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一部小说阿惠说

《变身》属于一个写作意外东野圭吾称之为自己“唯一有灵感闪现”之作,评论界将这部作品与、并称为“东野私小说三部曲”纯情凄美的爱情故事令万千人潸然泪丅……

即使我变得不再是我,即使我已变身为嗜血的凶徒即使整个世界已变成废墟,我仍然会用全部生命来爱你至死不渝……

灿烂羞澀的阿惠与善良朴实的纯一目光第一次相撞,便各自从对方眼睛里感觉到了心仪已久的凝望与承诺他们的爱情令人痴痴神往,唯美清新嘚令人荡气回肠一声突如其来的枪响,纯一右脑中弹醒来之后,他已奇迹般获救但竟心性大变,有如横遭诅咒一般灵魂全然被残暴嗜血主宰

一个找不到自己、无法控制灵魂之人内心的惶恐和凄凉,令人心碎纯一发誓要找回自己,找回然而植给自己的右脑的源头幾经周折,当他真正揭开一道骇人听闻的黑暗之门时他已不可挽回地滑向了无边的深渊,唯一的牵挂只剩下美丽如花的阿惠和相守终生嘚约定……

本书由(熊猫没眼圈)为您整理淛作

  ☆、1|她捡到了一条蛇

  冬日大雪封山。 阿惠出门拾柴禾捡到了一条冻得硬梆梆的蛇。

  那蛇乌漆抹黑的细长一条长度將近一米,半截戳在雪地里半截耷拉在雪外面,深色的躯体与周围散落一地的朽枝烂叶浑然一体就连素来眼力好的阿惠也是直到把它拿到了手,才发觉这不是树枝而是条蛇。

  她把这冻成一根棍子的蛇拿在手里抡了一圈这蛇依然那副模样,动也不动想来是没能熬过这场大雪,给冻死了个透

  这下可就便宜了阿惠了。

  今年地里收成不好她一个寡妇,田间地头的顾不过来生活更是艰难幾分。都快大半个冬天没吃肉了现如今,有现成的肉送上门来改善伙食哪怕那肉再小,她也稀罕得不得了

  刚好柴也捡得差不多叻,阿惠便拿绳子把它们捆起来费劲地背在背上,一手抓着那根蛇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家走去。

  拐出林子周围的风瞬间大了起来。冷风夹杂着大块大块冰雪砸在人身上刀子一样留下尖锐的刺痛。阿惠初时没习惯差点被迎面刮来的狂风掀了个趔趄。

  又顶风走叻几步她的眼睛已经睁不开,手也冻得连知觉都快没了

  这风大得实在有点承受不住,阿惠四下看看找了个避风口暂时喘了口气。等风小了点再次动身的时候,她迟疑了一下顺手把那蛇的尸体兜进了怀里,然后双手拢起抱到了胸前。

  这蛇死都死了只要鈈弄丢,放哪里都一样她不嫌脏。反倒是这双手回去了还要再赶两件冬衣,冻坏了可不好

  想到这里,阿惠看着自己干燥皴裂的粗糙双手叹了口气。

  以前家里那口子还在的时候,日子苦是苦点好歹还有人分担。谁知道那人看着是个强壮能干的汉子,却昰个体虚的短命鬼才嫁过去一年不到他就得了急病,就这么去了留下她一个女人,又要操持家务又要顾着田里收成,身上还背着“克夫”的骂名村头那些个混混懒汉偏又虎视眈眈……这样的日子,才不过两年原本细嫩白皙的双手已经变得不成个样子。

  一想到這种生活还要没完没了地过下去阿惠就禁不住全身打了个冷战。

  外面太冷了她加快了步子。

  又一阵寒风吹过怀里有什么东覀轻微地动了一下。

  阿惠初时没在意继续背着潮湿的柴禾向家走。才走了几步怀里又是一动,脖子下面的皮肤上滑过一个冰凉湿滑的东西呲溜一下,从张开的衣襟处钻到了衣服里面去

  这是……那条蛇?!

  阿惠停下了步子忍着寒意拉开最外面的外套往裏一看,刚刚还兜在外套下那条蛇已经不翼而飞

  原来它没死,被体温这么一暖居然就活了过来!

  阿惠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后,倒也没慌把外套裹好了,再伸出一只手拢紧领子便不再停顿,继续往屋里赶路

  毕竟是冬天,各种各样的衣服裹得厚实那蛇雖然从领口往里钻了一点,却仍和最里面隔了几层衣服阿惠觉得只要别让它再从领子口往里面钻,暂时让它盘在衣服里倒也不是大问題。

  与此同时怀里那蛇似乎也发现了自己被困,不甘地在阿惠的衣服里钻来扭去冰冰凉的尾巴尖甚至还不小心扫到了她护住领口嘚手掌心。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蛇的动作越来越小,最后干脆不动了阿惠怀疑它是被裹在衣服里久了,透不过气来就试探着撤丅被冻得失去知觉的左手,把右手换了上去

  领口松开的一瞬间,那蛇依旧没有动静

  阿惠觉得它大概是闷死了,就伸出一根手指往衣服里鼓起的地方戳了两下。

  还是完全没有动静看样子是真的死了。

  阿惠松了口气把右手也放了下来。

  家里没什麼油了不过盐倒是还有许多,等回去了把这蛇剥掉皮剔了骨头烧个骨头汤,剩下的肉剁成段腌一腌省着点吃,也许能吃一个冬天

  快几个月没尝过肉味,光是想想阿惠嘴里的口水就怎么也止不住,回去的心也越发急迫了起来

  就在她沉浸在美好妄想中时,懷里沉寂许久的“死蛇”突然迅速的一个甩尾瞅准衣领间的缝隙,飞快地贴着她的身体钻进了衣服最里面

  虽然被体温暖了一下,凍僵的蛇身上依然带着重重的寒气冰凉的蛇身钻过领口,迅速从高耸的山峰顶端滑过沿着山间狭窄的回廊顺滑而下,最后停在了人身體最温暖的小腹优雅地盘成一团。蛇尾扫过的地方肌肤泛起了厚厚一层鸡皮疙瘩。

  阿惠又惊又冷全身狠狠打了个冷战。第一反應就是伸手去按自己肚子

  趴在肚子上的蛇似有所感,昂起了头朝动作幅度较大的地方咝咝吐起了信子。感受到细凉的蛇信一下下滑过腹部敏♂感的肌肤阿惠整个人都吓得绷紧了,赶紧收回手不敢再乱动。

  生在山里她也多少认得几种毒蛇,但这条全身乌黑帶着金线的蛇她却从未见过,更不知道是否有毒

  为了稳定蛇的情绪,防止被咬她不得不忍着严寒,一动不动站在了原地

  那蛇又四面巡视了一番,也许是察觉到危险已过它扭动身体,重又趴了下去紧贴着阿惠的肚子盘下,不再有动作

  又等了一会儿,阿惠才敢移动步子用尽量小的动作继续赶路。

  等回到家的时候她的全身都湿透了。

  随意地把柴丢在门外她闪进屋里,插恏门栓取了火钳并木盆、开水等物,转身就开始解腰带

  过了这么久,那条蛇已经整个被捂热了贴在肉上根本感觉不出来。但阿惠可是为此担惊受怕了一路生怕它狂性起来了,把自己给咬上一口现在,到了温暖的屋子里她总算可以脱衣服了,当然第一时间要紦它给赶出来

  因为是冬天,衣服穿得多阿惠也就没系肚兜,身上套了几件厚衣服下面系一条厚厚的棉裤,就这么出的门现在,那蛇就团在里衣与身体之间被腰带勒出的空间里只要松了腰带,猛地一抖任那蛇再怎么厉害,也得团成团掉进下面的木盆里被开沝烫个皮开肉绽。

  阿惠自觉这计划相当完美思想上一松懈,抽掉腰带时的动作便不由得慢上了些许

  那蛇正醺醺然享受着体温嘚温暖,身下突然一空骨碌碌就往下坠。慌乱之下它在空中张开了尾巴,勾住阿惠一条右腿身子一荡,就这么挂在了她大腿上蹭蹭蹭往上爬。

  阿惠发现了这点开始蹦蹦跳跳猛跺脚,要把它甩下来但生命攸关,要把蛇摔下去谈何容易因为阿惠吃不准有没有蝳,担心被咬不敢伸手去扯,最后还是蛇领先一步爬到了腰间,围成一圈盘在了上面冲着阿惠咝咝吐信。

  于是阿惠再一次僵住叻

  这场人蛇大战的结果是显而易见的。凭借毒牙恫吓蛇最终获得了胜利,像个王者一般霸占了阿惠身上最温暖的地方腰带一样盤在了那里。

  阿惠一开始不敢乱动后来发现它只是想要取暖,并没有要咬人的意思才僵硬着身体,小心翼翼地出门去把湿淋淋嘚柴禾搬去了柴房,又下厨烧了点饭炒了个白菜。

  这期间蛇一直非常安静,阿惠先前那么担心被咬一口都差点忘了它的存在。

  吃饭的时候或许是嗅到了饭香,圈在腰上动也不动的蛇忽然沿着阿惠的腰盘绕而上滑过她半边身体,从腋窝钻进袖子游到了她咗手袖口。

  当微凉的蛇尾紧随而上攀上山峰,粗糙的蛇鳞刮过敏♂感的尖端时阿惠无端的腰眼一麻,没有忍住嘤咛了一声。

  她的脸一下子涨红了

  阿惠今年才十八岁,皮肤紧致胸大臀肥,体型微丰在出嫁前也是十里八乡有名的俏姑娘。一转眼她守寡也快两年了,本来就还年轻又是个尝过个中妙处的,偶尔会怀念一下那个滋味也是难免。

  但就这样被一条蛇爬出了邪念阿惠嫃是羞愤欲死。

  可她又拿这蛇完全没办法只能强忍着羞意,眼睁睁看着它从袖子里探出个头吐着信子游到水杯边,几字形弯起脖孓把嘴落在水面上,小口小口张嘴喝腮帮子还一鼓一鼓的,动作秀气中带着点可爱

  原来是口渴了,要喝水真是条聪明的蛇。

  阿惠还是头一回这样近距离观察蛇喝水觉得非常新奇,脸也不由得凑近了些

  察觉到有人靠近,那蛇偏头看了眼阿惠感觉她並没有威胁,便不紧不慢地继续喝了几口水然后慢吞吞地缩回了袖子里。

  接下来的时间它就一直缠绕在阿惠的左手臂上,不再移動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宝宝面试完了,考过了!

  于是这是贺文!宝宝有工作啦哈哈哈哈哈哈!

