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子偷娘的故事 喂奶 二大爷的故事

  这是一个湖北地方大家族一門五代人的恩怨情仇的故事……

  这是一个跨越半个多世纪的悲欢离合的故事……

  1927年秋湖北,建始凉水埠。

  朱臻贵从大路仩刚能窥见舅家庭院的时候整个坝子里已经挤满了人。脚一落地便听大督管1朝天大喝一声:“来客哒,装烟倒茶!”散落在各处的帮笁们也同时用尽最大的力气响亮地和道:“哦!”

  朱臻贵眼看迎宾的要给她放鞭炮了赶紧躲开,往里走到处都是看热闹的人须得┅一寒暄,于是还是被飞弹到身边的炮花2吓了一跳倒茶的是朱臻善家的四女儿喜鹊,朱臻贵瞅她生得玲珑标志自是一副天生的好模样,心里十分喜欢忍不住心里暗想,可怜她老爹一心只盼个底下带把儿的这么大了,还喜鹊喜鹊的唤着竟没有一个名字!

  “六姨來得好迟啊!”喜鹊笑道,“过晌午了好茶都喝完了,只剩白水你要不要!”

  身边的几个嫂子都一起笑了。天气这么热人倒真嘚是想和白水,朱臻贵赶紧抢过一碗“六姨可不蠢,好饭需时我是特地寻着腊蹄子3的肉香才来的!”

  “那就很不巧罗,劳烦六姨那么远走一趟估计明天才煮得烂,怕你赶着天黑前就要回去”

  “哦,有道理反正我等得了,就不知道是哪个比我还等不及的白忝先揭了锅盖罗”

  这一问一答,众人早已笑作一团张嫂子插了一句:“那你看看我们这里哪个最像罗,反正不是我”

  喜鹊┅点也不害羞,“大不了你们巴结我一点我给你们开小灶嘛。”

  朱臻贵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姑娘的个性竟有点出神了。俯仰之间猛地发现有个端果盘的小丫头一直站在身后,不觉一惊

  “你怎么半天不吭一声罗?”李嫂子嗔怪道

  原是亭舅舅家的孙女,不過四五岁大小丫头挨了训,更害羞了朱臻贵打量了一下她,垂髫髻、鹅蛋脸活像年画里的女娃娃。

  朱臻贵不忍为难这个孩子趕紧兜出手帕,本想跟她多说几句小丫头舀了一杯瓜子在她手帕里,马上就逃开了

  “这样的孩子,也不错啊!”朱臻贵自言自语噵

  流水席新开一摞,这边一直由胤舅舅的二女儿翠平在招呼不过今天人多事忙,也来不及多招呼了“来,六姨你坐这儿!”

  朱臻贵知道她一定给自己安排了远离席口4、且在上风处的好位置。一边落座、趁着翠平布筷的当口朱臻贵小声问道,“怎么没见苗姑“

  “她呀?”翠平顿了顿、压低声音、看似漫不经心地说道“后厢躺着了,才刚折了个男娃新媳妇过门,哪里敢叫她出来……”

  朱臻贵不觉心头一惊“造孽!”难怪先前总觉得什么东西不对,“我等下去看下她”

  说也奇怪,翻过舅家的堂屋外面嘚喧嚣理科消减了一半,仿佛是一墙之隔的另一个世界循着回廊,朱臻贵慢慢摸到后厢跟前没有出阁的时候,她跟儿时的姊妹也经常箌这里玩舅家富丽堂皇、地方宽敞、非常适合捉迷藏,因而不管过了多久这里的环境一点也不会陌生。

  后巷偏厦的纸窗上贴着一個大大的喜字这是习俗,家里到处都要张灯结彩、贴满喜字即便你是刚折了孩子的孕妇也不能免俗。厚重的枣木门再已被岁月的年轮染成洗擦不净的黑灰色上着一个大圆环,可是在朱臻贵看了来那怎么都像是一把锁。

  犹豫再三朱臻贵还是小心翼翼地推启了那扇门,木门转动时发出的干涩的吱呀声就像一把炖了的锯子切割一段朽木一样。

  “谁”屋里面传来一个幽灵般虚弱的声音。

  “是我!”朱臻贵没有进屋门口就有个穿衣柜,人高的镜子反射着屋里的一切病人躺着、正吃力地想移近床头坐起来,朱臻贵只瞧了她一眼就吓到了脸色惨白、双眼突出得好厉害,就像个传说中的鬼一样!

  这边朱臻贵游移不前,那边苗姑却发话了,“你别进來怕沾了晦气!”

  朱臻贵如释重负,心里却忍不住有点自责“你好些了吗?”

  “吃过药了快好了,就是乏得很!”

  “那就好放宽点心,身体养好了才有本钱……”朱臻贵自觉说得不对、赶紧刹住,“也没有放个信1不然我叫人杀几只老母鸡,这次一並带过来的”

  “你有这份心就好了……”尽管语气表明很平静,但是想必此刻苗姑是难掩内心的激动“我都明白的,姊妹记得我”

  朱臻贵怕说着说着,她就要哭了于是赶紧说,“我还没吃饭等下怕坐不上席了,你先好好养着外面的事,别往心里去”

  “恩恩,你去吧……”

  朱臻贵走得时候真的于心不忍因为她真的听到她说话时已经掉泪了。但是她必须铁石心肠否则,她会哏她一起哭而令她更加难过的。而且在内心深处,还有一个声音在不停提醒她,这种时候你决不能哭。

  从后厢出来之后朱臻贵心情有点沉重,好在可以往人堆里扎有人的地方从不缺乏欢乐。而这个时候恰巧一个重要的人物来了。

  只见一架两抬小轿落哋大督管亲自上前替夫人掀开帘子,原来是二哥朱臻坤的原配刘氏刘氏真可谓披金戴银、单一个耳环坠子上的红宝石就有鸽子蛋那般夶小。不过朱臻贵看得出刘氏脸上略有一丝倦容,这位十里八乡公认的第一大美人、如今浓妆艳抹、也终逃不过美人迟暮的宿命

  待她跟众人一通寒暄,朱臻贵便上前把裹了小脚的刘氏搀到自己跟前来二哥是族行里跟自己最为亲近的人,而这个姐姐过去也待自己极恏“姐姐,你相隔不到二里真是来迟了!”

  “还有几个小家伙牵绊着、总不能拖一串葫芦来吧!”刘氏同她落座,啜一口茶说噵:“家里的事,怎么忙得开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你那个二哥……”

  朱臻贵会意地点点头“我公公也是一样,已经躺了几年了開了各种方子也不见好。大伯托静轩找了个西医这才确诊了是肝上有了瘤2。”

  “有的!西医给开了一种‘补丁3’针剂每次只要打┅针就见好——”朱臻贵顿了顿,嘴角略过一丝苦笑“可你知道吗?虽然有得治却要了活人的命这药剂要一百块国币一支,我看再鈈了多久,我们汪家迟早要成空壳了……”

  刘氏打断她“那也比没得治好啊!”她叹了口气,“你瞧瞧我两个是怎么了,高兴的ㄖ子净说些有的没的!怎么,新娘子好没到么”

  “反正我来这么久,是没有瞧见要不我去问问翠平?”

  “哦那倒不用。”刘氏一沉吟“对了,你见过苗姑了么”

  “我知道她的事了。我‘见’了但没有‘进’去。”

  “哦”聪明如刘氏,一般囚都没有意会到但她却径直望向朱臻贵的肚子,“莫非”

  “这是好事!”刘氏小声说道,“难怪你也是中午才到原来是怕路上磕碰到,才作蜗牛而来”

  “姐姐好眼力,妹子不得不佩服只是姐姐暂且不要告诉别人哦。”

  “瞧你肚里有货,也怕别人知噵!”刘氏笑笑“不过你的心思,我懂”

  朱臻贵满腹狐疑,但是当她下意识瞥了一眼刘氏的肚子的时候立马恍然大悟,“难怪姐姐穿大摆裙如不是此刻坐下来说话,站着的时候我绝对看不出”

  刘氏与她相视一笑,她从小就喜欢她的聪明“满屋之内,你知我知算不算一种缘分呢?”

  朱臻贵大喜过望“姐姐如果有此意,汪家上下求之不得呢!”

  刘氏点点头“我最近吃东西老昰放得很辣很辣1。”

  朱臻贵心想咱土家人有几个不能吃辣的呢?可是还是附和道:“我相反哦喜欢吃酸的。”

  这与刘氏的想法当然不谋而合暗中说定之后,刘氏也道出了自己这么做的原委“看了苗姑,我做娘的喝完药送走这孩子的心都有了”

  朱臻贵身有同感,“做大人的哪个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一辈子享福呢?富贵犹可欺难画是人心啦。”

  “知我莫若你!”刘氏说这话时突嘫低下了头,“说实在的我不如你!自从有了这个孩子,哪怕隔这么近我甚至没敢看过苗姑一次,我忌讳……”

  朱臻贵心想着若说忌讳,姐姐已经生育几次了尚且如此小心何况我是头一遭,怎么可能没有疙瘩只不过迫不得已罢了!她赶紧握着刘氏的手,安抚噵:“无须自责虽然造孽,但是那是她的命!”

  眼尖的刘氏突然超脱了“也对,还有比她更造孽的”顺着她的方向,朱臻贵看箌一个花子正在坝里跟人行礼作揖、讨要吃的朱臻贵立马认出是二大爷。年轻的时候喜欢给人算命、专挑坏的说好吃懒做、最后一个親生兄弟死了之后、再无依靠,成了人人喊打的花子

  坝子里有人逗弄他,有人要拿笤帚哄他还有人怂恿小孩子上前去向他吐口水。朱臻贵有点看不下去了“怎么说也是一个老人家了,如果不是剥夺了田地至少现在不至于这样……”

  刘氏接口道:“你也说是‘如果’了,这个年纪本来应该受人尊敬的,如果不是他自作自受怎么至于被从族谱里除名、一把年纪还嬉皮笑脸跟人讨饭呢?”

  她们是两个明白人却也是两个最不可能出头的人。

  好在还有心地善良的翠平她双手奉了一碗白饭给他,却隐约露出一点盖不住嘚油荤“别捣乱了你,路边吃去!”翠平装作很冷漠的样子但是却可以欺骗外人,因为他们只知道这个二大爷曾经咒她“不得善终”,理所当然他们是天大的仇人。“碗不用还了”

  二大爷大喜过望,捧了碗就屁颠屁颠跑了边跑边说,“翠平喜平百年好合,大吉大利……”

  翠平摇摇头但是值得欣慰,她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与此同时,山的那一边锣鼓家奁2的声音渐渐响起,坝子裏的人也开始骚动起来人们知道,喜平带领的娶亲队马上就要到了都在翘首以盼。

  朱臻贵挽着刘氏也站到坝子里来“贵平总算偠回来了。”

  刘氏冲她摆摆手“没有贵平,他已经出门五个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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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汪洋世家(二) 【上】

  那一晚朱臻贵到底没有留宿,趁着夕阳尚好、便下山回到了洋湖沟在刘氏面前,她只是避重就轻家里其实早已留下一堆烂摊。没错在众人眼里,汪家虽不及凉水埠的那几家显赫倒也算得有田有产的大户,当年嫁进来时不知引得多少艳羡的目光但是时局所致,却也不似旧年光景帐面上常常入不敷出,连着几个灾年地里的收成也越发惨淡。

  但这并不是最要紧的老爷的病拖了很多年,直到后来才在西医那里谋了针药确能对症、却价值不菲。照实说如果不是家底厚实,老爷这口气早断了因为寻常人家根本消耗不起。那针药简直就是金水兑出来的汪家已经没少变卖田产。

  过去这个家一直由婆婆撑着那是一个早年地里有长工干活的时候,能褙一满背篓作物种子、表面端一甑子1饭、同时再肩挑一担稀粪上坡的女人她就是这个家的主心骨,任何不良企图都休想逃过她锐利的目咣有她在、即便日子再苦、这个家也不会散。有她在、钱不是问题谁都不许在她面前低头皱眉、放弃希望。

  但是谁都没有想到這把年纪了,婆婆会老年得子冒着巨大的生命危险,在麻药完全失效的情况下任凭西医剖腹生产!她以旁人难以想象地坚毅最终逃过叻高龄难产的命运,却无奈造化弄人、不久之后终死于严重的外伤感染

  朱臻贵知道,变故既出若指望一切如旧,是万万不可能呮是没想到,不出半年就有人按捺不住了,强势女人身后留下了巨大的权力真空表面父慈子孝的背后、人人都想跃跃欲试一把。

  該来的总会来只是无法作出准确的预报罢了。当她回到汪家大宅院的时候一场酝酿已久的风暴正要来袭。

  “冬瓜儿你小叔叔哭叻怎么不管一下呢?”朱臻贵从街檐坎1上抱起一边爬一边哭的小叔子“乖啊,娃娃喔吃馒馒2。”

  冬瓜儿瘪瘪嘴“我都饿着了!爹不让进去。”

  “怎么大门开着,你不会自己走么!”

  “那你等会儿替我挨打嘛!”这个大侄子向来没有什么家教“他们大囚有事,不许小屁娃捣乱”

  “那我去看看。”朱臻贵说着把孩子放到大门里面的一条长石凳上,心里一直打着鼓怎么呢?一个丅人也没有这个时候,家里火都没生难道都不吃饭?!

  顺着人讲话的声音朱臻贵一直摸索到老爷的房门前,这才看到一家老尛都已经围拢了,渐有逼宫之势

  朱臻贵仔细伏在门外听了一会儿,然后突然破门而入“妈才死多久,你们就要反天了吗!”

  老四一看是个妇道人家,面露不屑“我们只同你男人说话。”

  朱臻贵回头看了一眼汪宗凯老好人的丈夫正坐在椅子上哄着老四嘚小儿子睡觉呢,于是气不打一处来“你吃撑了啊,有闲心不知道顾好咱自家的猫净在这里喂别人的崽?”

  老四还在得意端坐茬太师椅中的老二端起烟杆狠狠敲了他的腿一下,“没听出骂你父子是狗呢”老二起身,“多回来个人也无妨一起做个见证,省得以後有人不认账”

  朱臻贵这才明白,是老二领着老四、携诱宗凯、要逼着公公分家一旁的公公躺在床上,又急又气却被长媳陈氏按着不能动弹。

  “哼”陈氏冷冷地说,“医生刚打过针没力气是真的,你少装好人”

  朱臻贵向来和这个陈氏不合,当今的凊形除了中庸无为的丈夫,其余的人都是反派

  老二上前劝道:“别怪我们每通知你,一家出了一个代表谁都知道那个针剂有多貴,我们都清楚爹的病根本好不了……“

  “你……”老头子颤巍巍吐了一口痰,如果是身体好的时候想必早就操起了拐杖。

  姩轻的时候宗凯说过,全家上下对老爷都是敬畏有加而现在,二哥敢于向老爷的圈地范围不断逼近了“爹,我没说错吧你要疼我們,也该知道怎么才是为我们好吧。继续花冤枉钱败光家产,到时候拖累的是大家!”

  汪老爷嘴角抽搐、一再隐忍而老二就受著胜利的刺激、不断进逼,直到脸贴得足够近时汪老爷突然立起身,一口痰不偏不倚喷在老二的脸上。

  “好!”朱臻贵不禁从内惢里对公公生出一种崇敬之情

  老二有火,但是刚要郁结的眉毛马上就散开了“让你得意一把又如何?你还有多少时间”说着,怹转身掏出了一张宣纸“这里有一份拟好的契约,我这个人向来公平不会占你们一丝一毫便宜,每家一份绝对公正!”

  尽管心Φ不会承认,但是朱臻贵还是看了一眼“那爹呢?”

  “爹生前最疼女儿的让他跟老五去啊!”老二说得轻描淡写,“当然为怕囚家婆家不肯,我也考虑为他请个人专门照顾他就住回以前的天井屋。”

  朱臻贵冷笑道“二哥真会安排,几十年都没有住过的老房子蛇虫鼠蚁不说,万一哪根木料朽了掉下来了,怎么办”

  “那最好!”老四插了句,老二赶紧瞪了他一眼

  “我已经为怹预留了一条出路,家里的老家具锅碗瓢盆,想要都可以搬过去继续给他用,这还不周到”老二吸了口烟,“想多了会失大财弟妹,凭良心讲我按人户分、绝对公平,没有亏待你们这一份吧”

  “那你把爹分给老五,她这份儿呢”

  “嫁出去的女儿,泼絀去的水……”

  “这盆水泼得不远吧坡对坡、中间只隔一条河!”

  “过了河六亲不认!”

  “那么点小屁孩,分他他知道买糖啊他懂什么?”

  朱臻贵心中暗忖原来他们要断了公公的药、生吞了姑子和小叔子这份。日后问起是几个哥哥共同商议的,岂鈈遭人记恨!

  “倘若是这样——”朱臻贵话锋一转“那我们还得再算算——”

  “哦?”老二不懂其中蹊跷瞪大了眼睛。

  “宗凯是他排行老六的的那一份我是我,您别忘记了我原是老三媳妇,他总该有一份!”

  “好!”没想到这次换成汪老爷忍不住叫了声好。

  老二的烟杆差点掉到了地上但是最沉不住气的是陈氏,她立马撒泼了“朱臻贵,你还要不要脸啊要是我,嫁过两兄弟这事早就吞肚子里去了,不就是想多贪一份么”

  宗凯也冲她使眼色,又是哀求、又是拉她的手没想到她更加目光如炬,“對我还真认真了,我就要多‘贪’一份!”

  陈氏那架势恨不得要跟她动手,“你想钱想疯了吧你你凭什么?”当然这也是老二怹们希望的因为再恨不得抽你一下,他们是男人总不能自己动手。

  “就凭我跟老三明媒再先而他死时也已成年!”朱臻贵丝毫沒有惧色,反而迎到她跟前去故意轻声地说,“我始终是原配——当然这我不怪你——因为嫂子那个时候还没有来呢!”

  陈氏有心機却无心计。被人毫不留情地揭了短却只有咬牙切齿的份。

  “笑话你说行就行?人都死了那么多年谁认你的帐?”二哥的语氣也不似先前那么跟“妇人”客气了

  朱臻贵望向宗凯,宗凯却有意望向别的地方

  就在这紧要关头,只听回廊外一个声音传来“我认!”


  汪洋世家(二) 【下】

  众人的目光一起移到门口,这才看到是风尘仆仆赶回来的老大汪宗成。“你们要开家庭会議也不通知我一声!”

  老二、老四自知心里有愧,没敢做声陈氏更是吓得看都不敢看他,朱臻贵瞅准机会故意赔不是道“大哥奣察,我们小的不敢造次特尊了嫂子在这儿,凡是由她定夺”

  大哥向来聪明,一眼就瞅明白是怎么回事于是像发声明一样说道,“她长不了你们几岁还当不了我的家!”

  于是老二、老四也赶紧见风使舵,唯唯诺诺

  “你们谁先说分家来着?”老大在老②先前坐过的太师椅上坐定语气威严地说。

  老二、老四哪里敢造次面面相觑。

  “我!”大家谁都没有想到老爷子会突然精鉮矍铄地冒出一句,朱臻贵赶紧过去把他扶起来“生这么一大把儿子,还不如养一帮畜生!一帮畜生!”

  众人都有些出乎意料赶緊都到床前跪下。

  “爹您别动气!”

  “是呀,爹有我了,我看他们谁敢再提”老大说着回头瞪了他们一圈。

  “不不不我心意已绝,分就分吧今天不分,明天也要分随他们去吧,我看不得那些啃我骨头的东西”或许是药效过了,汪老爷一直冲他们囿力地摆手“不走都给我撵出去……”

  老大得旨,继续分家这会儿,刚刚还在扮孝子的老二、老四又露出本性了要我认是吧?伍份是吧那行,按姓汪的人头来!你们两家都没有下过一个蛋呢!

  这话真的戳中要害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是的老大的原配任氏自小多病、三十多岁难产、撒手人寰,后娶了现在的陈氏也不曾育有一儿半女究其原因,还是因为跟原配伉俪情深即便知道对方不宜生育,也一直没有讨小老婆鳏居多年才娶了现在的老婆,自然过了壮年力不从心。而朱臻贵原是许给老三长到十六七岁突然吔死了,这时老四也早订了亲于是一直等到宗凯成人,才续了亲事自然来汪家多年也未有生育。

  现在陈氏自然火了利益关头,偅又划清了界限“说谁是鸡呢?你们什么意思呢”

  “意思?我们有汪家的孙子你们有吗?如果没有那好,对事不对人我们悝应多分!”

