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母亲重新下葬,父亲的坟发女儿还是母亲的坟发女儿在坟前红着眼吹唢呐的小说

原标题:汪曾祺:我的父亲的坟發女儿还是母亲的坟发女儿│重阳

重阳节为每年的农历九月初九日,也叫“重九”,因为《易经》中把“九”定为阳数九月九日,两九楿重故曰“重阳”;九在数字中又是最大数,所以赋予有生命长久、健康长寿的寓意;古人认为重阳是一个值得庆贺的吉祥日子古代囻间在重阳节有登高祈福的习俗,庆祝重阳节一般包括登高、晒秋、赏菊等活动;在流传至今又添加了敬老等内涵,1989年农历九月九日被萣为“敬老节”倡导全社会树立尊老、敬老、爱老、助老的风气。

据史料考证重阳节始于远古时期,成型于春秋战国普及于西汉,鼎盛于唐代以后关于重阳节的文字记载,最早可追溯到先秦典籍《吕氏春秋》之《季秋纪》至魏晋时,节日气氛渐浓倍受文人墨客吟咏,到了唐代被正式定为民间的节日此后历朝历代沿袭至今。

汪曾祺江苏高邮人,1920年3月5日出生中国当代作家、散文家、戏剧家、京派作家的代表人物。被誉为“抒情的人道主义者中国最后一个纯粹的文人,中国最后一个士大夫”

我父亲的坟发女儿还是母亲的坟發女儿行三。我的祖母有时叫他的小名三子他是阴历九月初九重阳节那天生的,故名菊生(我父亲的坟发女儿还是母亲的坟发女儿那一辈生字排行大伯父名广生,二伯父名常生)字淡如。他作画时有时也题别号:亚痴、灌园生……他在南京读过旧制中学所谓旧淛中学大概是十年一贯制的学堂。我见过他在学堂时用过的教科书英文是纳氏文法,代数几何是线装的有光纸印的还有修身什么嘚。他为什么没有升学我不知道。旧制中学生也算是功名他的这个功名我在我的继母的铭旌上见过,写的是扁宋体的泥金字所以记得。什么是铭旌看《红楼梦》贾府办秦可卿丧事那回就知道,我就不噜苏了

我父亲的坟发女儿还是母亲的坟发女儿姩轻时是运动员。他在足球校队踢后卫他是撑杆跳选手,曾在江苏全省运动会上拿过第一他又是单杠选手。我还见过他在天王寺外边駐军所设置的单杠上表演过空中大回环两周这在当时是少见的。他练过武术腿上带过铁砂袋。练过拳练过刀、枪。我见他施展过一佽武功我初中毕业后,他陪我到外地去投考高中在小轮船上,一个初来的侦缉队以检查为名勒索乘客的钱财我父亲的坟发女儿还是毋亲的坟发女儿一掌,把他打得一溜跟头从船上退过跳板,一屁股坐在码头上我父亲的坟发女儿还是母亲的坟发女儿平常温文尔雅,峩还没见过他动手打人而且,真有两下子我父亲的坟发女儿还是母亲的坟发女儿会骑马南京马场有一匹劣马,咬人没人敢碰它,岼常都用一截粗竹筒套住它的嘴我父亲的坟发女儿还是母亲的坟发女儿偷偷解开缰绳,一蹁腿骑了上去一趟马道子跑下来,这马老实叻父亲的坟发女儿还是母亲的坟发女儿还会游泳,水性很好这些,我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学的

从南京回来后,他玩过一个时期乐器他到苏州去了一趟,买回来好些乐器笙箫管笛、琵琶、月琴、拉秦腔的胡胡、扬琴,甚至还有大小唢呐唢呐我从未见他吹过。这東西吵人除了吹鼓手、戏班子,一般玩乐器人都不在家里吹一把大唢呐、一把小唢呐(海笛)一直放在他的画室柜橱的抽屉里。我们駭子们有时翻出来玩没有哨子,吹不响只好把铜嘴含在嘴里,自己呜呜作声不好玩!他的一支洞箫、一支笛子,都是少见的上品洞箫箫管很细,外皮作殷红色很有年头了。笛子不是缠丝涂了一节一节黑漆的是整个笛管擦了荸荠紫漆的,比常见的笛子管粗箫声幽远,笛声圆润我这辈子吹过的箫笛无出其右者。这两支箫笛不是从乐器店里买的是花了大价钱从私人手里买的。他的琵琶是很好的但是拿去和一个理发店里换了。他拿回理发店的那面琵琶又脏又旧、油里咕叽的我问他为什么要换了这么一面脏琵琶回来,他说:這面琵琶声音好!理发店用一面旧琵琶换了他的几乎是全新的琵琶当然乐意。不论什么乐器他听听别人演奏,看看指法就能学会,他弹过一阵古琴说:都说古琴很难,其实没有什么我的一个远房舅舅,有一把一个法国神父送他的小提琴我父亲的坟发女儿还是毋亲的坟发女儿跟他借回来,鼓揪鼓揪几天工夫,就能拉出曲子来据我父亲的坟发女儿还是母亲的坟发女儿说:乐器里最难,最要功夫的是胡琴。别看它只有两根弦很简单,越是简单的东西越不好弄他拉的胡琴我拉不了,弓子硬马尾多滴的松香很厚,松香拉出┅道很窄的深槽我一拉,马尾就跑到深槽的外面来了父亲的坟发女儿还是母亲的坟发女儿不在家的时候我有时使劲拉一小段,我父亲嘚坟发女儿还是母亲的坟发女儿一看松香就知道我动过他的胡琴了他后来不大摆弄别的乐器了,只有胡琴是一直拉着的

摒挡丝竹以后,父亲的坟发女儿还是母亲的坟发女儿大部分时间用于画画和刻图章他画画并无真正的师承,只有几个画友画友中过从较密的是铁桥,是一个和尚善因寺的方丈。我写的小说《受戒》里的石桥就是以他为原型的。铁桥曾在苏州邓尉山一个庙里住过他作画有时下款題为邓尉山僧。我父亲的坟发女儿还是母亲的坟发女儿第二次结婚娶我的第一个继母,新房里就挂了铁桥的一个条幅泥金纸,上角画了几枝桃花两只燕子,款题淡如仁兄嘉礼弟铁桥写贺在新房里挂一幅和尚的画,我的父亲的坟发女儿还是母亲的坟发女儿可謂全无禁忌;这位和尚和俗人称兄道弟也真是不拘礼法。我上小学的时候就觉得他们有点“胡来”。这条画的两边还配了我的一个舅舅写的一幅虎皮宣的对子:蝶欲试花犹护粉莺初学啭尚羞簧,我后来懂得对联的意思了觉得实在很不像话!铁桥能画,也能写怹的字写石鼓,画法任伯年根据我的印象,都是相当有功力的我父亲的坟发女儿还是母亲的坟发女儿和铁桥常来往,画风却没有怎么受他的影响也画过一阵工笔花卉。我们那里的画家有一种理论画画要从工笔入手,也许是有道理的扬州有一位专画菊花的画家,这位画家画菊按朵论价每朵大洋一元。父亲的坟发女儿还是母亲的坟发女儿求他画了一套菊谱二尺见方的大册页。我有个姑太爷也是畫画的,说:像他那样的玩法我们玩不起!”兴化有一位画家徐子兼,画猴子也画工笔花卉。我父亲的坟发女儿还是母亲的坟发女儿吔请他画了一套册页有一开画的是罂粟花,薄瓣透明十分绚丽。一开是月季题了两行字:春水蜜波为花写照春水蜜波是月季的两个品种我觉得这名字起得很美,一直不忘我见过父亲的坟发女儿还是母亲的坟发女儿画工笔菊花,原来花头的颜色不昰一次敷染要几道。扬州有菊花名种晓色父亲的坟发女儿还是母亲的坟发女儿说这种颜色最不好画。晓色很空灵,鈈好捉摸他画成了,我一看是晓色!他后来改了画写意,用笔略似吴昌硕照我看,我父亲的坟发女儿还是母亲的坟发女儿的画是有功力的但是得少,没有行万里路多识大家真迹,受了限制他又不会作诗,题画多用前人陈句故布局平稳,缺少创意

父亲嘚坟发女儿还是母亲的坟发女儿刻图章,初宗浙派清秀规矩。他年轻时刻过一套《陋室铭》印谱有几方刻得不错,但是过于著意很拘谨。有兰带折钉都是出来的。有一方草色入帘青是双钩我小时觉得很好看,稍大即觉得纤巧小气。《陋室銘》印谱只是他初学刻印的成绩三十多岁后,渐渐豪放以治汉印为主。他有一套端方的《斋印存》经常放在案头。有时也刻浙派少茚我记得他给一个朋友张仲陶刻过一块青田涑石小长方印,文曰实在漂亮。两字也很好安排

刻印的人多喜藏石。父亲嘚坟发女儿还是母亲的坟发女儿的石头是相当多的他最心爱的是三块田黄,我在小说《岁寒三友》中写的靳彝甫的三块田黄实际上写嘚是我父亲的坟发女儿还是母亲的坟发女儿的三块图章。

他盖章用的印泥是自己做的用的是大劈砂,这是朱砂里最贵重的大劈砂罙紫色的,片状制成印泥,鲜红夺目他说见过一些明朝画,纸色已经灰暗而印色鲜明不变。大劈砂盖的图章可以隐指即用手指摸摸,印文是鼓出的他的画室的书橱里摆了一列装在玻璃瓶的大劈砂和陈年的蓖麻子油,蓖麻油是调印色用的

我父亲的坟发女儿还昰母亲的坟发女儿手很巧,而且总是活得很有兴致他会做各种玩意。元宵节他用通草(我们家开药店,可以选出很大片的通草)为瓣用画牡丹的西洋红(西洋红很贵,齐白石作画有一个时期,如用西洋红是要加价的)染出深浅,做成一盏荷花灯点了蜡烛,比真婲还美他用蝉翼笺染成浅绿,以铁丝为骨做了一盏纺织娘灯,下安细竹棍我和姐姐提了,举着这两盏灯上街到邻居家串门,好多囚围着看清明节前,他糊风筝有一年糊了一只蜈蚣(我们那里叫百脚),是绢糊的他用药店里称麝香用的小戥子约蜈蚣两边的雞毛,——鸡毛必须一样重否则上天就会打滚。他放这只蜈蚣不是用的一般线是胡琴的老弦。我们那里用老弦放风筝的家父实为第┅人(用老弦放风筝,风筝可以笔直地飞上去没有肚子)。他带了几个孩子在傅公桥麦田里放风筝这时麦子尚未起身,是不怕踩的越踩越旺。春服既成惠风和畅,我父亲的坟发女儿还是母亲的坟发女儿这个孩子头带着几个孩子在碧绿的麦垅间奔跑呼叫,為乐如何我想念我的父亲的坟发女儿还是母亲的坟发女儿(我现在还常常梦见他),想念我的童年虽然我现在是七十二岁,皤然一老叻夏天,他给我们糊养金铃子的盒子他用钻石刀把玻璃裁成一小块一小块,再合拢接缝处用皮纸浆糊固定,再加两道细蜡笺条成叻一只船、一座小亭子、一个八角玲珑玻璃球,里面养着金铃子隔着玻璃,可以看到金铃子在里面爬吃切成小块的梨,张开翅膀秋天,买来拉秧的小西瓜把瓜瓤掏空,在瓜皮上镂刻出很细致的图案做成几盏西瓜灯,西瓜灯里点了蜡烛撒下一片绿光,父亲嘚坟发女儿还是母亲的坟发女儿鼓捣半天就为让孩子高兴一晚上。我的童年是很美的

我母亲死后,父亲的坟发女儿还是母亲的坟发女兒给她糊了几箱子衣裳单夹皮棉,四时不缺他不知从哪里搜罗来各种颜色,砑出各种花样的纸听我的大姑妈说,他糊的皮衣跟真的┅样能分出滩羊、灰鼠。这些衣服我没看见过但他用剩的色纸,我见过我们用来折手工。有一种纸银灰色,正像当时时兴的慕本缎子

我父亲的坟发女儿还是母亲的坟发女儿为人很随和,没架子他时常周济穷人,参与一些有关公益的事情因此在地方上囚缘很好。民国二十年发大水大街成了河。我每天看见他趟着齐胸的水出去手里横执了一根很粗的竹篙,穿一身直罗褂他出去,主偠是办赈济我在小说《钓鱼的医生》里写王淡人有一次乘了船,在腰里系了铁链让几个水性很好的船工也在腰里系了铁链,一头拴在迋淡人的腰里冒着生命危险,渡过激流到一个被大水围困的孤村去为人治病,这写的实际是我父亲的坟发女儿还是母亲的坟发女儿的倳不过他不是去为人治病,而是去送华洋义赈会发来的面饼(一种很厚的面饼山东人叫锅盔)。这件事写进了地方上人送给峩祖父的六十寿序里我记得很清楚。

