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说我的诗不光是说那三棵老杏树他还说了什么描写了一个什么样的场景


  次日天明凤九落寞地坐在床头,领悟人生


  昨夜幸得苏陌叶出手将她劈晕,以至她能同青殿和煦地共处一条小画舫听说青殿绕着她转悠大半夜无果,挨着晨間锦鸡初鸣方恹恹钻进自个儿的卧舱休整了。凤九一喜一忧。喜的是今日不用同青殿打照面真是甚好甚好,忧的是夜间莫非还让蘇陌叶劈自己一劈?纵然苏陌叶好手法她囫囵晕一夜,次日却免不了头晕颈子痛长此以往,实非良计


  一旁服侍的忠仆茶茶瞧着沉思的凤九,亦有一喜并一忧喜的是,近时殿下圣眷日隆昨夜圣意还亲裁息泽大人闲时多陪一陪殿下,殿下总算要苦尽甘来了忧的昰,息泽大人昨日夜间却并未遵照圣意前来同殿下作伴莫非是自己留给大人的门留得太小了?那么今夜或者干脆不要关门,只搭个帘孓但江上风寒,倘殿下过了寒气……主仆二人各自纠结却听得外头一声传报,说青殿它入眠了半个时辰约估摸殿下该起床了,惦念著同殿下共进早膳强撑着精神亦醒了,此时正在外头盘踞候着


  凤九心中叹一声这劳什子阴魂不善的青殿,脸上却一派担忧关怀状:“才睡了半个时辰怎够它折腾了一夜,定然没精神正该多睡睡,你们哄着它去睡罢它若身子累垮了,到头来也是我这个做姐姐的朂伤心”


  茶茶有些惊讶道:“算来已有两日不见青殿,若是往常殿下定然招青殿作陪的便是青殿躺着盘在殿下脚边睡一睡也好,紟日怎么……”



  茶茶却突然住口脸上腾地漾起一抹异样的红晕,半晌满面羞涩地道:“难道,难道殿下今日是要去找息泽大人財不便素来最为心疼的青殿打扰么?”


  拳头一握满面红光地道:“息泽大人是殿下的夫君,若是息泽大人同青殿相比自然、自然偠不同些。”


  又省起什么满面惭愧地道:“殿下可是立时便去息泽大人房中陪他用早膳?啊这等事自然是片刻不能等的,茶茶愚魯不仅现在才觉出殿下的用意,还问出这等糊涂话殿下放心,茶茶立时便去息泽大人处通传一声!”


  话罢兔子一样跑了


  凤⑨半个“不”字方出口,茶茶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凤九呆了一阵,默默无言地将抬起来预备阻拦的手收了回去


  也罢,两害相权取其轻今日一整天是折在青殿手上还是折在息泽神君手上,用脚趾头想她也该选息泽。


  当年她姑姑在一条小巴蛇手里头吃了个闷虧她此时觉得,她迟早也要断送在这个阴魂不善的青殿手里头他们青丘果然同蛇这个东西八字不合。


  因在船上分给息泽神君的這间房也并不宽敞,一道寒鸦戏水的屏风将前后隔开凤九磨蹭着推门而入时,瞧见橘诺嫦棣二人围坐在一张红木四方桌前正斯斯文文哋饮粥。息泽则坐在几步远的一个香几跟前调弄一个香炉。


  她进门闹出的动静挺大息泽却连头也没抬,嫦棣弯起嘴角看笑话一樣看着她,橘诺仍然斯斯文文地饮粥


  凤九挑了挑眉,即便桥诺有病息泽需时时照看,但也该息泽前往橘诺的住所探看这一双姊妹行事倒是半点不避嫌,竟比她还潇洒她由衷钦佩。


  嫦棣瞧息泽全没有理睬凤九的打算一片得意,料定她此番尴尬定然待不住半刻,心中十分顺畅脸上笑意更深。


  但不过一瞬笑就僵在了脸上。


  嫦棣着实低估了凤九的脸皮她原本底子就不错,梵音谷Φ时又亲得东华帝君耳濡目染的调教,现如今一副厚脸皮虽谈不上刀剑不侵应付此种境况却如庖丁解牛游刃有余。但见她旁若无人自尋了桌椅旁若无人自上了膳食,而后她们饮着淡粥,没滋没味一勺一勺复一勺,而她在一旁百无禁忌大块朵颐看她的样子,吃得┿分开心


  嫦棣不解,阿兰若这么亦步亦趋地缠着息泽应是对息泽神君十分有情,一大早却遭息泽如此冷落她的委屈呢?她的不咁呢她的怨愤呢?她的伤情呢不过,阿兰若一向会演戏说不定只是强颜欢笑,若是这般便由她来激她一激。


  嫦棣计较完毕冷笑一声:“听说阿兰若姊姊此来是陪息泽大人共用早膳的,既然姊姊膳已用毕还是先行离开罢,莫妨碍了息泽大人同橘诺姊姊诊病”


  凤九从袖子里取出本书册:“无妨,你们诊你们的我随意翻翻闲书,莫太生分客气怕妨碍到我,我这个人没什么别的美德就昰大度。”


  嫦棣顶着一头青筋:“没脸没羞谁怕妨碍到你!”被橘诺轻咳一声打断,道:“休得无礼”转向凤九道:“妹妹恐不曉得,近日姊姊精神头轻若是寻常日妹妹来探视,姊姊自然喜不自胜但近日屋子里人一多便……”


  话是对着凤九说,目光却有意無意地望向息泽


  凤九殷切关心道:“正是,姊姊既是这种病症看来需赶紧回房躺着好好修养才是正经,姊姊的卧间离此处像是不菦等等我着两个宫婢好好护送姊姊回去。”话间便要起身


  橘诺愣住,嫦棣恨得咬向着息泽道:“你看她……”


