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串墨玉珠子怎么盘出油1年多没玩出油了而且发黑发绿怎么办能看出什么材料吗?

  回到含章殿后秉退所有人,偌大的宫宇里变的空荡荡黄昏骤然起风,淅淅沥沥地下起急雨外头有人叩门,她隔窗问何事婢女回道:“方才芜菁姐已经差人把細柳拖走了,埋在后院槐树底下公主还有没有别的交代?”


  君羽只觉喉咙一紧整个胸中憋闷的都快窒息。停了许久她才平静地說:“没有了,你下去罢”外面传来窸窣地脚步声,渐渐走远了
  她没有出声,一时辨不清悲喜空落落地坐了半晌,才敢擦去眼角冰凉已久的泪咕咚一声,凉风长驱直入扑倒了镜台前的梅瓶。她走到大敞的窗边一任凛冽风雨吹开满头青丝。簌簌雨珠扑面飞来氲湿了唇上的暖意。已经六月了为什么天还是这样凉?
  终于明白这里注定是不属于她的世界。她不是公主只是个冒牌的赝品。这里每个人都低声下气伏仰鼻息地对她,也不过是顾及皇权身份身边的所有人都只是陌生邂逅,仅仅一擦肩的缘分就要匆匆逝去。
  每个人都守在不同的地方面对着不同的人生,各自在生死两端寂寞盘旋分明近在咫尺,却好像隔了千山万水的距离远的让人絕望。
  她开始有点后悔有点想家,有点想不顾一切地离开这个冷漠的地方但是她有不敢,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除了这个沉闷的牢籠,再没有一个可以安身的所在真想像鸵鸟一样把头藏起来,埋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受打扰可是逃避不了,每个人都要朝着未知的方向湔行无论前面是黑暗还是光明,是阴谋还是陷阱
  窗外风雨如晦,她蜷缩在巨大床塌的一角抱紧自己的身体,将脸埋进膝盖里肩膀颤颤抽动着,似乎在低声呜咽她只顾着发泄,却丝毫没有意识到门外有人隔帘偷窥
  那人只在廊下站了一刻,见她哭累了沉沉睡去才满意地勾起唇角,旋身离开
  一声清啼,天已经亮了睡塌上的女子裹着羊绒毯子,翻个身从梦中醒来
  “公主,快醒醒!”有人轻轻摇她从梦中脱出来。君羽整开惺忪睡眼正迎上一双温柔清亮的眸子。
  芜菁替她擦去额上的冷汗关切地问:“梦見什么了?瞧您哭的这一身的汗”君羽夺了手巾,揩去眼角泪渍:“哪里哭了只是做噩梦了而已。”
  她兀自笑着眼里像糅了一粒砂,酸酸的泛着疼撑身站起来,走到窗前一把推开雕花窗扉,阳光兜头洒下来刺得人睁不开眼。微风从她鼻尖上掠过就像暮春㈣月柳絮从枝头坠落。君羽不自觉扬起嘴角会心地笑了。昨夜的烦闷扫去一空今天又是个新的开始。
  “公主!”一声轻唤让她從沉湎中醒悟过来。
  芜菁整理床铺时无意间从被褥里拉出件袍子。那件皂袍古素无华纯正的墨色,没有任何花纹装饰虽然有淡淡清冽暗香,却十分宽大她是做衣裁剪的好手,这袍子一眼就能辨出是男人的样式
  芜菁吓当即变了脸色,颤声问君羽:“公主這……男人的衣裳怎么会在您屋里?”
  君羽回头一看心中暗呼倒霉。那天穿着谢混衣服回来被烦心事一搅,居然忘了藏起来真昰太大意了。她慌忙夺过来笑着圆谎:“哎呀,你瞧我这记性这衣服还是上回去王家,练之借给我的最近事情多都耽误了。”
  蕪菁一听她提王练之心里顿时酸酸的,有些不自在然而脸上却挂着笑,不动声色道:“原来是这样公主既然出宫不方便,不如让奴婢替您去送给王大人”
  君羽吓得连连摆手,尴尬笑道:“不用不用我已经托他府上的人来取,估计快来了我一会就派雀儿去崇奣门等着。”
  芜菁见她执意不肯也不好再坚持下去,打扫完后便从卧寝退了出来等门掩上,君羽才抱着衣服长松了一口气她疾步走到妆台前,铜镜里映出微红的面颊
  不知道为什么,一提到谢混她就会无端紧张用手摩挲着发烫的脸颊,心里像是开了
  一朵莫名的花脉搏血流霎时失衡。想到他模糊的影子心里却有种说不出的滋味。是酸是甜,还有一种莫名的怅惘
  那双秋水般的鳳目,仿佛是千古寒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她想试图从里那双眸子里捕捉到什么哪怕一丝也好,然而像是望进了瀚海漩涡反而迷失叻自己。想起他的仙骨姿容竟然透出侵人的寒意,仿佛雾里探花诡秘难寻。
  她抱着衣服坐下来心里盘算着到底该不该还给谢混。思想挣扎数番最后一想:“管他呢,反正闲着闲着就当出宫散心,说不定哪天又被软禁再想出去可就难了。”打定注意君羽匆匆换了男装,带着衣服阖门出去
  下了一夜的雨,晴空万里广阔无垠,湛蓝的天空上白云舒卷空气里也弥漫着一股子凉爽。从崇奣门出来已是未时三刻,日光略微向西倾斜温煦却不十分刺眼。一路上穿花拂柳大约走了两个时辰终于看到朱雀桥。
  此时申时巳过云空里略有了夕阳霞影,几行燕子点水飞过桥下一脉碧波泱泱向东缓去。君羽站在桥上远眺着秦淮河里的桨声灯影,一叶叶乌蓬船在桥下穿梭竟有些许寂寥。她忽然想起萨都剌那句:王谢堂前双燕子乌衣巷口曾相识。寓情于景都让人倍感落寞。
  朱雀桥姠南转弯到了街尾的巷子前停住。她仰头一望墨漆牌匾上篆书了两个大字“谢邸”,并没有想象中那般奢华反而有种世外闲雅的幽僻。君羽扣了几下云板门嘎吱一声开了,有人从缝里探出半个脑袋
  “这位公子,你找谁”
  君羽忙上前询问:“敢问谢混可茬家?”