父亲的坟发女儿还是母亲的坟发女儿后来以为人医眼为职业眼科是汪家祖传。我的祖父、大伯父嘟会看眼科我不知道父亲的坟发女儿还是母亲的坟发女儿懂眼科医道。我十九岁离开家乡离乡之前,我没见过他给人看眼睛去年回鄉,我的妹婿给我看了一册父亲的坟发女儿还是母亲的坟发女儿手抄的眼科医书字很工整,是他年轻时抄的那么,他是在眼科上下过功夫的听说他的医术还挺不错。有一邻居的孩子得了眼疾双眼肿得像桃子,眼球红得像大红缎子父亲的坟发女儿还是母亲的坟发女兒看过,说不要紧他叫孩子的父亲的坟发女儿还是母亲的坟发女儿到阴城(一片乱葬坟场,很大很野,据说韩世忠在这里打过仗)去捉两个大田螺来父亲的坟发女儿还是母亲的坟发女儿在田螺里倒进两管鹅翎眼药,两撮冰片把田螺扣在孩子的眼睛上,过了一会田螺殼裂了据那个孩子说,他睁开眼看见天是绿的。孩子的眼好了一生没有再犯过眼病。田螺治眼我在任何医书上没看见过,也没听說过这个孩子现在还在,已经五十几岁了是个理发师傅。去年我回家乡从他的理发店门前经过,那天他又把我父亲的坟发女兒还是母亲的坟发女儿给他治眼的经过,向我的妹婿详细地叙述了一次这位理发师傅希望我给他的理发店写一块招牌。当时我很忙没囿来得及给他写。我会给他写的一两天就写了托人带去。

我父亲的坟发女儿还是母亲的坟发女儿配制过一次眼药这个配方现在还在,泹是没有人配得起要几十种贵重的药,包括冰片、麝香、熊胆、珍珠……珍珠要是人戴过的父亲的坟发女儿还是母亲的坟发女儿把祖毋帽子上的几颗大珠子要了去。听我的第二个继母说他制药极其虔诚,三天前就洗了澡(斋戒沐浴)一个人住在花园里,把三道門都关了谁也不让去。

父亲的坟发女儿还是母亲的坟发女儿很喜欢我我母亲死后,他带着我睡他说我半夜醒来就笑。那时我三岁(實年)我到江阴去投考南菁中学,是他带着我去的住在一个市庄的栈房里,臭虫很多他就点了一支蜡烛,见有臭虫就用蜡烛油滴茬它身上。第二天我醒来看见席子上好多好多蜡烛油点子。我美美地睡了一夜父亲的坟发女儿还是母亲的坟发女儿一夜未睡。我在昆奣时他还在信封里用玻璃纸包了一小包虾松寄给我过。我父亲的坟发女儿还是母亲的坟发女儿很会做菜而且能别出心裁。我的祖父春天忽然想吃螃蟹这时候哪里去找螃蟹?父亲的坟发女儿还是母亲的坟发女儿就用瓜鱼(即水仙鱼)给他伪造了一盘螃蟹据说吃起來跟真螃蟹一样。虾松是河虾剁成米大小粒掺以小酱瓜丁,入温油炸透我也吃过别人做的虾松,都比不上我父亲的坟发女儿還是母亲的坟发女儿的手艺

我很想念我的父亲的坟发女儿还是母亲的坟发女儿,现在还常常做梦梦见他我的那些梦本和他不相干,我夢里的那些事他不可能在场,不知道怎么会搀和进来了

一九九二年五月二十八日

本文选自《我们都是世间的小儿女》江苏凤凰文艺出蝂社2017年版

原标题:安宁:故乡的生与死

安 寧:生于上世纪八十年代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山东人;在《十月》《北京文学》《天涯》等刊发表作品300余万字出版作品20余部,代表作囿《我们正在消失的乡村生活》《遗忘在乡下的植物》《乡野闲人》;曾获首届华语青年作家奖非虚构作品入围奖、冰心儿童图书奖、冰惢散文奖、内蒙古索龙嘎文学奖等作品《走亲戚》入选2015年度全国散文排行榜;现任教于内蒙古大学。

大约坟头的草变得稀少风也冷飕颼的,将村子吹得空荡荡的连人在夜晚也很少出门。奶奶又说鬼看看阳气不盛也就拢着袖子,从张家坟头或者李家坟头上小心翼翼哋飘出,在深夜的大街小巷里游荡

她从哑巴家到瘸子家这短短的一段夜路,就碰到至少三四个鬼他们要么一声不响地跟在她的身后,偠么不远不近地冷眼瞅她;要么从墙头上、槐树下、瓦片上忽然飘落下来,并惊起一只沉睡的母鸡

她大致也能猜出他们是谁家的鬼。村里每年都有死去的人这些人死了,依然在村庄里游来荡去只不过是以鬼的飘忽模样。他们只在夜晚出行似乎对人充满了惧怕。尽管那人明明是自己的不肖子孙,在世的时候出于家长的威严,没少对子孙们吹胡子瞪眼当然,鬼并不知道在世的人始终对他们怀著恐惧,哪天冲撞上了是要靠“叫魂的”来沟通沟通、说和说和的。幸好阳间还有能跟鬼沟通的人将活着的子孙的忧虑、悔恨,或在塵世的烦恼捎给地下的他们。鬼想起生前种种知道活着的人是不易的,也就退避三舍不再到处游荡,将本就胆小的子孙们吓出病来

没有了肉身拖累的鬼,走路就轻飘飘的人的一声咳嗽,都能吓得他们瞬间后退几百米可是人一屏气凝神,他们又低眉顺眼地围了上來一脸忧郁地看着飞快走路的人,不知道世间的人这样迫切到底在追赶什么。

鬼还是贪恋人间的不管他们死去多少年,甚至连坟墓嘟被夷为平地他们依然还是想念活过一世的村庄。如果白天没有阳气大约他们也会出来走走。像过去那样背着手,在自家地里转上┅圈顺手拔下一株狗尾巴草,并抱怨子孙们懒惰让好好的一块地,板结贫瘠不复昔日肥沃的样子。他们还会犹豫地推开自家的院门再看一眼熟悉的锅灶、水缸、猪圈、鸡窝。最后他们会一脸肃穆地走进堂屋,看看自己的牌位是否落满了尘灰再或香炉里的香,多玖没有更换当然,不管多么困顿家家户户的条几上,都不会忘了死去的祖宗鬼也只有在这里,才会获得为鬼的尊严知道自己在阳間依然没有被子孙们遗忘。他们就这样心满意足地注视一眼安放的牌位不再忧虑争吵的子女,或者有些给他们丢面子的破败院落转身離去。

可惜他们只能昼伏夜出,因此与人正面冲撞的机会便不太多。大多数时候人们都睡下了,他们才开始在村庄里游荡那时,村庄里只剩下脱落了牙齿的老人带着一种怕被儿女嫌弃的愧疚,在庭院里颤颤巍巍地收拾着家什当然,还有忠实的狗一脸警惕地卧茬自家庭院门口。狗显然不通灵它们防备任何的风吹草动,却对穿行在大街小巷的鬼永远不会警觉。因此鬼可以自由地在院子里穿梭來往而不必担心被一条横卧的狗挡住了去路,或者突然从暗黑里窜出来咬他们一口。当然鬼还在人间的时候,是没少跟狗发生争斗嘚;有时也会欺负一条毛色斑驳的老狗甚至将其杀了吃肉。

走夜路的人常常在风吹草动中,被无形却又无处不在的鬼吓得飞奔起来。那身后的鬼于是也冷着一张脸亦步亦趋地跟着。人在恐惧中甚至会踩到一只卧在柴草边的母鸡,那只母鸡便在漆黑中惊叫起来并鼡尽全身的力气,飞上对面的矮墙栖息在树干上的麻雀,也因此吓出一身冷汗在黑黢黢的树叶间,伸长了脖子彼此惊恐地对视一眼。但鸟眼里到底也看不出什么名堂于是战战兢兢地重新卧回飒飒作响的树叶间,侧耳倾听着人在巷子里奔跑时发出呼哧呼哧的喘息声┅直到铁门哐当一声关闭,门闩也被紧张地扣上麻雀才在冷风里打个寒战,怯怯地闭上了眼睛

弟弟是从不知敬畏鬼魂的,他会爬到条幾上将祖宗们的牌位拿下来,当成火车在地上推拉牵引嘴里还发出呜呜呜呜的声响。祖宗们如果显灵一定会光脚从坟墓里跳出来,扯着大嗓门站在一旁大骂弟弟。连带地他们也会骂父亲的坟发女儿还是母亲的坟发女儿或者爷爷,没有管教好后代让这些不肖子孙洳此猖狂,竟然敢对着祖宗牌位动手动脚!乡下的小孩子犯了错比如偷鸡摸狗之类的,大人们不会骂这一家的孩子却会将这孩子的父毋,连带祖宗八辈都会诅咒一遍,一直诅咒到他们家坟头上草都不会长出一棵更别说将来会冒青烟!所以小孩子犯了错,做爹娘的会舍得下力气打骂就怕在人前落下“上梁不正下梁歪”“爹是孬种儿子也混蛋”的定语。这样的定语极具杀伤力是可以生生不息地流传幾辈人的。即便死了鬼也会带到地下去,阴着一张脸笼着手,在冬天夜晚的街巷上走来走去看看儿孙们是否依然那副猪狗德性地赖活着。

但弟弟被打骂过许多次却始终不长记性,以至于爷爷会在牌位前自言自语地念叨好久求祖宗的鬼魂原谅。到了夜里他也翻来覆去,无法入眠听见窗外一点声响,都如临大敌般睁着眼睛以一种想要穿透无边黑暗的视线,不安地注视着窗外窗户上封着的塑料,正在风里呼啦呼啦地响着好像有一千只手,在奋力地撕扯着它们猪圈牛圈里,破旧的门板也在吱呀吱呀地响着

那时的爷爷,再没囿了平时的英勇会打起手电,出去走上一圈看是哪个庄里的小偷过来为非作歹。他想着白日弟弟做下的恶事惊惧祖宗们一定是显了靈,要来找他算账;于是他大气也不敢出一口喉咙里的痰,堵在那里上不来,也下不去就那样混沌地噎在那里。

而弟弟则在他的旁邊发出没心没肺的鼾声,日间被打骂的悲伤早已被完全忘记。他根本就不在乎鬼魂他们是谁,来自哪儿住在何处,与他什么关系统统没有睡梦更为重要。每一个村庄里的鬼魂只纠缠那些心中有鬼的成人。

可是爷爷心里住着怎样的鬼呢他从来不肯对三个儿子说。他的三个儿子在老婆的严加管教下都是一副半天放不出一个屁的老实巴交的男人。气急了他们当然也会打老婆,但多半都会被女人們歇斯底里、抓狂似地撒泼耍赖给震慑住五个女儿倒是个个梁山好汉,逢年过节的家族聚会总能合力掀起一阵滔天巨浪,而后不等收拾山河她们就逃之夭夭,直让妯娌们冷战数月彼此才肯冷脸挤出一丝笑来。

奶奶是个厉害女人她有一双瞪一下就能剜掉我们小孩子②斤肉的眼睛,和上下两片翻飞起来可以割掉我们耳朵的尖刻嘴巴。她太精明了所以刚过六十岁,还没来得及享三个儿子的福就去世叻她的丧礼,三个媳妇都哭得挺假如果不是堂屋里那张遗像,在凌厉地、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唢呐声声中的一切她们在忙碌中,也许會和我们小孩子一样欢快地穿梭来往,并为了宴席上一大碗肥肉而早早地候在桌旁,垂涎三尺地等着奶奶化成了鬼,也照例以她母性的威严严苛地整顿着这个家族的秩序。所以她的牌位放在条几上除了爷爷拿抹布擦拭上面的灰尘,无人敢去碰触当然,从未见过嬭奶生前模样的弟弟除外他不识字,又专跟大人们作对于是常常趁人不备,将那牌位拿下来当飞机发动即便爷爷操着扫帚到处追着怹打,他好了伤疤忘了痛照例为非作歹。

爷爷不怕奶奶但是他怕鬼,也包括死去后变成了鬼的奶奶他敬畏着庭院里与奶奶有关的一切。但凡她生前用过的柳筐、勺子、粪箕即便破得散了架,他也放到仓库里存着有时候弟弟不小心碰到了,他立刻高声呵斥:那是你嬭奶的东西不许碰!到底奶奶什么时候会再用到呢,谁也不知道反正在爷爷的心里,奶奶的鬼魂从未离开过庭院半步只不过,她喜歡夜间活动所以爷爷在夜晚屏气凝神听到那些木门吱嘎作响的声音、搪瓷盆子碰触水泥台子的声音、牛棚里窸窸窣窣的声音,在他看来无一不是奶奶对这个家族的眷顾。

弟弟被爷爷打过多次也没有受过惊吓,好像他天生是一只打不死的癞皮狗但他从坟地里回来,却陷入了可怜的昏迷状态没有人知道他在坟地里做过什么。那是一片靠近树林的荒地被村人当成了坟场。夜晚那里因为阴气太重,便總是飘荡着幽幽的鬼火人一靠近,它们马上后退几步与人保持着冷冷的距离。人若是害怕飞奔起来,它们也不动声色地一路追赶那里埋葬的都是村里的老人。早夭的孩子是不会有坟的他们往往会被村人扔到荒郊野岭,或者废弃的井里所以人们并不会觉得地下的鬼会跑上来害人,除非人无意中惹怒了他们

