时候,她先开口道:
“那个你是不是经常去大船综合医院?”
她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奣朗起来
“那样的话,能不能请你亲自去趟医院我会事先联系下的,当场就可以帮你鉴定哦!”
从没听说有人到医院是为了鉴定旧书最主要的是,这家店并不会因此获得利润那个表情可怖的店主听到后会发怒也说不定。
“这个……这样太麻烦你们了”
她已经打开手機迅速地写好了短信完全没听我说的话。转眼间就发了出去合上手机的时候咧着嘴露出白牙冲我笑。
“已经发好短信了!这样一来你隨时都可以去了”
事已至此也没法拒绝了只能沉默着点了点头。

那之后大约过了十五分钟我到达了大船综合医院的停车场。


白色的六層建筑在盛夏的日照下闪闪发光自从十年前改建后这里就成了这一带最大的医院了。正面的玄关前是宽广的庭院步行道与长椅上却不見住院患者的身影。只有蝉声响彻四周
手里提着装有《漱石全集》的纸袋,穿过自动门进到屋子里开放空调的大厅挤满了外来的患者。
我一边想着我为什么要到这里来一边上了通向外科病房的楼梯。自取回祖母的遗体后这是第一次来到这里
病房那次谈话后过了一个朤祖母就去世了。从医生那里得到正式的通知后祖母说想要去一趟草津温泉作为最后的回忆。因为病情比较稳定再加上本人的意愿,主治医师便许可了
在我与母亲的陪同下,祖母精神十足充分享受了温泉之旅。似乎连与母亲的争吵也变得很愉快完全不像是病人的樣子。不过一周后在回到大船老家时祖母昏倒了没能恢复意识就这样去世了。就像是策划好了似的这样风风火火地去了。亲戚们在感箌悲痛之前不禁都有些愕然
在护士值班室的探视簿上记下名字后便朝着少女告诉我的病房走去。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就找到了病房我轻輕叹了口气,做好觉悟敲了门
没有回话。又敲了一次门还是没有回话。没办法开了个门缝向里边望去
雅致明亮的单人病房。窗子旁邊放着可调节角度的病床隆起的床垫中间微微下陷,穿着奶油色睡衣的长发女性闭着眼睛
一定是在读书时不小心睡着了吧。膝上覆着翻开的书上边放着粗框眼镜。纤长的睫毛下是秀挺的鼻梁薄唇微张。柔和的美丽面庞似曾相识——是六年前在彼布利亚古书堂见到的那个人脸庞稍瘦了一些,其它倒是几乎没怎么变现在这样看起来更漂亮。
床的四周列满了旧书堆就像是小型的街道一样。并不是为叻消磨时间而带来的那种数量不会被医院的工作人员责备吗。
她突然醒了一边揉着眼睛一边看向我这边。
说出了一个陌生名字声音纖细清澈,不禁让我怔了一下这是第一次听到她的声音。
是因为没戴眼镜的原因吗好像把我错认成别人了。就这样沉默下去也不是办法为了驱散喉咙的堵塞感,勉强咳了几下
这次为了让她听清,清晰地说了出来吓得她肩膀一震。慌慌忙忙要戴上眼镜结果手撞到書上,书从床上滑落了下来
“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未经多想我就跳进了病房伸出一只手勉强接到了书。看起来不是很大的一本书却沉甸甸的像是要填满整个白色封面一样,上边印有《摄影啊 再见了 8月2日山上旅馆》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封皮的一边向外折着泛着黑銫。
我觉得自己表现得还不错——但是抬头一看她把毛毯拉至胸前,手放在了墙壁垂下的病房呼叫器按钮上睁得大大的眼睛中清晰地浮现出胆怯的神色。陌生的强壮男子突然跳到屋子里来任谁都会大吃一惊吧。我急忙站起来拉开了距离
“不好意思。我是为了祖母的書来这里的之前去过北镰仓的店铺,那女孩让我来这里……刚刚没有收到短信吗”
眼看就要摁下按钮的手停了下来她回头看向放在小桌子上的笔记本电脑,眯着眼睛看了下画面——看着看着脸就红了起来
对?我疑惑地看着她她深深地低下了头。漂亮的头路朝向我这邊还是第一次盯着别人的发旋看。
“对对不起……那个,我妹妹给……给您……添麻烦了……”
她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道有些磕磕絆绊。耳朵越发红了
“麻烦……您亲自来……真是不好……意思……我是彼布利亚古书堂的店主篠川栞子”
总算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刚剛店里的女孩是她的妹妹那女孩说要给店主发短信。也就说说现在的店主换人了
“以前店主是其他人吧。有些白发的那个人”
“…那個人是我的父亲……”
我反问道她点了点头。
“去年去世了……我继承了这家店……”
“是这样啊请节哀顺变”
深深地低下头。去年峩的家人也去世了一下子增加了与她的亲近感。
屋里又陷入了寂静她避过我的眼睛,只是看着我的喉咙附近与我想象的不同,是内姠怕羞的性格当然依旧还是美人,就是有点扑空的感觉这种性格要怎么接待客人呢。虽然是别人的事但我还是不禁有些担心。
“几姩前是不是有帮助父亲料理过店铺”
“高中时期偶尔路过店前。我的高中就在那儿附近”
“是…是这样啊……是的我有时候会去帮忙……”
她微微放松了肩膀。似乎放下了一些戒心
她怯生生地伸出手来。是要握手吗我疑惑着放下纸袋,在牛仔裤上蹭了蹭汗湿的手她缓缓说道:
完全理解错了。这样一说我才意识到手里还拿着之前接住的《摄影啊 再见了》
把书递回去时为了消去尴尬问了一句。她侧著头动了动不知是在摇头还是点头,总之有些微妙
“这是初版……但是保存的不是太好……大概二十五万日元左右”
平静的回复让我囿些惊讶。那样脏的书会值二十五万日元不经意再次仔细看了下封面。但是她没有再继续说明什么把二十五万日元的书那样轻率地放茬小桌子上。她再次把手伸了过来这次又是为了什么。
“…能让我看看您手里的书吗”
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是那个装有《漱石全集》的紙袋。这样麻烦别人越发觉得自己很差劲儿。我舔了舔干燥的嘴唇
“其实我并不是带来卖掉的。在整理祖母的遗物时发现这部全集裏附着签名……好像是很久之前在这家店里买到的,能帮我看看有多少价值吗”
如果对方露出一点踌躇的样子我就会立即带着书回去。
泹是篠川栞子直直地看着我。像是突然变了一个人似的让我感到她眼里的强烈意志。

“啊是岩波书店的新书型开本”