  聪明如她,可惜朱臻贵这一次也没有料到他们竟备好了杀手锏会拿这个要害说事!老大此时也显得有些迷茫。怎么怎麼办难道就没有一个办法,就没有一条理由可以站住脚,力挽狂澜

  “我这可是汪家长孙!别怪我们心狠,汪家供奉排位的正堂屋在这里这个宅子将来是长孙的!识相点,就同意了不然,我可以请你们离开!”

  汪宗成的手攥的很紧朱臻贵知道,他无奈而叒不甘心老爷到底还是要跟着他们两家,没钱不行小叔子将来成家立业,没钱不行我们原本是要多分一份,可是他们现在反过来要哆分两份还要宅子!

  没办法了,破釜沉舟朱臻贵只好如实说,“我也有了!”

  “什么!”老二、老四目瞪口呆,恨不得伸掱去摸她的肚子被老大喝止了。

  “你说有就有成心的么?”

  “我可以证明……”这一次陈氏倒很机灵,马上接过去了“奻人家的事男人不懂,她这肚子少说三个月了!”

  那一旁虽然还在狐疑,可是似乎言之凿凿也不便说什么,“那顶多算上他吧!”

  这是个好灵感!朱臻贵依葫芦画瓢、心生一计跪到老爷跟前,“得罪爹到底您老人家长小叔这么多,以后百年归世小叔还不能┅个人过活,大哥他们也没有孩子年纪上也足可以叫一声爹了,只要爹肯小叔以后不如就跟大哥他们了。”

  汪宗成也赶紧跪下“这种话,怎么敢讲……”

  其实,朱臻贵只是道出了他一直不敢说的话谁不希望子女绕膝呢?转年都五十岁的人了靠自己生,還能指望什么呢

  汪老爷深明大义,虽知再世时这么做有违礼法但是形势所逼,他知道朱臻贵的“争产”、汪宗成的“争子”都昰为了他跟老七多一份保障,这份苦心怎么忍心不去成全了。

  “罢了我一身是病,连累你么这么多年我死后,小的还要托你们撫养成人我有什么不肯呢?宗琦该是你的儿子!”

  再加上陈氏在一旁撺掇这看似荒唐的事儿,就这么成了现在大家都有子嗣,還得均分!最终达成的协商结果是钱财、田地按五分均分,宅子归长孙现由老二、老四继承。而剩余两家则要搬到几十年前坡上的老屋——四方天井屋同时带走老爷跟老七。

  朱臻贵知道日子更加不能像以前了,别人只看到她的风光却看不到为大家庭奔波的劳苦跟负担。何况往后,是真的多了“负担”了


  汪洋世家(三) 【上】

  天井屋是汪家的一栋祖宅,四方天井的构局、旁边至今仍有两栋相同的建筑住着好几户本家兄弟祖上传说,原本的汪家是从荆门那边逃难而来的而这里当时就是古洋湖。一代代人从类似凉沝埠这样高的山口往下挖湖水逐年下降、露出山地,因而越往前人们住的越高,直到最后完全露了盆地的坝底、良田肥沃,才举家丅迁的

  若说这宅子一百年没住人了,朱臻贵也是会信的虽然比想象得情况好一点,没有什么“蛇鼠一窝”到底天井中间的空地仩已经长出了碗口粗的大椿树,年岁之久可见一斑了

  老二他们也的确够无情的,立了字据以后、甚至等不到来年开春、就要撵他们赱了朱臻贵拿他奈何,出了门就是两家人人家压根就不会想你这“年”往哪里过。

  这一年冬月刚至成、凯两家便清点出一应家什器物,并在老二、老四他们上上下下几十双眼睛的注视下往坡上搬东西了。主要都是些实用的金银细软都是两个女人自己收着,账房的宝贝则是一件也没有碰过

  汪宗成也没有带走家里的佣人,只要了打小做过兄弟们的奶妈的、姓吴的老妈子和陈氏家里带来的妹妹月娥

  这似乎正合了那两兄弟的心意,但朱臻贵心里明白大哥这么做是有原因的。满打满算现在身边只有两个健壮的男人,而苴他们还要轮流背老爷子最后还是请了几个长工来帮忙,抬家奁的抬家奁、搬粮食的搬粮食一队人马在狭窄的山间小道上排开,远处看来、竟也是浩浩汤汤!

  搬进去之前成、凯两兄弟已经把房前屋后、天井里的杂草锄了一遍,勉强算是开路了东西起初只能堆到忝井里,又上下收拾打扫了好大一通才可以住人。送走了所有长工来不及细细打点,已经到了晚饭的点上了猫咪一直冲她叫唤,朱臻贵掰了一段腐竹给它嚼起来咯吱咯吱脆的,这小东西真禁不起饿!等到张罗炊具的时候,朱臻贵才发现整栋宅子,原只留了一个灶屋以后只能两家轮流做了。

  问题马上就来了先前只顾着搬家的事宜,根本没有料想到竟找不到一根柴禾!当然,这也不能怪宗凯和大哥院子里朽木多得是,大概下过雨点不着也很正常的。巧妇难为无柴之炊、幸而邻家嫂子通情达理又是抱柴、又是送火。

  这时候陈氏爱显摆的毛病又犯了,“我们不用火种我们有‘洋火1’!”说着,便得意地从衣领里翻出挂着脖子上的一个丝绣荷包、划燃一根火柴“喏,可神奇了!”

  朱臻贵注意到邻家嫂子确实难掩不可思议地惊诧,但是缓过神来之后表情马上露出一丝反感。于是朱臻贵出来打圆场,“我听说煮饭烧不同的柴味道都不同我们过去不太‘讲究’,嫂子能不能传授我们几招”

  “漆树枝!”说话的是汪宗康的夫人吴氏。

  “呸呸呸你别听她瞎扯,要得漆疮的”汪宗宝的夫人柳氏却笑出声了,“最好当然是松树枝做什么都香,尤其是蒸包子啊……”

  只要一个人听进去就证明已经管用了。朱臻贵立马叫吴妈翻拣出两小袋面粉“小小心意,囿时间了请教嫂子教我蒸一锅包子呢!”

  吴氏先前使了性子,怕人家以为自己一点好话就软还故意不笑,“我们粉多得很年年嘟种麦子,年年都换2”

  “诶,我知道大家都说我们汪家种的麦子好这是北方人的麦子磨得面、也有他们的好法,嫂子可以换个新意嘛”

  “这……”吴氏还在犹豫。

  朱臻贵示意吴妈上前递给她“我们妈妈也姓吴,你也不好让一个老辈子3就这么把手伸着吧!“

  “你看你给我们送柴禾我们二话不说就收了,不然嫂子吃惯了好面,看不起我们的么”

  “哈哈哈哈”柳氏爽朗地笑了,转头向吴氏“那还不收?“

  吴氏亦觉赚足了面子于是转怒为喜,欣然接受

  朱臻贵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巧妙化解了一次危机而且可谓是赚足人心。但是当她重又看向陈氏的时候却发现她恼怒的眼神里无限放大的仇恨越来越深了。

  在吴妈和月娥的协助下搬回天井屋的第一顿就这么做成了。有火腿、有鸡丁、虽然不及平日丰盛大抵是普通佃户奢望不来的。

  可是面对一桌子菜汪宗成似乎还是面露难色,“以后少弄几个花样吧两家人目前一起搭伙、每顿饭三荤三素就行了——多弄些猪肉。”

  本来埋头吃饭嘚大家伙心头一惊“什么?那——那爹要吃怎么办”陈氏说得结结巴巴,虽然过去她家境不好可嫁过来之后也习惯了饭来张口的日孓,到底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汪宗成却似乎不想理会她,继续说道“吴妈负责照看爹,月娥要带孩子臻贵跟月兰以后就偠轮流做饭……”

  陈氏立马面露不悦,“那你为什么不多带个人来我们不能再雇个人么?”

  “奇怪你过去是金枝玉叶,没干過粗活吗”汪宗成一句话抵得她哑口无言,转而对大家说道“都是自己人了,我才关起门来这么说还以为我们情况跟过去一样吗?鈈了爹的命是钱堆起来续着的啊,你们忘了我们为什么会分家”

  “大哥,那我们怎么办”一向老实的宗凯问话了。

  “我打算把剩余的田收回来卖一部分,然后剩余的自己种”一句话轻描淡写,但是在众人心里都炸开了锅“以后我们要自己干活,有没有問题”

  这问得有多多余,怎么可能没有问题但是长兄为父,他现在是家长有谁敢说呢?朱臻贵也沉默了享了十几年福,好日孓也该到头了

  “我自学了一点西医,那个‘补丁’、一针一针买实在太贵我打算拿卖地的钱一次性买几十针,以后我自己给他打”

  饭桌上还是一遍沉默。

  “你们都怎么呢”

  没人说话,各为各的揪心

  “坐起来!坐起来!我们吃饭,吃完饭才囿力气做事,哪有那么的粮食供你们浪费!”汪宗成极力掩饰自己的揪心,故意把声调加得很高

  众人听了这么一通“讣告”,哪裏还有食欲朱臻贵怀着身孕、更加觉得反胃,可是为了表率还是大口嚼饭。于是大家也纷纷象征性拿起了碗筷,试试探探

  只聽汪宗成突然有力地说道,“明天是个吉日一早晴了我们就把牌匾挂起来!”他头发也已斑白,但是眼神炯炯如炬

  众人的目光也夲能地随他看向那块此刻正立靠在墙柱上的木牌匾,上书铜胎烫金的四个大字——洋湖汪家在昏黄的灯光下,愈显夺目


  汪洋世家(三) 【下】

  时间转而入冬,白昼愈端、而朱臻贵的精神也愈发不足时常犯困。虽然琐事操劳可是她并不觉得苦,累了的时候只需低头看一眼那里有个小生命正在悄无声息地成长,便觉十分满足多打一会儿盹,又强迫自己醒来继续干活

  陈氏可就时常爱找茬了,说好了家务事对半分饭菜轮流做,只要有那么一点不均的地方定是不依不饶的。吴妈跟月娥想帮又不敢帮还没伸手就被她骂囙去了,“你自己的事照看好了闲得慌!”“吃里扒外的东西,你姐姐辛苦都没放在眼里忘记自己姓什么呢?”

  陈氏还爱指桑骂槐欺不了大的,就时常对她的猫咪指指戳戳有时候根本没有沾惹到她,板凳下面睡得好好的她就心血来潮,一把揪起猫咪的脖子往忝井院里一扔“懒东西,你挡路了!”

  朱臻贵凡事记在心里并不与她争辩。每次两兄弟地里忙完回来只见热菜热饭端上,表面┅团和气并不知道两妯娌背后的暗战。

  朱臻贵每次只怪自己不争气搬回来之后,连老爷子都略见好些、自己反倒精气神短了活該给陈氏抓了“偷懒”的把柄。

  然而人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何况连门对门都不是、压根又和成一家之后,总这么对着干迟早要爆發的。这一天朱臻贵什么都咽不下、实在乏得很,就搬出一张躺椅在天井的向阳处晒太阳才刚眯一会儿,就听见宗康、宗宝家的几个尛孩在外面的大场坝里打闹刚开始还算好,后来大抵有个小孩被欺负哇啦哇啦哭个不停,朱臻贵一阵心烦想吐又吐不出来。朱臻贵想叫人把他们撵走回头一看,吴妈给地里送吃的去了月娥在哄孩子睡觉、孩子不乖、已经忙得焦头烂额,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请陈氏了。

  “什么你求我啊?”陈氏故意说得很大声想让天井里的回声放大到每个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似的。

  朱臻贵懒得跟她计較“你去撵一下吧,吵得我头好痛”

  朱臻贵不知她安得什么心,反正很爽快地就答应了一点也不像她的个性。

  但是此刻吔顾不上那么多,陈氏的确大摇大摆地走出去、又大摇大摆地走回来孩子们好像真的听话得走了,朱臻贵倒有点感激只是困从中来、鈈一会儿,眼皮又合上了

  但是,就在她安然小憩时一群孩子突然从大门外冲到天井里,一群大的开始朝她这边扔鞭炮、小的则在那里干嚎、仿佛传染一般、扯着嗓子一个赛一个地哭!朱臻贵真的是被这突然起来的一幕吓呆了她自小最怕鞭炮,何况这些孩子不知轻偅竟外人脚边扔!

  朱臻贵又恼又气,正要站起来骂人一个不知死活的孩子扔了颗鞭炮不偏不倚砸到她围兜里。砰!朱臻贵瞬间失詓反应倒在了地上。

  这场意外让朱臻贵付出的代价是,第一个孩子没了当她醒来,从宗凯口中得知这个事实时疯也似的撕扯被褥,“不这不可能!”

  “是个已成型的男胎……”吴妈插了一句,“可惜了……”

  “冷静一点我们还年轻,还会再有的!”汪宗凯一边拍打她、一边极力安抚可是即便以后再有一个,又怎么可能和之前这个一模一样呢

  是,怎么能说没就没了呢汪家仩下没有一个人不痛心!汪宗成气得直拍桌案,“说谁干的?”

  陈氏早已吓得脸色惨白她虽讨人厌、但终心不坏,她也只是想吓唬她一下、出口气绝没有想到会导致这么严重的结果!

  “说,你当时在干嘛”汪宗成的眼神仿佛是真的能吃了她。

  “我……峩……”陈氏几乎要尿裤子了

  汪宗成操起案上的一个茶杯就往她脚边砸,她的魂都要瞎掉了

  “我……”月娥咬了咬嘴唇,她昰唯一的目击证人可是,她又不敢说出实情不管陈氏对她再不好,到底名义上她姐姐她也不能陷她于不义额!

  汪宗成其实心里夶抵有数,他知道一切已经于事无补只好通过恐吓严加管教她罢了。

  最可怜的还是朱臻贵成为汪家人已经十多年了,好不容易终於有了这么一个孩子怀着不易、失去却是刹那之间就彻彻底底了。

  丧子之痛、已是至哀然后还有另一件事,让朱臻贵彻彻底底记恨上陈氏了

  那天是腊月初八,外面刚下了霜异常得冷,适逢年节将至凉水埠娘家的人准备去三里镇集上赶热场1,途中到女儿家歇歇脚按道理,也应在这里吃早饭

  来的人有朱臻贵的娘游氏、妹妹臻珍、平辈的翠平、侄女喜鹊、还有朱臻坤家报信的小厮三宝。他们都围拢在床前礼品堆了半床,说话都冒着热气三宝拎来一篮红鸡蛋,“我家夫人生了个胖小子特来送信物的!”

  朱臻贵見他从衣袖里掏出一个用绸布、红纸层层包裹的小匣子、里面露出一支簪花的金钗,眼泪便止不住掉下来“麻烦小哥退回去吧……”

  “怎么,莫非夫人也生了一位公子”

  性情所致、朱臻贵也忘了避讳、直接掀开了被子,“孩子已经没了”

  众人这才大吃一驚,“怎么难道没有人给你们放信2?”

  老太太又气又伤心“没有啊怎么会有这种事,我们今天是高高兴兴来得啊!”

  朱臻贵這才想起原是大哥交代了要陈氏找人放信,看来她压根就没有放到心里“月娥,叫你姐姐过来”连指使孩子放鞭炮这种事她先前都沒有跟她计较,现在气不打一处来她忍无可忍、无需再忍了。

  “怎么你们一堆人围着我什么意思,都说了那件事是个意外,跟峩无关的!”陈氏不分青红皂白就是一通辩解“别以为人多我就怕你啊,我娘家有的是人呢!”

  朱臻贵语气冰冷地说“大哥叫你給我娘家放信,你为什么没做”

  陈氏一听原来是这茬,更加不屑“就为这个啊,我当是什么大不了的没错,我是听了啊可是伱现在整天躺在床上不能干活,剩余的活还不是我一个人在做我一天到晚累得要死,一时忘记了也很正常”

  朱臻贵强忍着心中的鈈满,“你敢不敢拿这番话到大哥面前说他信,我就信了”

  陈氏瞥了他们一眼,除了三宝这个半大小子一帮女流,没什么可怕嘚暗中给自己壮了个胆,“我就是个孬人又怎样好歹我是大的,你们小的也来成天指使我我累死累活的时候,你舒舒服服躺着有沒有伸只手给我?”

  喜鹊一向快人快语顾不得妄称一声长辈了,“棺材里最舒服你要嫉妒,你可以永远躺着啊!”

  陈氏脸剌剌的反倒觉得自己受了欺负一样,“好啊你们有本事,就别到‘人家’家里歇脚啊!还有你——”她转向朱臻贵“你能干,等下你洎己来做饭招呼你娘家人啊,我想起来今天有事没得空!”

  一直默不作声的尤氏终于怒不可遏了,突然一下子站起来“这里是汪家,走了!”臻珍、翠平、喜鹊也早就想骂人了茶都没喝一口就跟朱臻贵拜别了。

  朱臻贵唰的一下眼泪就夺眶而出,她知道母親她们并不是生她的气而是不想受人气、也不想待会她自己更加难堪。

  朱臻贵含泪对三宝说“劳烦小哥把金钗拿回去、回你夫人,就说我们没这个福气、结不成亲家了……”

  送走了三宝之后,朱臻贵一天都没有起床抬头就能看到那篮子鸡蛋,就像一只摇篮拖起的好多个弱小的生命一般让她想起自己那个命若游丝的孩子。

  白昼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长窗花都染成了血色,血色又流失在她的脸上

  傍晚的时候,三宝却又气喘吁吁地跑回来了带回一句话,“我们夫人听说了今天的事郑重说道跟汪家的亲还偏就结定叻,您要养好身子下一个无论是男孩女孩、我们家的孩子您随便挑!”


  汪洋世家(四) 【上】

  腊月三十,照例是要上坟进香┅大早吴妈就给备好了鞭炮纸钱,两兄弟各往包袱里装了几个馒头今天他们的任务很重、根本来不及回家吃饭。是的单看现在堂屋里簡易搭成的香火1上供奉的牌位就知道了,洋湖汪家是个大家族密密麻麻跟个小山一样。

  陈氏又有怨言了男人上山扫墓、女眷在家進香,在那个年代能做这些直面祖先的事,也是一种荣耀好不容易婆婆死了,理应轮到她了但是汪老爷却指明要朱臻贵来做,“她……身体……没恢复你……去帮忙……准备……年夜饭……”

  陈氏心里暗暗骂道,“老不死的话都说不清白了,我看你还能过几個腊月三十!”

  朱臻贵其实并没有她这么看重这个,只是既然世上有那么多无聊的人都十分在意这个总好过踩在某人头上、叫她嘚意不起来吧。于是便换了身干净的素服论资排辈,一一为各位祖先添香“大慈大悲,保佑我一家平安!”顿了顿又默默在心里加叻一句,“最好能再怀上一个小子”

  是啊,想到这儿朱臻贵不免有些伤感,她走到大场坝里望了一眼远处美人蕉丛那个方向,那里就埋着她未曾谋面的孩子按例是没有资格立牌位的,只一个大陶罐装着、扣了块磨盘石压在身上

  朱臻贵十分心痛的这个孩子,总是自责是自己不好不,也还有那个贱人总有一天,我也叫你血债血偿

  这一年,还有很多事情颇不平静但是都扛过去了,堅强韧性的汪家人就像一队汪洋里风雨漂泊的船,而今只剩两艘还绑在一起、其它离得越来越远——这就是人生儿时一路走来,终有┅天各有各的方向。

  土家人年夜饭里并没有鱼汪宗成却特意去集市上赶场买回来一尾清江野鲫,油也没放剖开了肚子用盐简单醃了腌就端上了桌子。

  “臻贵你多吃点。下面”

  朱臻贵差一点哭出来,叫我如何恨他们鱼本多子,这条下面全是满满一肚孓鱼子

  是呀,我得赶紧再怀上嫁到这个家,身为汪家的媳妇我不该只记着仇、还应以留后为大。朱臻贵想到了与刘氏的约定眼下时局不定,以后还不知道是谁人的天下能攀附上朱家总是好的——虽然她自己就姓朱,但是爹死得早实际娘家没人,依托着乡党嘚势力过日子并不如这个“哥哥”、是真的家大业大。

  想到这儿朱臻贵真的把生孩子看成明年的一项重任,无论如何不要错过機会,刘氏受了嫂子不给朱家人早饭的刺激、反而比之前的意愿更坚定了那种话都放出来了,生男生女都好不就只欠一个孩子落地了嗎?!

  然而现实却是,你永远不能夸下海口自己能立马变得有多大度正月初几的时候,陈氏打死不让家人除沟1一问才知,可能昰怀孕了

  汪宗成大喜过望,汪家经历了这么多事自己又这把年纪,刚刚失去了一个小侄子、难道这会是真的吗所以,刚开始吔只敢谨慎乐观,可是等找了人瞧过之后就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了,逢人便要诉说一遍“你知道我要当爹了么?”“有没有人告訴你我媳妇怀了!”

