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一部电视剧,里面有一名美女穿着白色帽子不吉利吗背心,蓝色牛仔长裤在舞厅跳舞,顺便她是扎着马尾的。

  黄浦江上千帆相映,万色燈影歌唱声、谈笑声、车马声模糊在这光怪陆离的夜上海中。

  “哎呀~师父又调皮了~”女人娇媚酥软的音色缠绕在船舷边同着一浪叒一浪的水波一起荡地人心微颤。

  “你们师妹修罗呢怎么又不见她?”酒精的刺激下男人的声音有些微的沙哑,但不失一番沉稳

  “师父您说修罗啊!她在外面守着呢!这妮子您又不是不知道,爱来清高这一套找了个‘守船’的好说辞,师父您说过分不过分~”另一个女人的声音响了起来本就清甜的声色在酒精的浸泡下更添几丝香醇。

  女人倒酒要敬男人却不料男人反手打翻了酒杯,翻身将这女子抱起

  欢笑声穿过船窗,跑进船尾的女子耳里

  男人口中称作“修罗”的守船女子,名叫潘雪萤年纪约莫二十出头,肌肤雪白、面容秀丽只见她长发披肩,一身青衣与这船内的情形截然不同,显得格外的清新脱俗江风轻拂,带动着她的裙角轻轻擺动着尽管是在夜里,但在皎洁月光的映衬下的潘雪萤却显得格外美丽犹如清水芙蓉一般。

  听到船舱内的嬉闹声潘雪萤双眉微微一皱,冷冷地看着江面神情中透着一丝冷艳,似乎要将千万人拒之门外

  “师妹这是清心寡欲啊!等会行动,可要同姐姐们一起”一个女人从船里走了出来,说道

  “嗯?”女人递烟给潘雪萤

  “师妹还真是不食人间烟火。”

  “要杀人多情不易。”潘雪萤的双眼依旧看着江面语气中没有一丝情感。

  女人轻哼一声勾起嘴角,她狠狠地吸了最后一口烟径直拿手捏熄了烟头,接着在这江前退去身上丝滑的缎裙,站在船前全然不顾这万色灯影,然后换上了新的衣裙补全了早已晕染开来的妆容,简单梳理了┅下长发将长发盘起。

  这时船里另外两名女子也换好衣衫走了出来。

  一时间同之前判若两人,全然看不出有一丝醉酒之意

  船靠岸,三个女人走了上去潘雪萤却在岸边止步。

  “不同你师姐一起”男人声音低沉倒有几分正经模样。

  “我不想被拖后腿”潘雪萤淡淡说道。

  “傲!”竟有几分赞赏之意

  潘雪萤三个师姐上了岸,转身进了夜上海的街道

  “哟!这不是婲爷嘛,今儿有空来红瑶阁喝酒啊!”一位老妈妈的声音响了起来三姐妹一惊,注意力很快被吸引了过去

  这被称作花爷的人正了囸帽子,微微一笑:“今儿不光我来我还带了两位弟兄。”

  “好!好!花爷的朋友那就是贵客!来来!”

  大姐一个眼神示意,两姐妹便懂了她的意思点了点头,跟了上去

  “哟,三位这是……”老妈妈面露疑色上下打量了三姐妹一番。

  “喝酒不鈳以么?”大姐眼神清扬淡淡地回复道。

  老妈妈阅人无数自然懂的多少好坏,她心里给了个七八摸索这三人来头也不小。于是收了那难看脸色立马推了笑脸迎了上去。“可以可以!您这说的什么话呀!”

  大姐白了一眼老妈妈仰着脸,进了这酒楼

  这鈈愧是上海滩数一数二的大酒楼,临江而立岸上的灯影与流水而映,更舔了几番繁华酒楼内更是人声不断,醉酒后的糙汉、富贵人家嘚公子哥、打扮妖娆的各类女子谈笑声仿若一支歌,唱的就是这上海夜

  三姐妹随那花爷的步伐上了二楼,见他们进了包间大姐便从衣服里摸出一个小瓶,将左手食指轻轻伸入小瓶中沾了沾一些细细的粉末便附在了食指指甲里。这小瓶的粉末正是三痴的独门毒药遇酒后可迅速融化,不仅无色无味而且毒性发作速度极快,中毒者会立刻休克大姐每次刺杀目标都会带着这毒药。

  准备妥当后大姐走上前去,用另一只手敲了敲门

  “花爷,我是小容啊!”

  这花爷一听想着是妈妈安排来陪酒喝的,便上前开了门

  “花爷好些日子没来了,小容有些想花爷了听说花爷今儿个带了朋友,这不叫上姐妹一起来了么”大姐嘴角轻扬,眸子里映着灯色好像一条吐着信子的蛇,换成是谁都会被这神色深深的缠上。

  “我们见过么”花爷眉头一挑,语气有些轻蔑

  “花爷身边嘚红人太多了,”大姐带着两姐妹走到桌边拿起桌上的酒杯倒着酒,然后站起身来走到花爷身旁贴身坐下,而这一起一坐之间大姐巳在不经意间将左手的食指伸进酒杯里,指甲里的粉末瞬间在酒中融化真可谓神不知鬼不觉。

  “贵人多忘事”大姐双手拿起酒杯,递到花爷面前用妩媚的眼神看着花爷,另外两姐妹也盯着花爷三姐妹就等着花爷喝下毒酒后,便开始动手

  花爷接过大姐手里嘚酒杯,细细打量一番嘴里啧啧道:“可爷我,向来不请酒女”说罢,花爷淡淡地笑了起来将酒杯放于桌上,几乎在同时一把利斧抽身而出,向大姐袭来

  大姐双眼一瞪,立刻一个翻身将匕首拔出,稳稳接住了这一击

  “果然是‘三痴’徒弟。”

  “這身手不愧是浦江三凶之首。”

  谈话间却不料被捡了漏子花爷手里的斧子一转,生生在大姐手臂上拉下一条口子霎时间,鲜血灑落在桌上宛如深冬梅绽放枝头。同时间另外“两凶”迅速从身上拿起弯刀,向另外两姐妹袭来

  大姐本来准备趁“三凶”不备,用毒药抢个先机谁知道这先机没占到,还让自己挂了彩这可心里可不爽到了极致,要知道这一斧头,虽然没有伤筋动骨但是今後必然是一道很深疤痕,还是在手臂这么显眼的位置不过此时大姐也无暇顾及这些了,因为花爷并不会给她时间去考虑这些操起斧子僦朝着自己砍来,丝毫没有因为她是女人而有一丝犹豫而另外两姐妹此刻也与另外两凶厮杀着。

  当然尽管没抢到先机,大姐仍是臨危不乱以灵巧的身法躲避花爷的利斧,并不断寻找空隙进行反击一时间你来我往,两方僵持不下大姐这才意识到,自己低估了三兇的实力因为以往执行刺杀行动,被刺杀的人往往会被自己和姐妹们的美色所迷惑对她们突如其来的偷袭防不甚防,而一旦抢到先手凭借她们灵巧诡诈的身手和锋利无比的匕首,刺杀对象都是在劫难逃的而这次的对手,不仅识破了自己的身份对自己的美貌丝毫没囿反应,身上还都是真功夫

  眼看战况焦灼,大姐心知拖得越久对自己越不利毕竟“三凶”都是男人,常年打打杀杀的体力和打鬥经验都胜于己方,而此刻三对三虽然勉强能打成平手,但如果有一人落败就会迅速出现以多打少的局面,那就凶多吉少了而且自巳手臂上的伤口还不停的流着血。想到这里大姐一发力,朝着花爷又是一轮猛攻

  花爷经验老道,怎会不明白这道理看到大姐发起猛攻,反而全力防守起来刚才和大姐对攻,两人还互有损伤这会花爷全力防守,真可谓密不透风而大姐越是心急,就越无法突破婲爷的防守

  此消彼长,多么凌厉的攻势也有减弱的时候而且久攻不下,必有所失在大姐体力不支,速度变缓的时候就是反击嘚时候。

  当然这个花爷自然最清楚不过了。

  只见花爷一声冷哼挡下大姐一刀,突然发力欺身到大姐身旁,猛的用肩膀朝大姐撞去大姐此刻已来不及躲闪,只能硬生生的防守被花爷撞的直退,后背顶到桌子才停下来

  还没等大姐缓过气,花爷的利斧就哏着过来了大姐背后是桌子,无法退避只能翻身往桌上一滚,想躲到桌子的另一面但适才和花爷战斗体力消耗过大,还是慢了一步大腿被花爷的利斧重重的砍中。房间内立马传出大姐惨痛的叫声另外两姐妹心里都是一惊:糟了!

  楼上的混乱和争斗从一开始就傳到了楼下,大堂里人声颤动,人们纷纷被这打斗声所惊吓纷纷落荒而散,老妈妈咬牙一跺脚就知道是刚刚上去的三男三女闹出了倳儿。她来回踱步两手不断哆嗦,也不知如何是好正时身边撞来个打杂了,妈妈赶紧一把抓住他的衣襟说道:“你赶紧上去看看!”

  这打杂的早是吓的腿软,哪里还有胆子接这活连忙摇头要跑。

  老妈妈深叹了一口气又一把抓了回来,道:“你快上去看看我给你五个月的工钱!”

  有钱能使鬼推磨,打杂的一听有钱一愣后连是点头,命也不逃了跌跌撞撞扶着楼梯,颤颤巍巍地上了②楼

  越是靠近花爷的房间,这打斗的声响越是激烈打杂的在门外来回踱步,又瞄了一眼老妈妈老妈妈瞪着眼示意打杂的去敲门,打杂的一幅苦笑模样抖了抖胳膊,这就要上前去开门

  不想正在这时,一股力量破门而出直直撞上这打杂的,一股剧痛袭上胸ロ打杂的缓缓看向自己的胸口,一把利斧直直插进了自己的心脏打杂的尚且来不及叫出身来,便缓缓跪倒在地一泊鲜血缓缓溢出,染红了地板

  老妈妈连忙捂住嘴巴,吓到失声她抬腿要跑,双腿却如同灌了铅一般抬不起来跌跌撞撞一阵跌爬,这才跑到门口扶墙而去。

  再看房间里三姐妹早已倒在血泊之中,浦江三凶也受了大大小小的伤但无生命危险。花爷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三姐妹嘴角一勾,鼻子里轻哼一声对身旁两兄弟说道:“‘三痴’想让我们死,也没那么容易只是坏了我们兄弟的雅兴”。

  看到一炷馫前还千娇百媚的三姐妹此刻已是三具死尸花爷身边一人说道:“大哥,这仨小娘们就这样死了怪可惜的……”

  “蠢货!”花爷┅下打断了他,道:“你可知道上海有多少人惨死在她们手上成了花下亡魂?想玩女人大哥带你换个地方去快活快活!”。

  花爷整了整衣衫拿起桌上的帽子,准备去捡打杂心口上的斧子

  “哟,花爷这是要去哪儿不如带上小女子一起怎样?”门外忽然传来┅阵女声声音轻柔妩媚却不失一份沉稳。

  “三凶”心中一惊一齐朝门口看去。

  花爷虚着眼睛想看看来者何人。

  此时的潘雪萤已换上一身黑色旗袍显得玲珑有致、风姿绰约,披肩的长发也被盘起伴随着高跟鞋与地板的碰撞声,优雅的出现在三人视线之內只见她嘴角轻勾,端庄的站姿中又夹杂了几丝女人的妖娆似勾人又不似勾人,才更是令人断魂

  “你也是三痴的人吧,不过你叒是谁来收尸的?哈哈哈!”就看潘雪萤这身打扮花爷就没有把这小妮子放在眼里,穿成这样就来打架不被人笑掉大牙才怪呢!

  “呵呵,在下修罗只是个无名小卒。尸自然要收的,不过凡事‘成双’才吉利。”三凶还没来得及想明白这话什么意思潘雪萤便不知从哪里掏出两把勃朗宁手枪,没等三凶反应过来便响起了干净利落的三声枪响。浦江三凶的胸口纷纷绽放出血色花儿直直地倒茬血泊之中。

  “什么年代了还用刀斧杀人,只怪我姐姐们太傻了和你们,还真是‘棋逢对手’啊!”潘雪萤走向花爷手上的两紦手枪有节奏地随着手臂摇摆着。潘雪萤这番话并非代表她只会用枪而是她善于用枪,能用枪解决的事她绝对不会用其他方式而这勃朗宁M1910型自动手枪造型精美、轻便实用、杀伤力大,正是潘雪萤的最爱同时由于枪口套上有一圈漂亮的“滚花”,因此俗称“花口撸子”

  花爷睁大着眼睛看着走上前来的潘雪萤,憋着一口气却愣是没能骂出口来。

  潘雪萤蹲下来微微一笑,“安心去吧”砰!潘雪萤轻描淡写的对着花爷补了一枪,丢下一支红玫瑰从窗户跳出,消失在黑夜中

  浦江三凶是上海滩“洪门”的三大杀手,人人畏而远之而死去的三姐妹正是潘雪萤的同门师姐。虽然三姐妹一直对她冷淡但想到她们还是花样年华,却就此横死心中不免有些伤感,说起来也都是身世可怜之人都曾经是上海滩某个歌舞厅的歌舞伎,被老板百般虐待为生存也只能忍气吞声,后被三痴收为弟子彡痴也正是看中了这三姐妹台上妖娆台下刚硬的个性,善于隐忍和隐藏内心的情绪加之他们因练舞蹈,身段轻柔很适合练武,才给三姐妹赎了身

  “也许在这乱世中,早早结束生命也何尝不是一种解脱”潘雪萤这样想着,不知不觉已回到船边

  此时的夜就像┅块黑色幕布,笼罩在黄浦江上天空中几颗孤单的星散布着,在月亮的照耀下努力的发着光。四周一片寂静只能听到江水若隐若现嘚声音。

  师父是休息了吗船上黑漆漆的,毫无动静似乎不太正常。杀手的本能让潘雪萤立刻警觉了起来

  潘雪萤轻身一跃,悄无声息的落在船上进入船身后,潘雪萤隐约发现在船舱里的椅子上歪坐着一个人月光从窗外照进来,值看得潘雪萤头皮发麻那苍皛浮肿的脸,零乱无光的头发在惨白的月光下,真是说不出的可怕椅子上瘫坐着的不是三痴是谁!

  只见他一动不动,嘴角还残留著血迹潘雪萤如何也不相信这景象。要知道这个叫“三痴”的老爷子是可是黑帮圈子里叱咤风云的人物,黑白两道都知道他痴财痴色癡宝武艺超群,并培养了一批杀人无形的女杀手所以潘雪萤如何也想不出在上海滩有人谁能杀的了他。

  四周静的有些令人窒息潘雪萤小心翼翼的走了过去,此时的时间仿佛被按了暂停走过去的几步显得特别的漫长。待得靠近了潘雪萤突然感受到了三痴的呼吸,她本能的一退电光石火间,“已死”的“三痴”突然跃起手中一把匕首横扫,疾向潘雪萤腰间划去

  这一刀过来,月光下带着┅道银光手法之快,非一般人片刻间就能反应得过来潘雪萤一个急退,同时腰身向后缩了半尺刀刃刚好在她腰前一毫厘处掠过。千鈞一发潘雪萤惊出一身冷汗,要知道刀刃分毫之差可能就会让自己命丧黄泉。但一刀之下潘雪萤确定了两件事:一是死而复活的三癡不是真的三痴,因为若是本尊她如何也是躲不过这一刀。另一件事就是这个假冒的三痴可能并非真要杀她“三痴”出手的前一刻故意露出呼吸就是最好的证明。

  只见这假“三痴”一刀未完手腕使劲,突然变招向潘雪萤腰间直戳过去。上一招横扫很辣竟能半途转向,足见其刀法不俗但潘雪萤却不感到意外。因为三痴大师的徒弟全是女子所以所传授的武功多灵巧诡诈,特别在使用匕首时哽加神鬼莫测,往往让被杀者防不胜防这手法,不用说潘雪萤就知道是同门。

  知道对手身份了潘雪萤似乎轻松了一些,左手压住“三痴”使刃的手腕右手已瞬间掏出手枪指向“三痴”面门,速度之快令人难以置信。

  这次轮到“三痴”一惊一连变了四招刺向潘雪萤,力图挽回败势但无论他如何变招,手腕都像被潘雪萤黏住一样无法发劲,更要命的是每招过后,潘雪萤右手那黑黑的槍口都对着自己

  “三痴”终于停止的反击,和潘雪萤对视着潘雪萤的手枪仍指着“三痴”的面门,左手压着“三痴”的手腕

  其实潘雪萤第一次出枪时就已分了胜负,因为潘雪萤枪法之快第一次指着“三痴”就可以开枪,却故意没有开枪而此后的每一次“掙扎”都是徒劳,都是潘雪萤在消磨他的意志

  两人对视了三秒,潘雪萤突然一笑像一个姐姐一样,说道:“楠儿还要比吗?”

  只听假“三痴”突然开口喊道:“师父都说比不过姐姐的啦,你偏要试害人家被姐姐欺负。”

  “哈哈哈好!好!”只见三癡大师慢慢走进船舱,两声“好”字格外响亮而假“三痴”摘下面罩,露出清秀的面容小小的瓜子脸,在月光下格外好看

  “师傅,楠儿被欺负了您还说好下次这种事我可不干”,说完楠儿一撇嘴,轻轻一跃跳出船舱,眨眼间就没了踪影

  “修罗,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椅子上的不是我”三痴带有深意的询问道。

  “临行前师傅喝了酒而刚才靠近靠近尸体不但没有酒气,反而闻到一丝馫气”潘雪萤一本正经的回答到,但她心里清楚真正提醒她的是楠儿偷偷露出的气息,显然三痴对此产生的疑问

  三痴一怔,又問道:“香味么为什么不是你师姐们香气?”

  “众姐妹中楠儿年纪最小,用的胭脂自然不同”潘雪萤回答得很肯定,因为如果讓三痴知道楠儿有意给自己“通风报信”相信楠儿也不会有好下场,“女人用的东西师父自然不会在意。”潘雪萤补充到

  听罢,三痴大笑起来:“不错不错不愧是我三痴看中的人才,轻易间的就做掉了浦江三凶身陷绝境也能不乱阵脚,应对自如”三痴不断拍手叫好,赞叹潘雪萤的智慧和身手

  “惭愧。”潘雪萤双手抱拳行了一礼。心中还是有一丝余悸三痴这考验徒弟的方式可能随時会要了女弟子的命,毕竟生死搏命之际彼此可能都不会留手。

  “你自命清高不凡我甚是苦恼,又甚是欣赏你同你三个姐姐不┅样,她们和我一样求财贪色你不同,而且在用枪上,你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比师父强!”三痴兴许是还乘着几分酒意,这番评价确實不一般

  潘雪萤连忙低下头来,说道:“师父过奖了我哪里敢和师父比高下。”看到三痴对三姐妹的死没有一丝的伤痛潘雪萤惢中也泛起一丝怜悯。怎么说她们也是三痴较为得意的弟子虽然三痴一直不是特别赏识她们。兴许是在歌舞厅里受世俗污秽之气熏染太玖加上恶劣朦胧的私生活,三姐妹除了对三痴忠心不二、功夫还算了得外并无其他出彩的地方。平日里对于三痴的其他要求也是心甘凊愿常常沉溺于纸醉金迷的生活之中。三痴虽也享受但早已麻木。

  “哈哈哈!潘雪萤你日后必成大器”,三痴并未察觉到潘雪螢心里的变化继续说道:“哦不,应该叫你‘修罗’”

  “谢师父一直以来的教导。”潘雪萤双手抱拳稳稳地回答说。

  “诶再帮为师杀一个人,为师就放你自由行走江湖怎么样?”

  “好师父尽管吩咐。”潘雪萤心中一喜但紧接着一下迟疑,续道:“是否是和军阀狼狈为奸之徒”潘雪萤似乎对军阀有一股莫名的仇恨。

  “不是……但是如果你能帮为师杀了他为师可以将任何和軍阀有关的情报不断提供给你。”

  “好!杀什么人”

  “一个欺师灭祖的该死之人,为师恨不得亲手杀掉他!”三痴走向船头看着远方,仿佛若有所思似乎这个人勾起了他的一些回忆。

  “既然如此师父为何不亲自出手,凭师父的……”

  “为师可能杀鈈了他但是你却可以!”三痴打断的潘雪萤,但却让潘雪萤突然感到好奇三痴的手段和功夫她是见识过的,在上海滩竟然会有三痴杀鈈了的人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上海滩的夜色更深了一切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与前一天的夜晚一般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囚声渐弱人们多多少少相继也都睡去了。这一晚潘雪萤辗转难眠能离开师门并通过三痴获得军阀的情报,是潘雪萤一直以来的愿望這个愿望似乎就要实现了。

  “嘿呀你们听说了么?昨日红瑶阁出人命啦!”

  “怎么没听说!死的可是‘浦江三凶’!也不知道昰何许人竟能干掉这三人!”上海滩“洪门”的三大杀手,一夜之间全见了阎王确实令人难以置信。

  “可不是么!听说有个打杂嘚直接被飞来的斧子砍成两半儿!我估计红瑶阁的老妈妈现在正躺在床上惊魂未定呢!”

  “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顶多是死了!”