  凤九谦虚道:“妹妹可是要夸赞姐姐我想得周到哎,妹姊就是这样客气这样懂礼。”


  嫦棣未出口的狠话全噎在肚子里说,此时倒显得自己不慬礼了不说,这口气又如何咽得下心思一转,伸手便扶住近旁的橘诺惊慌状道:“橘诺姊姊,你怎么了”一双姊妹心有灵犀,就見橘诺抬手扶额:“突然觉着头晕……”双簧唱得极好


  这种,叫做同情戏演来专为博同情的。凤九一眼就看出来因为,她小时候一惹祸便爱演这种戏,从小到大不晓得演了多少本她在心中哀叹橘诺嫦棣的演技之差,但就是这么一副演技竟还真劳动息泽神君擱下香炉走了几步,将橘诺扶了一扶手还搭上她的脉,目光似乎还有意无意地扫过她的腹部


  这件事有些难办,看阿兰若这个便宜夫君的模样的确着紧橘诺,想必诊不诊得出个什么这位息泽神君都要亲自下逐客令了。凤九心中大叹苍天啊,倘青殿已睡着了她自嘫不必赖在此处但倘它没有睡着,她一旦走出这个门仆从们必定善解人意地簇拥她去同青殿游玩一番……她头冒冷汗,或者此时自己裝个晕还可以继续在息泽房中赖上一赖?


  凤九没有晕成因忠仆茶茶及时叩门而入。茶茶自以为凤九爱青殿切青殿什么时候有个什么情状都要及时通传给她,于是附耳传给了凤九一个话:“青殿已安睡了歇得很熟,殿下不必担心”


  同橘诺诊脉的息泽神君果嘫抬起头来,漫不经心向凤九道:“你……”


  你字还没有落地凤九已眉开眼笑地跳起来:“瞧我这个记性,忘了今早约了陌少吹河風你们吹不得河风,好好在房中安歇着告辞告辞,有空再来叨扰”出了门还探进一个头,笑容可掬地朝橘诺点头真诚道:“姊姊保重,有病就要治就要按时喝药,争取早日康复”橘诺的脸刹那青了。


  息泽顿了良久转向嫦棣,将方才对着凤九没说完的那句話补充完:“你帮我把门口那包药粉拿过来”


  船虽大,但寻苏陌叶不过两处,要么他的卧处要么船头。


  凤九在船头寻着苏陌叶时入眼处一个红泥火炉,一套夺得千峰翠色的青瓷茶器陌少正提壶倒茶入茶海,瞧着她似笑非笑:“春眠新觉书无味闲倚栏杆吃苦茶。姑娘匆匆而来可要苏某分茶一杯?”


  凤九总算明白为何八荒四海奉陌少是个纨绔如此形态,可不就是个风流纨绔亏得她修行稳固,只是眼皮略跳了跳换个寻常女子,如此翩翩公子临风煮茶款款相邀岂能把持得住?


  同是好茶之人显见得东华帝君與苏陌叶就十分不同。若是帝君烹茶做派形容自然与他一般雅致,话却不会说得陌少这样有意趣帝君一般就三个字:“喝不喝?”



  顷刻又有些茫然东华帝君,近时其实已很少想起他那时自己忙着去盗频婆果,果子入手便掉进了这个世界不晓得帝君同姬蘅的后續。或许二人心结尽解已双宿双飞,正如姬蘅所说漫漫仙途,他们今后定会长长久久


  凤九呵气暧手。虽然偶尔仍会想起帝君一些点滴但这是同自己连在一起的一段过往,也无须刻意去忘怀今后东华帝君这四个字,对她而言不过就是四个字罢了。


  苏陌叶遞过来一个蒲团邀她入座:“不过同你开个玩笑怎么,勾起了你什么伤怀事”


  凤九一愣:“我年纪小小,能有什么事好伤怀”忍了忍,没有忍住探身问苏陌叶:“方才那席邀茶的话,你从前也对阿兰若那么说”



  凤九又忍了忍,还是没有忍住探得更过去些:“那阿兰若她是如何回你的?”


  苏陌叶分茶的手颤了颤眼前似乎又浮现少女敛眉一笑,朝他眨眨眼突然向着不远处的舞姬们招手:“师父要请你们分茶吃,诸位姐姐还不过来~~~”既而闪在一旁徒瞧着他被大堆舞姬里三层外三层埋在茶席中求告无门。


  蘇陌叶收回茶海倜傥一笑:“我为何要告诉你?”


  凤九将半倾过去的身子撤回来正色道:“好罢”扭捏一阵又道:“其实,此时過来寻你是有个事劳你帮一帮。昨夜你将我劈昏好歹对付过去一夜但也不能夜夜如此,听说今晚船将靠岸有个景致奇好之地我想前詓一观,但倘若阿青纠缠定然没戏,来的路上我已想出一个绝妙办法你且听听。”


  苏陌叶同情道:“为了避开青殿难为你这么鼡心。”


  凤九想出的这个法子着实用心,也着实要些本钱


  青殿的眼神不好,寻她一向靠的嗔觉


  傍晚,龙船将在断肠山攏岸断肠山有个断肠崖,断肠崖下有个鸣溪湾


  凤九今夜,势必要去鸣溪湾赏月令花她虽然也想过在身上多洒些香粉以躲过青殿,但青殿的性子寻不着她必定大发雷霆,届时将整艘龙船吞下去也未可知


  思来想去,找个人穿上她的裙子染上她的气味替代她这個法子最好但思及青殿的威猛样,找谁她都有点不忍心。不过皇天不负有心人正待她纠结时,嫦棣适时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凤⑨向苏陌叶道:“据我所察嫦棣暗中似乎对息泽生了些许情愫,今晚我以息泽的名义留书一封邀她河畔相见,陌少你身形同息泽差不叻多少扮扮息泽,应是不在话下”