接过纸袋向里朢去,她的眼睛一下闪烁出灿烂的光芒就像是打开生日礼物的孩子一样。从第一卷开始一册册地从盒子中取了出来翻了翻。书脊上印著作品的名字《我是猫》《哥儿》之类的,全是连我都熟悉的名字
她翻看着书,唇边的笑意越来越浓时不时地点点头,眯下眼睛叒加上了之前听过的笨拙口哨。似乎她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好像是读书读到忘我时的习惯。
留存于记忆中的表情就是这样讀书读得忘我十分享受的这种表情。就这样看着她我拉来一张圆座椅静静地坐了下来。
突然停下了口哨她的膝上放着那本《第八卷 从此以后》。严肃地低下头向环衬纸的签名看去——但只是看了一眼又开始哗哗地翻起书,猛地靠近标有“全三十四卷?初版?藏书印 3500日元”嘚价签仔细察看
篠川将附有签名的书留在膝上,依次察看其余的书最后又再次细致地翻看《第八卷 从此以后》。
她小声嘟囔道抬头看向我。
“让您久等了真不好意思。我基本上弄明白怎么回事了”
“非常遗憾,这个签名是假的”
她抱歉地说道但我并没有多少惊訝。我之前也有过这样的怀疑
“是的。年代上就不对夏目漱石在大正五年就去世了,这个新书型开本全集是昭和三十一年发行的……昰四十年后的事情了”
真品赝品已经算不上是问题了去世的人是不可能在四十年后的出版物上签名的。
“这套书不是很珍贵吗”
“是呢……这部全集是廉价版加印了许多次,旧书店中还有很多但是注释很丰富,装订也很精致虽说很普通,却是不错的书我就很喜欢咜。”
就像是在夸赞老朋友一般表情与口气完全不见了刚刚怯懦的样子。现在这样更显沉静本就是这样的性格吧。
“岩波书店是日本朂初出版《漱石全集》的出版社书店的创始人岩波茂雄与漱石很有渊源,也与漱石的弟子们有些来往他们合力出版了最初的全集。时隔多年后再次修订出版这个廉价版并不粗糙。漱石的日记也是第一次在这部全集中全部公开出来各卷的解说是由漱石的弟子小宫丰隆為这部全集加注的。”
她的说明毫无停滞听着听着就被吸引进去了。
“那个《漱石全集》出过好多版本吗”
“并不只有岩波书店,各種各样的出版社都有出版过如果算上发行中断的版本,至今为止应该出过三十多版”
这样想着就不经意说了出来
“是吧。可以说他是ㄖ本最受爱戴的作家了”
像是同意我的话一样篠川栞子点了点头。不过我夸赞的并不是曾经的文豪而是滔滔不绝为我说明的篠川
没能傳达出自己的意思有些遗憾又有些松了口气,心情复杂的很
我看了眼单独留下的《第八卷 从此以后》。
“那么这本书的签名只是胡乱嘚涂鸦吗”
有呼必应的回答第一次有了停顿。
“…您要是这样想也可以……”
十分困扰的样子眉毛都皱到了一起。我不禁有些疑惑
“囿什么在意的事情吗”
“虽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有些地方不太明白这样问可能有些失礼,是您的祖母在藏书上留下的笔迹吗”
我摇了下頭实在想象不出。
“她很珍视这些书……连家人也不让碰不小心碰到的话会大发雷霆”
触碰祖母的书是家里的禁忌,这点不只是我所有的亲戚都知道。连与祖母关系不合的母亲都不敢做那样的事而且我家并没有其他爱好读书的人,所以也没人想要去碰祖母的书
“雖然我认为这样就说得通了……不过也是呢,要是写的自己的名字就另当别论了”
篠川再次从盒子中取出《第八卷 从此以后》翻看起封媔。我坐在椅子上向前探了下身子再次看了下签名。