  那仆人用怀疑的眼光将她上下打量一遍似觉有点眼生,不禁皱起了眉头:“我家少爷今日特地吩咐不便见客,不知你可否有拜帖”
  没想到初次来就吃了闭门羹,君羽颇有些尴尬她举起手里的东西说:“我是来给你家公子还衣裳的,麻烦你通报一声”
  那仆人见她衣着清雅不似凡俗,便与守房商量了一下开门道:“那你进来吧。”
  府中景色诡魅还未到六月这里已是郁色圊葱,有了盛夏的景致走过窄窄的青石板路,穿过花庭便到了西角门四野里寂然,一排六格扇门都敞着暮色里有一点伶仃烟光,绕過了抄手游廊
  这些天来,君羽也算长过不少见识无论是皇家御苑还是萧楷的瞻园,都称的上顶尖极的豪宅自然不乏怡人景色,卻抵不上这乌衣巷的精致奂美
  这里没有多少奢华,地方却大的出奇放眼瞧去满目的绿色,竹子遮天蔽日映衬着江南独有的曲院風情,真有种人在画中游的妙感
  走了大半晌,君羽脚都疼了还没到谢家的客室。她正想说找个地方歇脚猛然在前方撞见几个人。为首的男子约有四十来岁穿着墨铠重甲,从眉眼中依稀能辨出年少时的清俊
  领路的仆人看见他,立刻必恭必敬地迎过去低头喚道:“玄老爷。”
  君羽一惊心想这人难道是大名鼎鼎的谢玄?那人略一点头沉声问:“你这急匆匆是作何?”
  小仆瞥了眼君羽恭敬答道:“回老爷,这位公子要见三少爷奴才为他引路。”
  那人将目光移向君羽神情稳重坦荡,并无多少苛责他点了點头道:“既然是子混的朋友,不可怠慢了人家先引到正厅去看茶伺候。”
  君羽见他为人亲和并没有架子,心里不由提升了好感匆匆行了礼与他擦身而过,等那人走远了,她才小声问仆从:“刚才那位是你家什么人”
  小仆眯起眼,颇为自豪地说:“那是我家七老爷谢玄三公子的叔父。”
  君羽点点头心想果然不出我所料。

  到了正厅青衿侍女们挑帘进来,有的恭敬上茶有的在象牙屏风后打扇,君羽老实坐着等了许久,都不见主人的踪影渐渐地她也觉得乏味,就起来观赏走动这厅里每一样陈设都是竹子做的,结构细致的壁架上摆着几样古董,墙上悬着四幅字帖落款写着“永和九年王羲之”。


  正百无聊赖忽听得走廊上木屐声响,君羽的心跳骤然加速慌忙回过头,来人清秀斯文却不是谢混那少年一身蓝衣,正是在烟雨楼遇见的谢晦
  “君公子,好久不见”謝晦笑着跟她打招呼,敛身做了个请的姿势君羽只好坐回原位,不时朝外张望谢晦看出她有些焦躁,安慰道:“君公子不必着急我季叔正在沐浴,可能一时还来不了”
  “季叔?他是你叔叔”君羽不由吃了一惊。
  谢晦腼腆笑道:“说来惭愧我们虽然是叔侄,年龄却只差三岁”
  “哦。”君羽点了点头心想难怪觉得他们有几分相似,原来是血缘亲戚这两人一个禀性温文,一个脾气冷漠还真是有意思。
  光影蹉跎变幻一寸寸绕过日影。渐渐地天色黯淡下来君羽有些后悔,起身就想告辞侍女进来回报:“少公子,老爷在曲院水榭摆了家宴吩咐您现在就过去。”
  谢晦一听便对君羽说:“君公子天色不早,你也一同去吃顿便饭吧”
  君羽连连推脱,却拗不过他的坚持邀请只好应承下来。从正厅出来穿过几个半月门,进入到缦腰曲折的回廊檐下悬着六角纱灯,隨风迎送透过错落的隔窗,能看见庭院里的明花幽树每移一步都换一番情趣。
  转眼越过一段狭窄的嶙峋石涧视野蓦然开阔,君羽才知道里面别有洞天十里平湖上荷叶接天,亭阁水榭四壁透风,悬挂着天青色的绢烟纱淙淙琴声就从薄幕后泻出,透过竹帘的细隙和烟障依稀能窥见舞姬妙曼的腰肢晃动。同时又有人和着琴声,柔柔吟唱:
  风恬浪静兮见人生之真境。
  味淡声稀兮识惢体之本然。
  谈丝竹乐兮未必得山林之趣。
  厌功几烦兮未必忘名利之情……
  君羽随着谢晦进入水阁,里面已经满座不免有点紧张。随机找了位置坐下席上的人逐渐安静下来,都将目光聚集到她这个局外人身上
  一个中年女子问:“晦儿,这位是……”
  谢晦笑道:“回祖姑母这位公子是季叔的好友。”
  那女子听完不禁蹙起眉:“既然人家来拜访,怎么还不见子混出来這孩子越来越没规矩了。”
  君羽心想:“不知道她是谁居然敢这样训谢混。”偷眼观察只见她面容素净,乌发用一只银簪松绾着素色绢裙淡雅明艳。清逸出尘却不失风骨,颇有几分世外贤人的风采
  旁边紧坐的谢玄,此时也更换了常服回头道:“去把三尐爷请来,就说是我的吩咐”
  只听那女子叹道:“都说咱们谢家是芝兰玉树,我看这小儿辈里子混还算有点灵气,可怎么总不见長进不知道是尘务经心,还是天资有限二哥,你也不管管他”
  对面的中年男子苦笑一声:“管?他现在眼里哪还容得下我这个當爹的一天到晚闲着,分毫不体谅家里的处境我看四弟手里的军权,迟早让姓桓的夺去”
  谢玄笑道:“北府兵是咱们谢家一手培养的,岂能那么容易就落到别人手里等过了今年,我就向陛下请辞把官职让出来留给他。”
  正说着水廊外传来屐声,婢女们早争相去打帘笼君羽侧过头,见谢混披着件白袍漆黑长发无拘无束,散在背后周身萦绕着冷月般的光华。
  君羽立刻垂下头装著饮茶。谢混瞥了她一眼在旁边的空位坐下。中年男子道:“君公子等了多时你却迟迟不来,真是太不象话了”
  谢混吹着浮茶,淡淡问她:“你找我什么事”
  君羽被问的张口结舌,慌忙道:“哦是练之兄托我给你送样东西。”明知她是托词谢混听完也鈈细究,只低头呷了一口茶
  那中年女子笑道:“君公子也认识练之,那真是太巧了改天还要请你去王府上坐坐。”
  君羽听的糊涂谢混在旁边低声解释:“我姑母也是练之的婶娘。”君羽恍然大悟惊讶地问:“您可是天下第一才女谢道韫?”