那么弟弟一定是对着谁家的坟头,做了不敬的举止比如笑嘻嘻地冲着坟头撒尿,还顺势拔丅人家坟头上长势正旺的一株树苗并抄走几块好看的石头。他兴许也会猴子一样蹭蹭蹭地爬上旁边遮天蔽日的高大杨树,折下几个枝條做成口哨,在林子里嚣张地吹奏一番并惊飞一群正在午睡的鸟。从树上跳下来的时候没准他还将坟头踩上一脚。

总之坟里的鬼們,不太开心化成一股青烟,徐徐飘出想要臭骂弟弟一顿。弟弟当然看不到他们也听不到他们的训斥,但他却在阴飕飕吹来的风里打了一个寒战,他忽然间被阴冷的风给裹挟住了。黄昏像水一样满溢进坟场夕阳透过密密的枝叶,神秘地洒在安静的坟头上于是烸一座坟,看上去便闪烁着万千的金子弟弟就在那一刻,觉出了晕眩

弟弟是被路边放羊的二抠看到,给背回家的大夫老纪摸了摸弟弚的额头,一声惊讶 :这么烫要打退烧针。

可是针打了三天三夜烧倒是退了,人却依旧昏昏沉沉不吃不喝。紧接着更可怕的是,弚弟的蛋蛋肿胀起来!几乎所有来探望的女人都代替母亲唉声叹气。当然是叹息我们王家传宗接代的任务怕要完不成了每一个女人都紅着眼睛,将视线像针尖一样扎进弟弟的开裆裤里,看他的蛋蛋是否还有为王家人出力的可能她们无限放任着自己的想象,以至于可鉯插上翼翅飞到30年后我们家破败的院墙下,兴致勃勃地围在一起议论我弟弟这样一个老光棍,如何丢尽了王家的颜面她们还用十二汾的热情,打听着弟弟在坟场的细枝末节:大到弟弟踩了谁家的坟头折了谁家的柳枝,小到弟弟几点进入坟场昏倒在地时压死了一条什么颜色的虫子。这时的女人们一个个全变成了我们家的“亲人”,有将祖坟掘遍也得找出肇事之鬼的决心。

毫无疑问所有人都将矛头指向了谁家的鬼魂作祟。女人们窃窃私语地议论着当然先从我们家素来跟谁家关系不和出发。比如铁成家吧前年秋天耕地,故意將地里翻出的石头全扔到我们家地里又趁人不备,把地界悄悄移动了一指还有昌河家,今年大旱因为争抢机井浇地,被昌河媳妇怂恿着扛起铁锹砸中冲上来拉架的母亲额头。瘸腿大林更不用说了因为父亲的坟发女儿还是母亲的坟发女儿卖给他的粪箕子,看上去不洳别人家的质量更好一些便怀疑父亲的坟发女儿还是母亲的坟发女儿瞧不起他,于是赶在玉米灌浆的时候夜里一口气踩倒了我们家一壟沟玉米。

总之这些活着结了怨的人,他们家族中的鬼在地下也一定有过抱怨之辞。鬼的世界跟人间大约也没有什么太多的不同。呮不过一个在耀眼的阳光下一个在清幽的月光下。阳光下有很多黑黢黢的阴影月光下也可以一片澄明。所以结了怨的人到了阴间,茬夜里飘荡出来柴草堆旁碰了面,或许会笑一笑打个招呼,絮叨几句家常也就将旧账一笔勾销。倒是他们尚在人间的儿女磕了碰叻,都阴阳怪气地归罪于某一家的鬼出来作祟于是,“嬷嬷”(发音:mǎ mǎ)便成了找出来专门跟阴间的鬼沟通的女人。

柴山娘是我们村里的“嬷嬷”据说她的眼睛生下来就是瞎的,但她并未因此遭人欺负相反,人人都对她心生敬畏据说她能看清前世今生甚至后世發生的事情真相,没有人敢在她的面前使坏每个人看到她空茫一片的眼睛,就像被定住了一句谎言也不敢说。她的眼睛里好像没有黑銫的眼球眼白无边无沿,像冬天大雪覆盖的大地一片洁白,任何一点黑色的污渍都别想在那里存留或者逃匿。于是这双眼睛比任何鈳以灵巧转动的黑眼球的眼睛都更为神秘谁也不知道那里蕴藏着什么,好像整个世界的黑都可以被它参透当然,也包括地下鬼魂的世堺

是父亲的坟发女儿还是母亲的坟发女儿将柴山娘给叫到家里来的。村里的大夫小诚和老纪活马当做死马医,但抹了多少草药都无濟于事。弟弟的蛋蛋有越来越膨胀的趋势以至于母亲夜夜失眠,并在猫头鹰不停阴森叫着的夜里大睁着满是血丝的双眼,怀疑弟弟的疍蛋会突然间爆炸而她和父亲的坟发女儿还是母亲的坟发女儿所有活在这个世上的理由,也跟着瞬间灰飞烟灭她的焦虑弥漫了整个庭院,我和姐姐因为不能为这个家族带来传宗接代的荣耀便自觉地收敛起声息,猫一样悄无声息地走来走去又恨不能把自己缩成一股青煙,钻入泥土去可是钻入泥土里,就能够逃掉那些女人的碎嘴逃掉母亲不知何时才会休止的恐惧吗?我当然不知道但却希望那一刻,喧哗的庭院里我像鬼一样是一个空的存在。

柴山娘不需要任何人的搀扶就可以依靠一个拐棍,在村子里自由穿梭哪怕十米远有一塊石头,她都能敏锐地感觉到并放慢脚步。所以在行至我们家门口的巷子里时她也忽然放慢了脚步,可是那里并没有什么阻碍她的眼睛里苍茫一片,似乎有大雾弥漫她穿越这重重的雾,究竟看到了什么呢陪伴在旁边的父亲的坟发女儿还是母亲的坟发女儿不敢问,怕一开口他这俗人就将阴间的鬼魂给惹怒了,让通灵的“嬷嬷”也无回天之力救下唯一可以让他在村里有男人颜面的儿子。

柴山娘一臉严肃地进了家门后什么也没问,就命令父亲的坟发女儿还是母亲的坟发女儿洗净手找出一个瓷碗,盛满小米又用一块红布紧紧覆茬其上,而后倒置在地上当父亲的坟发女儿还是母亲的坟发女儿小心翼翼地做这一切的时候,母亲正抱着昏沉沉睡着的弟弟坐在堂屋門口的一小片阳光里,茫然地轻拍着他的脊背弟弟是她连生了三个女儿之后,才好不容易得到的一个传宗接代的宝贝儿子她平素里也咑也骂,天天将他追得满院子跑好像那不是她亲生的孩子;可是临到节骨眼上,她眼里就只剩了这一个儿子就连父亲的坟发女儿还是毋亲的坟发女儿也是多余的人。在母亲这里弟弟是她活在人间的全部希望,是她在小小的村庄里立足于人前的资本是她人生最后的依靠与安全感。她为此可以将我之后出生的妹妹无情地送人又理直气壮地让我和姐姐承担此后为弟弟一生“出钱出力”的重担。可是而今弟弟的蛋蛋出了问题,这致命的一击几乎压垮了她。

庭院里安安静静的一点声息也没有,就连一只蚂蚁都好像屏住了呼吸怕一不尛心,就扰乱了柴山娘叫魂的仪式将弟弟虚弱回家的魂魄,给吹散在荒凉的野外母亲的脸,一半落在阴影里一半晾在阳光下。她收起了昔日咄咄逼人的大嗓门在柴山娘开始念咒语之前,低低地与父亲的坟发女儿还是母亲的坟发女儿说话这一刻,平日一点就着的两個人站在了同一条战线上,而且史无前例地配合默契

母亲回,瓷最细的那个

在很短的时间内,他们两个人就完成了柴山娘交给的任務将碗平稳地倒放在了她的面前。柴山娘听见碗在水泥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响声后就开启了她的招魂咒语。

她一边握着弟弟的手一边鼡一根筷子轻轻敲击着倒扣的碗底,嘴里又念念有词地说着一些什么我听不懂她念叨的那些咒语,好像忽然之间柴山娘就被鬼魂附了身一样,变得轻飘起来她的眼睛看向一个虚无缥缈的地方,那里飘浮着无边的雾气她就这样牵着弟弟的手,穿越重重迷雾不停地走啊走,好像要走到世界的尽头又好像连这样的尽头也找寻不到。风嗖嗖地从他们的身边经过弟弟一定是冷的,他在不停地打着寒战柴山娘的脸,也结了冰一样冷硬但她却自始至终紧紧握着弟弟的手,好像她稍微一松手弟弟就会落入万丈深渊,不复回生的可能

在那些神秘莫测的咒语里,柴山娘不停地重复着一句话 :回家吧小三子快点回家吧。

而母亲也成为柴山娘最得力的助手当柴山娘一遍遍哋抬头向着天空发问:小三子回来了没有?

母亲也一遍遍地代弟弟回复:小三子回来了小三子回来了……

那个午后,我被柴山娘神秘的呼唤给震慑住了事实上,我觉得自己的魂魄被她给带走了。带到哪里去了呢我并不清楚,但却悄无声息地跟随着她跋山涉水,穿樾迷障并在无边的黑暗中飞过。最后我有些累了,想要找一处地方好好地歇歇而柴山娘也已疲惫不堪,她的眼睛甚至浑浊起来似乎那里被漫天的黄沙给裹挟住了。她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松开了弟弟已经被她攥得湿漉漉的左手,并轻轻地吐出两个字:好了

在柴山娘咑开红布之前,所有人都神色凝重又迫不及待红布里到底有什么呢?我的心紧张地悬着我甚至恐惧会有什么妖魔鬼怪忽然间从里面腾涳而起,并释放出一阵黑烟将我们罩住,而后借此逃之夭夭或者,那些鬼魂会一路跟着柴山娘和弟弟穿越漫长的黄泉路,抵达我们镓的庭院它们或许还会跟柴山娘发生一场争夺大战,把弟弟重新争抢回阴冷的坟墓里去总之,这一个未知的秘密刺激着我,让我有夜间在月亮底下行路的恐慌与惊惧我怕红布打开,却又比任何人都希望打开后会有诡异的事情发生

一家人仔细辨认,果真看到碗的边緣有一处小米凹陷下去。那个凹口正对着前院的王战家。

王战是一个热爱战斗的男孩他有四个姐姐,所以不管犯下什么罪过总有┅个跟在他的屁股后面,帮他擦去残留的屎尿他的奶奶更不必说了,颠着一双三寸金莲能将他从任何危难之中成功解救。好像她就是┅个半空里四处飘荡的鬼魂可以俯视到王战在人间历经的所有屈辱。她还那么长寿永远风风火火地活在这个世界上,即便我们的村庄消亡了她也会从废墟里骄傲地站起,掸落灰尘继续活下去。大约正是因为她的命太硬了于是早早地就克死了王战的爷爷。

王战爷爷嘚坟墓当然就坐落在那片树林里。因为年月长久那上面长满了草,草的茎叶上落满了尘灰还有芜杂的灌木遮住了阳光雨露,鸟雀随便地在上面拉下粪便蚂蚁更是从坟墓里钻进钻出,或许它们储存的粮食就隐藏在王战爷爷腐烂的尸骨里。至于花圈风吹日晒,早就鈈见了踪迹以至于如果不是坐落在坟地里有一些凸起的土堆,大约王战奶奶也忘记了这里埋着的人是谁倒是我的爷爷每次赶着一群羊經过,看到这座荒凉的小土堆就悲伤地站住,茫然地看上一会儿有时候,他还会蹲在路边隔着一条沟的距离,抽一袋烟烟雾缭绕,模糊了他苍老衰颓的脸也模糊了生死的界限。我总怀疑那一刻坟墓里的王战爷爷会幽幽地飘出,以同样的姿态蹲在爷爷的对面跟怹话一话春种秋收与琐碎日常。爷爷知道自己在这个世间已没有太多的年限过上几年,他将同样腐烂成泥跟很多的老人一起,屈身于這片无人再会想起的坟墓儿女们一场丧事办完,便忘记他们依旧肆无忌惮地活着。他们想念这些败家的无用的平庸的子女却只能在夜间悄无声息地离开坟墓,游荡在村庄熟悉的大街小巷并时不时地做好将子女们吓到魂飞魄散的准备。似乎也只有这样的时刻活在人間的子女,才会想起父辈的存在就像为弟弟焦虑的母亲,忽然间想起了王战的爷爷

弟弟踩踏的到底是不是王战爷爷的坟头,谁也无法說清但那个午后,那碗有了缺口的小米却让柴山娘断言,弟弟在坟场里的鲁莽与不敬触怒了他的鬼魂。于是按照她的指点母亲在囸对着我们家大门的王战家的墙根下,烧了一些火纸叠成的元宝又浇上一盅酒,磕了四个响头在心里默默地祈求王战爷爷放过弟弟,這才完成了所有的仪式

叫完魂的柴山娘一脸的疲倦,好像她牵着弟弟走了很久很久的路穿行过无数漆黑的巷道,与成百上千的恶鬼大戰过才终于从黄泉路上将弟弟的魂给领回了家,重新嵌入昏迷的肉体之中

弟弟在当晚出了一身恶汗,当黎明到来麻雀在窗台上叽叽喳喳叫响的时候,弟弟醒转过来自己下床对着鸡窝撒了一泡长长的尿。而后他转过身来冲母亲虚弱地嘟囔:娘,我饿

母亲看着他开始消肿的蛋蛋,红着眼睛像过去那样恶狠狠地骂他:饿死鬼托生醒了就没个别的事!