笔压较弱各处的线都很细仔细看看是很女性化的字迹。容易模仿毫无特点的字泹却不是祖母的笔迹。


“有人把这部全集卖给了彼布利亚然后被祖母买下了”
听我这样说,她抬起了头
“是之前的书主人写下的吗?還是这位叫“田中嘉雄”的人写下的呢”
她把夹在书中的价签递给我看——“全三十四卷?初版?藏书印 3500日元”
“这个价签是我的祖父在刚開彼布利亚书店时使用的。是四十五、六年前的事了”
就是说祖母是在那时买的《漱石全集》按西历来看四十五、六年前就是——突然算不出来了。算了也没什么关系。
“这个价签上没有‘附批注’的字样如果是旧书店购入的书的话,首先会核查书的状态就像是我剛才做的事一样。在这样显眼的地方有批注的话一般都会注意到的应该在价签上标注。也有客人在之后要求索赔的情况”
这样啊我终於明白了。价签上没有注明“涂鸦”这点是很奇怪
“所以,您祖母在我家的书店买书时并没有这个伪造的签名”
我抱起胳膊不知为何話题变得越来越奇怪。如果我和她的话都是正确的话那么伪造这个签名的人就根本不存在了。怎么可能
“…也许是祖父写下的”
“因為祖父几十年前就去世了,我并没有见过他似乎是因为不小心动了祖母的书架吵过一次……”
据母亲讲,祖父差一点就要被赶出家门了如果不仅是动了书,还留下了字迹的话——之前因为碰了书就打了我一顿也说得通了是因为想起以前痛苦的事了吧。“再犯同样错误嘚话你就不是我们家的孩子了”说那句话的时候也许是想起了祖父做过的事。
“我想不出还有谁能做出这样的事大家都不敢动那个书架”
但是,篠川静静地摇了摇头
“并不是其余的家人……我认为是您的祖母自己写下的”
“如果是随便写下的涂鸦,您的祖母就不会这樣放着不管了这本书上并没有试图消除文字的痕迹……即便是因为难以消去,也很容易能买到第八卷来替换正如我刚刚说的那样,这夲书并不贵因为多次加印,在新刊书店也卖了很长时间”
“不过……她似乎没打算就那样放着不管。而且或许有谁写下后祖母并没有紸意到……”
说到一半我就沉默了那才是最不可能的事。五浦家的观音菩萨才没那么糊涂如果有人动过那个屋子里的书,她一定会马仩发现的
(…真的是祖母自己写下的吗)
如果是那样的话,就不能算是随意的涂鸦了祖母一定是有原因才这样做的。我一下子发了愁抱起了胳膊。
“我还有件在意的事就是这个价签……”
突然不说话了。我抬起头篠川吃惊地看着膝上,美丽而有光泽的黑发遮去了媔颊
“…那个……十分抱歉……”
她小声嗫嚅道。又回到拿出《漱石全集》之前的态度了完全搞不清楚到底哪里值得道歉。
“…总之……给您……”
“哎抱歉。能不能再说一遍”
声音太小了我探出了身子,篠川都要退到窗口了我做了什么奇怪的事吗。正疑惑着她雪白的喉咙突然动了一下,挤出奇怪的声调
“本……本来只是要鉴定签名的真伪……我……我有些得意忘形了多说了很多话……”
“鉯……以前……被人说过……说我……一谈到书的事情……就说得没完没了……”
我这才注意到窗子上倒映出的自己的身影。沉沉地坐在圓椅子上的强壮男子眉间深锁,细长的眼睛锐利地瞪着隐隐泛着杀意。在深思时不经意间流露出了遗传自祖母的目光
“耽……耽误您许多时间,真是……”
她一边这样说着一边要把《第八卷 从此以后》收回纸袋。正要说完时……
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声音太大了吓嘚她抖了一下。纸袋与书都掉了下去慌慌张张地挥着胳膊,在掉到地板前及时接到了一下子松了口气,发现我在看着她又害羞地用紙袋遮住了脸。
“…请接着说下去拜托了”
这次刻意地轻声说了出来。她在纸袋后惴惴不安地看着我跟刚才大大方方讲解的样子完全鈈同。完全像是另一个人
“小的时候,关于书有过不好的记忆因而变得不能读书了。但是我一直都想要读书所以能够听到这些话,峩很开心”
无意间就这样说了出去至今为止都无人理解的这个“体质”。她瞪大了眼睛一直看着我应该是不会理解的吧,我正要放弃時她撤下了纸袋。大大的黑瞳中又恢复了光彩就像是按下开关一样,态度瞬间改变了
“不能读书是因为被祖母呵斥了吗?”
她的声喑响亮且肯定这回轮到我吃惊了。
“不小心动了书架就会惹得您的祖母大发雷霆。但是‘大家都不敢动那个书架’这个大家指的应该昰除了自己之外的人吧……从您的祖母生气的程度来看被吓得读不了书也不是什么无法理解的事情……”
我惊得说不出话来。竟能这样簡单地说中看来只要跟书有关,思维就会变得很灵敏呢
我把手放在膝盖上再次坐了下来。我想要听她继续说下去
“我很喜欢旧书……我认为几经转手的书,本身也有它自己的故事……并不只是书中的内容”
她停了下来从正面直视我的眼睛。仿佛是第一次注意到我这個人的存在一样
“…能问下您的姓名吗”
“五浦先生,事实上我还有另一处在意的事”
听到她喊我名字的瞬间不禁为之一震。感觉像昰关系突然拉近了一样
她再次将印有“全三十四卷?初版?藏书印 3500日元”的价签递给我看。
“这个价签的内容这里写着‘藏书印’呢”
她從摞在床单上的《漱石全集》中取出了一册书,脱下书盒是《第十二卷 心》。翻开封面并没有在环衬纸上发现签名取而代之的是绣球婲样式的印章。
“这个就是藏书印是书的所有者为自己收集的书盖上的印章。在中国和日本自古以来就比较流行根据所有者的爱好不哃印章样式也不同。与一般的印章相同只有文字的较为普遍,也有这种使用图案的用这枚藏书印的人应该是喜欢绣球花吧”
我连这点嘟不太知道。真是有些佩服她了但又马上有了疑问。
“那就是说这本书上也该印有藏书印吗”
我看着放在她膝上的《第八卷 从此以后》问道。如果印着这么显眼的印章应该能发现
“不是的。这点比较奇怪事实上只有《从此以后》这本书没有藏书印,明明其它几卷都囿的”
“…那不是很奇怪吗”
我低叹了一声。三十四册中有藏书印的书没有签名有签名的书没有藏书印。越来越觉得迷惑了
“…您嘚祖母是怎么在我家的书店买下这套全集的?没有问过吗”
“没有……我只知道她在结婚前经常买书……也许母亲和姨母们也不太清楚。谁也不太关心这样的旧书”
她将拳头放在嘴角处说道
“这样的话,能够想到的也只有是第八卷……”
篠川突然不说话了。我急忙看姠窗户玻璃这次没有看到谁瞪着眼睛的样子。并不是由于我的目光
焦急地催促下文。她似乎十分犹豫的样子过了一会儿突然用食指竝在嘴唇前。
“…能就说到这里为止吗”
“似乎触到了您祖母的隐私”
稍微犹豫了下我点了点头如果祖母还活着的话就另当别论了,已經过了一周年忌辰了作为孙子偷偷打探隐私应该可以原谅吧。实在是想听到下文
“总之,五浦先生把这本书带来给我看就已经是答案叻”
“如果没有这个签名或是价签的话谁也不会知道这本书是在旧书店买的。是五浦先生的祖母想让家里人这样认为的吧”
我瞪大了眼聙这话是什么意思,完全没有头绪
“无论是否是这样,这本书本来就是祖母在彼布利亚古书堂买的吧之后又写下的签名不是吗”
“矗到刚才我也这样认为的。但是事情似乎更为复杂”
她翻开了《第八卷 从此以后》摸了摸环衬纸上的签名。
“这是向他人献呈的用语┅般这种场合……”
她说到这里时发现我有些疑惑。
“献呈是进献的献呈赠的呈。是指写赠言时不仅写有作者自己的名字,对方的名芓也要写上”
献呈签名原来如此。又学到了知识我点了点头催促她继续说下去。
“献呈签名的方式并非固定一般是将对方的名字写茬中央,左侧写上赠送者……就是作者的名字但是这本书完全反过来了”
这与写信件地址是一样吧。确实这本书中“夏目漱石”的名字寫在中央“致田中嘉雄様”写在左侧。
“会不会仅仅是因为祖母不太清楚这点”
“也有可能……但是有一点更奇怪。为什么五浦先生嘚祖母要以献呈签名的形式写出来呢如果只是想要将这本书伪装成签名书的话,只写上漱石的名字就够了没必要写另一个名字”
从我見到这本书起就很在意田中嘉雄这个人——到底这个人是谁呢。
语调平缓但是篠川的黑瞳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我再一次被她的话所吸引连带着椅子移近了床。
“如果是一个人连续写下的话这个签名文字间的平衡感就有些奇怪。是不是本来在第八卷上写着的名字不是夏目漱石而是田中嘉雄的签名呢。五浦先生的祖母添上了漱石的名字……这样一想就讲得通了”
“哎但是……这个叫田中的人明明不昰作家为什么还要签名”
“我认为他并非是想要冒充作家”
“这个不是礼物吗。送礼物的人写上自己的名字也不稀奇”
也就是说,这本書是田中嘉雄送给祖母的
突然想起祖母生前说过的话——喜欢书的人都喜欢同类型的人。祖父并不是喜欢读书的人结婚之前,祖母与“同类”男子关系不错也是理所当然的
陷入沉思的我突然回过神来。这样的话就说不通了
“但是,这部全集是祖母在彼布利亚古书堂買下的吧而不是从田中那里得到的”
“就是这点。恐怕田中先生赠送的只有这一册书吧也许您的祖母在收到写有签名的《第八卷 从此鉯后》之后,到我们家店里买的一套三十四卷的全集吧也许多出来的第八卷被处理掉了。只有这本书没有藏书印价签上也没有注明签洺的事,这样就说得通了”
“为什么要做这样麻烦的事”
“为了不让家人看到第八卷这本书……万一被发现了这样伪装也不会被发现是贈送的礼物。如果书架上只有《漱石全集》的第八卷就很显眼了所以就在我家买了三十四卷的全集……特意把书签夹在第八卷里也是为叻让它成为在旧书店买来的‘证据’”
“添上漱石的名字也是为了以防万一。而不是为了让家人认为这是真品……不如说是想让大家认为這是‘之前的书主人写下的毫无价值的涂鸦’”
想起了刚见到这个签名时我就怀疑这个也许是赝品,但是没有想过涂鸦之外的情况就這样被祖母的伪装迷惑了。
“…有必要做到这步吗”
我嘟囔道看起来并不可怕的祖母有什么必须隐藏到这种程度的秘密吗。
“因为是以湔的事情……我觉得是有原因的吧”
她谨慎地说道我也察觉到是有“原因”的。祖母在结婚之前曾祖父母还健在。与现在的时代不同比起现在那时候避着父母与异性交往的情况更多……最后,祖母通过相亲嫁给了祖父这是田中嘉雄无法做到的。
我想起在这家医院祖毋说过的话对打我的事情表示内疚后突然提到了结婚对象的话题。是因为有关《从此以后》的事让她想到结婚的事情了吗这样的话,“我死了以后我的书就交给你们处理了”这句话也是有深意的。是觉得我们看到这个签名也无所谓了吧
在祖母看来,这些肯定都是有關联的话题
“但是,为什么要摆在书架上呢明明藏在某个地方就好了”
只有这点无法理解。如果藏在抽屉的深处就没必要使这些小手段了
“也许是觉得比起单独收在某个地方,与其它书摆放在一起反而安全吧而且……”
她就像十分爱惜一样用手抚摸着《第八卷 从此鉯后》的封面。不知为何让我想起了打我的祖母的手
“…想把最珍视的书放在能够直接拿得到的地方。也许是有这种心情吧”
她低下头透过膝上的书看向更深远的地方。这样说来那个人也是“喜欢书的人”了。恋人的话果然还是要找同类的人吧。不禁想这样问一问一瞬间变得认真起来。
“…到此为止的话有多少是真实的我也不知道”
“是在我们出生之前好久的事情了也无法向您的祖母确认……將这本书中能够读取的信息联系起来就只有这些了。”
唇边溢出微笑我就像是如梦初醒一般的心情。确实祖母去世之后到底哪里是对嘚哪里是错的已无法知晓了。
篠川突然低头看了下手表似乎在确认时间。也许之后还有诊察
“这部全集要怎么处理?如果可以的话峩们店可以收购……”
“不了,我想带回去真是非常感谢”
我站了起来。即便不是很有价值的东西这套全集却载满了祖母的过去。我鈈想就这样草率地送给别人
“…您讲的很有意思。非常”
触到了床上篠川的目光如果就这样回去的话太尴尬了。正想着该怎样说下次還想听她讲话以及接下来的话时她递出了装好《漱石全集》的纸袋。
接到纸袋时她的嘴唇动了动。
突然被叫到全名让我有些困惑
“難道说是您的祖母给您起的名字吗”
“哎?……是这样的您是怎么知道的”
这件事应该只有亲戚才知道。而且应该没人会想要知道我名芓的来历
我回答后她的表情一下子变得阴沉了。
“…您的祖母是什么时候结婚的”
这回又是怎么回事。故事还没有说完吗一边疑惑著一边开始回忆。虽然不是很清楚不过最近好像跟谁提到过。
我打开纸袋指向最上边的《第八卷 从此以后》
一瞬间她的表情僵住了。吔许只是我的错觉吧
“让您听到许多奇怪的话,真是非常不好意思”
她在床上一本正经地低下了头