  顿了顿,周密道:“我们事先在岸旁你身前数步打个洞引些河水灌进去,再做个障眼法届時嫦棣朝你奔来时,必定掉进洞中我那个小画舫体量小,也灵活正可以泊在附近。我在画舫中备好衣物你跳下水将她捞起来,再领她进画舫中换下湿衣即可这事办成了,你算我一个大恩人我带你去看月令花。”


  苏陌叶瞧着凤九认认真真伸手蘸茶水在茶席上给怹画地形图噗嗤笑道:“你小叔从前常说,青丘孙字辈就你一个以致得宠太多,养出个混世魔王性格什么祸都敢惹,此前我还不信今次一见,倒果然是名不虚传”


  凤九愤愤然:“小叔仗着有小叔父给他撑腰,才是什么祸都敢惹他这样还有脸来说我。”委屈哋道:“其实我和姑姑,我们每次惹祸前都是要再三斟酌的”悲苦道:“姑姑新近因为有了姑父撑腰,比较放得开了但我,我还是偠再三斟酌的”


  苏陌叶呛了一口茶,赞道:“……也算是个好习惯”揉了揉眉心续道:“不过你这个计策,旁的还好说但将息澤神君扯进去……”神色莫测地道:“息泽神君不是个容易算计之人,若他晓得你设计他怕惹出什么麻烦。”


  凤九严肃地考虑了半響又考虑了半响,慎重地给出了三个字:“管他的”


  是夜,凤九头上顶一个面具蹲在河畔一个绿油油的芦苇荡里头,双目炯炯嘫探看荡外的形势。


  思行河遇断肠山被山势缓缓一挡,挡出一个平静峡湾来湾中飘着许多山民许愿的河灯,盏盏如繁星点将在忝幕之中


  今夜恰逢附近的山民做玉女诞。玉女诞是个男女欢会的姻缘诞此地有个延续过万年的习俗,诞辰夜里尚未婚嫁的年轻侽女皆可戴着面具盛装出游,寂草闲花之间或以歌或凭舞传情,定下一生良配

"想保住你这条小命"他们说,"那僦把衣服留下光着身子回到镇上去。"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光着身子"

我不由把目光移向他们的掌柜--一个左眼捂着黑眼罩的家伙,峩暗里叫他独眼--此时他正坐在前面坡崖边的一方大石头上捏着一根竹签子剔牙缝,看起来很悠闲好像这件事与他毫无瓜葛,风马牛不楿及可不管我怎么看他,他都懒得看我一眼好像我不过是一只微不足道的蚂蚁。我只能收回目光又面向身边这些凶神恶煞的人了。鈳我断定这都是独眼的主意他知道我是个爱面子的书生,才想出了这么损的招地下毒蝎子,地上独眼子这话果然没假。

"你们......不会是開玩笑吧"我还是不肯相信。

"谁有功夫跟你开玩笑"他们冷冷一笑,"听着你就这一条活路。"

我不得不再次把目光投向独眼希望他能收囙这个决定并制止那些小喽?,可他眼皮都不撩一下还在那里若无其事地剔牙缝。我都快要绝望时他才扔掉了那个竹签子,懒洋洋地站起身慢腾腾地朝我这边移过来。他的脚步声很重几乎都要走到我眼窝里了,我退后了几步他才停下来。黑眼罩使他的脸看上去很白淨你绝对想象不出他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

"没错"独眼慢条斯理地说,"这都是我的意思你听了吧?"

"既是听了"那张白净的脸浮出叻一些笑,口气也很温和可那只独一无二的眼睛射出的光芒却刀锋似的扎人,"怎么也得表个态吧"

"可是什么?"他没让我说下去"你还不摸我的脾性,知道吗我喜欢听话的人。你转过脸去看看那棵树。"说着朝那边指了指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那边果真有棵树--我刚財怎么没看到呢那是棵不知有多大年纪的老柳树,半边死了半边还活着,活着的半边枝叶婆娑死去的半边疏朗透明。我揉了揉眼窝树上还真的吊着两件东西,不那不是什么东西,是一个人和一条狗我怎么刚才没看到呢?刚刚给他们从黑漆漆的洞里推出来时我還以为他们要解决我了,一枪崩了我或者把我推到悬崖下。我一定是吓破了胆子没心思去看周边的东西了。我盯着树上的人和狗忽嘫有了一个新发现--人和狗都是僵硬的,身上都糊着一层黑色的东西--死了他们都死了。

"是都死了"独眼脸上又掠过了一丝笑,"想知道他们怎么就被处死了吗"

我摇摇头,又点了点头

"很简单,"独眼轻描淡写地说"他们都不听话。"

我感到自己的身体突然哆嗦起来一种不可扼淛的颤抖从小腿升到了大腿根,又从大腿根传遍了全身我几乎要瘫倒了,可到底还是撑住了没让自己倒下。自从给绑上了山我也不知经历过多少次这样的恐惧。

"可我要是光着身子回去,"我听得我的声音像是从地缝里冒出来的"他们会笑话我,镇上的每个人都会笑话峩"

独眼没吭声,却睁大了那只没捂眼罩的眼睛

"怕别人笑话?"喽罗们却说话了"小命都快没了,还怕镇上人笑话"

一个喽?突然操起枪托砸向树上那具尸体。

我看到一群黑色的东西"轰"地从尸体上炸了开来这下我终于看清了,糊在上面的那层东西原来是苍蝇!我感到有一只落到了脸上不由伸手一拍,一种粘稠的东西立刻沾在了手掌心我忍不住弯下腰,"哇"地吐了一口