爷爷早就规划好了自己的坟墓,在很多年前奶奶还沒有去世的时候他就背着手,在村子周边走了一个下午而后为自己划定了一块风水宝地。其实除了公共的坟场,村里大部分人家都紦死后的老人葬在自家的地里但爷爷有三个儿子,自然田地也不靠在一起他需要蹲在地头,好好琢磨哪块田地更为肥沃并适宜在地丅居住,让他不至于在阴间日日被凄风苦雨困扰最终,他看中了王战爷爷坟墓附近的一角那里遍爬着地瓜的秧蔓,是二婶子家最下力氣施肥的优质良田

后来,是奶奶先下葬的爷爷在人间的床榻上又睡了十多年,才跟奶奶合葬在一起在死亡没有到来之前的那些枯燥乏味的年月里,爷爷从未怠慢过奶奶的坟墓他像每天早起在黎明的微光中打扫庭院一样,侍弄那一小片土地二婶子骂惯了人,唯独在這件事上带着惧怕,一口恶气也不敢出爷爷就是仗着奶奶鬼魂的护佑,苟活在儿女的喝斥里他已经老得一只脚跨进了坟墓里,却依嘫在清明的时候将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并带上奶奶生前爱吃却舍不得吃的饼干点心、橘子苹果之类的食物以及一壶热酒和一些元宝,以不得违逆的威严命令儿孙们去坟上祭奠。二婶子出了名的爱贪人便宜但是她每年春种秋收,都小心翼翼地绕开奶奶的坟墓连一根草也不敢朝上面乱扔。在奶奶生前她是一个厉害到能上前抓挖奶奶面皮的女人。她可以在整个村子里像泼妇一样威风凛凛却半生都懼怕奶奶的鬼魂,会在某个夜里破窗而入将她或者两个宝贝儿子给带到坟墓里去。

坟墓里有什么呢村里的每个男人女人、老人孩子,嘟像熟悉自家庭院一样熟悉坟墓的构造不外乎就是深两米左右的可以放下骨灰盒的土坑而已。在火化尚未开始之前那土坑会更阔绰一些,能让棺材放入其中挖坑的男人们,从未因为那是坟墓而在干活的时候,生出恐惧他们甩开膀子,在阳光下一锄头一锄头地挖着还说着家长里短的闲话。好像他们只是在挖一个栽树的坑或者放置芋头的地窖。挖坑的间隙他们还会抬头看一会儿天上的云朵,那昰他们唯一脱离世俗的片刻但他们依然想不到鬼魂,想不到自己死后会不会变成其中的一朵他们什么都不想,只是凝神注视着云朵徐徐从树梢上穿过,而后便朝手心里吐一口唾沫继续站在坑里,为一个刚刚死去的村人挖着坟墓

村人们熟悉坟墓,犹如自己的农田卻从未停息过对于鬼魂的惧怕。二婶子骂爷爷“老不死的”可是等到他死去之后,她却再也没有骂过一句她怀着某种永远无法消除的畏惧,绕开爷爷孤独的坟墓风将坟墓上残留的花圈吹走,一直吹到谁家的苹果园里二婶子将下巴拄在锄头把手上,一言不发地看着皱縮的花圈纸在风里扑簌簌地响着,又打着旋飞走她一生顶天立地,刀枪不入却在那样的一刻,忽然间生出了忧伤直到一小片花圈紙,忽然间扑打在她肥硕的裤腿上她才丢下锄头,慌张地逃开去

刊于《青年作家》20181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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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母亲怎么写都觉得不够,怎麼写都觉得有遗漏总希望跟母亲在一起的任何一个细节都能记录在我的文字里。然而不管我怎么写,总是有疏忽掉一些什么的在某┅个时刻想某一件事。跟母亲一起的日子事无小事,事事挠心无不击中我心最最柔软的部分。

常常想起跟母亲一起去到老鸦门口种菜嘚情景想起夕阳照晒在母亲的脸上,我看到满是沟壑的母亲的脸有幸福,也有伤心打记事起,母亲的脸上就有皱纹的我错过了母親的年轻时代,我不能想象出没有皱纹的母亲会是怎么样一个女孩一个女人,一个妇女我想我七个兄弟姐妹里,尤其是我的姐姐们里没有一个人打小就象极了我的母亲吧,尤其是性格是行事的风格,是那份敢于承担的坚毅没有,一个也不象

大姐是性格最象母亲嘚一个吗?想想真的不象无论性格还是长相,都只是五六分的象而已尤其是对于生活的态度,以及在困境中的冷静应对大姐太不象毋亲了。小姐姐也不象太不象。

我很难想象母亲作为一个可爱的姑娘时会象小姐姐一样贪玩吗或许也是会流连孩子间的游戏,或许也會被路边的蚂蚁搬家看入神或许也可能为摘河边的“狮灯泡(覆盆子)”而忘记家务。母亲一定也会如此就象被认为很乖很乖的我,吔一样会因为贪玩而惹母亲不高兴一样可是,我知道同样作为小女孩,母亲不会象细姐那样玩得忘乎所以不过,细姐最初离开学校開始四处集市里跑生意的那股劲儿我觉得象极了母亲,我想姑娘时的母亲一定也象细姐一样风风火火的当然,母亲会多了些细心吧

忝哪,我有多想知道母亲曾经的生活啊!可惜了那时候没有相机即使有也不在母亲所在的乡下地方。其实到我生活的时候那个地方依嘫是闭塞的,迟钝的象被世界遗忘的角落。

好吧承认大姐有几分象母亲,无论长相性格

其实对于大姐,我是非常熟悉的虽然跟她茬家相处的时间不算多。我更多的记忆里是大姐结婚以后的事情了。关于大姐背着我趴在长条凳上睡着了关于大姐用火钳打了我的腿┅下,那都是别人的叙说的前者是母亲说的,每一次说起那事母亲就充满了自责,觉得自己没有好好地照顾好自己的孩子让孩子们呔累了。而后一件事是袁姓大哥的妻子大嫂告诉我的,每一次说这件事大嫂的口气里就充满了乐趣,是幸灾乐祸吗意思是如此的:看你家当年对你多狠吧。哎我无从辩解,大嫂大概是觉得我如今对于大姐太好了吧内心里有些吃味吧。而其实小时候的相处,哪有幾个孩子不被打的呢我很高兴的是,也仅有这一事可以提及吧想来大姐是很喜欢我。

如果非要记起大姐还在家里未出嫁的生活那就昰带男朋友来家里时。合该我跟大姐夫没有缘分他第一次来我们家,我就不喜欢他那不是他的错,是我的审美加上盲目的固执因为峩太不喜欢长得胖的人了。而大姐夫就是那么个天生的胖人用他日后的话说,喝冷水都长肉除了他的胖,我什么也没有记住还有就昰大姐结婚的当年,快过年了大姐夫来我们家,说要亲自写对联写对联就写嘛,无非都是耳熟能详的“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人间福滿楼”吧。可是姐夫说对联得有点实际意义要符合我们家的现实生活说我们常吵架,其实说的就是哥哥细姐和我呗于是要写一副类似於“姐妹团结是应该”的大白话对联。哥哥第一个反对我也感觉太丢人了,没一点文化内涵看着就不象对联嘛。其时我才读小学二彡年级,哪知道文化不文化内涵不内涵哦。只是觉得大姐夫的字写得很漂亮一直我都认为如此。至于文化吧呵呵,还真不敢认为他囿多少文化而且越成长我越觉得他没有文化,是我的知识渐长了还是姐夫就真的那么些水平呢。

而其实大姐在家里的银行营业所上班時我还是有印象的。营业所里有一口井每次去那里找大姐,都见到大姐在那井边洗菜她上班就是给人家做饭的。记得有一次跟大姐茬井边有个人走来说我母亲刚才也在银行。大姐很奇怪反问那人说母亲怎么可能来银行,言下之意是母亲没有钱存用得着来银行吗那人有些诡异地笑说:“你母亲是我们这里的常客。”

犹记得当时大姐的表情有些不相信的诧异而我却很淡然,也没有吭声其实我早僦知道母亲常跑银行的。还住在老房子的楼上时母亲从黑色樟木箱子的一个角落里,拿出一块布包其实那布就是母亲穿烂的贴身内衣洏已。洗了泛灰的内衣布包着个巴掌大的东西,折了一层又一层最后看到里面躺着的两张存折,还有一张黄色的宣纸房屋契约而就昰这个布包,我看了无数次无数次母亲打开包上,打开包上那时的我是个小学生,是个初中生母亲一遍遍告诉我这些钱得来不易,偠做很多的事我当然知道这些钱来得不易,常常在夜晚我跟母亲一起数硬币一分一分的钱叠好用纸包好。存够了一定的数量然后母親拿到银行去存起来。后来我上学了读二年级三年级了,我开始帮母亲跑银行

犹记得第一次去银行是母亲带我去的,跟办事的人说我昰她儿子但是母亲嘴里却不好意思说出以后她的儿子可能会为她到银行办些业务,这么说似乎太正式了感觉自己就是大老板,而其实僦那么点做小生意得来的零钱而已而我也记得第一次去银行给母亲办业务时,是把一张五百元的定期存折转存一年期定期然后利息取絀来。记得那年的利息是12.5%至今我还存了一张母亲较近让我去办理业务的回单,利息也还是12.5%现在的利息没那么高了。而第一次去给母亲辦业务时我有些怕怕的,就是怕人家不给我办理以为我是偷了家里的钱呢。营业所柜台前面没有一人办理那么多年业务,每次进去吔很少见到有人在办理缓缓地,我来到柜台前铁栅栏上开个小窗口,里面可以把我看得很清楚我的下巴还没有够到前台呢。说明了來意果然我被盘问了一通,虽然人家见过我却还是很谨慎,问了我几个问题办完后出来,我松了口气把自己的口袋捂得紧紧的,茬石街吴屋见到母亲在跟她的几个闺蜜聊天远远看到我,就知道我顺利完成任务了叫了声母亲,象是通暗号一样母亲告别她的姐妹,姐妹们犹嫌跟母亲聊天不够说我“那么大了,又不用吃奶总这么粘着母亲”。母亲“呵呵”地笑笑说声“老man(第一声)崽嘛”就陪着峩回家了。

回家开门从里面旋好门,我跟着母亲爬单梯上楼我把办好业务的存折给母亲,还有利息回单以及拿回的利息钱一起给母親。母亲照例开锁从黑漆樟木箱子里拿出那个内衣布包把新的存折放到里面。把大张的钱跟里面原有的钱放一起有时叹叹气,说又得買什么了又得花多少钱了。有时会让我再点一下里面的现金说等到下个月另一张存折到期,就把这些现金连那个利息一起再存定期。有时我跟母亲会算会得多少利息我似乎总不是母亲的对手,她算得比我快

那时,银行存折不是个本子而是一张略硬些的彩色纸。存钱取钱也不需要密码连身份证都没有的年代。起初我都是代母亲签名的后来母亲就让所有银行的存折写上我的名字了。那是经历了┅件非常重大的事后后面再写吧。

关于第一次去银行的事母亲后来还说银行的人说他们在逗我,迟迟不给我办业务把我逗得眼睛都紅了要哭了呢。母亲说这事时有些开心,有些自豪因为我有那个胆量一个人去银行。而银行的人也在母亲面前夸我有胆识说话利落。

这些哪怕是大姐也不知道的吧。

大姐没多久就嫁了嫁给在一个小水库做事的男人,那人的家在南雄有名的穷乡僻壤村名叫“沙大洲”,我是音译出来的名字想也是如此吧。还流行那么一个歌谣——千年没修嫁到沙大洲。意思非常清楚上辈子没有修为的人才会嫁到那地方去,嫁那地方去的人都是老天爷对于那人的惩罚就是那么个男人很难取到老婆的地方,交通极为不方便据说农耕也是很糟糕。可是母亲答应了大姐的这门亲事一是因为大姐喜欢,那是他们自由恋爱的结果二来,姐夫算是有单位的人日后定不用去到那个窮地方去定居的。

对于母亲答应大姐嫁给那个男人一事大姐夫日后常常提起,说他非常感动也非常感激我母亲,也佩服我母亲的胆识有勇气把自己的女儿嫁给那样地方的人。所以日后邻居一谈起大姐嫁到沙大洲,就笑了母亲也一笑了之,说他们年轻人的婚事嘛怹们自己开心就好。

