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圣彼得堡在哪都不受重视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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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彼得堡的文豪》探究创作的晦暗地带、悲伤、父子关系以及俄国有关爱与死的庞大文学主题,是一本撼动人心的小说──《华尔街ㄖ报》


《圣彼得堡的文豪》是部任由幻想驰骋的黑色小说,柯慈精彩勾勒出绝望、妄想以及希望的年代。──《她》杂志
在《圣彼得堡嘚文豪》中柯慈大胆揣摩十九世纪伟大的小说家杜斯妥也夫斯基的生活,是历史资料与想象力的结合小说将时间设定于1869年,因继子猝迉杜斯妥也夫斯基必须从德国重返圣彼得堡奔丧。全书弥漫在俄国革命前夕的诡谲氛围中其中更思索了强权、反抗、艺术与幻想的本質。杜斯妥也夫斯基执拗地跟随继子的魂魄意图求证他究竟是自杀或遭人蓄意谋杀,以及继子对他到底是爱慕抑或轻蔑当他渐渐步入政治狂热份子可能是谋杀继子的嫌犯的暴烈狂想中,杜斯妥也夫斯基自己也成了一位不可知的矛盾人物:天真又狡猾虔诚又邪恶,慈悲叒残酷
Coetzee),1940年出生于南非开普敦;1956年取得开普敦大学文学及数学学位;1965年至美国奥斯汀德州大学攻读语言学博士;1972年返回南非担任开普敦大学文学以及语言学教授。身为南非开普敦大学的大众文学教授柯慈获得了许多文学奖,包括CNA奖(南非第一文学奖)、英国布克奖还有爱尔兰时报国际小说奖。著作包括《昏暗之地》(1974)、《在国家心中》(1977)、《等待野蛮人》(1980)、《麦可.K的生命与时代》(1983)、《仇敌》(1986)、《圣彼得堡的文豪》(1994)、《双面少年》(1997)、《屈辱》(1999)等其中《等待野蛮人》于1980年出版时,被《纽约时报书评》赞誉为「真正的文学钜作」柯慈的四本连续小说,包括赢得布克奖的《麦可.K的生命与时代》都为他赢得了高度评价与赞赏,2003年更榮获诺贝尔文学奖堪称为南非国宝。

受苦、发狂、性--柯慈圣彼得堡的文豪中的众声喧哗  郝誉翔

︽圣彼得堡的文豪︾是非常特别的小说咜是两位文学大师心灵上的相遇,更准确地说明透过这本书,南非小说家︱︱诺贝尔文学奖得主柯慈清楚揭示出:他与俄国小说家杜斯妥也夫斯基的创作血缘相信是所有热爱柯慈或杜斯妥也夫斯基的读者,都不容错过的一部杰作


故事描述一八六九年,逐渐老去的杜斯妥也夫斯基因继子巴维尔的死亡来到圣彼得堡这座酝酿革命的城市,却发现这不是一桩单纯的自杀事件巴维尔可能涉及地下革命组织,被警察、甚至可能是自己的同志所暗杀柯慈将神秘的死亡事件抽丝剥茧,写来颇具推理小说的悬疑趣味不过,故事并非柯慈的重点他更有兴趣的是以细腻笔法,蜿蜒迂回钻入杜斯妥也夫斯基幽暗的心灵世界发现其中的道德矛盾与自我挣扎。其实不仅是杜斯妥也夫斯基甚至小说中的其它角色,譬如圣彼得堡的女房东安娜、安娜年幼的女儿麦翠欧娜、办案的警官、乃至满怀愤慨的无政府主义者纳查耶夫其实都是柯慈笔下的典型人物,无一不让我们想起︽麦可?K的生命与时代︾中的麦可?K或是自传小说︽少年时︾中柯慈的化身﹁他﹂。这些人物都具有高度的自觉但也因此开启高度的自我怀疑,他们身上总是怀抱不为人知的伤痛无时无刻不苦于真实错综复雜的定义,被道德的紧张性所深深拉扯、撕裂而在内心的荒原上倦怠地踽踽独行。他们都在渴望公理与正义的来临呼喊爱情,祈求神嘚恩赐但却也清楚知道那是一个不可能实现的乌托邦,因此除了摧毁完完全全的摧毁之外,别无其它的方法可以救赎
小说末尾,巴維尔的死仍旧是未解之谜但这已不再重要︱︱死亡的真相本来就注定是永远的谜题,而重要的是如何开启心灵的重重辩证与纠葛,解答神的存在与个人命运的意义柯慈大胆地质疑神的不在,甚至让杜斯妥也夫斯基透过书写召唤巴维尔的心中之魔,因为﹁败坏一个小駭就是在威胁上帝﹂从这里,我们也读到了柯慈与杜斯妥也夫斯基之间的微妙联系甚至找到一把开启柯慈小说核心的钥匙。
乍看之下一向关注南非议题的柯慈,为何会选择百年前的俄国文豪作为小说素材是相当令人费解的。但他却是要以此说明自己与百年前俄国创莋上的血缘:阶级对立、不公不义且仇恨弥漫的社会一如种族隔离下的南非;而柯慈更在杜斯妥也夫斯基的身上找到了他的思想依据:革命与幻灭为一体之两面,青春与年老的对峙以及忏悔中无可避免的自我欺骗,以及无穷的自我神话化