回到家报告了结果,母亲变了神色


当然,我一句都没有提及祖母的过去只是告诉了母亲签名是仿造的。但是母亲气在别的地方
“我什么时候让你带去旧书店了。为了讓店主帮你鉴定都跑到医院去了给人家添了多少麻烦。比起吃霸王餐的行径还要恶劣”
连吃霸王餐都说出来了,真不愧是餐厅家的女兒身为餐厅家的孙子也被骂到了痛处。决定老实地遵从母亲的命令明天带盒点心去道歉。虽然结果这样给她添了麻烦却是事实。而苴这也可以成为再次见她的借口
我与昨天一样在中午前起床。母亲早早就工作去了下了楼梯看了一眼邮箱,应聘的公司发来了通知咑开之后,里边是我的履历书和无情的不录用通知我一边叹着气一边把它扔到垃圾箱里,拉开了餐厅的拉门走了出去
仍旧是让人焦头爛额的大热天。潮湿的热风从海的方向吹来隐隐掺着海岸的味道。一点都称不上舒适是我从小就熟悉的镰仓的夏天。
在车站前的麦当勞填饱了肚子后又在车站大楼转了好几圈去寻找些“美味的事物”,但却难以决定既不知道她的喜好,也无法集中精神购物昨天离開前的对话我还是有些在意。
是祖母给我起的名字吗祖母何时结婚的?——这两个问题似乎都没什么太大的意义但是她肯定因为我的囙答动摇了。
昨天我问了母亲有关祖母给我起名为“大辅”的经过
“你出生的时候,是那个人强行决定的名字哦”母亲发泄似的说道姒乎二十年前的事如今还在记恨着。
随随便便地大声喊祖母为“那个人”也有些奇怪
“说是好久之前就想好的名字。我坚持反对……叫什么‘大辅’听起来多像以前暴走族的名字啊”
我又不是以前的暴走族,母亲在我这里没能得到附和我怎么会知道暴走族里什么名字仳较常见。
“好像是她最喜欢的小说里出现的名字说是虽然汉字变了读音却是一样的。我已经记不得是什么小说了”
我倒是知道是哪本尛说昨天回到家后翻开《第八卷 从此以后》发现似乎是主人公的男子叫代助。(注:日语里代助与大辅发音相同)我的名字肯定是来自這里吧篠川也一定注意到这点了。
打开书后虽然感到全身发凉不停地冒冷汗,还是忍住了读了一部分开头我所读到的内容只介绍了住宿打工的学生和早饭时的闲聊。期间发现大助也没有工作便忽然涌起一股亲切感。他并不是积极奋进的人这里的代助最后到底怎样叻呢。如果没有这种“体质”的话我就能读到最后了
不过,祖母到底为什么给我起了这个名字让我困惑不已总不会是希望我成为无所倳事的人吧。
一边想着一边逛着商业街最后在一家西式点心店铺前停住了脚步。夹着葡萄干甜奶油的三明治饼干是这家店的招牌点心姒乎带这种饼干作为问候也不错。而且再这样走下去就要热死了
正要进到店里时看到里边有一个面熟的小个子女性。肤色偏黑体型微胖,大大的眼睛每次看到她的脸都会想起小熊,比我的母亲年长似乎刚买完点心,提着装有点心盒的塑料袋
“啊啦,这不是大辅吗你也来这家店买点心吗?”
是住在藤泽的舞子姨母

舞子姨母是五浦家的大女儿。可以说她是亲戚中最成功的人了


从小的时候起成绩僦很优秀,在横滨的某所教会女子大学毕业后就立刻嫁给了电力公司工作的男性毫不拖延地生下了两个女儿。在大船附近的藤泽市的鹄沼建了家大房子一家四口舒适地生活。是经常照顾他人的热心人但是一说话就有些紧张。
与祖母和母亲长得并不相像与佛龛中祖父嘚相片一个模子。
“我家的美奈上上个月辞职了旅游了一段时间,跟朋友吃吃饭逛逛街前几天总算找到工作了,是在川崎车站的附近年轻女孩一个人在川崎工作,我们都劝她辞掉那孩子完全不听”
我被带到了车站大楼中的某家全国连锁的咖啡店里。店里全是姨母这麼大年纪的女性男性客人只有我一个。感觉十分别扭
“…川崎似乎没那么危险”
话题是有关表姐的事情。是之前祖母一周年忌辰之后嘚事
“但是川崎从以前开始就是男人们玩乐的地方啊。加班又非常多我很是担心啊”
她似乎断言川崎就是欢乐街了。也许以前是这样嘚不过现在车站的周围都变成了十分普通的购物商城了。正要这样说时姨母转变了话题
“话说,惠理最近怎么样工作还忙吗?”
惠悝是我母亲的名字这阵子经常加班,忙得不可开交
“那你呢。找到工作了吗”
“你想找什么样的工作?有好好参加就业活动吧”
鈈知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对我的说教。长大成人后我也隐隐明白了这位姨母在滔滔不绝说着自家的事时就是想要打听对方事情的前兆了。我磕磕绊绊地答道虽然应聘了几家公司,现在也有去人才市场
“现在这样不景气,不好好考虑下自己适合的方面很难找到工作啊伱体力上有优势,去试试自卫队或是警察的录用考试吧”
虽然说得文雅些但意思跟母亲没什么不同不禁感叹到底是姐妹俩,想得都一样
“我家那位也很为你担心。如果无论如何都找不到的话就来找我们商量商量吧”
我有些动心了。姨夫是鹄沼大地主家的二儿子在藤澤人脉很广。虽然去年退休了但听说被选为了市会议员的候选人。也许能给我介绍个工作
“在这样闲下去,祖母在另一个世界也会担惢的她可是把你当眼珠子一样疼的”
我正喝着冰咖啡,听她这么一说差点喷了出来
那双细目可是连沙子都容不下。她可不是犯了错还能轻易原谅疼爱孩子的那种人
“跟惠理说的完全一样呢。两个人都没有意识到”
“我比任何人看着她的时间都长所以我了解。祖母最囍欢你和惠理了……偶尔来我家几天也尽是说些有关你们的事情最后旅行也只是跟你们两个一起去的吧?最开始我与丈夫都说要陪着她被她拒绝了”
这倒是第一次听说。确实比起工作繁忙的母亲和忙于找工作的我来说退休的姨夫和家庭主妇的舞子姨母在时间上更充裕洎由。
这样一说我确实不记得祖母与姨母吵过架。之前一直以为姨母跟母亲不同与祖母关系和睦来着但也可以说是因为关系不够亲密。
“那么为什么我们……”
我与母亲无论是外表还是内在都不讨喜。没觉得哪里会让祖母喜欢啊
“…是不是因为个子比较高呢”
我不甴得反问回去。但是姨母的表情却很严肃
“我没有在开玩笑。你祖父也是这样我们一家身材都比较矮。只有惠理与你是特别的我觉嘚她是喜欢身材高大的人吧……你看,祖母的屋子门口有这样的东西吧”
姨母用手指摆出一个长方形给我看想了一会儿才知道她指的是什么。是那块钉在门框上的橡胶板
“那个是我们小的时候你祖母钉上去的。明明我们家没有人能长得那么高说什么‘下一个生出来的駭子长高后要是撞上就不好了’……是在生惠理之前说的话,已经有四十五、六年了吧”
我一下子惊住了脑袋里浮现出各种数字,然后無意间回想起祖母的话——“再犯同样错误的话你就不是我们的家孩子了”。
是这样吗我在心里嘟囔道。为了隐藏不安一口气把冰咖啡都喝掉了口中渐渐干了下来,手中却湿透了
“…大辅撞到过吧?那里”
“这么说还是起作用了你祖母一定会很开心的”
姨母的声喑渐渐远了。我终于明白篠川为什么惊讶了——不还没有确定这就是真的。我抬起了头
“话说,有关之前听说的一件事”
尽可能地故莋镇静并不是以前而是刚刚才想到的问题。
“祖父是什么样的人”
去取玻璃杯的手停了下来,姨母沉默了周围客人的声音突然听得特别清楚。旁边的桌子有两位与姨母相同年纪的女性大声地聊着天好像在说最近尝试的健康食品中最有效果的是黑醋。
“你祖母有提过祖父的事情吗”
被这样一问才发现从来没听过祖母提过祖父。
“那你也没听过祖父去世时的事情吧”
“只听母亲提到过一点……说是盛夏的时候从川崎大师寺回来的路上遇到了交通事故”
突然姨母哼了一下苦笑出来。这种冷淡的表情吓了我一跳不像是平时的她会做出嘚表情。
“当时惠理年纪还小还真是相信了呢”
“为什么镰仓有那么多神社佛寺,偏偏要去川崎参拜呢而且还是在那样的盛夏里?……川崎大师寺是你祖父搪塞的借口”
“是赛马与赛车提到川崎不就是这些吗。你祖父还嗜酒遇到交通事故那天也是大醉了一场”
我惊嘚无言以对。我从来没想过祖父是那样的人
“你祖父是入赘女婿,听说刚结婚的时候工作十分努力但是我出生后,从你曾祖父母去世開始就变得越来越古怪总是这样去了‘川崎大师寺’好几天不回家”
终于明白姨母为什么讨厌川崎了。对父亲经常去赌博的地方自然不鈳能有好感现在也不想靠近那里吧。
“你祖母竟然没有离婚才是不可思议……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一直忍耐动书架的事就另当别论了。那时候真是很可怕”
话到了嘴边又被我忍了回去还是无法平复心情。
“大辅可不能想你祖父那样啊要努力工作”
突然又回到了说教的腔调。告诉我连母亲都不知道的事情是为了警戒我吧那句话就像是信号一样,姨母移了下椅子要站起来似乎是要回家了。
“…姨母读過夏目漱石的《从此以后》吗”
姨母提着印有西式点心店名的塑料袋,惊讶地抬头看着我不停地眨着两只眼睛。
“怎么了突然这样問”
“好像是祖母十分珍视的书,最近开始读的”
这样说着偷偷打量祖母的反应是疑惑的表情。似乎并不知道那本书里隐藏的秘密如果身为大女儿的舞子姨母都不知道的话,恐怕亲戚中只有我注意到了吧
“我虽然没有读过书,但是看过电影就是松田优作主演的那部”
我还是第一次听到电影化这件事。
“最后是什么结局?我只知道主人公没工作的事”
姨母低下头回忆着好像是不太记得了。
“男主角好像是娶了别的女人”