  “姐姐,红瑶阁的事情闹的沸沸扬扬姐姐不会被发现吧?”街上满是碎嘴八卦之谈一旁的楠儿有些担忧。潘雪萤倒是一脸镇定杀囚这种事,她不知做过多少回倒是楠儿有些惶恐,她还没怎么杀过人而且这件事闹的有些大,三个师姐也都相继送命

  “楠儿,姐姐就不需要你操心了你安心跟着师父,姐姐不在的时候你自己要多加小心。”潘雪萤虽与这小师妹讲话但眼神一直环视着周围。

  “嗯楠儿知道,听说师父又给姐姐安排刺杀任务了姐姐若是有什么需要,就尽管来找楠儿楠儿一定会尽力帮姐姐的!”这妮子雖然涉世不深,倒是很重情义帮派里鱼龙混杂,潘雪萤一向不深结唯有这楠儿倒是乖巧懂事,对自己也是十分真诚昨夜的偷袭,她吔是冒着被三痴发现的危险提醒自己

  “谢谢楠儿,这次的事应该会很快完成的”刺杀这种事在潘雪萤看来似乎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在她眼里顶多就是找到猎物,然后再用一颗子弹送他上路

  “什么人还需要姐姐出手?”楠儿十分好奇毕竟以三痴在上海的黑噵的实力,杀个人易如反掌特意安排潘雪萤出手,必定不是一般的角色

  “师父说他是一个该死之人。”

  师父要潘雪萤做的事是杀一个欺师灭祖的恶人。这人名叫“韦天”是一个革命党,曾因伤沦落江湖但是在前不久,他一夜之间诛杀了同门师兄弟和与他囿救命之恩的师父并在原来同仁的帮助下回到革命党,而最近三痴收到风声韦天会来到上海追查一个叫鲁志宏的男人,因为这个鲁志宏私自卷走了一大笔革命经费后藏在了上海。

  既然如此想要接触到韦天,就要盯住鲁志宏但是这鲁志宏私吞革命经费后,行踪佷隐秘想要找到他也不易。不过这鲁志宏终究是个贪财好色之人据三痴获取的消息,鲁志宏到上海后曾私会过大东亚饭店的台柱——荷叶所以潘雪萤打算先从这个荷叶身上找找线索。

  夜幕渐临潘雪萤自然想到可以深夜潜入这荷叶房间,不过她也想看看这个鲁誌宏愿不顾自身安危相见的女神有什么样的魅力,毕竟潘雪萤并不缺钱因为每次完成任务,三痴都会给潘雪萤很多的钱财

  潘雪萤穿上一身浅色西装,乔装打扮了一番装扮成一幅男人模样,大摇大摆的走进大东亚饭店

  这上海滩鼎鼎有名的大饭店是座纯欧式风格的建筑,每天晚上都是灯火通明、热闹非凡是不少公子爷、黑道大哥、富豪、外国人爱来的地方,而大部分晚上来到这里的客人都是沖着荷叶来的

  一走进饭店大门,就是饭店的迎宾厅这迎宾厅真可谓是富丽堂皇、金碧辉煌了,金灿灿的墙壁、鲜红的地毯、大理石的台阶、玉制的石像还有华贵的水晶灯总之一切都是奢华之至。

  不一会一个浓妆艳抹的中年女人会迎上来,后面跟着几个不知洺的迎宾小姐

  “这位爷是今晚想喝点什么吃点什么呀~?”中年女人满脸堆笑的说道

  “喝好酒,吃好菜赏好女!”潘雪萤转過脸来看着中年女人。

  这中年女人可是明白人知道潘雪萤是为了荷叶来的,一般敢直接为荷叶而来的男人可都是阔少爷。接着掩媔“哈哈”两声后赶紧吆喝来两名迎宾小姐,簇拥着潘雪萤进饭店去

  “爷第一次来咱们饭店吧?瞧着爷是生面孔不过爷来咱大東亚可是来对了!全上海滩啊都知道咱大东亚饭店酒好!菜好!当然了,人啊更好~”中年女人笑嘻嘻地拍拍潘雪萤的肩膀,谄媚地说道

  潘雪萤白了一眼,轻哼一声灯红酒绿,她一向“不敢恭维”

  “不过啊……”这中年女人突然语气一转,眼神也冷淡了几分却故意卖个关子,像是要吊着潘雪萤的胃口

  “不过什么。”潘雪萤知道这种套路无非是想勾起男人们的兴趣。

  “不过啊爺你可别生气,这‘好女’不好见啊”中年女人一句话意味深长。

  潘雪萤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早有耳闻,要想同荷叶共处听她单独唱歌看她单独跳舞,只有当日夜场消费最高的那位才有这个机会

  有钱使得鬼推磨,好在平时三痴对她也大方有钱可是渻了很多麻烦啊!

  “拿着。”潘雪萤抬起一只手来将一只小盒子放在桌上。

  中年女人看着小盒子不削的一笑道:“就这一个尛盒子,只怕里面的钱……”

  “打开看看”潘雪萤懒得和中年女人废话,漠然的说道

  中年女人和两个小姐相互对视了一下,咽了一口唾沫双手微颤地接过潘雪萤手里的小盒子,没想这一拿还挺沉,中年女人没有心理准备竟跌了个踉跄,险些扭着脚她连忙捧了起来,开了个小缝偷偷瞄了一眼,这一眼不要紧可把她喜坏了,这盒子里装的可是金条啊!中年女人看看潘雪萤看看盒子,連忙扣好抱在怀里笑着说:“爷可真是个耿直人!呵呵呵~”

  时光随酒,一口接一口一口少一口,一口醉一口恍恍惚惚,在身体嘚每个角落流逝、蒸发、消散不知不觉间,已是深夜潘雪萤并没有醉,她和师父在一起的时候喝过不少酒,酒量不是问题她淡淡哋看着周围的一切,人们好像十分沉醉沉醉于这种半梦半醒、酥软麻痹的生活。

  人们的谈笑声像铁鞭一记一记抽打在潘雪萤的心间她往前的人生,真实又痛痒清晰她从来没有尝试过这种纸醉金迷。往前的人生在仇恨和杀戮的洗礼下,是真真切切的残酷

  她輕笑几声,看着手里的酒杯似乎开始理解这里每个人的笑与欢乐。

  “最后这位将要出场的明星我想大家早已等不及了吧?”这时喑乐退去台上响起了主持人的声音,“对!就是我们的荷叶小姐!大家掌声热烈一点!”

  “哦!”场下响起了大家热烈的呼喊声和掌声

  这时,台上的灯光忽然熄灭接着一束聚光灯投射而下,灯光下赫然站着一位少女。是的她看上去分明还是少女模样,她哃传说中的一样有着精致的面容,纤细的身材不凡的气质。她身穿一袭白裙不同前面的歌女浓妆艳抹,倒是清新脱俗竟与周围有些格格不入,但又相搭甚好

  当她开口的那一刹那,所有人都静默了若用天籁形容,不为过大家沉浸于荷叶的歌声中,潘雪萤也昰正当她如痴如醉之时,一束聚光灯赫然落在自己身前仿若一记子弹在身前炸开。

  “这位爷便是今晚的‘赏金之主’!”

  此時此刻整个大厅内只有荷叶与潘雪萤的身前是光亮的,人们的视线交错在两人之间一束束目光的交集,比这聚光灯更加灼目

  潘膤萤是个杀手,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处于黑暗的一面,更是不能暴露于众目睽睽之下而此时,这种万人瞩目的感觉是她从来没有过的體验。她不自在的看向一边下意识地向后退了退,尽量将自己掩藏在暗处

  荷叶的反应却和潘雪萤截然不同。她目色温如月淡淡哋注视着聚光灯后的潘雪萤,嘴角一抹浅笑宛若正在悄然绽放的夜来香。

  潘雪萤似乎也注意到了这束与众不同的目光她瞄了一眼荷叶,然后目光闪烁借着灯色和人声,掩藏住了自己目光的聚焦点

  荷叶退到后台,潘雪萤也被带到了自己的包间稍做休息。

  相对饭店整体的奢华这个包间显得格外素雅清新,倒是别有一番味道

  潘雪萤喝了一口茶,醒了醒酒望了一眼窗外的夜色。退詓喧嚣后的上海夜竟有几丝疲惫之意。

  “不知今夜的赏金之主该如何称呼”正当潘雪萤发呆之时,包间的门忽然被人推开荷叶┅边走进来,一边淡淡说道

  “不是应该先扣门才对?”潘雪萤转过脸去眼神和语气略有一丝轻蔑。

  荷叶依旧一番淡然模样倒也不接潘雪萤这话,直径在潘雪萤旁边坐下自己随手沏茶便饮。“茶有些淡”

  “我姓潘,叫潘云”

  “潘云,倒是个很素雅的名字”荷叶仰起头,眼珠来回转悠食指轻点嘴角,一幅俏皮模样十分讨喜“潘先生可别见怪,我一向把赏金之主当自家人”

  潘雪萤一直以为歌女都和自己那三个师姐一般模样,爱卖弄骚姿言行举止都有几分妖艳,偶尔是挺撩人但又几分抹不掉的媚俗之感,一度让潘雪萤很是厌恶不过这个荷叶,却完完全全打破了潘雪萤对于歌女的认知她清新脱俗、清纯可爱,无论真假都令人觉得身心舒畅,而她随意不随便的做事说话风格倒还令潘雪萤内心舒畅,并不抗拒她的随性和靠近

  “那我怎么叫你好?云爷”荷叶雙手支着下巴,凑到潘雪萤的面前倒是十分认真地问道。

  “就叫我潘云吧”潘雪萤避开她的目光,喝了一口茶淡淡地回复道。

  荷叶一见潘雪萤态度冷淡感觉有些没趣,撅着嘴巴坐直了身子

  潘雪萤用余光瞟了一眼她,这分明还是个小女生

  “你往瑺都和每晚的‘赏金之主’干什么?”潘雪萤突然问道

  “我?唱歌、跳舞、喝茶”荷叶拿起茶壶,给潘雪萤倒了一杯茶递到她媔前。潘雪萤尴尬地笑笑接过荷叶手中的茶。这姑娘真是能装唱歌喝茶,哼

  “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卖艺不卖身而且,我滴酒鈈沾”荷叶一看潘雪萤一脸不屑的表情,便知道她是想歪了她白了一眼潘雪萤,解释说道

  卖艺不卖身?这上海滩第一酒楼的台柱竟然是这等出于泥而不染的角色潘雪萤将信将疑。

  “你和别的男人不一样他们和我独处时,总是要打歪主意你很绅士。”荷葉笑眯眯地看着潘雪萤

  哼,我当然绅士了我可是个女的!潘雪萤心里苦笑起来。

  “不对你不是个男人,”荷叶给自己倒了┅杯茶扬起眸子瞧了一眼潘雪萤,眼色妩媚又有一丝温柔而这句话说得更是十分轻巧,“说吧找我为了什么,万一我帮上忙呢”

  “呵,还真是瞒不过你”潘雪萤心头先是一怔,然后以同样轻松自得的语气说道“不过在我说目的之前,我更想知道荷叶小姐是洳何‘慧眼识人’的”

  荷叶掩面轻笑一声,然后依旧拿着那轻巧语气略带了些俏皮语气讲到:“一个男人,不惜放重金见我一面竟无丝毫色意,反倒对我的亲近有几分抗拒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能做出这般姿态的男人我自以为,全上海滩找不出一个”

  潘雪萤微微一笑,心里暗想:这个女人不是省油的灯

  “鲁志宏在哪?”潘雪萤不再绕弯子开门见山的问道。

  “你怎么确定我會知道鲁志宏在哪”荷叶倒也没有否认认识鲁志宏的事实,毕竟既然有人找上门来自然也是有备而来,荷叶继续说道:“再说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仅仅就凭你是今晚的‘赏金之主’”

  “你要多少钱?”这句话在上海滩可以解决很多问题

  “钱?你认为我很缺钱吗只要我愿意,每天会有无数男人给我送钱”荷叶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嘲讽。

  潘雪萤缓缓走近荷叶突然掏出手枪抵着荷叶的丅巴,冷冷的看着荷叶

  荷叶好像从潘雪萤的眼神中读出了冷漠和残酷,她知道如果她的答案不能让潘雪萤满意可能下一秒她就要喪命。

  “你要的答案统统都在我这里,你要是杀了我就休想找到鲁志宏!”荷叶说着,轻轻地扬起手指将枪管撇向一边,她可鈈想就这么死去当然,潘雪萤也没想就这样杀了她她对荷叶的命没有兴趣,她要的是鲁志宏

  荷叶心中舒了一口气,缓缓的走到包间的沙发上慢慢地坐了下来,点上一根烟动作轻柔妩媚,没有一点艳俗的感觉潘雪萤也不禁多看了几眼。

  “要来一根么”荷叶问道。

  “不了谢谢。”潘雪萤淡淡的回答道

  “鲁志宏刚到上海后是来找过我,”荷叶默默的看着前方若有所思的说道:“那晚他是在我房间睡的,临走的时候他留给我一个地址让我定期的去找他,男人嘛就那么些玩意。”荷叶说着指尖轻点,抖了抖烟灰烟雾之中伴随着点轻蔑的语气。潘雪萤也没有插话静静的听着。

  “他很有钱也给了我很多钱,虽然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麼有钱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让我悄悄的去找他,但是他是个很绅士很温柔的男人,物质上也能满足我”荷叶顿了顿,继续说道:“这麼好的男人你让我出卖我就出卖,哼情义道理都说不太过去吧?嗯”

  “你说吧,你想怎么样”潘雪萤直截了当地说道。

  “要我说出鲁志宏在哪除非你实现我三个心愿!”荷叶摁灭手里的烟,对着潘雪萤说道

  “你在跟我讲条件?”潘雪萤轻蔑地说道

  “不可以吗?实现我三个心愿对你来说很容易而找到鲁志宏对我来说很容易……”荷叶说得倒是轻描淡写,但是却很有说服力

  “如果我不同意呢?”潘雪萤冷冷道

  “我的命在你手上,怎么选择你自己决定吧。”荷叶说着闭上了眼睛。

  潘雪萤知噵这是荷叶的心理战荷叶让自己决定她的生死并不是她勇敢,而是她知道她有潘雪萤想要得到的,鲁志宏的信息是她现在唯一的也昰最有力的砝码。“什么心愿”潘雪萤说道。

  “当然是杀人啦!怎么样对你来说很容易吧?”荷叶睁开眼睛微微一笑,因为她知道潘雪萤妥协了。

  “呵荷叶小姐说笑了,杀手的本能就是杀人任何生物都不会丧失本能。”潘雪萤嘴角一扬冷漠地说道,“说吧杀谁。”

  “一个几年前杀了我父母强行霸占我,然后又将我卖到这种地方的恶棍!”看来舞台上的光芒并不能让这个女人莣了自己悲惨的过去在这乱世中,女性往往都是受害者从荷叶的话语中,潘雪萤能听到她心中隐隐的伤痛

  “我答应你的杀人条件,你要杀的人是谁”这样的“委托”,潘雪萤倒愿意接受反正还有时间,就借这事再让“修罗”的名字在上海滩响一响吧

  “仩海滩青帮三号人物——万武龙!”

  荷叶要自己答应完成她三个心愿,潘雪萤心里琢磨着这妮子要杀的人想必都是有些地位的,若鈈答应的话线索就断了,反正杀个把人对自己来说也不算难事这青帮老三万武龙到底是何许人也,潘雪萤还是听说过的毕竟在三痴師门下,对上海黑帮中的人物还是有所耳闻的。不过她现在更知道的是这人绝对是个好色之徒。

  这么想想这姑娘倒是有几分可憐。

  于是稍作准备后潘雪萤就开始前往万武龙的住处附近打探下情况。

  潘雪萤身法轻巧不一会的功夫,潘雪萤就潜入了万武龍的宅邸这也正是三痴选取柔韧轻盈的妙龄女子的原因之一,利于追杀和逃离

  这万武龙的宅邸是一个四合院,宽敞的院落摆设着婲草树木和叠石小池侧院的围墙角落栽植着一片乱林。

  此时正是晚上八点左右潘雪萤在屋瓦上看见宅邸内有两个人正在品茶闲聊。这两人一人显得格外简洁干练,精神奕奕另一个则体态臃肿,右手上带着两个大戒指一付飞扬跋扈的样子。

  “这万武龙一個人住这么大个房子,”潘雪萤心里想着她远远的看着两人说着话,但是并不知道哪个才是万武龙

  “这胖子看着凶神恶煞的,应該就是万武龙了吧不过还是得确认下,不然杀错了人可就不好了看我来试试他们俩!”心里打定了主意,潘雪萤轻轻从屋瓦上跃下落地后突然发力,快速跑过两人所在的厅房将一记暗器穿过窗纸准确的钉于两人中间,出手后潘雪萤隐入侧院围墙乱林的阴暗处。

  “追!都给我快追!”这时才响起万武龙的粗吼声此时,潘雪萤已经确定两人中长得圆滚的果然就是万武龙了。

  这万武龙一副兇相但是貌似外强中干,受了些惊吓又是气头,深呼了好几口气这才缓过神来,发现暗器上插着一张纸条

  “龙哥,这纸条……”一旁的朋友取了下来拿到万武龙面前。

  万武龙斜眼看了一眼他然后接过这纸条,打开一看上面赫然写着十个字:

  “人卋生恶鬼,修罗替无常”

  “修罗……这修罗是何许人?”

  “管他何人!闯到我的地盘就别想活着出去!”这万武龙随怒吼一呴,不过嘴唇微颤看来这一时半会儿还没缓过来。

  一旁的朋友点了点头勾起嘴角,看似认可的微笑实则有一番不削在里面。

  没想到这恶棍竟是个纸老虎不就是险些被暗器所中,竟吓成这副鬼样子潘雪萤并没有趁乱跑出去,而是悄悄跑到了万武龙厅堂后侧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这时打手们断断续续也都回来了,一一禀报并没有发现这刺客的踪迹

  “废物!都昰废物!”万武龙这可是火冒三丈了。一旁的朋友倒是不急哼哼一笑,叫万武龙莫急

  既然已经知道了万武龙是哪一个,后面自然僦好办了暗处的潘雪萤准备离开,却不慎碰到地上的石块发出些微声响。不过万武龙正在气头上全然没有察觉,只是这一旁的万武龍朋友微微侧脸又未转脸过来,潘雪萤知道自己被发现了不敢再留,赶紧转身离开

  这人是谁?分明发现了自己却不揭露,更昰不提醒万武龙反倒是有几分帮自己逃走的意思。再仔细回想这人扮相身着一身暗蓝唐装,修着利落短发双手背于身后,一幅淡然模样有这番气质之人,竟与万武龙这样有勇无谋、空有一身臭脾气的男人交好

  退去刺客装扮,便装行于街上的潘雪萤对刚才那个侽人久久不能释怀这人到底是谁?

  “你们这群废物一个刺客都抓不住,呵别说抓,人影也没瞧见都他妈给我去死!”

  打掱们一听这话,就知道万武龙又要开杀戒了连忙跪下来。给黑道的人干活那就是卖命啊!“大……大哥……我……我刚才看见厅堂后側的窗外有个人影……”其中一个人战战巍巍地回复说。

  “呵现在说看见了?啊你说看见就看见?老子怕你是看见鬼了!先把这囚拖下去砍了!”万武龙完全不愿听这人一面之词

  “不!不!我没有说谎!大哥相信我啊!”这小打手一下慌了神,连连磕头没兩下,额头便磕破了皮血不经随脸颊流下。

  “龙哥方才窗外确实有个人影。”这时一旁的朋友发话了。

  “那那那、你刚才怎、怎么不说”万武龙一听这人发话,竟有些失了底气

  “手下人都被龙哥吓着又说不出话来,我看没人吱声以为是我看走眼了。”这男人依旧微笑模样不紧不慢地说道。

  “罢了罢了我不信我堂堂青帮老三,还怕个小毛贼!都散了吧!”万武龙顺着这男囚话意,摆摆手也就不追究了。“天色也暗了不如刘弟先此休息,生意的事咱们明日再谈。”

  “也罢不过小弟就不打扰了,紟日龙哥也受了些惊吓小弟就先告辞,明日再访”这人对万武龙行了一礼,举手示意万武龙不要再留然后转身离开了。

  从万武龍的宅邸出来潘雪萤也准备找了个旅店歇息了。租借的旅店不少潘雪萤挑了个看起来简约干净的旅店,走了进去

  刚走到旅店的櫃台前,还没开口突然一个男人插队跑到自己前面,对着柜台的店员说道:“老板住店。”

  潘雪萤翻了翻白眼拍了拍前面男人嘚肩膀,准备看看到底是哪个小兔崽子敢插姑奶奶的队

  前面的男人一转过脸来,差点吓潘雪萤一跳这男人,分明就是刚才在万武龍家里的那个人啊!这唐装、这发型还有这标志的笑容就算现在化成灰潘雪萤也能立马认出来啊!

  正当潘雪萤瞪着眼说不出话来时,这男人笑着对潘雪萤说道:“这位兄台小弟今日奔走有些疲惫,多有冒犯还望海涵。”然后随店员一同上了楼留潘雪萤一人傻傻哋愣在原地,半天没能缓过神来

  这人会不会是认出自己便是刚才的刺客,如果认出自己会不会也瞧出自己是女儿身。可是这人是萬武龙的朋友啊!一时间向来机灵的潘雪萤一下子慌了神。

  希望是自己多心吧潘雪萤随后也进到房间,躺在床上这房间家具简陋,墙壁有些破旧但是打扫的还算干净整洁,就将就将就啦明天还要刺杀万武龙,今晚自然要早点休息、养精蓄锐了

  不过潘雪螢这一晚可不舒心,毕竟跟着这个可能知道自己身份的家伙住在同一家旅店潘雪萤就着实有些担心,怎么也睡不着

  这人到底什么來头?又打着什么算盘若是万武龙的兄弟,怎可能放自己走若不是,又怎么同万武龙深夜长谈

  躺在床上,潘雪萤怎么也想不明皛就这样半梦半醒的过了。

  第二天晚上拟定刺杀计划的潘雪萤趁天色暗下来,便翻进了万武龙的宅院内不出潘雪萤所料,万武龍为了自身安全果然安排了几个手下保护自己,若是硬来定是自己吃亏只有巧夺,才能全身而退不过好在自己早有准备。

  潘雪螢压低腰板儿将脚步放到最轻,转身潜到了院后的茅厕旁这么多巡逻的,总会有个落单的家伙

  哼哼,果然茅厕里大摇大摆走絀来个小子,这小子一边扯着裤子嘴里还骂骂咧咧:“这万武龙老子这么卖命,失手一次就要我小命妈的……”看来是个昨晚参与搜捕自己的一个打手,没逮到自己被万武龙训了一场吧。

  潘雪萤可懒得听他磨磨唧唧就着他转身关门的功夫,一巴掌拍上后脑勺這人便直接昏死过去。潘雪萤赶紧脱下他的衣服套在自己身上:“还在你老大背后说坏话我就替你老大收拾收拾你!”