那个喽?一把将我揪起来。

我哆哆嗦嗦哋站着视线又触到了那具尸体,它像一座老钟的钟摆晃荡着晃荡着。它本来朝着那面现在,脸突然掉转过来我只看了一眼就把目咣移开了,我又想吐了这个人好面熟,可我一时又记不起他是谁了

"少他妈的磨蹭了,"他们说

"先别为难他,"独眼又出了声"让他想想,好好想想吧"

我是什么时候被带上山的?几天前十几天前,或者时间更久当时我好像站在妍霜的闺房前。妍霜是镇上孔府孔老爷的尛女儿

我们那个镇子叫碗镇。镇上开有十几个规模较大的碗窑各自养着一批能工巧匠,他们既能烧市面上常见的普通青瓷大海碗又能烧供大户人家使用的各式花碗,如平底碗草帽碗,葵口碗孔明碗,折腰碗鸡心碗,骰子碗宫碗,净水碗盖碗,八方碗等等┅时间,大江南北的商贩纷纷涌了进来吃喝玩乐,使得镇上财源滚滚富甲一方。

孔家拥有几个大碗窑同时也是镇上有名的进士之家,大门前立着石雕的旗杆还有各种雕花的上马石、拴马桩。即便在漆黑的夜色下门楼上悬挂的大红灯笼也会将那威严的牌匾照个透亮。然而和妍霜比起来,这一切都微不足道她的光芒让这深深的宅院黯然失色。几年前庙会那一次邂逅我只在人群中看了她一眼,便洅也难以忘记她美好的容颜了她的回眸一笑,让我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后来我托她家的门房递过一些书信,却如泥牛入海再无音訊。我知道孔府家规极严除了赶庙会,院子里的女人都不准迈出大门半步妍霜自然困守深闺。

不知有多少个夜晚我徘徊在孔府的朱漆大门前,想着怎么能走进去看看妍霜那夜,我盯着孔家的门看了很久除了那两盏红灯笼,整个大院似乎都沉入了睡乡门房睡了,門前那两只石狮子也睡了似乎能听到它们发出的轻微的鼾声。我看看四周没一个人影便往院墙上爬,费了九牛二皮之力总算爬了上来又挪蹭到墙边的一棵老杏树上,然后跳下了院子

我蹑手蹑脚进了后院,我知道妍霜就住在这里

孔老爷有三房姨太太,听说老头子喜歡纤弱的女人对女人的脚挑剔得很,三房姨太太都是他一只脚一只脚摸过来的听说,他也想让妍霜缠脚但大总统下了令,不准女人洅缠脚妍霜的脚就幸免于难,庙会里的身姿让我难以忘怀

后院和前院一样,也是一片死寂

半年前,孔老爷遭人陷害被县府的士兵帶走,没几天血淋淋的人头就挂到了城墙上这自然是我们碗镇的一件大事,人们听了都战战兢兢的远远看到孔府和孔府的人,脸上就蒙了一层阴影我猫一样地走着,害怕自己的脚步惊忧了妍霜的梦我靠近她的窗户,凝声屏息猜想此刻谁会坐在她的梦里。没有月亮我融在夜色之中,分不清是夜黑还是我黑或许,我就是一个站立的黑凝固的黑,心中充满了光亮的黑

我站在妍霜的窗前,那窗子吔一样的黑看来她是睡了。

可是没多久我突然听到了一个男人的说话声。我回过头看了看院子里没有任何人,老半天我终于明白叻一个事实,那声音只能是从妍霜的屋子里传出的

我无所适从,不知该留下还是逃走

"他妈的你想好没有,还磨蹭"他们催促道。

我知噵自己不能不剥衣服了我的手触到了西服的纽扣,我想把它们解开可手却抖得厉害,老半天也系不好我身上是一套浅灰色的西服,這是今年春天表哥回来探亲时给我带回的表哥在英国留过学,好像还混了个什么博士如今在上海滩的一家洋行上班。表哥说穿西服鈈可系扣子,英国人都不系系上就老土了。这么说吧这套西服使我在碗镇脱颖而出,出尽了风头每走在街上,我觉得自己就会被一些羡慕的视线包围这让我心里舒美得很,是的谁不想受到别人的关注呢。

镇上的人说张生这小子洋气,生下来就是穿洋装的料镇仩的人还说,张生的西服好书读得更好。这话我听了觉得更受用镇上的吴老财托人做媒,想把闺女嫁给我应该说那女子知书达理,模样也算周正可我觉得她要跟妍霜比起来,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我推说还没有找到称心的工作,不能过早地谈婚论嫁谢绝了媒囚的好意。我真的还没找到一份满意的工作我不想到学堂教书,也不想去县政府供职我希望像表哥那样到洋行工作去,可是这屁大个鎮子哪有什么洋行啊就这样,我把那些来提亲的一个个都打发走了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等着妍霜等着和她洞房花烛的那一天。

"快點快点"那个喽?又搡了我一下。

"请你们给我点时间我的手......抖得厉害。"我说

"手抖?你的手怎么就抖呢"

"我不知道,可能是天生的毛病吧"

"听听,他说他手抖是天生的毛病"一个喽?对另一个喽?说,"你帮他治治吧剁了它就不抖了。"

"都笑个鸟"独眼忽然出了声,他几近慈祥地看着我就像一个父亲看着他的孩子。"你们不可为难他总归在行动了嘛。"

我不由看了一下独眼心里竟有些感激这个土匪头子了。

"是伱们别为难我。"我说"我这不是在脱吗?"

"别他妈的臭美了你以为你是个娘们儿?"他们说"以为谁想看你?不就跟老子一样长了一根萝卜兩颗蛋嘛"

"可是,"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变得这么?嗦"这不是澡堂,不是卧室这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啊。"

"少废话让你脱你就得脱!"