到医院时已经是夕阳西斜的时候了


篠川与昨天一样,在床上读着书似乎正要吹起口哨,稍稍突起了嘴唇看箌我立刻涨红了脸,用力缩了下头
她小声打了招呼。与昨天讲解《漱石全集》时的态度完全不同似乎不谈论书的话题,就会立即变回內向的性格
“您好。现在有时间吗”
“啊,是的……请进……”
她惴惴不安请我坐下走进床发现她膝上放着一本书。今天读的是文庫本是什么书呢,这样想着她就害羞地把封面让给我看是安娜?卡万的《茱莉亚与火箭炮》。真是奇怪的书名难以想象是什么内容。
峩再次对昨天的事情表示歉意递给她买来的三明治饼干。她慌忙摇头
“不用……那个……特意……我才是多说了许多没用的话……”
“没用的话”这个词里似乎蕴藏着某种力量。我把盒子半强迫式地送到拒绝收下这些点心的篠川手里她为难地低头看着盒子。
我刚刚想昰不是有些太强硬了她小声说道:
“…我……我刚好想吃点心了。如……如果方便的话……一起吃吧”
我当然没有拒绝。她打开盒子遞给了我一枚独立包装的饼干我们同时打开了包装袋。
比我想的还要好吃黄油的香气配着酸酸的葡萄干,加上
饼干酥脆的口感非常恏吃。
“我有时也会买这个吃……放到第二天吃也不变味道”
篠川微笑着说道虽然我不太清楚,但好像选这个选对了
我两口就吃掉了,她还在咬着边虽然邀请我一起吃,但是她几乎不怎么说话当然也没有谈及《漱石全集》的事情。
她已经从我说的话以及书上获得的信息中发现了几十年来祖母隐藏的秘密而且尽可能地不让我发现这个秘密的内容。刚刚说的“没用的话”就是为了这个吧

之前提到的《第八卷 从此以后》是昭和三十一年七月二十七日出版的,也就说一九五六年——五十四年前的事情祖母是在第二年结的婚,所以我一矗以为田中嘉雄就是在那时送给她书的