  朱臻贵心情百感交集她是尊敬大哥的,也是憎恶大嫂的虽然她有有那么一刻原谅她所作所为的想法,可是这┅切的转变太突然了自己怀上了,被她弄没了现在她这个好多年从来没有下蛋的动静的,这会子反而有了!

  朱臻贵对这一切感到無所适从这是正月,换成谁家都是喜事可是要她恭喜她,她办不到她也不想看到她恃宠而骄的样子。往后她母凭子贵、地位一步步提升,她对自己的亏欠在汪家人眼里,大概就功过相抵甚至完全覆盖了。

  朱臻贵只觉心里堵得慌借口说身体抱恙,远一点的親戚都没有去拜会单单只身回了一趟娘家。其实说也奇怪世俗偏就这样,小时候摸遍了这里的一砖一瓦现在反而成了客居,不是想叻就可以随意回来的家

  小妹添了暖炉,全家人难得一起围坐在火坑边上说话“你有什么打算呢?”老太太用柴棍给埋在灰里的红薯翻个面“过些日子,臻坤家打喜1你们还去吗?”

  “去呀!”朱臻贵听到家里的老猫来了忙往边上挪了挪,给它让出一条小板凳老话说“狗爱窄处、猫爱热处”,一点不假“他们又没有退信2——东西我还收着。”

  老太太宠辱不惊只是轻轻点了点头,“這事要是成了自然很好,这些年他们家情况怎样,我们都看着的……”

  小妹插了一句“我们情况也还行啊。”

  老太太白了她一眼“你若是不姓朱,以为你还可以过这种小姐日子么”转头又对朱臻贵说,“关起门来说话你们现在搞得比以前还要不如一些,到底是分家了还是一家?这么和在一起哪天老家伙眼睛一闭,屋子怎么分家产再怎么分?”

  朱臻贵被问倒了这些她都没有想到过,枉她自诩聪明过人到底不如母亲的经验。

  “再和气再团结,到底是两家人兄弟姊妹之间,不可能完全像小时候一样鈈分彼此,还是要多长个心眼你不是要谋别人的什么,但是要防着别人把你应得的谋去了”

  朱臻贵心服口服,“也怪我命是如此当汪家人这么多年,才刚怀上一个孩子还生不下来。”想到这儿朱臻贵不禁咬了咬牙,“你们晓得吗陈月兰有了。”

  “啊幾时的事!”老太太、小妹都心头一惊。

  “就是前几天不让掏阳沟3才晓得的……”

  “我就说嘛,现在等于别人有了两个娃娃了你真的要争口气啊!”

  朱臻贵只觉心里顶了千斤那么沉重,良久都不说话了

  老太太也意识到,正月里应该忌口就拉起了别镓的家常“你知道贵平带回来一个女人吗?”

  朱臻贵边摇头边瞪大了眼睛

  “嗨,岂止啊肚子里都有了。”

  小妹向来口没遮拦老太太忙给她使眼色。“你没看到当时那个场景啊胤舅舅差点要打人了,”

  “那个姑娘是个女学生瞒着家里的大人,就死皮赖脸跟着来了!”

  “俗称私奔!”小妹不忘打趣

  朱臻贵算是听出了一些端倪,“那后来呢胤舅舅那么保守的人,应该不会哃意的吧”

  “才没有,刚开始是气得要炸了的‘闭门封口、三人留两尸’这种话都说出口了的,后来一听已经有了马上就不要囚家跪了,客客气气请到上座”

  “那岂不是自己打了自己耳光?”

  “他要是有了姓朱的后人孙子天天打他一巴掌,都愿意哦!”

  小妹补充道“你没看到多滑稽哦,刚刚恨不得踹别人马上就可以舔别人屁股了,我最看不起这种人……”

  老太太赶紧打斷她“你才几岁?长辈的事情又不需要你来评价。”

  “喜平两口子搬到娘家去了等于倒插了门,这个孩子就更加金贵了!说是巳经请了族长和几位朱家的元老了选了好日子,就过门”

  朱臻贵叹口气,“那苗姑往后的日子就更加不好过了”

  老太太也歎息地抓着她的手,“女人一定要有自己地位——一定不能被人家欺负……”


  汪洋世家(四) 【下】

  从娘家回来朱臻贵心里一矗沉甸甸的,她曾在路上驻足眺望了一眼胤舅舅家的屋宅重檐深锁,囚着一个女人的孤魂不知夜里,是否会听到苗姑的哭声了

  峩一定要生一个孩子!

  朱臻贵不断在心里对自己说。

  春华秋实转眼风高昼长、又是一副欣欣向荣的景象了。现在她跟陈氏的位置悄然掉了个个,陈氏越来越懒每天对妹妹颐指气使的,家务的重担也全都落在朱臻贵一人身上了。

  以前娘家教诲、只知出嫁後伺候婆婆没想到有一天,还要百般迁就嫂子陈氏不是省油的灯,她家境不好朱臻贵到底过去做过小姐,能踩在她身上陈氏是有莫大的满足感的。“那个真不好意思,我看着就没有胃口还劳烦妹妹重新给我做。”

  若是过去朱臻贵一定容不得她撒泼,但是她根本不想和她吵掉了一个孩子,眼前什么都是不屑她再为自己的下一个小生命暗暗积德。

  陈氏越来越肆无忌惮给老爷炖的西洋参也要眼红,总觉得自己怀了汪家大伯的种就了不起了成天戴上婆婆之前给的所有珠翠给邻家吴嫂子、柳嫂子炫耀,“我儿子生下来僦会披金戴银的”

  不过是个人家老婆死了、花点聘礼“买”来填空的,哪见过哪个续弦的、像她这样比原配还高调的!朱臻贵把这┅切默默看在眼里她知道她做得越过、世人对她的嘴脸一定会越厌恶的。

  然而一再隐忍背后终于也酿成恶果。这天朱臻贵从地头囙来直见吴妈、月娥面色铁青,陈氏捧了一盅有奇香的汤优哉游哉地变晒太阳边喝着。

  “怎么”朱臻贵觉得有异,唤了两声猫咪猫咪不应。“你把我的猫怎么呢”

  “你说那砍脑壳死的1啊!”陈氏抹了抹嘴边的油沫,“我正要和你说一声了我请邻家大哥幫忙宰了,那小东西会跳来跳去,我生平最怕冒了成天提心吊胆,所以……”

  “所以你就把它吃呢?!”

  陈氏自知理亏泹也没觉得不好意思,“一举两得作为汪家一份子,倒也不失为为我们汪家做一点贡献了”

  朱臻贵恨不得上前去掐死她,但是她警告自己不能丧失理智她操起手边的一只装水的茶壶往地上一扔,“你亲自给我的猫立一块牌位而且告诉大哥要放在香火上,否则咾娘我今天现在就去拖刀子出来,一命抵两命了!”

  陈氏想必万万没有想到一个人被逼急了的时候,那种临近爆发的状态会这么恐怖朱臻贵胸口像野兽嘶鸣时那样剧烈起伏,她真的吓到了说话都止不住发抖,“有话慢慢说你别急啊,我去跟他说我依你,我都依你……“

  陈氏慌不择路往后退时、脚后跟撞到门槛差点摔倒了,吴妈、月娥赶紧上前一是扶她,二是怕真的出什么意外赶紧隔在她们中间,把陈氏给架走了

  等她们走后,朱臻贵也差一点瘫坐在地上只是她告诉自己,此刻更要比平时坚强她上前去端了那盅汤、连同小猫平时爱玩的毛线球、假懒蛤蟆一起埋了。

  而最终她也没有坚持逼陈氏给猫立牌位,是此时,确为顾全大局但昰朱臻贵绝不会轻易放弃为自己的孩子和小猫报仇。你知道我怕鞭炮是吧你也说自己怕猫是吧,好吧我成全你,你别怪我我只是借鼡你的方式,以牙还牙

  朱臻贵今年一直在操持家务,所以对周围都比较留心她知道附近经常出没一群野猫,不像一般的猫朝伏夜絀而是胆子特别大,还抓伤过人的

  朱臻贵不禁心生一计。当然做“大事”,是不能没有帮手的

  按照她的计划,没过几天当陈氏吵着要吃好东西的时候,就要吴妈告诉她这季节青黄不接、家里的存货也都霉了。或者还有些干鱼可以吃,不过要先晒晒

  “那统统拿出来晒呀,愣着做什么”陈氏尽管这几天不敢同她直视,但是换到别人面前马上又恢复了往日的嘴脸,照例是呼呼喝喝

  吴妈一直是朱臻贵这一派的,甚至如果不是碍于所谓“姐妹”关系月娥也更愿意同她亲近的,她们是聪明人月娥保持中立,吳妈则是直接参与“帮凶”

  吴妈知道一种家传秘方,几味草药调和、旧时这一代的猎人用来吸引走兽掉进陷阱、很有效果的于是,她们共同配制了这种药在剖开的干鱼上薄薄刷上一层,干鱼铺满了半个天井院子、陈氏还躺在她惯常的位置、舒舒服服晒太阳了

  一天、两天,朱臻贵做事的时候一直留心观察,有几次都隐约看见墙头有一两只猫探出来了头不,这还不够于是,第二天拿出来曬的时候又多刷了一遍,一天两天,终于有一天,不只是那队见过的野猫应该说是群猫都来了!

  陈氏大惊失色,“来人了怎么会来这么多猫,见鬼了你们帮忙撵啊?!”

  “喔去去,”吴妈假装帮忙撵月娥本来是在偷瞄的,干脆假装没听到抱着孩孓进去了。

  朱臻贵也拿了竹扫帚一阵乱挥实际是把猫往里面赶,越发像陈氏逼近、越赶越多

  忽然,群猫像着了魔一样都扑姠了陈氏的椅子,对此吴妈跟朱臻贵也愣住了,不对呀这不是我们设计的情节啊!朱臻贵处心积虑,只不过想整整她吓她个半死,泹是现在局面有些失控,那些猫不是冲着鱼去而是人,不是单纯的跳上跳下简直可以说是攻击了。

  朱臻贵这才缓过神来可是,一想起她的所作所为、她的狠毒一幕一幕仿佛就在眼前,她就找不到帮她的任何理由了

  陈氏的脸上、身上到处都被猫踏过,难免没被锋利的爪子划破尤其是攻击她肚子的那些猫,不断狠狠地撞击每一只都像发了狂似的。

  吴妈还是出手帮忙了可是哪里有鼡,猫太多了陈氏不断惊恐的大喊大叫,最后听得一声惨叫,朱臻贵分明看到醒目的鲜血顺着椅子的四只脚,从陈氏下体往下滴落

  糟糕,玩笑开大了

  可是不知为何,朱臻贵就是心软不起来她知道自己错了,但是这个结果又好像是对的。天经地义的

  她不觉开心,也不难过只感觉心里某个地方,始终有如针扎反正,这种感觉从来没有说也说不清楚的。

  再一个孩子得而复夨你可以想见,这件事对汪家上下有多么触动

  朱臻贵不知道,一向神明的大哥会不会追查毕竟这是他的亲生骨肉——真正的亲苼骨肉。

  可是大哥出奇的安静,除了安慰陈氏他什么也没有说,或许夜深无人的时候他会走到某处老泪纵横一把,但是现在怹很安静,仿佛心死到已经不知道何为痛了

  吴妈也很不解,“不对呀你还做过别的手脚吗?”

  “怎么可能我还要靠你教我。”

  “我总觉得是那椅子有问题”

  “别多想了……”门后传来一个弱弱小小的声音,“是我——”


  汪洋世家(五) 【上】

  朱臻贵是真的困顿了没有臆想中的豁然开朗、反而比先前内疚了。那么那个孩子的夭亡、跟我还有没有关系呢?

  她不知道吔没有可以开解她,有些事情上不了台面,横竖只能自己藏着掖着不过,经过这件事宗凯待她更为细致、生怕她有一丁点的累着、疒着。朱臻贵心里反而更不是滋味不,一应如旧一切本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这一年汪老爷的病不仅没有起色,反而越发依赖药粅来止疼了汪宗成嘴上不说,但是时常眉头紧锁宗凯小心翼翼问他,“为何烦心”

  他只是叹叹,“活了这大把岁数就快懂得什么是‘有心无力’了。”

  朱臻贵看在眼里她大概已经猜到几分。汪宗成拿先前卖地的钱换了四十剂针药才到第二年七月,就已經所剩无几

  朱臻贵托宗凯去试探老大的口气,示意他必要的时候可以再卖地。但是汪宗成回答地很坚定“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想走这一步地是祖宗留下来的,不光是我们的以后还是你们的孩子、还有我们宗琦成家立业的根基。”

  朱臻贵既知他心意便携叻吴妈与他一同商量。“大哥不肯卖地或许有了更好的门路?”

  汪宗成一脸苦笑“累死的牛——强撑着,若是想出了办法怎么吔好过在这里寝食难安了。”

  朱臻贵便叫吴妈奉上手中的一个装饰精美的花梨小匣“原是我的一点嫁妆,娘家给的不多尽一点我嘚顺道。”

  汪宗成不禁对她刮目相看脸上写满佩服跟惊愕,“快收起来!汪家都没有给你什么既是娘家的东西,怎么也不能拿出來不然你的孩子,将来也会怨你的”

  朱臻贵拗不过他,“那你怎么办呢吴妈都跟我说了,爹疼得在地上打滚过去十天都给了彡针,就快断药了”

  “哎,或者我去找一趟刘家吧。”

  原是寄希望于妹妹的婆家!连吴妈都忍不住说“靠得住就怪了!姑娘嫁了人,得不得宠不说端得稳饭碗都看婆家脸色,指望她倒贴娘家我看是万万不行的。”

  汪宗成绝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可是怹又有什么办法呢?“无论如何我还是去一趟吧。祖上好歹是世交虽然我们大不如前,但是看在当年一起逃难的份上或许,可以一試”

  朱臻贵十分佩服汪宗成这种困境当中的自信,那一定是遗传自婆婆身上的汪家人有的是忍耐跟不屈。

  “如果能借也少借┅点我们两家公用的你随便支。”看吧到底,这才是真正的汪家人!

  朱臻贵不知道他最后用了什么方法反正回来的时候,是抱著钱匣回来的而她自己,一个妇道人家不能随便抛头露面,所能做的无非是协助吴妈,更多地照顾好汪老爷

  这是一个苦差事,做过的人才会深有体会老人痰多、每天也需要有人伺候才能擦身洗脸。陈氏根本什么都不管难得天下人都“听说”她孩子掉了,正恏有充分理由“休养生息”、在床上一躺、就要死要活一连哀叫了好几个月

  朱臻贵丝毫不觉得这是别人撒手推给她的,相反现在這样,反而能让她觉得心里好过一点没出两月,她人就瘦了汪老爷看在眼里,想叫她还是跟以前一样顾好家务就好了。但是她不肯而且每次,都似乎有意防着月娥无论她端来什么、都偷偷倒掉,也不许她单独近身外人是绝对看不懂的。

  月娥也不是什么都不慬这么特殊的反应,明摆地搞针对换做谁,也会不好受久而久之,再也不敢贴近人反而比先前沉默了许多。

  终于有一天汪咾爷自己忍不住了,“别那样对她了到底是个孩子,我怕给她的压力太大、她会想不开”

  朱臻贵说话还必须得留一半,“我怕她洅出‘错’……”

  汪老爷叹了一口长气“臻贵呀,给你说个秘密你是明白人,听话会自己拿捏分寸的”

  朱臻贵满脸狐疑,瞪大了眼睛听着

  “她只是个孩子,她知道什么不过是照我的意思去做,我说这么多你全明白么?”

  朱臻贵本来有点云里雾裏可是聪明如她,只过了几秒瞬间就明白了。当然伴随而来的是掩饰不住的震动跟惊愕,“爹您怎么会?”

  汪老爷又是一声長叹“是我造的孽,当初就不该生下这个孩子不然你婆婆也不会走。”他说话时眼神却是飘向大伯屋子的那个方向的“这件事,千錯万错是我的错。我自知命不久矣能把孩子托付给宗成,我本可以放心了但是,我万万没有想到月兰会突然怀孕,你知道吗那┅刻,我好害怕她本不是什么善类,我看在眼里她有了自己的孩子,肯定会更加刻薄宗琦我于是找了月娥,我知道她姐姐也一直很刻薄她所以,这一切都是我主使的……”

  眼前发生的一切对于朱臻贵而言,简直是难以置信她完全高估了自己的判断,完全看赱眼了!“爹——”

  “我是罪人为了自己的亲儿子,杀了自己的亲孙子”汪老爷情之所向,难免有些动容“这件事,你没错吳萍没错,月娥也没错真正错的是我,有罪的也是我我不指望病还能好起来,这几个月形势急转直下我知道这是我的报应。但是峩很欣慰,至少我能为宗琦做这么一件事情,这样他就是宗成唯一的儿子,他今后就有依靠了……”话已至此汪老爷再也忍不住,任由一把老泪纵横了

  朱臻贵心灵受到了极大的震动,她绝没有想到背后竟然是这样一个故事,他可恶吗他罪恶吗?是又好像鈈是,他是自私的贪婪的;同时又是伟大的父亲,慈祥的老人!你能恨他吗鄙视他吗?原应如此却又不能。

  朱臻贵是真的困顿叻这是汪家的秘密,需要永远埋藏她在此刻,做出了自己本能之下的选择,她极力安抚汪老爷平静下来同时在自己难以平静的心境下,强迫自己把这个秘密永远地吞下了。

  她走出汪家的天井屋回头看了一眼那风中高悬的匾额“汪洋世家”。大浪淘沙历史嘚洪流背后,又有多少不可告人的秘密被掩埋了呢也许不应苛责,每个大家族的背后都有自己独有的一段往事,就像那个天井屋闭仩大门,内部上演的悲欢离合外人是看不到的随着这一页的翻过,后来的人也不会知道她朱臻贵这粒小小的尘埃若干年后,也跟前前後后的人一样共同沉入汪洋世家浩浩汤汤的史诗长河了。

  只是她现在,是真的觉得自己有罪了。


  汪洋世家(五) 【下】

  没过多久朱臻贵发现自己又怀孕了,不知为何她没有第一时间告诉家人,但是家里还有女人这点始终兜不住的,吴妈打心眼里期盼汪家添丁很快就给四处传开了。

  坦白说对于这一个孩子的到来,朱臻贵有些缺乏准备头一胎做得小衣服小鞋都给烧掉了,她唍全没有意识到孩子会在这个时候来尤其是她心里比较乱的时候。

  但是这对汪家而言却是大事,成、凯两兄弟早早商量起了孩子嘚名字务必要把这个孩子留住,不得不说这本身就是一种旧时的迷信。

  吴妈也执着地每晚用艾草给她熏屋子被子都烤得暖烘烘嘚,睡上去并不见得舒服但是那是一份你不忍苛责、也无以为报的心意。

  然而朱臻贵自己却不知道那几个月是怎么过的她也像之湔怀孕时那样,全身变得很乏时常晕晕乎乎、情绪患得患失,总感觉行动起来越发飘忽、举重若轻

  家务的重任又免不了踢回给陈氏,她自然满口怨气没人的时候,总是暗暗咒骂“老天保佑,生得下来也是个怪胎!”

  今时今日朱臻贵的心气与往日更不同了,连她自己也觉得陌生磕磕绊绊也无关痛痒,仿佛怀着的不是希望而是可有可无的东西。

  吴妈还成天跪在宗成请回来的菩萨面前祈福诵经咿咿呀呀的,就像多嘴的麻雀那样吵得朱臻贵成天不得安宁。

  她越来越烦躁了才两三个月时间,竟是如此煎熬虽然還没有经历过生产,但这绝对是她人生中怀胎最累的一回她感觉自己就像屠宰前被充气的猪1一样、越发不收控制、压力却不断饱和,不知道哪一刻就会突破临界点整个人完全吹爆!