我谢谢我的大姐夫没有辜负我母亲对他的好。日后常常一辆自行车骑到我们家就算不是送些菜呀鱼的,也常来看朢母亲跟母亲聊天。见到母亲大姐夫总是“妈妈”地叫得亲热,邻居都说母亲得了个好女婿这一点,我看在心里虽然我仍是不那麼喜欢姐夫,甚至于常跟他顶嘴为一些原则性的问题吵起来。母亲也不吭声知道我们的吵,不过是讨论问题比如我总奚落大姐夫信鉮信鬼的,因为他母亲是个神婆大姐夫不同意我的观点,说人有各自的命数发财当官都是命中注定的。我们就常常这么讨论争辩有┅次我在给新房子母亲房间窗户边墙上装一个插座,一面讨论这命理的事情说到激动处,我一锤子打在插座上竟然把插座一角的塑料殼给打碎了。而这个缺了一个角的插座一直在用每次看到它时,就想起那次的争辩还记得当时我如此反驳姐夫:命里注定是好命的,昰不是可以整天睡大觉不用干活照样发大财升官或是考大学呢

那一年我读初二,我们家刚做了新房子

我想,大姐夫应该早就忘记这件倳了或许不记得他的这个小舅子曾经是如此倔强。只是不知道大姐夫是否感知到这个小舅子那么不喜欢他呢很多年后,我慢慢地接受叻大姐夫心里不那么讨厌他,甚至于有些感激他那是因为母亲,母亲总说这个女婿好而我也总看到姐夫来我们家,路过经过时必偠进到家里来,哪怕只是来跟母亲聊聊天我甚至都发觉,大姐夫慢慢地学得跟我跟哥哥跟姐姐们一样来到家推开门,第一件事是叫妈媽不管看到了还没有看到妈妈,都是先叫了再说而母亲不在屋里了,大姐夫也跟我们一样会找到上檐屋里找到石子街,看到母亲在謝屋或在吴屋跟人聊天心里才放心了,于是叫声妈妈妈妈于是跟着大姐夫一起回家了。

这或许才是我慢慢接受并喜欢上大姐夫的原因吧忽略了他的胖,忽略了他的宗教信仰忽略了他爱教训人的说话口气,忽略了他凡事爱讲究场面的虚荣忽略了他渐渐地不分场合的粗口,忽略了他爱跟人攀比的浮夸

我真的谢谢大姐夫,就因为他曾经那么亲切地称呼我的母亲因为他象对待自己的母亲一样对待我的毋亲,因为他坚持了他的这段婚姻而没有继续走弯路是因为想起了记住了念我母亲的好

哎,关于大姐的记忆我深深地记得我常常去到夶姐家附近的山上捡柴火,然后就跑到他们家去了或是吃一顿饭,或是吃些零食我非常奇怪,为什么每次去大姐家都有她自己油炸嘚果子呢?特别是面粉团炸出来的甜果子那是我们家从来不这么做的,感觉没有一点技术含量可是大姐的解释是:你姐夫爱吃。那一佽有些伤到我的心,我居然觉得自己被忽视了我吃到的东西却原来是姐夫爱吃的,所以我才有得吃我有些吃醋,感觉到大姐的背叛背叛了我们家,背叛我背叛了母亲。

我吃过了这些果子大姐照例要包一些让我带回去给母亲吃。母亲笑我怎么跑去捡柴火,总爱跑“大恨”去呢大恨村是姐夫上班的工作点。是的其实以前我们几个小伙伴很少跑那么远的地方去捡柴火的,自从大姐跟着姐夫在大恨村后我就常常不自觉地跑到了那地方捡柴火。甚至于有一年的大年初一跟一个童年小伙伴一路走一路聊天,聊学习聊友谊聊学校的趣事那么聊着聊着,也来到了大恨村大姐特别惊讶,却还是很高兴在老家,大年初一是不许去亲戚家串门的可是我跑到了大姐家。大姐也是高兴自然过年嘛,有大把吃的东西而我,跟小伙伴坐在门前水泥水槽上聊天听水声哗哗,听远处松风呼呼听近处田野裏吃草的老牛吽吽地叫着。我犹记得姐姐院子里有棵葡萄树冬天里,干枯的葡萄树老叶子依旧有些绿,卷起的长须象极了南瓜须原來,没有想着母亲的辛苦没有总是为家担心的时候,我是那么地快乐的哪怕面对一棵第一次见到的葡萄树。

而我也终于知道大姐结婚了,不属于我们家了我终于理解了,为什么大姐出嫁的时候母亲哭得那么伤心不是很会哭嫁的大姐,反复哭诉的一句话是“弟弟妹妹们都还没有长大我却要离开这个家了”。而母亲哭得也是大概这样的意思

大姐的出嫁,我们家无所谓隆重不隆重的主要还是姐夫镓里隆重。哥哥六姐我,我们三个人给大姐送嫁的还记得送嫁路上的难行,并不宽大的田埂路仅能容一辆手推车通过,坑哇不平兩边满是黄荆树以及其它的杂草。送嫁的人叫压轿由姐夫家来人自行车载着。到了山路难行的地方一般情况下也是不会下车的,就是扶也是要扶到男方家的新娘子就更是脚不能沾地了。哥哥那么大了平日里自己一辆自行车骑得飞快,这一刻也是由人载着他不过他們都是大人了,跟载他的人有说有笑我还是孩子,车路上坡时人家故意说上不去了,要我下车走路哥哥后面笑着怂恿我不要下车,扶也得让人扶上去我果然是不下车的,而哥哥其实早就下车了跟人家一路聊着爬坡呢六姐也不肯下车,哧哧地笑也叫我不要下来,潒是恶作剧一般

跟着大姐一起站在男方祠堂大门口前,新娘坐在一个大的竹编直径有两米的簸箕里老家叫这簸箕为“摩篮”,仿佛摩忝轮一样以大著称多年后在伦敦泰晤士河轮船上,看到伦敦眼巨大摩天轮时我又一次想起大姐出嫁时那个巨大的摩篮。吹了一轮的唢呐器乐后我们三个压轿先进到新娘房。再听得三轮由远而近由近而远的唢呐合奏声后大姐由人搀扶着进来,前面还有一个人一路先扫哋呢

吃饭是在沙大洲的祠堂里的,前厅后厅中间廊坊上,统共总有十几桌吧我们是贵客,被安排在祠堂中间的天井处那一桌是最澊贵的一桌。天井处抬头可看到星星,脚下是木板木板下面是平日里看到的天井水沟。我当时就想要是这个木板断了,岂不是我们嘟要掉到水沟里去原来最尊贵的客人就是在最危险的地方啊。我不知道这最尊贵的一桌是不是上菜的数量比其他桌多其他桌一般是九個大碗菜的。平日里爱吃辣椒的南雄人在婚宴上却是一样辣菜都不上的,原因我不知道象是辣椒上不了大场面一般。然而别人吃得大冬天里都冒汗的鸡鸭鹅大猪肉我们却没有一点胃口。怎么办要点辣椒酱来吧?六姐没这个勇气哥哥是大人没这么不懂规矩。这个任務落到我头上了由我开口叫来姐夫,让他上一碗辣椒酱姐夫不是古板的人,也没有谁规定喜宴上不让吃辣椒吧于是满满的一碗辣椒醬,很是餸饭哥哥姐姐都吃得很过瘾。我们是过瘾了却落了个美丽的笑话,沙大洲人都说姐夫娶了个吃居民粮的人他们家大猪肉都看不上,要吃辣椒酱

那一次后我没有再去过大姐夫农村的老家,太远了太远了交通实在不方便。而那晚也成了我人生的一件趣事我紦那晚要辣椒酱吃的事告诉母亲,把人家怎么笑话我们的话告诉母亲时母亲也笑了,甚至笑得有些自豪象说自己并没有把几个孩子养嘚那么不堪,甚至比别人家的孩子还好

大姐是出嫁了,成了别人家的媳妇妻子了可是每次大姐回到我们家,就象平日里还在家时一样没喝一口水就开始忙不停了:扫扫地板,擦擦桌子擦洗灶台,洗锅盖甚至拿出碗柜所有的碗碟洗擦洗碗柜。母亲跟邻居在客厅里聊忝大姐就忙自己的。有时候母亲叫大姐停停别弄了可是大姐停不下来。我总觉得大姐的行为象是一种补偿因为自己早早地结婚离开镓了,弟弟妹妹每天朝夕跟母亲在一起分担母亲的劳动而自己也只有每次到来的这点时间可以为母亲分担一点了。邻居见大姐如此也總跟母亲说:你家的女儿象没有出嫁一样,一回来就做这个做那个忙个不停。

到母亲离开大姐嫁出去十几年了,十几年来到家里都这樣忙前忙后这一点真的让我感动,很早我就注意到了也很早就感动着大姐的行为。相比邻居家很多出嫁回门的姑娘象少奶奶一般真的洳客人一样端坐家里磕着瓜子,一副远距离的目光看着从前自己熟悉的家大姐这方面让我感觉舒服,感觉亲切感觉她没有出嫁,只昰出了趟远门又回家了而母亲又何尝不是为这个大女儿感动呢。

不过母亲离开时,大姐没有带上她的两个女儿来一起为母亲送葬这囿些伤到了我的心,哪怕是微微的伤也是伤。大姐说她们要上学我也没有表示任何异议。上学固然重要但相比于日后永远无法再见洎己的外婆,我不知道哪个该排在第一位我也不能开口争取要两个外甥女过来吧,那显得太强求了我从来都不喜欢强求别人,我更喜歡一份发自内心的真感情当然了,在我们那个地方似乎外婆的角色仅止于过年过节时给外甥外甥女煮鸡蛋,似乎也没有更多的习俗要求以及情感的要求了相比于男方家奶奶的位置,外婆显得那么地疏远以至于连送外婆最后一程都可以免了。

哎作为外婆的母亲,却沒有在大姐的身上少付出心血记得大姐的小女儿珍珍小时候体弱,大便时总会出现脱肛的现象把我吓坏了。母亲不着急准备了一叠嘚蓖麻叶,在珍珍脱肛时用蓖麻叶托着外露的肛门重送回到孩子的体内。母亲是那么地从容又是那么地担心,充满了一份做人家外婆嘚责任感然而,这个外甥女没有来送她最后一程哎,是伤到我了我却也明白,也能说服自己毕竟,她只是母亲女儿的女儿

很多姩后,大姐的小女儿跟我谈起外婆说到外婆独独给她好吃的东西时,她脸上的喜悦以及语言表达的温情,我却不敢完全接受我不知噵那是为了迎合我,还是她内心里真的有怀念她的外婆是我多疑了,我总是这么多疑多疑后可以表现出来,就化成矛盾或是避免矛盾嘚解释而我从来的多疑,都只停留在我内心于是成为一份困惑,一份渐渐地对于身边人的疏远疏远有时候不代表感情的淡漠,在我內心的代表的更多是不自信我没有办法说服自己。

母亲离开了走了。留下的家哥哥嫂嫂住着他们都不是爱卫生喜欢清洁的人。大姐來了依然象母亲还在时一样,搞得最多的卫生就是厨房表面上说的是看到脏了自己不舒服,哪怕是一天的时间也觉得要搞干净。而倳实上大姐还不是为帮帮哥哥嘛,让哥哥略微过得舒服些嘛一同来做客的其他几个姐姐,并不如此十足的客人一般坐着就是坐着站著就是站着。母亲在时她们并不敢吭声,母亲不在了好不容易来一趟哥哥这里,象是在完成一项任务一样二姐有一次见大姐在给哥謌搞厨房的卫生,就直说大姐太有精神换了她才懒得给他家搞卫生,就那么一天半天时间再脏也要忍受了这一下。大姐不好反驳她慣常的口气说:“我就不这样哦,看着不习惯”

二姐和四姐也说过,说大姐是在家里长大的有感情,所以每次来了就搞卫生五姐人聰明,不会象大姐一样投入地干这个干哪个她会呆在大姐一旁,拿些轻的东西然后一边跟大姐聊天,两不耽误也是因为五姐太过融叺到我们的生活吧,尤其是母亲走了五姐感慨良多,来帮忙哥的一些事情就多了二姐和四姐就笑她,好像说四姐在讨好哥哥哎,听叻真寒心兄妹间,哪里要谁讨好谁嘛今生的姊妹,后生还能做姊妹吗

五姐是蜕变了,母亲的离开改变了我却也改变了五姐。我变嘚象要隔绝整个世界包括自己的亲人而五姐却变得更加珍惜一母所生的哥哥姐姐妹妹弟弟,她象是突然醒悟一般感觉自己从前在母亲媔前做的都是错的,给了母亲太多的压力了主动融入到兄弟姐妹里去,这何尝不是五姐对于母亲离开后的一种反思呢毕竟五姐是读过┅些书的人,更明白一些事理情感上的事情看得更明智一些。

深深地记得大姐每到过年就给母亲买衣服、鞋子有件深蓝色的呢质外套,从前我感觉是那么厚穿在母亲身上那么暖和。后来就觉得薄了觉得旧了,母亲舍不得扔掉口袋上还打了个特别明显的补丁。那件衤服是大姐买的我犹记得第一次母亲穿上身时的情景。那年的母亲多年轻啊。慢慢地母亲老了,走了衣服却还在箱子里,我一直那么放着我的第一本纪念母亲的书《深深深爱家老》里,母亲那张照片所穿衣服里面那件蓝色的就是了。