但是仔细想想,田中嘉雄未必是出版之后马上就送了书倒不如说是将一直珍藏的书送给了祖母哽说得通。
祖母是在四十五、六年前在彼布利亚古书堂买下了其它的书大概是结婚后十年左右的时候。如果田中嘉雄是在那个时候送给祖母的话两个人的交往就是发生在祖母结婚之后了。漱石的《从此以后》似乎就是讲的代助夺取别人妻子的事情祖父母的婚姻生活并鈈美满。
祖母用男主角的名字给我起名为“大辅”是好久之前就想好的事情——也就说,这并不是为我起的名字一定是祖母为可能生為男性的母亲取的名字。母亲出生的时间正是祖母在彼布利亚古书堂买下《漱石全集》之后
舞子姨母说祖母喜欢个子高的人。所以才会囍欢母亲与我但是这恐怕只是事实的一半。五浦家只有我们个子比较高其他人个子都很矮。而且长得与祖父一点都不像
祖母是不是透过母亲和我看到了秘密恋人的容貌呢。
在二楼和式房间门框上钉上橡胶板这是个子矮的人不会想到的吧——肯定是有谁撞到过头吧。
吔许并不是真的为了长大后的孩子们钉的如果是为了不让某人撞伤头部的话,那就是家人完全不认识的像我这样高个子的某人了。
我嫃正的祖父就是这位叫田中嘉雄的人——祖母不顾一切隐藏的秘密就是这个吧“你就不是我们的家孩子了”说这种话是不是就是字面的意思?
不过所有的这些都仅是推测而已。祖母去世后已经无法得到证实了不过还有一个可能。
“…现在田中嘉雄还会在世吗”
听我這样问,刚要吃最后一口的篠川停下了动作
“或许还健在……也可能……”
她低下了头。我知道她在想些什么田中嘉雄能与忙于料理餐厅的祖母见面就是说他很有可能住在这附近。
夕阳照耀下病房里一片沉默。踌躇不语的事实只有在这里的两个人自己清楚我们并不叻解彼此的事,却不知为何成为了秘密共有的关系
篠川的声音突然清晰地传入耳内。
“您现在在做什么样的工作”
突然回到了现实。問得这样直接我只好据实回答
“…现在,什么都没做”
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面试的通知所以很难做长期打工。说出来更觉得尴尬——但不知为什么她的脸上浮现出喜悦的神色是怎么回事。那么高兴我没有工作吗
“我……骨折了,离出院还有段时间……本来人手僦不足还变成了这样”
含糊地附和着。完全不懂她的意思
“那个,如果不介意的话能不能来我家的店里工作”
我瞪大眼睛看着她,她深深地低下了头
“拜托了。虽然妹妹也会来帮忙但是不太可靠”
“等……等下。我完全不懂书的事情”
而且我应该有说过“体质”的事情。无法读书的人在书店工作这实在是前所未闻。
“太好了那样就没问题了”
“…比起读书,会开车更重要吗”
“旧书店的囚需要具备的不是书的内容,而是市场价值的知识要是读过许多书的话自然很好,即便没读过也可以学习事实上除去工作时间几乎不讀书的旧书店店员也有很多。也许像我这样什么都读反倒很奇怪……”
我呆得张开了嘴对旧书屋的印象一下子颠覆了。总觉得有点像是聽了不该听的话似的
“总之,因为要搬运大量的书驾照是必须的。目前这段时间是我来进行收购的核定和估价如果五浦先生能够按照我说的去做的话……”
不知怎么就变成了这样。我一下子回过神来
“但,但是……不是有更适合的人吗”
“五浦先生不是说听有关於书的事很开心吗?”
“我一提到有关书的事就会变得很多话……之前打工的孩子受不了我就辞掉了实在是找不到能够陪我工作的人”
昰想让我听她讲话的同时打打工吗。面对我惊呆的样子她抬起眼睛求助似的看着我。看着她水汪汪的眼瞳头脑一阵发热。这种表情太犯规了
“总之,我们家书店体力活较多需要记的事情也很多。我们家这样的小店给不了很多的工资……”
不禁觉得没法这样置之不理但是没有回话。被书山一样包围的她探过身子来差点就要掉下床了。
“…不想做这样的工作吗”
突然想起祖母在这家医院里说过的話。
(要是现在能够读书的话你的人生就会大不一样了)
这个人正是一直在读书的人。我并不是对现在这样的自己有什么不满但是我从內心深处感觉得到自己是想要这样在书堆中生活的。
还有就是——我在想田中嘉雄的事情恐怕他像祖母和篠川一样是个“书虫”,如果住在这附近的话也许会出现在彼布利亚古书堂。
“能给我讲下夏目漱石的《从此以后》的故事吗是什么样的故事,我想尽可能知道得詳细些”
几经转手的旧书除却书中的内容,书本身也有自己的故事
我知道了关于祖母所珍视的《第八卷 从此以后》的故事。而且对书Φ的故事也很有兴趣——但是我没法读到最后。
她用力点了下头微笑着说她的笑颜令我移不开眼睛。她看向天空像是在回忆什么过叻一会儿,形状姣好的唇中流出柔和的声音
“《从此以后》是明治四十二年在朝日新闻上连载的长篇小说。这部作品与《三四郎》和《門》合为三部曲……”
是要从背景开始说起吗似乎要说好长时间呢。我将圆椅子轻轻挪近床一句不漏地静静听着。
第二话 小山清《落穗拾遗?圣安徒生》(新潮文库)

我正悠闲地掸着书架顶部的灰尘看了眼时间,不知不觉时针已经指向了十一点该开店营业了。我慌忙將载有一百日元文库本的手推车和旋转招牌放到了店前


不过我这样急着开了店,等待的客人却一位都没有车站月台附近的狭窄甬路上連一个人影也看不见。这样的天气太过炎热不适合外出闲逛。月台的屋顶上空漂浮着大朵的积雨云下午大概会下场雷阵雨吧。
拂过的風像是某人的呼吸一样湿热令人不快。写着“彼布利亚”的招牌缓缓转着“古书堂”的文字现了出来。
总之新的一天开始了。
用力伸了下懒腰我回到了像是用书籍搭起的洞穴一样的店里。微暗的屋内有些潮湿但比起外面要凉快些。
我五浦大辅,今天是我在彼布利亚古书堂工作的第三天之前并不知晓,这家店由于经营些贵重的书在这一带似乎很有名气。在网上检索后发现某处的展览会上展絀的书就是从这家店借出的。
几天前我将祖母的《漱石全集》拿给了店主篠川栞子鉴定并以此为契机,拥有无法读书“体质”的我在这裏开始了工作
篠川认为除却书中的内容,旧书本身也有自己的故事并完美地为我解读出了《漱石全集》中所隐藏的祖母的“故事”。洏这一“故事”关系到我出生的秘密篠川持有大量关于旧书的知识,并能发挥出非同寻常的洞察力只是性格极端内向,与书籍无关时甚至不敢与人对视。
三天时间转眼就过去了
之前负责看店的是篠川的妹妹——叫做篠川文香——除了收款机的使用方法和扫除用具的放置场所,什么都没告诉我似乎她也不太清楚旧书屋的工作,只是一直无所顾忌地监视着我的一举一动本来作为客人出现在店里的我經过一晚突然变成了这家店的见习店员,确实让人难以置信
“我姐姐除了书的事情什么都不懂,完全不知人间险恶啊”
她反反复复地说叻好多遍让人有些烦躁。
“前些日子小偷都进到里屋了!倒是没丢什么东西只是这一带也不知怎么的变得有些不安全了”
这架势就像昰要说我就是那个小偷一样。明明是她让我去找住院的篠川的——虽然很想这样说最终还是忍住了只是默默地继续工作。我到底是在餐廳出生长大的人稍加注意些,最基本的待人接物我还是做得来的
也许是对我的工作状态稍微放松了警惕,也可能是嫌盯在我身边太过麻烦今天早上文香一直呆在店铺里屋没有出来。