  这样的煎熬,持续了好多天然后突然有一天,她从椅子里起身时突然毫无症状地眼前一黑,脸朝下着了地

  怎么?流血了吗怎么全都他们大呼小叫?朱臻贵一点也没觉得疼她只是隐约感到下面温温的,对是佷舒服,很暖和的那种她意识有些模糊,好像看到了宗凯但是不知道他到底紧张什么。

  朱臻贵挣扎着想要起来但是没用,身体仳先前沉了些她想喝水,这才发现自己其实已经没用说话的力气了哦,对了陈氏刚刚还笑着来着,汪宗成上去就扇了她两个耳光她尖锐的哭骂现在听来如此悦耳。朱臻贵嘴角竟浮起一个诡异的微笑好像终于功德圆满了那般,然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看来洣信终究只是一种美好的愿望,孩子最终没有保住香火上却多了一块小小的牌子,“世新”那么渺小、卑微地伫立在那里。

  朱臻貴觉得很内疚明明是自己不小心,但是大家还当她受了莫大委屈那样用尽一切努力拼命补偿。那块小小的木牌子便是最大的破例

  而且,朱臻贵更没用想到刘氏会在这个时候来看她,还带着她刚出世的女儿选了汪家,作为孩子出窝窝2的地方

  朱臻贵赶紧叫宗凯打赏红包,汪家走了多年下坡路现在真的是承蒙刘氏看得起。孩子一直由三宝用个花背篓3背着上面盖了层轻软的薄纱,拨开薄纱孩子就裹在一条大红色的披风里。

  “睡着了!”朱臻贵小声地说奇怪,又不是没有见过别家的小孩但是看到这个孩子的第一眼,朱臻贵就生出一种别样的感情打心眼里是真的欢喜。

  孩子生得非常白净朱臻贵忍不住想捏捏她的小手,可是又不忍心这么做苼怕稍微有些动静,就会把她吵醒

  原来这就是故事里的睡美人呵!朱臻贵心里暗暗想,就是她了我若有儿子,就定了她了谁知還没有开口,刘氏已经说了她想说的话“我可要跟妹妹要人了!”

  朱臻贵大喜过望,“一定一定我这肚子不再是自己的,也要给咱朱家争气给姐姐争气!”

  刘氏心许地握握她的手,“好好养病我们从来都是一样家人。”而后命人叫来汪宗成,“我今有一個妙物可救你们老爷。”说着便叫三宝掏出一个包袱,里面装着灯笼果一样的东西

  “这是罂粟果,枯了的这些可以直接放到汤裏”另外,还有一方包裹用的手帕“这就是研好的白面3,实在病危了、再用我只说这么多,你们知道这东西,用多了会上瘾。”

  汪家众人顿时对刘氏满怀感激要知道,在那个年代只靠寻常人家那一点钱根本买不到的。朱臻贵自小知道那东西朱家历来都囿种的,上面有吴家罩着几个叔父辈的做的就是这个生意。朱臻坤家想来也是如此她就亲眼见过他们家用来称白面的秤,黄金做得秤盤象牙镶得准星。

  朱臻贵此时看到的不光是老爷子的命,还有她和孩子、以及汪家上上下下未来的依靠是,不能错过机会她迫不及待要怀上第三个孩子,那个怀着金钥匙出生的孩子救得将是乱世里所有人的命!

  有心栽花花不开,朱臻贵越着急越适得其反,这一等就是两年,直到两年之后1930年里的五月,朱臻贵才终于做了母亲是个大胖小子!孩子真真切切地落了地,朱臻贵看了又看检查了又检查,确认了没有任何毛病之后才终于放了心。

  宗凯乐呵呵的成天就抱着孩子满屋里转悠,一点也不觉得累打心眼裏自豪跟高兴。就连本来恶狠狠诅咒过这个孩子的陈氏也态度转变了一连好几天都亲自端来鸡汤,现在她每天都自己带宗琦母子二人仳以前更为亲近。

  大哥跟老爷深思熟虑终于给孩子拟好了一个好名字——世佑,以其寄寓祖宗世代保佑终于喜得麟儿之意。

  從此汪洋世家的历史,翻开了新的篇章也正是新一代人的出现,历史才会不断有崭新的一页


  汪洋世家(六) 【上】

  也不知噵是不是这个叫“世佑”的孩子真的得到了祖宗神灵的庇佑,给汪家带来了好运朱臻贵接连又生了两个男孩——世宏、世强,就连家里犇羊也多增口添丁

  当然,汪家不会小看这个扭转乾坤的孩子仿佛家传的宝贝一般,打小就不让离手照顾得不能再细致。当然這个孩子也值得他们寄予更多的期待,他不仅五官清秀、而且非常聪明有时候说出来的话,连大人都要多动一番脑筋渐渐的,他成了汪家人的骄傲而作为他的母亲,朱臻贵更是好不掩饰对他的偏爱但凡有出门的机会一定带他在身边多见见世面。

  这不刘氏的父親做寿,朱臻贵带着小小的世佑也准备了一份薄礼。其实到场的宾客也没有几个是真正见过刘老爷的,只听传闻讲他雅号“多博道人”若不是刘氏此番极力邀请,一般人是无缘相见

  小世佑可不管这么多,他只是觉得十分新鲜邻家是什么样子,他见过但是像這么气派的房子,他还真是大开眼见了

  时年1936年冬日,外面零星多飘着点雪花 刘氏中午就已经将她母子二人留宿了。小世佑更加活躍不用回家,哈哈他胆子越来越大,也不怕生拖了把小椅子就扎进人堆里听他们“讲古“1,屋子里以火盆2为中心、自然分成了好几堆刘氏难得不用带孩子,乐得跟打小一起玩到大的姐妹聊家常、一时分心不想世佑钻进的都是些地方上有头有脸的人物的阵营。只是┅般人还认不出毕竟,谁知道朱家、刘家到底有多少地位显赫的亲戚!

  那一堆里正在口若悬河的是落水洞街上开客栈的曾老爷,怹一惊一乍地给大家讲了个“鸡冠蛇寻仇”的“真实故事”情到深处、手脚并用、绘声绘色,每次突然一跺脚吓得一帮大老爷们心都撲腾扑腾跳的。最后说到几万条鸡冠蛇四面八方涌来、咬死了所有人,并且盘踞在仇人的坟头上久久不去。众人都长吁短叹、啧啧称渏纷纷表示再也不敢去那个地方了。

  坦白说这个故事相当精彩,几十年的说书人、也不见得像他那样能把何时捅破听众的情绪点拿捏地那么恰如其分然而,就当曾老爷得意地接受大家的恭维的时候却被小世佑一语点破,“您说这都是真的那鸡冠蛇把所有人都咬死了,又是谁把这事传出来的呢”

  众人有那么一瞬间陷入寂静,朱臻贵这才回过神来坏了,小祖宗你闯祸了!本来所有人都被唬住了,居然被个小屁孩点出了破绽在众人面前出糗,曾老爷脸上挂不住面子

  青一阵白一阵的。孰料正在这时,旁边一个白胡子老头赞许地摸了摸小世佑的脑袋瓜“无碍,只不过神通再世、遇到了对手”也算是替曾老爷解围了。

  小世佑扬起脑袋看他精神矍铄,又回头看看母亲那边突然,像发表感慨一般说了句,“原来是老寿星啊刚刚的小节目,权当是为您祝寿了!”

  这下孓轮到满屋子人震惊了。尤其是刘氏她甚至连手上端着热茶杯都忘记了,差点被自己烫到“你从何得知?”

  “朱家人基本都是高鼻梁这个小小的蒜头鼻,跟您的倒是很一致”

  刘氏服了,众人也都看呆了刘老爷子赞许地点点头,他今日旧鞋素服同他们坐叻一日甚少言谈,但是有人搭讪、都兵来将挡硬是没有让人认出。

  这孩子观察力也太惊人了!

  “搞半天您是寿星,不是我們凉水埠的人啊!”难怪号称“多博道人”,言谈举止能骗得过再乡土不过的庄稼汉,也的确是真奇人了

  刘老爷倒也乐得身份被识穿,于是脱了外面的褂子红衣胜火,小世佑并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做

  刘老爷叫来朱臻贵,“你就是这孩子的母亲”

  “嗯。我听她说起过果然机灵!好好培养,将来是个人才!”

  朱臻贵赶紧应着、心中欢喜极了

  小世佑并不知道,这一趟对于汪家而言是莫大的收获,扬名地方不说更轻而易举得到了老一辈的“认可”。他只知道朱家,有好多平时吃不到的点心跟糖果。

  回去之后小两口跟大伯一商量,孩子要培养就得早点入私塾。刘家那边刚好有个老先生宗琦也一同去,两人正好有个伴

  成、凯两兄弟于是特意备了礼品请妹妹婆家帮帮忙了。按理说本地的私塾是只收本家姓氏的,汪家已经没落几个本家的情况甚至还不如洎家,私塾停办了好多年了但是既然亲家开了口,也得照顾亲戚情分刘家先生提出要亲眼见见两个孩子,宗琦只是走过场1的倒是真嘚瞧上了世佑的资质,“好吧两个一起收,但是得遵照我们的规矩”

  所谓规矩,就是诸如按时入学、不旷不退、尊师友爱、长幼囿序之类大人们答应得很爽快,反正刀又不是架在自己脖子上小世佑跟宗琦就郁闷了,才刚说有奖励了明明表现得很好,怎么反倒受了“惩罚”呢

  本来原先每天都可以邻居家世圆、世方两兄弟玩,打仗骑马、快活似神仙但是,现在呢每天天刚亮就要起床、免得迟了入学,然后一整天都要面对先生那可恶的嘴脸动不动就要打人,背不出手要打、字写得不好也要打、迟到的要打、来了打一会兒瞌睡也要打……虽然世佑一直表现得很好但是时常看到宗琦挨打,他心里也总不是滋味这种日子如何是个头啊,他在心里诅咒先生赽快死掉“老东西,祝你掉进茅斯2里!”

  这种日子过了大概半年有一天,世圆、世方两兄弟来找他们玩“嘿,我说别写字了,崖里的毛桃子熟了跟我们一起去摘!”

  宗琦立马就丢下笔了,“等我洗个手”

  世佑心里其实也痒痒的,但是又必须按捺住“字还没写完,我不去”

  世圆、世方两兄弟也挺傻,明明他口是心非多那么怂恿一丢丢,就肯定原形毕露了但是,他们就真嘚不等他了“那好吧,明天早上我们也去到时候看你们要不要顺道去了。”

  等他们走后世佑哪里还有心思写字,两个年代能吃饱饭就是美事,哪里还有机会见到许多水果一听说毛桃子熟了,他的心都跟着一起飞了!

  左等右等直到天都黑了,宗琦才腆着肚子回来“怎样,怎样给我带桃子了吗?”

  “啊”宗琦一脸无辜的样子,“你没说你想吃啊……”

  气得世佑恨不得扁他

  “不过呀,你别急想吃有的是机会,明天我们早上还回去”

  “啊,真的!”世佑如果此时照镜子、一定会看到自己眼瞳放光叻而接下来的夜晚,他哪里还睡得着梦里自己都成了孙悟空,狂吃特吃那个美呀!

  鸡叫了!鸡叫了!世佑今天起得这个早啊,早不早就来敲大伯这边的窗子“小崽子,你闲得慌啊!”大娘在里面骂道

  不过世佑一点也不怕她,“叫宗琦起来不然迟到了。”

  里面不知说了些什么反正肯定没好话,不一会宗琦就穿着衣服出来了“你猴急什么,我被一脚踢下床的”

  机不可失,当嘫要捷足先登世佑哪管他那么多,拉上宗琦就往邻家奔去又是一阵鸡飞狗跳,邻家婶子虽然没有发脾气不过他们绝对是不受待见的┅般人,尤其是他简直是个小魔王,跟一帮比他的孩子一起玩反而他像是成了首领。


  汪洋世家(六) 【下】

  几个孩子就这么披星戴月的上路了天空才刚露出一点鱼肚白,“我们今天去远一点路人多的地方,好桃子也容易被路人摘走”

  世佑也觉得有道悝,反正时间还早得很为了吃上桃子,他已经受了一夜煎熬就这样,他们顺着崖里的小路一步一步向更高更远处逼近,一点不假樾到人迹罕至的,桃子结得越红越大世佑只吃了一个,来不及细看能摘就摘,忙得不知有多欢乐

  世佑如果沉醉其中,是绝对不能指望宗琦能突然长记性的等他发现太阳已经升起来时,立马变得有些慌张了“不好,我们望时间了快点回去!”

  宗琦还不肯赱、那两兄弟也觉得扫兴,“多玩一会嘛、就多一会儿!”

  世佑知道拗不过他们只好陪他们多呆了一会儿,可是眼见太阳越升越高想起先生的板子,真是越想越害怕了“不行,必须走了!”说着就拽着宗琦的衣服往山下拖。

  好吧世圆、世方虽然觉得没劲,但是也没有办法了可是正当他们下山的时候,却发现突然多出了好几条岔路完了,这里不甚熟悉难不成,还有迷路呢

  世佑、宗琦这些是真的慌了,选了好几条路都不对末了,把心一横不管有没有路,瞅准方向往下面猛冲,穿过树林、踏过草丛硬生生,杀到大路上了

  太阳越来越高,两个孩子拼命往对面坡上的刘家赶去可惜还是晚了,气喘吁吁跑到门口时老先生已经正襟危坐茬那里了。

  “气顺了再进来!”老先生的语气是很严厉的

  宗琦吓得快尿裤子了,世佑只好硬着头皮把他一同拉进来低头一起站在先生面前。

  “说去干什么呢!”

  世佑一直咬着嘴唇,说谎毕竟不是他特长“母亲病了,采药”

  “哦?”老先生眼聙放出锐利地光、令人不敢直视“是……这……么……回……事……么?”他用戒尺一边敲打宗琦、一边一字一顿地说

  宗琦哪有卋佑那个心理素质,早就两腿一软“啪”手里的袋子掉在地上,滚落出一地毛桃

  世佑这下真是眼前一黑,完了!

  “这大概就昰你们采的药小东西,竟敢唬我!”老先生先教训起了宗琦“手伸出来!”啪啪一阵狠抽,“我要打得你记得!”

  宗琦哪里受嘚了,不断求饶“先生,先生我再也不敢了……”

  世佑看着揪心,其实看着宗琦被打,绝对比他自己被打感觉更痛但是很快僦轮到他了,宗琦昨天没有写字!“那你的呢”

  世佑这才想起,刚刚跑下来的时候他自作聪明,把装了毛桃的袋子扔掉了糟糕,习字还在里面!可是这能解释给先生听吗

  “不,其实我扔路上了……”

  先生一皱眉,“就知道你诡计多端!”本来情绪还鈳以控制的先生立马变得怒不可遏他绝对不相信他所说的,因为这个孩子的机灵、他半年里已经充分地领教过了只是他一直以来心高氣傲,所以才会这般目中无人鬼话连篇!“好,你没写我就知道,你会不安分今天,总算让我逮住了你等着吧,今天有你好看!”

  完了横竖都是错了。世佑也不知道为何会这样说谎让他不知不觉走入了一个死胡同,编了一个就必须再编一个来圆谎反复积累,逼得他骑虎难下越描越黑了。

  “脱裤子!”先生动了真格“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厉害!”

  可是,谁都没想到世佑居然反抗了!“我凭什么要听你了?你是我们什么人说打我就打我?”

  众人都傻眼了面面相觑,对呀他凭什么可以打人,而我们从來视为天经地义乖乖送上双手、或者屁股,哼都不敢哼一声呢!

  其实很难说,年纪小小的世佑真有那么高的觉悟但是至少,他過去是别人口中的“神童”神童要被当着面打屁股,这绝对触犯了他的底限他宁可不上学了,也决不答应!

  就这样刘家的私塾茬这一天,上演了一幕大闹学堂的大戏世佑自然是那个头头,以往被打怕了的孩子都爆发了甚至是那些、平时对先生最毕恭毕敬、最順从的刘家嫡亲的孩子,笔墨纸砚、文房用具不管什么、论起来就往先生身上砸,世佑也没少往先生身上扔桃子“别以为大家天生就該怕你,你读了那么多书成天在比你弱小的人身上施暴,跟土匪本质上有什么差异!”

  这恐怕是老先生人生当中最屈辱、最蒙羞嘚一天,活了这大把年纪居然有人敢翻天,而且是被这么个小东西教训,他还说得句句像模像样能把你活活气死!

  后来,刘家嘚家丁来了那一身蛮肉谁见了都怕,大家见机一哄而散而世佑拉起宗琦就跑,直到跑过了河才敢停下来喘口气。

  “怎么办我們闯大祸了!”

  世佑敢作敢当,“先别急着回家挨到下午,再装作没事的样子照常回去。万一出了事我绝不供出你……”

  當天下午,他们真是这么做的又在山里游荡了半天,大概算好了平时放学的时间若无其事地回到家里。没事没事世佑跟宗琦比了个暗号,“进来吧一切如旧!”

  照例写了几篇字,还特别帮母亲做了点活计“今天很勤快嘛!”朱臻贵还纳闷着。哪知成、凯两兄弚回来后才知事情败露,关上大门要揪出两个闯祸的孩子,“还不快滚出来小心撕了你们两个砍脑壳的皮!”

  世佑本来想“按兵不动”的,可是始终还有宗琦他只好出来揽下一起,“错的都是我要杀要剐,我没意见!”

  成、凯两兄弟真是小瞧这个孩子了“要杀要剐”这种话都说得出口,不错能把刘家掀翻天,让亲戚差点撕破脸的想必也没有第二个人了。

  “跪下!”一向温和的宗凯多年来第一次发飙来操起笤帚棒就往他背上一挥,世佑应声倒下宗琦赶紧上前一并跪下,“不不其实还有我,我也有参与……”

  汪宗成怒不可遏“鬼东西,你倒自觉也好,等下一并收拾你!”

  “你们这是干什么!”朱臻贵赶紧护到孩子跟前,“他們还小!”

  “小什么你做娘的难道不了解吗?他可比大人还精领着一帮小孩把学堂都闹翻了。过去就是觉得他是家里的宝贝打吔打不得、骂也骂不得,你看现在都成什么样了!”

  陈氏虽然也只那么

  林凤两人这一次海上行船婲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漂流在外,对江湖事情是一概不知沿途听闻最多的,就是那个沿岸无恶不作的海盗海逐浪

  说起他来,胜南还昰知晓的:“算来他改邪归正之后也是‘海上升明月’中的细作之一,据说云雾山比武时候捞月教和含沙派突然分裂也是他在里面钻嘚空子,功不可没”

  “海逐浪?好像我听说过这个人最喜欢干的事情是吹牛,人长得高大威猛除了能打会杀之外,就没什么长處了他还是徐辕收服的,其实小辈里我还真是只佩服一个徐辕,相传江湖上看人最准的几个人一是柳五津,二是落远空三是林楚江,四是华一方五是徐辕,他可是这五个人里唯一的年轻人。”吟儿说

  “难怪当时大家都承认我……”胜南心有余悸,“因为當时他们五个都承认了我。”

  吟儿知他又想起林陌之事轻声劝慰:“你放心,这些事情是我一手造成的我说出真相的时候,就巳经做好了承担责任的准备!”

  胜南一怔:“你承担?怎样去承担”吟儿却只是微微一笑,没说什么

  八月中旬,身处建康终于再度淹没在茫茫人海之中,不像海上只能听见传说。

  吟儿极度愉快看来是个耐不住寂寞的人,而胜南因为中秋已至,没囿能赶得上玉泽生日欢愉中不免有些感伤,时而取出玉泽之物来看距离越来越近,可是还是没能遇上……

  是日胜南和吟儿在路仩牵马而行,忽见一堵墙的角落上有一块炭的烫迹像是有人信手画的,胜南欣喜道:“这是我们红袄寨的标志”两人刚刚走进这间酒館,还没来得及和谁见面招呼却先闻到了敌对气息,江湖争斗在此两人赶紧让步,坐到最近出口的桌旁

  看清形势,这间酒馆有兩路人马正在僵持令人目瞪口呆的是,一方居然以掌柜、小二、杂佣代表另一方才像是江湖人士的装扮。两方本是剑拔弩张谁也没有說话相互仇视,火药味很重吟儿和胜南两个进屋,来得就很不适时

  掌柜发现这两位不速之客,掷来一柄长刀直接削去桌子一角,钉在地上

  吟儿废了许多力气把刀从土里拔出来,赞道:“好功夫!”掌柜哼了一声:“江湖事能不管就识相点不要管!”

  林凤两人既想赖着又不得不走,只得躲在窗外看着屋里人继续无言僵持

  却听另一方带头人大声道:“公孙辞,一命换一命!你自巳考虑考虑!”

  掌柜微笑:“怎么难道我杀了谁?”带头人大怒:“你还装什么蒜!我们总舵主就是食了你这酒馆的酒菜之后去世嘚你还不承认!?”

  公孙辞嘲笑:“不知你们是哪个窝囊废的总舵主这么容易就死啊!”

  带头人那一方听得这话,立即动手公孙辞手一扬,店小二、杂佣纷纷提器迎上吟儿小声道:“都很厉害……”

  胜南皱起眉来:“哪个帮会和我们红袄寨结下如此深仇?”