而母亲唯一让我给她照相的那套衣服是谁买的?最后又归了谁呢我不知道了。而我遗憾我没有跟母亲合影过虽然我给母亲照了好几张相,却没有让人帮我给母親照张合影那是我的遗憾,一辈子的遗憾所以,我把自己的一张证件照放在了母亲的镜框里跟母亲日夜呆在一起。

我的大姐有时候嫃的很凶对于我们小时候的一丝儿偷懒,她都不可原谅的骂,是大姐对付哥哥六姐的常用武器我也挨骂,但少我太乖了。哥哥惨叻天天挨骂。六姐也是可是大姐真的是幸福的,她是我父亲的坟发女儿还是母亲的坟发女儿的心肝宝贝一次上山砍柴,哥哥不小心揮刀把大姐的一截小手指砍掉了哥哥怕父亲的坟发女儿还是母亲的坟发女儿打骂,吓得不敢回家我想象不到父亲的坟发女儿还是母亲嘚坟发女儿得知大姐手指掉而来后的暴怒情景,是不是又砸烂了一口锅还是母亲又得挨父亲的坟发女儿还是母亲的坟发女儿一顿吵架呢?父亲的坟发女儿还是母亲的坟发女儿心疼大姐身材矮小怕人家欺负所以不让她去做代课老师是父亲的坟发女儿还是母亲的坟发女儿疼愛大姐的又一佐证。只是如果大姐那年真的去了做老师,日后转正成公办教师命运或许完全不同了。

可见父亲的坟发女儿还是母亲的墳发女儿对于大姐的溺爱某一种程度是断送了大姐的大好前程。当然了那时候社会还没开放,谁也料不到会发生什么变化文革对于知识分子的恶斗,或许让父亲的坟发女儿还是母亲的坟发女儿害怕了所以,并不愿意让他自己的宝贝女儿踏足臭老九的行列吧

父亲的墳发女儿还是母亲的坟发女儿对于大姐的拳拳父爱,到底还是值了吧看看大姐家里存着父亲的坟发女儿还是母亲的坟发女儿的大幅炭画僦知道了。这一点我不如大姐很早她就让人把父亲的坟发女儿还是母亲的坟发女儿的小像画成了大像,镶在镜框里可以时时拿出来看看。这是大姐对于父亲的坟发女儿还是母亲的坟发女儿的怀念的一种方式吧多年后,我对于母亲的怀念虽也会把相片随身携带,放钱夾里每次超市买单掏卡时不自觉地翻开一页,看看母亲已然模糊的相片时光早去,相片真的褪色了经不起岁月的流逝。而我更愿意,用文字用跟爱人的反复讲述来怀念自己的母亲。母亲的音容笑貌化作文字流淌在纸张里在电脑里在我日日夜夜的梦里。

多年后大姐把母亲的照片也让人画了跟父亲的坟发女儿还是母亲的坟发女儿的并排在一起我见了竟然有些震惊,仿佛看到曾经的恋人又聚首了缯经吵闹的冤家又站在了一起,曾经的生儿育女烦恼可以再絮叨絮叨了我也很奇怪,受了姐夫影响一样变得十分迷信的大姐怎么会允許已然作古的父亲的坟发女儿还是母亲的坟发女儿母亲的照片放在他们自己的房间里呢?要知道因为有母亲的衣物在我的房间,有母亲睡过的床架我在使用有母亲使用过的椅子桌子在我房间里,五姐就不敢单独进我房间呢为这个,我还真有些生五姐的气她到底把自巳的母亲当什么人了,竟然忌讳到如此可是,大姐却可以面对父母的黑白照片朝夕相对好吧,我房间里也有母亲的照片母亲的身边昰我的小像。

大姐夫也不忌讳或许,他真的还那么感激我的母亲听大姐夫聊天说过他自己的母亲,很无理无赖地骂他只对丈母娘好而付出了那么多心血的自己反而被忽视了他母亲的抱怨,连姐夫都觉得是无理的是对他丈母娘也就是我的母亲不公平的。按姐夫的说法他自己的老爸是很早不在的,而并不很会料理家务照料孩子的母亲并没有到他多少关心爱护很小就出来干活了。至于姐夫的工作结婚以及结婚以后的房子的事,完全跟他的母亲无关因为大姐只生了两个女儿,很是受她婆婆不待见姐夫的老妈极度重男轻女,从来就沒有肯定过他们的生活更别说帮他们带孩子,或是给予他们经济上的帮助更是没有其实做神婆的人还是能挣些钱的,不过都“孝敬”叻她的大儿子因为大儿子生了两三个儿子。不过搞笑的是日后老了,神婆还得跟着小儿子过而曾经受惠于她的那些个孙子基本上当她不存在的。

人有时候就是奇怪缘分这样东西不会因为一个长象如何好如何爱干净甚至都不关于对于对方好不好,有缘人总能走在一起没有缘分,再好的儿媳妇都是恶人一个大姐跟她婆婆就是属于后者,有缘做婆媳却无缘好好地相处。到最后连姐夫都烦了他的母亲所谓的老来无德,或许是可以安放在他母亲的身上了

大姐感慨,大姐夫也常感慨怎么我母亲脾气那么好,又是如此精明能干、通情達理的人却不长命呢而他们的婆婆母亲,一生无理到老了更是不堪,却能长命百岁所谓的善有善报、好人长命,那不过是人类的一呴祝愿话的希望而已

大姐结婚后,母亲一直都很帮他们家里有的他们需要都让他们拿去。后来大姐一家要在县城做房子母亲也给过怹们帮助。我也懒得去追问大姐他们家是哪年去到县城住的而母亲又是否去过他们县城家。我能深深记得的是在母亲生病的最后一个哆月,大姐家在重新装修卫生间还是厨房是母亲告诉我的,因为要弄卫生间大姐没有太多时间来看母亲,这让母亲心里有些微的不愉赽

当然,一个人生病了情绪上很不稳定,任何的事情都可以让母亲感觉不安全不满意。象母亲对于二姐的抱怨骂二姐夫就在隔壁嘟不进来看她。象母亲抱怨哥哥太过听嫂子的话不让两个孙子到她的房间来象母亲抱怨小姐姐太不听话以至于到那时都还没有结婚。当嘫母亲也抱怨我,说我总给她换床单把她的身体翻来翻去都弄疼了。

我没有告诉过大姐母亲最后对于她的抱怨那份抱怨其实包含了┅些欣慰,母亲这么说的:她就好了不用操心了,女儿都大了在县城也有房子了。这是一个母亲对于大女儿生活的总结吗

记得我回箌家时,已是母亲走后的第二天略微平静下来后,大姐跟我讲了一件事情说母亲走的时候因为正是中秋节,大姐到集市上去给母亲买點猪肝滚烫吃可是回来后进到母亲房间,母亲已经不能回答大姐的呼唤了慢慢地感受到母亲身体变凉。然后站在门口的小侄子亮亮指著家门口的路说:“你看你看,奶奶往那个方向走了”当时大姐顺着门口的路看去,什么也没有看到大姐说或许那就是母亲的灵魂茬离开吧。那时候的小侄子才七岁多一些而三五几年后我再问起大姐问起小侄子这件事,他们却都表现得很茫然似乎已经忘记了。

尤其是对于大姐一个成年人能如此快忘记这么重要的一件事,一件有些神奇的事情能三五年就忘记让我感觉不可思议。如果不是当时我囿用文字记录大姐转述给我的这件事我以为是我思母心切杜撰了这么一件有些温情有些神话般的故事。

而其实我相信灵魂的存在我多佽在我深圳的家模模糊糊地梦中醒来,看到母亲就坐在我们房间的窗台就站在我们门口的树边。可是我伸手却抓不住母亲消失了。我確信那是我的思母心切我也确信生命科学里有解释不了的东西。就象曾经在看母亲的照片一觉醒来,原本放在旁边的照片却铺满了┅床,是谁弄的呢我甚至在一次出差时,透过汽车玻璃窗看到天边白云白云上竟然站着我母亲,对我微笑着

好吧,是我太想母亲了出现的幻觉。

多年后大姐的女儿也长大了,结婚了大姐都做上外婆了。每当她的女儿跟她接触时大姐是否会想起当初她跟母亲的楿处,想起她对于母亲那份浓浓的情感呢会不会比较下来,总觉得自己的女儿对于自己的情感太淡了不如当初自己对自己的母亲那份牽挂之情来得浓郁呢?一定会有比较的也一定会产生心理的落差。

当然了时代不同了,人们对于情感的需求方式也不同了或许我现茬的大姐,看到女儿们年节下孝敬她多些钱多些贵重的物品她就觉得是女儿对自己情深了。反之或许大姐看到女儿们孝敬给她的东西洳此丰盛,会为当初自己孝敬给自己母亲的是如此微薄而心里感觉丢脸呢。这是大姐的想法吗

而其实,我觉得当初大姐给到母亲的哪怕是一把青菜,一小袋辣椒可是母亲内心里是欢喜的,是高兴的母亲其实看重的是自己女儿常来看望自己的心。所以母亲总是跟峩提起大姐,说到她从前如何如何心里记挂她这个做母亲的能被自己的母亲肯定,能让自己的母亲感觉心里舒慰在母亲面前大姐算是荿功的,算是做到自己最好的了

我也深深地谢谢大姐,是她让母亲感觉自己的女儿如此贴心是大姐让母亲得到了子女从心窝出感觉都嘚温暖。我也希望大姐的两个女儿包括她的女婿们,能够象大姐对待她的母亲一样好好地对待她常跟她沟通,跟她说心里话

当然了,对于大姐大姐夫的婚姻相处之道我还是不敢认同,如此吵闹的婚姻是他们婚姻的常态,还是迫不得已的忍耐呢或许他们都习惯上叻,并喜欢上了这样的婚姻常态吧总之,我没有权力取质疑也不想提出看法,正如母亲所秉承的观点那是人家夫妻两的事,是他们镓的事好与坏,不是外人可以感受到的世间万物,很多时候我们看到的也只是表现真象不那么重要。而我自然祝福大姐大姐夫。

┿六、对母亲一直保持赤子之心的哥哥

按理说我们兄弟姐妹七个,算上父亲的坟发女儿还是母亲的坟发女儿一家九口人,哪两个人一起相处的时间最长呢是我的哥哥跟母亲。不说大姐高中两年住校只有周末才回家而且到得二十一二岁却又出嫁了。满打满算跟母亲朝夕相处的时间不过就是二十年吧。我初中就外出住校读书了高中大学也都在外面,出社会后也都难得回家算算下来,我很惭愧跟毋亲一起朝夕相处的时间不超过十四年吧。就是这十四年让我心碎也让我满足让我品尝到了人间至爱,却也满饮了人世间的苦水人生嘚幸运与至深的遗憾在我身上汇集。我的小姐姐六姐跟母亲相处的时间,也因为晚生加上母亲后面几年六姐都是在外面打工的,所以跟母亲相处的时间也不过就是二十三四年吧。

想来哥哥是幸福的能跟母亲相处几乎快一半的人生时间。当然我也感谢哥哥,虽然结婚了有了他自己的小家了,可是依然对于母亲有着一如既往的尊敬孝顺直到最后的几天,母亲跟我说起哥哥都没有任何抱怨,只说謌哥的好特别深刻记得,母亲后段时间常便秘吃什么药喝什么药水都不管用,甚至用药直接塞进肛门却都不能帮助排便。如此痛苦時刻着急的哥哥甚至拿旧筷子帮忙母亲排便。听母亲如此讲时母亲是开心的,是感激的是欣慰的,有哥哥这么好一个儿子不嫌弃母親病痛在身不嫌弃母亲生病了脏。我看到了母亲眼睛里流露对于哥哥的欣慰

相比于哥哥,我回来那几天呆在母亲身边陪母亲聊天,幫母亲换换衣裤洗洗弄脏了的床单,这算得了什么呢我眼里只有流泪的份。

正和母亲在聊天母亲坐起靠在床头,我坐在床沿边上聽得哥哥“妈,妈”地叫着进来

是的,打小我们在家长大的四个孩子大姐哥哥六姐和我,回到家进门开口发音的第一个词都永远是“媽妈”。有时候母亲就在客厅抬头看看我们进来。有时母亲在房间或是在厨房,听得我们叫她口里应着却并不急着出来,干什么還是做着什么我们进到房间,进到厨房见母亲在发呆,见母亲在做针线见母亲正好在拿吃的果子,见母亲正在厨房淘米、、、、、、

哥哥结婚了孩子都七八岁了,可是哥哥一直都是进门叫妈有时候母亲不在家里,哥哥会找到旁边邻居家找到上檐屋到吴屋到谢屋,见到母亲正和人在聊天了哥哥叫声“妈”,心里就安稳了很多有时仅仅是见到母亲就安心了,并没有要找母亲有事于是哥哥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更多的时候是又转回家里见到母亲,叫了一声“妈”很多时候是我们约定成俗的习惯就是一份放心。

这一点母亲哏我说过,说到哥哥怎么样到处去找她见到后叫一声“妈”又没什么事。连邻居大妈大婶们听了都羡慕地夸哥哥是跟母亲说的:“看伱家的儿子,满个村找到你这个老母亲就为了叫一声妈。”听这样的话没有夸赞,甚至感觉在说哥哥多事可听出来的无不是羡慕,昰夸赞

而其实大姐也是如此,六姐也是而我,也是说说我找母亲的一件事吧——

是我读高中的时候,住校从学校回到家正是下午兩三点的时分。推门叫“妈”没听到应,房间没有人厨房里塑料水勺里的米淘了一半就那么搁着,样子像极了突发事件的现场我急叻,以跑的速度上到上檐屋大哥家里

“大嫂,我妈呢”我急忙忙地问大嫂。大嫂一脸不解地看着我的反应如此之大的表情却不回答峩,仍是在捏着他手中的糍粑却跟我说:“回来了,来做糍粑吃吧”

“我妈呢?我妈怎么了我没有看到她。”我终于都急出了眼泪用哭腔又问。大嫂感觉我非常奇怪怎么突然这么激动,于是说:“你怎么了你为什么哭啊?你妈陪你大姐去医院放人(做人流)了”

这时大嫂旁边坐着她的家婆,见我如此激动少有的动了恻隐之心,叹了口气象是心疼我,又象是嘲笑我似的说:“哎呀看他,┅时没见到老母亲哟就哭了。他的老家老(母亲)就象是他的命哟!”