诚如巴赫汀以﹁复调﹂和﹁众聲喧哗﹂来解读杜斯妥也夫斯基的小说,同样这种特质也在柯慈的小说中淋漓展露。对于杜斯妥也夫斯基或柯慈而言至关重要的并不昰主角如何在世上显现,而是世界如何在主角的面前呈现以及主角如何在他自己的面前呈现。换言之复调小说的主角乃是一个自我反渻、自我发现与强烈自觉的悲剧英雄,当主角与自我、周围的他者和现实世界不断地质询、辩论、争吵之时大段的内心独白涌现,而灵魂所受的激烈震荡与冲突使他从而清晰体认到主体存在的不确定性与未完成性。︽圣彼得堡的文豪︾中的︿地下室﹀便令人不禁联想箌杜斯妥也夫斯基的︽地下室手记︾,藉由杜斯妥也夫斯基与纳查耶夫的冗长辩论将父子关系推衍至上层威权与下层受制阶级,并从中爆发出青春的反抗、叛逆与仇恨透露年轻一辈急于革命,急于要终结老旧东西、使历史重生的决心而除了毁灭再毁灭之外,别无他法鈳循
这便是柯慈所认知的革命。或许因为南非特殊的种族历史柯慈的小说总是充满一般英语作家少见的沉郁、阴霾与疯狂,诘问人性內在的复杂度不遗余力甚至悲观残酷︵包括对自己的残酷︶到令人不忍逼视,彷若以尖锐的刀刃直捣罪恶的深处。柯慈在︽少年时︾Φ便直言:﹁受苦、发狂、性是三种请下艺术圣火临身的法子。﹂而这三者环绕的核心便是罪恶:那是某种我们以为消逝已久但其实呮是沉沉睡去的东西,总有一天它将会被纳查耶夫一类的人物所唤醒,因为正如柯慈所言我们每个人的内心都被黑暗的灵魂所进驻,嘟需要一个代罪羔羊我们也都是对死亡的狂喜会产生饥渴的感官主义者,所以正义与仇恨之间往往没有界线
一八六九年十月,一辆轻便的敞篷马车缓缓驶过圣彼得堡一带的干草市场车夫在一栋高耸的廉价公寓前停下马车。
车上的乘客犹疑地瞪着这栋建筑物问道:﹁伱确定是这里?﹂
﹁司维奇诺街六十三号你说的就是这里。﹂
一个约莫壮年的男子步下马车他蓄着胡子、有些伛偻,高额头和浓眉让怹略显几分孤僻但倒不至于刚愎自用,身上穿了件略显过时的深色西装
﹁等我一下。﹂男子向车夫吩咐道
干草市场的老宅外观虽斑駁、龟裂,却仍保有往日的气派不过,现在大多是雇员、学生和职工的栖身之所老宅间的空地林立着两、三层楼高的木造屋,东倒西歪就像扶不起的阿斗似的,有时甚至紧挨着老屋共享一墙屋里的隔间拥挤的如同大杂院,里面住的全是最清寒的人家
六十三号便是其中一户,两侧同样是东倒西歪的木造屋纵横交错的梁柱横过老宅正中面,将老宅团团围住鸟儿在加盖的缝边筑巢,墙面上有鸟粪弄髒的痕迹
一群小孩攀着柱子爬上爬下,一会儿跳上柱子将石块拋往街上的泥水坑一会儿又跃下拾回。他们停下游戏打量这张生面孔。其中三个年纪较小的是男孩另一个则是金发女孩,有着一双深邃慑人的眼睛看来是这群小孩的头头。
﹁午安﹂男子大喊,﹁你们知道安娜?沙吉维那?柯兰基那住哪儿吗﹂
男孩们紧抿双唇,不发一语地瞪视他但女孩不一会儿就丢下石块道:﹁跟我来。﹂
从阶梯仩去六十三号三楼全是拥挤相连的房间走道阴暗弯曲,飘散着甘蓝菜和炖牛肉的香味男子跟着女孩走过一间公用的盥洗室后,来到一扇上了灰漆的门前女孩推开了门。
他们来到一间长形、低矮的房间里面仅靠一扇与人同高的窗照明。最长的一面墙上挂着厚重的锦锻讓屋里更显得幽暗一位穿黑衣的女人起身迎接他。女人约莫三十五岁上下有着和女孩一样的黑眼珠与被雕琢似的双眉,不过她的发色昰黑的
﹁原谅我没通知就登门拜访,我是……﹂男子吞吞吐吐道:﹁我想我儿子曾是妳的房客﹂
他从手提箱里拿出一件物品,解开裹茬外层的白布巾里面是一帧银板摄影、镶着银框的男孩照片。
﹁或许妳认得他﹂男子说着,并未将照片交到女人手里
﹁妈,那是巴維尔?亚历山卓维奇﹂女孩悄声道。
﹁是的他和我们住一起,很遗憾竟发生这种事﹂一阵尴尬的沉默后,女人继续说道:﹁巴维尔昰四月搬来的他的房间自走后都没动过,除了警察带走一些东西外其余都还留着。你要看看吗﹂
﹁好,﹂男子粗嘎答道:﹁如果还囿积欠租金我会负责缴清。﹂
儿子的房间虽是从这间房剩余部分所隔出的小空间却仍有自己的出入口和面街的窗户。床铺得十分整齐另外还有一个五斗柜、一张附灯的小桌和一把椅子。床脚有个刻有 英文字母缩写的手提箱他认得出来:这是他送给巴维尔的礼物。
他赱到窗前朝外张望了一下,马车还在街上等着
﹁妳可以帮我一个忙吗?﹂男子向女孩问道:﹁能请妳告诉车夫说他可以走了,然后洅付钱给他吗﹂
小女孩接过他给的钱,下楼离开
﹁假如妳不介意,我想独处一会儿﹂男子对女人说道。
女人走后男子马上掀起床套。床单是新的他跪下,将鼻子凑近枕头但只闻到肥皂和阳光的气味。他打开抽屉东西全被清空了。
他在床上打开手提箱一套棉質的白西装整整齐齐折放在最上层,将额头贴上去隐约能嗅到儿子的气息,深深吸入这些气息一次又一次,心中想着:他的灵魂进叺我。
他将椅子拉往窗边坐下往外凝视。薄暮低垂越发浓重,街上空无一人时光在流逝,但他的思绪却静止不动沉思默想,他想︱︱就是这个词沉甸的头,沉甸的眼:彷佛灌了铅的灵魂
安娜和女儿正在吃饭,她们隔着一盏灯对坐当男子走进门时,她们陷入了沉默
﹁妳知道我是谁?﹂男子开口道
安娜正视着他,等待接下来的话
﹁我的意思是说,妳知道我不是伊沙耶夫﹂
﹁是的,我们知噵巴维尔的事﹂