  才不告诉你们阿惠是宝宝嘚CP阿灰客串的呢……你问阿灰是谁十灰十是也!她家病娇小少年有一打呢,不来一发吗

  ☆、2|她和这条蛇交易了

  吃完晚饭,准備洗漱的阿惠遇到了尴尬的问题 原本,今天应该是舒舒服服泡澡的日子她连水都烧好了。但手臂上还绕了条蛇她实在没胆子与蛇共浴。

  思考了各种把蛇取下来的方法但最后撩开袖子,看到朝自己威胁性地吐着信子的黑蛇时阿惠无限膨胀的胆子还是一下子缩成叻核桃大小。

  算了吧……万一是毒蛇的话被咬一口就能丢掉小命,她实在不敢冒险

  于是期盼已久的沐浴最后临时改为了擦身體。

  从厨房取来热水和毛巾把窗边的帘子拉上,躲到帘子后阿惠开始一点点褪下身上的衣物。

  十指上下穿梭粗糙的布料一點点滑落,雪白的肌肤比丝绸还顺滑在灯光下晕出蜜色的光泽。臃肿的衣物被一件件丢到床上凹凸有致的丰满曲线缓缓凸显,灯光摇曳中在帘子上留下一个颤动的剪影,万般的引人遐思

  脱到全身只剩下一件上衣时,阿惠放慢了动作称为小心翼翼也不为过,终於抢在惊扰到黑蛇之前成功脱下了身上最后一片布料。

  屋里刚烧过炕并不太冷,但骤然失去了衣物的遮蔽阿惠身上还是起了一層细细的鸡皮疙瘩。胸前的两点红梅也被冰冷的温度刺激到悄然绽放,硬硬地挺立起来

  灯下看美人,本来应是难以言喻的视觉享受但此刻的阿惠,看起来却有种无端的诡艳感

  因为她身上缠了条细细的黑色长蛇。

  直到衣服脱光为止一直顺服地缠在手臂仩的黑蛇,在身边气温骤降、全身暴露在空气中后一下子变得侵略性十足,头一甩长尾一摆,三两下便攀上了阿惠脖子微凉的身体茬纤细的脖子上缠了几圈,在她左耳嘶嘶作声

  阿惠全无准备,被吓了个浑身僵硬

  其实,如果单纯只是蛇的话她是一点也不怕的。但毒蛇就不一样了阿惠小时候的玩伴就是被毒蛇咬了中毒死的,她对这事印象很深刻对于毒蛇也较他人忌讳许多。

  现如今一条不知有没有毒的蛇正勒在她脖子上,光是想到这点阿惠就紧张到牙关颤抖,全身冒汗眼前一个劲地闪过玩伴临死前七窍流血的臉。

  不想死……虽然活着也没什么好的但她一点也不想死……

  黑蛇继续在阿惠耳边吐着信子。冰凉的蛇信偶然碰到她的耳廓鈈断让她产生下一秒就会被咬的错觉。

  漂亮的杏眼因为恐惧死死地闭了起来自丈夫去后,日子过得再艰辛也没流过一滴眼泪的坚强奻人突然就在这个冬天,这个夜晚这间漏风的破房子里,毫无征兆地开始抽噎哽咽

  正哭得无声而凄苦,阿惠的脖子上突然狠狠┅沉紧接着,一具微凉的光滑身体凭空出现紧贴着她的身体,把她带得一下子跪倒在了坚硬的地面上

  “哭什么呢。你的衣服……赶紧穿上嘛!”

  怀里骤然出现的赤/裸少年双手环着阿惠的脖子,纤瘦的身体倚靠在她怀中与她紧紧相贴,不留间隙扬起的姣恏小脸上满是不满之色。

  阿惠一下子被吓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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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仩一个人一瞬间也好,一辈子也罢那只是爱的时候。


爱情离去的脚步比来时更让人瞠目这一点木晓在脚踩八公分的高跟鞋如离弦之箭般和前夫争抢女儿时深有体会。木晓的婚姻夭折了连证明他和前夫不再有关系的离婚证也只是拿来证明他们曾经有关系的物件。
一条薩摩大白狗蹊跷靠近的林家兄弟,新的故事开始了
林家哥哥的车里,钢琴曲伴着他热烈的目光悠悠扬扬“我们结婚吧。”
瓢泼大雨Φ林家弟弟冒死拦车,只为转身时将木晓死死吻住……
不这不正常,这一场无关爱慕和情欲的爱情不是木晓想要的。她此刻只想弄奣白为什么,林家兄弟无端接近究竟为了什么
看不透的爱,不亚于最险恶的阴谋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怅然若失 阴差阳错


  我降下車窗,点一支烟看着十米开外的幼儿园大门。再过十五分钟我的女儿就会从里面出来,见到我的车子大喊一声:“妈咪!”飞扑过來。
  还剩下半支烟车门外突然闪出一截阴影。“太太”
  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我抬起头老陈弯着腰,谨慎地和车门保持距离:“不好意思太太。沈秘书想……”
  “今天是小小姐的生日……”
  我冷笑一声:“噢幸好我今天还是周太太。等她明天莋了周太太再来抢我女儿不迟”依旧抽我的烟。
  他同情地看着我:“太太对不起,我知道现在你心里不好过……可是先生很久沒有见到小小姐了。”
  “他可以自己来这里看牧牧十一点放学。”
  他踌躇一会终于说:“太太,你也知道的先生在尽量避免和你针锋相对。”
  我看一眼表:十一点整
  “老陈。”我尽量让自己的口气保持和缓“我不是圣母玛利亚,童贞之身就能生孓女儿是我和他生的,至少当着牧牧的面我不会吃掉他。请转告他放心”
  他叹气:“沈秘书既然来了,太太你是知道先生的個性的……”
  “请不要挡住我的视线,老陈”
  他侧开一点,继续说“那小小姐……”
  我打断他:“请不要误会,我没有哃意你们把牧牧带走这个生日,我和牧牧都不希望有外人干扰”
  他为难地看着我:“说实话,太太你们的家事,我是管不了的我也是为人做事,拿周家每月三千块……”
  “你忠心耿耿周家没有一个人舍得骂你。”我掐熄手里的烟头冷冷看他,“而我却偠被抢走唯一的女儿”
  我说:“请你走吧。就算是周宴自己来我也不会让他带走牧牧。”
  就在这时牧牧的身影在我视野中絀现。一身蓬蓬的粉红泡泡纱连衣裙白袜子,浅黄皮鞋两把厚厚的头发在肩上一甩一甩。我立刻摁响车喇叭示意她过来
  她应声張望,笑起来:“妈咪!”对这边使劲挥手
  我说:“过来!”准备开门下车。
  话音未落一辆黑色轿车突然别到面前,车门打開里面飘飘然走下来一个女人——
  我定定看着沈珺。拜她所赐我与周宴六年的婚姻宣告破裂,而伊永远带着一脸无害的笑说话聲细柔又尖刻:“木姐,和已经不爱自己的男人过一辈子何苦呢。”
  那个下午的咖啡是我有生之年喝过的最糟糕的一次。
  我看着她足足十分钟,终于笑起来:“何苦”
  对。何苦呢石破天惊,我该立刻抽身撤退放有情人一线天。
  我大手一挥把整杯咖啡用力泼在姓沈的脸上。
  她捂脸尖叫:“呀——”
  我放下杯子欣赏她一身狼藉:“不好意思,一时手抖”
  “你说嘚对,有些人就是喜欢自找苦吃”
  我转身就走。突然有人抓住我手腕大吼一声:“木晓!”震耳欲聋
  呵,我当是谁原来周宴担心沈珺被我欺侮,坐在临桌时时关注我只顾斜眼看窗外,忽略了周边还有这样一号人物
  我直到今天也恨,恨我只有一杯咖啡不能再泼周宴一脸。
  我箭一般冲过去:“牧牧!”
  竟忘了脚下是八公分的高跟鞋
  沈珺转过身,秀眉一挑笑吟吟看着我:“木姐,下次公司里做活动我一定会建议周总办一个高跟鞋长跑大赛。”
  我一把拉过牧牧藏到身后也笑脸迎她:“不必麻烦,周总没有告诉你我已经辞职了。”
  她故作惊讶:“木姐的能力大家都看得见。辞职多可惜!”
  “谢谢夸奖可惜我老了。”峩说“年轻人总比我更能干。”
  “木姐总是这么谦虚”她笑,“周总常说没有木姐,公司就不能正常运转难道木姐要跳槽?”
  我懒得与她周旋只说:“人总要往高处走。”抱起牧牧准备回车上去她在我怀里像一条泥鳅,扭来扭去小声说:“妈咪!你叒抽烟!”
  这个天使喜欢训斥我的坏习惯。
  我低下头冲她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妈咪从不抽烟”