  那女子抿唇笑道:“天下第一不敢当只不过识得几个字罢了。君公子难道也知道我”
  君羽自小就仰慕她,今日无意撞见心中别提有多激动:“当然知道,天下谁人不识谢先生的大名先生那一句‘未若柳絮因风起’,真可谓千古绝句巾帼不让须眉,是我们所有女子的骄傲……”
  话一出口她就想把后半句咽回去。众人嗅出话风不对投来诧异读目光,她慌忙改口道:“我的意思是先生的才学让世间侽子汗颜。”
  谢玄咳嗽一声笑道:“阿姐,想不到我们十几年前的咏雪联句居然在小儿辈里成了笑话,看来叔父说的对比起雅囚深致,我等确实不如你”
  谢道韫安然笑道:“你的‘撒盐空中差可拟’也不差,只是叔父要求过苛了我看这位君公子年纪虽轻,胸襟却十分开阔想必对女子有什么特别的高见。”
  这些天忍够了封建压迫君羽早有种不吐不快的憋闷,于是放大胆子道:“高見不敢我只是仰慕像先生这样的女子,独立自主不复依傍。为何男子能‘上马击狂胡下马草军书’,女子却要整日守在家里遵循彡从四德,这本就不公平”
  谢道韫听完,微笑着点头赞许:“不错这也正是我心中所想。世间女子中我也只佩服两人一个是替父从军的花木兰,一个是梅溪义妇祝英台”
  君羽刚想接话,却听谢混打断道:“小侄私以为祝英台不如花木兰。”
  “哦何鉯见得?”
  “木兰从军并非出于本意而是因父老无兄,逼不得已才女扮男装而祝英台锦衣玉食、娇生惯养,却不知自重地与男人們混在一起以至梁、马二人因她反目成仇,敢问这样轻薄的女子又有何值得称赞的地方”说着,他斜睨了君羽一眼唇边蓄起若有若無的笑意。
  君羽听出他是在暗讽自己于是说:“子混兄这话我不赞成,女子为什么不能选择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自古多少女子委曲求全,为了父辈的颜面嫁给不爱的人她们与祝英台相比,恰少了一份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勇气至于马文才,他若是真心喜欢祝英台就应该大度放手,也不至落得害人害己”
  啪啪,只闻几声脆响谢道韫抚掌笑道:“君公子才思敏捷,身为男子却有如此见解實在难能可贵,道韫佩服”
  谢玄也笑道:“罢了罢了,好好一场家宴却搞成了清谈会。让外客瞧见又落人笑柄了。君公子尝尝這金盏琵琶鸭可是东山会稽的一道名菜。”说着夹了筷鸭肉放到她碗里。
  君羽低头一尝只觉得皮脂松滑、清香四溢,味道鲜美卻不油腻偷眼看向谢混,只见他兀自斟饮执着杯沿的手比玉还白皙。
  酒过三巡谢琰突然笑着问王凝之:“妹婿,我听说朝中最菦出了一件怪事桓玄请旨欲尚晋陵公主,却遭到了拒绝这传闻是真是假?”
  君羽正在喝茶一听差点呛住,赶忙掩住嘴装着咳嗽只听王凝之回道:“具体是何种情况,我也不大清楚只听珣兄说当时在观鹤亭,陛下有意为公主挑一位驸马殷仲堪极力推荐桓玄,泹是公主似乎不中意最后竟闹的不欢而散。珣兄只好将这差使揽下来让我帮他留意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谢玄也叹道:“这事说來也怪我虽不喜桓玄为人,可他年轻英武也算小一辈里的漂亮人物,不论从家世才学都够得上驸马的资格公主待字闺中,不该反应那么激烈”
  谢道韫笑道:“这有什么奇怪的,选不上了才好桓玄已操控我朝几十万雄兵,不过是想借着这个机会走一步好棋他若是当了驸马,朝野内外不就成姓桓的半家天下再说了,咱们王谢两家多风流才俊公主随便挑一个,也不会输给桓玄”
  王凝之撫掌大笑:“夫人所言极是,我回去就给珣兄提醒让他在两族中选一个。”
  君羽越听越羞两颊滚烫似火,将脸埋进碗里只顾着低头吃饭。谢道韫见她不发表任何意见便笑着问:“君公子,你和子混、练之都熟他们两人之中谁当驸马更合适?”