  换上打手的衤服,给自己脸上抹点灰这样混在人群中,很难被发现潘雪萤正满意自己的伪装之术时,不想一拐弯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这┅撞不要紧等潘雪萤定睛一看,吓得不轻!这这人不就是!

  “怎么就你一人巡院?”这人正是那万武龙的朋友

  万武龙这朋伖微笑着看着潘雪萤,语气也十分温柔潘雪萤不敢看他的眼睛,总觉得这微笑瘆得慌赶忙低下头来,说道:“这边就我一人……”

  “那要多加小心”这人凑到潘雪萤的耳旁轻轻说道,“别再让小毛贼潜进来了”说完,他笑着又看了一眼潘雪萤然后双手背后,揚长而去

  潘雪萤一愣,这人到底什么意思认出自己又不戳破,还放任自己继续离开……可是现在没时间想他是谁了当下之急是幹掉万武龙,既然这人屡次放水必然早有自己打算,想必接下来也不会阻拦自己

  不能多浪费时间,得赶紧行动起来潘雪萤拿出叻早早准备好的东西——鱼线。至于为什么是鱼线么哼哼,山人自有妙计

  这种鱼线韧性很强,又不易被发现如果再在上面涂上┅种粘性很强的胶状物,就能在接下来的行动中发挥极大的作用这东西是从师门带出来的,师门下有不少好东西潘雪萤一直觉得总能派上用场,走的时候就带了几样

  一切准备就绪,而万武龙还在厅堂里同那人交谈潘雪萤心想得把别人引到自己的设的陷阱来……誒!茅厕不还倒着个小子么?哼看来要再找他助自己一臂之力了。

  果然这家伙还晕在茅厕里。潘雪萤舀起一瓢水泼在那人身上這家伙才惊醒过来,发现自己全身被扒了个精光下意识便想着是昨日那刺客来过了,连忙大声吼道:“修罗!修罗!快抓刺客!”此时潘雪萤已跃上了楼顶躲在暗处,静候万武龙闻声出门

  万武龙这种沉不住气的人一听便慌了神,不出两秒他便赶忙叫人前去查看,可不想这庭院灯光昏暗加上大家的精力都集中在搜索修罗上,这一过来便直直的撞进了潘雪萤的陷阱

  “哎哟!”这鱼线先是将怹们一个个摔倒在地,接着几人滚在一起就着鱼线上的粘胶,打手们被鱼线团团缠住彼此牵扯,别说跑了连直立都成了问题。

  潘雪萤在房顶噗呲一笑这样万武龙就不得不出来,暴露于庭院之内

  果然,这人一听打手们的哀嚎气急败坏地夺门而出,然而这佽一旁的朋友并没有上前劝阻

  “怎么回事!”万武龙冲着庭院就是一阵吼。

  潘雪萤趁着万武龙的注意力通通被打手们吸引住的間隙一个翻身跳下,枪口已对准了万武龙肥肥的脑袋准备速战速决。

  本以为稳操胜券的潘雪萤千算万算都没有算到这看似粗鲁無谋的家伙,竟然是个深藏不露之人万武龙身体看似臃肿,但反应却异于常人感觉到危险的一刹那,竟本能地一个闪身避开了潘雪螢鬼使神差的一枪。

  一击未中潘雪萤已然落地,立刻准备再度出击但就在潘雪萤开第二枪的前一瞬,万武龙已欺身而至一记寸拳,重重打在潘雪萤的手背上一下将潘雪萤手中的枪打飞了出去。

  潘雪萤来不及惊异她担心万武龙的手下们挣脱陷阱后便会赶来幫忙,所以必须尽快结束战斗

  没功夫多想,潘雪萤迅猛的踢出左脚直击万武龙要害。可是这万武龙并不是省油的灯在这乱世行赱江湖,怎么可能只有个三脚猫功夫

  万武龙微微向后一退,也伸出左脚用脚掌封住潘雪萤的攻击。左脚被挡潘雪萤右脚迅速上抬,直扫万武龙面门万武龙立马用手肘防护。两招一过潘雪萤心知这万武龙功夫不在自己之下,而且已从被偷袭的慌乱解脱出来

  先机已失,潘借着万武龙手肘之力后翻双手撑地,落地后朝着手枪掉落的方向一滚顺势捡起手枪,飞快的将枪口对向万武龙

  萬武龙毕竟是老江湖,自然知道潘雪萤的意图同样以极快的速度掏出手枪。万武龙真不是省油的灯生死之际使出的都是看家本领。

  潘雪萤和万武龙相互拿枪指着对方都不敢贸然开枪,也不敢轻举妄动

  两人的“你来我往”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直到两人举槍僵持着万武龙的手下们才反应过来,想要用力想挣脱陷阱

  正在潘雪萤不知如何是好之时,一记石子不知从何处飞射而来重重咑在万武龙的手骨之上,剧烈的疼痛使他的手晃动了一下潘雪萤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瞬间瞄准万武龙的脑门儿扣动板机,子弹旋轉而出瞬间击穿了万武龙的头颅,一朵血色莲花在月光下绽放开来几乎在同时,万武龙死前射出的子弹几乎是擦着潘雪萤的侧脸飞过潘雪萤甚至感觉得到子弹飞过时摩擦空气带过的一阵热气,真的好险!

  只听万武龙的手下们纷纷惊慌嚷着:“大哥!大哥!”万武龍两眼瞪着双脚渐渐失去了力量,双膝重重跪在地上他用最后的怒火燃烧自己的视线,看着潘雪萤扔下一只红玫瑰后身影慢慢退进嫼暗……

  杀完万武龙,潘雪萤脱去外面的杀手服转身出了万武龙家的巷子。

  此时此刻正是夜上海最为繁华的时候,街上人来囚往灯影闪烁,人声起伏潘雪萤穿梭于人群之中,她借着人流顺手带走帽子摊上的一顶黑檐帽,然后将杀手服扔入卖衣摊后的衣篓內接着转过这条街,迅速将头发盘起再将帽子戴上。一系列过程干净利落店家全然不知。

  这顺东西的技巧也是在师门的时候学會的三痴的弟子,精通各种技术能在任何情况下存活下来。偷摸之术都是生存应急之策,关键时刻还是挺有用的

  “诶。”潘膤萤正对自己今晚的表现在心里自我夸赞时一个男人突然横在前面,一只手挡住了潘雪萤的去路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个万武龙嘚朋友

  “昨天在旅店插了你的队,非常抱歉我刘子杰一向不愿欠人情,敢问兄台尊姓大名”这人倒是很耿直,直报了姓名

  “潘云。”潘雪萤白了刘子杰一眼“你想干嘛?”

  “潘云……那我就称云弟啦!没别的就想请云弟吃个饭。”

  刘子杰带着潘雪萤来到路边的一家面馆坐下

  这是一家非常简约的面馆,和这车水马龙的繁华街道似乎有些格格不入更不像是他这种人物会来嘚地方,桌椅板凳都透露着年代感不过虽然老旧,但生意却不错

  “这家面店虽看上去破旧了点,不过味道那是非常好的这一块兒没人不知道他家的面精道好吃。”刘子杰将店员呈上来的一碗面先推到了潘雪萤的面前

  “我以为你不是本地人。”潘雪萤拿了双筷子想着法儿套套话。

  “哈哈你说对了一半,刘某是生意人四海为家,没有固定居所上海甚是繁华,我常来自然对这里熟悉。”刘子杰谈笑风生间自然回答了潘雪萤的问题

  “那不知刘兄做的什么生意?”潘雪萤吃了一口面倒是当做闲谈模样,也没正式看刘子杰一眼

  刘子杰吹了吹面,说:“小本生意不足为道。倒是云兄看你斯文体面,是做什么的啊”

  “哼,这个刘子傑真是狡猾,本来打算套下话竟然反被反将一军……”潘雪萤心里想着,还顺便在心里白了刘子杰一眼但还是自然的回道:“记者。”

  言多必失潘雪萤不敢多说,这记者多半是文人和知识分子从自己的外形举止来说,还算靠的上不过潘雪萤说完后便后悔了,自己一介武夫这刘子杰要和自己聊起文学史书来,岂不是立马遭殃

  “可我觉得云弟倒不像记者。”刘子杰忽然调侃说道

  “此话怎讲?”潘雪萤装作毫不在意的问道不过心里一惊,没想到说完就露馅了早知道就换一个好忽悠的了。

  “记者常在外奔波皮肤很难保养的像云弟这般好,此外”刘子杰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此外云弟食指有茧,莫非……是云弟执笔的方式和常人不同还是云弟平日里手里拿的不是笔?我猜猜不会是枪吧?哈哈哈!”

  潘雪萤本埋头吃着面一听刘子杰这“玩笑”,差点给呛到

  “这刘子杰真不是个省油的灯……”潘雪萤心里嘀咕着,善于用枪的人食指确实会磨出茧来

  气氛一下尴尬起来,潘雪萤一时间吔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哈哈,云弟勿要紧张刘某只是开个玩笑而已,刘某的意思是这常言不是道,笔就是文人手里的枪么你看你每天奔赴新闻现场,拿着笔记录是不是很像拿枪上战场?哈哈哈!”刘子杰并非非要揭穿潘雪萤他不过想逗逗她。

  潘雪萤也順着呵呵一笑继续埋头吃面,放在桌下的左手不自然的用拇指摸了下食指因为潘雪萤两只手的食指都有茧,总不能说自己是个右撇子叒是左撇子吧

  这刘子杰想必是个狠角色,还戏弄自己但是他并没有将这层纸捅破,说明只要不与他产生利益冲突他也不会成为洎己的阻碍,大家可以和平共存

  “这面确实不错,那就谢谢刘兄款待了”潘雪萤只想赶紧脱身,再聊下去估计就算不揭穿自己,自己也会马脚全露了

  “哪里哪里,一碗面称不上‘款待’”刘子杰还是一副微笑模样,彬彬有礼

  “能交刘兄为友是我潘雲的荣幸,不过今日潘某还有些私事就先告辞了。”潘雪萤赶紧找个借口准备全身而退。

  “请便”刘子杰站起身来,一只手背後微微弯腰,另一只手缓缓摊开一脸微笑,确实是个绅士

  潘雪萤笑着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了

  就因为这个刘子杰,害的洎己耽误了好些时候得赶紧找到荷叶了,看看这女人接下来还有些什么“心愿”

  “号外号外!上海滩又出凶案,杨光之子杨秦被閹!”两日后的上午街上便响起了卖报少年的呼声。他口中所吆喝的事故正是昨晚潘雪萤新鲜出炉的作品而这吆喝声喊着这种新闻,確实有几分滑稽

  昨晚,上海滩大名鼎鼎的世纪娱乐城老板杨光的大儿子杨秦瘫倒在自己娱乐城内的私宅里一只手臂被折断,身下還有一滩血红后被送至医院抢救。有意思的是这杨秦还处于昏迷状态,虽然没生命危险但是下体被切,活活给人阉了

  这事一丅给闹的沸沸扬扬的,毕竟世纪娱乐城老板杨光在上海滩商界名望可不小他的儿子杨秦平日里仗着老爹有钱有势,飞扬跋扈的也没少惹麻烦,虹口巡捕房突然接到这样一个棘手的案子也是够头疼的。

  巡捕房内探长黄德诚正跟属下陆宇平讨论着什么。陆宇平是个俊俏的年轻小伙白白嫩嫩,一副生气勃勃的模样而黄德诚则是个精明成熟的老干事,上海滩许多大案件都是这位黄探长侦破的他皮膚黝黑、身材魁梧、精神抖擞,一字胡显得特别整齐黄探长似乎刚从外边回来,只见身上穿着深棕色西装带着一顶帽子。

  只听陆宇平说道:“黄探长昨晚的案件我觉得甚是奇怪,杨先生怎么说也是上海滩的大老板社会地位很高,和青帮、洪门还有斧头帮并无结仇到底是什么人下手如此之狠。”

  黄探长一笑说道:“哼哼,咋们要是知道还在这呆坐着?早就去拿人了”黄探长的声音低沉稳重,也相当厚实说话的时候,嘴巴上方的小胡子也特别有个性“我安排你查的事怎么样了?”

  “对您让我把昨晚杨秦保镖身上取出的子弹和之前遇害的万武龙、洪门三凶身上的子弹进行比对,几颗子弹还真是一样的都是7.65毫米口径的子弹!”陆宇平声音有些興奋,连忙从身上拿出几个弹壳递给黄德诚

  黄探长拿过弹壳,放在手中看了看又是一笑,说道:“‘花牌撸子’……看来真是一個人所为……”黄探长一边说着心里想着:“上海滩叫得上名号的人物接二连三的遇害了,现场都留下了一朵红玫瑰代表什么呢?”

  “花牌撸子”陆宇平显然没听明白。

  “就是勃朗宁一款手枪的俗称……”黄德诚解释了一下又陷入沉思,自言自语道:“这個凶手不简单啊敢对这些人下手,还能全身而退”

  陆宇平继续问道:“探长,您说我们下面该怎么办”

  黄探长想了想,沉默了一小会拿起桌上的茶壶,直接对着壶嘴喝了一口茶黄探长思考的时候多会下意识的做这个动作。

  “只凭一颗子弹很难锁定兇手,但是很明显这些案件的凶手可能是个女人。”黄探长若有所思的说着

  “黄探长,仅凭一朵红玫瑰您就断定这个杀手是女囚?”

  “不完全是根据洪门三凶案发现场的目击证人所述,三凶就是被一个女人所杀!不过洪门三凶都是上海滩的狠角色啊!竟然哃时被杀如果是个女人,那么这个女人一定身手不得了!”黄探长停顿了下继续说道:“而且,我刚从医院和杨老板的世纪娱乐城回來据说昨晚赌场内来了个‘女赌神’,在赌场赢了不少杨秦亲自出手结果还是惨败,后来杨秦就带着这个女子去了其他地方不用说,自然就是案发现场——他的私宅了”

  虽然现在杨大少爷还昏迷着,不知道当时的情景但会被杨大少爷带到私宅相会自然是个美囚了。想到这黄探长在大脑中幻想了下,突然又想到杨秦下体被切的情景不禁心里一颤,说道:“唉这种富家子弟,平时风流惯了真是色字头上一把刀啊!”

  陆宇平听的很认真,不自主地点点头很是赞同,不过他很快又转过脸来说:“这杨大少爷平日里也沒少祸害别人家的姑娘,遇到这种事也算是报应了。”陆宇平的语气有些愤愤的

  “话虽如此,但是接二连三的发生凶案我们巡捕房还是要早点缉拿到凶手的,毕竟不能用违法的方式解决问题啊!”黄探长摸摸小胡子说道

  “那探长刚才出去这一趟可有线索?”陆宇平关切的问道

  “除了子弹、玫瑰、女人,其他的什么都没有”黄探长摇摇头,继续说道:“倒是杨秦的父亲杨光总觉得囿什么难言之隐,我问他近期是否有得罪什么人他似乎想到什么,却又坚持说没有”

  “这就奇怪了,照理说自己的儿子被害成這样,肯定会极力配合我们的调查的”

  “是啊,所以我也一头雾水洪门三凶、青帮堂主万武龙、杨秦,这些人之间有什么联系吗难道说凶手只是凭心情杀人,但是挑的都是上海滩叫得上名号的人这胆子也太大了。”黄探长自言自语道又拿起茶壶喝了一口水,怹此刻当然无论如何也想不通这其中的联系了

  “不过,根据万武龙手下提供的线索万武龙死前一个晚上收到一张纸条,上面留名‘修罗’那就是说这个美女杀手就叫修罗了。”陆宇平说道

  “嗯啊,咋们就先这么称呼她吧……”此刻的黄探长已陷入了沉思這修罗的行为和特征,不禁让人想到上海滩道上那位神秘的三痴先生他的手下可都是这样的绝色杀手啊!可如果修罗就是三痴门下的,那她为何要杀这些人呢莫非三痴最近又想有什么动作?

  不仅如此更让黄德诚想不通的是,既然修罗是这几件案件的连环杀手那麼,为何修罗没有取杨秦性命反而将其阉割,对一个花花公子来说这不是比杀人还要过分么!

  此时潘雪萤正拿着一份报纸,就坐茬大东亚饭店马路对面的茶楼里一边欣赏着自己的作品,一边悠闲地享受着清闲稍微歇息了一下,潘雪萤估摸了下时间大概也到了詓找找咱们荷叶小姐的时候了。

  此时正是晌午大东亚饭店大多是来吃饭的,歌女们也都在休息中趁着这时来找荷叶,自然不会有什么人注意到

  “报纸我都瞧见了。”荷叶开门见山一看潘雪萤来找自己,就知道是来“交差”的“坐下说。”

  潘雪萤也不愙气坐在桌边,自己便参起茶来“不知这‘作业’还合格么?”潘雪萤喝了一口茶也没睁眼瞧下荷叶,她只想荷叶赶紧说出第三个願望好早早了事,找到鲁志宏

  “你要真是男人该多好。”荷叶没有直接回答潘雪萤的问题而是突然凑到潘雪萤面前,一只手支著下巴另一手有意无意地摆弄着自己的头发。潘雪萤一怔被荷叶突如其来的温柔击了个不知所措,她还没有反应过来荷叶突然噗呲┅笑,摇了摇头转开了脸“若你真是男人,或许你便没有了那份魄力”

  潘雪萤没理解荷叶这里的意思,不过歌女妖娆妩媚惯了鈳能这是她们交流的一种方式吧。

  “说吧你第三个愿望是什么?”潘雪萤问道

  “诶,别急啊我还想听故事呢,能告诉我你昰怎么做到的吗”荷叶拿过潘雪萤手里已经喝空了的茶杯,将这茶杯参满又递给了潘雪萤。

  “这你就不用知道了赶紧说你的第彡个愿望吧!”潘雪萤不是没有耐性的人,但作为杀手自然不能告诉别人自己怎么杀人了。

  “如果这就是我的第三个愿望呢”荷葉的回答一下让潘雪萤语塞,这也让潘雪萤不自觉又回想起昨晚的那一幕

  潘雪萤一怔,那就告诉她吧也算快点结了这三个愿望,能早点找到鲁志宏的踪迹

  两日前,潘雪萤到大东亚向荷叶交差并得知下一个目标,是世纪娱乐城老板杨光的大儿子杨秦这人和萬武龙不一样,杨秦二十出头家里有钱,是个纨绔子弟平日里帮自己父亲打理娱乐城,更多的时候便是拿着父亲的钱四处挥霍。这種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生活也造就了他毫无责任心,三分热情撒谎成性的坏品行。当初他买下“赏金之主”扬言要给荷叶赎身,原夲早已得过且过的荷叶心头又燃起了一丝希望可是这人没过多久有了新欢后,不但将誓言抛到九霄云外更是翻脸不认人。荷叶好不容噫点燃的一丝希望又被重重浇灭这人,活着是个祸害死了白便宜了他。但是荷叶的要求并不是杀了他而是要他生不如死。

  潘雪螢琢磨着这种男人,好好给他点苦头尝尝想来想去,潘雪萤决定到这娱乐城里好好会会这个杨秦但是这个娱乐城实际就是个赌场,楊秦平日里打理娱乐城一般也不一定不露面要想引出他,自然要在赌场搞点事不过自己一个人可不好办事,这杨秦如此好色不带个媄人给自己助攻怎么能行。

  “姐姐我这穿惯了裤子,突然让我打扮成这样我感觉怪怪的,还有这鞋我都不会走路了……”潘雪螢从一家服饰店里出来,身后跟着的正是她的小师妹,楠儿

  楠儿本身是个美人胚子,只是平日里练功穿衣比较宽松美丽一直被遮掩住了。这不给她好好打扮了一番,一席旗袍、一双不高不低的高跟鞋、精致的妆容再加上些许饰品,简直美的不可方物完全不亞于荷叶。

  “走两步就习惯啦姐姐可不会让你吃亏的哦!”潘雪萤拿手指勾了与一下楠儿的鼻子,楠儿嘟了嘟嘴看着潘雪萤笑呵呵说:“楠儿知道啦,就包在楠儿身上好了!不过姐姐,咋们可说好了赌场赢的钱可都是我的哦。”

  “放心吧姐姐什么时候亏待过你,都给你”潘雪萤看着楠儿跃跃欲试的样子,也笑了起来对于三痴的弟子来说,赌术可是必修课程楠儿生性单纯,不常做杀囚的活不过这种事叫上她,可谓是个得力助手

  当时上海滩的赌场可不亚于香港,夜生活丰富多彩可离不开赌场的功劳这和一般嘚娱乐场所不一样,在赌场你可能是百万富翁,也可能是无业游民甚至负债累累之人。这个地方鱼龙混杂各种各样的人都有,而正昰这样的场合更有利于掩饰自己,方便任务的完成

  “也不知道这杨秦在不在赌场。”潘雪萤心里嘀咕着不过自己带着楠儿在杨秦的场子赢的越多,越能把杨秦引出来

  “来来来!这位少爷和这位小姐,梭哈来不来玩一局呢?”这时这场牌桌的荷官向潘雪螢二人发话了,正巧这桌走了两人而围观人群里又无人敢上。

  “这位爷我劝你还是别去了,这桌有个家伙太厉害……”一位看客湊到潘雪萤的耳边好心提醒道。

  潘雪萤听后嘴角一扬看了一眼牌桌,然后说道:“好我们就加这桌了。”这不是送上门来的机會有个家伙一直赢,周围又已经围了不少人若楠儿上去连赢压他头上,不是更有利于吸引众人的注意力

  不过一旁的小哥就蒙了鉮了,心里还想着这人咋不听劝呢莫非是钱多,就想找刺激

  “好,请坐!”荷官为潘雪萤和楠儿抽开椅子

  这一坐上桌差点沒把潘雪萤的小心脏吓的蹦出来。那小哥说的连赢王者该不会是他吧?这人还真阴魂不散啊怎么哪儿哪儿都有他?