  “那妈咪就是不想和我茬一起。”
  我被她奇异的逻辑打败:“谁教你这么说的”一抬头,老陈还站在我的车前对着我们搓手苦笑,“太太……”
  我咑开车门:“牧牧上去。”然后绕到另一边老陈拦住我:“太太,先生那边……”
  我挡开他的手:“老陈谢谢你陪我等牧牧。”钻进车子
  他只好站在原地眼睁睁看我们掉头。
  我在车里远看沈珺雪纺连衣裙,狐狸毛披肩细带高跟鞋,又扁又长的一个囚已经看不清脸。我却晓得她在笑
  大约在她看来,我不过是纸老虎一只吼完便跑。
  我迫切想抽一支烟
  牧牧看着外面,问我:“妈咪为什么陈伯要陪你接我?”
  “因为他正好路过”
  “他是要去找爹地吗?”
  “妈咪没有问他”我空出一呮手摸她的脸,打算转移话题“今天老师教了你什么?”
  她捏鼻子大叫:“妈咪烟味!”
  我只好把手抽回来。
  她指指远處:“那个阿姨是谁”
  这个问题总算来了。
  我该怎么说——噢,宝贝记住她的脸!那是你妈咪的仇人,情敌!
  我说不絀这样的话来
  我说:“牧牧,你喜欢她”
  “她长得很像我们的老师!”
  “哦,那个盘着头发喜欢穿长裙的?”
  “昰另一个”她指手画脚,“前几天刚刚来的头发有这么长,戴眼镜眼睛又圆又大。”
  牧牧从小喜欢看美人尤其喜欢大眼睛者。她认定大眼睛便是美不管是否肤白唇薄。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培养起她这样的审美观
  我附和她:“好,改天妈咪去看看”
  她说:“你认不认识那个阿姨?”
  “是爹地公司里的吗”
  我苦笑:“是。她已经在你爹地身边工作了好多年”
  车子上了高架。从车里向外看一栋栋巨大的玻璃建筑缓缓向后移动,上面反射出一团耀眼的白光我说:“妈咪最近比较空闲,可以茬家陪你”
  “今天你是寿星,想吃什么妈咪都给你做。”
  她说:“那爹地呢爹地不过来?”
  我安抚她:“爹地比以前哽忙”
  她沉默一下,又说:“那爹地会不会打电话给我”
  周宴见不到老陈带回牧牧,大约会大发雷霆他已经不爱我。可是峩知道他有多爱牧牧
  我们去超市里采购需要的材料。牧牧最爱吃鸡腿偷偷藏一盒在推车的最下面。
  她说:“爹地喜欢吃鸡翅尖”眼睛又恋恋不舍地盯着一盒鸡翅尖看。
  我说:“爹地今天不回家吃饭买了也没有人吃的。”
  回家的路上她一直不说话峩开启话题:“生日蛋糕我已经打电话去订了。是你最喜欢的黑森林等我们回家就会送到。”
  她趴在车窗上看风景
  所谓的风景也不过是一栋接一栋缺乏新意的高楼。火柴盒子一般窄仄的商品楼上密布着蚕卵一样的空调偶尔有清洁工人在腰上栓着绳索从楼顶吊丅来,卖力地擦洗大楼外墙和玻璃
  我已经忘了童年时这座城市是什么样。
  牧牧突然开腔:“妈咪爹地会不会送我礼物?”
  “牧牧想要什么礼物”
  她想了很久,回答我:“那种白色的毛茸茸的大狗比我还高,可以抱着睡觉的大狗”
  我说:“这個妈咪就可以送你。”
  她说:“可我想要让爹地送”
  牧牧生性固执。这脾气是继承我的在她更小一些的时候,有一次我与周宴带她去朋友家做客主人便同我们说:“牧牧很有主见。这在同龄的孩子里很少见”
  那时候我与周宴都当是恭维话,相视一笑
  回家的时候周宴开车,我们两手相握说起方才朋友所言,他突然说:“牧牧真像你”飞快在我手背上落一个吻,又看向前方
  他没忘记自己此时是个司机,车上载着自己的妻子和女儿
  我忍笑骂他:“牧牧就在后面,你也敢不正经”
  那时候我觉得自巳是很幸福的女人。嫁一个与自己相爱的男人生一个聪明乖巧的女儿,衣食无忧事业有成。这是很多女人都没有做到的事
  车子始终在这个城市里穿梭。
  城市要变人也要变。
  确实没有什么大不了
  在车库里停好车,我和牧牧提着购物袋坐电梯上楼她为那一盒鸡腿而心虚,坚持要自己拿
  我摁下电钮,电梯门缓缓合起
  还差最后三公分,门缝里突然插进一只手来:“等等!”
  电梯门又缓缓分开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两手掰开门扇,喘着粗气对我们嘿嘿一笑:“不,不好意思差点赶,赶不上”
  我牵着牧牧后退一步,让出位置来
  他大步走进电梯,长吁一气整个人靠到壁上,抬手点了按钮:18
  还不到二楼,他转过頭来看了我一眼又看牧牧,突然笑着说:“哦呀好可爱的小姑娘。”
  牧牧昂头答他:“谢谢大哥哥”报以甜甜一笑。
  她很早就学会怎样对付别人的赞美甚至不用我与周宴指导。
  在某些方面她更胜成人
  他自恋地摸脸:“真聪明。为什么不叫叔叔”
  她反问:“你很喜欢当叔叔吗?”
  他显然被问得难堪还想说什么,电梯叮的一响六楼已到。
  我牵着牧牧出去向他点頭致意:“再见。”
  牧牧也挥手:“大哥哥再见!”
  我从包里摸出钥匙到了家门口,只见铁门虚掩
  牧牧疑惑看我:“妈咪?”
  我说:“你先留在这里不要动”轻轻推开门,玄关里果然有一双黑色皮鞋客厅里有翻报纸声音。
  周宴不喜看电视嫌咜吵闹。平时只翻看书刊报纸偶尔写几字文章。工作忙后也鲜少动笔了
  我一时间竟不知所措。
  牧牧反应比我快喊了一声:“爹地!”已经冲了进去。
  里面同样惊喜:“牧牧!”
  一个是派情人来抢女儿的父亲一个是一整天念叨父亲的女儿。好一出父奻情深
  周宴抱着牧牧站到我面前,面无表情地:“怎么不进来”
  我把手里的袋子丢到地上,脱了高跟鞋换上拖鞋。
  “夲来以为你不回来没买你爱吃的东西。”我背对着他说“牧牧反复强调你爱吃鸡翅尖。”
  他说:“牧牧很乖”
  我提着袋子徑直去厨房。
  换围裙洗菜,烧水仿佛一切如常。
  客厅里传来他和牧牧的说笑声也仿佛一切如常。
  我在水槽边上撑住身體抽油烟机发出巨大的轰鸣声,反而使我感到内心安定
  我知道牧牧一定会告诉他,她想要一只巨大的毛茸茸的白狗做礼物可以鼡来抱着睡觉。于是第二天客厅里就会多出一只这样的生物价格高昂,血统纯正靠我每日收拾狗毛和粪便,还要费心伺候它进膳它呮需好好做周小姐的抱枕。
  周宴愿意为牧牧付出任何代价
  但他常常忘记我付出过哪些代价。
  正如牧牧一直记得周宴喜欢吃雞翅尖
  却始终不知道我爱吃的是什么。
  我第一次觉得自己像一个局外人
  等做了鱼汤出来,周宴正在玄关同人说话牧牧滿脸笑意:“妈咪,蛋糕来了!”
  原来是在签收蛋糕
  我说:“抱歉,牧牧厨房里的抽油烟机太吵,妈咪没有听到”
  蛋糕店送了一张生日贺卡。打开来就有自动播放的《生日快乐歌》上面是手写的大字:祝周牧小朋友生日快乐。很用心
  牧牧觉得有趣,把贺卡打开又合上,再打开再合上。歌曲断断续续总在放第一句:“祝你生……祝你生日快乐……”俨然成了新玩具
  她去問周宴:“爹地,为什么贺卡会唱歌”
  周宴把她抱在腿上:“因为有电池。”
  她惊呼:“电池好厉害可以换频道,可以开火車可以转风扇。我以后也要做电池”
  周宴刮一下她的脸,满脸宠溺笑意“好,做什么都可以”眼睛有意无意地扫过来。
  過了一会儿外面传来牧牧的尖叫声:“好漂亮!爹地,好漂亮!”
  我端着一盘卤好的鸡腿出来牧牧正在欣赏她的生日蛋糕。周宴收拾了蛋糕盒子准备丢掉
  我说:“牧牧,你先把蜡烛插上让爹地帮你点火。”
  她于是去拆蜡烛的包装盒周宴掏出打火机等茬一旁。
  我给每个人摆好碗碟和刀叉还有筷子和汤匙。
  等蜡烛点燃我拉好窗帘,五支烛光在昏暗的空间里微微摇动
  今忝是牧牧的五岁生日。而就在一个月前我与周宴刚刚度过结婚六周年的纪念日。
  人说七年之痒而我们就连坚持到七年的勇气都没囿。
  甚至没有勇气告诉牧牧明天我们就要正式离婚。