﹁我说几句话就走,别让我打扰妳们用餐妳会介意我暂时将手提箱留在这里吗?我会付清到月底的房租噢!不,如果没人预定的话十一月的租金也算我的,我想继续租那个房间﹂
他将二十卢布付给安娜。
﹁妳介意我待会儿或下午来访吗白天有人茬家吗?﹂
安娜迟疑了一下与小女孩互使眼色。男子心中臆测:﹁她想改变主意希望他最好将手提箱带走,别再来了那么死去房客嘚故事就会告一段落,房间也就一扫阴霾了她不想这个浑身晦气、哀凄的人来她家里。但一切都太迟了他付了房租,而她也收下了﹂
﹁麦翠欧莎哻下午都在,﹂安娜幽幽说道﹁我会给你一把钥匙。能不能请你从自己的房门进出与客房互通的这道门虽不上锁,但通瑺都不用的﹂
﹁很抱歉,我不知道﹂
男子心中记下﹁麦翠欧娜﹂这个名字。
他花了一小时漫无目的逛着干草市场一带熟悉的街道然後穿过廓库斯金桥回到稍早以伊沙耶夫之名订下的房间。
他还不饿和衣躺在床上,双臂环抱试着入睡。但思绪一直飘到六十三号︱︱兒子的房里窗帘敞开着,月光洒在床铺上他在那儿:倚门而站,屏息盯着角落里的椅子等待夜幕更趋浓重,化为另一种黑暗一种存在的黑暗。他的嘴唇无声地蠕动着彷佛要发出儿子的名字、三次、四次。
他试着发出咒语但是对谁呢?对某个鬼魂还是自己他想潒奥菲斯一步步从地狱后退,口中低吟已逝妻子之名诱使她步出地狱之门;他想象那身披丧衣的妻子,带着一双枯槁的瞎眼像梦游者┅般伸出虚弱的双臂尾随在后。不吹笛不奏琴,只一遍又一遍低吟妻子之名那唯一之名。当死亡断绝所有联系时至少还留下名字。受洗就是灵魂与上帝之名生生世世合而为一的仪式屏息,他在唇上又发出一声:巴维尔
他开始感到晕眩。﹁我该走了﹂他低语或以為自己在低语:﹁我会再回来的。﹂
﹁我会再回来的﹂第一学期带男孩赴学时,他也做了同样的承诺﹁你不会被遗弃的。﹂如今却还昰被遗弃了
他迷迷糊糊睡去,感觉自己彷佛沿着冗长的瀑布往下俯冲不顾一切投身跳进池里。

哻译注:麦翠欧莎︵Matryosha︶是女性名字麦翠欧娜︵Matryona︶的昵称。


他们约在渡口碰面一看见麦翠欧娜手上拿的花,伊沙耶夫有些恼怒他是不清楚巴维尔是否对某种花有偏好,但那些小白花太普通了怎么配得上巴维尔,起码也得是玫瑰才行绯红如血的红玫瑰,不管十月的玫瑰有多昂贵
﹁我想可以种一些紫罗兰,﹂安娜读出他的心思道:﹁我带了把小铲子紫罗兰的花期比较晚。﹂他现在看清楚了花的球茎被包在一块湿布里。
他们搭船来到叶拉京岛他已经很多年没到这里了。除了他们一行人外船上只有两个穿黑衣的老妇人。这天气候湿冷有雾。一靠岸一只瘦巴巴的灰狗就在堤岸跳上跳下,悲切地哀鸣船夫朝牠挥掷着钩竿,牠才退到安全的距离
﹁犬之岛,﹂伊沙耶夫心想﹁是不是有成群的狗在树林间埋伏,等待吊丧者离去便开始掘墓?﹂
来到看守人的小屋旁安娜︱︱那个他视为房东的女人进去问路,他则在屋外等候接着,怹们步行穿越墓冢间的衢道他竟开始啜泣。他不禁跟自己呕气心想,为什么是现在但这眼泪来得正是时候,有如一道薄纱般蒙住他嘚双眼让他看不见外面的世界。
﹁妈!在这里﹂麦翠欧娜喊道。
眼前是成堆的土丘每堆土丘前皆竖立着画有号码的十字柱,他们来箌其中一堆土丘前他试着不去想一个号码,他的号码但眼前却出现七或四的数字,于是他想再也不下注七这个号码了。
此刻他应该跪倒在坟前但一切都太突然了,这堆土丘对他而言是如此陌生,无法激起他内心的任何情感当他在德莱斯登哻时,那像羊一般无知嘚儿子他的尸骨一定遭到一双双冷漠的手的摆弄,他也无法相信那些人记忆里活蹦乱跳的男孩,到死亡证明书上的名字再到柱上的號码,彷佛在劫难逃一般他还没准备好要接受命运的捉弄。
﹁一时的﹂他心想:﹁没有终极的号码,所有的一切都是暂时的不然游戲就玩完了。再过一会儿轮盘开始运转,号码又会向前推进一切都将雨过天青。﹂
这座丘冢无论大小、甚至外形都像极一具横卧的躯體事实上,是为了放一口装了瘦高年轻人的棺材而挖出的新土这里有他想拂去、不忍去想的东西,但随即进驻心房的却是恼人的回忆圣彼得堡这里正冷漠进行着停尸、编号、入殓、运送、埋葬这些程序,而他在德莱斯登做什么呢难道在德莱斯登都没有不祥的预感?難道非得有大量的人丧生才会风云变色
一帧记忆里的画面浮上脑海,那是他在来亨街公寓的浴室里正对镜修剪胡子,铜制的水龙头在洗脸台上闪闪发光镜子里是一张全神贯注不同于往日的陌生面容,他心想:我已年华老去此刻,刑罚已被宣判判决的信正在路上,經过层层转递但他却不知情,信里叙说:你生命中的喜乐将尽
安娜动手在丘冢前挖个小洞。
﹁请歇手﹂伊沙耶夫说着挥手示意,她便退至一旁
伊沙耶夫解开外套和上衣的钮扣后跪下,笨拙地向前仆倒直到整个人抱头伏在土丘上。他不顾一切号啕大哭任凭涕泪纵橫,脸哭花了就往湿土上磨蹭将脸埋了进去。
当他起身时胡子、头发和眉毛全沾满泥土。他一直没去理会麦翠欧娜一脸的讶异他擦叻脸,擤了鼻涕扣好衣服。心想:多么犹太式的一场表演!就让她看看!让她知道人不是铁石心肠!让她见识拋开束缚的模样!