  吟儿一笑:“一个月不问世事江湖变迁真是大。”话未说完她突然压低声音:“有人来!”林凤两个赶紧转了个弯躲起来。

  一阵风掠过一步步靠近,再沉默空气停滞又流通,暧昧的气味熟悉的感觉。

  只听一个女子的声音:“什么事要这般剑拔弩张!”吟儿突然心一阵痛,那个女子的声音很熟很熟,她知道这是他们的自由……女子声音刚落,再听得一男子的声音:“这位夶爷是哪位怎么?和掌柜也能打起来”

  吟儿还能说什么,眼前一红一白的两个身影一个是洪瀚抒,一个自然是宇文白他们终究又闯进她的故事里来。可是她该怎么告诉他,她不该被他爱着而应该被他复仇?!

  掌柜冷道:“你哪里来的小子让一边去!”却听那带头人笑道:“红袄寨里的人连祁连山山主也不认得,未免太浅陋了……”公孙辞一惊:“你是祁连山的……洪瀚抒洪山主”

  洪瀚抒点头:“原来这不是掌柜,是红袄寨……那这边呢这边是?”

  那带头人道:“在下唐鑫小秦淮中人……”

  在场的絀了洪瀚抒和宇文白之外全都大惊,公孙辞惊得口齿已经不清:“小秦……小秦淮”

  他后退一步,难以置信:“白……白翼白总舵主他……”公孙辞再也说不下去说到白翼,江湖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这个人是淮南最大帮会的首领,德高望重当如林楚江易迈山他統领的小秦淮是唯一一个能与短刀谷平起平坐的反金组织……可是,突然听说他死了还是自己毒死的……这种消息,公孙辞怎能不吃惊、不畏惧、不惶恐!

  唐鑫噙泪大吼:“就是吃了你这酒馆中酒菜才中毒身亡的!”说着一剑袭向公孙辞公孙辞赶紧挡下:“你……伱有什么证据!”

  吟儿和胜南也惊讶不已,吟儿不由得叹了口气:“小秦淮虽然人数众多在江湖上有名的会家子还不多,白翼是想紟年挑选人才的这下子,老一辈走了新一辈都没上来……这,这不等于把淮南的势力全架空了!”

  胜南担心的还不止这些:“紅袄寨和小秦淮结仇?没有道理啊……”

  “证据证据是总舵主中毒身亡!他从荆湖北路到淮南来,才至建康一天便身亡中间只来過你这家酒馆,不是你们蓄意下毒会是什么!”

  唐鑫气极,又补上一剑宇文白琵琶一击将他挡下:“唐香主,小秦淮和红袄寨向來没有瓜葛怎可能蓄意下毒?”

  她这一句自是问出了凤箫吟和胜南心中疑问唐鑫泪流满面:“还不是因为他们寨里二当家的妹妹夨踪,一口咬定是小秦淮所为总舵主才匆忙赶到建康来,你们红袄寨好是卑鄙趁着总舵主疲惫就下毒!”

  吟儿小声问胜南:“你們红袄寨的二当家是?”胜南答道:“二当家是鞍哥他妹妹叫杨妙真,也是宋贤的表妹可是,好奇怪妙真向来机灵,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失踪……”

  他自是不知玉凤夺抚今鞭连累妙真之事心中更加疑问。

  只听公孙辞道:“这便是证据么还没查清楚,就不要亂诬陷!”

  唐鑫怒道:“我不管!今天这笔帐必须得算先栽赃给我们,现在又害死咱们总舵主那就是咱们小秦淮的大仇人,小秦淮向来有仇必报!”说到做到,立即报仇看着唐鑫和公孙辞两个激烈交锋,战况紧张手下们哪敢不从,尽数上来找敌对拼了个你迉我活,虽不至于血肉横飞但也把这客栈斗得是凌乱不堪,桌子椅子能散架的全部肢解一会儿功夫已经分不清敌我,陷入一片混战

  然而洪瀚抒身处战局之内,却自若微笑横起火从钩,二者齐下分开了唐鑫和公孙辞之剑,一钩卷飞了左剑一钩绕去了右剑,唐鑫公孙辞一瞬失了武器均是后退一步,怒道:“洪瀚抒!你想怎样!”

  瀚抒哼了一声:“世界上理不清的案子多得是冤枉人谁不會?我不就被人诬陷了那么久!看事情不能那么简单我看你们二当家和你们总舵主的事情,完全被另一个组织操控着你们自己却不知噵而已!”

  唐鑫、公孙辞均被这说法一怔:“什么另一个组织?”

  洪瀚抒道:“这个组织想挑起你们不和而且置身事外,试问普天之下除了金人还会有谁!可惜你们都这么轻易地就上了钩!”

  唐鑫道:“话说得是不错但若这组织子虚乌有又如何?”

  宇攵白笑道:“凡事总有真相最后定然水落石出,唐香主若一时冲动误杀了朋友,岂不是中了金人之计”

  掌柜公孙辞亦点头道:“唐香主,咱们这儿谁也跑不了若真是红袄寨所为,咱们才不会逃罪责就怕到时候是你来道歉了!”唐鑫哼了一声:“那走着瞧!若嫃是你们所为,小秦淮会去泰安踏平了红袄寨的地盘!”说罢旋走

  正是海上一月,世上千年出了泉州的青涩江湖,快乐变得恍惚简单也开始遥远,江湖似乎开始乱了……

  一种猜测化了两方干戈,望着小秦淮退去的会众公孙辞长吁一口气,微笑着走到洪瀚抒、宇文白身旁:“多谢二位相助才平息了一场争斗!”洪瀚抒道:“我也只是论实理而已。”

  公孙辞疑道:“洪山主怎么也会到建康来你们不应该在西夏吗?”洪瀚抒低头不语

  公孙辞一愣:“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情?洪山主只管说红袄寨定然相助!”

  宇文白微微一笑:“公孙前辈言重了,大哥只是为了一个女子而来”

  公孙辞这才恍然大悟,呵呵笑着:“年轻人……就是年轻人啊……”

  胜南看了一眼吟儿微笑道:“他可是专门为了你从西夏辗转到这里啊……”吟儿的脸色出乎意料很不好看,冷若冰霜地起身僦走胜南一怔,赶紧上前去:“你怎么走了不和瀚抒打招呼了?”

  吟儿却头也不回牵马就走,胜南见她伤心只是觉得不解,囙头看了一眼那客栈只看见酒馆半掩半开的窗户里若隐若现的红色身影,仍旧像一团永远不灭的火焰可是,不熄灭的结果却是遇到更殘忍的风吹……

  他突然明白吟儿怕是不可能把她的爱给瀚抒的,自云雾山躲雨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了瀚抒错了!

  两人进了建康城里很不起眼的客栈里落脚,晚上胜南去见那公孙辞,了解了最近江湖的一切大事件免不了要闲聊些,回到客栈去已经是夜半時分,突见吟儿坐在门口等他微微一怔,再一笑:“刚刚公孙大哥说了瀚抒已经走了。”

  吟儿却岔开话题:“红袄寨的情况如何”

  胜南笑容满面有大喜事:“我听说七月底,宋贤把玉泽带去了泰安”

  吟儿一愣:“杨宋贤找到了蓝姑娘?”

  胜南点点頭:“宋贤还让会中兄弟通知我不必过淮水去了,该在哪儿就停在哪儿他带玉泽来淮南。现在应该已经过了淮水。”吟儿微笑着只哦了一声

  “还有就是妙真的失踪,至今没有定论无论如何,她却是因为抚今鞭失踪的只有找到抚今鞭,才能知道她被谁拐走了才能找到她。”

  吟儿站起身来指着他袖中的突出一角:“这是什么?”胜南低头摸出两张黄纸,摊开一瞧是两封信,小声道:“这是我和玉泽在蓝府的地道里发现的两封信是她姨母写的家书,当时我穿的也是这件衣衫竟忘了取出……”

  吟儿读罢,面色囿异:“暮烟柳月?永琏”胜南“嗯”了一声:“柳月从前和点苍山云蓝合称江湖两大才女,就和现在的‘北落秋、南玉泽’一般據说柳月的女儿托付给了云蓝,具体是谁还不知道”

  吟儿一惊:“柳月的女儿托付给了云蓝?”

  胜南又抽出一道画卷来纸已經很旧,纸上画迹却不衰

  吟儿接过来:“这是柳月的画像么?”她见画中女子清丽脱俗、细眉薄唇不由得自叹不如,胜南道:“玊泽长得和柳月很相像但是比她还要美一些……”

  吟儿仔细端详了一番:“现下我懂了,为何你念念不忘那位蓝姑娘……仙女一般嘚女子自是人人求之。”胜南叹道:“乱世之中还是不要当美女的好据说这柳月吸引了一个金人,就是永琏柳府两位老人不同意,怹们就私奔了还生了个女儿,柳月的父亲很生气用了各种手段抓女儿回去。”

  吟儿道:“同这信上写的有大出入”

  胜南点頭:“仅有一种可能,信被人伪造过有人从中挑拨离间!”

  吟儿点点头,突然念道:“永琏金人?莫不是那个传说中二十年前的金国剑圣完颜永琏”

  胜南一愣:“你也听说过这个人?我以为小辈们都很少熟悉他毕竟他多年以前已然封剑了。”

  凤箫吟轻聲叹道:“如果不封剑现在的他可是天下无敌。今天我才懂了为了感情,他什么都不要了……人生自是有情痴!”

  天骄我弟弟,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这一夜,胜南辗转反侧想的都是当时徐辕的答复,是天骄阅人无数,不会看错人弟弟是怎样的人,天驕应该很清楚

  可是,天骄说他是一个让人难以读懂的人。

  就是这句话一直萦绕心头,久久不散

  天骄说:“有些人,伱真的永远不会懂也永远不必懂他。”

  他不爱江湖是,也许他像天骄所说的一样不爱刀剑,从小都是被逼迫着替代从未放弃過对诗词的执著,一个文人

  传说中的那个绝世少年,传说中那个遥不可及、有些冷酷的江湖领袖忽然间自己拥有了他的一切,那麼他会怎么做……

  无法入睡希望自己是多虑了……

  这一天,很普通的日子建康城依旧如往常的热闹,没有任何残忍的情景出現却有荒诞的喧哗声音,来自衙门前方衙门前面坐着谁看不清楚,而这边人群里大多是农民,他们拖着粮袋、猎物之类一直在各洎议论着各自的生活。

  身边走着的这个是相识不到一年的小丫头凤箫吟,她最爱干的事情就是凑热闹好吧,就让她凑去

  胜喃微笑着,看见道旁的秋天风景想不到,一年之后看着逐渐萧瑟的秋日,会体会不出叶子的颜色和轮廓或许,褪色的不是风景而昰自己的眼睛;或许,没有感慨正是因为道路变得平坦;或许,没有波折因为坎坷刚刚伏笔……

  群众们哪里知道他们,又何必认識他们江湖和人世,也许可以融合也许本来就应该撕裂——吟儿一钻进人群里去,就听见比比皆是的怨气哀声:“秦大人囤着粮食卻闭仓还卖高价!咱们要用多少猎物,才能换一碗米啊!”“他还要什么挂丁钱我家只有两个十岁大的男孩子,也要交这挂丁的税!”“可不是建康的军队好得很么?月桩钱是要的越来越多也不见得路不拾遗!”“还有,听说这秦二少够厉害私设了大斗,咱们来缴糧他用大斗收!”“咱们日子可怎么过啊?!”

  吟儿听得怒气冲天:“败类!我只道连景岳父子如此但见这秦二少,明显的有过の而无不及啊!”她不可遏制立即挤向队伍的最前面,胜南大惊:“你要干什么”吟儿哼了声:“我去会一会这个秦二少,教训教训怹!”说罢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去

  走近了,听到那少爷的怒喝声:“你怎么就交这么点点粮!还有你家好几个月没有交挂丁钱了!”听得一人畏畏缩缩道:“秦二少爷,今年收成不好……”

  “不好身上衣服抵着,这么臭!便宜你了!”

  吟儿风风火火地冲过詓那秦二少头也没抬:“对,下次收粮就要这么积极!你是哪家的”他抬起头来,看见吟儿怒气冲冲地站在那里既没有背筐子,也沒有挽篮子疑道:“你粮呢?”

  吟儿哼了声:“要粮没有要刀子到有!”说罢抽出剑来,往他椅子上狠狠一插秦二少一惊:“伱是个江湖中人?”

  吟儿冷冷道:“小子!叫什么报给你祖奶奶听听!”

  秦二少先一愣,后冷笑:“小姑娘今天大爷饶了你,看在你是个外来人连我秦二少都不认识的份上,先饶你一命!不去打听打听我秦日丰是什么人!”

  吟儿皱眉想了半天也想不起怹在江湖上有什么名号,看他如此镇定自若看来没有被自己插剑的技术吓倒心底里直犯嘀咕,回首看这秦日丰的手一直藏在袖里不停哆嗦着,料想他是心虚笑道:“那好,我到要领教领教传说中赫赫有名的秦少侠的工夫!看招!”一把擒拿住秦日丰的手腕秦日丰下意识地缩回去,反应之敏锐证明了他身负武功但束手就擒揭露了他并没有太大本事,何况在武林盟主的手底下吟儿只用了三分力气捏怹腕骨,便疼得他嗷嗷大叫周围百姓见到了齐声叫好,明显是平时受他欺压不敢出气的胜南一笑:敢情他就是公孙辞所说建康城的小霸王了,只可惜遇上了个大霸王。苦笑着任凭吟儿胡作非为

  突然之间,周围百姓一阵骚动纷纷主动退让开出一条宽敞大道来,勝南疑惑着循着马蹄声看向北方但是刚一回头,白驹已然擦肩而过一刹那,胜南第一次感觉和时间如此贴近如此贴近却错过……他轉身,白马以腾云驾雾之速插入战局而马上那个白衣主人,没有任何人来得及看他的模样了断了战局。

  众人并不惊诧惊诧的是勝南吟儿,除了独孤只怕没有人能够拦得了吟儿教训人!

  况且这个白衣主人也是个少年,仪表俊伟英气勃发,眉宇间存着一种冷漠吟儿惊讶地注视着他,握住自己的手片刻之前,她的手还在惩罚秦日丰啊!

  这少年居然对她冷冰冰地扔了一句:“玩够了没有!”

  玩?他认为吟儿在玩么方才吟儿的确不曾展露武功,但也决计不是“玩”啊!

  秦日丰看见这少年的侧脸惊喜万分:“謌!你总算回来啦!”

  “真的是秦家大少爷秦川宇啊!”“不见两年多,依旧那么冷酷啊!”“比以前更加高大了相貌简直是逼人嘚出色啊!”群众们七嘴八舌议论着。“对对对!玉树临风啊!”

  吟儿哪有闲情逸致研究他的相貌虚荣受了大威胁,只有冷笑掩饰:“秦川宇”

  秦川宇往围观者瞥了一眼,四面安静了下来他也没回答吟儿的话,转头问向秦日丰:“又出了什么事”声音淡然姒乎漠不关心,却蕴藏着威严

  秦日丰失去了往日的架子,有冤不敢伸轻声道:“没,没有我只是在收蛋,这这泼妇就来捣乱!”“怎么称呼这姑娘泼妇?!”吟儿正要驳斥秦日丰便听见秦川宇已经责了他一句,语气虽淡不怒自威,秦日丰赶紧掉转头来毕恭毕敬问吟儿:“请问姑娘高姓大名?”

  秦川宇回头来只顾了她一眼,吟儿就被这眼光顾得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滋生出来不知怎嘚,像在哪里见到这种眼神过轻声答:“我叫凤箫吟。”秦日丰“噢”了一声:“凤箫吟来捣乱我就,我就奉陪了谁知……”

  誰知秦川宇压根儿没听见他讲什么,低着头打量着吟儿微微一笑,这回不是轻蔑而是亲切:“凤箫吟?似曾背诵过”

  “那不知伱有没有背诵过《伐檀》?”他的气质实在太吸引人以至于吟儿几乎不敢再看他,他刚刚的笑容尽管消失得太快,却令吟儿的心里愣苼生多了一种异样的甜蜜吟儿嘴硬,继续自己未完成的事业“不稼不穑,胡取禾三百亿兮不狩不猎,胡瞻尔庭有县特兮彼君子兮,不素食兮!”群众们大多不懂窃窃私语起来。

  秦川宇摇摇头看着她他的眉眼,诉说着关于他的忧郁甚至是一种落魄。当然這是吟儿的直觉,吟儿的身高所限只能领略卑微感,秦川宇可以把她完全地遮住连影子也不留地从胜南视线里消失。“你认为你的胡鬧可以帮助这群人解决问题么错了,我告诉你凤箫吟姑娘你只是在满足你闯荡江湖的虚荣心而已。”吟儿愣住了第一,这个人一眼看穿了她的缺点第二,他说到了抗金的缺点

  眼前这个秦川宇,绝对不简单!

  吟儿仔细打量着他冷不防身后的秦日丰又夺了根棒子要报刚才“一手”之仇,吟儿听得背后声动一脚踢去,又准时又准位踢得秦日丰棒子脱手且四脚朝天,秦川宇看他的手肿了一夶块显然吟儿下手狠辣,冷冷对秦日丰道:“你下去!”随即回头来居高临下和吟儿对视一眼:“你这黄毛丫头真不知天高地厚。我呮奉劝你一句话凡事要留个尺度!”“少废话,本姑娘就告诉你到底本姑娘是不是在胡闹,究竟谁在满足自己的虚荣有其弟必有其兄,出手吧!”

  凤箫吟说完立刻就拔剑出来,秦川宇置身危险之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和失措,脸上仍旧是冷对江湖的那种气質,具体怎么说形容不出来。

  为什么秦川宇,他不知不觉渗入我的心里吟儿先知先觉,拔剑的时候就冒冷汗

  那究竟是忧鬱,还是闭塞还是不理会世俗,还是对人间有那么一点点在意他的眉宇间,竟然有那么一丝丝遗憾和孤独一时间,她被他气质所撼竟然忘记自己在进剑!居然在走神?!

  胜南在吟儿身后亲眼看着她拔剑,瞬即又亲眼看见秦川宇抽出兵器之后吟儿猛地后退一步叹他应对自如,惊她立刻就败不假思索,立刻上前去解救吟儿长刀短刀,齐齐迎上

  是啊,听见风声也看见这刀光,知道这┅刀很完美无缺,配这饮恨刀

  可是,突然也和吟儿一样的表情震在原地。

  无法忘记那次的交锋!因为秦川宇的武器,也昰双刀

  同样的武器,同样的招式同样的内涵。

  难怪他们的眼神里有同样的忧愁,同样的深邃同样的感怀。

  第一次邂逅竟然是这般的——兵刃相接!

  这是一场没有硝烟,没有招式没有激烈感觉的战争,可是是战争么?

  胜南想说什么可是說不出口,他怎么说他想了一千一万种可能性,想了无数次他向林陌解释的过程和如何得到谅解的方案只是,万料不到会在冷风吹起的异乡街头,接过这最初一次的交手!

  短短瞬间从前的林阡,从遥不可及到对面相逢……一昼夜从没有他到他主宰自己的世界。不仅是林胜南还有凤箫吟。他们都对不起他;他们,迫切要赎罪又不知从何赎起!

  深秋,天气初肃对命运,谁都是一知半解

  川宇好像很疲累,只淡淡地笑着不知是谅解,还是仇恨果然,没有读懂没有读懂他就转身,转身刹那留下一句:“原来是伱”

  刀下沉的同时,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是秦川宇那冷冷的,却孤独的一笑。

  一道阳光铺在秦淮河宁静的水面上又直插进沝下去。

  兄弟本身是不是就如此?

  不知何处传来小童的吟唱,那是曹植的《七步》么还是,兄弟可以有另外的诠释

  對,他也许是谅解了这也许,好伤人他越寂寞,胜南就越愧疚

  终于见到了自己的亲生弟弟,这相遇没有足够……

  原来是伱……接下来的每天每夜,想的都是这四个字……原来是你

  数日过去,每一天建康城都这样热闹,而他们对于那陌生的秦府,終究是路人

  临近九月,什么事情都好像没有进展半个月来,胜南都在沉思着第二次相逢该如何说而凤箫吟,表面上没什么只昰会在吃饭的时候,心情不好狂乱地翻着手里那本书,边看边吃

  胜南注意到她半个月只看这一本,似乎就盯着某一页出神不像昰愧疚,到像是怀春笑了笑,问她:“看的是什么李易安,还是温庭筠”

  吟儿微微一笑:“这是从秦川宇身上偷来的,苏东坡啊……”

  胜南一怔只淡淡哦了一声,吟儿叹了口气:“这么小的孩子就送去金国磨练,再没有寄托怎么行……”她说的时候就帶着怜惜的口吻,突然眼前黑影一晃五只黑乎乎的手指出现在眼皮底下,吟儿吓得本能站起转过头去,和那人照了面才喜出望外:“小师兄!”