  当夜周宴不回公司


  我陪牧牧在客厅里看安徒生童话的大画册。他在書房办公除了偶尔的翻书声,房里异常安静
  八点半,牧牧有些打瞌睡我抱她回房睡觉。周宴突然从书房里出来说:“今天我陪她。”伸手想接孩子
  我侧身避开:“你忙吧。”
  牧牧已经睡得很香皱着鼻子在我怀里微微蹭了一蹭。
  他看我一眼终於收手:“完了我有话和你谈。”关上门
  我走进牧牧的卧室,床上放着她的布兔子和维尼熊还有很多小公仔,都是她睡觉时候的玩伴
  我把枕头摆正,然后把牧牧轻轻放到床上拉上被子。布兔子和维尼熊分别镇守她的枕头左右
  牧牧小小的身体在被子浅淺的起伏下面像是可以忽略的存在。
  我坐在床边看着她
  将来若知道实情,她是否恨我与周宴是否从此对人世充满不信任?是否不再如此天真可爱
  事已至此。我们到底不是称职的父母
  我俯下身亲吻她的额头:“晚安,牧牧”然后轻轻走出房间。关恏门
  周宴在书房里等我。
  办公桌上一片凌乱看来正忙得焦头烂额。
  我说:“需不需要咖啡”
  他摇头,“不了今忝我不通宵。”指着书桌旁边另一张椅子“请坐。”
  他沉默片刻说:“我已经想好,这套房子归你”
  我说:“我的存款是足够买新房子的。你的担心不免多余”
  他说:“沈珺已经看中了新房。这套房子我是不可能再住的”
  “对,我知道”我笑,“这房子也旧了装不下新人。”
  许久他说:“牧牧的事,我也想通不和你抢了。她更需要母亲我会每个周末回来看她。”
  我说:“那么我要感谢你的大恩大德”
  他定定看我,突然说:“木晓你觉不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变过?”
  我说:“我不认為变了就是好事”
  气氛骤然变得僵冷。
  他抚额摇手:“你出去吧”
  我立刻起身准备回自己的卧室。
  他在身后叫住我“对不起。”
  我握着门把泪水瞬间涌出来。
  他低声重复一遍“对不起。”
  第二天早晨我开车送牧牧去幼儿园。
  牧牧从起床起便心情极好在车上不断唱歌。我递一瓶水给她:“歌是好听可别把嗓子唱哑了。”
  她拧开瓶盖喝了一口说:“妈咪,我告诉爹地了我想要一只狗。”
  她说:“爹地说今天就买一只那样的给我”
  我努力笑给她看:“很好。牧牧的生日愿望實现了”摸一摸她的头。
  她立刻捏住鼻子:“妈咪你昨天晚上一定抽了好多烟!”另一手夸张地在周围扇风。
  我无奈笑笑:“因为妈咪睡不着”
  她发挥“十万个为什么”的精神:“为什么妈咪睡不着?是不是生病了”
  我说:“妈咪的心像一个大旅館,昨晚突然来了很多客人挤得要命。”
  她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妈咪,没关系他们不会在旅馆住太久。”
  我掩饰自巳发颤的声音:“牧牧说得对”
  到了幼儿园,我目送她走进幼儿园的教室然后掉头开往周宴的公司。
  老陈在楼下大堂里等我
  前台的职员叫我:“副总。”
  他们并不知道我辞职
  “先生在楼上等你。”
  “我知道”我往电梯走,“他早等得迫鈈及待”
  老陈觉得窘迫,不再说话
  电梯升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门刚打开,一个男子声音闯进来:“明明已经……”
  峩不经意抬眼不由愣住。
  是昨天和牧牧在电梯里遇到的年轻人一手捏着文件袋,另一手拿着手机正在打电话身上穿一身灰西装,梳了个正儿八经的发型便好似换了一人。
  若非当时见他眉眼清秀难以印象深刻。
  他看见我也愣了一愣,说:“哎你……”
  我说:“幸会。”伸出手“没想到你在这里工作。”
  他赶紧收了手机与我握手:“真是太巧了你也在这里工作?”
  峩笑:“曾经是”
  他脸上露出略略遗憾的表情:“噢……”
  我补充:“我来交接一些工作。”
  老陈摁了电钮电梯又缓缓仩升。
  我说:“是找周总”
  “嘿,每一次猜拳总是我输只好我上来。”
  老陈握拳凑到嘴边微微咳了一声。
  我说:“那要祝你好运”
  他冲我微笑:“谢谢。”
  电梯门再度开启已经是21楼。
  我说:“我有些私事要找周总可能会耽误你的笁作,还是你先进去吧”
  他也不退让,连忙抱着文件袋跑进去
  老陈这才低声说:“那是个实习生。大学毕业刚来一个星期。”
  我说:“到底年轻人比我们有活力。走路也带一阵风”
  沈珺不在前台,我坐在办公室外面翻报纸杂志等了半个小时,財看见他开门出来后面跟着周宴。
  老陈迎上去:“先生”
  周宴拍了拍老陈的肩,对我说:“我开车木晓,你的车先停在这裏”
  那年轻人看看周宴,又看看我仿佛想说什么,终于冲我点头一笑走去等电梯。
  我说:“谢谢还要麻烦你送我回来拿車。”
  周宴没有生气只说:“不客气。”
  周宴的车就是昨天沈珺坐的那辆黑色轿车
  很久不坐此车,我觉得里面充斥陌生馫味怎样坐都不自在。
  我说:“沈珺呢”
  他看我一眼,把车开出停车场才说:“新房的装修需要有人监督。本来想让老陈詓她自告奋勇。”
  我说:“你告诉她了吧”
  他点头。从包里拿出离婚协议书给我
  一式三份。甲方都已签好
  我扫┅眼,飞快写下姓名日期在心底描绘沈珺表情。终觉自己无趣刚摸出烟盒,周宴发话:“木晓少抽点。”
  我松开手烟盒滑进掱提包底层。
  “对不起老习惯了。”
  民政局还在当年的老地方绿树掩着粉墙,只是树更高一些墙更旧一些。
  上一次我們进去是为了拿红本如今再进去却是为了换绿本。
  准备登记的新人在楼道里搂搂抱抱地来去一对对红光满面,只差脸上写喜字
  我说:“红的过了时,换一本绿的以免视觉疲劳也好”
  天底下大约没有比我们离得更干脆的夫妻。工作人员反复问:“真的考慮好了夫妻一场不容易,非得一拍两散”
  我被问得不耐烦,说:“我们已经考虑过一万遍”
  直到回到公司楼下的停车场,峩走下车临关门时说:“总算好聚好散。”
  他隔着车窗对我说:“证先放在我这里免得被牧牧在家里翻出来。”
  他想得很周箌牧牧已认得很多字。
  时间已是十点牧牧十一点就要放学。我需赶紧开车去接牧牧回家
  我挥一挥手:“祝你们白头到老。”
  回到自己车上才发觉双手颤得厉害。我拿出包里的烟与打火机点燃一支,却怎么也送不到嘴边
  一切都结束了。没有不依鈈饶的车轮大战没有纠缠不清的财产分割,唯一的女儿也归我所有还有什么可不满足?
  不没有了。已经没有了
  我发动车孓开往幼儿园。
  那里有我最后的天使
  当天果真有人送狗上门。
  牧牧正在客厅里玩游戏我打开房门,只见面前一只大铁笼孓里面躺着一只白色的大狗,眯了眼睛在睡觉看起来没有什么精神。
  “周先生送给女儿的礼物请问您是周太太?”
  我说:“对不起我姓木。”
  来人认真核对单子上的姓名抱歉说:“对,是木晓女士”
  我说:“这是什么狗?”
  他道:“是萨摩已经两岁多。”
  我又往笼子里看一眼:“不是从小养起是否还会亲近我们?”
  他笑:“请一切放心”打开笼子引它出来,摸一摸狗脖子示意它看我。“来见见新主人。”
  大狗看我一眼抖一抖身子,转过头去并不理睬。
  我招呼那人进来吃茶
  他婉拒:“对不起,我只是负责送货谢谢。”
  又说:“它需要专门的狗粮与狗屋周先生已订好,稍后会由另一人送来”
  我说:“那么,非常感谢”
  他把单子交给我签字。留下一张名片是宠物公司连锁的宠物美容店。
  “狗狗需要的清洁工作可以交给这里。”他说“我们一条龙服务,尽管放心”
  我收好名片:“好的。”接过牵引绳目送他离开。
  狗只能安置在陽台
  我决定先让女儿见识这件生日礼物:“牧牧,快过来”
  “妈咪,我就要通关了!”客厅里传来愈发激烈的游戏声音
  我大声提醒她:“是爹地给你的生日礼物。”
  紧接着一声尖叫牧牧丢下游戏手柄跑到我们面前,哇哇呀呀抱住狗脖子就手脚并用哋扑了上去
  大狗大约从未见人如此热情,显然有些吓着退了一步,又不敢把牧牧甩下来任她上上下下揉了个遍。
  “妈咪嫃的是那样的狗!”她喜笑颜开,“爹地好守时”
  我点头:“是的。”
  她说:“它是公的还是母的叫什么名字?”
  我被問住刚才竟然忘了问清它性别名字。
  我说:“妈咪忘记问了你先为它取一个名字。”
  她说:“那就叫它牧牧”
  我哭笑鈈得:“你也是牧牧,它也是牧牧要是以后妈咪叫你过来帮忙,还要同时跑来一人一狗”
  她歪脑袋认真思考:“那么叫LUNA。”
  峩说:“假如它是公狗呢”
  她反问我:“公狗为什么不可以叫LUNA?”
  狗的名字就这样定下来
  狗粮和狗屋还没有送来,牧牧僦坚持要牵LUNA下楼遛狗
  我反对:“你才和LUNA一样高。它跑起来要摔着你”
  她哀求我:“妈咪,你看它多么可怜”把狗爪举起来沖我作揖。
  我只好妥协:“那就先等一等还有人要送东西来,我签收后与你一起出去”
  她总算安分,牵着LUNA在客厅里绕着圈走又自言自语:“你上不上幼儿园?喜不喜欢吃西瓜会不会游泳?有没有妈咪和爹地”
  狗听不懂人话,只好由她牵着走间或在嗓子里呜鲁几声。
  我坐在沙发上看她
  过了一阵,门铃响起我应声开门,门外递来一张纸:“您好请在这里签下您的……”
  我抬头一看,何等巧合:今天早晨还在电梯里见过
  他也一惊,指着我:“啊你,你住在这里!”
  我忍不住笑出来:“怎麼这么巧”
  他觉得不好意思:“真是没想到。”笑出一排整齐牙齿

  生人做熟,也是缘分我把签好名字的单子交还给他:“没想到你还有兼职。”
  他接过折好放进口袋:“我只在每天早上上班一下班就赶去宠物公司。狗送到没有”
  我说:“已经和我女儿在一起玩。不是怕生的类型”
  他笑着道:“萨摩是一种性格开朗的狗。很快就会混熟”
  他把狗粮和一张名片交到我手里:“这都是配好的。不够的时候打我电话我一定当天送到。”
  我看看名片:林徐
  与名人倒是只有一字之差。
  他提一袋物事随我去阳台
  覀斜的太阳泛着红,下面有一圈浅浅的山带云彩在天边集拢。
  “当初结婚时就看中这里风景正对一片花园。”我说
  他从袋子里掏出板子和工具,蹲下来“这样对狗也好。萨摩不可以关在封闭地方”
  我也蹲下来,在一边给他递钉子与螺丝刀
  他的动作很麻利。熟能生巧看来做此工作的时间已经不算短。
  他一面攀谈:“我那里的阳台对着马路晚上睡觉的时候还能听见有人飙车。”
  他側眼看我拿袖口擦擦额头,笑了一笑
  男孩子长一双桃花眼,笑起来就要命
  等狗屋做好,牧牧迫不及待要拉我一起出去遛狗
  我对林徐说:“本来想答谢你一顿晚饭,可惜我女儿坚持要出门遛狗”
  他连忙推辞:“这是工作,怎么可以让你请客吃饭”
  我們一起出门。送他到楼下
  LUNA一见广袤天地便忍不住躁动。
  牧牧对遛狗跃跃欲试想自己牵绳子。我说:“等牧牧再长大一些”
  峩们在小区里走。LUNA脚步轻盈一身白毛,尾巴微微翘起确实可爱。路上不断有人投来艳羡目光
  牧牧很享受这样的待遇。
  LUNA的冲仂扯得我几乎要跌倒
  她突然凑近我的脸,重重亲了一口
  她笑嘻嘻看我,眼里闪着光
  我转身掩住话筒:“周宴,我希望你信守承诺每周回来一次。”
  他说:“我欠你们很多还有什么需要,只管与我提”
  我丢掉手机准备睡觉。
  我开门闯进客厅一看简直是人间惨剧:客厅的沙发只剩下面一半,底下散了一地皮絮台灯的罩子和底座都没有了。LUNA趴在餐桌下面足有我手臂宽的桌腿已經只有牙签粗细,摇摇欲坠
  我不知该有如何表情。
  感谢上帝我须马上把家具更新换代。
  她奉命去拉扯LUNA的牵引绳它咬着桌腿不肯松口。
  LUNA总算愿意跟她走
  我长叹一声,开始收拾残局
  我觉得四肢疲倦:自己已经不比年轻时候。大学时通宵看书箌四点尚且可以次日早晨准时起床上课,不消课上补眠
  牧牧困得坐在玄关旁边睡着。手里抱着枕头
  我抱她回屋睡觉,赫然發现里面的床已矮了三分之一布兔子开膛破肚,可怜兮兮地歪斜着躺在地上
  又是LUNA的杰作。
  我只好抱她回自己卧室盖好被子,转身去她房里收拾
  次日醒来,我发现自己睡在牧牧卧室的地上
  我打开一看:昨日忘了提醒,萨摩需小心看好否则会搞大破坏。昨晚可有给你们惹麻烦林徐。
  我想起他交给我的签收单上有周宴留下的我的手机号码
  提醒倒是好意,就是来得太迟
  我回复:见识恶魔本质。

  醒来时已是天光大亮


  我挣扎坐起,看看时间:八点半送牧牧上学是来不及了。
  她没人催起便久睡不醒此时必然还在睡觉。
  我打电话去幼儿园请假一面走出房间,阳台上传来LUNA刨抓墙壁的声音从客厅到厨房一片狼藉。
  我揉着太阳穴打开通往阳台的门LUNA精神极好,趴在栏杆上四处张望嘴边还沾着木屑。见到我过来连忙退进狗窝里,只露出一点鼻子尖
  挂断电话,我蹲下身子把LUNA从狗窝里拉出来。
  我抹去它嘴边的木屑和粉末“你打算如何赔偿?”
  它挣扎两下始用无辜表凊看我。两只眼睛弯弯眯起
  我只好放弃咄咄逼狗:“还有下次,决不饶你”转身回厨房做菜。冰箱底座也被啃咬刮花一片,仿佛大師飞白墨宝
  我做好三明治与豆浆,自己吃完而后去卧室叫牧牧起床。她睡眼惺忪地翻一个身:“妈咪我不想去幼儿园……”
  正催促她穿衣,门铃大作
  我把袜子塞到她手里:“不要穿反。”匆匆出去开门
  我打量他一身上班族装扮,“林先生今天不用上班?”
  怹这才说:“因为你没有回我短信我等了一个小时,担心出事打电话向公司请了假,想来看看情况”
  我迎他进来。趁他换拖鞋掏絀手机来看,果然有一条未接短信上面写着:出了什么事?
  时间是七点二十分
  他走进客厅,微微一愣直奔阳台。
  我紧隨其后牧牧正换了衣服出来,揉着眼睛问我:“妈咪为什么我睡在你的房间?”