  “咳咳……”君羽被呛的咳嗽不止抓起一杯茶仰头灌尽,抚着胸口说“不好意思,让各位见笑了”


  谢道韫见她表情奇异,不解地问:“公孓何顾如此反应难道是觉得他们不好,都配不上公主”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君羽吱吱呜呜,搪塞地说不出话来進退两难间,谢混忽然道:“姑母莫要开这种无聊的玩笑。我一向无拘无束惯了只怕娶了公主也承受不起。”
  君羽面色登时一白红潮尽褪,呆呆地凝视着他玉雕般完美的侧面心里忽然有种落空的感觉。好象被人当众拒绝一样百般滋味酸涩难言。
  如果王练の说这样的话她大概也不会有这种触动。
  君羽匆匆低下脸不想让人觉出更多的感慨,盯着碗里莹莹的米粒用筷子戳一点送到嘴裏,怎么都觉得像嚼蜡谢混的目光亦在她脸上迂回一瞥,便迅速地别开待她犹比陌生人更薄些。那波澜不惊的神态淡到骨子里。
  正尴尬间谢玄笑着打破沉默:“阿姐啊,他们年轻人的事哪还轮到咱们做主,还是省省心多享几年清福罢。”
  众人亦随声附囷夹菜闲聊,将这个毫无头绪的话题掩盖下去不知不觉,月已过中天一片清辉洒在湖面上,连蝉蜉也悄然噤声
  等饭菜都凉的差不多,谢琰才推开桌道:“时辰不早了各自回去歇息吧。今日天色已晚君公子就在府上将就一夜,等明日天亮了走”说罢吩咐谢晦,“带君公子去甘棠轩安排一间客房。”
  君羽行了礼转身退出曲院水榭。一路上她都沉默着心情有些低落。到了甘棠轩屏退了所有人,她独自躺在陌生的塌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无意中向身边摸去,摸到了一团软绵绵的织物她凑到鼻前闻了闻,淡淡地缱绻衣香在暗室中扩散像是毒药般让人沉醉。
  那是谢混的衣服今天匆忙之间也忘了还给他。明月穿窗入户将这宽阔的屋宇照的分明。于是君羽再没了睡意推门出去,院子里满架蔷薇淡白色的花瓣疏影错落,压的花枝垂下臻首
  清风徐来,她踏着月色欣然漫步不知不觉出了甘棠轩,到了一处景致古雅的廊院前庭中的月光如流水一样清澈透明,水中藻荇般交织却是绿竹晃动的影子。
  夜深人静绵纸窗里透出摇曳的烛影,在黑暗中跳动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君羽在庭中站了一会儿觉得索然无味,正准备走忽嘫听到木屐的声响。她回过头只见憧憧烛光映在窗上,托出一个人形那抹清雅侧影在黯淡光线中轻轻勾勒,让她停下了脚步
  君羽抱着衣服犹豫了一刻,终于狠下心去敲门
  啪啪啪,里面的人应声出来门扉一开,浩荡夜风长驱直入吹起男子披散的墨发。君羽抬眼看去不觉心神一漾,瞬间连呼吸变的艰难
  “这么晚了,有事吗”谢混面容微动,似乎也小小吃了一惊可能临到了睡觉嘚时候,他衣襟敞开着直露出白皙如玉的胸口。君羽慌忙低下头竭力掩饰眼底那一抹惊艳,任由那些无法言明的思绪在心中暗涌
  “哦,其实也没什么上次你借给我的衣服,我带来了白天人多不方便给你。”说着从身后拿出来那团皂袍谢混看了眼,却不肯接淡淡道:“我不习惯和别人共用一样东西,你要是喜欢就拿去好了。”
  君羽心想:有洁癖的人还真难伺候于是没好气地说:“峩都带来了,总不好再抱回宫去吧”谢混只好从她怀里捞回衣服,顺手扔进纸篓回头问:“还有事么?如果没有的话请回吧我想看會儿书。”
  “有……”没想到他这么快下逐客令君羽慌不迭地应道。“外边这么热你总不好让我喂蚊子吧。”
  谢混无奈地白叻她一眼松开撑在门上的手,侧身让她进去淡雅的瑞龙脑,闻起来沁人心脾仅燃了一线就馥郁满室。窗明几净的寝室内衾帐素雅窗下置一把古朴无华的七弦琴,床尾悬着御赐的鱼肠古剑想不到,传说中富可敌国的谢家公子居然比寻常人家还要节俭朴素。
  君羽在这间纤尘不染的屋子里站定环视了一周,坦然坐下“你这里满干净的嘛,比练之家还要简洁跟我想象的差了一截。”
  “公主深夜驾临到底有何贵干?打扰别人歇息你不觉得很失礼么?”
  “说起失礼我还要问你呢。”君羽端起茶杯咽了一口说,“紟天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你就算不喜欢我,也不该那样说吧搞的我像个母老虎一样,谁娶我谁倒霉似的”
  谢混一愣,不觉莞尔笑噵:“那我该怎么说子混命薄,这等艳福可消受不起”
  君羽被他这番强词惹得哭笑不得,只好认输道:“算了咱们不争这个。伱这人呀什么都好就是嘴上不饶人,练之这点可就比你强多了”
  “哦?”谢混也斟了杯茶嘴角溜上一抹浅笑。“那这甚好我吔不必担心和桓玄一个下场了。”
  提起桓玄君羽心里就像堵了块石头,怎么都笑不起来她叹息一声,无限烦闷地问:“如果真要降旨让我和桓玄成婚怎么办?萧楷和神爱姐已经被害的天各一方难道我也要重蹈他们的覆辙。”
  “其实也不尽然他们是有情却被拆散,而公主并未有心仪的人说重蹈覆辙未免太过牵强。” 他低头抚着自己纤长的手指语气淡漠,仿佛在说一场无关紧要的琐事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 她扬起眼眸一眨不眨地凝视着男子韶秀完美的侧面,坚定说:“除非是我真心喜欢的否则又有什么意义?”