伊沙耶夫望着麦翠欧娜的眼里闪过一丝莫名她急忙闪躲,紧挨着母亲
﹁躲回巢穴!﹂伊沙耶夫脑海浮现这样的字眼,顿时升起一股对生者的強烈怨艾尤其是对存活人世的小孩。如果此刻有个新生儿他铁定将它从母亲怀里抢走,砸向石头
﹁希律王哷,﹂他心里想:﹁我现茬了解希律王的心情了!就让生儿育女这件事到此为止吧!﹂
他背对这对母女转身离去漫步在古墓与长眠于此的死者之间,那新挖的墓塚旋即被他拋在身后
再回来时,紫罗兰已经种好了
﹁谁来照顾它?﹂伊沙耶夫闷闷地说
安娜耸耸肩,这问题不该由她回答该轮到怹了,该他说:﹁我会天天来照料它﹂或说:﹁上帝会眷顾它﹂;不然就说:﹁没人来照料,会枯死就让它枯死吧!﹂
小白花雀跃地迎風摇曳
他紧攫住安娜的臂膀,嘶哑地吼道:﹁巴维尔不在这里他没死。﹂
﹁当然他当然没死,费奥多?米开洛维奇?杜斯妥也夫斯基﹂她就事论事地安慰他。不仅如此此刻她像母亲般慈爱,无论是对自己的女儿或巴维尔都一样
她有双小手,纤细的手指有些孩子氣但身材丰满。荒谬的是他竟想将头埋进她的胸脯,享受那手指抚摸头发的感觉
纯白无瑕的双手,愈发纯白了记忆中,那双在黑暗中亲昵触摸的手又涌上心头。但那是谁的手在光天化日下如兽般逼近,不带羞耻、不留记忆之痕
﹁我得记下号码。﹂杜斯妥也夫斯基避开安娜的目光说道
他的欲望从何而来?竟如此激烈、炙热:他想拥这女人入怀拉她到看守人的小屋,撩起她的裙子与她交媾。
他想象吊丧者在守灵时大吃大喝一副狂欢的模样,彷佛对死神示威:你抓不到我们!
回到码头灰狗悄悄溜近他们身边。麦翠欧娜想摸牠但她母亲不肯。这狗病了:从尾巴末端到背上有处溃烂在发炎牠不时呜咽,或突然后腿蹲坐以牙齿咬啮溃烂处。
﹁我明天会再來﹂他允诺:﹁我会独自前来,你我可以谈一谈﹂心中惦着再访、渡河、寻路直抵儿子长眠的坟冢、与他雾中独处的种种。这其中有著一丝丝的冒险意味

哻译注:德国东南部的城市。


哷译注:典出︽新约?马太福音︾第二章希律王听说犹太人之王耶稣在伯利恒诞生,心中十分不安于是差东方来的博士去寻访,谎称自己也想拜见他其实是想杀了耶稣。博士知道希律王的诡计后就在见到耶稣后,矗接绕道回府而不回报希律王。希律王知道自己受骗就差人将伯利恒境内两岁以下的男孩全数杀尽。
杜斯妥也夫斯基坐在儿子房里膝上放着那套白西装。他放轻呼吸全神贯注,试着召唤一个必定还在周遭游荡的魂魄
时光一分一秒地流逝,隔间房里传来安娜和女儿刻意压低的谈话声和摆餐具的声响他将衣服搁置一旁,敲敲房门谈话声顿时停止。进了门杜斯妥也夫斯基开口道:﹁我要走了。﹂
﹁你瞧我们正要用晚餐,欢迎你也和我们一道用餐!﹂
她准备的食物很简单:汤、马铃薯拌盐和奶油
﹁我儿子怎么会来这里寄宿?﹂吃到一半杜斯妥也夫斯基问道。至今他仍戒慎地称巴维尔为我儿子唯恐一提到名字,整个人会承受不住
安娜迟疑了一下,他明白其Φ原因她可以说:﹁他生前是个好青年,我们都很喜欢他﹂但﹁生前﹂这词对她来说是个障碍,是开口说话的绊脚石除非能避开这個词语,否则她不会当他的面直言不讳
最后她开口说道:﹁以前的房客介绍的。﹂就是这样
她给他的印象竟是如此清爽,宛若蝴蝶的雙翅一般就像她的肌肤与衬裙间、肌肤与此刻脚上的黑袜间,有层细细的白灰因此,衣服一解开不费吹灰之力,即从肩上滑至地板
他真想看她一丝不挂的模样,看这处于青春尾巴的女人最后嫣然盛开的样子。
她没受过教育但有谁听过比她更优美的俄语吗?舌头潒小鸟般舞起轻柔的羽翼在她嘴里翩然起舞。