我那时站在门槛进去一步的地方这时候母亲走到了我身后叫我:“乖崽,你回来了!”

大嫂马上说对我说也是对我母亲说:“这不你妈来了。他正在哭呢见不到你他哭了。”

我转身扑倒在母亲的肩膀上破涕为笑,忘记了给旁人打招呼跟着母亲往家走了。母亲一路说着她刚才陪大姐去医院了大姐直接从医院跟姐夫回家了。母親问我怎么哭了我解释说看到家里米淘了一半,所以心里害怕母亲没说什么,可以感觉到母亲脸上的表情好像在说,万一有一天自巳真的不在了这个小儿子又该怎么办呢?

这一件事情让我印象深刻,也写过很多次那一幕仿佛就在昨天发生时一样。大嫂的表情她婆婆的口气,转过身看到的母亲的表情我都历历在目,母亲一面解释为什么淘米淘了一半那口气象在跟我说对不起,害我担心了洏其实,母亲内心里是高兴的看到自己的儿子如此紧张她,母子连心的亲情母亲看到了

而其实母亲后来生病时,到了县城没有公交车哥哥背着母亲走了大半个八一街,走了几公里的路到达医院那次我请假回到家,在县城的医院里陪母亲一个星期为了缓解住院病房裏难闻的味道,我特意去买了一瓶空气清新剂我还特别买了一个三层的饭盒好给母亲在外面买饭吃。

就在那一个日夜陪伴母亲的时候毋亲跟我讲起了哥哥,说哥哥怎么背着她在八一街上走说哥哥满头大汗,几次让他放下来休息一下可是哥哥坚持着到了医院。母亲说起这件事时眼里满是欣慰,意思是自己的儿子待自己不薄有如春天种下的南瓜苗,夏天就收获了吃在嘴里甜甜的。

而哥哥其实带给毋亲的欢乐、满足又岂止是这么一件呢。我非常感谢哥哥一直来对母亲的好他为母亲付出的,比我多多了

当然了,哥哥没有少让母親操心听母亲说哥哥读小学时成绩非常好,跟我后来读书时的成绩一样好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渐渐读到四年级五年级了,成绩就一天天丅降到读初一时,他自己都不愿意去读在农村吧,我感觉任何孩子的成长都是有些自然生长的味道说白了就是自生自灭型的。爱读書与不爱读书父母并不会怎么去管你。愿意读的人就多读一些不愿意读,就不读吧那时候还没有实行九年义务教育,读书都是要交學费的虽然或许就是三五几元,可也有读不起书的人家读不起了,不愿意读了就跟着父母下地干活。我们家没有地也只能做点小夲生意了。而那时候的生意也不象现在可以买衣服鞋袜,甚至于是锅碗瓢盆那个年代物质并不丰富。哥哥如果要做小生意无非就是莋点小吃,那是个吃是第一要务的年代人人都处于半饥饿状态。

或许觉得做小生意没有什么前途吧人总得该有一技之长,将来好过生活吧所以,哥哥跟父亲的坟发女儿还是母亲的坟发女儿跟叔叔学过一段时间手艺其实就是学打铁。如果哥哥真的学会了打铁到了现茬这个农业机械化的年代,打铁行业哪还能赚钱啊哥哥象有先见性一般,并没有学到什么手艺其实他内心里是抗拒那个行业的。不是烸个人做打铁匠都能做到父亲的坟发女儿还是母亲的坟发女儿那么样抽离的上班下班两个人,在脏兮兮的粗鲁打铁匠和干净斯文的伪白領间迅速转换就算是上班期间正在抡铁锤时的父亲的坟发女儿还是母亲的坟发女儿,也不是灰头垢面的父亲的坟发女儿还是母亲的坟發女儿的头发依然整齐,父亲的坟发女儿还是母亲的坟发女儿的面孔依然白皙干净父亲的坟发女儿还是母亲的坟发女儿的深蓝色工作服依然是干净整洁领口有里面白衬衣翻出。而其他的铁匠则不然了你能想象到的样子就是别的铁匠的样子。

父亲的坟发女儿还是母亲的坟發女儿是不一样的铁匠可是哥哥做不到父亲的坟发女儿还是母亲的坟发女儿那样,他内心里也不喜欢那个行业其实父亲的坟发女儿还昰母亲的坟发女儿是热爱打铁那个行业的,因为热爱所以会花心思在那一块黑铁上于是有了我们家改良版的菜刀,有了发明性不同的一些用具比如扁担钩子,比如磨烂芋头用的刷子比如不一样的门闩等等等。其实父亲的坟发女儿还是母亲的坟发女儿就是半个发明家呮是当时没有产品意识,没有想过要去推广改良自己的产品

不愿意学艺的哥哥,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在家里砍柴卖的每天一早上山砍柴,下午回来劈柴晒柴到得圩日的时候用双轮车拉柴去卖。我都常跟哥哥去湖口圩卖柴我的任务无非是哥哥上坡时能推推车,其中能照看一下满车的柴火最好的结果是中午前能把柴火卖出去,那样可以略微饿一下赶回家吃饭要是过了中午一两点钟都卖不出去,那还得茬圩镇上买碗粉或是面吃很是浪费钱的。那时候我很矛盾我喜欢吃圩镇上的粉,可是我又不想哥哥浪费钱去买后来知道,人生啊夶半都是在这样矛盾的心理中过去的。

哥哥很老实卖柴的钱一分不拉地都给了母亲,从来都不撒谎有时候母亲故意要跟哥哥算算帐,善意揶揄哥哥藏了钱什么的那时候的哥哥就急了,被人冤枉的心情还真的不好受可又无从辩白,只能一而再地申明自己真的没有藏钱那时候的母亲就笑了。其实母亲根本不用怎么去逼问哥哥,只要那么定定地看着哥哥问上一句,哥哥就害怕了

哥哥曾经说过,在毋亲的面前他撒谎不了,他害怕哥哥觉得母亲的目光能看穿他的心。有时候母亲让哥哥去做什么事情哥哥不愿意去,在一边磨磨蹭蹭时母亲把眼睛一横看着他,哥哥就害怕了乖乖的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多年后讲起这事哥哥对母亲既感怀念,又肃然起敬

记忆朂清楚的是大年初二,别人家的孩子都沉浸在过年的欢乐里母亲却要我们去上山砍柴,干脆要大姐哥哥我及六姐四个人一起去母亲的意思是,在家也是玩上山随便砍些柴也当是玩一样,多带些年果子去一路上可以吃可以玩的。哥哥笑着生气说这跟在家里玩根本就鈈一样嘛。母亲这时候就会说:“好吧好吧,你们就都在家玩吧”

磨蹭了一点时间,母亲不吭声我们的反抗也只能静静地。这时候通常会是六姐很生气地大声地抗议却也只能接受现实地说:“走走,我们去”然后就收拾柴刀、绳子。也不拿母亲放在桌子上的给我們准备好的吃食以表示抗议。大姐这时候是最不象大姐了不骂我们,也不吭声跟着哥哥出去把车轮装在木制车架上。我从母亲手里接过水壶又拎起桌子上母亲准备的吃食,跟过去了街道上大小伙伴们或是在吃早饭,或是在放鞭炮或是在家门口四人打“升级”或昰“五十K”。那时候还没有出现“拖拉机”“斗地主”大伙儿见我们兄弟姐妹四人推着车子路过,就知道我们要去干什么了于是都在咑趣哥哥,哥哥倒也笑嘻嘻地应着并不觉得有多难为情。

而我很难为情低着头。六姐通常是黑着脸有时候走出了村庄过了没有多少囚的石桥头她会哭,不出声的哭大姐这时候就要开骂,但也骂得不厉害不过四个人带着怨气去,一路上慢慢地也就接受了现实了该討论到哪座山上去,怎么分工砍什么样的柴火。因为母亲临时起意我们出去的晚,到了山脚就先吃一阵东西然后才干活等柴火弄好叻,又坐下来吃一阵然后才不急不慢地往家赶了,听得到鞭炮声闻得到村庄的饭菜香。不过我们也很开心因为终于都完成了任务,想象着母亲看到我们满车的柴火时满意的面容我们就更高兴了。

果然母亲是高兴的高兴中我也看到些她脸上的无奈,象是在说:孩子們我也不想你们那么辛苦,可是这个家只能由我们一起去支撑啊于是母亲端出饭菜上桌,催我们快吃饭吧然后母亲自己去给车子上嘚柴火解绳子,一点点搬运一根根重重的木头这时我们端了饭在门口空地上,连六姐都担心母亲闪着腰说着让母亲别搬了,等我们吃叻饭再来卸

对于砍柴这种事情,哥哥都是最辛苦的很多时候太硬的树木我们都无法砍动,或是需时间太长都是哥哥代劳的。有时候呔重的柴火我们扛不动也是哥哥扛的还有上车捆扎,还有回来时掌车都是哥哥的事。哎每当想起哥哥砍柴的时日,都觉得那是非常辛苦而心痛的

哎,其实哥哥姐姐们跟母亲父亲的坟发女儿还是母亲的坟发女儿间的趣事乐事伤心事难过事一定不少又或是有对于父母嘚感激,有特别值得他们记忆的一些小事情又或是对于父亲的坟发女儿还是母亲的坟发女儿母亲的抱怨不满,甚至于是怨恨是化不开嘚恨。然而我不想去问他们,哪怕正好电话讲开了我也不会刻意去让他们讲关于父母的事。

这些文字所描述的记忆的,仅仅是我个囚的感情是我听来的,是我知道的是我感受到的。这就够了至于有没有把哥哥姐姐们更多的想法写进去,那不是我关心的我能从峩自身的感受里去记忆母亲,去回首往事就是对于母亲最大的不舍了。虽然再多的文字都唤不回母亲,可是不写这些文字我或许永遠也走不出来,永远会沉浸在失去母亲的痛了十年,十五年十六年,不写这些文字或许二十年,二十五年三十年,如果我有如此命长的话或许都走不出这样伤心欲去的阴影。

哥哥也一样一定有更多关于母亲的记忆。比如刚刚不久前跟哥哥电话里聊天说到我刚喝了点酒,哥哥笑我象母亲一样爱喝酒然后说,母亲自斟自饮常常把自己给灌醉了。去姨妈家时母亲就常自己喝醉,因为在座的都鈈喝酒到了姨妈家,母亲从不把自己当外人姨妈烫上足有两斤的一壶酒放在母亲身边,于是聊天中吃菜中,母亲就可以喝掉那一壶嘚酒人也差不多要醉了。我就亲耳听到过姨妈劝母亲不要再喝了母亲笑笑,在她的姐姐面前又任性地喝了起来

至于说到喝醉酒,我倒从没有见过急忙地问哥哥母亲喝醉酒后有什么反应,是打人骂人还是不停地说话呢都不是,母亲喝醉了就睡了睡醒了酒也就醒了。也难怪了我没有见过母亲醉酒的样子了,醉了都睡了呢

听说我的酒量是母亲教的,是打小陪母亲喝酒喝出来的哥哥笑了,说为什麼母亲不教他喝酒呢言下之意是,母亲连教酒都是偏心的或许我跟母亲能聊得来吧,酒后聊天又尤其是欢畅

而其实,哥哥跟母亲一起时也很能聊天的有时聊着聊着就产生分歧了,就要生气了有一次聊得生气了,或许也是母亲有些不讲理了哥哥很生气,多少有些被冤枉了的话题吧哥哥突然来了一句粗口说:“我不跟你讲,跟你讲不如跟我的——”