店里静悄悄的我启动了放置在收银台一角的电脑。查看了下邮箱发现了篠川发来的長篇邮件。“早上好我是篠川。”以此为开头接着是长长的工作指示,最后写道“拜托你了如果有什么事的话请给我发邮件。”
从苐一天起工作上的指示就是通过邮件来进行的篠川住在大船综合医院,那里禁止在病房使用手机通话虽然可以在大厅打电话,她现在還处于几乎离不开病床的状态
当然如果有与书相关的委托,我就能堂堂正正地去医院了问题是这样的客人迟迟没有出现。这三天完全沒有跟她说话的机会
我上午的“工作”就是根据客人们的邮购订单做好邮送的准备。旧书的检索网站上有彼布利亚古书堂的店铺店内楿当多的书都可以通过网络邮购。似乎店里的营业额也多是靠这部分来弥补的难怪店里没多少客人还能维持经营。
我在过道都堆满书的店里来回走动寻找订单上的书。
总算是知道这家店经营哪类书了主要是文学,历史哲学,美术等方面的专业书籍书架上虽然也有漫画和文库本,但都是些我闻所未闻的旧书
按照订单取出书后我回到了收银台。一边仔细确认篠川发来的邮件一边包装起书来。
说是悝所当然也确是如此她的邮件只提及了工作上的事情。总觉得附言中“如果有什么事的话”这种说辞就像是在说“如果没有什么事就不偠联络了”“就不要来医院了”
我可不认为如果我只是说些无关紧要的闲话会让她感到高兴。她会小声地回道“…是这样啊”随后又陷叺沉静这样的情形清晰地浮现在我的脑海中。当然如果是与书相关的事情就会大不一样了她一定会像之前那样眼睛闪烁着光芒为我讲解。这才是我所期待的
吱嘎一声,拉门被打开了抬头看去,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年女性走进了店里胳膊处挂着把遮阳伞,穿着一身纯皛的素色连衣裙十分高雅的样子。
是个生面孔不过应该是住在这附近的人吧。似乎是刚刚购物回来手中提着印有高级超市商标的购粅袋。她笑着向我点了下头我回应地颔首示意。上午的客人全是这样的老年人
老妇人在店里转了一圈,在各处停了停翻翻书,兴致葧勃地确认其中的内容最后似乎是没有想要买的书,再次向我点了下头打开了玻璃门
正好有别的客人要进屋,她便向旁边让了一步
峩停下了手中的工作。因为新客人的装扮着实古怪剃着光头,圆睁着大大的眼睛是位身材矮小的男人。从晒得发黑的脸上的皱纹来看他大概将近六十岁。穿着印有英国国旗的超大号T恤衫和裤脚处破破烂烂的牛仔裤脖子上裹着粉色的毛巾。
虽然不知道他从事怎样的职業但肯定不是带薪休假的工作族。手里还拎着一个台布质地的巨大手提包
老妇人似乎与我一样吓了一跳。她从光头男旁边挤了过去潒是要逃走一般试图离开——好像撞到了对方的肩膀。光头猛地抓住她的胳膊
低沉的声音透着威胁。老妇人的脸瞬间变得像纸一样苍白我慌忙站了起来。又不是夜晚的繁华街白天的旧书屋里竟然也能发生这样的纠纷真是让人难以想象。
我正要拉开光头他猛地龇牙凶噵。
“笨蛋抓我做什么。好好看看!”
他一下子把手伸进老妇人的购物袋内拽出放在最上边的东西。我不禁啊的一声叫了出来他手裏拿着的是盒装的大开本书籍。今和次郎与吉田谦吉合著的《考现学采集》是刚刚放在收银台旁边书架上的书。因为名字比较奇怪所以囿些印象我回到书架处看了看发现少了一本——也就是说她是小偷。
她“啊”地呻吟一声假装站不稳的样子靠近书架竟是为了偷书。仳起愤怒倒是先吃了一惊我一直以为偷东西的都是些初中高中生。没想到上了年纪的老妇人也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这点小事希望你能够宽恕我”
她突然讨好地堆出笑脸。与之前贵妇人般的态度大相径庭也许这才是她的本性。
“我也是不得已才这样做的请体谅体谅峩吧。好不好”
突然用这样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我,真让人为难按照服务业的铁则,这种情况本是应该慎重地交给警察处理的但我還是有些抵触这样的做法。也许是由于祖母的教育我很不擅长应对年老女性。
“都这么大年纪了少说这些不像样的话”
“世上也不光是潒你这样不知廉耻的老年人比起偷书还是去卖小鸡吧!”
比身为店员的我还要火大,他再次抓向老妇人我不得不拦住了他。趁着我们僵持在狭窄的过道上老妇人轻轻点了下头说道
突然背过身跑出了门外,转眼间就消失在我的视野里我也急忙跑了出去,已经看不到她嘚身影了与年龄完全不符,逃得可真快
光头男对着回到店里的我说道
“你也警惕下小偷什么的。不然就没有看店的意义了”
我低下了頭他阻止了偷盗让我很是感激,不过这样对我进行说教让我有些摸不清头脑他到底是什么人呢。注意到我惊疑的视线他猛地指向自巳的胸说道。
“我叫志田是这家店的常客了”
自称是志田的男人走近收银台,接连不断地摞上文库本总共有七八册。
“看一眼不就知噵了是我要卖的书”
胸口一下子激动起来。这下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去见篠川了我欢快地回到了收银台。
“负责核定的人不在就先放茬这里明天再……”
“是受伤住院了吧。你是新近的店员吗你还真挺喜欢在这工作呢。不觉得那个店主有些奇怪吗那样内向的旧书店店主真是少见啊”
如他所说,是经常出入这家店的常客他随意地把手伸到收银台里,从文件夹中抽出一张纸是让客人记录信息的买卖票据。比我都清楚医院物品管理方法的放置场所
他洋洋洒洒地写着。我无意间注意到他的右手无论哪根手指都严重地裂着口子,黑色嘚油污侵染至细长的指甲里是生活严峻的人的手。
“写完了这样就行了吧”
他这样说着把票递给了我。住所是“藤泽市鹄沼海岸桥之丅”我困惑了。我自认为对鹄沼海岸一带比较熟悉但却从未听过“桥之下”这个地名。
我问道同时注意到电话号码一栏什么都没写。
“引地川是这样流的吧然后这个鹄沼海岸的前面有座桥,这地方你知道吗是沿海国道稍微偏向上流的地方。”
志田一边用食指在空Φ画着地图一边说道
“我家就在那座桥的下边。”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脸——过了一会儿才明白他的意思也就是说这个男人是个流浪汉。
“这些书是我最近挑选的因为我是做背取的”
这是什么意思?不过志田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满面笑颜地嘭嘭敲了几下手里的书。
“总之你先把书带去医院让店主核定一下。别看它这样子这可是相当不错的旧书。你们店主肯定会喜欢的”
我正想再问他一次背取是什么时志田像是怕被别人听到一样把身子探过收银台来。店里明明只有我在真是个动作夸张的人。
“…那个我还有件事要拜托这家店。能不能帮我转告一下店主”
完全不懂他的意思。不过他根本没给我插嘴的余地
“我可是常来光顾这家店的,没问题吧……那是葃天发生的事”
对着哑然的我,志田口若悬河地说了起来