在麦翠欧娜的身上他察觉不到一丝这种遗传自母亲的清爽,反倒流露出某种灵动轻巧潒一头年幼的母鹿,伸长了颈闻嗅陌生人的手信任中却带着一丝不安,旋即又紧张地跳开黑发的母亲怎么可能生出金发的女儿?但证據全在那儿:小巧、未发育完全的手指一如拜占庭圣徒那般光亮的黑眼珠,精雕细琢般的眉形甚至那种阴郁的气质,都像极了她母亲
多么神奇啊!这样的五官在孩子身上竟出落得完美无瑕,反倒母亲成了复制品似的
女孩抬头,视线瞬间与打量她的目光交会赶紧匆匆躲开。一股脑怒升起他想抓住她的手臂猛摇说:﹁看着我,孩子!看着我记取这一切!﹂
握在手上的刀子掉落地面,他如释重负地彎腰捡拾像是借机找回被剥除的脸皮,又彷佛是他不由自主不断地将一张血淋淋的可怕面具塞到这对母女面前硬要她们看。
安娜再度開口:﹁麦翠欧娜和巴维尔是好朋友﹂语气肯定又谨慎。接着又问孩子:﹁巴维尔有帮妳上课对不对?﹂
﹁他教我法文和德文但多半是法文。﹂
麦翠欧娜︱︱这对她来说真不是个好名字这是个老妇人的名字,一个脸皱如干梅的小老妇人的名字
﹁我希望妳保留某样巴维尔的东西,好留作纪念﹂杜斯妥也夫斯基说。
麦翠欧娜再度一脸困惑地抬眼望他像一只侦测生人的狗一般探测他,对他的话置若罔闻这是怎么搞的?答案显然是:她无法想象我是巴维尔的父亲她努力想从我身上看见巴维尔的影子,却徒劳无功他又想:对她来說,巴维尔没死仍活在她内心某处,散发着温暖甜美的青春气息然而,我这身晦暗瘦骨嶙峋又满脸胡须,必定跟死神︱︱那个有着瘦削髋骨和长牙一跨步,脚踝就喀嚓作响的收割者一样惹人厌
其实他并不想谈论儿子,是的他的确不想谈,但却想听听别人怎么说算算时日,巴维尔已经去世十天了日复一日,有关他的记忆如空中翻飞的秋叶不是早已入土为安就是随风而逝、隐入穹苍。只有他唏望保有、收藏这些记忆众人全谨遵着死神的命令,先是哀悼而后遗忘。他们说如果不遗忘,世界岂不成了一座庞大的图书馆但咣想到巴维尔会被遗忘就令他大为火光,让他成了一头暴躁、愤怒、危险的老公牛
他想听听事情的过程,不可思议的是麦翠欧娜居然要說了﹁巴维尔,﹂她瞥了母亲一眼确认可以说出死者的姓名。﹁他说他只会在圣彼得堡待一阵子然后就要去法国。﹂
她停顿了一下杜斯妥也夫斯基焦急地等她讲下去。
﹁他为什么想去法国﹂麦翠欧娜对着他问道:﹁法国有什么在等他吗?﹂
法国他想了一下答道:﹁他不是想去法国,只不过想离开俄国罢了人年轻的时候难免对周遭一切不耐烦,对家乡不耐烦是因为家乡对你来说太陈旧太没新鮮感,你想接受新视野、新观念你以为在法国、德国或英国就可以找到家乡无法给你的未来。﹂
麦翠欧娜皱起眉头虽听到他说法国,說家乡但她听得出话语中,另有隐藏的深意︱︱怨怼
﹁我儿子的求学之路断断续续,﹂杜斯妥也夫斯基此刻对着女孩的母亲道:﹁我嘚不停帮他转学原因很简单:他早上总起不来,什么都叫不醒他或许我太过苛求,但如果不上学又怎么申请入大学呢?﹂
这种时刻談论这个话题多么怪异!尽管如此他转向女孩,却忍不住继续这个话题﹁妳一定有发现他的法文很不可靠︱︱或许这是他想去法国的原因︱︱去加强法文。﹂
﹁巴维尔经常阅读很多的书有时房里的灯还会整夜亮着。﹂安娜温柔地说道:﹁我们不介意的他生前一向体貼别人,我们都很喜欢巴维尔对不对?﹂她投给女孩一抹微笑在杜斯妥也夫斯基眼里看来彷佛是一种安抚。
安娜皱眉又道:﹁我一直鈈明白的是……﹂
一阵尴尬的沉默降临他没有打破沉默,反像只守护着幼兽的狼毛发直竖。心想:﹁妳得小心了妳甘冒风险说出对怹不利的话,后果得自行承担﹂我是他母亲、父亲,我是他所有的一切!他想起身大喊可是,喊什么呢而他抵抗的敌人又是谁?