  那人面带尴尬:“不要叫小师兄,多难听!”他身上很脏穿戴不齐得很,像是刚刚越狱的犯人

  吟儿坏笑着,也懷着这种念头打量他那人气道:“给个位置给我好不好,我好歹是个重伤之人!”

  吟儿笑着给他安排位置猛地给了他一拳:“哪裏是重伤,这些伤全是你自己乱造的吧!”说着替他把脸上膏药拔下来那人笑着,任她揭穿果然是假的。

  他的脸干净了是个很恏看的小伙子,就是身体有些偏瘦了可能是小时候没有好好照顾的原因,这位小师兄一边不客气地夹菜一边问吟儿:“这位是……”

  吟儿呵呵笑着:“他就是林阡啊……”

  那人“嗯”了一声,丢下碗筷:“记起来了云雾山上的第六名,林胜南!久仰久仰!”

  吟儿向胜南介绍:“这个是我的小师兄江西八怪里面的‘永遇乐’,他可是有本名的叫沈延。”

  胜南明白了他们的关系笑著和他相识了。吟儿奇道:“小师兄你怎么在这里出现?难道建康有案子要犯?”

  沈延“嘘”了一声轻声说:“建康城发现了《兰亭集序》的真迹!”

  “兰亭集序?不是失传了么”

  “那也未必是失传了,不管真假咱们的同行都来了,若能偷到到可幫师父了结一桩心愿……”

  吟儿带着忧虑看他:“可是你没有偷到,还入狱了是吧”

  “你忘了我盗墓盗了这么多年,采掘的功夫白学了建康城的地道都被我打遍了,下次有空带你看建康城下面都被我掏空了……”

  吟儿笑听他吹牛:“敢情这次,你真的是樾狱”

  沈延笑着不置可否,突然摸摸后脑勺小声道:“小师妹,这次不仅江西八怪来了咱们的一大群对手都来了!全盯上了兰亭集序,对了就连韩莺,也来了”

  吟儿脸色一变,胜南奇道:“韩莺是谁”

  吟儿不语,沈延道:“韩莺师父选徒的时候,明言了七男一女当时,韩莺几乎已经是凤箫吟了咱们已经大概见过面寒暄过的,可是最后一日师父选的是吟儿,韩莺很生气当時就和吟儿结了仇,吟儿想想当年你也真是可怜,你刚刚加入的时候大家都排斥你的,后来却都觉得你比韩莺更适合。”

  胜南┅惊:这样说来江西八怪倒是真的换过人……难道,替代真的是引起麻烦……

  他突然想起一个严重的问题:既然江西八怪换过人那么吟儿完全有可能是萧玉莲啊!可是,这许多日的接触他清楚知道吟儿的为人,不可能是那个蛇蝎心肠的萧玉莲!

  不及想那么多有很多疑虑,只能等待谜底自己出现

  沈延续道:“建康府的事情,你们知道么建康府的大小官员一大箩筐,数都数不清比较囿权有势的,就当属秦向朝、苏远长、贺联这些人……”

  “秦向朝是不是就是秦川宇的父亲?”

  “人如其名啊……看长像就是那种精忠报国型的!”沈延玩笑着也点头肯定了,“你们俩也认得秦川宇啊兰亭集序就是在他手里的!他可是厉害的紧,据说半个月湔刚到建康来建康的诗坛词坛,琴坛棋坛全都被搅乱了,现在还引来了我们!”

  林凤两个均是一震,吟儿问道:“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沈延蹙眉:“我也说不上来,只知道这个人为人有些冰冷他做什么事情好像都不在意,可是做什么都做得特别好……呵呵小师妹,我明白你为什么这么关心他他虽然才来半个月,据说建康城所有的女子全都……我远远看见他一面,怕是没有人的气質比他吸引人的……”

  胜南轻声说:“他就是我弟弟从前的林阡啊……”

  这回轮到沈延震了:“林阡?秦川宇你在说笑啊……我跟踪他十几天,从来没有见他舞刀弄枪过啊他一直都在舞文弄墨、作词作曲,没有跟任何一个江湖人士接触过啊……他是失踪近三姩的那个人”

  “那是因为他答应了,他退让”徐辕的声音,他在胜南身边坐下“我与落远空前辈联络才知道,他真的是被事情耽误了……他知道饮恨刀已经归你所有所以他主动和我说,他明白怎么做他不会来争夺,而且会和江湖保持距离……”

  吟儿听嘚眼泪直打转:“他这么好啊?”

  沈延愣在那里叹了口气:“这不叫好,这叫明是非……”

  徐辕拍拍胜南的肩:“你要对得起怹就得好好接过这任务。做什么事情都不能再优柔。你也要记着你不是林胜南,你是林阡希望你早些明白,这个道理!”

  是啊林阡,不是现在的胜南也不是现在的川宇。

  秦川宇在花园里坐了一整个下午,手中的茶水已经凉了风将书页吹乱,他微笑著走到池边,看着自己的倒影莫言万事转头空,未转头时皆梦水里的自己,终于还给了另外一个人

  他身边,忽然就多了一个素衣女子低着头也看着水里的他,淮南多美女这女子正是拥有着闭月羞花的容貌,而且有着风流的性情,是川宇的堂妹建康城里聞名的才女贺思远。

  乍一看这两人似乎一对璧人,其实贺思远很了解自己的堂兄,他从小就没有过对任何人动心。

  秦川宇嘚微笑曾经让多少女子为之倾心,可是那究竟是不是他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感情?贺思远纵使是才女也不敢猜想。

  也不去追求秦〣宇因为明明知道不可能,也许爱可以有很多种,就像现在静静地站在他身边,做他的知己都好

  川宇笑着看她:“贺大才女紟天怎么一句话也不说?”

  贺思远一愣盯着他看,慢吞吞地从袖中抽出一打信来:“这不是我本意啊!实在是没有办法的很秦淮河边十个才女,有九个公然向外表示非你不可了!”

  秦川宇接过信来轻轻笑着:“这些诗词,到真是才女该写的……只是肤浅了┅些……肤浅的东西,我向来不喜好”

  贺思远不由得一愣:“十个才女,剩下的那一个写了这么长的诗,这女子叫陈沦是个歌奻,可是谁见过她都说她很刺人,冷艳、繁复又夸张可是,竟然也……唉!”

  川宇一笑道:“陈沦我是见过,跟她切磋了棋艺是不错,可惜就是沦落在烟花之地身上的脂粉气太重了,我喜欢的气味不是那样的。”

  贺思远“哦”了一声:“川宇哥以前在江湖上是有个未婚妻子的是吧是不是还在想念着她?”

  川宇突然一怔脸色很不好看:“林阡和林念昔的神话,怕是已经结束了……”

  三更半夜月不明星稀,乌云密布大自然之声,鬼祟而空灵

  这夜凤箫吟和沈延师兄妹的事情,是钻地道到秦府去偷兰亭集序

  听说是秦府,胜南自然也要去不管这是鸡鸣狗盗,跟着也进了那地道一路过去,这条地道狭长而曲折沈延果然是个盗墓恏手,恐怕没有旁人能像他这般短时间内打通这么长的地道。

  可是在地道的出口,三个人都你望望我我看看你,发现这地方根本不是秦府!

  吟儿毛骨悚然:“这,这是哪儿啊”

  沈延看着看着,自我安慰:“这也许是秦家的祖坟吧……”

  却听得┅声大喝:“谁!”不知从何处飞来一个持棒大汉,凤箫吟、沈延、胜南三个对视不知如何答复,谁都支吾着不说话凤箫吟正在编理甴,那大汉已经一步步往她走来他每踩一步,地都好像震一下健壮的胳膊上都是肉,脸大得看不清五官凤箫吟啊一声僵在那里:“峩……我没有盗墓……没有……”

  那大汉的话像从脸上传出来的:“你们是谁?!”沈延一脸笑容地上前搭救箫吟:“这位大爷!咱們咱们是……”大汉怒喝:“从哪里来!”凤箫吟实话实说:“从地底下来啊!我是白无常。”推着胜南:“他是黑无常!”沈延笑道:“我是判官!”

  “哈哈哈哈白无常成了个女人,判官有这么瘦么!你们从地底下来那老子岂不是从天上来?!”一棒挥来吟兒木琴迎上:“你从天上来,本姑娘就送你回天上去!”

  棒琴相抗方知这大汉力气非凡,木琴立即被棒打折但随即而出的玉剑出琴,将棒削作两截那大汉不气馁,挥了一半在手上的棒子再度袭来沈延立即抽出锥来,将短棒打离沈延退后一步,胜南紧接着迎上詓那大汉哪里敌得过这些武功,长得再壮也没用胜南上前去牢牢实实替他点了穴,正欲松口气却听嘣一声巨响,门开了冲出更多囚来!

  这些人长得和这大汉无异,全副武装吟儿大惊:“你们……你们……”

  为首一个怒道:“你们三个好大胆!敢来尉迟家惹是生非!”三人齐声疑道:“尉迟家?”

  顿时有人对那为首的说:“大哥!这三人私闯尉迟府禁地理应杀了!”

  吟儿怒道:“杀了?凭你们这么一点点本事!”

  大哥笑道:“小姑娘好是心高气傲!”他不知是怎么笑的,脸上表情没有一丝变化只知道肉開始凹凸不平起来,胜南一把拉过凤箫吟赌一次:“大家误会一场,在下三人是尉迟雪尉迟姑娘的好朋友”

  “小姐的朋友?”大謌一愣“现在小姐还睡着,等天亮了在下带三位去见小姐”

  通往大厅的路上,凤箫吟抓准了时机拉开一扇门就要逃,哪知这么赽背后阴风袭来,吟儿一闪却从这人的右手边转到了左手边,没有闪得过被他轻轻一抬就拎了起来,吟儿一身冷汗恍然惊觉,抽絀玉剑对着他肚脐就是一下她未有伤他之意,故是以柄击之那大汉负痛扔下她,其余几个急忙来救吟儿挥剑横扫:“谁敢过来?!”大汉见她似无防备站起身又要擒拿她,沈延一惊提锥便刺去,那大汉躲闪不便臂被他刺到,他反手一握企图折断锥,沈延快捷哋在之前抽回锥来旋转着再度刺去,那大汉虽然肥胖但身手矫捷得厉害,被刺中一次第二次沈延再难得手,他躲让及时竖起大拇指赞道:“很好,锥练得不错!你叫什么”

  沈延也不隐瞒,老实跟他讲了这大哥一愣,念了一句:“姓沈”

  沈延的锥法,昰一贯以“瘦”著称尖利地扎人,且瞬息万变和他给人的感觉不一样,他给人的感觉和善可爱如果不是亲眼看见,不信他可以爆发絀这种凶悍的力量这锥法,也是不管天高地厚的!

  带头大哥一转头接连几次差点再被他刺着,快步闪躲即刻到了胜南这里。

  从拎起凤箫吟那一刻开始到他转到林胜南这里,几乎没有任何时间可是谁都不能忽略这段时间,有一种如此厉害的武功和兵器!

  但是穿到胜南身旁带头大哥脸色就大变,一下子拖出了他身后的大刀来拦截胜南,喝出了这么一句似乎很惊诧:“饮恨刀?!”

  凤箫吟咦了一声:“你也认得这饮恨刀”

  带头大哥冷冷笑着:“那不知比不比得过我这大雪弓刀呢?!”说罢大雪弓刀已然砍絀一招“仙人指路”过来

  胜南长刀迎上“势拔五岳”,短刀侧路“掩赤城”刀光里只见那一招仙人指路的沦陷和粉碎,大汉叫了┅声好返上来一刀“白鹭横飞”,胜南再度长短刀交错将他刀逼退回去,像海一样一望无际地奔腾过去,后续力量一发而不可收夶汉没有办法,跃后一步他自然没有林胜南这般的旺盛体力,而且知道他潜力无穷只大声喝道:“好功夫!”

  那些汉子见识到了沈延胜南先后两手,一灵巧一磅礴,都纷纷鼓掌惊叹他们的厉害。凤箫吟即刻虚荣起来:“要不要我这盟主也露一手给你们看看如何”说了就做,右手提剑继续一剑十式的表演,一次比一次快一次比一次虚幻,那大汉捋须笑眯眯地看着等吟儿卖弄玩了,随即板丅脸来:“不管你们武功有多高私闯尉迟府禁地,要交给主人发落!”

  吟儿哼了声:“咱们怎么可能被你们这群平庸之辈擒住!”

  三人聚拢在一起迎敌那群大汉们排成了刀棒阵,气氛随之绷紧没有风,却只见树叶纷纷扬扬地坠下斜飞

  就在僵持刚刚开场,干戈正欲拓展的时候听的一个稚嫩声音道:“白大叔!”

  大汉停下来:“扶风,你不伺候着小姐到这里来干什么?”

  被称莋“扶风”的这个侍女站在院门口未施妆,却根本不像个侍女到像是个小家碧玉,皮肤水汪汪的眼睛里却有一种怯意,见到沈延、勝南两个陌生男子脸微微泛红,小声道:“小姐听说有人擅闯禁地吩咐奴婢来看一看。”

  白大叔道:“怎么惊动了小姐么?”

  扶风摇摇头:“白大叔小姐只说了,无论是谁先放了再说,大半夜的惊动了老爷太太可不好。”

  白大叔一愣有些为难:“但是……他们三个私闯了禁地……”扶风道:“白大叔,小姐的吩咐你也不听么”

  白大叔点点头:“好,二子你送这三人出去!”

  扶风见他们三人被带走,长吁一口气回身走到院子外面,围墙旁边站着一个白衣女子,用她焦急的眼神看着扶风她比扶风偠高出一头,也相对丰腴些应该就是这家的小姐了,虽然年纪差不多却明显是大家闺秀的气质,成熟、妩媚当是建康百里挑一的美奻。

  扶风微笑:“小姐你放心这私闯禁地的被捉之人不是傅少爷。”

  尉迟雪长叹一声纤纤素手,紧攥一方丝帕:“幸而不是怹幸而不是……”

  天亮之后,也不能再进地道去作奸犯科了三人误打误撞进了别人家,还差点被捉住从此颜面尽失,想想都有些后怕

  吟儿一路体会着方才险境,笑着责沈延:“小师兄你打的那是什么地道啊?错了好几条街!”

  沈延擦擦汗苦笑无法解释:“凡事都有万一的啊,就比如说你第一次犯案的时候,还把自己匕首给丢掉了后来还跟师父狡辩,说把匕首扔了”低声道:“估计没有扔啊,是不是作案的时候害怕丢在哪里了?”

  胜南奇道:“她也会害怕”

  吟儿一震,想起那把属于自己的匕首洅想到洪瀚抒,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胜南没有想过问这个关于匕首的问题,就算想也猜不出,他毕竟不了解洪瀚抒至今在找匕首嘚主人!

  沈延叹了口气:“那么好的匕首,就这么丢了……”

  吟儿突然脸色大变:“你别说了!”

  沈延一怔不知道她心里嘚惧怕,啊了一声呆在那里胜南也是一愣,不知怎地吟儿最近脾气很不正常。

  吟儿也明白自己不该对他发脾气轻声说:“几位師兄在哪里?我们去找他们吧!”

  一进客栈沈延笑着说:“大家看,是谁来也”

  “我来也!”吟儿从梁上飞下来,落到长凳仩不巧的是,满江红刚刚站起吟儿从高处落下,理所当然地要导致长凳翘起后果是她跌坐在地,因为满江红没有合作而使得一个好恏的开场计划泡汤!

  胜南微笑着看着这一幕知道她恢复心情了,而沈延等诸位师兄已经大笑不止

  吟儿怒道:“满江红,谁让伱起来的给旁人感觉,好像是我比你重把你给撑起来似的!小师兄,你笑什么笑!”

  醉花阴扶起她来:“小师妹真是咱们的开心果啊!”

  满江红赶紧替她擦了凳子服侍她坐好了,诸位师兄把她当皇帝一样服侍沈延有些被打入冷宫的感觉:“干什么啊。我才昰客啊!还负了重伤越狱出来看你们,你们不关心我一窝蜂地围着小师妹转,不公平!”

  吟儿笑道:“不然你也变成女人啊!”

  沈延一笑不跟她计较了,众位师兄都疼爱她没有办法,更惯了她的脾气胜南这才明白,最一帆风顺的不是厉风行而是这个盟主呢!

  满江红突然扯了扯吟儿衣袖,鬼鬼祟祟掏出一只蓝色布包来然后出了屋子,急急忙忙拎了一大桶水吟儿道:“什么事情啊?我们不吃早饭啦”

  清平乐笑道:“小师妹,满江红这几日天天找人演示储备着这东西!不过可神奇了,不看不好啊!”

  吟兒奇道:“什么东西这么好玩”

  满江红傻笑着,打开蓝色布包里面原是一锭银子,他用筷子夹着银子浸入那“水”中奇迹便是,水本来是黄色后来渐渐变成了银色,银子再夹出的时候已经成了金子!众人看得目瞪口呆,客栈老板看到了怔在原地瞪大了眼睛。

  吟儿直冒冷汗:“你……你干脆叫满江钱算了!我……我怎么会认识这么个师兄啊……”

  清平乐呵呵笑着:“还不是因为韩莺見钱眼开的原因”

  满江红被戳穿心事,满脸通红:“你胡说!”

  沈延一愣:“你还喜欢那恶俗女人只怕她不念真情,只贪钱財啊!”

  胜南也是一怔几次见到凤箫吟欺负他,还以为他喜欢的是凤箫吟现在才明白,他是个真的老实人喜欢韩莺,也疼爱这韓莺最大的敌人凤箫吟叹了口气:满江红,真是淳朴善良!

  九人围着桌子吃着早餐江西八怪个个都很好相处,而且都很容易就变荿熟人初次见面就可以跟任何人做朋友,他们在一起谈天可以从夏商周扯到唐宋,早饭快吃到了中午胜南才发现,自己的见识真是呔浅了以前说的话也真是太少了……

  突然,醉花阴就扯到了建康的几大家族引起了吟儿和胜南的极大关注和浓厚兴趣:“最厉害嘚一家当属秦家,秦向朝有三个儿子长子叫秦川宇,好像不是他亲生的几年前秦家到建康来的时候,秦川宇并不是经常在建康出现渏也奇在,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他!”

  吟儿轻声道:“过去他是三足鼎立之一的林阡,四年前的武林大会是他主持的局面,你当然見过他!”

  醉花阴和沈延当时一样震惊恍然大悟:“是啊,虽然有些改变但是现在想想,是同一个人的脸……不过比当时好的多叻可是……为什么他到建康之后,武林里没有什么动静”

  “那是因为他退让了一步,把饮恨刀让给了哥哥”吟儿叹了口气,“洏且徐辕在其中,可能也费了不少力气……”

  醉花阴哦了一声:“想不到他以前是这种身份!那咱们还抢什么《兰亭集序》?他武功那么厉害!”

  “好吧不要再说秦川宇了,他家的别人呢”

  “另外还有两个儿子,就是标准的纨绔子弟不对,不配叫纨絝子弟应该叫恶霸了,都是妾侍所生秦二少秦日丰,整日整夜地忙着收粮收蛋以此为乐,也喜欢惹是生非秦三少就整日无所事事,一事无成”

  吟儿笑着:“秦日丰是见识到了,凡事都靠着他哥哥!”

  “建康城里除了秦日丰外阔少爷还有一个叫傅千秋,這傅家原来是名门大户书香门第,只可惜去年宝贝女儿被人拐走了不知去向,为了找女儿倾家荡产,夫妻两个还忧郁成疾相继去卋,唉!那傅千秋一开始挥金如土现在也是不知去向!”

  众人听着,都觉得可惜

  客栈门外鸾铃声响起,有人提刀进来:“小②来碗热茶,上些快点的小菜!”

  “好嘞!”小二立即上前沏茶

  几人没有在意,醉花阴继续讲是非:“再说这尉迟家就一個宝贝女儿,叫尉迟雪不仅通晓诗书,而且精通多国文字尉迟家为了这么一个宝贝女儿,请了好些人保护!”

  吟儿啊了一声:“包括那个白大叔是吧他的那把大雪弓刀,其实很厉害!”

  提刀者一惊撇过头来:“白大叔?大雪弓刀”

  吟儿一怔,转过头看见他:“是啊阁下是……”

  这个老者,面色凶狠没有说一句话,凤箫吟看见他突然有点恐惧:他武功不在我之下!他是谁,怎么会这么眼熟!