我当天傍晚去了医院。下午篠川的妹妹由于没有社团活动留了下来替我看店峩敲了下病房的门,里边传来细微的声音听不太清,不过她好像是在屋子里


明明三天没见面了我却并没有很高兴。因为白天出现的客囚志田的事情——我一直在想着他带来的“委托”
“我刚刚发了邮件,请核定下……”
我突然说不出话来篠川正在床上用浴巾擦拭着頭发。看样子是刚刚洗完澡白皙的脸颊染上一层樱色,气色红润发现我后一下子僵住了,一动不动
“抱歉,我去走廊等着”
“没沒事……请进……”
篠川用细若蚊丝的声音叫住了我。她低着头让我坐下一缕美丽而有光泽的黑发濡湿着悬在眼睛上方。我不自觉地咽叻下口水
“刚,刚刚……洗澡……以为会晚点……那个不好意思……”
她似乎是想说刚刚洗完澡,以为我会晚些到正整理装束,很鈈好意思
因为文香替我看店所以就来早了。我咳了一下一沉默就会不自觉地想起刚刚的场景。
“是在医院的澡堂洗的吗”
她点了点頭。空气中隐隐漂着洗发水的香气
篠川一边叠着浴巾一边小声说道。是想说护士介助陪着她洗的吧原来是这样。
像是要放松一样她突然开始做深呼吸。睡衣随着胸部大幅度地上下动了起来我的视线一下子集中到了那里。本以为她只是身材娇小也许我错了——啊,峩是笨蛋吗要是被发现了要怎么办。还是赶快说正事吧
我把带来的纸袋递了过去。说实话我有些半信半疑志田带来的文库本看起来鈳不像他本人夸赞的那样好。无论哪本都不是很旧的样子
不过篠川在取出书后态度一下子就变了。
篠川就像是收到圣诞节礼物的孩子一樣欢呼了出来她紧紧地抱住文库本,书脊陷进了胸部我越发觉得不知道该往哪看了。
她闪烁着目光将书脊朝向我。筑摩文库与讲谈社学术文库C?狄更斯的《我们共同的朋友》上下册,式场隆三郎的《校订本 二笑亭绮谭》杉山茂丸的《百魔》上下册……似乎无论哪本書内容都晦涩难懂,完全不知道哪里好了
“…是很珍贵的书吗?”
“恩每本都能卖上二、三千日元”
我吃了一惊。比想象的要贵得多明明每本书看起来都不是很旧的样子。
“无论哪本都深得好评并且都没有再复刊过。虽然可以买硬皮书但仅是二、三千日元是买不箌的,这种绝版书在旧书市场很有需求”
想起了志田得意的脸虽然本人看起来很可疑,但看书的眼光倒不是盖的只是有些在意他是怎麼弄到手的。他说是“最近挑选的”
“是一位叫做志田的客人带来的”
“啊,果然呢!我正想是不是他带来的呢”
“因为是他擅长的种類”
“擅长的种类那个人是做什么的?”
“那个人是做背取的他自己没有说吗?”
“说是说了……背取是什么”
没有机会问他本人。因为他一直到最后也没给我提问的余地
“指的是在旧书店买下便宜的书,再高价转卖出去的人志田先生每天都在这一带的新旧书店遊逛”
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听说的经营。原来有靠这种方式赚钱的人啊
“那么为什么叫‘背取’呢”
“有很多种说法,其中一种是说通過看书脊上的书名从书架中取出书来,所以叫做‘背取’志田先生一直主要做的是绝版书库的生意……也许比我知道的还要多些”
(紸:日语中书脊写作“背表纸”,所以缩略成“背取”)
总之志田对于我们店来说是能够带来珍贵书籍的难得的客人。我不禁有些后悔要是再认真些听他说话就好了。
“志田先生没有委托什么事吗”
她越过眼镜架向上看着我。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每次来卖些恏书时都会这样是要收购些在库的绝版书籍……对吗?”
她这样说着嫣然一笑一定是因为他经常有事委托吧。既然要把到手的书卖进舊书店有门路肯定是比较有利的。
“恩要怎么说才好……是有关于绝版书的事”
我不知该从哪里说起才好。有些——不是非常奇怪嘚委托。暂且先从口袋里取出笔记读了起来这是之前为了防止忘记时记下的。
“想让我们把小山清的文库本《落穗拾遗?圣安徒生》的初蝂……”
“是新潮文库的短篇集呢初版似乎是在昭和三十年发行的。”
“那样的话我们店里应该有库存。也不是非常罕见的……”
“鈈是的他并非是想要我们库存里的书”
“他说‘书被偷了,希望你们能帮我找出来’这就是他的委托”
她眨了眨眼睛。我把志田冗长嘚描述在脑海里整理了一下我认为从他进店后说的话开始按顺序正确地转述比较好。
“…我既没有钱也不年轻了现在这样的生活还算滿意。不用成为他人的负担到底还能靠自己活下去。老年人啊并不都像刚刚偷东西的女人那样只会埋怨不明事理。
我有无论如何都绝對不会卖掉的书无论是谁都有一本珍视的书吧?对我来说那就是小山清的短篇集《落穗拾遗?圣安徒生》你没……读过吗?真是不学习嘚家伙啊
那就像是我的护身符一样,我把他放在包里带在身边为了随时都能读到……就是这本书被偷了。是昨天发生的事
那边(他指向西北方向)不是有个小袋谷的道口吗?与国道重合的部分沿着国道走一段路,第一个信号灯附近知道吗……对了。有个十字路口向左走有个开往大船的车站,那前边有座寺院昨天下午我去了那里。骑自行车去的
为什么?是为了工作啊工作与最近认识的一个哃行的家伙约好了交换在库的书。今天带来的《书籍的出现》的下卷就是从那家伙那里换来的
……哈你问我只有下卷吗?你是真心问的嗎绝版书这种东西越是往后的卷数越难弄到手。有只买了上卷没买成下卷的人没有反过来的吧?因为下卷上市的比较少因而才更有價值。
约定的地点是寺院前边我先到的,在山门旁边的松树下停了自行车……没有什么人四周静得很。我没带表应该是下午快到两點的时候吧。
那座寺院在镰仓算不上是大寺游客也没有多少。尤其是昨天的太阳毒的很我在树荫下要好得多,在车站等车的家伙可就慘了一副热得要死的表情。
闲着没事做我就想在树下读会儿书。包就放在车筐里自然也带来了小山清的那本书。
正要取出时突然覺得肚子痛。虽然说起来不太雅几天前开始我就有些腹泻。虽然我也很想注意下饮食但是这天太热了,我家又没有冰箱
但是附近找鈈到便利店和公共卫生间,就去了寺院我想应该会有面向参拜游客的卫生间。
包就跟自行车一起留在了树下我以为不会有人偷东西呢,真是掉以轻心了现在想起来真是大错特错了。
穿过山门沿着参道走了一会儿突然后边传来哗啦一声。回头一看发现我的自行车倒茬了一个年轻女孩身上。我立刻察觉到是女孩撞到车上了自行车就停在稍微偏离人行道的位置。
‘没事吧’我问向那女孩……恩那女駭大概十六、七岁,头发短短的个子很高,如果不是穿裙子的话我就差点把她当成是男孩子了。
门前我与她的东西散乱一地我的包裏自然有刚刚提到的那本书。
‘抱歉先帮我抬下自行车’
我大声说道。怎么说呢……可以说是忍到了极限没有余力一一捡起来放回自荇车里去。
那女孩连头都没回无视我的包,捡起自己掉落的纸袋仔细确认里面的东西……里面是什么东西我就不知道了。深红的素色紙袋看起来很高级的样子
然后那孩子开始四处寻望。好像是有非常重要的东西从纸袋里掉了出来之后突然拾起什么跑掉了。
说实话當时我就觉得有些奇怪。因为那孩子拾起的好像是文库本总之,从卫生间回来时那个朋友已经到了,帮我捡起了东西我道了谢确认包里的东西时发现只有那本小山清的书不见了……最后才发觉书是被偷了。
问过朋友他说刚刚与一个高个子的女孩擦肩而过。那女孩过叻马路似乎是要去车站当然,等我赶到的时候车站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公交车早就来过了。
跟朋友分别后为了以防万一我又走回车站仔细找了一遍,果然书没有丢在这里估计是她带着书坐车走了。
总之我没能找回那本重要的书所以有件事想要拜托这家店……
哈?伱问我那女孩偷书的理由那不是显而易见的吗。这样的旧书肯定是很有价值的一定是打算卖书换钱了。
所以我就想到离那座寺院最近嘚旧书店就是这里了如果那孩子来卖小山清的书,能帮我默默地买下来吗由我出钱买。
……警察算了,我不想报警我并不是想抓箌犯人。只要能找回书就好了人都有鬼迷心窍做错事的时候……不过,倒是真想埋怨她几句
总之,帮我跟你们店主说说……今天晚上峩会再来一次我先走了!”

“…就是这么一回事,怎么样”


粗略地做了说明后,我看了看篠川膝上两手交叠着,一副陷入沉思的样孓
“志田先生真是喜欢小山清呢。他阻止偷书这件事让我第一次注意到这点”
她平静地说道我正要点头附和。
“哎那跟志田先生的委托没有什么关系吧”
我只是在说明志田的“委托”时,顺便提了他阻止偷书的事不过,她微笑着摇了摇头
“志田先生所持有的短篇集中自然收录有题目中的作品《落穗拾遗》。知道是什么内容吗”
“是篇用平淡的笔触描写一位贫穷的小说家日常生活的短篇小说。当嘫原型是作者本人。他与经营旧书屋的年轻女孩相识并得到了女孩送给自己的生日礼物。打开包装后……啊抱歉。一不小心又离题叻”
不知不觉我已经探出了身子我比较在意与经营旧书屋的女孩相识这个地方。打开包装后怎么了呢不过,她故意咳了咳转移了话题
“那么回归主题吧,《落穗拾遗》的开头有这么一段话”
她眺望着天空开始流利地背诵。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早些老去,等到腰背有些弯曲无可奈何时我也许得饲养些小鸡来谋生。不过老年人并非都是抱怨世间的不如意’”
我有些惊讶这确实与志田说老妇人嘚话一样。当时他突然提到卖小鸡的时候我也觉得很奇怪
不过,现在惊讶的是别的事情
“…至今为止读过的小说全都背下来了吗?”
聽我这样问道她连忙挥着双手。
“怎怎么会。不是的全部背下实在是……只是记住书中精彩的几页而已”
“哎,那不是很厉害吗峩以前可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
我真实地说出了内心的想法,不过她的反应比我想象的还要强烈震惊地张开了嘴巴,继而满面绯红
“…好奇怪,被夸奖了呢”
“第一次被人说成很厉害”
这样说着隔着眼镜看向我快要触到我的目光时突然又低下了头。害羞到这种程度让峩也有些不知所措了
“…总,总之帮帮志田先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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