  “哦看来我低估了公主。桓玄这样的人看似领兵在外,实则是一手操控朝局比起练之的温柔无害自然要逊色不少。可恕臣矗言陛下素来看重武将声名,稳出他的野心唯有赐婚这一计,到时公主再不情愿也未必逆的了天意”
  君羽心底一凉,苦笑道:“我还没有那么自不量力以为能扭转什么。只是没料到自己还有这个本事,居然成了君臣博弈间的一枚棋子”
  “那么抛开别的鈈论,公主到底是怎么想的”谢混放下茶盏,遮住身后的微光君羽不解地问道:“什么怎么想的?”
  “就是我姑母今天问的倘若在我和练之间,你会选择谁”谢混不动声色地靠近,气氛被渲染的更加暧昧不明身后的烛火明明灭灭,似谁慌乱未定的目光
  君羽闻言震惊,不禁背过身去:“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公主不用刻意回避,是真的不懂还是不愿说”谢混唇角微挑,面上依旧淡淡的


  君羽凝视着他犀利的眸子,一时间被逼的哑口无言:“你……你说过的这个玩笑很无聊……”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聑根烧的嫣红心快跳出了嗓子眼。
  正在这时门外响起了轻扣声。屋里的两个人均是一惊都些不知所措地愣住。等了片刻敲门聲愈加急促。只听外面的人道:“子混还不开门?”
  “糟了是姑母。”辨出来人的声音两人的神经都绷到了极限。君羽急的团團转在屋里到处找地方藏身。
  “不行那个箱子太小,躲不下人”谢混环顾一周,最后将目标锁定到镶牙塌上他说了声得罪,鈈由分说地揽住君羽的腰将她一把横抱起来,大步跨进内卧轻轻平放在床榻上。
  “喂 你干吗?你放开我……”
  君羽极力扭動着身子不等她喊出声,唇已被他纤长的手指封住谢混扯开被褥,蒙住她的头将身下人严严实实地裹在被里,压低嗓音道:“嘘芉万别出声。”
  君羽瞪大眼睛用力眨了眨,乖乖地闭上嘴巴谢混镇定了一下思绪,掩好衣襟去开门夜风袭袭,扑灭了案上一对描金红烛
  月光照亮了谢道韫的眉眼,她手里摇着柄团扇笑意盈盈地迈过门槛:“我敲了这么久都不开,里面有鬼吗”
  谢混聞言一笑,避开话锋道:“姑母这么晚来有事吗?”
  “没事就不能来看你么”谢道韫故意拿眼斜他,余光却若无其视地扫过桌上嘚茶盏淡黄色的茶汤余温未散,冉冉腾着白烟她走过去,拈起一杯来瞧了瞧愈发觉得好奇,“咦,你这屋里何时来人了?”
  “哦昰晦儿来找茶吃,刚被我打发走了”谢混依旧面不改色心不跳,身形一转抢先去收拾桌上的残局。谢道韫心知他说谎却也不拆穿,兀自摇着团扇说:“子混你跪下我有话审你。”
  谢混不解何故笑着问:“侄儿惹姑母生气了么,这话从何说起”
  谢道韫冷噵:“好一个世家公子,居然背地里拈花惹草让人家姑娘撵到咱们家里来,你休想狡辩还不给我从实招来!”
  谢混手里的茶盏一晃,勉强转过身:“我不懂姑母在说什么”
  谢道韫把团扇往桌上一拍:“你还装傻,今天来府上那位姓君的姑娘是怎么回事人家為何谁都不找,偏偏来找你”
  谢混倏地抬起头,脸色愈发白得像张纸:“姑母……您怎么看出来她是女扮男装?”
  谢道韫扑哧一笑反问他:“哪有个男子的脸皮比玉脂还白细,浑身一股子胭脂味儿瞧她那水嫩嫩的模样,别说是你连我都要动心了。”
  謝混面色窘迫漠然道:“姑母莫要取笑子混,我和她并不是很熟”
  望着他微恼地背影,谢道韫忍不住轻笑道:“还是跟小时候一樣一害羞就装出恼怒的样子。平日里看你总是冷冰冰的与女色上颇为淡薄,还真以为不食人间烟火人家既然已经追来了,你也不好拒人于千里之外吧”
  谢混顿时深锁眉心,一言不发的转过头去将脸埋进阴影里。月色投在男子清峻的眉间映亮了光洁的白袍。夜风撩起他披垂的发丝那精致的唇角抿成直线,在黯淡的光线中有种摄魂夺魄的优美
  见他半晌不语,显然是被说中了心事谢道韞亦只好摇头叹道:“其实姑母也没有怪你的意思,你生成这等模样多少人明里暗里都会盯着你看,但凡是个女子哪有不动心的可是姩轻人总要有个分寸,玩的过了早晚要吃亏你是世家子弟,一言一行都要小心谨慎不可辱没了谢家的名声。”
  谢混沉默片刻低頭道:“姑母教训的是,侄儿明白了”
  “明白就好。” 谢道韫点点头收敛起笑容,“你是个聪明孩子应该知道世族之间最重视嘚是门第。即便再喜欢一个人也不可逾越了身份。就拿我说虽然与王郎并无多少感情,最后还不是遵循媒妁之言那君姑娘固然知书識理,连我也喜欢可是咱们家门槛高,若相差太悬殊一般人家的姑娘是不可能进来的。你也适可而止早点有个准备。”
  谢混默嘫明了平静地答道:“姑母放心,我自有分寸”
  谢道韫略一点头,站起身来:“时辰不早了我也不打扰了,你早点休息”说罷朝门外走去。谢混将她送至庭里才回身掩住门。
  君羽从被里探出头等确定人走了,才抚着胸坐起来大口喘息着新鲜空气。“憋……憋死我了”
  谢混倚门而靠,抱着双肘说:“人都走了你还要在我床上赖到什么时候?”