  “因为妈咪要收拾你的房间”昨晚账未算清,我正色说“我明明记得睡觉前已经关好门窗,为什么半夜里LUNA还能在你房间大肆作乱甚至闯进客厅啃咬家具?”
  扭头只见林徐在阳台上抱着LUNA说话
  我继续说:“等我们与LUNA更熟一些,妈咪才能放心你抱它睡昨天晚上家里是什么样子你也看到了。LUNA不是多么安分的狗”
  我说:“三奣治与豆浆都在厨房。餐桌随时要倒放在上面妈咪怕不安全。你先去洗脸刷牙”
  她乖乖进洗手间去。我走到阳台林徐摸着LUNA的头,轉身说:“那些家具打算如何处理”
  他将LUNA放到地上,哄它进狗屋:“什么时候买新家具我可以帮忙。”
  我们走出阳台林徐认真关好門。
  洗手间里传来牧牧拧毛巾的水声
  忽听一声巨响,人已不见我低头看去,餐桌终于塌倒在地林徐跌在地上,脸色发白:“峩只随手扶了一下”揉着腰站起来,急忙拍掉身上灰尘“忘了它是危险物品。”
  我忍住笑递给他一块毛巾:“怪我没有及早提醒。”
  怹点头:“我非常喜爱动物家里养了很多猫狗。父亲却要我学习财会专业”
  父母之命大于天。多少孩子被迫走自己不喜欢的路
  “峩以前没有养过。”我说“我的母亲有洁癖,无法忍受任何病菌连洗碗布也每日定时丢在沸水里煮。”
  他看看四周笑起来,“你似乎继承了这一传统”
  牧牧从洗手间里出来,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沮丧伸手去抓流理台上的三明治和盛了豆浆的玻璃杯。
  他问我:“抱歉我一直不知道孩子叫什么名字?”
  我替她收拢额发:“多养一只狗仿佛多养一个儿子”
  他教给我们许多养狗经。说得兴起眉眼里鉮采飞扬。
  我看着他只是笑:“太好了,免掉我买宠物饲养说明书的钱”
  最后我与牧牧送他到门口。
  最后“假如需要帮忙,請不要客气我就住在这栋楼的十八层,可以很快下来”他比了个电话的手势。
  他回头看我们挥挥手,方才走掉
  等关上门,牧牧小心翼翼看我:“妈咪我们什么时候去买家具?”
  当车子载着我们开往家具市场的时候我的脑海里突然窜出这四个字来。
  母親并不知道我与周宴离婚结婚六周年纪念日的时候她还打过电话,问我周宴是否忙到不顾家
  那时我刚知道沈珺竟然是一颗长期潜伏的定时炸弹,而他久久不归一时难以自制的我在家里摔掉一桌碗筷,还不幸在收拾的时候划破了手气得大哭一场。
  后来想通:ㄖ子还要过人也还要活。识时务者为俊杰我也并不是靠人养的弱女子。
  我平心静气地告诉她:周宴出国考察要过一段时间才回來。
  但是话题还是渐渐到了别处她叹着气:“你舅舅家昨天搬了新房子,想冲一冲喜——近来生意越来越不好做。”
  其实我与周宴的公司也正在艰难时刻没辞职时每天看股市交易,多跌少涨拿血去赔,十分忧心
  公司一百多号人自动加班工作,生怕哪天被老板開走再找工作不易。每间办公室都贴一张大纸:坚持!
  坚持就是胜利可惜于我,毫无意义
  家具品种与花样已经多得让人眼婲缭乱。
  新时代有新要求过去的审美早不合时宜。市场里充斥着准备置办新房的年轻人
  我们在里面整整看了一个下午,终于選定一套色调与先前的相差无几,款式更大方些牧牧赖在沙发样品上打滚:“妈咪喜欢的我也喜欢。”
  家具市场派人免费送货上门裝足一辆卡车。
  我们开车在前面带路
  先前的旧家具是我与周宴结婚时买的。那时周宴刚刚创立公司不久才有起色,手头并不寬裕还是坚持买最好的。也装了足足一大卡车不知周末他回来见到新的要做何感想。
  我说:“牧牧下次见到爹地,要是他问起为什么家具是新的你怎么说?”
  她觉得这个说法很有趣拍手赞同。
  狗的生命力那样顽强什么都吃得,怎会拉肚子
  夜里梦見些过去的事情。
  念大学的时候学生不如现在开放,图书馆情缘也还是稀罕物平日里男女生的交集只有运动会与上课。
  于是開始流行联谊
  时髦的办法是随机选中一栋男生宿舍,将每个房间号码分别写在纸上由舍友猜拳决定谁去抓阄。
  抓了就要认鈈许反悔。
  四儿就这么选中了周宴的宿舍
  当日我们大肆布置。购买新鲜瓜果派四儿去那间宿舍送信。
  那边同意得也干脆
  到了晚上,两边一见都觉得好极:幸而皆不是歪瓜裂枣。吃喝玩闹十分尽兴
  周宴夹在活跃人群里,独自静坐喝茶面目白淨,衬衫袖口扣得一丝不苟格外醒目。
  他们各自自报家门说到周宴生辰,四儿笑道:“巧了比我们二姐整好小了两天。”
  那时峩还土气穿一身手工做的翠蓝连身长裙,袖子是圆圆的公主袖周宴是眉清目秀的公子哥儿扮相,眼睛就这么淡淡的扫过来看得我一丅子脸上发热,说:“两天又怎么了”
  我们都觉得男孩子的世界离得近了,怎样看怎样有趣

  后来他们主动邀请我们过去玩。一来②去四儿看上那边年纪最大一个男生,不久便坠入爱河出双入对。
  毕业时我们都以为他们要结婚岂料分手。
  四儿轻松回答:“总要各奔东西”夜里我们却都听到她蒙被抽泣,几不成声
  周宴却突然来寻我。我以为他代那位老大来说情不料他道:“我只有话與你说。”
  我揶揄他:“没大没小又不叫姐姐。”招呼他吃橙
  学校里的喇叭在放送校园新闻。从五点到六点而后有人点歌,扭扭捏捏祝福某系某班某女同学健康快乐
  我坐在自己床上听。暗自发笑
  他拿着橙子,也不剥放在手里一下下捏得软了,才抬头對我说:“木晓”
  我们在一起的消息甫一传出,两边都震惊
  你爱周宴什么?人人都问我
  女人万分之一秒的心动,你问她怎樣来的她至多只能答你,莫名其妙
  他打算做公司。家里虽有庞大产业他不愿依附。这种精神使我暗暗欢喜认为并未选错良人。
  我陪他创业怂恿母亲拿钱赞助。四处接洽生意每天在烈日里晒。
  到结婚的时候公司总算走上正规,小有规模周围朋友嘟羡我们是一对佳偶。
  待牧牧出生我回想当年,对他提起:“好久不曾听你再叫木姐”
  他虚咳:“还提过去干什么。”眼睛不自然地迻开
  结婚已久。我知他心虚便看别处
  那时当年舍友都已各自成婚。大姐出国嫁一个美国男人,生出的女儿仿佛芭比娃娃時常给我们送照片。
  三儿生了儿子在聚会里调侃,日后还要将那芭比娃娃抢回国来做儿媳
  只有四儿久不出现。问小七她只搖头:“没听说她结婚。人也杳无音信”
  于是我们都唏嘘她当年苦恋。话题便扯到我
  三儿指我:“二姐拣好大一件便宜,抢到一个潛伏在人民群众中间的富家子如今事业有成,夫妻恩爱往后聚会全由她付账。”
  闹归闹六儿严肃与我说:“二姐,小心看紧男人是嫃钱多是好,却未必是好事”
  看,我多么不知好歹男人是什么东西?
  根本不配用来烦恼
  我开始寻找新工作。
  尽管存款可观我终不愿自己在家宅着不动。人如机器般贱久不用它,便急急生锈损坏不堪一击。
  我托各种关系打探都回复说:经濟疲软,人人自危裁员尚且来不及,何况招人
  报纸电视里也日日上演:大学生过剩,招聘会挤爆博士也在做肉铺。
  想及当初大学生仿佛金银珠宝,人人争捧果然时代不同。
  周宴周末过来照例是坐一个下午,陪牧牧遛狗一小时晚饭前便走。
  临赱时破天荒与我开口说话:“听说你在找工作”
  他踉跄两步,欲言又止终于道:“你自己考虑。”转身就走
  夜里想起前几日沈珺浅笑倩兮:“周总常说,没有木姐公司就不能正常运转。”面容挥之不去
  我愤然从床上坐起,拿出烟盒开始抽烟房间里弥漫烟草味道。
  交错复杂满满似三重奏。
  我鬼使神差坐到梳妆台前打量自己相貌披头散发,瞳孔黯淡香烟散出缕缕白痕,割得面目支离破碎
  脸到底不是十年前的脸。脸下面的人也不是十年前的人
  真要时光倒流,幸甚至哉不必再走老路。
  人向自己提问洳同叩天问地,怎会有答案

  新工作久无着落。我不想懒散在家潜心研究菜谱,从超市搬回许多肉菜调料每日都不重样。


  牧牧挥舞筷子汤匙啧啧称赞:“妈咪的菜越来越好吃”
  她兴高采烈述说幼儿园新闻。
  经济危机丝毫不影响幼儿园经营新开许多课程:古筝课、小提琴课、钢琴课、书法课、芭蕾舞课,名师指导服装乐器,样样都是钱有家长替子女全部报名,趁孩子苦学自己在家壘长城,快哉快哉
  我说:“妈咪并不指望你做什么钢琴家,舞蹈家书法家。从一个人到一个家不知要蜕几层皮。”
  说完才发现┅语双关
  牧牧被说得骇住,幻想自己身上蜕皮形状可怖,连忙摇头:“那我不要学”
  我松一口气:总算没有误她爱好。
  她說:“我喜欢爹地和妈咪为什么幼儿园不开这样的课?”
  我说:“假如将来牧牧长大还依旧喜欢我们,愿意为我们付出这就是孝顺。”
  我正要拿起饭碗她突然道:“那爹地一直喜欢我们,愿意为我们付出是不是孝顺?”
  我心里一惊饭碗险些摔落。
  “孝顺是指駭子对长辈牧牧对我们的爱是孝顺,但我们对牧牧的爱是亲情”
  我给她夹菜:“你看,妈咪老了见过许多人,听过许多事所以知噵的比你多。”
  对所有人都会老。一对新人结婚双方风华正茂,容光焕发客人总要举杯祝愿:白头偕老。年轻时就要提前预备老詓后的事仿佛两人年老时还能互相数对方头上白发才是爱情。
  周宴与我是否算爱情与沈珺呢?算不算
  亏我送他一句白头偕咾。
  LUNA的狗粮终于吃完
  我翻出林徐名片,打了电话过去请他再送一些过来。
  我笑:“梁经理是公司最出名的工作狂跟着他┅定受益匪浅。”
  我想一想还是没有说自己的身份。老梁当初是我通过种种渠道挖来的狠角色极其能干,为此周宴还犒劳了我一个長假我以不放心公司为由推掉了。
  我与牧牧在家看电视等他过了三点,果然门铃响起牧牧奔去开门。
  他跟在牧牧后面进来
  他站在玄关说:“我就不进来了。还有客户在等”
  我接过狗粮,拿出钱包
  我看看牧牧,无法想象沈珺为LUNA付钱时是何种表情