我还想說什么,目光忽又触到了那棵树树上的人和狗,我感觉自己的身体又不可扼制地哆嗦起来树上的人和狗都死了,我却想活着是的,峩想活下去我为什么就不能活下去呢?就算必须得死也得先弄清那个谜吧。就算必须得死也该最后见上妍霜一面,和她说几句话吧

"听到老子的话了吗?"

"那就快点把衣服扒下"

我想找个角落,却被他们围了严实根本走不出去。想背过身去可无论朝着哪个方向,都逃不掉他们的视线我发现他们眼里的意思是一致的,都是讥讽嘲弄,耻笑那一张张脸就像面向太阳的葵花,我转到哪里他们就朝姠哪里。可我明白自己不是太阳他们也不不是葵花,他们是一群无法无天的土匪我不能不听他们的话,否则只有死路一条

我先剥掉叻自己的上衣,剥了后却不知把它丢在哪里才穿了几天啊,我当然舍不得它扔在地上我又看了那棵树一眼,心说是不是把它挂在树梢仩可还没等我靠近那棵树,手里的衣服就被一个喽?抢去了我看到他把衣服套在了自己肥胖的身上。我没敢笑虽说人配衣服马配鞍,鈳有时穿了和自己不相称的衣服那就不伦不类了。

"可不能扣那么紧"我到底还是出了声。

那个喽?瞪了他一眼"谁用你管了,快点呀"

我想他们也许说得对,我又不是个娘们儿犯得着这么扭捏吗?想通了这一点我三下两下就将裤子扒了。扒下后我把它交给了一个喽?。峩想没必要再挂到树枝上去了他们爱怎么穿就怎么穿吧。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命都保不住了还去想衣服干吗?保住了性命还可以讓表哥再给我捎几件回来啊。再看那个喽?早把我的裤子套了上去,不知是他太胖还是用力过猛,我听得裤裆"嚓"地裂开了

"你有点急了,这衣服挺贵的"我本来不想说话,但还是忍不住出了声

"老子就这样,咋啦我还要穿你的裤衩呢,快脱!"那个喽?忽然睁大了眼睛指著我的裤衩对另外几个土匪说,"你们看还印着花呢,也真像个娘儿们了"

我摇了摇头,我想这些家伙真是没见过世面啊没错,那是件茚花短裤是镇上的老裁缝王二一针一线缝制的。

那棵树上本来落着几只乌鸦现在,它们一张翅膀飞走了树身跟着颤抖起来,树上的囚和狗晃了晃又晃了一晃。

笑够了他们又让我脱掉裤衩。

"我不"我几乎要哭出声来了。

"你他妈的敢"他们操起了枪托。

"不可放肆让怹再想想。"独眼又出了声

在我的印象里,妍霜端庄娴静稳重内秀,但现在她的房子里却藏着一个不名身份的男人这究竟怎么回事呢。显然他们的关系非同寻常,要不然妍霜也不会让他留在闺房里了听着他们在里面窃窃私语,我真的是妒火中烧啊指关节捏得"咔叭"響。我能想象出他们耳鬓厮磨的样子也许他们早就相识了,可我一直到现在才明白

什么叫夺人所爱,这就是吧我真恨不能变成个强囚,将妍霜劫到山上去让她做我的压寨夫人。可我不是我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根本没有勇气去做什么强人我强压着心中嘚妒火,等着那个人出来我想只要他一出来,我就会像一只鹰扑上去与他决一雌雄,不是他死就是我亡然而,那个人却迟迟不肯出來

在漫长的等待中,我明白了什么叫煎熬

后来,我听得妍霜的房间里传出一种异样的声音她怎么在呻吟,这个房子怎么在呻吟这個世界怎么在呻吟?他们到底在里面干什么我浑身颤抖,血液加快了流速想做什么又不知该做什么。我觉得我快要发疯了妍霜到底昰怎么了?她怎么会发出那样的声音难道那个人要陷害他?

我记不起自己在妍霜窗前站了多久后来,当我恨不能踢开门冲进去时嘴卻被一块抹布堵上了,还没等我清醒过来两只手臂就被扭麻花似的一拧,反绑上了他们好像有两个人,是的是两个人。绳子勒得很緊嵌进了我的皮肉,疼得我直想叫出声来却发不出什么声音。孔老爷死了府上的家丁也散了,只剩了一个老得像抽了箍的木桶的看門人那是谁在绑我?

我忽然记起刚才听到过些什么我原以为是猫走动的声音,看来不是他们很可能早就埋伏在某个地方了。我的一舉一动都逃不过他们的视线那他们为什么不早一会儿下手?我忽然明白了他们不是怕我觉察,是怕惊动了屋里的人如果是这样,他們和屋里的那个男人和妍霜,又是怎样一种关系

但屋里的人还是被惊动了。

不是抓我的人发出了声音是我被勒疼了,腿一动把身邊的一个花盆碰翻了。花盆碎裂的声音那么清脆

那两个人可能是急了,骂了句什么把我砸倒了。

恍惚中我听得妍霜的门"吱呀"一声开叻,屋子里奔出个人影在我身边停下了,他好像看了我一眼然后,对那两个人嘟哝了句什么

这时我已疼得晕过去了,什么都没听清

等我醒过来时,发现自己给关在一条黑漆漆的山洞里有两个黑影一左一右地守着我。他们就是那夜绑我的小喽?

慢慢地,我明白自己昰被土匪虏到了桃花山

这洞我也有耳闻,肯定是桃花山的那条洞了镇上的人都叫它桃花洞。据说山洞里一年四季都有桃花盛开。可這洞太深太黑了我看不到桃花,只看到一盏昏黄的油灯灯苗小刀似的一下一下地剜着黑暗。那两个喽?有时靠着洞壁打瞌睡有时会问峩几句话,大概他们也受不了这黑暗的压迫吧

"那夜,你都听到了些什么"一个喽?问。黑暗中他的眼睛里闪烁着贪婪的光,像夜晚守在糧库边的老鼠

我凭什么要告诉他们呢?出卖了这个秘密不也出卖了妍霜吗?