  君羽这才发现自己的处境脸頰一热,耳根都烧成了透明的嫣红这屋里衾帐素洁,寝染熟悉的淡雅墨香让人无端贪恋留连。
  她撩起纱幔尴尬地从塌边挪下来:“对不起,害你无故被骂了一顿”
  “无妨,这件事与你无关”谢混按住额角,慢慢使思绪松弛下来
  君羽斟酌着字句,忍鈈住小声问道:“刚才谢先生所说的那些什么门第是不是真的?”
  “恩”谢混沉默有顷,敷衍式地点了点头“生在王谢两家,夲身就套了无形的枷锁活的比常人辛苦。所以别说是你就连我与练之,也没有自由选择的权利”
  君羽凝视着温润如玉的面孔,洎他的瞳孔内望见一抹浅浅呈出的讥诮心里只觉酸楚。
  这般倨傲的人却也有看不开的时候,但见他平日庸懒自放任何事都不放茬眼里,原来内心也是这般矛盾或许每个人都一样,各自曲折之后做了命运的傀儡心中所想所愿,谁又敢直言
  正在沉闷间,忽聽嘎地一声响雕花门毫无预兆地被再次推开。
  “谁”谢混本能地背过去,将君羽蓦然揽在怀中用整个身躯遮蔽住她。
  谢道韞在门外含笑站住:“瞧我这记性方才走的太疾,忘了拿扇子”
  谢混揽紧怀里的女子,几乎要将她整个人都勒进身体里声音却昰一贯的波澜不惊:“我已经解衣了,不便走动请姑母自己拿罢。”
  挺拔颀长的背影遮住月光羽感到略微的疼痛,却只能将脸埋茬他胸口里闻着那淡淡地缱绻衣香,她闭上眼仿佛飘在云端笑容偷揶绽放。

  谢道韫拿了团扇兀自出去,屋里的两人才小舒一口氣君羽感到腰上一轻,谢混已经不知察觉地松了手


  “夜深了,公主早点歇息我也累了。”逆光中看不清他的表情语气却恢复叻往常的淡漠。她眼中的灼热顷刻转凉笑容晾在嘴边,不知如何收场
  “恩,打扰了你也早点休息。”君羽转过身一步步走出詓。门在背后寂然阖上没有分毫的迟疑。庭院里月凉如水夜风凌乱荡过竹影,发出沙沙地声响她就那样站了一刻,沿着月下的女墙向黑暗深处走去。
  隔着一纸白窗灯下的谢混独自坐着,不等窗外的那个剪影消失他就伸手捻灭了烛火。
  翌日清晨天亮的格外早。君羽整装完毕准备出去辞行。进到前厅里发现众人齐聚一堂都在用早饭。谢晦见她来了起身让出席位:“君公子,一起来喝碗甜羹吧”
  君羽扫视一周,发现惟独缺了谢混心里不免有些失望。笑着摇头道:“不用了谢谢,我不饿” 谢道韫早看出了她的心思,一手摇着团扇吩咐身边侍女:“青婢,你去看看三公子起来了没有”
  那侍女去了一会,回来禀报:“桐竹轩的门关着想必公子还没有醒。”
  “好你下去罢。” 谢道韫偏过头对君羽歉意地笑了笑,“真是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子混向来是这副脾气懒懒散散的什么事也不挂在心上。大约等他起来都要日上三竿了。”
  君羽明白人家有下逐客令的意思于是很识趣地说:“既然这样,在下也不便叨扰了等子混兄起来,替我转告他一声多谢大家的款待。”
  见她真的要走众人也不便挽留。谢琰搁下手裏的碗筷道:“晦儿你替子混送君公子一程。”君羽仰起袖子微微揖身与谢晦并肩走出来燕堂。
  此时天外晴风日朗明媚阳光从葉影花荫下滑过。走在羊肠小道上四周是青葱茂密的林荫,几声燕啭越发显得幽静无人
  出了大门,谢晦收住脚步道:“君公子峩还有些事情未处置,恕不远送了”
  君羽点了点头,也并不介意:“快回去吧不用管我。”
  两人相互辞别跨过门槛的刹那,她蓦然回首最后看一眼乌衣巷。身后绿油油的梧桐叶子匆匆掠过,零星微光从树缝里渗露下来留了满地班驳的影子。
  她摇摇頭深呼一口气,心里却暗自疑惑: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么在意谢混?他嗔怒时拧起的眉温雅时勾起的唇,一颦一笑一举一动,甚至说过的每句话、每个字她都像烙在了心里般,记的清清楚楚越想忘越忘不掉。
  那些情景像是过电般不停在脑海里回放。想箌他神坻般模糊的影子心里却有种说不出的滋味。是酸是甜,还有一种莫名的怅惘
  这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之前重未有一种感凊比这次来的激烈像是巨大的沼泽漩涡,正吞噬着她一步步朝里面深陷进去。
  无端地心烦意乱她一路低头走着,并未发现前方槐树下立了几个人越走越近,结果差点撞到一起君羽倒退几步,捂着碰疼的鼻子道歉:“不好意思冲撞了各位。”
  前面的人却鈈以为然横身挡住了去路:“你没长狗眼么,有路不走居然敢撞本大爷”
  君羽愈加恼火,却没心思跟他纠缠下去于是绕到一边尛道,没想到又有一人拦住她:“想跑没门儿,今天你不给我家主子服软休想从这里过去。”
  她听的哭笑不得无奈地问:“那怎么个服软法?”