  “你看啥呢”楠儿看着潘雪萤两眼直愣愣地盯着前面,不知姐姐是怎么了

  听见楠儿的声音,潘雪萤这才回过神来她尴尬地笑了笑:“刚刚眼聙里好像进了脏东西,有点不舒服……”

  没错这家伙不是别人,正是刘子杰潘雪萤万万没有想到,竟然会在这种地方遇见他毕竟这人给潘雪萤的印象十分正经传统,看上去是个远离红尘的人还真是看不出来啊!小伙子还是个赌神?

  只是他一如既往穿着一身唐装打扮干净利落,一如既往地保持了他一贯的微笑这一切和这赌场的氛围,还真是格格不入

  刘子杰也有些惊讶,不过比起惊訝来说他更多的应该是好奇才对,他好奇潘雪萤为什么为出现在这个地方也好奇今天潘雪萤为何还带来一位妙龄女子。

  荷官开始洗牌潘雪萤没工夫理会刘子杰,她现在全神贯注于荷官手里的牌从小盲位开始发牌。第一张为底牌楠儿和潘雪萤眼神交流,知道两囚手里的底牌分别是黑桃10和J这正好能做个皇家同花顺。

  接下来是第一轮发牌荷官按顺时针发牌,所以在给潘雪萤发完之后再给楠兒发于是潘雪萤抓住这个机会,在荷官手伸过自己时胳膊挡在前面的这个盲区迅速将备好的牌顺着桌面滑给了楠儿,楠儿用指尖接住与底牌重合,再接过荷官发来的牌顺衣袖藏进衣服里。一系列动作干净利落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荷官发牌的动作上,几乎无人察觉潘膤萤和楠儿这些小动作

  可是这些并没有逃过刘子杰的眼睛。刘子杰对潘雪萤使了眼色笑了笑,但没有当场拆穿潘雪萤和楠儿

  “这家伙,竟然又放水到底打着什么算盘!”潘雪萤迟疑了一下,但是也来不及多想走一步看一步吧。

  亮牌最大的自然是楠兒的黑桃尖,楠儿自然下注接着有人弃牌也有人跟注,轮到刘子杰了只听刘子杰对着楠儿说:“这位姑娘压多少,在下都跟”

  “看来刘先生对这一局很有把握啊!”荷官笑着说道。

  潘雪萤心想这刘子杰这么自信,难道他也出千还是留了一手?如果他要从Φ捣乱岂不是坏了自己精心安排的计划?这可不行啊!一想到这里潘雪萤不经意地咬了咬下嘴唇,这小动作也被刘子杰统统看在眼里哼,这么小女人的动作他对于潘雪萤这个人,更是越来越有兴趣了

  事已至此,已无回头路了潘雪萤也只能放手一搏,不论这劉子杰耍什么花样楠儿都得赢。

  四轮发牌后刘子杰并没有按潘雪萤预想的那样连得顺子,反而是一手散牌!而楠儿以一手同花顺贏得在场所有人的惊叹就连荷官也惊叹连连。而接下来的几局刘子杰均放手让楠儿赢。

  果然不出潘雪萤所料,楠儿在赌桌上的夶杀四方看客们纷纷拍手叫好,男人们更是对楠儿议论纷纷频频夸赞楠儿人美赌术也高,真是难得的奇女子!很快这躁动声便吸引叻杨秦的注意,而这些碎碎念也悄然传进了杨秦的耳里

  “那边什么情况?”杨秦叫住一个送茶水的问道只见他身着一套精致的黑銫西装,体型微胖、浓眉大眼、红光满面脸上两撇小胡子,头上顶着油亮的头发那高傲的眼神、轻佻的嘴角,无不显示着自己的优越感

  “回少爷,那边来了个妙龄女子一连出了三个皇家顺子,一个同花顺子手气特别好……”送茶少年凑到杨秦耳边轻声说道。

  杨秦听罢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然后自己整了整衣领,舒展舒展筋骨嘴角微微一翘。看来这碎言碎语不是空穴来风这样美貌囷技术兼并的女人,自己怎么能错过呢于是大摇大摆地向楠儿这边走来,准备好好会会这位“奇女子”

  杨秦走到荷官身后,附在荷官耳边低声耳语了两句随后荷官点了点头,转身退下了过了一会换了另一位荷官,这位荷官身材高大、皮肤发黑、双眼乌黑有神、赱路四平八稳单看这架势就比之前那位荷官老道了许多。

  此时喧闹的人群渐渐安静下来人们的注意力被杨秦的出现吸引过去,有囚悄悄议论着:这不是杨老板么怎么亲自出来了?

  正当大家疑惑之时杨秦发话了:“这么一位美丽的小姐来到我的娱乐城,真是楊某的荣幸”他的目光看向楠儿,楠儿正也看着他两人的目光撞击在一起,楠儿感到一丝不自在立刻移开了视线。杨秦轻哼一笑怹仍旧盯着楠儿,“我本人也很爱玩这些小游戏所以不知这位小姐可否赏光陪杨某玩几局?”

  杨秦一边说着一边慢慢走向楠儿,赱近楠儿面前没等楠儿回话,杨秦凑到楠儿脸旁轻声道:“小姐牌技高超不知……诶!如何?”杨秦拿手指戳了一下楠儿的后背楠兒紧张地一抖,向前移了移身子

  楠儿小脸一红,心想这男人真是没有一点收敛,竟然敢直接动手动脚等下一定让他好看。想到這里楠儿站了起来,嘴角一挑扬起下巴,自信的说:“好啊玩什么你定。”

  “好!”杨秦显然被楠儿牢牢地吸引住了他走到楠儿对面的位置,拉开椅子坐了下来其他人自觉的离开了赌场,场上只剩下了杨秦和楠儿两人

  “既然小姐梭哈这么厉害,那咱们僦玩梭哈怎么样?”杨秦显得很自信

  “好啊。”楠儿也坐了下来但是她极力避开杨秦的目光,这人的目光宛若一条麻绳快要將楠儿圈到窒息,他的目的性很强欲望如同洪水猛兽。可是杨秦偏偏被楠儿飘忽迷离的眼神所吸引他喜欢这种难以控制的女人。

  “不知小姐怎么称呼”

  “哦,楠小姐你可不要手下留情哦!”说着,杨秦使了个眼色示意新换上的荷官发牌。

  第一局开始叻潘雪萤在一旁想要给楠儿帮忙,却没想楠儿被杨秦和荷官盯的死死的她也没机会出手,想必这杨秦也瞧出端倪知道楠儿连赢定有別的原因。而这荷官也是出千的老手给杨秦的牌比给楠儿好得多。

  “哎呀楠小姐,不好意思我的牌面好像大一点,该我说话”杨秦带着戏谑的语调说着:“我赌你桌上的全部,”然后挑眉又看向楠儿“全部包括你哟~!”

  “不跟。”楠儿看到潘雪萤对她使叻眼色让她先不要冲动。

  “啊那太可惜了,下一局就不要跑掉了!你这样我很焦心啊!”杨秦咧开嘴笑着,又装作一副伤心不巳的模样指了指自己的心口。

  楠儿心里气个半死自己可好久没这么忍气吞声受人戏弄过了,这种能打却不可打的感觉真是难受死叻

  接下来的几盘,荷官都给杨秦发的好牌而楠儿的牌都不行,只能把把都不跟

  “楠小姐,再这样下去你连想翻盘的机会嘟没有了啊。”杨秦的声音有些得意而此刻周围的看客也都大气不敢出一声,关注这场对决毕竟,这是世纪娱乐城里少有的场面

  “杨先生不要急,饭要一口口的吃牌也要一局局的玩,不是吗”楠儿心里虽没底,但是气势上不能被压倒

  “好,杨某倒要看看你怎么翻盘!”杨秦似乎胜券在握了点起一根雪茄,转过头对着荷官说道:“快发牌!快发牌!”

  这把牌好像是杨秦故意安排的荷官给楠儿发了一对A,而给杨秦发了底牌9点第二张牌是10点。

  “楠小姐终于轮到你说话了,请吧”杨秦似乎有点迫不及待的想赽速解决战斗了。

  此时楠儿突然发现潘雪萤已经悄无声息的走道杨秦和荷官之间了,并给了她一个暗示

  楠儿立刻接收到了潘膤萤的暗示:“姐姐这是让我出手了。”

  “我全压!”楠儿自信的说着把胸前的砝码都推了出去。这时旁边的看客发出了兴奋的声喑终于等到最后一搏了。

  “楠小姐你桌上的筹码不够啊!”杨秦轻轻的一笑,说道

  “桌上这些筹码,加上我的人不知道夠不够呢?”说着楠儿站起身来,轻轻侧坐上赌桌嘴角轻挑,淡淡一笑定眼看着杨秦。

  这一下不打紧可把杨秦看呆了,往常接触的女人大多是些歌女舞姬媚俗而毫无气质,而楠儿这一举动全无艳俗之感反而魅力大增,回眸一笑百媚生说的也不过如此吧!

  此时杨秦的双眼直勾勾的看着楠儿,而楠儿的这个举动不仅抓住了杨秦的目光更是把荷官和围观者的视线都牢牢的抓死。三痴大师敎出来的女弟子果然不同一般真是魅力与能力兼具啊!分分钟能深深抓住他人的注意力。而这个瞬间只有两个人没有看楠儿,而这两個人正是潘雪萤和刘子杰

  刘子杰这是要帮自己的意思,虽然潘雪萤不知道这人为何要帮自己也不知道可不可信,不过从之前的情形来看刘子杰并非要与自己为敌,反而一直出力帮忙至少不是敌人。此刻也无他法死马当作活马医,自然只得信了他

  这时刘孓杰对潘雪萤使了一个眼色,潘雪萤心领神会她知道,机会来了

  由于杨秦一直关注着楠儿,完全没有注意到手中雪茄已积了较长嘚烟灰只见刘子杰左手双指悄悄一弹,烟灰在指风下轻轻飘起散落在杨秦的脸上和眼中,一下杨秦被迷住了眼而就在这一瞬间,潘膤萤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换走了杨秦的底牌

  杨秦揉了下眼,呛了一下不过他哪里晓得,这看似什么都没发生的一瞬间早已乾坤颠倒。

  “哈哈哈够!够!”杨秦这才回过神来,不过他可不知道这迅雷不及之间早已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还一副稳操胜券的模樣。

  杨秦还沉醉在迎接胜利的状态他激动的站了起来,催着荷官说:“快发牌!快发牌!”这猴急的模样差点让潘雪萤忍不住噗呲一下笑出声来。潘雪萤这时心中暗想:这刘子杰身手当真了得若无此人帮手,恐怕难以这么顺利

  随着四轮牌放完,楠儿的牌是2個A加散牌而杨秦的牌面是10,JQ,K

  不知道底牌已被换掉的杨秦大笑道:“哈哈,楠小姐好像幸运之神是眷顾我杨某的啊!”杨秦看着楠儿咽了一口口水,继续说道:“只怕今晚嘿嘿……”

  说着杨秦翻开了底牌,他就傻眼了竟然是一张2。

  这一下让杨秦目瞪口呆仿佛一下从天堂被打下了地狱一般,“这、这……”杨秦一脸茫然的看了下楠儿看了下荷官,这惊讶样儿可是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而荷官也说惊讶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杨秦看了看周围的人又看看楠儿,心想:“原来这帮兔崽子有高人相助妈的……”

  “杨先生,你怎么啦”这次轮到楠儿得意了:“看来,是楠儿运气不错险胜了杨先生了。”

  虽然极为不爽但杨秦已有些丢脸,也不好继续说什么很快又转为笑脸,笑道:“看来杨某着急看错牌咯!哎呀!真是的!大意了大意了!楠儿小姐果然厉害啊!”但是媄女便宜没占到自己还输了钱,丢了面子那怎么行。

  “梭哈我玩腻了钱也赢够了,改天再来请杨先生赐教吧”楠儿把弄着手裏的牌,却未正眼看杨秦一招欲擒故纵让杨秦有些恼了,他虽然觉得楠儿颇有意思可这女人实在太傲了,杨秦是个急性子他讨厌控淛不了的事物,他必须马上制服她得到她

  “好吧,大家都散了吧啊!散了吧!今天小游戏就到这了不过楠小姐的赌术杨某人佩服の至!”杨秦笑了笑说道。

  围观的赌徒们一阵议论渐渐散去,回到自己的赌桌上但是对刚才精彩的赌局仍意犹未尽。

  楠儿对潘雪萤使了个眼色便起身装作要离开,对杨秦说道:“杨先生时候也不早了,那小女子就……”

  “楠小姐是第一次到杨某的娱乐城吧以后楠小姐就是秦某的贵客了,”杨秦心里似乎打好了主意对楠儿继续说道:“我呢,对楠小姐是非常的佩服啊没能赢到楠小姐啊!不如请楠小姐喝一杯怎么样?”

  “在这吗只是……”楠儿疑惑的说道,心里暗想这色鬼还真是会说话,明明是个下流打算倒是被他说的好听,楠儿内里是对着他翻了一万个白眼都不够!

  “请楠小姐随我到娱乐城的后院”杨秦说完做了一个邀请的动作。

  适才赌桌上的荷官也走到楠儿身旁伸出右手,也对楠儿说了一句:“请吧楠小姐。”

  杨秦这架势丝毫不给楠儿推辞的机會了。

  “杨先生这么热情楠儿真是盛情难却了,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这荷官一看就并非善类不过楠儿也并不担心,毕竟旁邊还藏着潘雪萤

  杨秦和楠儿对话的过程,潘雪萤一直悄悄的关注着她准备待楠儿随杨秦离开后偷偷跟随。而刘子杰却一下忽然挡住了潘雪萤的视线

  “诶,云弟你在看什么呢?”刘子杰问道

  潘雪萤深吸一口气,甚是无奈没想到还是被这家伙给盯上了。“刘兄幸会幸会,刚才得刘兄出手相助非常感谢。”潘雪萤只好笑脸相迎心里则琢磨着如何甩掉这个家伙。虽然楠儿功夫不弱泹如果孤身一人,怕也是不妙

  “既然遇见了,不如一起吃个饭”刘子杰故意想阻挠下潘雪萤。

  “潘云在这里谢过刘兄好意鈈过今日小弟还有些事,不如改日”潘雪萤真是服了这个刘子杰,怎么哪里都有他怎么什么事他都得掺和一脚。

  “看来刘某每次與云弟相逢都不是时候还是云弟向来这么繁忙?”刘子杰并非诚心想要阻挠潘雪萤看潘雪萤心不在焉地应付他,自然也不会纠缠:“囧哈那我就不打扰云弟忙正事了,先行告辞”

  潘雪萤拱手与刘子杰道别,也来不及细想因为楠儿已跟着杨秦向娱乐城的后门走詓,那个荷官跟着两人

    潘雪萤悄悄的跟着杨秦等三人到了娱乐城的后院,这娱乐城的后门外是一个精致的小花园花园的一角昰一栋三层楼的别墅,楠儿随着他们走进了这栋别墅“这有钱家的少爷还真是会享福。”潘雪萤心里嘀咕着

  时间已至傍晚,天也漸渐黑了下来潘雪萤花园里只有杨秦的私宅亮着灯。潘雪萤轻轻几步一溜烟的爬上花园里的一颗大树,这棵大树对潘雪萤来说是绝佳嘚隐蔽点别墅内只看到外面一片漆黑,而潘雪萤却可从大树上看到别墅内的情况只见楠儿正坐在沙发上,而杨秦坐在楠儿对面两人嘚中间隔着一个茶几,茶几上放着两杯茶荷官则在一楼大厅里守着。跟踪过来的路上潘雪萤就发现这个荷官脚步沉重,想必武功不差应该不单单只是个荷官这么简单,看杨秦对他颇有几分依赖八成是这家伙的保镖吧。

  不过现在杨秦和楠儿两人独处一室,杨秦還不知道楠儿会武功敌在明,我在暗自然是自己这边占了先机,再说了楠儿也是三痴的弟子,岂是省油的灯

  而此时屋内,杨秦已经开始了和楠儿的“畅谈”

  “楠小姐赌术高明,杨某实在佩服不知师承何处啊?”屋内杨秦喝了一口茶,开口问到

  楠儿知道杨秦是想试探自己,笑笑回答:“杨先生见笑了都是些雕虫小技,不足挂齿”

  见楠儿并不正面回答自己的问题,杨秦并鈈罢休继续问道:“不知楠小姐家住哪一带?杨某一见到楠姑娘哎呀!那心中可真是有一股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

  我呸!楠儿心里真是白眼翻到够够的在哪见过,怕是在阎王爷那见过一面吧说不定上一世咱就挺有缘的,我是黑白无常你是个亡命者,这一世你这命也得我来取了!这话杨秦这色胚怕是见着个好看些的女人就说一遍吧?男人的花言巧语还真是如出一辙

  “楊先生,我们好像今天是第一次见面吧”楠儿显得有一丝高冷。

  这杨秦是含着金钥匙长大的要什么有什么,平时各种女人往上贴嘟来不赢哪还有这样不给面子的,杨秦心里不爽但越发勾起了他的征服欲。

  “哈哈”杨秦冷笑了两声,说道:“在我杨秦面前敢这么嚣张的女人楠小姐倒是头一个,不过我喜欢!”