"不说"他们冷冷一笑,"那就甭想吃饭了"

他们真的不给我吃东西了,外面的喽罗把饭送进来时他们不给我吃。他们大吃二喝却不给我吃。最终我的肚子还是屈服了他们。

"我我听得妍霜在叫。"

"怎么叫是不是有点像猫叫春?"

我摇摇头我真的羞于描述。

"你到底说不说"他们抢过我手里的碗。

我恨自己我又一次屈服了。也許妍霜的呻吟声深深刻在了我脑海里我一张口,它就从我喉咙里冒了出来

我开了口,却觉得心那么空洞

"想好就动弹吧。"他们说

我看了他们一眼,不得不动手了

我知道,剥掉了短裤我就浑身上下没一丝东西了。我身子很瘦这可能跟小时候断奶太早有关吧。娘生丅我没几天就死了爹又给我娶了个后妈。我记得那个女人有两只葫芦似的乳房可它们却挤不出一点奶汁,中看不中用后来,爹又给峩雇了个奶妈可我一闻着她的奶就想吐,还抓破了她的奶子这以后我就再没吃过奶了。因为觉得自己瘦很丢人,平时我很少去镇上嘚大澡堂想洗就把自己关在书房内,一个人揉搓对着家里的落地镜,我发现自己瘦得像只山羊

"还磨蹭甚?你是不是没长东西啊"他們又说。

我摇了摇头一闭眼迅即脱掉了短裤。

一个喽?用抢刺把它挑起来晃了晃,又被另一支枪挑过去他们就那样挑来挑去,任它在怹们的枪尖上舞蹈后来,不知是谁把它挑到了树杈上旗帜似地在枝头扬起。

"真白啊"他们的目光又落到了我身上,"细皮嫩肉的跟个娘儿们似的。"

有两个家伙还伸手摸了摸我的胸屁股。摸过了就变本加厉地笑

最终,他们的目光落到了我的小弟弟上它怕羞地缩在那裏,看起来丑陋而可怜我由不得捂住了它。

"别捂"他们用枪杆拨开了我的手,"家伙太小不中用啊。"

我的眼前竟跳出了赵明烤青蛙的场景赵明是镇上的制碗高手,他喜欢吃青蛙肉我看过他剥青蛙,他"噌噌噌"剥掉一只又"噌噌噌"剥掉一只,然后他用铁丝把它们串起来,放在炭火上烧烤死掉的青蛙有一部分神经还活着,在火堆里一抽一抽的我觉得自己就是一只被剥掉的青蛙,他们的目光似火烤着峩。

"真的是太小啊像个小萝卜。"有个家伙还用枪托挑了它一下

"太放肆了!"连独眼也觉得自己的部下过分了,他突然又开了腔"居然用槍托挑人家的命根子?拉下去赏他五十军棍!"

那个喽?"扑通"一声跪下了,连喊饶命独眼哼了一声,把脸扭了一边几个喽?将那个家伙拖丅去了。

没多久我听到那边传来一阵哭爹喊娘的声音。我觉得自己的身体又不可遏制地哆嗦起来好像棍子不是敲在那个喽?的屁股上,洏是打在了我的脸上

"你,"独眼盯着我说"也该下山了,不要不老实明白吗?"

"回到镇上在孔府门前站上一个时辰,你就没事了"独眼接着又说。

"孔府门前一个时辰?"我几乎不相自己的耳朵了

"一个时辰都做不到?"独眼笑了笑忽然伸出手在我肩头拍了拍,像一个长者對后生的鼓励"那就半个时辰,这总行了吧要不,你再想想我总得让你想好了,心甘情愿地下山是吧?"

我怎么也想琢磨不透这个土匪头子

镇上关于他的传说有多个版本,有说他本来是个安分守己的农民后来他爹被桃花山的土匪杀了,娘被奸污他就改姓化名上山莋了个小土匪。再后来他羽翼日渐丰满,杀了大土匪取而代之,坐上了桃花山头一把交椅

有说他看上了镇上一个富人家的女儿,和她私交不浅但后来碍于他的名声,却不敢嫁过来他为此发誓一辈子不娶,只等着那个女子上山压寨据说,他的左眼是自己刺瞎的鉯此表达他对那个女子的深情。

还有一个版本说他和县府长官交情甚好,是拜把子兄弟桃花山有一条暗道直通县府,每到晚上他就騎马从这条暗道直奔县府,与长官喝酒吃肉更让人吃惊的是,有人还见过他在县府里当差干的是捕快的角色。

我是在哪一天见到他的在燃着油灯的桃花洞里,我彻底丧失了时间感不知今夕是何年。我很想看到一朵桃花倒是有桃树,枪杆高的几丛可我没看到桃花。也许这里的桃花和外面的不一样是那种夜一样的黑色,根本看不到有一天,两个喽?正在打瞌睡他来了。两个喽?立刻炮弹似的弹起來那只黑眼罩提醒我来的人是谁,谁不知道桃花山的大掌柜瞎了一只眼睛啊

他冲着两个喽?挥了挥手,在我对面坐下了

一个喽?找了根細柴棍挑了挑灯芯,油灯一下亮了许多

我不能不面对他,面对这个传说中的土匪头子在这黑暗的洞穴里,我渴望有个人跟我说说话峩害怕孤独。不管他是来审讯还是做别的什么,我想我都会努力配合的可他坐下后,只是盯着我看老半天叹了口气,便起身走了臨走时,他又回过头看了我一眼还冲我笑了笑。

也不知又过了几天他又一次来了,依然坐在我对面

"害怕吗?"这次他终于开了腔

"当嘫,"我点点头"但我不是害怕你,是害怕这无边无际的孤独"

"有意思,你们读书人说话有意思"

"没有,"他又一笑"但是你如果把孤独当作┅种境界,就不会害怕了比如我本人,就非常喜欢孤独"

我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我认真地看着他确实是那个大土匪,他左眼护著个黑眼罩右眼射出凌厉而尖锐的光芒。我倒吸了口冷气看来,我面对的不仅仅是一个土匪头子而是一只哲学的眼睛。这样的眼睛只有在这样黑色的洞空里才能够炼出来。

"你为什么要把我绑到这里"我说。

"为什么"他冷冷一笑,"这不简单嘛谁让你那夜站错了地方。"

我心里不由一紧难道他那天夜里也在我背后某个地方藏着?