  配合一个娇羞飞眼。
  他捂住胸口向后一仰:“不好爱神之箭!”笑着同我告别。
  正要转身回客厅手机铃声大作。我拾起一看屏幕上闪着两个字:周雪。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周家企业现在的继承人,周宴的异母姐姐
  我知此番电话未必好事,还是不嘚不接:“稀客稀客姑姑最近在哪里逍遥?好久没有消息”
  她劈头质问:“我倒是想逍遥,放着关岛豪宅不住大老远又飞回国来。你說你与周宴怎么回事?”
  我将狗粮交给牧牧吩咐她去阳台喂LUNA吃饭。
  她说:“你装什么傻喜帖都送到我们这里来了。红纸黑字好苼醒目不用老花眼镜都能看清楚。我只问你你与周宴怎么回事?”
  我暗自佩服沈珺办事速度
  她提高音调:“你是他妻子!木晓,哪怕为了牧牧你就是闹上吊也该拖住他。男人的心过了这几年便不会再野——你竟然甩手离婚!”
  我说:“上吊的结果只会是我自尊尽夨,被人看扁该走的不会留。”
  我安抚她:“我们约好周末他必须回来见牧牧。他也确实做到”
  我说:“事已至此,我无话可说泹愿他这一次能长久。”
  她说:“你不知道爸气成什么样当年周宴要出去自立门户,他私底下还向朋友夸耀儿子有出息如今成了笑柄。”
  挂断电话牧牧正好走进客厅:“妈咪,LUNA是不是也学过钢琴和芭蕾舞”
  再接到周雪电话,已是第二个周末
  公公高血压严重,已经住在医院不许任何人提周宴二字。否则便摔手边一切可触及的事物
  婆婆并不是周雪的生母,但是一直将她视若己出如今姩事已高,受周宴再婚刺激又要照料丈夫,神色憔悴周雪心中并不好过。
  她约我见面不许推辞。
  地点选在一家以前我与周宴常去的茶楼
  她到得比我早。见我出现一脸讶然:“你怎么这样瘦了。”
  服务生适时送上清茶
  我说:“要是胖了,岂不是让外人抓住把柄以为我先出轨,生活愉快”
  她默默点烟,递来一根
  半支烟后,她才说:“你不要看周宴外表稳重许多事里可看絀他幼稚。”
  她猛力吸烟不再说话。
  我说:“物以类聚过去周宴与我同类,现在却未必”
  我想起结婚前夕,周宴带我回周家夶宅大厅里危襟正坐一位老者,容色严厉并不看我。
  我环顾四周终于明白为何当初周宴坚持要离开周家,出去打拼
  周雪說:“他很久没有见到牧牧。时常和我提起”
  她点头:“爸爸只想见她一面。我会告诉他小心”
  我赶去幼儿园接牧牧回家。一路盘算:中午吃西湖牛肉羹还是蛤蜊黄鱼羹
  我瞟一眼:本园拟定于今晚七点在小礼堂举行家长会。请各位家长务必配合准时到场。
  峩说:“爹地工作很忙有什么事非得两个人一起去听?”
  她于是闷闷不乐不住拉扯自己裙角。
  我看在眼里一到家便避开牧牧给周宴打电话。
  第一通电话并无人接
  隔十分钟再打第二通:您好,你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我心生疑窦,改发短信:本周能不能改成今晚见面牧牧的幼儿园里要开家长会,要求我们一起去
  等到下午,始终没有回音
  我说:“你怎么知道?说不定也有很哆孩子家里像我们这样”
  她不愿和我说话,跑上阳台对着LUNA叽叽咕咕
  短信音恰好响起。我掏出一看失望透顶:是周雪。
  她問我与牧牧商量的结果如何
  我没心情答她,脑子里只胡思乱想:周宴是否出事
  等到六点,我终于决定出门牧牧吃过晚饭便將自己关在卧室里。
  待电梯缓缓下降我拿出手机,点到已发送一栏确实发送无误。又觉自己可笑:一点不着边际的猜想便神经兮兮如今他死活又岂是我能关心?
  电梯门打开我低头快快走出,孰料险些撞上人
  我抬眼,竟是林徐
  我看着他的脸消失茬电梯门后。
  所谓的家长会竟然是邀各位家长一起看电影
  镜头里又变成舞蹈厅。一律白袜子白裙子的小仙女抬高了手,绷直叻腿使劲把脑袋向后仰。
  老师终于开口介绍:“现在我们看的这段录像都是园里的小朋友自己拍摄的。”
  摄影机拐进一间教室┅群孩子画油画。红漆桌子上一方白桌布上面搁一只黑瓶子。
  丢在小桶里的饼干包装袋

  我也伸长脖子,在快速跳转的镜头里尋找自己女儿
  到最后,一个小小人影跳到镜头前:“我爱爹地和妈咪!”高举双臂笑出两个小梨涡。
  这段录像的摄影师就是牧牧。
  我回头是个陌生的女老师。披肩头发微微带着卷,一副黑框眼镜眼睛大而明亮。
  在幼儿园众老师中间算得亮眼
  她上来与我并肩而行:“怎么,今天只有你一个人来”
  我说:“抱歉,牧牧已经通知我们但是她父亲工作非常繁忙。”
  我们从小礼堂赱出眼前就是通往幼儿园大门的直道。
  “我只希望她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人生来痛苦,为什么还要增添烦恼”我说,“我与她父亲都这樣想”
  她点头:“这样很好。我们都希望牧牧永远健康快乐”
  我在归家途中不断回味这句话。
  离小区还有两公里左右路程手機骤响。里面弹出一条短信:我在家里
  我以为他与牧牧在一起,加速赶回去牧牧却还在房间里,并没有人来过
  这才想起:怹现在的家并非此地。
  我去敲牧牧房门:“牧牧妈咪看了你拍的录像。”
  我把她抱起来亲吻她滑嫩小脸:“全看了。牧牧在最后说叻一句我爱爹地和妈咪,对不对”
  我说:“没关系,等爹地忙完以后妈咪带他去看。”
  她掩嘴打一个长长的呵欠偎依到我怀里。
  我抬头看壁上时钟已经十点。
  我抱她回房间放她躺好,再轻手轻脚钻进被窝
  牧牧的体温透过睡衣贴上我掌心。长发柔软
  幸而我还有这样一个天使。我想
  周宴不再提让我回公司的事。
  我替牧牧向幼儿园请假三天订了机票,说好是去找爺爷玩
  她惊喜地展开手臂要拥抱牧牧。
  周家生意过于繁忙她至今未婚,但极其喜欢孩子我示意牧牧:“是姑姑,你不记得了”
  周雪将牧牧抱在怀里连转几圈。
  窗外街景壮观这座城市我许久不来,也早成了不认识的样子
  她顿一顿,说:“我和妈说想领养一个孩子。她却坚决要我与男人结婚生子”
  “木晓,我算看透了男人又是什么东西?谁知道是不是觊觎周家财产”

  老爷孓身份特殊,病房自然是单人间沿着走廊一路过去,楼道里安安静静气味并不难闻。


  我一路欣赏壁上仿真名画
  牧牧很不喜歡医院。对她而言此地并无白衣天使,唯药与针头两样
  她牵着我的手,四处张望低声说:“妈咪,我怕!”
  我这才抱起牧牧进詓
  病房相当高级:空间宽敞,采光颇佳一溜儿实木家具,宽屏电视小几上摆放时令鲜花与瓜果。窗帘半掩下面坐着周老夫人,眼眶微微泛红
  老爷子神采奕奕,半坐在病床上背后垫着两个雪白枕头。
  人确是较当年老了眼里的光芒却丝毫不减。
  夶掌拍拍身边位置
  我将牧牧放在床上。自己坐上床边小凳
  老夫人立刻起身要为我们沏茶。周雪拦住她:“妈我来。”一面说:“伱和爸爸争什么他有高血压!不然怎么住在这里?”
  我扶老夫人坐下她悄悄拭泪,与我说:“老了老了脾气一点不变。”不住摇头
  牧牧不常见爷爷,大约忘了小时候曾被爷爷严肃面孔吓哭扭一扭身子,细声细气说:“爷爷好!”
  老爷子用满是皱纹的大手捏住她尛手仔细观察她气色,转头问我:“吃过午饭没有”
  周雪接口:“来之前我就和她们吃过了。”将茶杯递到我手里
  我说:“牧牧很喜歡今天的对虾。还要我回去后照原样做一盘出来”
  房内顿时异样沉默。
  我说:“江山辈有人才出可惜人才不屑做儿歌。”
  老爷孓看着牧牧嘴角渐渐露出笑来。
  我偷眼看身侧周老夫人只见伊神情忧愁,兀自发愣并不看牧牧。
  直到从医院出来周雪叹┅气,说:“做母亲的容易心软”
  我当即明白她所指。
  晚饭必须回周家大宅吃
  院子还是当年的院子。大厅里没有了当年的未來公婆依旧沉重压抑。
  老管家带我们先去卧室转了一圈里面装潢一如从前:有些泛黄的乳白羊毛地毯,深红色柚木家具矮柜上擱着一小缸墨龙睛狮头金鱼,悠闲地摇头摆尾
  牧牧左右看看,问我:“爷爷为什么喜欢住这样冷冰冰的房子”
  我轻轻捏了捏她的掱,对管家笑笑“现在就过去餐厅?”
  我们随他到了餐厅周雪也刚来。她随手一指:“随便坐就好”
  老爷子已经亲自下令:厨房定偠做一盘对虾,因为牧牧喜欢
  一桌好菜上齐,只有三人吃饭后面还站着管家,牧牧觉得很不习惯大宅里的一切都让她觉得奇怪。
  周雪替我说:“爷爷在医院吃饭已经让司机送过去了。”
  我转而夹进牧牧碗里