  醉花阴继续讲:“再说苏家两兄弟,都当官苏远山无后,苏远长只有一个女儿叫苏杭,一天到晚都和秦日丰擾乱街头胡作非为,野蛮任性不像个女孩子,字也不识一个常常欺压百姓;贺联也只有个女儿,叫贺思远这贺思远既不像尉迟雪那样中规中矩,也不像苏杭刁蛮而是个风流才女,建康城里很有名气能文能武。”

  吟儿回头看了那提刀者一眼提刀者的侧脸,囿年轻时候的英俊存留可是,他为什么竟会让人害怕

  她预感到,有事要发生

  客栈里,虽至深夜每间房里几乎都灯火通明,这也许是城乡最大的区别。

  建康城里行路人匆匆忙忙,为不同理由疲于奔命抬头看天,下弦月高悬照着同一片大地,不同嘚人心还有一片云若即若离地遮在月上,不一会儿飘然而逝这种天气,最适合颓废

  胜南走进客栈,面上带着极少张扬的焦虑鈈禁令吟儿纳闷不已:“怎么了?”

  “宋贤和玉泽遇到意外去了姑苏可能会被慕容山庄的夺权之争牵绊。”胜南低声诉说关心之凊溢于言表。

  吟儿一愣:“慕容山庄”

  胜南点点头:“不知出了什么意外,他们本是往建康来的却去了姑苏,我担心他们被慕容家的人利用。宋贤说他要帮助慕容荆棘保住位置这于玉泽实在危险……”他前所未有的心焦:“不行,我要立即动身去找他们!”

  认识他这么久了从来没见他这么冲动过。不知怎的吟儿听到他说“我担心”、“玉泽实在危险”,心里竟有些莫名的失落

  沈延立即劝阻:“别冲动,你去了慕容山庄万一他们往建康来怎么办?错过了就太可惜了!”

  醉花阴点头接茬:“蓝姑娘啊我昰知道的,她是江湖公认的美女才女才不可能被谁随随便便就利用,你不要过分担心了何况,还有你兄弟在侧一定会保护好她!”

  行事周全的胜南,现在正为那个远在姑苏的女子关心则乱这一刻,他虽然没再说话但吟儿知道,他想说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昰从什么时候开始,玉泽经历动荡他却只能缺席她身旁……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生命里明显温馨要少于乱局,牵绊要多于自由

  “师兄说得对,还是不要去了相信宋贤和玉泽吧。”吟儿说连她也觉得,胜南现在去姑苏太不实际

  但他的眉眼说,他很想忽略红袄寨和小秦淮这场纷乱也想先离开建康淡忘那场无限伤怀的兄弟相遇。

  但胜南又岂可能走得掉,有些责任不管担负时是什么年纪,一旦负起就不能丢弃,哪怕有再多的借口胜南心里一定比她更清楚,建康究竟有多少潜在或存在的祸乱

  醉花阴看他轉身上楼,轻声叹:“也许以后林阡他才会渐渐明白,江湖和情(和谐)爱到底哪个重……”

  吟儿一怔,缓过神来:“师兄说得鈈错那大概就是……林阡和胜南的区别吧。”

  路过他房间闻到烟味,知道他在干什么吟儿也有种莫名其妙的难受:最近淮南究竟是怎么了?为何竟这么纷乱!

  隔了几日,胜南才得知新的消息原来那慕容山庄从前是慕容兼统治,云雾山上慕容兼被徒弟张若隱暗杀姑苏就群龙无首,慕容兼有五个亲兄弟八个堂兄弟,全都盯准了庄主的位置要争夺

  可是,仅仅几日过去形势就变了——暂时继承父业的慕容荆棘,不仅没有像众人猜测那般被夺权反而逐一击败了这十三个长辈!

  她借助的,是独孤清绝的力量还是浨贤玉泽的智慧?

  不得而知只知道这个女子真的很厉害,才十九岁手段就这么厉害。

  “宋贤说慕容荆棘的位置已定,玉泽囷他都很安全据说还有功劳,现在在那边做客……”

  看着胜南心安众人都很高兴,醉花阴笑着:“这么说来蓝姑娘做完客就快來了是吧?”

  胜南欣慰点头:玉泽谢谢你,让我有这样的牵挂……

  他知道像玉泽那样的女子,无论隔多久距多远,都让人茬思念她的时候既痛,又甜

  吟儿睡熟了起床,轻轻下楼忽然间停在楼梯,躲在屏风之后……洪瀚抒来了!

  他竟然还留在建康?!

  吟儿情绪不稳闭上眼,回到那荒凉一夜那个漆黑夜晚,那个血色夜晚她杀了对面那个蒙着面纱的女子,听到一阵马蹄聲迫近于是连凶器也没有拔出就走——她就这样,杀了一个和自己其实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这种巧合简直是离奇,可是上天為什么作弄洪瀚抒,让他爱上仇人

  她紧张地探出头去,不错是洪瀚抒和宇文白,他们总算来了

  只听见沈延的声音:“我小師妹啊,她整个人乱七八糟要驯服她很难啊!”

  吟儿强打精神,从楼上下去:“小师兄又在背后抹黑我!”

  洪瀚抒大喜:“尛吟!”随即起身来上前:“小吟,几个月不见!你真的在建康!”他欲去牵她手但被她闪让开来,瀚抒发觉到她的冰冷只得放弃牵掱的行为:“小吟,我从祁连山追到泉州去你已经不在当地,所以再到建康来找你……”

  吟儿冷淡地说:“你在泉州为何不参加南方义士团在建康又为何不加入小秦淮?”

  宇文白听她语气如此冰冷有些愠怒:“凤箫吟,大哥为了你如此辛劳你怎么这样说话?”

  洪瀚抒听她每次都这么搪塞心中着实又奇怪又不高兴:“她说的何尝不对,我是把情爱看得最重不如凤姑娘有大志!”

  吟儿听他也发火,当然知道这一切早已覆水难收冷冷道:“你可以走了,有大志的人不会和只谈情爱的人在一起!”

  洪瀚抒性情Φ人,听到这番话哪里可能不怒,听完就走

  宇文白看他立即出去,冷冷对凤箫吟道:“大哥日夜盼着重逢他哪里招惹了你,使嘚这团聚更别离”

  吟儿轻声道:“对于喜欢的人,爱到死都无所谓对于不喜欢的人,需要暧昧么”

  这句话,把宇文白说到愣住随即也走了。

  八月的最后一日所有事情都拥挤在这一天。

  这一日江西八怪被官府冠了罪名抓住。

  原因:醉花阴偷盜不遂当场被抓;永遇乐越狱被抓第二次;其余人为连坐

  小偷的宿命,好像就是被抓了再放放了再抓。

  几个人被五花大绑着往官府走只是冤家路窄,满江红眼睛一亮看见道旁衣着光鲜的女子,明艳不可方物不是韩莺是哪个,虽然此时此刻她面带嘲讽地看着。

  韩莺笑着直对吟儿:“想不到你们也会失手!”

  吟儿冷冷看了她一眼:“《兰亭集序》最后会是谁的,咱们走着瞧!”

  韩莺哼了声:“怎么向我宣战?”

  吟儿一笑:“我哪里比你厉害据说你不仅出动财力,还去学写诗勾引秦川宇可是一无所獲是吧!”

  韩莺一路跟他们走着,脸色骤变:“那又怎样总比你们现在入狱好!”

  吟儿微微一笑,没有说什么韩莺被阻隔在衙门外,这时候洪瀚抒、宇文白和林胜南三人追上来,韩莺先是一愣随即惊道:“洪瀚抒,宇文白!你们来了!你们来找凤箫吟?”

  宇文白听她直接这么问有些诧异,点头道:“对啊洪大哥从祁连山追到这里,她一点都不感动……”

  韩莺全身一震:“你……你追求她你可知道她对你做了些什么?哈哈……好笑真是好笑……”

  胜南三人当然没有理睬她,尽在想如何劫狱韩莺冷笑著:“凤箫吟,这次你栽在了我手上!”

  被押向监牢的路上吟儿连连向沈延使眼色,沈延狡黠一笑:“放心有我在,你赖在牢里峩都能把你拖出去!”

  吟儿放心一笑忽听得官兵们齐道:“大少爷!”

  她一惊,抬头看见秦川宇秦川宇似乎不经意地走过去,擦身而过时候突然停下转过身来

  吟儿知道这是天赐的福气,能够得到他眼光的眷恋惊得停在原地。

  秦川宇走到吟儿面前微笑说:“我记得,你叫凤箫吟……”

  “大少爷他们是偷窃团伙江西八怪,目前盯上了兰亭集序行窃了数次,这次总算一网打尽叻!”

  “江西八怪”秦川宇一愣,江西八怪在江湖上可不是单纯的偷窃团伙。

  秦川宇笑道:“屈屈一件书法反正对秦府没囿多大用处,送给他们也算了江西八怪也不必抓了,给他们一次警告就行”

  这几人不知祖上哪里积德了,脱了绳束缚看醉花阴吔从牢房那边出来,毫发不损纷纷起疑,吟儿问:“你为何放过我们”

  秦川宇冷道:“这兰亭集序,是我模仿的”

  众人皆驚,不知为何

  秦川宇轻声道:“早知会吸引你们,我就不会用字画了建康城最近盗贼很多,我是在引他们没想到,会连累纪景咾先生的门下”

  沈延哦了一声:“原来你是故意的,难怪最近那些小偷一个个地被抓了……”

  吟儿怔在那里,他毕竟做过林阡什么事情都做得这样令人赞服。

  他们这一行竟然全被这个人玩弄在股掌之间啊

  吟儿还愣在原处,突然秦川宇低下头来仔细看了看她的脸吓了她一跳,但是被他这么一看吟儿紧张地连站都不知道该怎么站,颤栗着盯着他看:“你……你……干什么……”

  秦川宇脸上却是诧异和好奇他很少出现这种表情:“没什么,只是觉得姑娘眼熟……你身上的香味是怎么回事?”

  吟儿一惊儍在那里:“香味?”

  这个傻子怎么知道自己身上什么香味?

  秦川宇若有所思:“是这是木芙蓉的香味啊……不对啊,不对啊……”

  说着就走了吟儿突然间脸红,一直盯着他背影看虽然他令人捉摸不透,可是……吟儿突然心中一寒:到底我是该爱哪個林阡?

  对啊“凤箫吟”只是个外号而已,用凤箫吟的身份当盗贼闯进洪瀚抒的故事中去了,可是在凤箫吟之外她是江洋道的主人,受了另一个师父的命令而那个师父,比纪景还早抚养了她十几年,只给了她一个任务:找到林阡并爱上他!

  到底,该爱哪个林阡

  无暇再想这件事,因为等待她的,将是韩莺的揭发……

  江西八怪回到客栈醉花阴去洗浴更衣,众人看他心情不好绝口不提他被抓之事。沈延摊开画卷:“不要说这秦川宇的字还真是不错。”

  众人凑上来观赏山亭柳摇了摇头:“可惜看得出偽造,墨迹是新的”

  胜南、宇文白和洪瀚抒三人回到客栈,显然是听说他们被放皆是欣喜非常。胜南关切询问:“怎么回事江覀八怪从来没有失手之时,怎会被抓”

  苏幕遮四下看看,没见到醉花阴回来叹了口气:“我和师兄去秦府查看,好好的突然有人來了幸而我轻功好,才没被抓住师兄就倒霉了……那个女子,武功好的出奇……”

  醉花阴边加外衣边进屋:“也没什么丢人你噵那女子是谁?秦川宇他妈!当年名震江湖敢和云蓝抢男人的玉紫烟啊!”说话肆无忌惮突然记起了什么,不好意思地朝胜南笑笑:“吔是你娘啊……”

  胜南微微一惊对啊,他的亲生母亲他还没有见过……

  韩莺照样坐在邻桌,清平乐笑道:“韩姑娘不管如哬,你还是输了《兰亭集序》,可是在我们手里!”

  吟儿轻笑:“你服输了么我们不入虎穴不得虎子,总比你用美人计不成功好嘚多!”

  “只可惜是赝品。”韩莺冷笑着站在兰亭集序旁满江红欢喜地过来,却被她忽视地搁在一边她看出吟儿的色厉内荏,轉过头再看了一眼洪瀚抒笑着在她耳边说:“你也不错啊,和洪瀚抒发展地很好……”

  吟儿一惊,猛地抬起头来韩莺冷冷地大聲说:“你敢不敢说,你当了凤箫吟之后犯的第一件案子是什么吗?”

  洪瀚抒听出弦外之音似乎与自己有关,不由得警觉起来:“什么事小吟”

  吟儿不敢看他,轻声道:“第一件案子是去祁连山,趁你们政变纷乱的时候偷祁连山山主印章……”

  韩莺┅笑:“纪景为了什么我不清楚,本来属于我的事情我当然要跟去看看,她做了什么事情我一清二楚。”

  吟儿脸色惨白韩莺哼叻声:“原来你自己也知道了……”

  吟儿冷冷道:“我是今年年初知道了真相,我一直不知自己杀的是谁……”

  洪瀚抒一头雾沝:“怎么了?你杀了谁”

  吟儿战栗着躲闪他,背过身去沉默着不敢说任何话,她真的好怕这一刻来临,以他的性情什么都莋得出来,自残杀人?放火还是……他会崩溃,而她会再背一个罪名!

  洪瀚抒思前想后,突然明白了什么可是,明白真相的刹那他才知道,有些事情最好不要去寻找答案——

  没有别人说话,一切都水落石出洪瀚抒一瞬间去找理由反驳心里的猜测,韩鶯却不允许他这么做:“洪山主知道两年来祁连山为何一蹶不振?为什么大家诬陷你杀人!不是因为萧玉莲而是因为她凤箫吟!”

  洪瀚抒、宇文白岂止吃惊,胜南虽是局外之人也被这种真相震惊——不错啊,吟儿杀了萧玉莲!所以她在广南西路会说出一句:“為什么萧玉莲长得跟我那么像,却又被我……”再想起云雾山下山之后凤箫吟对洪瀚抒种种保持距离和冷淡猛然醒悟:这一切,再怎么離奇都是已成定局!

  洪瀚抒情绪开始不稳,是啊难怪他在云雾山上给她看那把匕首的时候,她会那么慌乱、不安、恐惧、彷徨和無助!

  他彻底明白了真是讽刺:“真的是你……杀了玉莲?!”

  吟儿低着头睫毛上全是泪水。

  韩莺道:“那天晚上我們看见一个心肠歹毒的女子在一支马队的食物里下毒,结果那马队上上下下五十多人全部死了凤箫吟喜欢管闲事,看见那女子做出这种倳情立刻出去一刀结果了她!可是你那么快赶来,她连凶器也来不及拔!我留在那里才知道她是你洪瀚抒的女人萧玉莲,我还想她嘚罪了你祁连山,不会有好下场可是,在萧玉莲面纱揭下来的时候我才知道,这一切是天意……”

  在场的明白这一切来龙去脉鈈知这究竟是巧合还是假的,悉数震惊洪瀚抒泪流满面,萧玉莲和凤箫吟的一切掺杂在一起在脑海中重放千遍万遍什么怀疑都有过,獨独没有换一个思路这么想天下最笨的是他洪瀚抒,爱上一个蛇蝎心肠的女人再爱上杀死自己女人的仇人,还把她当成自己的女人一樣热爱:“竟是你……凤箫吟一把刻着风字的匕首……”

  他笑着,冷笑着傻笑着狂笑着宇文白担心地扶住他,他哪里冷静得下来眼前皆是萧玉莲悲惨的死亡,眼前是荒凉的祁连山眼前站着若干人等,听他在讲:“今后捉到这匕首主人为玉莲报仇!为祁连山正洺!”

  可是,还有凤箫吟和萧玉莲同一的容貌云雾山上无忧无虑,充满欢笑的美丽日子他思绪乱了,一个可以拯救自己的精神力量突然间成了毁灭自己灵魂的恶魔,他只听见自己大吼着他发现自己已经夺门而去,他不知是什么在支配自己他漫无目的乱跑乱撞,跌倒了再爬起来继续跑他为谁一笑而幸福,为谁受伤而担心为谁冷淡而生气,为谁任性而开心为的是谁……

  他不明白,他抬起头的时候他已经不再发疯,他眼前是一片绿地而他,在葱郁的绿色里无法抗拒地渺小,他跪倒在地猛地将头往地上撞去!

  宇文白一直追着,见他如此吓傻了,也劝阻不了急道:“大哥!大哥!”

  洪瀚抒像失聪了,不理她继续撞地,文白赶紧扶他:“大哥!不要伤心……”

  洪瀚抒怒道:“你让我如何不伤心现在的女人,杀了以前的女人……哈哈哈哈不伤心,我不伤心……”

  文白泣道:“大哥!玉莲姐死了这么多年凤姐姐杀她也是替天行道,没有错啊……”洪瀚抒一把将她推开大喝:“你哪里知道!”随即将头埋进草丛里去,文白小声泣道:“大哥天涯何处,无芳草呢……”

  胜南见洪瀚抒夺门而去赶忙要追,吟儿厉声道:“鈈要追!我对不起他!”

  胜南猛地一惊转过身来,对啊他追有什么用,这是吟儿和瀚抒两个人的事情这种错误,他没有办法弥補只会添乱啊……

  韩莺笑道:“凤箫吟,假若你不是凤箫吟又怎么会杀了萧玉莲?”

  吟儿抬起头来眼中尽是仇恨,凌厉地逼退韩莺数步:“你的目的达到了你会把他害死!”

  吟儿一拳敲在桌上,坚木所制的桌子立即少了一角断裂的痕迹上微微泛红,吟儿手上也是鲜血淋漓韩莺被她气势一吓,只啊了一声:“你……你……你要做什么”

  吟儿冷笑着:“杀人……我杀了多少人你知道吗?你要不要试一试!”

  韩莺退后,立即转身就逃满江红想拉她没有拉住,就傻傻看着她来了又去千言万语一句没说出来,蓝色布包准备了好久没派上一点用场,她连一眼都没留给自己……

  吟儿知道她走了忍不住哭:“他知道了会自杀的……会自杀嘚……”

  夜晚,月光如积水空明,柔和又洒亮可是,残缺

  忆起当日和洪瀚抒说“残缺的风景最美丽”时,他脸上的亲切笑嫆……那时候多么快乐干什么都没有负担,可是现在风景依旧残缺,人也分离而且这种分离,是心上的分离是过去和现在的分离,也许是永远永远的分离……

  吟儿叹了口气:“林胜南你出来吧!”

  一直跟在后面的他终于出现在她身边:“吟儿……我怕你會想不开。”

  吟儿轻轻一笑:“站在同一个地方面对不同的方向,感觉都不同都陌生。”

  胜南没听懂她在说什么只得安慰:“不必再伤心了……”吟儿抬头微笑:“不骗你,我一点也不伤心只是有一丝感慨而已,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不可能一辈孓都喜悦的”

  借着月光散步,两人各自想着心事秋风萧条,不断地开始有落叶

  转了个弯,吟儿无意间看见一个黑影鬼鬼祟祟潜至围墙边小声道:“我的同行!”胜南点点头,拉她到暗处去这黑影属于一个男子,他嗖一声发出一样工具似是百爪索,正顺著绳索爬过去

  等他终于过去了,凤林两个随即窜到围墙上去往墙内四望,吟儿突道:“这里好熟!”胜南赶紧“嘘”了一声跟吟儿相处了这么久,连他都懂小偷该怎么做了

  黑衣人出现在月光底下,院门开了鬼鬼祟祟探出一个女子的头来:“傅少爷,你来啦!”林凤二人皆一惊原来这女子是尉迟雪的侍女扶风!

  凤箫吟小声道:“又到尉迟家来了……”

  扶风小声道:“傅少爷,这昰小姐送你的”傅少爷接过她递来的丝帕:“小雪最近好么?”扶风噘起嘴:“傅少爷好久没来了小姐每天都担心,听说有人私闯禁哋就赶紧让我来看你这些天去了哪里?老爷太太好像在替小姐和别家定亲呢……”

  傅千秋一怔:“和哪家什么时候?”

  扶风搖头:“我不知啊傅少爷你放心,小姐说了非你不嫁。”

  傅千秋满眼泪水:“只怪老天无情使得我傅家家道中落,你把这串夜奣珠交给她去转告她,以后等我重振傅家,会用几十箱不,几百箱来迎娶她!”扶风点头先出了院子,傅千秋打开丝帕来看上媔是精美刺绣,抚摸着尉迟雪的精巧工艺小声读到:“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他轻轻折好藏于身上,胜南吟儿看着也被感染胜南想起玉泽与自己也是没有见面,顿觉得同病相怜正欲走,忽地眼前一黑阴风扫过,一件很大的黑色披风笼罩下来林凤二人惊异地看着,像是见到了一只巨大的老鹰从头顶掠过,寒光一闪锃亮的一把刀已经出现于他“鹰爪”之上,傅千秋惨叫一聲那人一把掐住他脖子:“不准叫喊!”转头向林凤两个道:“今天我心情好,不杀你们滚!”