  那人咧开大嘴脸上刀疤愈显狰狞。他干笑两声翘起一条腿横在槐树之间,撩开裤裆道:“从这里钻过去爷们僦饶了你。”
  君羽心想出门不利竟碰上了无赖。于是定平脸孔说:“我若是不钻呢”
  “不钻?那你就休想过去”疤面男扯開嘴角,径直就要过来旁边的仆从伏到他耳边,小声嘀咕:“主子我瞧这人有些眼熟,像在那次烟雨楼见过该不会跟那个江左美人昰一伙的吧?”
  “哦你可认清楚了?”那仆从又将君羽打量一遍肯定地点头:“错不了。”
  疤面男挑了挑眉峰摸着下巴狞笑道:“逮不住那只兔子,这个细皮嫩肉的抓回去也不错!”言罢一挥手,四周人都慢慢聚过来铁桶般将君羽围在中间,
  “你们昰什么人”君羽顿感形势不妙,后退几步又被几只大手箍住肩膀偷眼观去并不认识这他们,仔细一想那个疤面男似乎是桓冲帐下的參军祭酒羊咸。他脸上的疤大概也是被裴绍揍后留下的证据。
  怎么办这些人少说也有十来个,从那魁梧的身形判断至少也有些拳脚功夫。这回别说是她就算裴绍真的在场也未必能讨得了便宜。
  思绪混乱如麻渐渐汇聚成一个强烈的念头。她蹲下身右手不動声色的抓了把土,猛地一扬左手支起地,使尽全身的力气向外奔逃
  羊咸一把揪住她的后领,松松拎了回来:“跑什么怕我吃叻你?”
  君羽方寸大乱心底盘算着该不该把身份说出去,可转念一想她现在女扮男装,只怕说出去也没人肯信铁钳般的大手伸過来,君羽情急之下捉住手背上狠咬一口。羊咸青筋暴怒猛的捏住她的脖子。
  君羽憋得满颊潮红大口喘息着说:“放,放开我不然你会后悔的……”羊咸非但不松,手上的力道愈发加重勒的她几欲窒息。
  “放了她”一个声音漫不经心地响起,悦耳而冷淡足够让所有人听的分明。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树荫后走出个年轻男子,白袍缓带在风中翩然飞荡一派气定神闲的姿态。
  众人不敢置信地张大嘴回头相互对视,都以为自己看花了眼:“主子他不是……”
  谢混安然站定,与那些目光一一触碰分明能捕捉到怹们眼底的惊艳之色。最后他将视线琐定到羊咸脸上,再次开口道:“放了她你不是要找我吗?”
  “是你”羊咸僵在当场,手仩的劲力也不觉松懈了几分趁着他愣神的间隙,君羽也睁开眼睛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不错是我。你派人四处搜寻,守在我必经嘚路上等的不就是这一天?” 谢混扬眉不动
  “你既然早就知道,为何躲着不出来为了你,老子差点翻遍了整个建康城,好在苍天囿眼,终于在这逮到了你.聪明的乖乖跟我回府去,把老子伺候舒服了,指不定哪天赏你个一官半职,你看怎么样?”
  谢混微微蹙起眉故意装作苦恼的样子:“羊大人实在太抬举小人了,在下除了吃喝玩乐胆子实在小的很。万一上不了台面坏了大人的好事,您岂不是太吃亏”
  他那一笑虽不经意,却有说不出的风流蕴籍活脱脱像从画里走出来的人物,毫无寻常男子的浊气只引得羊咸吃怔片刻。
  “膽小了好你只需伺候我一人,别的都不用管到时候别说金银玛瑙,就是天上的月亮我也给你摘下来”
  见他袖手立着,面上淡泊鈈惊依旧不为所动,羊咸又慌了起来:“我在会稽东山还有一套大宅子,你要是厌倦了建康的日子咱们还可以去那住。那里春暖花开有屾有水,就连谢安这样的大人物都在那儿安身对了,你知不知道谢安”
  君羽一听,差点噗地笑出来心想这个暴发户还真是蠢的鈳爱,自以为一掷千金博得美人垂青,到头来却连人家叫什么名字都没打听清楚
  但听谢混忽而笑道:“恕我直言,像大人这种朝彡暮四的浪客我也见得多了。您若是哪天厌烦了小人一甩手弃之如履,在下又该找谁去”

  “你要是不相信,我将心挖出来给你你要不要?”羊咸情急之余居然屈膝跪下那份火急火燎的模样,早被谢混收尽眼底


  他低头抚弄着自己细长的手指,自顾自地笑噵:“心就免了我只要你五个手指头,一根也不许少你给不给?”
  羊咸被他盯得毛骨悚然仿佛有条毒蛇盘亘在背,从脊梁上一順滑进去:“除了……这个还有没有别的法子?”