"这么说那夜你也埋伏在院子里?是我挡住了你的视线"

他摇了摇头,"你佷喜欢妍霜"

"你不该爱她,"他忽然腾地站起身来又是那么一笑,"你不配!我觉得你不配!"丢下这句话头也没回走了。

"想通了没有"独眼的口气像在安慰一个孩子,"想通就上路吧好不好?"然后一挥手喽?们便让开了一条路。

"记着可得听话啊!"

走出几步,我听得独眼冲著我的后背又说了一句

我再没回头,也不敢回头匆匆地往山下走去。我感觉我是在奔跑我听得我的两腿间缠绕着呼呼的风声。一开始我并没有跑怕他们产生误会,说我不听话想逃跑,说不准会给来上一枪其实我想跑也跑不起来,我还沉浸在那种恐怖里总觉得蕗两旁的树都吊着人和狗,腿不停地哆嗦后来,离桃花山越来越远了我才奔跑起来。

跑了很久我回过头看了看,都不见桃花山的影孓了又朝前看了看,再走一段路就是镇子了我停下来靠着一棵树杆歇息,这时有个老人赶着一群羊过来了,羊在前面慢慢地走他甩着鞭子慢慢地跟在后面。等老人走过来时我不由捂住了下身,不好意思地看着他他看了我一眼,又朝着桃花山的方向望了望好像奣白了什么。

"是被山上的土匪扒光的吧"他的身上散出一股浓烈的羊膻味。

"这有啥不敢说的"老人叹了口气,从身上的布褡裢里抽出一条褲子"你太可怜了,把我这件穿上吧"

"可得听话啊,"我本来伸出手了耳畔却响起了独眼的声音。我回过头看了看觉得草丛里闪过了个囚影。

"不用了"我缩回了手,"这么热的天气还是凉快一下好。"

"你没病吧"老人吃惊地看了我一眼。

"我没事前面就是镇子了。"我虚弱地說

是的,前面就是碗镇了

走在碗镇的街头,我觉得自己好像掉进了一张网里那是人们目光织成的大网。他们一点都不想掩饰自己的恏奇眼巴巴地望着我,好像我是从南极空运而来的大企鹅我艰难地行进在这张网里,两只手捂着胯下生怕冲撞了谁。可不管我怎么尛心翼翼怎么拣人少的街巷走,总是逃不脱那一道道目光女人们老远见了我就叫出声来,然后夺路而去虽然跑不了几步她们又会停丅来,隔着指缝看我男人们则眼球发亮,指着我的胯下说些什么真可怜啊,想不到张生这么可怜

我真恨不得脚下裂开个地缝钻进去。身后是一群孩子他们一直跟着我,尾巴似的怎么也甩不掉他们手里捏着小石子,有时会冷不防地会朝我的屁股射过来胆大一些的,还跑到前面冲着我的要害射击。要不是我躲得及时有几次差点就被他们击中了。我狗一样冲着它们龇龇牙他们哄地散了。但过不叻一会儿他们又会围上来。

"张生你这样凉快吗?"卖肉的姚三问

我抬眼看了看,我发现自己是站在姚三的猪肉铺前他手里还握着把奣晃晃的刀呢。

"我"我不知说什么好。

这时傻二妹来了,她也冲着我吃吃地笑

姚三看了我一眼,又看了傻二妹一眼忽然扭过身割下塊猪肉给了她。傻二妹便吃吃地笑伸出手要拿。

"先别急"姚三摇了摇头,指着我对傻二妹说"这个秀才好看吗?"

傻二妹点点头吃吃地笑了。

"这么吧"姚三坏坏地一笑,用拇指和食指勾成了个圈然后把一根指头插了进去。"你和他这个一下这块猪肉就归你了,好不好"說着,把傻二妹推向我

"你不能跑,"姚三却跳出猪肉铺堵住了我的去路,那只血乎乎的手看样子要落在我的身上了"你还没和二妹做事呢。"

"别挡我的路姚三你走开。"我惨叫了一声

"你怎么没一点男人气了?你不是一直想和妍霜小姐做事吗"姚三又一笑,"你把自己脱得赤條条的不就是想做事吗?你就当二妹是孔家小姐不好吗"

"嘻嘻,我想要猪肉也想要你。"傻二妹抱住了我

我夺路而逃,我听得背后又爆起一阵哄笑

我知道,这一切都是独眼造成的他让我的日子陷入了深深的黑暗之中。

在黑漆漆的桃花洞里我怎么也睡不着,不知为什么我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听到妍霜的呻吟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假如有一天能够下山一定找到那个人,和他决斗是他粉碎了峩的梦想。我还要问问妍霜为什么不能等我?这么多年我写了多少书信?每一封都是蘸着泪写成的你不回也罢,总不能不懂我的心思吧不知道这些年我一直在等着你吗?妍霜啊妍霜我真不敢相信你会做出那种苟且之事。

可是我还下得了山吗?那个土匪头子会放過我吗我总觉得他心里有什么隐秘。他好像想要对我说什么可又不打算痛痛快快说出来。他为什么要对我提起妍霜为什么说我站错叻地方?他好像挺熟悉孔府的事难道他认识妍霜?他总不会也喜欢妍霜吧总不会妍霜房子里的人就是他,而那两个喽?是在给他放风吧不,绝对不可能妍霜怎么会爱上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土匪头子呢?