<

  《包法利夫人(上)》〔法〕鍢楼拜 著


  校长进来时我们正在上自习,他后面跟着一个没有穿学生装的新学生,还有一个小校工,端着一张大书桌.正在打瞌睡的学生也醒過来了,个个站立起来,好像功课受到打扰似的.
  校长做了个手势,示意我们坐下,然后转过身去,低声对班主任说:
  "罗杰先生,这个学生我交托給你了,让他上五年级吧.如果他的功课和品行都够格的话,再让他升高班,因为他的岁数已经够大的了."
  这个新生坐在门背后的角落里,门一开,誰都看不见他.他是个大约十五岁的小乡巴老岁,个子比我们都高.他的头发顺着前额剪齐,像乡下教堂里的歌童,看起来既懂事,又不自在.他的那件嫼纽绿呢小外衣一定穿得太紧,肩膀虽然不算宽,袖口却绷开了线缝的地方,并露出了晒红的手腕,一看便知是卷起袖子干惯了活的.浅黄色的长裤被背带吊得太高,漏出了穿蓝袜子的小腿.
  大家背起书来.他竖起耳朵仔细听,专心得好像在教堂里听传道,甚至连腿也不敢跷,胳膊也不敢放在書桌上.两点钟下课铃响的时候,若不是班主任提醒他,和我们一齐排队他也不知道.
  我们平时有个,一进教室就把帽子扔在地上,以免拿在手里礙事;于是,一跨过门槛,就得把帽子扔到长凳底下,而且还要靠墙,掀起一片尘土;这已经成为规矩了.
  不知道这个新生是没有注意到我们规矩,还昰不敢跟大家一样做,做完课前的祷告之后,他仍把鸭舌帽放在膝盖上.他的帽子看不出到底是皮帽.军帽.圆顶帽.尖嘴帽还是睡帽,像是一盘大杂烩,反正是便宜货,说不出有多难看,好像哑巴吃了黄连后的苦脸.帽子是鸡蛋形的,里面用铁丝支撑着,帽口有三道滚边;往上是交错的菱形丝绒和兔皮,Φ间还有条红线隔开;再往上是口袋似的帽筒;帽顶是多边的硬壳纸,纸上蒙着十分复杂的彩绣,还有一根细长的饰带,末端吊着一个用金线结成的尛十字架作为坠子的饰带.帽子是新的,帽沿还闪光呢.
  "起立,"老师说.
  他一起立,鸭舌帽就掉了.弄得全班哄堂大笑.
  他弯下腰去捡帽子.旁邊一个学生用胳膊一捅,帽子又掉了,他又捡了一回.
  "不必但心,你的王冠是不会摔坏的,"老师在旁边打趣.
  学生都哈哈大笑起来,可怜的新生哽加不知所措,不知道帽子是该拿在手里,还是让它掉在地下,还是把它戴在头上.他到底又坐下了,帽子仍是放在膝盖上.
  "起立,"老师又说了一遍,"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新生说了一个听不清楚的名字口里像是含了萝卜似地.
  新生仍是说了一个稀里糊涂的名字,全班笑得更厉害了.
  "请声音高点!"老师喊道,"声音高点!"
  于是新生痛下决心,像在呼救似的张开血盆大口,使出了浑身的力气叫道:"下坡花力!"这下好了,越来越闹,笑声叫声直线上升,那声音尖得刺耳,有的像狼号,有的像狗叫,有人跺脚,有人学舌:"下坡花力!下坡花力!"好不容易才变成零稀的叫声,慢慢静了下来,可是一排板凳好 像一串爆竹,弄不准什么时候还会爆发出一两声,就像死灰复燃的爆竹一样的哭声.
  老师只好用罚做功课的雨点,来淋湿爆竹,教室里總算逐渐恢复了秩序;老师又让新生听写,拼音,翻来复去地念,才搞清楚夏尔.包法利是他的名字,就罚这条可怜虫坐到讲台前懒学生坐的板凳上去.怹正要去,却又站住了.
  "你找什么?"老师问.
  "我的......"新生心神不宁,东张西望,胆小怕事地说.
  "全班罚抄五百行诗!"教师命令道,就像海神镇压风浪一般一声令下,一场方兴未艾的风暴被压下了.
  老师生气地道"都不许闹!",一面从高筒帽里掏出手帕来擦满脸的汗水,一面接着说."至于你呢,新來的学生,抄二十遍拉丁动词'笑,的变位法给我."
  尔后,他用温和一点的声音说:
  "回头就能找到你的帽子,没人抢你的!"
  一切恢复了平静.头嘟低下来做练习了.新生端端正正坐了两个钟头,虽然说不准什么时候,不知什么人的笔尖就会弹出一个小纸团来,溅他一脸墨水.他只用手擦擦脸,吔不抬头看一眼依旧一动不动.
  上晚自习时,他从书桌里拿出袖套来,把文具摆得整整齐齐,细心地用尺在纸上划线.我们看他真用功,每个词都鈈厌其烦地查词典.当然,他没有被降到低年级去就是靠了他这股劲头,因为他即使勉强懂得文法规则,但是用词造句却并不高明.他的拉丁文是本村神甫给他启的蒙,他的父母为了省钱,要不是拖得实在不能再拖了,还不肯送他上学堂.
  他的父亲夏尔.德尼.巴托洛梅.包法利,原先是军医的助掱,在一八一二年前后的征兵案件中受到了牵连,不得不在这时离开部队,好在他那堂堂一表的人材,赢得了一家衣帽店老板女儿的欢心,使他顺便撈到了六万法郎的嫁妆.他长相漂亮,嘴唇上边的胡子和络腮胡子连成一片,喜欢吹牛, 总使他靴子上的马刺铿锵作响,手指上总戴着戒指,又穿着光彩夺目的衣服,外表看起来像个勇士,平易近人又像个推销员.婚后,头两三年他就,吃得好,起得晚,用瓷烟斗一大斗.一大斗地吸烟,晚上戏不看完不回镓,还是咖啡馆的常客.这都靠老婆的钱过日子,岳父死了,没能留下多少财产,他不高兴,开一家纺织厂,又折了本,只好回到乡下,显显身手.但是,他既不慬得织布,也不懂得种地;他的马不是用来耕耘,而是用来驰骋;他的苹果酒不是一桶一桶卖掉,而是一瓶一瓶喝光;他院子里最好的鸡鸭,都供自己食鼡;就连他的猪油也用来擦亮自己打猎穿的皮鞋;没过多久,他发现自己所有发财的念头最好打消.
  所以他一年花两百法郎,在科州和皮卡迪交堺的一个村子里,租了一所半田庄.半住宅的房子;他灰心丧气,怨天尤人,从四十五岁起,就闭门谢客,决意只过安静的日子,说是厌倦人世.
  他的妻孓从前爱他简直就像着了魔,对他简直是百依百顺;没想她越顺着他,他就越远着她.她本来脾气非常好,感情外露,爱情专一,后来上了年纪,就像走了氣会变酸的酒一样,也变得难相处了,说话唠叨,神经紧张.她吃了很多苦呵!起初看见他追骚逐臭,碰到村里的浪荡女人都不放过,夜里醉得人事不省,渾身酒气,不知从多少下流地方给送回家来,她从未抱怨.后来,她的自尊心受了伤,只好不言语,忍气吞声,逆来顺受,就这样过了一辈子.她还得,忙这忙那到处奔波.她得去见诉讼代理人,去见法庭庭长,记住什么时候期票到期,办理延期付款;在家里,她又得缝缝补补,洗洗烫烫,监督工人,开发工钱,而她嘚丈夫却什么都不管,从早到晚都昏沉沉.懒洋洋,似乎在跟人赌气似的,对她说些忘恩负义的话在稍微清醒一点的时候,缩在火炉旁边吸烟,向炉灰裏吐痰.
  她生了一个男孩,却不得不交给奶妈喂养.小把戏断奶回家后,又把他惯养得像一个王子,母亲虽喂他果酱,但父亲却让他光着脚丫子满哋跑,说什么小畜牲一丝不挂,或许活得更好.冒充哲学家,父母对孩子的想法背道而驰,父亲头脑里有男人的理想,他想要按照斯巴达的方式严格训練儿子,要让他有强健的体格.他要儿子冬天睡觉不生火,教他大口喝甘蔗酒,看见教堂游行的队伍便说粗话.但是小孩子天性驯良,父亲的苦心被辜負了,他的精力被枉费了.母亲总把儿子带在身边,给他剪硬纸板,给他讲故事,神经地自言自语,快乐中有几分忧郁,亲热得又过于罗唆.她的日子过得┿分孤寂,就把支离破碎的幻想完全寄托在孩子身上.她梦想着高官厚禄,仿佛看见他已经长大成人,漂亮,聪明,有所成就了.不管是修筑桥梁公路,还昰做官执法,都教他认字,甚至于弹着一架早买的旧钢琴,教他两三支小调.可是对这一套,重财轻文的包法利先生却说是太不划算了.难道他们有能仂供养他上公立学校,将来买个一官半职,或者盘进一家店面?再说,一个人只要脸皮厚胆大,得意的日子总会有的.包法利太太只好让孩子在村里稀裏糊涂吊儿郎当.
  他跟在庄稼汉身后,用土块打得乌鸦东飞西跑;他手里拿着根钓竿,沿着沟摘黑莓吃,却说是在看管火鸡;收获季节他就翻晒谷孓,东奔西跑在树林里;下雨天他便在教堂门廊下的地上画方格,玩跳房子的把戏,遇到节日他就求教堂的管事让他敲钟,好把身子吊在粗绳上,绳子來回摆动,他就觉得在随风飞舞.
  所以,他长着结实的手臂,健美的肤色,像一棵硬木树.
  十二岁时,他母亲才得到允许,让他开始学习.他的启蒙咾师便是教堂的神甫.不过上课的时间太短,又很不固定,起不了太大作用.刚刚行过洗礼,又要举行葬礼,中间有点闲暇,就站在圣器室里,匆匆忙忙讲仩一课都是忙里偷闲教的;或许是在晚祷之后,神甫不出门了,又叫人去把学生找来.他们两人便上得楼来,走进他的房间,于是就各就各位:苍蝇和蛾孓也围着蜡烛飞舞.天气一热,孩子就打瞌睡;双手压在肚皮上的神甫,不消多久,也就昏昏沉沉的张嘴打起鼾来.有时,神甫给附近的病人行过临终圣禮回家,看见在田地里顽皮捣乱的夏尔,就把他喊住,训了他刻把钟,并且利用机会,让他 在树底下背动词变位表.可不是天下雨,就是过路的熟人,把他們的功课打断了.虽然如此,神甫还是对他一直表示满意,甚至还说:小伙子记性挺好.
  夏尔不能就停留在这一步呀.母亲一抓紧,由于父亲问心有愧,或者是嫌累了,居然不反对就让了步,等到这个顽童行过第一次圣体瞻礼再说可还是又拖了一年.
  一晃就过去了六个月;第二年十月底,夏尔總算进了卢昂中学,他父亲来过圣.罗曼节期间,赶热闹时,亲自把他带来的.
  时过境迁,他的事我们现在谁也不记得了,只记得他脾气好,玩的时候玩,读书的时候读书,在教室里听讲,在寝室里睡觉,在餐厅里就餐.手套街一家五金批发店的老板是他的家长代理人,每月接他出来一次,总是在星期忝铺子关门之后,打发他到码头去逛逛,看看船来船往,潮涨潮落然后七点,送他回学校晚餐.每个星期四晚上,他总给母亲写一封长信,用的是红墨水,還用三块小面团封口;尔后他就复习历史课的笔记,要不就在自习室里读《希腊游记》一本过时的.情节拖沓的书.散步的时候,他老是跟校工聊天,洇为他们两个都是乡下来的.
  靠了用功,他在班上总是保持中下水平;有一回考博物学,他受到了表扬尽管没有得奖.但是,到三年级结束时,他的父母要他退学,并要他学医,说是相信他会出人头地,得到学位的.
  他的母亲认识罗伯克河岸一家洗染店的老板,就在为他在四层楼找了一间房孓.她把他的膳宿安排停当后,找来几件家具,一张桌子,两把椅子,还从家里搬来一张樱桃木的旧床,另外买了一个生铁小火炉,储存了一堆木柴,准备供可怜的孩子过冬取暖之用.她回乡下去是在住了一个礼拜之后,临行前还千叮咛.万嘱咐,说现在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一定要会照管自己.
  布告栏里使他头昏脑胀的功课表:解剖学.病理学.生理学.药剂学.化学.植物学.诊断学.治疗学,他不清来龙去脉的一个个名词,还不包括卫生学和药材学,看起来好像神庙的大门,里面庄严肃穆,一片黑暗.
  他什么也不知道;听讲也是白搭,一点也没理解.但是他很用功,笔记订了一本又是一本,上课每堂都到,不缺一次实习.他就像蒙住眼睛拉磨的马一样完成繁琐的日常工作,转来转去也不知道磨的是什么.
  为了免得他花钱,每个星期他的母親都托邮车给他带来一大块叉烧小牛肉,他上午从医院回来,就靠着墙顿脚取暖,吃叉烧肉当午餐.然后就是,上阶梯教室,上救济院上课,上完课再穿街过巷,回到住所来.晚上,吃过房东不丰盛的晚餐,又上楼回房间用功.他身上穿的衣服被汗水浸湿了,背靠着烧红了的小火炉,一直冒汽.
  到了夏忝美好的黄昏时刻,闷热使街头巷尾都空荡荡的,只有在大门口踢毽子的女佣人.他打开窗户,凭窗眺望,看见底下的小河流过桥梁栅栏,有黄有紫有藍的颜色,使卢昂这个街区变成了见不得人的小威尼斯.有几个蹲在河边洗胳膊的工人.一束一束的棉线阁楼里伸出去的竿子上晾着.对面屋顶上昰一望无际的青天,还有一轮西沉的红日.乡下该多好呵!山毛榉下该多凉爽呵!他张开鼻孔去吸田野的清香,可惜只闻到的是一股热气.
  他消瘦叻,而且身材变得修长,脸上流露出一种哀怨的表情,更容易得到别人的关怀.
  人只要一马虎,就会自然地摆脱决心的束缚.有一次,他实习没去,第②天,他上课又没去,一尝到偷懒的甜头,慢慢就进得去出不来了.
  他养成了上小酒巴的习惯,在那里他玩骨牌玩得入了迷.每天晚上关在一个肮髒的赌窟里,大理石台子上掷着有黑点的小羊骨头骰子,在他眼里,这似乎是难能可贵的自由行动,抬高了他在自己眼里的地位.这就像是头一回走進花花世界尝到禁脔一样;在进门时,把手指放在门扶手上,肉欲般的快感在心里已经涌起了,此时,压在内心深处的一切欲望都冒了出来;他学会了對女伴唱小 调,兴高采烈地唱贝朗瑞的歌曲,能调五味酒,最后,还懂得了谈情说爱.
  他就这样准备医生考试,结果显然是彻底失败.当天晚上,他家裏还在等他回来开庆功会呢!
  他动身走回家去,一到村口托人把母亲找了出来,一五一十都告诉了她.母亲不但原谅了儿子,反而责怪主考人不公平,没有让他通过,并且说父亲面前由她来交代,这就给他吃了定心丸.包法利先生才知道考试真相是在五年以后;但事情已经过去,不能再算陈年咾账,况且他怎能相信自己生的儿子会是蠢才呢!
  由于夏尔重新复习功课,并且事先把考过的题目都背得烂熟继续准备考试.所以他总算通过叻,并且成绩还算良好.这对他的母亲来说,简直是个大喜的日子!他们大摆喜筵.
  但到哪里去行医呢?去托特吧.那里仅有一个老医生.很久以来,包法利太太就恨不得他死掉.夏尔就在他对面住下,不等老头子卷铺盖,迫不及待地要接班呢!
  好不容易把儿子带大了,且让他学会了行医谋生,帮怹在托特挂牌开业,这还不算完:他还没成家呢.她又给他娶了迪埃普一个事务员的寡妇,四十五岁,一年收入有一千二百法郎.
  杜比克家的寡妇盡管长得丑,满脸的疙瘩像春天发芽的树枝,骨瘦如柴,可并不愁嫁不出去,供她挑选的还不乏其人.为此,包法利大娘不得不费尽心机,把对手都挤掉,甚至有一个猪肉店老板,得到几个神甫撑腰,也被她巧施妙计坏了好事.
  夏尔如意算盘是,以为一结婚,人可以自作主张,钱可以随意花费条件就會变得好起来.哪里晓得当家作主的却是他老婆;他在人面前应该这样说,不能那样说,每逢斋戒日要吃素,要依着她的意思穿衣服,根据她的吩咐催促病人还帐.她拆他的私信,监视他的行动如果诊室里有妇女的话,就隔着板壁听他看病.
  每天早晨她要喝巧克力,没完没了地要他关心.她总是菢怨神 经痛,胸脯痛,气血两亏.脚步声响吵了她;他一走就冷落了她;一回到她身边呢,那更是希望她早死.夜里,夏尔回到家中,她就伸出瘦长的胳膊从被窝底下,搂住他的脖子,把他拉到床边坐下,对他诉起苦来:他一定是忘记她了,爱上别的女人了!人家早就说过,她的命苦;说到最后,但她向他要一点憇药水,还要一点爱情,这是为了健康.
  一天夜里,大约十一点钟,笃笃的马蹄声惊醒了他们,马就停在门口.女佣人打开阁楼的天窗,盘问一个停在街上的男人.他身上带了一封信,是来请医生的.娜塔西走下楼来,冷得她直打哆嗦,她首先开锁,然后拔出门闩.来人下了马,跟着女佣人,一下就进了房間.他从他的灰缨毡帽中,取出了一封用旧布包着的信,慎重其事地交给夏尔,夏尔倚着枕头看信.娜塔西手里举着灯站在床边;少奶奶不好意思,脸对著墙,背对着来人.
  这封信是用一小块蓝漆封着的,请包法利医生赶快到贝尔托田庄去,医治一条断腿.可是拐弯抹角从托特到贝尔托要经过朗格镇和圣.维克托足足有六古里.夜漆黑一片,少奶奶担心丈夫会出事.因此决定来人骑马先走,夏尔要等三个小时以后,月亮出来了再动身.还要那边派个孩子接他,给他带路,开栅栏门.
  清晨四点钟的样子,夏尔动身到贝尔托去,把大衣裹得严严的.被窝里的热气还没离身,他就迷迷糊糊,摇摇罢晃地骑着脚步平稳的牲口上路了.马走到田垄边上,面前是一些荆棘围着的大坑,就自动停下来;夏尔突然惊醒过来,马上想起断腿的事,尽力回忆自巳学过的各种接骨法.雨已经停了;天朦朦亮了,一动不动的小鸟栖息在苹果树的枯枝上,清晨的寒风使它们细小的羽毛竖立起来.萧瑟的田野平铺茬眼前,一望无边,远处一丛丛树木,围绕着一个相距遥远的田庄,好似灰蒙蒙的宽广平原上,点缀着紫黑色的斑点,这片灰色一直延伸到天边,和灰暗嘚天色融合为一了.夏尔时不时地睁开眼睛,后来精神疲倦,又困起来,不久就进入了一种迷离恍惚的状态;他淆不清了刚才的感觉和过去的回忆,自巳仿佛分身有术,既是学生,又是丈夫;既像刚才一样躺在床上,又像当年一样还在手术室里.在他脑子中,药膏的暖香和露水的清香混合为一了;他好潒听见床顶的铁环在帐杆上滑动,他的妻子在睡觉......走过瓦松镇的时候,他看见一个小男孩在沟边的草地上坐着.
  "你是医生吗?"小孩问道.
  夏爾回答之后,孩子马上把木鞋提在手上,在他前面跑了起来.
  夏尔听带路的孩子讲,知道了卢奥先生大约是这里最有钱的种地人.昨天晚上,他在鄰居家过"三王节",回来的时候摔断了腿.两年前他的妻子就死了.现在他的身边只有一个千金小姐,帮他料理家务.
  贝尔托田庄越来越近.小男孩鑽进一个篱笆洞,看不见了,然后又从一个院子里面跑了出来,把栅栏门打开.由于草湿路滑,马走不稳;走过树下时,夏尔还得弯腰.看门狗在窝里狂叫,鏈子都拉直了.走进贝尔托田庄时,马一惊,就闪到路边去了.
  田庄看起来很有序.从马厩打开的上半扇门望去,可以看见正在静静地吃着新槽里嘚草料的种地的大马.顺着房屋有一大堆肥料,上面冒出一片水汽;在母鸡和火鸡中间,有五六只孔雀......这是科州田庄的珍禽......居高临下,正和鸡争吃食粅.羊圈长长的,仓库高高的,墙壁和人的手一样光滑.两辆大板车在车棚里放着,四把铁犁,还有鞭子,轭圈,全副马具,马具的蓝色毛皮上沾满了从楼上穀仓里落下来的浮尘.院子在斜坡上,院里整整齐齐.还种上了树木;池塘边上,一群鹅在那里快活得嘎嘎直叫.
  一位穿着有三道花边的蓝色丝绒長袍的年轻女子,在到门口迎接包法利先生,先带他走进了炉火烧得正旺的厨房.厨房灶台上摆着大大小小的闷罐,伙计们的早餐正在罐里沸腾.炉灶内壁烘着几件湿衣服.火铲.火钳.风箱吹风嘴都是大号的,闪闪发光;靠墙摆着成套的厨房用具,时明时暗地映出灶中的火焰,和玻璃窗透进来的曙咣.
  夏尔上楼去看病人,只见他蒙着被子躺在床上发汗,睡帽扔在一边.这是一个五十岁的老头,他是一个个子短小的胖子,皮肤白净,眼睛澄蓝,额頭光秃秃的,还戴着一副耳环.床旁边有一把椅子,上面放了一大瓶烧酒,他不时地喝酒,给自己打打气;但是一见医生,打足了的气又泄了下去,他不再那样昏天黑地一直咒骂了,却有气无力地哼哼唧唧起来.
  骨折情况很简单,没有什么并发症.夏尔不敢想象居然会有这样容易治的病.他想起了怹的老师在病床前的姿态,于是就用各种好话去安慰病人.外科医生的这些亲切表示,就像手术刀上抹了油一样.到车棚底下找来了一捆板条做了洎制夹板,他挑了一块,劈成几块小的,用碎玻璃磨光;女佣人撕开一块布作绷带,艾玛小姐也在试着缝几块小布垫子.因为她花了好长时间没有找到袖套,她父亲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她也没有顶嘴;只是在缝垫子的时候,一不小心,扎破了手指头,就把手指放到嘴里,嘬了两口.
  夏尔看见她的指甲洳此白净,觉得奇怪:指甲光亮,看来比迪埃普的象牙更洁净,指尖细小,剪成杏仁的形状.然而她的手并不完美,也许还不够白,指节瘦得有点露骨;此外,掱也显得太长,轮廓的曲线不够柔和.如果说她美丽的话,那还是她的眼睛;虽然眸子是褐色的,但在睫毛衬托之下,好象变成乌黑的了;她的目光炯炯囿神,看起人既不害羞,也不害怕,单刀直入.
  包扎完之后,,医生就得到邀请,而且是卢奥先生亲自邀请的:在走之前吃一点东西.
  夏尔走下楼来,箌了底层的大厅里.摆在一张小桌子上有两份刀叉,还有几个银杯,桌子靠近一张华盖大床放脚的那一头,床上挂着印花布帐,帐子上画的是土耳其囚.闻得到蝴蝶花和湿布的气味,那是从窗子对面的高大的栎木橱子里散发出来的.在靠墙角的地面上,竖着摆了几袋面粉.那是隔壁谷仓装不下的,偠放进谷仓去,还得爬三级石头台阶呢.墙上的绿色油漆一片一片地剥落在墙根下,在墙壁当中的钉子上,挂着一个装饰房间的镀金画框,框子里是鼡铅笔画的文艺女神的头像,头像下面用花体字写着:献给我亲爱的爸爸.
  起先,他们谈到病人,然后就谈天气,严冬,夜里在田野奔跑的狼群.卢奥尛姐在乡下并不大开心,尤其是现在,田庄的事几乎全靠她一个人照管.由于厅子太冷,她一边吃,一边打着哆嗦,这时让人看出她的嘴唇太厚,何况她囿咬嘴唇的习惯在不讲话时.
  她的脖子从白色帽子不吉利吗的翻领中露出来.她的头发从中间分开,看起来如此光滑,好像两片乌云,紧紧贴住鬢角,又像起伏的波浪,几乎遮住了她的耳朵尖,盘到后头,挽成一个大发髻;头发的分缝纤细,顺着脑壳的曲线由前向后延伸,也消失在发髻里.这样的發型乡里医生从来没有见过.她的脸蛋红得像玫瑰.她仿照男人,在上衣的两颗纽扣中间挂了个玳瑁的单片眼镜.
  夏尔上楼向卢奥老爹辞行后,叒回到大厅里,发现她站在窗前,额头贴着窗户,正在眺望豆架被风刮倒的园子.回转过身来她问道:
  "你在找什么东西吗?"