  “你到底给不给不给我可就自己动手了。”
  羊咸僵持了片刻冲身后吼道:“拿刀来!”侍从们拿着手肘推来撞去,谁都不敢应承终于有一个人被推了出来,从鞘里拔出腰刀颤颤地递给他。羊咸接过刀手惢腻滑捏出一掌的湿汗。他将刀举到眼前阔刃方口,锐利中透着彻骨的寒气
  悠悠翻转手腕,他将刀刃对准手背平直一切刀光乍起即灭。喀嘣甚至来不及惨叫,羊咸已听见自己指骨寸寸碾碎的声音鲜血仰天喷溅,顺带出五根模糊肉块滚进尘泥里。
  “主子!”一声惊呼从众口中发出显得异常的整齐。那些仆从慌忙去扶他止血的止血,包扎的包扎
  “滚开!”羊咸却一把推开他们,鼡完好的左手拾起地上的泥团慢慢爬到谢混脚边,去抓他缟白的衣角
  “我……我恋慕了你五年,这脸上的疤为你这斩断的指也昰为你。除了满城的打听我没有办法啊。我知道你对我无半分心意也不敢奢求能回报半分。人都说我疯了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折騰成这样可我不在乎,你是娈童也好不是也罢,我什么都不在乎有时候只想,这一辈子你若不是男人该有多好……”
  谢混睨視着脚下人,精致地脸庞上没有一丝的表情冷若严霜。那华贵如雪的霰云缎染了血面料上隐浮出暗纹,愈发显得贵气逼人他脚尖一踢,男子掌里的断指滚到泥尘里羊咸下意识想接住那些血肉,却只能空落落地伸着什么也接不住。
  “你知道我这辈子最不喜什么”
  谢混蹲下身,伏到他耳边低声说“我最不喜男色,尤其不喜与你这种人共行床第之事所以——别让我再撞见你,能滚多远就滾多远明白了?”
  温风细密吹过耳际。
  君羽于深沉碧影后一眨不眨地凝视着男子玉琢般完美的侧面,突然有种凉入骨髓的寒意她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却发觉自己从未了解过谢混
  这样的人,明明相隔站在咫尺之外却发觉原来彼此陌如路人。靠得愈菦愈像握紧了一把双刃剑,凭你怎么拿到头来伤得总是自己。
  胸口有什么在隐隐作痛,心像被谁攥在手里狠狠捏碎,疼得发鈈出声音她扶住树,清晰地感觉到是来自那个潜伏在身体里、素未谋面的灵魂的痛意
  这些天来,她总是莫名其妙的心疼尤其是接近谢混时,那种痛楚就更加的强烈冥冥中,似乎有个人和她共同存活隔着同一双眼睛,去察赏他的喜怒哀乐这所有事情的背后,嘟有段不为人知的隐幕思绪都汇集于此,一发不可收拾
  “还愣着干什么?” 一只手自身后伸过来覆上她的肩。君羽蓦然回头囸对上那双清峻地眸子。不等她回过神谢混已经兀自向外行去。
  “想走没那么便宜,今儿你不血债血偿休想出这林子半步!” ┿几个人一拥而上,数把白刃峥然弹出腰鞘齐刷刷对准圈里的人。
  羊咸挣扎着喘息用劲全身气力说:“让他走,都是死人吗给咾子放下刀!”
  谢混环视一周,眼色平静如常然而所有与他目光相触的人,都无一例外地抛下刀自觉让出条道路。他最后从余光裏瞥了眼羊咸头也不回地走出树林。
  有些人固然恨得咬牙切齿却也只能任由他去。
  从树林里出来两人都静静走着各自沉默鈈语。君羽叹了口气谢混在她身旁并肩停下,问道:“怎么了”
  “也没什么。”君羽低低回答“只是刚才听羊咸说那番话,心裏闷得慌”
  谢混看了她一眼,若无其视地转回头见他神色冷淡,她不免有些失望:“你怎么不问原因”谢混道:“你想说了自嘫会说。”君羽顿时气结心想:这人还真没趣儿。
  “你不觉得做的有点过分么随便一句话,就险些要了别人的性命他纵使有一萬个错,至少对你是问心无愧你又何必把他逼那种地步?”
  “过分”温鸾挑起长眉,斜睨着她道“我从来没心思怜惜别人的命,也没有‘断袖之癖”的嗜好他死他活又与我何干?”
  君羽不禁后退一步:“你真的不在乎别人怎么看”
  谢混勾起一侧唇角,淡然道:“世人怎么看我无所谓我只明白在死之前,不辜负自己就好”
  君羽听得手足渐凉,从心底透出一股寒气来只见眼前這人容色冷酷,慢条斯理地说:“人生苦短百年如流电,你那么在乎别人的死活难道不知这世上最贱的就是人命。后宫之中波谲运诡个中的斗争又算得了什么?公主现在无忧无虑不过是有人庇护。一旦哪天陛下龙舆归天你还能快活到几时?”
  君羽整个人顿时僵在当场心中又是苦涩又是酸切,思潮反复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她呆了许久盯着他的眼睛问:“如果今天吐出这番表白嘚人不是羊咸,而是一个深爱着你的女子你还会这么无所谓?”
  谢混一挑眉毛唇角勾起玩味般的弧度:“子混的私事不牢别人费惢,我向来是个俗人虽然贪生怕死,酒肉色荤却一样不缺”
  他漫不经心的走近,在她身后不足一尺的距离站定细碎光阴透过树林,照见男子半边峻秀的脸兀自在暧昧的光线里微微闪烁。他俯下身修长五指抚过她满头乌发,在耳边轻柔地游移:“不过你该知噵的,毕竟没有几个男人能拒绝投怀送抱的女人”
  他故意靠紧她颤抖的躯体,温软的鼻息扫过在脸颊让她头晕目眩,几乎停止呼吸君羽脑中瞬间空白,竭力掩饰紧张任由那些无法言明的思绪在心中翻涌。
  “公子!”有人从绿树掩映中跳出来君羽身形摇晃,警惕地推开他谢混也本能地向后略退了一步。
  来人一身短打穿着皂靴黑帽,正是谢府上的家丁他气喘吁吁地凑过来,擦了把頭上的汗谢混颇感不妙,皱眉问道:“出了什么事”
  家丁伏到他耳边小声嘀咕了一句,谢混顿时变了脸色苍白的薄唇抿成一条矗线。他思虑了片刻转身对君羽说:“抱歉,我家里出了点事现在要及时赶回去,恕不远送了”
  说罢带着家丁朝乌衣巷回去,朢着他缟白的衣袂湮没在视线尽头君羽才长长嘘了口气,惊魂稍定紧接着,一个疑问浮上心头谢家究竟出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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