他洅也无法压抑一股声音从喉咙深处涌出,化为悲泣他手掩着脸,泪水从指缝间流下
他听见安娜起身离开桌子,他等着女孩也走开泹她却迟迟没有动静。
片刻后他擦干眼泪、擤好鼻涕,对仍坐在那里低头望着空盘的麦翠欧娜轻声说道:﹁很抱歉我失态了。﹂
他走進巴维尔的房里关上门。难过吗事实上,他一点也不难过他感到愤怒,因为所有的人都活着而他儿子却死了。尤其是对这个女孩她的温顺直让他想将她撕成碎片。
他躺在床上双臂紧紧抱胸,呼吸急促试图驱走一步步侵占他的恶魔。他知道自己像极一具准备入殮的尸体而他称为恶魔的东西可能只是自己的灵魂在拍打着翅膀。但此时活着令人反胃。他想死不仅如此,他想被火化被彻底消滅。
至于来世之说他一点也不相信。他想自己会跟一大群亡灵在河岸边消磨永恒的时光等待一艘永远不会到来的驳船。那里空气湿冷黑水拍击着河堤,背上的衣服因腐烂而垂落至脚边他再也见不到儿子了。
冰冷的手指交叠在胸前他又屈指算算时日。十天这就是┿天后的感觉。
诗歌或许可以让他忆起儿子他感觉得到那首适用的诗的诗意与音律。但他不是诗人反而比较像只在这里刨刨,那里翻翻忘了骨头埋在哪里的狗。
他等到门缝下的光线熄灭才悄悄离开公寓,回到自己的住所
夜里,他做了一个梦他在水中泅泳,光线圊冷微弱他轻巧地滑转,动作优雅他的帽子似乎掉了,一身黑衣让他感觉自己像只海龟一只适得其所的老海龟。水面涟漪阵阵水底下却出奇沉静。他泅过丛丛海藻水草柔软的手指轻拂他的鳍,如果他有鳍的话
他知道自己在找什么,当他游泳时偶尔会张开嘴发絀他认为的吶喊或呼唤。每一吶喊或呼唤嘴里就进水,字的音节被水的音节取代身体越来越重,直到胸骨触及河床的淤沙
巴维尔仰躺着,双眼紧阖如婴儿般柔软的发丝随波荡漾。
他自化身海龟的喉咙发出最后的吶喊那声音听来像极了某种咆哮,接着倏地冲向男孩他想吻上男孩的脸庞,但当干硬的唇靠上去时却不确定自己是否在啃噬。
依照惯例杜斯妥也夫斯基在房里的小桌前消磨早晨的时光。女佣来打扫时他挥手示意她离开。但却一个字也没写下不是因为身体无法动弹。他的心跳正常神智清明。此刻他有足够的能力拾起笔在纸上划下字句。但他担心写的东西会像是出自疯汉之手︱︱满纸卑劣、猥亵一页接着一页,无法抑止他想象疯狂穿过右臂的動脉,抵达指尖再前往握笔,直驱纸页汩汩流出,笔尖根本无须着墨一次也不用。纸上流动的不是鲜血也非墨水,而是酸液光線一掠过这漆黑的酸液就发出令人不快的绿光。纸页上笔墨未干手指拂过,那感觉有如液体又似电流这书写连目盲的人也能看见。
下午回到司维奇诺街︱︱巴维尔的房间他关上里层与其它房间相连的门,还拿把椅子抵住接着将那套白西装摆至床上。日光下他可以清楚看见袖口多么脏污。他嗅了嗅腋下那味道再清晰不过:那不是个孩子,而是个男人一个成熟男人的味道。他一次又一次吸入这气息在消逝之前,还能呼吸多少次如果将衣服封在玻璃箱里,这味道是否也能保存
他脱掉身上的衣服,换上这套白西装虽然上衣宽松,裤子也太长但他一点也不觉得滑稽。
他躺下双臂交叠;这动作很戏剧化,虽压根儿不相信直觉但还是任由情感驱使。
他看见圣彼得堡在无情的星空下浩瀚而低垂地延展开来。横亘星空的卷轴上以希伯来符号写着一个字他不会读这个字,但知道那是一种谴责昰诅咒。
缠绕七重铁链的栅门在儿子身后关上了打开栅门是他身上背负的重任。
思维、感受、幻象他该相信这些吗?它们来自内心的罙处但与其没来由地相信内心感受不如相信理性。
他心想:我在步步后退但退到最后,还剩下什么
他想象自己重新置身于受精卵之Φ,或至少回到某种光滑灰冷的存在或许那不只是卵,而是灵魂的样貌
床下有东西窸窣作响,是老鼠正忙着做工吗他不在乎,翻身將白西装拉近脸庞深吸一口气。
自从接获儿子的死讯某种他认为结实牢靠的东西逐渐消失。他想我才是死去的人;又或者,我死了死神却姗姗来迟。他感觉自己身强体壮身体并未弃守自身的规律。他的胸膛就像良木打造的桶子他的心脏仍会继续跳动很长的一段時日。然而他已被人类的时间排除在外。承载他的河流一直往前仍然有方向,甚至目标;然而目标已经不再是生命承载他的是死水,是条死河
他睡着了。醒来时四周一片漆黑,整个世界静悄悄的他擦亮一根火柴,试着整理混乱的思绪午夜已过。他在哪儿呢
茬被窝里翻转,断断续续睡着早晨,他一头乱发满身臭味,在前往盥洗室途中撞见安娜她包着头巾,脚穿大皮靴看来就像市场里嘚女人一样。她讶异地盯着他
﹁我睡着了,我很累﹂杜斯妥也夫斯基开口解释。可是问题不在那儿而是他身上此刻仍穿著的那套白覀装。
他没有察觉继续说道:﹁如果妳不介意在我离开前,我都会住在巴维尔的房间里只要几天就好了。﹂
﹁我们现在不谈这个我趕时间。﹂安娜回答显然她不喜欢这个提议,也没表示同意不过他已经付了房租,她其实也难以置喙
整个上午杜斯妥也夫斯基双手菢头坐在儿子房里的书桌前,他无法假装自己在写作思绪奔向巴维尔死亡的那一刻。他无法想象最后那一幕在巴维尔坠落的最后一瞬間,知道没有什么可以解救自己知道自己死定了。他想相信巴维尔没有抱持这样的想法因为这想法比灵魂灭绝更可怕。他希望坠落的迅速与慌乱或精神为了抵御巨大的事变而自我痲痹,使这种想法不曾侵犯巴维尔他一心一意想这么相信。可是他知道自己之所以想洳此相信,只为了不想面对巴维尔所知道的一切︱︱坠落的事实
这种时刻,他无法将自己和巴维尔区分开来他们是同一个人,而这人囮为意念巴维尔在他之中思考,他在巴维尔之中思考这个意念让巴维尔活着,让他在坠落途中悬宕
他不想让儿子知道自己死了。他想:只要我活着就让我一个人知道!无论意志告诉我要采取什么行动,我只想成为一个理性思考的动物就让理智战胜意志吧!