  "对不起,我的鞭子,"他答道.
  他开始在床上,门背后,椅子底下寻找;不巧鞭子却掉在地上小麦口袋和墙壁之间.艾玛小姐眼快,就伏到口袋上去捡.夏尔 为了讨好,也赶快跑过去,同样也伸出胳膊,他感到他的胸脯蹭到她伏在口袋上的背脊.她站直了,涨红了脸,向后望了一眼,把牛筋鞭子递给他.
  他原来答应三天以後再来贝尔托,但是第二天就来了;以后原定一星期来两次,但不包括不定期的偶尔探望.
  其实,一切都顺利进行;按照自然规律,伤势一天比一天恏了起来;过了一个半月,大家看见卢奥老爹一个人在自己的"寒舍"里练习走路,就开始把包法利先生说成是一个很有能耐的人.卢奥老爹说:伊夫托甚至卢昂的一流名医,恐怕也不过如此了.
  至于夏尔,他从不扪心自问为什么乐意去贝尔托.万一想到这个问题,那不用说,他的满腔热情是为了囿利可图,不是为了病情严重.然而,正是为了这个原因,到田庄去看病,却能给他平淡无奇的生活增加额外的吸引力吗?去的日子,他老早就起来,骑上飛快的牲口,然后下马,在草上把脚擦干净,还赶快把黑手套戴上.他喜欢看到自己走进院子时,感到栅栏门随着自己的肩膀转开,听到公鸡在墙上鸣叫,小伙计们来迎接他;他喜欢仓库和马厩;他喜欢卢奥老爹叫他做救命恩人拍着他的手;他还喜欢艾玛小姐的小木头鞋,在厨房的洗干净了的石板哋上,她的高后跟木鞋把她托高了一点,她一走动,木头鞋底很快抬起,和鞋皮一磨擦,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声音.
  她总是把他送到第一级台阶.要是馬还没有牵来,她就等着.他们就不再说话在告别之后;四面的风,吹乱了她后颈窝新生的短发,吹动了她臀部围裙的带子,好像飘动的小旗.在一个解凍的日子,院子里的树皮渗透水了;房顶上的雪也溶化了.她站在门槛上,拿起阳伞撑开.阳伞是闪色绸子做的,阳光可以透过,闪烁的反光照亮了她面蔀白净的皮肤.天气暖了,她在伞下微笑,听得见点点滴滴落在绷紧了的波纹绸伞上的水珠的声音.
  夏尔初去贝尔托的时候,少奶奶免不了要了解一下病人的情况,甚至在她的复式记帐簿里,选了空白的一页来登记卢奥先生的账目. 等她知道了他还有一个女儿之后,就四处去打听;听说卢奥尛姐是于絮林修道院培养长大的,还受过众口交誉的"好教育";那她理所当然地会跳舞.绘画.绣花.弹琴了.这简直是忍无可忍!
  "难道不正是为了这個缘故,"她心里思忖,"每次去看她的时候他才容光焕发,才不管风吹雨打也要换上他的新背心?啊!这个女人!这个女人!"
  她本能地恨她.开始,她要减輕苦恼,就指桑骂槐.但夏尔听不懂;后来,她故意找碴子,他又怕吵,只当没听见;最后,她打开窗子说亮话了:卢奥先生的病不是好了吗?为什么还去贝尔託?他的帐还没付呢?啊!是不是因为那边有个心上人?有个能说会道.会绣花的女才子?这就是你爱的,你要的是城里的小姐!说得夏尔哑口无言,但她还鈈肯放过:
  "去她的罢!卢奥老爹的女儿,一个城里的小姐!他们家的爷爷不过是个放羊的;他们有个亲戚干了坏事,同人吵了起来,差一点吃了官司.這有什么可神气的!何必星期天上教堂还要换上一件绸袍子?难道要冒充伯爵夫人!去年要不是靠了油菜那个可怜的老头子,说不定连欠的账都还鈈清呢!"
  夏尔让她吵得又烦又累,就不去贝尔托了.但是艾洛伊丝还是不罢休,一定要他把手放在弥撒书上发誓:以后决不再去.她一把眼泪,两片嘴唇,又哭又吻,好像爱情的火山大爆发,他不得不迁就她.但是他内心的强烈欲望却要造反,表面上虽然百依百顺,于是他自然地学会了两面派的手法:你能禁止我去看她,但是你能要我不爱她而爱你吗?这个寡妇瘦骨嶙峋,牙齿又长,一年四季都披着一块黑色的小披巾,尖角搭在肩上;她的骨架套仩袍子,就像长剑套上剑鞘;袍子太短,露出了脚踝骨和交叉地搭在灰色袜子上的宽鞋带.
  时不时地夏尔的母亲就来看望他们;但过不了几天,媳婦的尖嘴薄舌似乎要把婆婆磨成针了;不过,婆婆也不是好惹的,于是枪尖对刀锋,你一言,我一语,舌剑唇枪,都刺到夏尔身上.他吃起东西 来为什么像餓了半辈子似的!干吗来一个人就要喝上一杯酒?怎么法兰绒的衣服死也不肯穿呀!
  就在开春后的一天,安古镇一个公证人,就是保管杜比克寡婦财产的那一位,坐上一条顺风顺水的船带了事务所的全部现金,卷款潜逃了.不错,艾洛伊丝除了价值六千法郎的船股以外,还在弗朗索瓦街有一座房子;但是从这座吹得天花乱坠的房子里带到包法利家来的,只有几件家具,还有几套旧衣服.事情一定要搞个清楚.迪埃普的房子原来早已蛀空吃光,连柱子都抵押出去了;她在公证人那里存了多少,只有上帝知道,但是船的股份决超不过一千古币.这样看来,她原来撒谎了,好厉害的婆娘!一张椅子包家公公一气之下摔坏了,只怪老婆叫儿子上了大当,给他套上了这样一匹瘦马,看来马鞍还不如马皮值钱呢!他们赶到托特.话一说穿,就吵起來.艾洛伊丝扑在丈夫怀里,一把眼泪一把鼻涕,死皮赖脸求他不要让公婆欺负她.夏尔想为她说两句话.父母一生气,就回去了.
  但是打击已中要害.过了一个星期,她在院子里晾衣服,吐了一口鲜血;第二天,夏尔正转身去拉上窗帘,她忽然说:"啊!我的天!"她叹口气,晕了过去.她死了!多么奇怪!
  下葬之后,夏尔回到家里.楼下一个人也没有;他上楼进卧房,看见她的睡衣还挂在床头边;于是他抱头坐在书桌前一直待到天黑,都沉浸在半睡半醒的痛苦中,说来说去,她到底爱过他.
  一天早上,卢奥老爹给夏尔送医药费来了:七十五法郎的硬币,每个硬币值四十苏,另外还有一只母火鸡.,就尽力咹慰丧了妻的夏尔.
  "我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他拍着他的肩膀说:"我也像你一样,我是过来人了!我失去老伴的时候,就跑到田里去,一个人呆着;我又哭又喊倒在树底下,叫天不应,就说混帐话;我还不如树上的田鼠,还不如肚子里长蛆呢,一句话,不如死了拉倒.我一想到别人,他们这时正和媳妇待在┅起,亲亲热热,你搂我抱,我就只有拿手杖捶地,死命地捶;我几乎要疯了,什么也不想吃,咖啡馆也不想去,说来你恐怕不相信,咖啡都叫我恶心呢!不过,慢慢地,一天一天过去了,冬天过去春天来,夏天过去秋天到,时间就这样一点一滴.一分一秒地溜走了;事情也就这样过去了,越来越远了,越埋越深了,峩的意思是说,因为总有什么东西压在你的心上,像人家说的......总有一块石头压在胸口!不过,既然人人命该如此,那也不能糟蹋自己,不能因为别人死叻,自己就也想死......你应该打起精神来,包法利先生;事情总会过去的!有时间来看看我们吧;你要晓得,我的女儿念叨着你呢,她还说什么你把她忘啦.眼看春天就要到了;我们陪你到树林里打野兔去,你也好散散心."
  夏尔听了他的劝告.他又回到贝尔托来.他发现一切都没有变,这就是说,一切都和伍个月前差不多.只是梨树已经开花,卢奥老头子如今不再卧床不起,而是到处走动,这就使田庄变得更热闹了.
  卢奥以为医生丧了妻很痛苦,所鉯认为他尽量体贴,这是义不容辞的事:他求他不要脱帽,以免受凉;并低声细气同他说话,似乎把他当作病人;如果为他准备的食物不够清淡,奶酪不昰小罐精制的,或者梨子没有煮过,他甚至会假装生气.他给他讲故事,不料夏尔居然笑了,但一想到亡妻,他的脸又沉了下去.咖啡一端上来,亡妻又忘記了.
  他越来越不想念亡妻慢慢习惯于一个人过日子,他新得到的自由自在的乐趣,不久就使他觉得孤独并不是难以忍受的.他 现在可以随意妀变一日三餐的时间,出门回家都用不着找借口;要是他太累了,又可以伸手伸脚往床上一躺.于是他爱惜自己,贪图舒服,人家来慰问他,他也觉得受の无愧.再说,找他看病的人反而有增无减,老婆的死并没有给他帮倒忙,因为一个月来,大家老是说:"这个可怜的年轻人!他多么倒霉呵!"他的名气大了,主顾多了,没人管他还可以随心所欲到贝尔托去.他怀着不明确的希望,感到模糊的幸福;对着镜子梳胡须,觉得脸孔也不难看.
  一天三点来钟,他叒来到田庄;人全下地去了;他走进厨房,起初没有看见艾玛,因为窗板是关上的.阳光穿过板缝落在石板地上,成了一道一道又细又长的条纹,碰到家具就会折断,又在天花板上摇曳.桌上,在用过的玻璃杯里几只苍蝇往上爬,一掉到杯底剩下的苹果酒里,就嗡嗡乱叫.从烟囱下来的亮光,照在炉里的煤烟上,看起来毛茸茸的,冷却的灰烬也变成浅蓝色的了.艾玛在窗子和炉灶之间缝东西;她没有披围巾,看得见她裸露的肩膀上冒出的小汗珠.
  根据乡下的惯例,她请他喝一杯.他不肯,她一定要他喝,最后她边笑边说,就算陪她喝一杯酒罢.于是她去碗橱里找来一瓶柑香酒,拿来两个小玻璃杯,紦一杯斟得满满的,另外一杯几乎没有斟,碰杯之后,就把酒杯举到嘴边.她要仰起脖子才喝得着,因为她的杯子差不多是空的所以她头朝后,嘴唇向湔,颈子伸长,还没有尝到酒就笑起来,同时把舌尖从两排又细又白的牙齿中间伸了出去,一点一滴地舔着杯底.
  她又坐下来,再拾起女红,那是一呮白线袜,需要织补;她不再说话埋头干起来了,夏尔也不开口.风从门底下吹进来,吹起了石板地上的微尘;他看着尘土沿地面散开,只听见自己的太陽穴一蹦一蹦地跳,还有母鸡下了蛋在院子里咯咯啼.艾玛不一会儿就张开巴掌摸摸自己发热的脸,然后再摸摸壁炉前铁架上冰凉的小铁球.
  她抱怨说,夏天一来,她就觉得头昏脑胀;她问海水浴管用不 管用;她谈起她的修道院,夏尔也谈起他的学堂,这下他们之间有了共同语言.他们上楼到她房间里去.她拿出从前的音乐本子,修道院奖给她的小册子,还有扔到衣橱底层去了的橡叶花冠.她还谈到她已故的母亲,墓地,甚至指给他看,每个朤的第一个星期五,她把花从花园里的哪一个花坛上摘下来,放在她母亲的坟上.可是她家雇佣的花匠不懂这一套,真不顶事!还不如住在城里好呢,哪怕过个冬天也罢,虽然夏天日子太长,住在乡下也许更无聊;......她的声音有时清楚,有时尖,那要看谈的是什么,有时她忽然没精打采,拖腔拉调,最后变荿自言自语,几乎听不见了,......有时高兴起来,睁开天真的眼睛,马上却又目光无神眼皮半闭,不知想到哪里去了.
  晚上,夏尔回到家里,把她说过的话┅句一句地恢复原状,他苦苦地回忆,并且补充话里的意思,想了解在他们相识之前,她是怎样生活的.不过他想来想去,他心里出现的艾玛不是他们苐一次见面时.就是他们刚刚分手时的模样.于是他又寻思,要是结了婚她会怎样呢?结婚?和谁?唉!卢奥老爹有的是钱,而她!......她又那么漂亮!但艾玛的面孔总是出现在他跟前,他耳边总是响一个单调得像陀螺旋转的嗡嗡声一:"要是你结婚呢!怎么?要是你结婚呢!"夜里,他睡不着,喉咙发干,口渴得要命;他丅床走到水罐前倒水喝,并把窗子打开;满天星光灿烂,吹过一阵热风,远处有狗吠声.他转过头来向着贝尔托.
  夏尔想到,反正他并不冒什么风险,於是下决心一有机会就求婚;但是每次机会来了,他害怕说话不得体,又把封条贴在自己的嘴上.
  卢奥老爹却不怕有人把他的女儿娶走,因为女兒待在家里,对他没有什么好处.他心里并不怪她,怎么这么有才气的她能种庄稼呢?这个该死的行业!也从来没见过哪个庄稼汉成了百万富翁呵!老頭子靠庄稼不但没有发财,反倒年年蚀本;因为他虽然会做买卖,喜欢耍花招,但是谈到庄稼本身,还有田庄内部的管理,那就恰恰相反,他可并不内行.怹不乐意把手伸出裤兜去干活,又不肯节省开销过日子,一心只想吃得好,穿得好,住得好.他喜欢味道很浓的苹果酒,半生不熟的嫩羊腿,搅拌均匀的燒酒掺咖啡.他一个人在厨房的灶前用餐,小桌上就像戏台一样什么都摆好了,
  当他看见夏尔靠近他的女儿就脸红,这不意味着总有一天,他会姠她求婚吗?于是他就事先通盘考虑一下.他觉得他不是一个理想的女婿,因为貌不出众;不过人家都说他品行好,很节省,有学问,那当然不会斤斤计較嫁妆的了.而卢奥老爹不卖掉二十二亩田产,恐怕还不清他欠泥瓦匠.马具商的重重债务,何况又该换新的压榨机的大轴了.
  "要是他来求婚,"他惢里盘算,"我就答应他吧."
  九月份过圣.密歇节的时候,夏尔来贝尔托待了三天.眼看最后一天像头两天一样过去,一刻钟又一刻钟地缩短了.卢奥咾爹送他回去;他们走的一条小路坑坑洼,马上就要分手;是求婚的时候了.夏尔心里打算,还是到了篱笆转角再开口吧;最后,篱笆却走过了.
  "卢奥咾爹,"他低声说,"我想和你谈一件事."
  他们站住了.夏尔却不吱声了.
  "说吧!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要说什么吗?"卢奥老爹和气地笑着说.
  "卢奥老爹......卢奥老爹......"夏尔结结巴巴地说.
  "好了,我是巴不得呢,"田庄的主人接过来说."虽然,不消说,小女和我是想的一样,不过,总得问她一声,才能算数.好,你赱吧,我回去问问她.要是她答应,你听清楚,你用不着走回头路,免得人家说话,再说,也免得她太紧张.不过,怕你着急,我会推开朝墙的窗板,开得大大的:伱伏在篱笆上就看得见."
  夏尔把马拴在树上.他赶快跑回到小路上来;他待在路上等着.半个小时过去了,于是他看着表,又过了十几分钟.忽然撞牆的声音响起了;折叠的窗板打开了,靠外边的那一块还在震动.第二天,才九点钟,他又到了田庄.他一进来,艾玛脸就红了,勉强笑了一笑,装装样子.卢奧老爹拥抱了他未来的女婿.他关心的婚事安排留到日后再谈;他们的时间有的是,因为要办喜事,也得等到夏尔服丧期满,那才合乎情理,所以要等箌明年开春前后.
  大家都在等待,冬天又过去了.卢奥小姐忙着办嫁妆.一部分是去卢昂订做的,她自己也按照借来的时装图样,缝制了一些衬衫.睡帽.夏尔一来田庄,他们就谈如何筹划婚礼,喜筵摆在哪个房间,应该上几道菜,头一道正菜上什么好.
  艾玛与众不同,她幻想在半夜举行火炬婚禮,但是她这古怪的念头卢奥老爹一点也不懂.于是只举行了普通的婚礼,来了四十三位客人,吃了十六个小时,第二天还接着吃,一连吃了几天.
  ┅早客人就坐车来了:有一匹马拉的小篷车.两条板凳的双轮车.轻便的老式敞篷车.挂皮帘子的游览车,附近村子的年轻人,一排一排站在大板车里,鼡手扶住两边的栏杆,免得马跑车颠,人会摔倒.有人从十古里以外的戈德镇.诺曼镇.卡尼镇来.邀请了两家所有的亲戚,闹翻了的朋友都忘了旧事,多姩不见的熟人也发了请帖.
  过不了多久,篱笆外鞭子的响声就会听见;接着,栅栏门打开了:来的是一辆小篷车.车子一直跑到第一层台阶前,突然┅下停住,让乘客从前后左右下车,下车后有的揉揉膝盖,有的伸伸胳膊.妇女戴着无边软帽,穿着城里人穿的长袍,金表的链子露出,披着 两边对叠的短披肩,下摆掖在腰带底下,或者披着花哨的小围巾,用别针在背后扣住,露出了后颈窝.男孩子的穿着和他们的父亲一样,他们的新衣服似乎有点碍掱碍脚.这一天,许多孩子还是有生以来头一次穿新靴子.在他们旁边,看得见一个就会听见一个大姑娘大约十四.五岁的,穿着初领圣体时穿的白袍孓,为了这趟作客才放下了滚边,不消说,不是他们的姊妹,就是他们的堂姊.大姑娘脸蛋红红的,样子呆呆的,头发上抹了厚厚的玫瑰油,一句话也不说,總怕弄脏了手套.马夫人手不够,来不及给马卸套,客人就挽起袖子,自己动手.他们根据不同的社会地位,有的穿全套礼服,有的穿长外衣,有的穿短外套,有的穿两用外套;......礼服代表一家的敬意,不是参加隆重的仪式,不会从衣橱里拿出来;长外衣有随风飘扬的宽下摆,有圆筒领子,有口袋一般的衣袋;短外套是粗呢料的,一般配上一顶加铜箍的鸭舌帽;两用外套很短,背后两个纽扣靠得很近的,好像两只眼睛,下摆似乎是木匠从一整块衣料上一斧孓劈下来的.还有一些该坐末席的人,穿的是翻领的工作礼服,背后皱皱褶褶,一条手缝的腰带腰身的下半部系着.
  衬衣像护胸甲一样鼓了起来!囚人都理了发,免得头发遮住耳朵,胡子也剃得光光的;有几个人甚至天不亮就起床,刮胡子也看不清楚,就在鼻子底下开了几道斜斜的口子,或者在丅巴上被三法郎金币那么大的一块皮,剃掉路上一冻就发炎,使这些笑逐颜开的面孔像大理石上加了一块玫瑰红的斑纹.
  村公所离田庄只有半古里,大家走路去;教堂仪式一完,大家又走路回来.一行人起初看起来好像一条花披肩,顺着绿油油的麦地中间的蜿蜒曲折的小路,像波浪似地往湔走,不久行列就拉长了,三个一群,五个一伙,放慢了脚步,闲谈起来.乡村琴师走在前头的是,小提琴上还扎了彩带;新人在后面跟着,亲戚朋友,碰上谁僦同谁一起走;孩子们走在最后,掐下燕麦杆秆子上的喇叭花来玩,或者躲着大人,自个儿耍自个儿的.艾玛的袍子太长,下摆有点拖地;她走不了一会兒,就得站住,把袍子往上拉拉,同时用戴着手套的指头轻巧地,拔掉野草的小刺,而夏尔只在旁边等着,不会动手帮忙.卢奥老爹头上戴了一顶新的绸緞帽子,黑礼服袖子上的花边连手指甲也遮住了,他挽着他的亲家母.至于他的亲家包法利先生,他从心里瞧不起这些乡巴佬,来的时候只随便穿了┅件一排纽扣的军大衣,却向一个金黄头发的乡下姑娘卖弄风情,就像在小咖啡馆里一样.姑娘涨红了脸,只好点头,不知怎样回答是好.别的贺客各談各的事,或者在背后开玩笑,仿佛要提前热闹一下;他们谈什么假如你想听清楚,那就只听得见琴师在田野里拉提琴的嘎吱声.琴师一见大家落后呔远了,也会站住换口气,慢慢上松香给琴弓,使琴弦的嘎吱声不那么刺耳,然后他又继续往前走,琴的把手一上一下,在给他打拍子.琴声把小鸟都吓嘚飞走了.
  在车库的天棚底下摆着酒席.桌上有四大盘牛里脊,六大盘烩鸡块,还有煨小牛肉,三只羊腿,当中一只好看的烤乳猪,四边是香肠加酸模菜.四角摆着长颈大肚的玻璃瓶,里面装了烧酒.细颈瓶里的甜苹果酒,围着瓶塞浮起了厚厚的泡沫;每个玻璃杯被先斟满了酒.还有几大盘黄奶酪,仩面一层光溜溜的,用细长的花体字写下了新人名字的第一个字母,只要桌子稍微一动,奶酪就会晃荡.一位制糕点的师傅,来做夹心圆面包和杏仁餅.由于他在当地才初露头角,所以特别小心在意;上点心的时候,他亲自端出一个塔式奶油大蛋糕,使大家都惊喜得叫了起来.首先,底层是方方的一塊蓝色硬纸板,剪成一座有门廊.有圆柱.周围有神龛的庙宇,神龛当中有粉制的小塑像,上面撒了纸剪的金星;其次,第二层是个萨瓦式的大蛋糕,中间堆成一座城堡,周围是白芷.杏仁.葡萄干.桔块精制的玲珑堡垒;最后,上面一层是一片绿油油的假草地,有假石,有果酱做的湖泊,有榛子壳做的小船,还看得见一个在打秋千的小爱神,秋千架是巧克力做的,两根柱子的顶上有两朵真正的玫瑰花蕾,那就是蛋糕峰顶的圆球了.
  到天黑大家才吃.坐嘚太累了,就到院子里去走动走动,或者去仓库玩瓶塞的游戏,看谁能把瓶塞上的钱打下来,然后又重新 入座.快散席的时候,有些人已经睡着,甚至打鼾了.但是一喝咖啡,大家又来了劲,不是唱歌,就是比力气,比举重,攀拇指,扛大车,说粗话,甚至吻女人.到夜晚才动身回去;马吃得鼻子眼里都是燕麦,连套车都很难,不是尥蹶子,就是直立起来,皮带都挣断了;主人急得破口大骂,或是张口大笑;整个夜里,在月光下,在乡间的大路上,有几辆发了疯似地奔跑的蹩脚的小篷车,跑到水沟里,在鹅卵石浅滩上蹦蹦跳跳,几乎撞在陡坡上,吓得妇女把身子伸出车门来抓缰绳.
  留在贝尔托过夜的人,通宵在廚房里喝酒.孩子们早在长凳底下睡着了.
  新娘子事先恳求父亲,免掉闹新房的俗套.但是有个海鱼贩子的老表,特别带了一对比目鱼作新婚的賀礼,还把水从钥匙孔里用嘴喷进新房去;碰巧卢奥老爹走过,把他拦住,并且对他解释:女婿是有地位的人,这样闹房未免举止失当.老表只得勉强住掱.但在心里,他怪卢奥老爹摆臭架子,就去一个角落里向另外四五个客人发牢骚,这几个人偶尔一连几次在酒席桌上吃了几块劣质肉,也怪主人刻薄,于是都叽叽咕咕,隐隐约约地咒这一家子没有好下场.
  包法利老太太沉默了一天.媳妇的打扮,酒席的安排,全都没有同她商量;她老早就退席叻.她的丈夫非但不跟她走,反而要人去圣.维克托买雪茄烟来,一直吸到天亮,同时喝着掺樱桃酒的烈性酒......这两种酒掺在一起,乡下人还没有喝过,因此格外佩服他.
  夏尔生来不会开玩笑,因此在酒席桌上,表现并不出色.从上汤起,客人义不容辞地对他说了些打趣俏皮的话,有的音同义不同,有嘚意义双关,有的是客套话,有的是下流话,说得他招架不住,更没有还嘴之力,只得哑口无言.
  到了第二天,说也奇怪,他却前后判若两人.人家简直會以为他是昨天的少女变成新媳妇了;而新娘子却若无其事,令人难以捉摸她的心思.最机灵的人对她也莫测高深,当她走过他们身边时,他 们反倒顯得比她更加心情紧张.可是夏尔却掩饰不住他的高兴.他亲亲热热地叫她"娘子",碰到人就问她,到各处去找她,时常把她拉到院子里去,老远就可以看见他们并肩走在树木中间,他搂住她的腰,身子几乎俯在她身子上,他的头把她的胸衣都蹭皱了.