  餐厅灯光昏黄。虽可算是一种情调可是用叻几十年的老吊灯,不管怎么擦拭也难免透出几分凄凉。
  等到吃完牧牧问:“妈咪,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牧牧紧紧抱我睡了一夜。
  次日再去医院依旧是牧牧跳舞唱歌。又背几首古诗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
  幼儿园也教三字经。她背了一半说:“后媔的老师还没有教!”就算结尾。
  我如实禀报:“她不喜欢钢琴古筝也不喜欢国标芭蕾,我便没有让她学”
  周雪晓得老人脾气,立刻递上白纸钢笔
  牧牧没有用过钢笔,觉得不顺手画完后急忙解释:“我用水彩笔和蜡笔都画得比这个好。”
  我微笑欣赏她仿佛经過飓风的两层小楼
  老爷子觉得有趣,将画拿给老夫人看她夸赞:“真好,小别墅!”
  我看出她心不在焉
  老爷子对我说:“就讓牧牧在这里念小学。以后念中学念大学。”
  话一出口才想起老爷子面前提不得周宴。正提心吊胆他面色如常道:“让他把公司搬來。”
  我与周雪不由面面相觑
  他看着别处,脸上竟露出慈祥表情:“牧牧有出息应该念她父亲念过的学校。”
  一个月后我才知道,老爷子患上了阿尔茨海默病也是人们常说的:老年痴呆症。
  周家的担子一下子全落在周雪身上
  回到家中,我从寄养人那里接回LUNA生活重归原样。
  牧牧一直惦记自己没用钢笔画好那栋房子要我拿钢笔给她练习。
  “妈咪我下次要画个大大的房子给爺爷。”她趴在我膝上兴致勃勃地说“到处装满大灯泡,照得亮亮的这样爷爷晚上上厕所不容易摔倒。”
  我不敢告诉她也许下一次再見到牧牧,老爷子已认不得眼前人
  在超市遇见旧时公司同事,问我:“副总怎么可以便宜了那个沈秘书?”
  她向我抱怨如今沈珺實在目中无人
  我推着手推车,一路翻看酱油瓶子上的生产日期
  “男人有了钱,做了老板就想着秘书!小蜜怎么来的?小女人小秘书!幸好我男人没本事,每月只赚两千块钱……”
  “我也有儿子啊呀,儿子比女儿还难养!有一次一个邻居找上门来,说我儿子打叻他儿子要我赔给他一千块钱!我说,谁知道你儿子的耳朵是被狗啃了还是被我儿子打了他说……”
  她紧紧随在我身后直到我结账。
  她又随我去停车场
  我在自己车前停下来:“高小姐,你也开车回家”
  我指路给她:“从这个上坡出去,右拐就是超市门口”
  她连忙提着袋子往回赶。
  我将袋子丢进车后箱开门进车。
  后视镜上映出我两只眼睛下面一圈隐约黑边。
  原来在别人是这樣想
  周宴在他们眼里依旧是香饽饽。即使他移情别恋十恶不赦,假若他要走而我大方相让,便是便宜他人
  世道是男人的卋道。因为男人是最好的骂过了男人忘恩负义,最后一句终归是:为什么要便宜了别人
  我无法理解这样的世界。
  然而人依旧偠活绞尽脑汁,使尽手段无所不用其极,还要看运气成者为王败者为寇。
  周宴再来时已是婚礼之后我仔细打量他衣着,倒是被伺候得颇为周到
  看来沈珺从工作秘书到生活秘书都是能手。
  牧牧迫不及待告诉他关于看望爷爷的事我说:“你也可以回去看┅看。”
  然而周雪并不等他忙完永远忙不完的这一段老爷子被确诊为老年痴呆症后,她打电话来与我商量:“原以为只是偶尔犯糊涂洳今看来相当不对劲。以前藏在心里的话现在全说出来了而且逢人必说。”
  她举例:“先前他口口声声说没有周宴这样的儿子现在却連他小时候不尿床的纪录也抬出来夸耀。喝茶竟然要加糖嫌皮鞋不好穿。领带也忘了结法简直变了另一人。”
  再强的女人面对泰屾崩顶,终于还是记起自己是个“女”人上天造男人做什么用?要么撑起天下要么帮女人撑起天下。
  我说:“做女人又能怎样战场就茬眼前,杀急了谁分男女”
  然而周家产业靠她一人确实极其勉强。老夫人吃斋念佛祈盼老天保佑一家平安,连报纸都少看不懂风雲变幻,丝毫帮不上忙
  她向我打听周宴电话。孰料一通过去被沈珺接走,在电话里盘查户口认为是外人假扮。
  我说:“周宴嘚手机从不让旁人替接连我都没有动过。”
  她声音发抖怒不可遏:“无法无天,简直无法无天结婚不见公婆,甚至不知道周宴还有姐姐以为自己算什么东西?”
  然而泄愤过后还是要找到周宴。
  “木晓下次他来看牧牧,记得告诉他再不回周家,让他改姓沈詓!”
  我当然不可能原话转达
  等到周日,周宴过来牧牧要求我也和他们一起去遛狗。
  我不得不挽住周宴手臂做出夫妻恩愛模样。
  刹那间多少回忆涌上心头
  LUNA已熟悉小区路线。出了电梯便横冲直撞牧牧跑得很开心,一路叫着LUNA名字跑在前头。
  峩决定趁机开口:“老爷子被确诊为老年痴呆情况不妙。周雪希望你回去”
  我心知没必要再继续此话题,闭口不言
  牧牧跑得开惢,牵着LUNA回头来找我们:“妈咪和爹地走得好慢!”
  我露出笑脸:“我们正在说牧牧好像又高一些了。”
  她自己伸出手在头上比一比:“峩自己怎么没有发现”
  周宴却突然伸过另一只手将我的头引到自己肩上。
  我闻到他肩上的香水气味像是突然惊醒,急忙推开:“別这样”
  我说:“竟然拿我开玩笑。小心晚上不给你饭吃”
  余光恰好瞥到林徐身影从小区门口进来。
  他扭头看来露出笑脸,吔向我们招一招手

  林徐哈哈大笑:“很好,营养丰富适合儿童生长发育。”看到周宴顿时怔住。
  我点头承认:“上一次在公司峩没有坦白交代。”
  我向周宴介绍:“他在宠物公司里做兼职LUNA的狗粮都是他配好送来的。”
  那笑脸隐约有些落寞
  我们挥别他继續向前。周宴说:“我今晚在家吃饭”
  晚饭时牧牧使劲为周宴夹菜。
  也看不出是不是敷衍
  我说:“牧牧对孝顺这个词很感兴趣。上次还说要为爷爷画一所大房子”
  牧牧来了兴致:“爹地,你小时候住的房子真不好那么旧,那么黑屋顶还会长草。我给爷爷画┅个新的等他从医院回来,肯定吓一大跳!”
  周宴抚摸她头顶:“爷爷会很高兴”又看我一眼。
  待我送他出门他说:“我与老爷子嘚事情,你是不是告诉了牧牧”
  胸口一股莫名怒火腾起,我强忍住扇他一个耳光的冲动
  次日醒来,我发现自己的烟头在床单上燒了一个不小的洞
  上帝保佑我捡回一条小命,不会在天堂醒来
  我不打算继续留用这套床单。新生活新气象为什么要修修补補过活?送完牧牧到幼儿园我立刻驾车去床上用品商场。
  店员极力向我推荐一种黄金颜色的十二件套:“小姐你看这种来自欧洲的奢华风范,这种面料我们用的丝都是进口的,纯棉斜纹六十纱丝!普通料子只有三十、四十纱丝这个,你摸摸看多么好!”
  看我目光转向别处,她又引我看一床被子:“这个是我们的镇店之宝你看这提花,这柔软度非常彰显你的个性和气质!”
  我接通电话,里媔传出周雪声音:“你现在在哪里”
  我努力回忆自己走进的商场名字。
  她长叹一声:“爸今天异常清醒说不定要拎花瓶砸他。——我已吩咐管家把古董都收拾了摆些便宜货上去,由他砸”
  我说:“店员还在巴巴地看我,渴望我为她们带来本月又一份提成”

  挂断电話,我打算顺便为牧牧购买一套新床单一路走到儿童区。


  不远处传来耳熟声音:“他还没有生出来我怎么知道?”
  扭头只见沈珺素面朝天一身孕妇装扮,俯身看满架花花绿绿伸出手指一点:“给我看看这个。”
  如今流行安排冤家见面上天并不管当事人看法。
  店员正忙不迭拆床单包装她笑着迎上来:“你怎么也在这里?”
  她一手扶腰一手按拢裙子:“要不要一起吃个饭?我请客”
  我看看她并不明显的小腹,微笑以待:“牧牧还要等我接她回去”
  我知她刻意同我强调春闺寂寞。
  再没有比这个更具杀伤力的武器
  “习惯了也好。周宴工作很忙以后会常有不能陪你吃饭的时候。”我说“做他的女人,一点不能娇气”
  她笑:“木姐,这你可就错了在男人眼里,女人就该像个女人”
  结果竟然是一件东西也没有买。我一路想手里的车钥匙渐渐攥出汗来。沈珺也会为周宴生子峩早该想到——牧牧并不是独女,她会有弟弟或者妹妹她不是周家唯一的后人,我早该想到我早该想到!
  夜里惊醒,我掀开被褥冷汗浸身。
  只记得梦里沈珺翩翩而来怀抱一只小小襁褓,对牧牧招手:“来你来看!这是你的弟弟!”
  牧牧欢欢喜喜接到手上,对繈褓里做鬼脸抬头叫我:“妈咪!”
  那婴儿迅速长大。变成与牧牧一般高的孩子脸却是周宴的脸。
  他咧着嘴露出两颗门牙的缺ロ,与牧牧一齐抬头叫我:“妈咪!”
  我起身拉开窗帘点一支烟,浓烈的气味使我镇定
  侧目回望,月色落在墙上那幅两人合照里媔我拿着照相馆的塑胶玫瑰花,偎在周宴怀里满脸笑意。——多么讽刺玫瑰花象征爱情,假的玫瑰花呢
  我背靠墙壁缓缓滑坐在地。
  周宴对牧牧的爱不会长久了新的妻子比旧的妻子好。新的子女比旧的子女好他将永远脱离我与牧牧的生活,成为完全不相干的囚
  母亲打电话来:“我刚看到你那里的天气预报,过两天会突然降温千万不要贪一时凉爽提前换上短装。”
  我揉按太阳穴叹一聲:“他有很多事要忙,已经很辛苦我不能再要求。”
  她忿忿:“再辛苦也不可以丢下你和牧牧你是一个女人。何况牧牧还那么小”
  “嫁给有钱人的家庭就是麻烦。什么钻石宝马都没有用。”她提建议:“你一个人在家带牧牧又要上班,不如我过来多少可以帮你煮饭咑扫。”
  “不行”我说,“我做饭很快打扫有钟点工,一个电话就会到你又不是年轻人,也不看看自己几处关节有骨质增生”
  她开始诉苦:“好,你帮我评评理到底是谁不对。谁不知道喝酒伤肝你爸爸明明有脂肪肝,体检表上写得清清楚楚:建议戒酒——还逞能喝什麼喝?人老了脾气也奇怪,我说他两句竟然一个星期不理我。”
  她埋怨我:“为什么别人家的女儿都劝父母和好你却劝我们吵架?”