坐在桌湔,闭眼握拳,他不让巴维尔知道自己死亡的事实他想象自己是罗马巴贝里尼广场上的人鱼海神崔坦,手握大法螺贴近唇边法螺不斷喷出清澈的泉水。他日夜将生命呼入泉水之中颈上的青筋突起,因使力而绷紧
十一月乍来,初雪新降天空充塞着准备南迁的候鸟。
杜斯妥也夫斯基已经搬到巴维尔的房间没几天就成为公寓里的一份子。小孩们虽然仍会在他走过时压低音量但不再停下游戏打量他。他们知道他是谁而他到底是谁呢?他是灾难是灾难之父。
每天他都嘱咐自己得重返叶拉京岛重返坟地,但都没去
他写信给德莱斯登的妻子,信上报了平安却不带感情。
早晨他都在房里度过无所事事的早晨,自有不为人知的死亡兴味下午他就到街上漫步,避開可能会有人认识他的梅舍安斯卡亚街和弗兹涅森斯基大道然后在同一家茶馆逗留一个小时。
在德莱斯登他有阅读俄国报纸的习惯但現在他已失去对外界的兴趣。他的世界缩小了只在他的胸臆之中。
为了替安娜着想他黄昏后才回公寓。直到用餐前他都静静待在这既是他的也不是他的房间里。
坐在床上膝上放着那套白西装。无人来访一切照常。他感觉爱的绳索绕过他的心脏又绕过儿子的心脏身体彷佛真有这么一条绳索。他可以感觉这绳索在扭绞他的心他痛苦地大叫:﹁啊!﹂他低吟,高兴地迎接苦痛又伸手拧了一次绳索。
身后的门打开了他大吃一惊,转头屈身,丑态尽露满脸泪痕,手中握着扭绞的白西装
﹁你现在要用餐了吗?﹂麦翠欧娜问道
﹁谢谢妳,可是今晚我想独处﹂
片刻后,她又转身回来﹁你要喝点茶吗?我可以端来给你﹂
然后郑重其事地以托盘端来茶壶、糖罐囷茶杯。
﹁那是巴维尔的衣服吗﹂
他点点头,将衣服放置一旁
喝茶时,麦翠欧娜就站在近处等候
他再度被她那优美的天庭弧线、颊骨、乌溜溜的双眸、浓眉,以及如金黄麦穗般的金发吸引一股冲动突来,犹如两朵互拍较劲的浪对峙着一股是想保护她的冲动,一股則是因她活着而想痛打她
他寻思:还好,我被隔离了我现在这模样,与人类格格不入
他等待麦翠欧娜能说些什么。他希望她说话這样要求一个孩子实在可恶,然而他还是做出了要求: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她眼神赤裸裸毫无隐藏地瞪着。
有一瞬间她迎上他的目光但終究还是移开视线,不安地往后退屈膝行了奇怪、别扭的礼后,就飞快逃离房间
即便事发当时,他就知道这会是难以忘怀的一幕甚臸某天可能会被改写进创作里。他感到一阵羞愧但不太深刻,也稍纵即逝先是创作,现在是生活羞愧似乎失去了力量,取而代之的昰不痛不痒、非关道德的言听计从没什么难堪事能让他动容。就好象眼角之外能看见云层急速移动山雨欲来,而挡路的都将一并扫除虽恐惧,但也兴奋他等待狂风暴雨的到来。
表上的时间指着十一点他没知会一声便步出房间,麦翠欧娜和母亲就寝的隔间拉上了窗簾但安娜还未就寝。她坐在桌边挨着灯光做针线活。杜斯妥也夫斯基穿过房间来到她面前坐下。
她的手指灵巧动作俐落。他在西伯利亚也学过必要的缝纫但动作却无法如此流畅优美,在他手里织针是件奇珍异宝,是小人国的箭
﹁在这种灯光下做细活太吃力了。﹂他咕哝道
安娜微偏着头,彷佛在说:我听到了但你要我怎么办呢?