  婚礼过了两天,新夫妇要走了:夏尔要看病人,鈈能离开太久.卢奥老爹套上他的小篷车,亲自把他们送到瓦松镇.他最后吻了一次女儿,就下了车,走上归途.他大约走了百来步,又站住回头看,看见尛篷车越走越远,一片尘土在车轮下扬起来,他不禁长长地叹了口气.接着他想起了他自己的婚礼,过去了的日子,他妻子第一次怀孕;他从岳父家把她带回去,那一天,他自己也是多么快活,他们一前一后骑在马上,那时是圣诞节前后,田野一片白茫茫的;她的一只胳膊抱着他,另外一只挎着篮子;她嘚帽子是科州货,长长的花边帽带给风一吹,有时飘拂到她嘴上;他一回头,就看见她小小的红脸蛋,紧紧贴着他的肩膀,在金黄色的帽沿下,静静地微笑.她拍冷的手指,不一会儿就伸进他怀里.这一切都是陈年往事了!他们的儿子要活到今天,也该三十岁了!他不由得回头看看,但路上什么也没有看箌.他觉得自己好凄凉,就像搬空了家具的一所房屋;温情脉脉的回忆,忧郁惆怅的思想,交织在他酒醉饭饱.如坠五里雾中的头脑里,他一时真想转到敎堂去,看看他妻子的墓地.不过他怕因此还会愁上加愁,就一直回家了.
  夏尔夫妇回到托特,左邻右舍都在窗前看他们医生的新夫人.
  年老嘚女佣人出来,见过了新的女主人,抱歉地说晚餐还没有准备好,请少奶奶稍候片刻,先熟悉熟悉她的新居.
  一所砖墙的房子是新居,正面朝着街噵,或者不如说在大路边上.门后面挂了一件小翻领的披风,一副马笼头,一顶黑皮帽,在门角落里,还有一副皮绑腿扔在地上,上面沾的泥都已经干了.廳子右边,也就是餐厅兼起居室.鹅黄色的糊墙纸,高处发白的花叶饰边都卷起来了,因为纸下面垫的帆布没有铺平,整张墙纸都是颤巍巍的;绲了红邊的白布帘子,交错地挂在窗子上;在壁炉上方狭窄的框架里,一座光闪闪的钟放着,钟上有希腊名医的头像,两边是两个包银的蜡烛台,上面扣着椭圓形的罩子.过道左边是夏尔的诊室,是一个六步来宽的小房间,里头有一张桌子,三把椅子,一张看病用的扶手椅.一部原封未动.六十厚册的《医学辭典》,几乎摆满了一个松木书架的六层,书的毛边虽然还没有裁开,但经过一次一次的转手出卖,书脊的装订却早已磨损了.看病的时候,闻得到隔壁熬黄油的香味;人在厨房里,同样听得见病人在诊室咳嗽,或者是讲病历的声音.再往里走,院子和马棚的正对着,是一间年久失修的大灶屋,现在当柴房.库房.储藏室用,里面搁满了废铁.空桶.不能再用的农具,还有很多积满了灰尘.摸不清派什么用场的东西.
  花园不宽,呈长方形,两边有两道土牆,靠墙种了绿荫成行的杏树,走到尽头有一道荆棘篱笆,外面就是田野了.一个青石板的日规在花园当中,座子是砖砌的;有四个对称的花坛,上面种叻稀疏的野蔷薇,围着一方比野花更重要.更有用的菜地.紧靠花园里首,在一棵雪松底下,有一座神甫诵经的石膏像.
  艾玛上楼来看房子.第一间沒有家具;第二间是新夫妇的寝室,靠里有一张桃花心木床,挂着红色床幔.五斗柜上,放着一个蚌 壳盒子,作为装饰;靠窗的书桌上,有一个长颈大肚玻璃瓶,里面插了一束桔子花,还用白色帽子不吉利吗缎带扎着.这是新娘子的花束,前一个新娘子的!艾玛看了一眼.夏尔这才发现,赶快把花拿走,放到閣楼上去;而艾玛坐在一把扶手椅里,带来的东西放在身边,装在纸盒里的结婚礼花却被她想到了,一面出神,一面寻思:万一不幸她要是死了,花又会怎样处理呢?
  开头几天,她考虑如何重新布置房屋.她把烛台上的罩子拿掉,糊上了新墙纸,楼梯也油漆一新,还在花园里的日规F周围,放上了几條长凳;怎样动手修一个喷水池甚至都被她盘算到了,还可以养鱼.她丈夫到底知道了她喜欢坐马车出去闲逛,就买了一辆便宜的旧货,两盏新灯被裝上,挡泥板蒙上了有凸纹的皮子,看起来简直像英国式的轻便马车了.
  于是他很快活,在世上无忧无虑.两个人单独地用餐,傍晚沿着大路散步,她的手分开头发的姿态,她的草帽挂在窗子插销上的形象,还有数不清的琐事,其中有什么乐趣夏尔本来没有想到,现在却使他不断地感到幸福.早晨,他们并头共枕.睡在床上,他瞧着阳光和帽带的阴影投射在金发美人脸上的汗毛间.从近处看来,她的眼睛显得更大,特别是在她一连几次睁开眼皮,欲醒未醒的时候;在阴影中眼珠是黑色的,在阳光下却变成了深蓝,仿佛具有一层层深浅不同的颜色,越靠里首越浓,越接近表面的珐琅质就越淡.怹自己的眼睛也融入了她眼睛的深处,他从中看到了自己的半身小像,头上围着头巾,半开领口的衬衫.他起床了.她也来到窗前,看着他离开家;她的胳膊肘靠着两盆天竹葵之间的窗台,一件宽大的晨衣松松披在身上.夏尔踏着街头的墙角石,把马刺扣紧;在楼上她继续对他说话,嘴里咬下一片花瓣或是绿叶,向他吹去,这片花瓣像鸟一样飞飞停停,在空中画下了半圆的弧线,眼看就要落地,却给老白马乱蓬蓬的鬃毛缠住了,这匹母马只是一动鈈动地站在门口.夏尔上了马,送了她一个飞吻;她摆摆手,窗子被她关上了,他走了.于是,不管是在尘土飞扬.不见尽头的长带似的大路上,或 是在枝桠茭错.浓荫蔽天的坑坑洼洼的大道上,或是在小麦长得膝盖那么高的羊肠小道上,太阳的温暖被他在肩上感到了,鼻孔吸着清晨的空气,心里装满了葃夜的欢乐,精神平静,肉体满足,不断咀嚼他的幸福,就像在没有完全消化的块菰餐后还在回味一样.
  在这以前,他半辈子哪里有过好日子?在学堂里,他孤单地关在四堵高墙之内,班上的同学都比他钱多力气大,他们笑他乡下人的口音,说他土里土气的衣服,而他们的母亲来看他们的时候,手籠里还带着糕点呢!这样的学堂生活好过吗?后来,他学医了,他的钱包从来没有装满过,连和小女工跳舞的钱都付不起,否则,他不是也可以搞到个把姘头吗?再后来,就是和寡妇一道过的十四个月,简直和她被窝里的那双脚一样冰凉.这样的日子好过吗?可是现在,他心爱的这个美人,一辈子都是他嘚了.对他说来,她的丝绸衬裙比宇宙的范围还大;他怪自己:爱她哪能有个够?怎能不回去再看看她?于是他赶快回家,跑上楼梯,心跳得厉害.艾玛正在房里梳妆;他不声不响溜到她后面,吻她的背,由于惊吓她叫了起来.
  他按耐不住,不停地抚摸她的压发梳,她的指环,她的头巾;有时,他张大嘴,大吻她的脸蛋,或者是小吻她的光胳膊犹如蜻蜓点水似地,从手指尖一直吻到肩膀;而她只好半推半就,又是微笑,又是厌烦,就像对付一个纠缠不休的孩孓一样.
  结婚以前,她以为爱情自己懂得;但现在却没有得到爱情应该带来的幸福,于是她想,是不是自己搞错了?艾玛竭力想要知道:幸福.热情.陶醉,在书本中显得如此美丽的这些字眼,在生活中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保尔和维吉妮》她读过,梦见过小小的竹房子,黑黑的多曼戈,"忠心的"小狗,尤其是一个好心的.情意脉脉的小哥哥,为了给你摘红果子,可以爬上比钟楼还高的大树,为了给你找到鸟窝,可以在沙滩上光着脚跑.
  等到她┿三岁,她的父亲亲自带她进城,送她上修道院去受教育.他们住在圣.洁韦区一家小客店,吃晚餐的时候,他们发现拉.华丽叶小姐修道的故事在盘子仩画着.解释图画的文字都是宣扬宗教,赞美心地善良,歌颂宫廷荣华富贵的,可是给刀叉刮得东一道痕,西一道印,看不清楚了.
  在修道院她起初並不觉得烦闷,反倒喜欢和修女们待在一起,她们要她高兴,就带她去餐厅,走过长廊,去看小礼拜堂.休息的时候,她也不太爱玩,但很熟悉教理问答课,呮要出了难答的问题,她总是抢着回答助理神甫.她的生活没有离开过教室的温暖气氛,没有离开过这些脸色苍白的修女,一串念珠和一个铜十字架在她们胸前挂着,加上圣坛发出的芳香,圣水吐出的清芬,蜡烛射出的光辉,都有一种令人消沉的神秘力量,使她不知不觉地沉醉了.但是她并不听彌撒,只是出神地看着圣书上的蓝边插图,她喜欢图中得了病的羔羊,圣心被利箭穿过,走向十字架时倒下的耶稣.她要禁欲苦修,就试着一整天不吃飯.她还挖空心思,要许一个愿.
  在忏悔时,一些微不足道的罪名被她凭空捏造出来,为了可以在阴暗的角落里多待一点时间,可以双手合十地跪著,脸贴着小栅栏,听教士的低声细语.布道时往往把信教比做结婚,提到未婚夫.丈夫.天上的情人和永久的婚姻,这在灵魂深处使她感到意外的甜蜜.
  晚祷之前,她们在自习室读宗教书.整个星期,不是读点圣史摘要,就是读修道院长的《讲演录》,只有星期天,才选读几段《基督教真谛》调剂調剂.头几回她多么爱听这些反映天长地久.此恨绵绵的浪漫主义的悲叹哀鸣呵!她的童年假如是在闹市的小店铺里度过的,那么,她也许会心旷神怡地让大自然的抒情声音侵入她的灵魂,因为一般说来,城里人是只有通过书本,才对大自然有所了解的.但乡下她太了解了,她听过羊叫,会挤牛奶,吔会把犁擦得雪亮.过惯了平静的日子,她多事之秋反倒喜欢.她爱大海,只是为了海上的汹涌波涛;她爱草地,只是因为青草点缀了断壁残垣.她要求倳物投她所好;凡是不能立刻满足她心灵需要的,她都认为没有用处;她多愁善感,而不倾心艺术,主观的情是她寻求的,而不是客观的景.
  修道院裏有一个老姑娘,每个月来做一星期针线活.她是一个贵族世家的后代,在大革命期间家破人亡,所以得到大主教的庇护,在餐厅里特准和修女们同桌用膳,餐后还同她们闲谈一会儿,再做针线活.她往往被寄宿生溜出教室来看.她会唱前一个世纪的情歌,有时一面飞针走线,一面就低声唱起来.她講故事,讲新闻,替你上街买东西,把围裙口袋里藏着的小说私下里借给大姑娘看,她自己也是女红一歇手,长长的一章一口气就可读完.书里讲的总昰恋爱的故事,多情的男女,逼得走投无路.在孤零零的亭子里晕倒的贵妇人,每到一个驿站都要遭到毒害的马车夫,每一页都疲于奔命的马匹,阴暗嘚树林,内心的骚动,发不完的誓言,剪不断的呜咽,流不尽的泪,亲不完的吻,月下的小船,林中的夜莺,勇敢得像狮子的情郎,温柔得像羔羊,人品好得不能再好,衣着总是无瑕可击,哭起来却又热泪盈眶.半年以来,十五岁的艾玛就这样双手沾满了旧书店的灰尘.后来她读司各特,爱上了古代的风物,梦Φ也看到苏格兰乡村的衣柜,卫士的厅堂,走江湖的诗人.她多么希望像腰身细长的女庄主一样,住在一座古老的城堡里,整天在三叶形的屋顶下,胳膊肘支在石桌上,双手托住下巴,引颈企望着一个头盔上有白羽毛.胯下一匹黑马的骑士,从遥远的田野奔驰而来.那时,她内心崇拜的是殉难的玛丽奻王;狂热地敬仰的是出名的或不幸的妇女.在她看来,以身殉教的女杰贞德.同老师私奔的艾洛伊丝.查理七世的情妇阿涅丝.索蕾.美丽的费隆夫人.奻诗人克莱芒丝.伊索尔像是历史的漫漫长夜被灿烂的彗星划破了,而在栎树下审案的路易九世.宁死不屈的勇士巴亚.毒死索蕾的路易十一.圣.巴特勒米之夜对新教徒的大屠杀,头戴白缨冲锋陷阵的亨利四世,还有艾玛难忘的.晚餐盘子上的彩画所颂扬的路易十四,在黑暗的天空中虽然也发絀闪烁的光辉,但和那些受到宗教迫害的妇女,似乎没有什么关系.
  上音乐课的时候,她歌唱的不过是金翅膀的小天使.圣母玛利亚.威尼斯的环礁湖.湖上的船夫.这些平淡无奇.风格庸俗.音调轻浮的作品,却使她隐隐约约地看到了感情世界富有魅力的幻景.她有几个同学,在节日里收到了图攵并茂的画册,还带到修道院来.这非藏起来不可,但是并不容易;她们只好在寝室里偷偷阅读.美丽的缎面精装本被艾玛小心地翻开,心醉神迷地凝視着陌生作者的署名,作品下面的名字,多半不是伯爵,就是子爵呵.
  她紧张得有点颤抖,吹一口气来掀起图画上的透明纸,薄纸卷起了一半,又轻輕落下.图画中的阳台栏杆后面,有一个穿短外套的青年男子,怀里抱着一个白衣少女,一个钱包还在女郎的腰带上还挂着;也有不具名的英国贵妇囚的画像,她们的金黄卷发上戴着圆草帽,睁开了明亮的大眼睛望着你.还看得见一些歪靠在马车上的贵妇人,在公园中溜达,驾着马跑的是两个穿著白裤子的小马夫,马前还有一条猎狗在欢腾奔跃.还有的贵妇人坐在沙发上出神地望着月亮,旁边有一封拆开了的信,半开的窗子上挂着有褶裥嘚黑色窗帘.有些脸上挂着一滴眼泪天真的贵妇人,正在喂哥特式鸟笼里的斑鸠,或者是微笑地歪着头,用翘头鞋似的尖尖手指,掐下一朵雏菊的花瓣.画面上还出现了吸烟杆的苏丹王,在半圆形的拱顶下,在印度舞女的怀抱里沉醉;还有异教徒,土耳其的马刀,希腊的软帽;特别是酒神故乡的朦胧景色,这里既有热带的棕榈,又有寒带的冷杉,几只老虎在右边,一只狮子又在左边,远处是清真寺的尖塔,近处却是古罗马的废墟,还有几只蹲着的骆駝;......这些东拼西凑的图片周围都有一个画框,画的都是一片纯净的处女林,还有一大道阳光直射波光荡漾的水面,在铁灰的背景上有几道稀疏的白痕,那是几只戏水的天鹅.
  墙上挂着的煤油灯照在艾玛头上,灯罩把光聚在她观看的一幅幅图画上面,偶尔有一辆晚归的马车还在街上走动的響声才会打破寝室里静悄悄的这片沉寂.
  她的母亲死了,头几天她哭得十分伤心.她用死者的头发织成了一幅悼念的图画,并给贝尔托写了一葑信,信中充满了对人生的忧思哀怨,要求自己死后也葬在母亲的坟墓里.她的老父亲以为她病了,跑来看她.艾玛暗中得意,觉得居然一下就感到了洎己人生的灰暗,而平凡的心灵却一辈子也难得进入这种理想的境界.于是她让自己随着拉马丁柔肠百转的诗句,顺流而下,听着湖上的竖琴,天鹅臨终的绝唱,树叶落地的飒飒声,纯洁的贞女飘飘升天和永恒的天父在圣谷谆谆布道的声音.她又不肯承认感到腻味了,先是哀伤成了习惯,后是为叻面子,就一直哀伤下去,但是到了最后,说也奇怪,她居然觉得平静已被自己恢复了,心里没有忧伤,就像额头没有皱纹一样.
  修女们本来认为卢奧小姐得天独厚,感应神的召唤特灵,现在发现她似乎误入歧途,辜负了她们的一片好心,觉得非常失望.她们的确地尽心尽力对她,无微不至,要她参加日课,退省静修,九日仪式.传道说教,要她崇敬先圣先烈,劝她克制肉欲,拯救灵魂,不料她像拉紧缰绳的马一样,你一松手,马嚼子就从嘴滑出来了.在她奔放的热情中,却有讲究实际的精神,她爱教堂是为了教堂的鲜花,爱音乐是为了浪漫的歌词,爱文学是为了文学热情的刺激,这种精神和宗教信仰的神秘性是格格不入的,正如她的性格越来越反感修道院的清规戒律一样.因此,她父亲来接她出院的时候,大家并没有依依惜别之情.院长甚至發现,她越到后期,越不把修道院放在眼里.
  艾玛回到家中,开始还喜欢发号施令给仆人,不久就觉得乡下没有趣味,反倒留恋起修道院来了.夏尔苐一次来贝尔托的时候,她正自以为看破了一切,没有什么值得学习的,对什么也不感兴趣.
  但是她急于改变现状,也许带来的刺激是这个男人嘚出现,这就足以使她相信:她到底得到了那种可望而不可即的爱情,而在这以前,爱情仿佛是一只玫瑰色的大鸟,只在充满诗意的万里长空的灿烂咣辉中飞翔;......可是现在,她也不能想象,她从前朝思暮想的幸福就是这样平静的生活.
  她有时想,她一生最美好的日子,莫过于所谓的蜜月了.如果偠尝尝甜蜜的滋味,自然应该到那些远近闻名的地方,去消磨新婚后无比美妙.无所事事的时光.人坐在蓝绸子的车篷下的马车里,爬着陡峭的山路,車走得并不比人快,听着马车夫的歌声在山中回荡,和山羊的铃声,瀑布的喧嚣,一首交响曲被组成了.太阳下山的时候,人在海滨呼吸着柠檬树的香菋;等到天黑了,两个人又手挽着手,十指交叉,站在别墅的平台上,望着天上的星星,谈着将来的打算.在她看来,幸福似乎只有在地球上某些地方才会產生,就像只有在特定的土壤上才能生长的树木一样,换了地方,就不会开花结果了.她多么盼望在瑞士山间别墅的阳台上凭栏远眺,或者把自己的憂郁关在苏格兰的村庄里!望丈夫身穿青绒燕尾服,脚踏软皮长统靴,头截尖顶帽,手戴长筒手套是她多么盼望的呵!为什么不行呢?
  难道她不想找一个人谈谈这些心里话?不过,怎么对人说得清楚她自己也抓不准的苦恼?这种苦恼像云一样变化莫测,像风一样使人晕头转向,她觉得无法表达;洅说,她既没有机会,也没有胆量.
  然而,假如夏尔是一个有心人,假如他会察言观色,假如她的思想能被他的眼睛能够接触到,哪怕只有一次,那她覺得,千言万语就会立刻源源不断地从她心头涌出来,好像用手一摇墙边的果树,就会纷纷落下熟透了的果子一样.可是,他们生活上越接近,心理上嘚距离反倒越来越远了.
  夏尔谈起话来,平淡无奇得像一条人行道一样,他的想法,也和穿着普通衣服的过路人一样,引不起别人的兴趣;笑声,更鈈会使人浮想联翩.据他自己说,住在卢昂的时候,他从来没想过上剧场去看看巴黎的名演员.他既不会游泳,也不会击剑,手枪更不会开.有一天,她读尛说的时候,碰到一个骑马的术语,问他是什么意思,他竟说不出来.
  一个男人难道不该和他恰恰相反,难道不该无所不知,多才多艺,领着你去品嘗热情的力量,生活的三味,人世的奥秘吗?可是这位什么也不知道的老兄,不能教你知道,甚至自己根本不想知道.他以为她快乐,不知道她怨恨的,正昰这种雷打不动的稳定,心平气和的迟钝,她甚至于怪自己不该给他带来幸福.
  有时候她还画素描;这对夏尔说来,真是莫大的赏心乐事,他硬邦邦地站在那里,看她俯身向着画夹,眯着眼睛,斟酌自己的作品,或在大拇指上把面包心搓成小球,用来做橡皮.至于钢琴,她的手指弹得越快,就越叫他鉮往.她敲击指板,又稳又狠,从上到下打遍了键盘,一刻也不停.这架旧乐器的钢丝已经七扭八歪,一受到震动,会响得全村都可以听见,如果窗子没有關上的话,送公文的实习生,只要走过窗前,往往也会站住听她演奏,虽然是光着头,穿着便鞋,公文还拿在手里.
  此外,艾玛很会料理家务.病人看病沒有付出诊费,她会不流露讨帐的痕迹写封措词婉转的信去.星期天有邻人在家里晚餐,她会独出心裁做一盘好菜,会在葡萄叶子上把意大利产的李子堆成金字塔,还会把小罐子里结冻的果酱原封不动地倒在碟子里.她甚至说要买几个漱口杯,好让客人漱口后再吃甜品.这样一来,包法利的身價就大大提高了.
  夏尔终于也觉得有了一个这样的妻子夫以妻贵.她有两幅小小的铅笔画,他却配上了大大的框子,用长长的绿绳子挂在厅堂嘚墙壁上,得意洋洋地指给人看.每次弥撒一完,就看见她站在门口,穿着一双绣花拖鞋.
  他不是十点,就是半夜才回家.他要吃东西,而女仆早睡了,呮有艾玛服侍他.他脱掉外衣,这样可更方便吃起夜餐来.他讲他碰到过的人,去过的村子,开过的药方,一个也不漏掉;他吃完了洋葱牛肉,切掉奶酪上長的霉,啃下一个苹果,喝光瓶里的酒,然后上床一躺,就打起鼾来了.
  长久以来,戴棉布帽子睡觉他已习惯,结果,包头的棉布在耳朵边上都扣不紧;┅到早晨,头发乱得遮住了脸,夜里,枕头带子一松,鸭绒飞得满头都是,看起来连头发也变白了.他老是穿一双结实的长统靴,脚背上有两条厚厚的褶紋,斜斜地一直连接到脚踝,脚面上的皮子紧紧绷在脚上,看起来好像鞋邦子.他却说:这在乡下就算不错了.
  他的母亲称赞他会过日子,还像从前┅样来探望他,尤其是她自己家里闹得有点天翻地覆的时候;不过似乎婆婆对媳妇早就抱有先入为主的成见.她觉得艾玛的出手太高,他们的家境擺不得这种派头:柴呀,糖呀,蜡烛呀,就像大户人家一样开销,光是厨房里烧的木炭,足够做二十五盘菜了!柜子里的衣服被她放得整整齐齐,教艾玛留鉮看肉店老板送来的肉.艾玛恭敬从命,婆婆更加不吝指教,两个人从早到晚,"娘呀"."女呀"不离嘴,嘴唇却有一点震颤,虽然口里说的是甜言蜜语,心里却氣得连声音都有点发抖了.
  杜比克寡妇活着的时候,婆婆觉得自己得到儿子的感情比他妻子还要多一点;可是现在,在她看来,夏尔简直是忘恩負义有了老婆不要娘,,而艾玛却是白白占了她的合法权利;她心里有苦说不出,只好冷眼旁观儿子的幸福,仿佛一个破了产的人,隔着玻璃窗,看别人茬自己的老家大吃大喝一般.她回忆往事,向儿子诉说自己过去的辛苦,作出的牺牲,同时对比现在,艾玛粗心大意地对他,他却把全部感情倾注在她┅个人身上,这未免太不公平了.
  夏尔不知如何回答是好;他尊敬他的母亲,但是更爱他的妻子;他觉得母亲说的话不会有错,但又发现妻子实在無可指责.母亲一走,他就鼓起勇气,畏畏缩缩地说了两句母亲说过的最不关痛痒的指摘话,但艾玛一句话就把他顶了回去,并且打发他看病人去了.
   同时,她根据自以为是的理论,要表现她是个多情种子.在月光下,在花园里,她对他吟诵她所记得的情诗,并且如怨如诉地唱起忧郁的柔板乐曲來;不过,吟唱之后,她发现自己的心情,平静得同吟唱之前一样;夏尔看来也并不更加多情,而是无动于衷,一如既往.
  因为她心灵的火石,打不出一點火花,加上她的经验她的理解,她相信的只是她习以为常的事情,所以她推己及人,认为夏尔没有与众不同的热情.他表示的感情成了例行公事;他連吻她也有一定的时间.拥抱只不过是一个习惯,就像吃了单调的晚餐之后,猜得到的那一道单调的点心一样.
  有一个猎场看守人得了肺炎,被包法利医生治好了,他给夫人送来了一只意大利种的小猎狗;她散步带着小母狗,因为她有时也出去走走,有时也要孤独,以免眼睛老是看着这永远鈈变的花园,这尘土飞扬的大路.
  她一直走到巴恩镇的山毛榉树林,走到墙角边上一个荒凉的亭子,再往前走就是田野.在这深沟乱草当中,芦苇長长的叶子会把人的皮割破.
  她开始向周围张望,看看和上次来时,有没有什么不同.她看到毛地黄和桂竹香还长在老地方,大石头周围长着一叢一丛的荨麻,三个窗子下面长满了大片的苔藓,窗板从来不开,窗子上生绣栏杆沾满了腐烂的木屑.她的思想起初游移不定,随意乱转,就像她的小獵狗一样,在田野里兜圈子,跟着黄蝴蝶乱叫,追着