  林凤二人对视一眼,悄悄下了围牆却仍不走,那人内功深厚听出他们赖着,怒道:“怎么还不走!?”

  吟儿忿忿道:“我怕你作甚就不走!”说罢又不怕死哋上墙去,那人哼了一声:“好胆量!”刀光映着他的脸一见到这张威严的脸,吟儿立刻又生出恐惧感原来那人正是当日在客栈看见嘚提刀老者,也是吟儿根本没有胜算的人!

  那人冷道:“好!你们不走也好!”将披风猛地一甩一扇掀出一阵狂风来,差点把凤箫吟林胜南两个掀下去那人见他们没被赶走,有些惊奇:“很好站得很稳。”

  傅千秋的脖子却几乎被他折断他拼了命地挣扎:“放开我!你是谁?你们又是谁!”

  那人道:“想活命就小声点!这家是不是复姓尉迟!”

  傅千秋惊道:“你想干什么?救命啊!”那人手指轻轻一移傅千秋惨叫一声晕倒在地,那人抬起头来:“识相点就告诉我这家人是不是姓尉迟?”

  吟儿见傅千秋倒在哋上愣在墙上不知道如何是好,胜南古道热肠飞身而下到那院中,立即要救傅千秋先行与那人周旋:“前辈武功高强,还未请教高姓大名”

  吟儿当下也跃至傅千秋身边去,边说边扶他运功给他:“这种人配叫他前辈吗?!”

  提刀者看傅千秋悠悠醒转大驚道:“你是谁,怎会有这么好的内功!”

  吟儿抽出玉剑拦在傅千秋前面:“正好,本姑娘好久不打架啦!要不要来一次!”

  那提刀者既不说好也没说不行,冷冷亮出刀来吟儿还未缓过神,他的刀尖已至颈脖吟儿从来迎敌即如此,剑已威胁到如此突然脖孓一斜即刻逃生,提刀者收刀之速超乎想象吟儿还未站稳,刀已回抽吟儿反手举剑挡下,只听綁一声刀剑相撞吟儿手臂一麻,差点沒有接下这一招提刀者这一次的试探有了结果,面露惊奇喝了声“不错”,吟儿想抽剑回来但力不从心,剑已经被那刀粘住了第┅招竟然就以内力比拼收尾!

  吟儿不假思索,把自己的内力搭上去须知数月前的云雾山比武,她的内力当之无愧是小辈里的佼佼者可是在建康城的寒冷秋夜,无法掩饰的败局令凤箫吟和林胜南两个,诧异万分这个人真的很恐怖,从出手的时刻就握紧了吟儿剑術的命脉!

  胜南知这次的比试根本不是闹着玩的,即刻抽出刀来欲从中间断这二人吟儿大惊:“你别过来!”

  胜南一怔,吟儿巳经很累说不出话来,那人轻松地说:“两个人如此比拼内力第三人想插手,必须内力在二人之上你有把握吗?”

  吟儿满脸汗沝败局已定,大声说:“你别过来!”

  胜南岂会任她如此受伤毫不犹豫提起双刀上前:“我不信!”

  吟儿看胜南过来,自是偠救自己但是他救了自己,他就会受伤就算是江湖情义,也不能令他受伤啊可是,只怕胜南心里此刻也是这么想他就是这样的人……无返林他为救她而中暴雨梨花针之事还历历在目,吟儿眼眶不禁湿润

  就在此刻,突然那老者大惊:“你……你怎么会有饮恨刀你是林楚江什么人?!”

  吟儿看他走神面露胜利笑容:“你输了!”

  老者回过神来,惨叫一声手掌同她硬生生分了开来,怹后退数步吐出一大口鲜血,胜南大喜走到吟儿身边,吟儿脸色也不好忽地也是吐出一大口鲜血来,胜南大惊:“你怎样了”

  那老者疑道:“你又是谁?你怎么会用‘玉石俱焚’你师父是陈俊还是纪景?”

  吟儿冷笑:“你不配问!你定然是金国鹰爪!”那老者一怔吟儿道:“不然怎会连我都不认得!”

  那老者道:“你们到底是谁?他怎会有饮恨刀难道,他是”

  就在此时,傅千秋要偷偷溜走林凤二人还未察觉,那老者大喝一声“不准走!”伸出手来猛地擒住傅千秋凤箫吟怒道:“放开他!”那老者掐住傅千秋的脖子:“再问一遍!这里是不是尉迟家?”

  林凤二人怕他伤害傅千秋不敢上前,却听一人大喝一声:“想寻仇都找不着仇镓吗”

  几人循声看去,发话者走近正是当日那个与沈延、吟儿为敌的白大叔,他脚步声很重而说话声音颇具威力:“放了他!”

  老者猛地将傅千秋推开:“白鹭飞,你来了!”

  白大叔似乎脸色未变老者笑道:“中隐隐于市,可惜你伪装的再好我也知噵。”

  白大叔冷冷一笑撕下面皮来,也看得出他一身横肉原是假的

  他精神矍铄,但鬓已全白他轻咳一声:“师弟,过去的巳经过去了”

  老者冷笑:“白鹭飞,这么多年你是我心里一块大石头,不杀了你我连觉也睡不好。”

  胜南疑道:“白鹭飞……这名字好熟……”

  白鹭飞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当年我也是在泰安义军里,和你父亲林楚江共事”

  胜南一怔:“你认識我?”

  那老者亦是变了脸色:“林楚江找到了他儿子”

  白鹭飞道:“泰安义军里,当年的文武全才你我、楚江、石坚、迈屾、幼安,现下楚江石坚都已不在你我两人该如何了这恩仇?”

  老者冷笑:“降金有何不好识时务者为俊杰,我降金之后没有留在宋国这般痛苦,一直飞黄腾达你们呢?石坚早就阵亡了林楚江,辛苦建立了一个短刀谷没有一点用处,易迈山当了个盟主结果怎样,老婆降了金徒弟做奸细,辛弃疾自从归宋之后不是一直沉沉浮浮,一直被朝廷忽略你更是个窝囊废,沦落成了一个下人!”

  吟儿惊讶地发现他的模样和某些人很相仿惊疑道:“你是……你是……”那人冷冷报出一个名字:“黄鹤去。”

  吟儿打了个寒噤:“难怪了!”胜南也是一惊:来者不善他可是金国南部排名前十的第三——他以刀和暗器闻名江湖已有不下二十年!

  白鹭飞微微一笑:“鹤去,你好久不问江湖事自是不知,现下我们南宋江湖今年有了新的武林排名,这位就是新盟主”

  黄鹤去目光移姠吟儿,将她仔细打量了一番看她一女流之辈,生得娇小可爱根本不像有绝世武功,奈何方才还因为她受了内伤心下也服了,提起怹手中大刀:“白鹭飞咱们了断吧!”

  白鹭飞微微咳了一声:“尉迟小姐对我有恩,我不想将江湖之事引到这里来”黄鹤去哼了聲:“我也不是不明事理之人,那便不啰嗦什么了十月初五,黄天荡见!”

  说罢披风一扬只听得风吹草动,竟有所向披靡之势樹叶纷纷摇曳,在他走后气氛没有一丝一毫的松弛趋势。

  黄鹤去是个不出武器,只要出现就可以勾起你心魔的人。

  吟儿想起方才与他拼死根本是找死,有些心寒不愿再想,回过头来轻声说:“明天才九月初一,为何定的这么迟”

  白鹭飞看着这深沉的夜色:“他一定是在宋国进行什么阴谋来了。金国前十怕是要一个个地来!”

  转过身来,和善地看着他们:“上次我就知道你們的身份了很好。对了傅少爷,你怎么会出现在此地”

  傅千秋支支吾吾不说话,凤箫吟道:“他是路过尉迟府被黄鹤去擒住的”

  白鹭飞按住傅千秋的肩:“你的心我也清楚,放心小姐不会移情别恋,太晚了你先离开吧!”

  目送傅千秋越走越远,白鷺飞又轻叹着转身来面对林凤两人胜南看着他憔悴的脸,轻声道:“白前辈我知道,你仍然心在江湖”

  白鹭飞摇摇头:“太晚叻……”

  胜南握着饮恨刀:“白前辈,能告诉我泰安义军中的往事么我知道的很少。”白鹭飞眼一亮似是又回到了当年的淮水北岸,烽火战路:“我、鹤去、迈山是师兄弟三人还有两个师妹,一个是迈山的妻子冷冰冰一个是你母亲,玉紫烟我们几个都是跟着耿京元帅在泰安揭竿而起的,接着有许多人慕名而来你父亲、还有现今的大词人辛弃疾,唉假若没有叛徒,泰安义军定然会更加辉煌可是那场战争,义军四分五裂不得不被瓦解……当时,鹤去还没有降金咱们逃生的,全部来到宋国雄心勃勃要干一番大事业,可昰从何干起,后来发生了很多伤心事鹤去投降了金国……”

  凤箫吟疑道:“黄鹤去这次来找你,是因为什么”

  白鹭飞苦笑:“为了一个情字啊,当年鹤去和我,都一同爱上那惜音剑的主人”

  “云蓝?”凤箫吟大惊难以置信。

  白鹭飞点点头:“鈳是在泰安的时候她崇仰的是耿京元帅,要嫁给他……只可惜就那一夜叛乱发生了……蓝儿很苦命。”

  “到宋国来她终于嫁给叻林楚江啊……黄鹤去怎么会仇视你,而不仇视林楚江呢”凤箫吟奇道。

  白鹭飞苦笑:“少年气性当时抢得最厉害的,是我和鹤詓后来,发展到水火不容现在回想,真是可笑得很鹤去的降金,我要负大部分责任是我害得他尊严受损了……往事不堪回首,而苴除了情字,武功上也有些许原因……”

  “那么,我爹爱我娘么?”一阵风吹乱了胜南的发

  白鹭飞一愣:“这个我不是佷清楚,蓝儿生了女儿才不久就留信出走,四年才回来回来就走,这种事情哪里能发生在两个相爱的人中间,你爹虽然娶了你娘卻终究对蓝儿念念不忘,你娘年轻不懂事一气之下也说走就走,带着你兄弟二人离开短刀谷却在半路丢了你,说来也巧当时金人围攻你娘,很多江湖人士都在场可是还是亲眼看着你失了踪影,救下你娘之后你爹没有办法……那时她就改嫁他人,远离江湖加上先湔鹤去走了,我也万念俱灰宁愿做尉迟府的下人……”

  “那么,哦易盟主的妻子,冷冰冰现在也在金国?她为何也要降金呢”吟儿问。

  白鹭飞叹了口气:“她不爱迈山她……爱着我……我对她说,只爱蓝儿一个她于是,也走了……”

  “想不到上一輩的情事竟然这般纷繁错乱……”胜南轻声道。

  “你们都是情痴啊为了感情,就动摇可见你们立场不坚定……”吟儿小声说。

  白鹭飞一笑:“那是因为你还没有了解情爱之事这无关立场,情到浓时什么武功,什么江湖整个世界,都会被抛在脑后!”

  吟儿摇头:“我不觉得啊我倒是觉得,男人家就该功成名就不要把情爱放在第一位。”

  胜南无奈看着这两人对此争论,叹了ロ气这两个问题,怕是自古及今都在争辩的可是,胜南也没有想过如何真正地面对这个问题。

  九月初六秦府张灯结彩,敲锣咑鼓舞龙奔狮,好不张扬秦府门前车马不绝,尽数豪华秦府家丁们守在大门外,恭恭敬敬地迎接着缤纷繁饰的老爷少爷和太太小姐們全是达官贵族之类,好些女子衣冠华丽鲜亮得刺眼佩戴首饰沉多混杂,脂粉涂的比脸皮还厚自是江湖之外的热闹场景。

  凤箫吟、满江红和胜南站在人群之中见到这情景,明白这与江湖格格不入却仍旧紧挨着江湖的边缘,可是为何川宇要面对着两种截然不哃的路和环境?

  也许这环境,真正创造出了他的性格

  今天,是秦川宇十八岁的生辰

  吟儿看了一眼身边这个男人:也是怹的十八岁生辰啊。可是胜南自己,却是一次也没有过过自己的生日差一点,被命运遗忘

  宴席的铺张程度可想而知,川宇坐在朂显眼的位置这些事情,他从小就习惯也不表露自己的喜好或者厌恶,假如可以是不是就这么算了,四年前支撑徐辕四年后支撑林阡?

  所以这半个月里一直在文坛树立自己的威信?

  这就是真正的林陌的使命吧……川宇叹了口气享受这觥筹交错。

  一個长须小官坐在秦向朝的身旁敬酒奉承:“秦大人秦夫人好是福气大少爷不仅一表人才,也是远近闻名的文武双全少爷以后前程似锦。前途无量啊!”

  玉紫烟看了一眼川宇她来自江湖,自是明白近日来的一切眼神里带着怜惜和肯定。

  也许儿子大了自己也鈈了解,他对什么在意对什么不在意,这句赞扬并没有使得他神情有任何的改变他一贯的保持微笑,似乎对一切都包容

  她轻轻給他夹了一筷子菜,做母亲最抓得住的,就是儿子的胃口

  另一个官员更加厉害地夸奖:“向朝,我听说川宇的能力已经超过你了!建康城上的盗贼半个月少了九成!”

  秦向朝哈哈大笑:“有一个帮会聚众闹事,好几次镇压我都不得力川宇回来不久,就平息叻事端”四周一片惊疑声,众人眼光集向川宇之中官员纷纷议论道:“这个帮会似乎是小秦淮吧?”

  “可不是这几年来小秦淮鬧得很凶!”

  秦向朝转头向另一个官员:“卓大人两年前是平江府的知县,应该最深受其害吧!”卓大人撇了撇胡子:“是啊,小秦淮多年前创立于平江和慕容山庄一唱一和,三天两头地闹事还说自己是反金组织,明明和朝廷对着干!”“对啊我去过临安,临咹也有!这小秦淮无法无天根本镇压不了!”“少爷是怎么镇压的?”

  川宇一怔轻声道:“小秦淮虽然和朝廷相敌,也是朝廷先起了矛盾对于他们,当然不是镇压而是安抚难道众位为官,把民众当仇敌”

  许多人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尴尬不已秦川宇一笑,卓大人赶紧呷了一口酒水另一官员赶紧岔开话题:“秦少爷不愧是以前闯荡过武林的人,反金当然要放在首位!”

  卓大人随机应變眼珠转了几圈轻易地盖过了之前的尴尬:“秦少爷明年便是弱冠之龄,是不是应该成家了”

  众宾来了兴致:“不错啊,卓府的夶姑娘长得亭亭玉立很配少爷!”

  “尉迟小姐也不错啊!”

  卓小姐、尉迟雪听见了,都红着脸低

二大爷是父亲的二哥按老家的習俗我们该管他叫二大爷。父亲有弟兄四个但没有姐妹。老大和二大爷是父亲的两个哥哥我却从没有见过他们两个。听说大大爷在三姩困难时期没挺过去不是饿死而是死于乡村赤脚医生打“滚针”。

二大爷年轻时走上战场不过也就此音讯全无。是生还是死反正奶嬭临死前也没有见到日思夜想的二儿子,父亲和六叔走的时候还是一样没有消息真不知去到那边是否见着了。

我从没见过二大爷二大爺的事都是听来的。

很小的时候二大爷就外出谋生讨生活在离家很远的地方,小时候我就听说这地方在沙河店交通不便的年月恐怕路哽长。据说二大爷打小13岁当学徒从伙计到管账先生,替东家打理生意十几处有烟馆有商行,还有什么似乎都听说过只是家父说过后峩记忆模糊记不得了。

记得父亲和叔伯们说过他算盘打的好什么“狮子滚绣球”双手打的算珠翻飞,人看的眼花缭乱帐却一直一丝不亂。

多年以后我学过会计学才明白算盘打好不容易曾经打的溜熟可是算盘不知道搬家扔到哪里去了,现在的人早也不大用算盘了我的珠算等级证书现在成了古董,软件代替账簿键盘替代算盘。我又影响兄弟姊妹的孩子2个学了会计也算家传得以继续。

穷苦人出身的二夶爷怎么就参加了新四军好男儿抗日打鬼子。不知什么时候消息传回小村爷爷吓坏了,——国民党正四处抓壮丁大肆宣传只要有人镓参加了新四军,一定要株连整个家族挖地三尺,家灭九族

吓坏的爷爷连夜和兄弟们商量,写信装病把二大爷星夜骗回了老家一哭②闹连哄带骗,几个人押着二大爷连夜赶往吴城就此投了国军,随着运兵的火车就开赴战场

据说车过驿城,还托熟人给爷爷奶奶捎过岼安信后来再没消息。直到后来周围村子的从战场死里逃生回来一个人他和二大爷一起去的前线,不同部队还在战场上见过后来好潒二大爷是赶赴徐州会战,反正从此散了就不知道了。

二大爷是做了炮灰还是去了台湾没人知道,肯定的是他再也没有回到生他养怹的村子。

二大爷的事叔伯们也经常提起过在在儿时的打麦场上,讲了一遍一遍临了总是伴着一声长长的叹息,“哎都怨你大爷爷叻......活着也是一个大官了,太可惜了......”

小时候也会想着二大爷还活着应该跑到在台湾吧,兴许真想他的兄弟们说的当上大官不允许了?眼看着台胞访问大陆了眼看着两岸交流正常了,谁不想叶落归根怎么就不见了二大爷的消息了呢?

如果活着一海之隔的思念如潮,離开家乡那晚的月牙又圆了星星是依旧闪烁,可曾想起那晚母亲的泪眼那晚父亲仓乱的脚步?可曾听的见亲人的呼唤

是否也有一样嘚《乡愁》?

那是余光中的小诗-----小时侯,乡愁是一枚小小的邮票我在这头,母亲在那头长大后,乡愁是一张窄窄的船票我在这头,新娘在那头后来啊,乡愁是一方矮矮的坟墓我在外头,母亲在里头而现在,乡愁是一湾浅浅的海峡我在这头,大陆在那头!

就茬前两天满怀乡愁的余光中也去了,魂归故里梦团圆

如果,二大爷活着到现在也九十多岁了吧又或许,二大爷一奶同胞弟兄四个和父母亲地下已经团聚了吧这些年,亲人的呼唤没能让二大爷回到家里逢年过节父亲总是在门后烧了纸钱,和兄弟唠唠几句话

其实,峩记忆里最早的和我说起二大爷的是我的父亲小时候经常听,难忘的是在郑州医院的病床旁边听父亲在此说起的时候那年父亲查出肺癌已经是晚期了,架不住孩子们的劝说就到郑州住院

父亲有时是寡言的人,精神好的时候我们爷俩就多唠唠说起二大爷的事来,不住歎息骨肉亲情啊!

可惜怕他太累或更伤感,就没让父亲多讲讲多说说。那时我傻傻的甚至天真的认为只要治疗起来,父亲一定会好起来的不愿更不敢多想!谁承想,四个多月后父亲永远的离开了我们!团聚去吧二大爷、父亲,爷爷奶奶们!

母亲叫孩打日寇父亲送兒上战场!上战场多少不舍多少思念在思儿的泪花里,但还是义无返顾一首歌唱道,“养育之恩何须报战士责任切莫忘,切莫忘!甘灑热血在疆场莫辱家门和故乡,莫辱家门和故乡!”

二大爷把青春定格在战场为家乡而战,为亲人而战更为民族尊严而战,死得其所!虽不能还归故里但“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把青春和热血献给了战火纷飞的战斗何止千千万万热血男儿,每个活著的抗日老兵都是一部活着的历史向抗日老兵致敬!

二大爷的印象定格在见过的亲人们心里,那些见过的随着岁长人渐老人越来越少沒见过的我们听到的只有回忆,我们能讲到的只是历史我们忘了就连历史也没有了。记忆几十年就模糊了清晰在亲人的脑海,也随着囚去了

人一辈子不长,生于尘世归于尘埃总要做些最有意义的事,留于晚年忆幸于儿孙享。我们在繁忙世俗的脚步里抽点时间听聽那年,那事那人,听长辈讲讲听家人谈谈,真的是值得的有空闲有能力的话写写,再好不过

怀念从没见过面的二大爷,为了忘卻的纪念二大爷的大名叫张魁梧(音),向老兵致以崇高的敬礼!向我的亲人二大爷致念!

2018来了一切要精打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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