  “夫妻间许多事情可以用吵架解决吵完一了百了。总比没有人可吵好”
  “妈,你的意思是爸爸不疼你”我帮她回忆,“那一年你高烧谁为你去叫医生?你说想吃饺子谁立刻去买?千万不要说是我”
  我觉得胸腔窒息:“你与爸爸这么多年,想没想过旁人多么羡慕”
  她说:“我埋怨周宴忙,也只是说说而已以后还有许多事情,你能体谅他当然最好夫妻就这么回事。”
  我放下手机电话又响。
  那边放声大笑:“哟好女儿,真孝顺不枉我养你三十年,哈哈!”
  我没好气应她:“是是来得正巧,刚与家里通过电话”
  “噢!”她发出美国式夸张惊呼,“别人春宵苦短你却要独守空房,幸好有我及时送来温暖还不快磕头谢恩。”
  “下个星期我要和HENRY回国”她笑著说,“有一个表弟终于结婚可算了结全家心腹大患。有没有什么东西需要我帮你带的”
  “我当然知道。所以我们现在在牧牧面前假扮夫妻”
  “你们可以假扮多久?五年十年?周宴如果同别的女人结婚生了新的孩子,当时你可想过怎么办”
  恍惚间回到大学时光。七个女子聚进一间宿舍自报生辰,顺序排名亲如一家。四年间无忧无虑
  这个周末周宴没有来看牧牧。周雪给我电话:“还在家裏父子竟然没有翻脸。”
  我无力揣测他在周家大宅还能翻出何等风雨
  “爸现在只记得周宴刚和你结婚那阵。他一来爸问他,结婚滋味如何正好问到痛处。”
  我说:“牧牧很久见不到父亲心情很不好。听说周宴去看爷爷吵着也要去。”
  周雪如今每每提起沈珺总说“那个女人”。姓名忽略不计
  深夜里辗转反侧。我为自己可悲
  我的青春已经没有了。仅剩的一点好时光也要在等待牧牧長大的过程里消磨殆尽真相一天不揭露,我就还是周宴手上的蚂蚱逃不开。
  我这才知道离婚终究是我逞的一时之勇。它的残酷剛刚开始
  大姐回来当日,连时差也不倒便约我出门见面
  我接牧牧回到家中,做好午饭吩咐她在家看门,连忙驱车赶去赴约
  车子沿着北二环直上,半途正遇上堵车
  上班人群滚滚。各个疲于奔命神色匆忙。
  我点一支烟坐在车里看窗外。喇叭聲此起彼伏广播里传出甜美声音:“今天的天气晴转多云,很适宜户外运动老年人可以……”
  而后是互动节目。主持人问一个问题第一個拨进热线且回答正确者可得两百元。倘若答错奖金加倍。再有错者奖金再翻。直到有人答对为止
  我等到奖金变成一千六百元,换了另一台
  男女主持人兴致盎然地一唱一和说冷笑话。自顾嬉闹笑场
  过了半个小时,手机铃响
  她说:“邻桌倒有一个媄貌青年。独坐喝咖啡可惜总在低头。”
  我继续听广播里男女主持人打情骂俏
  长龙缓缓向前移动。一旦疏通前路畅达。
  峩总算赶在半小时内抵达地点
  美国的阳光把她晒得皮肤黝黑。一头灰棕大卷身材依旧削瘦如走台模特。
  她很清楚理当如何保養自己
  她笑:“这是恭维还是笑话?HENRY喜欢晒日光浴每次都拉着全家陪他。可怜我一个黄种人当年还白做了那些黄瓜面膜。”
  我接过菜单点一壶龙井。
  她四处张望:“刚才那个美貌小哥儿还在这里一转眼怎么就不见了?哎脸面真白得和豆腐似的,一掐准有沝出来”
  我观察她眉眼。多年的乐天派终究没变
  服务生送上茶壶茶杯。斟好茶水
  她默默品茶,终于说:“木晓事情始末,能不能告诉我”
  人的每一次倾诉,都是把肺腑里每一处疮疤再仔细揭开一次。
  说得多了伤口也对疼痛麻木,渐渐觉得无谓
  在这之前,我并没有对人做过这样的倾诉因而话匣一开,顿觉自己五脏六腑血肉模糊反比离婚之时更加痛楚。说到最后连自巳也觉得迷惘:为什么走到如此境地?
  然而爱已成空多说无用。
  茶已不够安抚我激动心情两人辗转酒吧。
  美酒下肚我搖晃酒杯,说:“引狼入室当初沈珺进公司还经我面试。穿一身偏肥的职业装不知道哪里借的,不算起眼”
  热气冲遍全身。我仰头┅干而尽又满一杯。
  我只剩下牧牧可是牧牧也姓周。她的身体里有周宴的血
  将来她得知真相,是否恨我是否不再亲近我?

  我的力气大得惊人又抢回来:“早祝他们白头到老。”
  我与她碰杯:“人生得一知己足矣还结什么婚?古人道尽天机”
  她陪峩举杯,无奈地笑:“我知道你还算能喝总要有所节制。牧牧几点睡觉”
  那一头卷发在我眼里渐渐变成沈珺影像。脚上穿着平底鞋┅身宽松长裙,一手抚摸小腹缓缓向我走来。
  笑什么有什么可笑呢?
  好似一场大战末了我以为胜利在手,却骤然被人射中腳踝
  眼前事物开始旋转。
  我恨不能把手里那杯酒再泼到她脸上——你笑什么?有什么可笑呢
  手也抬不动了。我僵硬如木偶
  我像在海面漂浮。随波逐流不知前路。
  我转过头眼前赫然是周宴眉目。
  但不是现在的周宴是七年前的周宴。是陪我唑在宿舍里听校园广播的周宴他看着我,欲言又止
  嘿,我白吃了那样多的苦白流了那样多的泪,原来只是一场梦
  我眼里鋶出泪来:“周宴,周宴你怎么在这里?”
  而后不顾一切按住他双肩抬头吻了上去。
  次日醒来天色初白。我看看身侧牧牧正咹静地睡在我怀里。
  我揉着太阳穴轻轻走去厨房倒水喝LUNA被我吵醒,在阳台上传来低低的叫声
  打开门,一团白呼呼的物事扑到峩腿上
  它使劲嗅我身上气味,不安分地蹭来蹭去
  我抬起袖子,上面散发出浓烈的酒气
  实在要命,牧牧竟然可以忍受我酒后与她同眠
  从里面出来已是六点四十分。七点牧牧必须起床
  我在厨房为牧牧做好早饭,走进卧室牧牧睡的正香。
  我紦衣服套在她头上
  “昨天有个阿姨送你回来,你还一直在叫爹地的名字”
  我说:“你告诉她,木晓来过电话我过一个小时再打。”
  我开着车子在城市里漫无目的打转心如乱麻。
  时间偏偏一秒一秒走
  过了一个小时再打电话,她接起来:“木晓出大事了。”
  我抚额悲叹:“上帝保佑我已经有好多年没发过酒疯。”
  我的心顿时沉下去

  我无法想像再见林徐时该是如何场景。


  即使醉酒我又怎能把他看作周宴?脸型完全不像个子也更高。
  老眼昏花也不该是如此昏法
  我为自己一时的神志不清而懊恼。
  “少给我来这套”她说,“木晓你未免太看低自己。周宴事业有成也不是靠自己单枪匹马做起来的。看看你的能力你的气质,这个姩龄对你来说正是最有魅力的时候。”
  “天佑我魅力出众活该周宴承受不住我身后那万丈光芒。”
  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只好默然。
  “你一辈子只结一次婚只爱一个男人?后面至少还有五十年牧牧也要结婚生子,有了男人就没娘”
  我停下车,看看路牌发現自己竟然鬼使神差拐到了公司附近。
  日光之下高楼林立,处处冰冷无情
  呼喇喇挡掉半边天。
  后面车喇叭响成一片
  我收回视线:“不说了。我还要去一趟超市牧牧想吃鸡腿。”
  无巧不成书那位让付景惠女士万里迢迢飞回国来喝喜酒的表弟,竟然僦是牧牧幼儿园里某位女老师的如意郎君
  牧牧在餐桌上向我炫耀:“妈咪你看,老师分的!每人一包!”
  我瞟一眼:大大的红色包裝袋正中一个双喜,里面全是五颜六色的大白兔和做成金币形状的巧克力
  牧牧埋头喝汤,用力点头
  想起来了。上次家长会時见过还与我并肩走了一段路,问我是否打算给牧牧培养技能
  看得出来,她已过了最好的时候到了这般年纪,倘若还未婚嫁镓中必然着急盘算,出门还要遭人无心问起:结婚没有十分尴尬。
  幸而总算找到归宿假如运气不坏,从此安生度日生养子女,┅辈子这样过也就很好。
  我衷心祝福:“你替妈咪向老师道喜祝他们百年好合。”
  谁知牧牧从此把这句话记在心里等到周宴回來,牧牧当着我与他二人的面忧心忡忡地说:“爹地和妈咪只剩下九十五年。”
  她扳手指计算:“我五岁了爹地和妈咪百年好合。一百減去五”
  真相大白。我啼笑皆非:百年好合
  我甚至无法想像自己一百岁时满脸皱纹的样子。
  到底是孩子她只要想及九十伍年后父母一拍两散,如同世界末日

  再过十年,她就会渐渐明白:人生没有加减乘除这样简单有些人曾经比山海更加沉重,转瞬間轻如云烟生命的列车上不断有新乘客,旧人被替换
  那时我们离婚的事实就不再是当头一棒。
  LUNA的狗粮又将用尽
  我反复思量,觉得那夜酒醉之事不能不了了之林徐到底是这栋大楼里的住户,即使不找他买狗粮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非常尴尬
  连打哆个,总算听见他声音:“对不起是不是LUNA的狗粮没有了?我很快就到”
  居然不用我说一个字。
  我在家中坐等打开电视,一连三個频道都在播放同一个电视剧:女演员与男演员分明都是近三十的人却厚粉浓妆抹出少男少女模样,从欢喜冤家做到痴心情人
  男嘚不外乎富家子弟。女的也多是平凡愚钝看第一集便能猜出结局:男女主人公排除万难,从此山盟海誓永不分离。
  我百无聊赖看奻主角披头散发疯狂追赶男主角的汽车一面跑一面指车破口大骂。男主角得意洋洋转身挥手:“有本事就追上来!”脚踩油门一路扬起尘汢滚滚。
  开门果真见到林徐几日不见,似乎神色有些憔悴
  他点一点头,“你好”将狗粮递到我手里,软声说:“刚才临时有事沒有接到你的电话,非常抱歉”
  我突然觉得说不出口。
  他看着我:“你喝得太多以后还是多注意身体吧。酒并不好”
  原来他們已经互相自我介绍。
  对话到这里便无法再继续
  她站在门口,抱着枕头:“妈咪我刚才做了一个梦。”
  我连忙把披在身上的外套脱下来裹住她身体:“梦可以明天再说现在都几点了?冷不冷”
  我抚摸她柔软鬓发,用手指顺拢绕到耳后。
  两行眼泪顺着她的脸滑下来:“我梦见妈咪一百岁了”
  她还在想这个没有答案的问题。
  她伸出手轻轻碰触我的腿
  当然不会。除非将来科技進步食品安全,人人都是长寿明星
  她抱着枕头回自己卧室。
  我目送她消失在门后转身关门。
  周宴在墙上合照里看我表情冷漠。
  我靠在门上从口袋里摸出烟与打火机。
  第一次抽烟是什么时候
  当年的我何等抗拒烟酒。母亲的洁癖遗传到我這里连饮料都无法接受。渴了只喝白水清茶
  一支烟转眼只剩烟头。
  我看着眼前袅袅余烟渐觉双眼沉重,无力挣开
  模模糊

我要回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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