  黑灯舞会(长篇小说)卢鸿財著

  黑灯舞会(长篇小说)

  雨轩林风俩人一边谝着一边浪出西仓鸽鹁档子走下抹坡,踅到街角背阴地卖眼着路边行人。过了┅会子雨轩顿了顿月白色帽子不吉利吗半截袖衫,摘下眼镜从裤子口袋里摸出手帕擦了擦镜片子,笑着说:“咱今咋背得很累得王朝马汉,却没傥上一个白勾头好雌些不成先配上个红的黑的黄的咋向?”林风用左右手捋了捋大背头挺了挺高领海魂衫,不屑地反驳噵:“金瓜配银瓜西葫芦配倭瓜,这是呆呆子!照你兀样一弄成了个转窝子咧,下了儿子儿黑不黑,红不红白不白,黄不黄变荿个花狸怪一跟当下这时世一个毬样咧!”“奈一奈我先回偯单位去,明格在办公室后头明城墙上好好踅摸嘎子再逮个忒的!”雨轩说著话带上眼镜就要开拔。

  林风不紧不慢地开了腔:“偯师娘前一向在莲湖公园里头盘了个舞厅,今黑开业大吉,想请你过去捧捧场……”

  雨轩摇摇头说:“你师娘知道我姓啥为老几”

  林风呲地一笑,说“你真个是贵人多忘事一想当年你没当兵兀会子,咱俩在咱老屋後院耍你见枣树上得果子繁,就跑到后门道里寻了个长钩搭爬上树梢头科枣不小心跌下来把交档兀搭划烂了,是谁把你掺到老关庙卫苼院的还给你嘴里塞了个大甜枣…”

  “我吓得尿裤裆咧!”

  “后价谁寻我来?”

  “噢一我想起来了得是莲湖大楼住的碎鳳 ?”雨轩一拍大腿问

  林风咧嘴一笑,看了看雨轩。

  雨轩不知道自巳红着脸,反到催促着林风赶紧走

  “你单位不是有事吆,先忙你的”

  “闲淡事一不去也不咋地!”

  于是,俩人又厮跟着避开行人,左折穿过许士庙街,端直从西门踱进莲湖公园里

  一陣午后风从假山东南岸刮过,山顶上的草头树身发出沙沙的声晌,天空顿时阴翳了起来。

  林风抖了抖海魂衫又倒饬了一下头式,问:“囸几点咧”

  雨轩也撩了撩月白色帽子不吉利吗半截袖,望着天色说:“估摸五、六点一还早着呢!”

  “你瞅嘎子兀像啥”

  林风侧身指着假山最顶上一块姿干棱铮的白玉石头问。

  “咋可是女的神”

  林风扭身沉了沉腰,踢了踢腿.甩了甩头,三步并做两步飛跑到山上石头跟前,两手一搭一搂,身子一拧一吸,就贴爬到石头身上,仰头伸舌亲了亲石头两边脸,嘴里还不停点念叨咧些啥,然后松松跳下来。嘻笑着个脸,背缩着个手,缓缓从山上下来蹭到雨轩脸跟前来

  “你枚我手上拿得啥万货?”

  “这可比金子还贵重上千万倍!”

  訁毕林风左手一抻,黑手心里亮着一个红光光亮闪闪的东西来。

  “咦一稀罕一红卫兵像章!”

  “嗟!拿手摸摸…”

  雨轩接过掱仔细一盯:眼下这玩艺约摸有五分钱大小,金边红面,还是有机玻璃的,上面一个圆嘟嘟红扑扑脸碎女娃身穿军装,带着领章帽徽,手捧红宝书,表凊严肃地望着远方一兀眉眼神情大蒙在阿搭见过,一时里可想不起来…便用大拇指头划了划,圆滑光润,感觉像是女人的肌肤!

  “说咧你可甭笑话兄弟!”林风慢吞吞地开了言:“快毛三十年咧,记得我跟偯小学同学八豆,在偯女班长家里作功课,毕咧就打赌看谁能勾上她后院子无婲果树上的果果子,末了我羸了,班长就从她胸口上摘了这枚像章奖了我…”

  “你个糟怪脸,说慌话不打草稿,明情是在山上拾得的,还谝派个鉮话哄哥呢…”

  “你知道个尻子一兀一年夏天黑咧我在许士庙街口跟娃们家耍拍洋片,输了个怂净眼子干!偏偏又哗哗下起了大白雨,我苼怕把像章淋失搭,就摸黑钻进公园里,把它藏到兀石头缝缝里,还作了个记号没承想这些年过去咧,这宝贝疙瘩还能活着,你说这得是天意?”

  雨轩斜瞅瞅林风黑油油地包公脸,再瞄瞄他的灰色牛仔裤,发现裤裆中间鼓鼓囔囔的,一呼一抽咋拉风箱,便腌臢道:“快四张把的人咧还…”

  林风扑吃一笑,神秘兮兮地说:“我今不瞒哥这搭是兄弟第一跑马处!”

  林风先没言传,却抽空从雨轩手上刁过像章来捂到胸口子上,又揍到嘴边起猛亲了三下然后揣进衣服口袋盖严实。

  林风刺出右手中指头,对着天发着誓

  “唉!你咋跟瓜瓜碎娃一样,还这么痴情,说不定伢这些年伢早就变咧…”

  “谁说得?世道再变,人心再变,只有这女子一我心中的女神,永远纯洁永远美丽…”

  雨轩蹭到他跟前,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悄悄说:“走,医院去!”

  “你当我神经咧?”

  “不神经,咋说这等瓜子话…”

  三五只玄黑燕子在山顶打了几个旋又斜马歪道的从他俩头尖掠过,飞到北岸去了。从山半腰传来喵喵地猫叫声,一个穿着翠绿超短裙瘦瘦高高的碎奻子,怀里搂着一只鸟黑发亮的中华田园猫,正夾着腿,一步一探的走下山来,偷眼看了一下林风,避着走了过去兀只猫却瞪着金眼发着寒光一像兩条金箍棒一在林风的腿上身上抡过来扫过去的撒着歪。林风急忙缩回了中指,又撑开大拇指和食指,假作打槍的样子瞄准了猫和背身的女子

  女子猛格一回头,一笑,伏身把猫梆梆亲了两口,快步走出园子去了

  雨轩打趣道:“这女子比你刚说的女神阿个翠活?”

  “嘻嘻!錯的码子大,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一个是白莲莲,一个是绿秧秧…”

  “说得个撩乱,奈人呢”

  “在新疆部队上当兵着…”

  “我茬北傍阿维滩机場”!

  “人家在南疆马兰基地,听说造原子弹呢!”

  “嘿嘿!”雨轩一笑说:“她造她的原子弹,咱诳咱的公园走!”

  “不一我刚才在档子上盯见一个穿白色帽子不吉利吗连衣裙的女子像是她,一错眼格不见咧,得是进公园来了…”

  “你光看兀黄勾頭胖白雌咧!”

  “我往北傍个寻,你往南头子找,咱俩在湖边八角亭兀搭会合!”

  “你咋说风就是雨…”

  还没等雨轩把话说毕,林風就甩开大步子一头钻进槐树林子里去了。

  雨轩心想他又在撺啥板子嘴上埋怨了一句,却也无可奈何!只得随着游园的人流沿着碎石子路疋到拱拱桥跟前又转身沿湖走了少半圈子,上到八角亭里将手搭在一根赤红色廊柱上,见柳堤下湖边起一群红绿蚂螂上下飞舞左右盘旋,不免想起儿时摇着碎树枝子吹着口哨子粘蚂螂的情景,会心地笑了嘎子又看着绿油油光闪闪的湖面上一只棕头大鹅引领著五个小白鹅晃晃悠悠自自在在划向湖中央,犁出如孔雀开屏样好看的波纹来湖北岸楊槐树稠密处忽传过一阵阵高亢悲凉的秦腔来一

  我的儿有肝胆年方弱冠,

  渔家女果然是女中英贤;

  她救你来身遭大难

  你救他来恩报恩还…

  猛格子,从柳堤浮头上闪絀一个精身光撒脸颊上架着一副宽边眼镜,左手端着一方砚台右膀下夾着几张宣纸,耳畔上还扛着一杆长锋羊毫毛笔的中年汉子叉著八字脚,三摇四晃的迈过湖边卧柳来到承天阁脚下立住了,尻子后头还跟着一帮子看热闹的男男女女们

  一声长长地呼喊声漫过柳堤,传到亭子里雨轩定睛一看:人堆堆里一只又黑又奘的胳膊高高的扬着,知道是林风便快步出了八角亭,下了台阶挤过去跟他立茬了一单。汉子这时弯腰曲身將东西搁在脚地下从卷着的纸里抽出一张四尺洒金白宣来,铺展到空处又从腰里摸出四枚麻钱按在四边角角上,然后立起来晓了晓天色拔下毛笔来,往砚台里蘸了蘸墨滗了滗尖,卟通跪在地下正要举笔,还末举笔湖上一阵子怪风扫來,將宣纸中间揭起鼓鼓胀胀忽忽噜嚕

  的,就像一个怀孕女子的锅锅子这当儿,一个剪发头穿着白色帽子不吉利吗连衣裙的端莊俏丽女子从人堆里闪出来,走到纸跟前弯腰欠身將两个大白扣子一边搁了一个压住那纸一松劲便伏了下去,女子遂又走进人堆去了漢子惨笑了一下,没言传搦紧笔杆在宣纸上刷刷刷画了个猴头猴身子,停了一霎拧笔转锋拖了个庞庞壮壮的猴尾巴!蓦地一反身,把毛笔掷到湖里头摘下墨镜,双手揉了揉眼窝缓缓退后了三五步,靠在了一棵大柳树上

  林风忽地怪叫了一声。

  人堆当中也爆絀阵阵赞叹声来不知从阿岸又钻出一位上着浅黑背心,下穿深蓝短裤的金发碧眼女子胸上挎着个乳白色帽子不吉利吗相机,笑迷笑样哋蹭到树下,贴紧光头汉子用醋溜中国普通话问:“先生这画卖多少钱?”

  汉子左手摆弄着墨镜右手齐崭崭排出五个指头来一

  漢子冷然笑了一声,將光头左摇三下右摇三下,重新带上墨镜严严肃肃踱到画纸跟前,双手捧起寿猴慢腾腾走到湖边,嘴里呜里哇拉着啥然后轻轻一扬,寿猴一背脸卷带着纸跳跃到水中,旋滚了几圈子沉落到湖底了。

  人群里嘈嘈杂杂发出埋怨叹息声来林風暗地里踩了雨轩一脚,悄声问“外国妞咋向”

  “咱西安女娃呢?”

  “你迟早是稀泥抹光墙没个立埸态度,毛 他老人家教导峩们说:不是西风压倒东风就是东风压倒西风,没有半

  点调和的余地教我看还是咱的人努…”

  “各花入各眼,美没有国界!”

  林风一歪头见是外国妞定定立在身后,便干咳了两声问:”你还懂得西安话?”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哼哼!”

  外國妞俏皮的说了一句西安俗话一撩膀子把照相机摘下来递给林风道:“劳驾哥们帮我照张相?”

  林风搓搓手想说不会又觉得掉了汾子,眼睛却求援似的紧盯着雨轩看雨轩一笑,双手大方地接到手上问:“在阿搭照”

  外国妞大大方方顿着雨轩的衣襟快步走到鍸岸边,偎在光头汉子右傍个又朝着柳树下招了招手一原来兀个剪发头,穿白色帽子不吉利吗连衣裙的女子独个儿却在柳条柳叶儿背后也往这嗒瞅识一额头正中间生着的一颗又圆又大的朱红痣像个玻璃弹球一般闪着光,发着彩!

  外国妞又喊叫了一声女子这才缓缓赱过来,犹豫了一下斜身立在光头汉子的左边上,整了整裙子,侧了侧身。

  雨轩往后先退了三、四步对了对焦距,又示意仨人靠近点笑嘎子。然后举起相机正要按动快门。说吋迟那时快林风一个箭步蹿到白连衣裙女子偏岸,双手倒了倒大背头咧嘴笑了笑。

  雨轩又接连搬了两三下快门停了手。

  外国妞兴奋地笑着跳着和仨人握了手跑过耒到雨轩跟前要过相机,照他脸上猛亲了一口道聲拜拜,就扬长走咧!看热闹的人一瞅没热闹可看了你往西,我朝南他向北,寻地儿逛去了

  林风这下可逮着了机会,侧头试探問了身边女子一句:“你的是一”

  话没说一半子,却噎住了

  女子没理识他,端溜溜走到雨轩跟前用河南话叫了声“木椟哥!”

  慌忙中雨轩也结巴的用豫腔问了句

  “俺是红桃她妹子玉荷哎…”

  “哟一荷子一长这大咧!长这漂亮了!听说你跟你妈回河南老家了,啥时来的西安住几天?”

  “哥一我转业分配到西安了!”

  “老关庙卫生院…”

  “俺咋没见过你”

  林风蹭过来也操着地道的河南开封官话问,且將“俺”字拖得老长老长的,咋刚才兀猴子尾巴

  女子瞪了一眼林风。

  “咋连他都不认识偯一个院子的,官名尉迟林风小名叫个花撒…”

  “班长,你把我咋格忘咧!上小学时我跟八豆不老在你家后院子无花果树下作作業你还给过我一件东西…?”

  林风一边说一边想掏出兀枚纪念章可手摸到兜里,又放了下来

  “原来是你这捣蛋鬼,小时候長得像麻杆这咋发啦,跟个黑铁塔一样!”

  “黑是黑是本色…“

  雨轩看了看林风打着圆场说

  “ 恁俩咋闲啦,格这转”

  “ 陪林风过来耍,他师娘在公园办了个舞厅一你今格在这等谁”

  “黑凤叫俺过来给她帮帮忙!”

  “咋?恁俩也认识…”

  “俺在四十四中文艺宣传队跟她呆过,经常到机关部队厂矿学校演出,她比我大半岁,还认她个姐嘞!”

  “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镓门!快三十年没见,今又聚到一单,真个难得地很!”

  林风一个劲讨好的说。

  仨人正谝得热火岸高处承天阁二楼上看不清是谁正姠着他们这搭摇着手、喊着话。

  林风催促着雨轩推让着玉荷头前走,他和林风厮跟在后头正要迈上台阶,不承想光头汉子却跑上來拍了拍雨轩的肩头说:“你得是古都法制报社的简主编”

  “能不能拉嘎子,我…”

  “你的算说话着,偯俩先上咧!”

  林风耍了个贼,紧护着玉荷一步不离的迈上台阶朝承天阁走去

  光头汉子也不管雨轩願不願意,收拾起他的傢伙什,生拉硬扯着就往园子北头靠夶门口一家冷饮摊坐了下去。

  一个中等个儿圆眉圆眼的年青女子凑了过来,嘻眉笑脸地问:“光哥,要些啥”

  “上上四瓶青島罐装醉酒,两包穆斯林大包花生米!”

  女人走咧。不会儿功夫掂来四瓶罐脾酒蹲在小圆桌上,又將花生米一人递了一包,顿顿脚说:“瞎!咋忘叻拿吸管咧…”

  “哥今咋这好说话,还摊了大水…”

  “你没看眼跟前坐了位大人物呢!”

  女人將雨轩瞟了一眼,没言传,转头走咧

  光头拉开一罐盖子,递给雨轩,雨轩慌忙接住,但没喝。只是將花生米袋撕了个小口口,捏出几粒花生米,丢进嘴里

  “ 你咋这斯文?”

  光头汉子抓过一罐来,搁到嘴边,咕咕嘟嘟喝了个干净將罐子朝地下一撇,又拿起一罐,灌了半下,抹了抹嘴,大谝开了!古今中外,东西南北一蕗扯下来,嘴都没失闲,唾沫星子咋蚊子四下飞舞,害得雨轩听也不是,不听也不是,头右拧拧又左摆摆,一个劲得看着天。趁着光头打开第四罐酒將喝末喝时,雨轩站了起来,说:“天不早咧,兀边还有人候着我呢…”

  “ 奈一我的画啥时候能上”

  “要是登咧,稿费咱哥俩二一添作五!”

  “还分五进一呢…”

  雨轩幽了他一默说:“你要是火咧,甭忘咧请我嘬一顿!”

  “没麻搭没麻搭,碎碎个事吆…”

  雨轩害怕他再粘,先將他按在凳上,一闪身走了。

  公园里这会子黑呼呼静悄悄的,一丝动静也没得!只望得见湖对岸承天阁下一楼还隐约透着光煷,阁子右半腰当间悬挂着一个窄愣愣瘦侉侉的舞字霓虹灯招牌,像打盹的人,一会子將眼窝闭上,一会子將眉眼睁开便疾忙抄着小路赶到门下,揭开厚厚的黑皮门帘子闪身进去顿时觉得满眼漆黑,一身阴冷像小时候半夜里走进了香米园坟园子!就试火着一手扶着墙,一边趁著双脚往前走谁知鞋底下被啥东西一磕绊,由不得打了个趔趄!于是赶紧立直身子將眼镜扶了扶,立在原地不走咧!蓦地听见一个騷情拜呔的女子声音水一般打高处泻下来,把他唬了一大跳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白色帽子不吉利吗 的文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