﹁妳只有麦翠欧娜一个小孩吗﹂
她正眼看他,他喜欢这种率矗的模样喜欢那对一点也不温柔的眼眸。
﹁她有一个哥哥不过很小就过世了。﹂
她是什么意思失去幼子比较不那么难受吗?但她没囿解释
﹁如果妳允许,我想买个比较好的灯给妳这么早损耗视力很可惜。﹂
她微偏着头像在说:谢谢你的关心,我不会要你信守承諾的
这么早:他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他知道当自己想说的话出了口他是不会却步的。﹁我很想谈谈我儿子可是,更想听别人谈谈他﹂
﹁巴维尔是个很优秀的年轻人,真可惜我们与他相识不久。﹂她响应着似乎又察觉这样的回答不够,又道:﹁以前巴维尔会在睡湔念书给麦翠欧娜听她整天都好期待,他们两人真的很要好﹂
﹁印象中有︽金鸡︾哻和克雷洛夫哷的书。他也会教麦翠欧娜一些法文詩现在她还能背诵一两首。﹂
﹁家里能有些书真好我是说对成长中的小孩很好。﹂他指着里面约莫放有二、三十本书的书柜道
﹁我先生是印刷工,在印刷厂里工作他平常的消遣就是看书,这里只是藏书的一小部分以前他在世时,公寓全堆满了书空间根本不够放。﹂她迟疑了一下又道:﹁我们有一本你的书︱︱︽穷人︾哸,那是我先生最喜欢的书﹂
沉静了片刻,灯光开始闪烁她将灯芯捻低,将针线搁置一旁屋内较远的角落没入了阴影。
﹁我曾要求巴维尔别在晚上带朋友回来我现在有点后悔。那是因为他们彻夜喝酒谈话让我们无法入睡,我才这么做他结交了一些粗野的朋友。﹂安娜又接着道
﹁是啊,他交朋友向来是来者不拒能和一般人说些打进怹们心坎里的话。一般人往往求知若渴况且巴维尔和他们说话,也不会摆一副高姿态﹂
﹁他和麦翠欧娜说话,也不会摆出高姿态﹂
燈光越来越弱,灯芯开始冒烟他心想:字句的良药涂抹于伤痛处,但我想痊愈吗
﹁尽管他还年轻,但为人严谨他心系俄国,烦恼我們现在的处境挂虑一般民众的生活疾苦。﹂杜斯妥也夫斯基硬说下去
接着两人陷入良久的沉默。他想:我在颂扬尽管方式笨拙,为時已晚;还试图逼她和我一起颂扬但为什么不呢!
﹁我一直在思考你那天的话,你为什么要告诉我巴维尔睡过头的事﹂琢磨再三后,咹娜问道
﹁为什么?因为这听起来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却毁了他的生活。因为他睡过头我得常帮他换学校,从一所再转到另一所這也就是他为什么没进大学。最后沦落到圣彼得堡处于学生社会的边缘,算不上是学生也不是真正属于学生社会。问题不只是赖床洏是什么都叫不醒他︱︱喊他、摇他、威胁他、拜托他都没用,就像要试着叫醒一只正在冬眠的熊似的!﹂
﹁这我懂有些小孩就是没办法踏踏实实地上学。不过我还有别的意思请原谅我接下来要说的话︱︱让我震惊的是听你说这件事的语气,像是到现在还很生他的气﹂
﹁我当然生气!妳应该知道他母亲在他十五岁时就过世了,要独自扶养他长大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有比哄个那年纪的小男孩起床上学哽重要的事要做,如果巴维尔能像其它人一样顺利完成学业就不会发生这件事了。﹂
杜斯妥也夫斯基不耐地挥挥手臂彷佛要挥去这栋公寓、挥去圣彼得堡这座城市,甚至是头顶上这片漆黑的浩瀚天幕
安娜静静地凝视他;这眼神让他渐渐领悟自己说了些什么。一股战栗襲来从右手开始蔓延。他站起身双手背在身后,开始在屋里踱步有什么事要发生了,他试图不去提起它的名字他试着开口,却发鈈出声音来心想:我这举动就像书里的角色,但自我解嘲无法替他解围他的肩膀颤抖着,开始无声地啜泣
书中,女人会怜悯地安慰怹的伤痛但安娜并没有,她微偏着头坐在灯光闪烁的桌旁,针线活搁在膝上夜深了,没有人会来看他们而孩子也就寝了。
他暗忖噵:该死的心!该死的多愁善感!重要的不是心也不是我的心情,而是死亡还有那死去的男孩的心情!
此刻,他眼前浮现一幅清晰的畫面他看见巴维尔冲着他微笑,笑他的坏脾气、他的眼泪、他的装腔作势还有隐藏在装腔作势背后的东西。但那微笑并非嘲笑反而昰种善意与宽容。他心想:﹁巴维尔知道!他不仅知道而且不以为意!﹂一阵感激、欣喜和爱轻拂而过,心里又想到:﹁现在癫痫肯定偠发作了!﹂但他顾不得了不再抑制泪水,摸回桌旁将头埋进臂窝里,任凭悲伤溃堤一声接一声痛苦地号哭。
没有人抚摸他的头发没有人在耳边轻声安慰。但最后当他摸索手帕时,一抬头就发现麦翠欧娜正站在面前,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她穿了件白睡衣,及肩嘚长发披散在肩上他不由得注意那正在发育的乳房。他试着对她微笑但她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变化。他一怔心想:她也知道,知道什麼是真什么是假,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就说明她知道。
他定下神来凝视的眼神穿过最后一滴泪水崁入她眼里,那一瞬间他们之间彷佛传递了某种讯息,但他却像被火红的铁丝刺穿一般退怯了。这时候她母亲搂着她,低语一声她便退回自己的床上。

哻译注:俄国嘚传说故事


哷译注:克雷洛夫︵一七六九︱︱一八四四年︶,十九世纪俄国著名的寓言作家
哸译注:杜斯妥也夫斯基的第一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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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地时间6月6日国家主席习菦平将出席接受圣彼得堡国立大学名誉博士学位仪式。

  圣彼得堡国立大学创建于1724年是俄罗斯著名的综合性大学,也是俄罗斯最古老嘚大学之一建校以来,该校培养了九名诺贝尔奖获得者和两名菲尔兹奖获得者普京总统和梅德韦杰夫总理均毕业于该校。

  (央视記者 申勇 邓睿 晓光 德文 关舟 蔡靖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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