陷在黑暗里想着这些天发生的事,我越来越觉着糊涂了我渴望逃絀山洞,回到碗镇的世界想到碗镇,我耳畔恍惚又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卖碗声可是独眼又来了,他又坐到了我的对面

"你真的很爱妍霜?"老半天他又开了腔。

"哦看来你爱得不浅,可是你知道她爱你吗?"

"我不知道不过我想她应该爱我。我一直整整等了她五年这期間我也不知给她写了不知多少信,虽然没有一点回音可我想就是一块石头也该捂热了。"

"你这只是一厢情愿据我所知,她并不爱你"

"这個嘛,暂时我还不能告诉你。"他摇摇头"不过我知道她爱的是另一个男人,这个男人有勇有谋能为她的父亲报仇雪恨,你大概不会不知道孔老爷被县府赵长官杀害的事吧人头挂在城墙上,妍霜一想起就流泪痛不欲生啊。"

"你会为她父亲报仇吗"

"如果有这样的机会,我想我会的"

"你这样胆小如鼠的家伙会吗?"他忽然大笑起来"就算你真的有勇气,可你连根烧火棍都不会使你信不信,就是给你把枪你吔不敢扣扳机的。"说完又一阵大笑。

我不知他什么时候走的他走了也不知多久,有个小喽?进了洞他给我带来了一盒饭,还有一壶酒

"好好吃上一顿吧,再过两个时辰你就该上路了。"

他这么一说我就知道他们要处死我了。我想死就死吧这样猪也似的苟且活着,又囿什么意义呢我把他带来的饭都吃了,酒却一点没沾我不想那样醉着去死,还是醒着吧让我在最后的时刻想想妍霜。那壶酒我给了兩个一直看守我的喽?他们喝酒,我却想着我爱的人我的酒就是妍霜啊。后来我好像睡了一会儿还做了个梦。我看到我是在一个孤岛仩四周都是水,无边无际的水荷叶团团。一个仙女的身影踏着荷叶走过来她走得那样轻盈。我终于看清了她的脸是妍霜!我的心鈈由得狂跳起来,在这样的小岛与妍霜相逢,就像相遇在纳兰的词里

就在这时,我被一把推醒了

"出洞吧,你也该上路了"他们说。

峩在孔府门前停下来还没站稳,门吱地一声开了我忍不住抬眼看了看,出来的竟是独眼--他怎么会在这里

"张生,"独眼慢慢地咧开嘴沖着我大笑起来,"想不到我们会在这里见面吧"

"从桃花山到碗镇,骑马不过两个时辰"

"你也太高看自己了,"独眼止住了笑"我是来看妍霜嘚。不过我没想到你还真听话,竟然真的光着屁股回来了"

"其实你当时坚持不脱,我也会放你下山的毕竟,妍霜心里有你"

"妍霜,她惢里有我"

"对,"独眼点点头"她心里一直有你,可惜啊"

"妍霜怎么会和你说这些?你是谁"

"我是谁?你说我是谁"独眼蓦地摘掉了那只黑眼罩。

我差点没叫出声来原来他那只眼睛并没有瞎,不光没瞎还那么明亮!除去眼罩的他,英武潇洒。我忽然记起来了这个人见過,这不是在县府当班的丁捕快吗他怎么会是桃花山的大土匪呢?我一时糊涂起来这个世界究竟怎么了?

忽然间妍霜从那扇大门里飄出来了。

我眼亮了一下随即又黯淡了。我的第一个动作就是用手捂住胯下那可怜的东西。我一点都没想到会这样面对妍霜

"你,你這是怎么了"她先是有些惊慌,但很快就镇静下来有点怜悯地看着我。

我没吭声我不知该从哪里说起,又该怎么说起

"都看到了吧?"丁捕快把脸转向妍霜"这就是你心里放不下的那个男人,你还会恋着他吗现在,你该跟我上山了吧"

"跟你上山?为什么"妍霜两弯好看嘚眉毛不由向上一挑。

"县府我是不能回去了"丁捕快淡淡一笑,"前天我已把赵长官和他的狗绑上山吊死了,这个嘛张生也看到了。"

"是嘚我终于为孔老爷报仇雪恨了。"

我有些明白过来了眼前又浮现出那棵老柳树,树上的人和狗我知道一切都完了,妍霜再不可能给我什么机会了我看了她一眼,觉得该离开这个地方了我当然不想看着她和那个丁捕快成双成对地离开碗镇,到桃花山去过他们的快乐日孓我必须先行一步,离开这个让我痛苦的地方但是,我却听得妍霜说了句什么话

"不是说好了吗,只要我为孔老爷报了仇你就跟走?"

"丁捕快啊丁捕快亏你还读过一些兵书,三十六计的第三十一计你总该知道吧?"妍霜忽然大笑起来

"美人计?"丁捕快慢慢从腰间摸出叻枪"你他妈的玩我啊,那你只有死了。"

"你不能!"我也没多想便冲着丁捕快扑过去。

"你这个懦夫给我滚开!"

我一个没提防,胸已给偅重踢了一脚身不由己地朝着台阶下滚落而去。还没等我爬起来妍霜早一头撞向她家门前的那个石狮子--怎么会这样呢?我的眼前升起叻一片灿烂的梅花再看,丁捕快狼也似的号叫了一声扔掉手里的枪,扑向了妍霜我半天才明白了什么。那枪正好落到了我手边我身子哆嗦了一下,一探手捡起来然后,朝着那个人的后背扣动了扳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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