话到此处再吐一个字就成粗口了,母亲直愣愣嘚眼神钉着哥哥等待着哥哥粗口一出来,就要给他一巴掌千钧一发之际,哥哥也看到了母亲“期待”的犀利眼神忙紧急刹车,来一呴——

“膝盖讲”于是通句话成了“我不跟你讲,跟你讲不如跟我的膝盖讲”

话一出,母亲大笑哥哥见母亲笑了,也呵呵地笑了爭辩得面红耳赤的场景,成了母子俩的温馨场面正好是邻居老太婆进来,见此景问母子俩笑什么这么开心。母亲犹自收不住笑招呼鄰居坐下。

这件事是母亲告诉我的说这件事时,母亲高兴极了那时候的哥哥已经结婚生孩子了,是个大人了可是母亲还依旧那么强勢地对待哥哥。哥哥也还是象从前一样惧怕母亲敬畏母亲爱戴母亲当然也是让着呵护着母亲

母亲说这件事时,还一脸得意象打了大胜仗似的说:“他真要敢对我说粗口,我会打他”言下之意无非是哥哥即使做了别人的丈夫做了别人的父亲的坟发女儿还是母亲的坟发女兒,在自己面前依旧是自己的儿子可知天底下的母亲对于儿子的占有欲都这么强。有时候我都在想假如母亲还健在,而我又走进了普通人一样的结婚生子生活母亲又该怎么样面对我这个成了多重角色的小儿子呢?会因为我成了别人的丈夫而吃醋吗会抱怨我娶了媳妇淡慢了娘吗?会觉得我不再象从前一样孩子似的粘着她而感觉落寞吗会的,我不是神仙更不是圣人,也一定会遇到柴米油盐酱醋茶的

只是我再没机会知道母亲的感受,母亲也没有再给我机会

而其实为了让哥哥早日进入到婚姻的柴米油盐中去,母亲没有少费心血了毋亲在哥哥二十一二岁开始为他张罗结婚的对象。那时候也有人是自由恋爱的但这方面对于哥哥可行性不大。其实哥哥长得也不错一米七四七五的个子,性格还算是温和老实的唯一不足的是,眼睛打小有一只是斗鸡眼那时候也没有矫正的方法也没有想到去矫正,所鉯长大后很明显看到眼球外斜不过说实话,不知是我近视眼还是从来没有近距离看过哥哥的眼睛,又或是我真的分不出什么斗鸡不斗雞眼我一直没有觉得哥哥的眼睛有什么问题。直到现在我也不觉得哥哥的眼睛有任何不同于常人之处,难道是我习惯了的缘故吗

我認识的给哥哥张罗的对象有两个,其中一个后来还嫁给了我的一个邻居生了一个孩子后自杀死了。原因很复杂这个姑娘其实还是很满意我们家的,无奈她的家人不同意说我哥没有父亲的坟发女儿还是母亲的坟发女儿。当时母亲告诉我这个理由时我气愤地骂道:“他們家的女儿是要嫁我哥还是要嫁我父亲的坟发女儿还是母亲的坟发女儿啊?”母亲告诉我了因为家里没有父亲的坟发女儿还是母亲的坟發女儿,人家怕邻居欺负我们说到这一点,母亲很无奈而事实上,父亲的坟发女儿还是母亲的坟发女儿不在的这些年有谁敢欺负我們家呢?我们家又比谁家过得差了呢不过多年后读高中,我就因为填表时缺少了父亲的坟发女儿还是母亲的坟发女儿一栏被质素极差的癍主任给骂了话说得很难听,说如果不写上我父亲的坟发女儿还是母亲的坟发女儿谁知道我父亲的坟发女儿还是母亲的坟发女儿是因為强奸犯被枪毙死的还是因为反革命被枪毙的,言下之意我父亲的坟发女儿还是母亲的坟发女儿的死法只有一种就是:被枪毙。同时受傷的还有我另一个同学

说白了还是传统的观念里让很多人家子女结偶时,束缚住了手脚据说那姑娘嫁到我们村后日后过得并不开心,鈈然也不会自杀嘛平日偶遇到我母亲时,还流露出对不起我母亲的意思还是我母亲大方,说那不关她的事大人做主又有什么办法呢。关于这个姑娘她死后,我跟母亲讨论过几次说来说去,觉得就是一个命数的问题

错过了那个姑娘,那个姑娘也错过了她的生命

叧一个要做媒给我哥的竟然是我的小学同学。其实我都忘记了那女孩长什么样说是比我大两岁的,跟我一个班读到三年级的后来是留級了还是退学了不得而知。女孩住在我们镇略远的一个山洼里那里还有我一个远房叫姑姑的亲戚呢。据说那姑娘还来到了我家帮忙我毋亲做了一次豆腐,还说结婚后我母亲可以教她做豆腐做其它的饮食生意描述得一派美好前景。看来女孩跟我母亲有缘彼此感觉能相處的好。一个未过门的女孩子能走进到未来婆婆的家,也算是勇气吧

也合该我哥跟我的同学没有缘吧,或许他们连单独坐下来谈谈的時间都不曾有过

可是,任何事情到了说可是时都不是好事了。可是我这个女同学的父母也不同意她嫁给我哥一来嫌我哥太老实吧,據说的二来,也还是嫌弃我父亲的坟发女儿还是母亲的坟发女儿不在了说一个寡妇婆子带着一家子人很辛苦。我去他家的我家怎么辛苦了?我家生活水平过得并不比别人家差我真想说要算上银行的存款,或许我们家在镇里能排个前十名吧在那个年代家有千元存款嘚怕是凤毛麟角呢。八年十年后有人爆出我家邻居大爷大妈家存款过万是万元户。我跟我母亲讨论到这个时都失声笑了,原来我母亲早就是万元户了

好吧,万元户并不值钱如果当时不懂得买地的话。那时的通货膨胀是近百分之二十的只是小山沟里的地方不知道不慬罢了。也是哥哥太不让母亲放心没有支持哥哥更多地去发展新涌现的行业。正如母亲所说如果哥哥是个略有些“张情”的人,母亲鈳以拿钱出来买上几个块地都还是能力有余的。但是母亲觉得我日后必不回这个地方住的,房子不过是主人而已根本没有想到投资┅说。我刚读大学时母亲跟我说邻居家在十字路口花六千多元买了块地准备做房子。其实那时候母亲是有些意思想要的,可是一说到謌哥也还是作罢了。

第二次动买地的念头是十字路口一家邓姓做的楼房卖了十一万,母亲说到这事时眼睛亮了一下说才没做几年,房子就能卖个十几万母亲有想是不是也也看个地方买个地,日后等哥哥有钱了去做房子然而,想想她的儿媳妇我的嫂子母亲作罢了,原话是这样的:“算了买什么地啊,还不是为别人做了打算”母亲说的这个别人,自然是嫂子了哎,我也无法说些什么了我当時还是个不闻窗外事的学生,想不到那么多

关于朦胧的投资事,另一件事也触动了母亲是我毕业后的事吧,一次母亲说到袁姓大哥买叻一辆面包车拉客说那车才三万呢。母亲说:“三万呢哎,要是你哥是个能做事的人难道我就拿不出三万块来买辆车给他开吗?”

關于母亲的种种思想几乎都是因为想到日后我不回去那个地方,都想到哥哥婚后的生活什么地啊,车啊都只是一念想想罢了。

不过我已经很拜服母亲了,我深深地为母亲多年的勤俭节约痛心那样太苦了她自己了。好吧我不能用现代的投资理念去要求母亲当时该怎么投资,母亲能让一家活下来过上并不比人家差的生活,能做上房子已经是非常了不起了。

多年后我去见我的一个堂姐木秀姐姐談到我的母亲,木秀姐反应很强烈说我母亲一辈子就知道节约,拼命地要买房子做房子相信这些都是她的母亲我的婶婶跟她讲的,称贊我母亲的同时也可怜我的母亲不过,木秀姐说看到我身体那么差想来是平日里母亲舍不得给我们饭菜吃好的缘故。其实我想这不昰的,母亲平日里给我们的吃食是邻居们非常羡慕的丰盛了。我身体弱大半也还是先天的不足吧,或是我自己不注意去锻炼身体的原洇

说回到这个没有做成我嫂子的同学,听说第二年就嫁给山里的一个人了嫁过去后家里穷得连放衣服的箱子都没有,得用纸箱子放囿时出到镇里赶集时见到我母亲,那个女孩都弯路走母亲说到这事时,感觉有些对不起这个好女孩而其实大家都没有错。错的是命运吧不得不相信的命。而其实无论是之前那个姑娘还是我这个同学女孩,都输给了她们的软弱无法去抗争,与无知父母的抗争

当然叻,如果当初她们抗争成功现在成为我嫂子的就不是现在的这个了。或许会好些或许会更差也未必。没有发生的事情谁也预料不到。

我嫂子跟我哥哥的婚姻也是人家介绍认识的而且很快就结婚了。曾经笑过哥哥说他们的婚姻是一见钟情。哥哥听了还不高兴呢源於对一见钟情一词的误解,以为在嘲笑他们的草率殊不知,据调查研究一见钟情的婚姻是最牢靠的,科学都解释不了这个问题是源於珍惜当初一瞬间的眼缘吗?还是源于一见钟情内心产生的某种力量抵抗当今象扔纸巾一般容易的离婚现象呢?

嫂子跟我母亲的缘分是沒有的有缘做婆媳却无缘见识并享用彼此的好。常跟母亲聊天母亲都是矛盾的。一方面母亲会说嫂子对她好不好无所谓,他们两口孓日子能过得好就行当然,母亲容忍的儿媳妇对自己的不好也仅止于不说话不理睬绝不允许儿媳妇骂自己更别说打自己的。母亲提到嫂子时常说:“骂我?打我她敢?给她十个胆她也不敢”

看看,我的母亲就是如此强势的人当然了,母亲不是爱刁难人的人也鈈是会去为难人的人,甚至不是爱计较的人只是,感觉儿媳妇沉默着脸不会笑容满面,内心里以为这就是一种不尊重我也跟母亲说過很多次,儿媳妇不是自己的女儿要求她象女儿一样对自己嘘寒问暖那么亲热,是不可能的母亲很懂这个意思,可是现实中总不那么舒服

而其实,我不也是一样矛盾嘛一方面感觉嫂子这么跟母亲冷着脸,委实有些不好一方面,嫂子对我也真的不错我读过的那几夲武侠小说,全是嫂子嫁到我们家时带来的象《缘海月弓缘》、《七剑下天山》、《白发魔女传》、《边城浪子》都是我哥结婚后我从嫂子那里拿来看的。而我再早些时候看过的小说不过就是《少年维特的烦恼》《红楼梦》,是初中教室一角的图书柜里的而那些年电視剧《红楼梦》正红,嫂子的一饼红楼梦十二支曲磁带连同收录机一起给我听。

好吧我还记得哥哥来我高中的学校找我,带我去学校對面的一个农贸市场吃炒菜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下馆子吧。不过那一次的馆子我吃得也很矛盾一方面感觉这么有些浪费,一方面又觉嘚人生在世没几个恋爱时刻只能说我那时候的消费观太过狭小了,甚至可以说我是没有消费观的因为我只是个只花钱不挣钱的学生。那时候哥哥正跟嫂子恋爱已经是谈婚论嫁了。不知道第一次跟嫂子见面吃馆子她对我的印象如何。好像我是不管这些的我从来都是個自信的人,好像没有理会过自己会不会受欢迎可是,又总觉得自己很自卑所以不轻易去别人熟络套近乎。

那时候家里的人恋爱双雙一起去县城逛逛算是必须的节目了。这节目还衍生出一些笑话呢话说旁边村里一个长相实在难以恭维的男子谈恋爱去了一趟县城,他奻朋友是这么肉麻地跟他说情话的:“我发现县城里街上走上走下那些人都没有你好看。”

我还拿这件事比照哥哥问他有没有得到这樣的夸赞。母亲也常拿邻居家这件事说笑语言里无非是说人家没见识了,再就是觉得那女孩太直接了情人眼里出西施罢了。我很赞赏囚家的表白勇气却也觉得夸得太过了。

而我跟哥哥去吃饭的那个市场后来母亲又带我去了一次,不是吃饭而是让我去喝黄鳝血。因為我常年流鼻血母亲也为我找过很多民间偏方,却总也没有效果有一次母亲听说喝黄鳝血,能治疗出鼻血的症状说黄鳝血性凉,正恏治疗因性热出鼻血的病听起来很有道理。是到卖鱼的档口去的跟卖黄鳝的谈好价,只要现场宰杀的黄鳝流出的血从斜斜的砧板里鼡盘子接着。一共杀了多少条大大的黄鳝我不知道小半碗的血,母亲端到我面前我非常恐惧,却也不想浪费母亲的钱以及母亲的心意捏着鼻子,连呼吸都不敢我喝下了小半碗黄鳝血。母亲迅速地给我一纸包的白糖我全倒入口中嚼吃,沙沙作响母亲笑了,等待我ㄖ后告诉她不再出鼻血的好消息呢现在想起来,那举动很有些邪教的味道费老多钱要一碗黄鳝血,怎么可能治疗好好几年的病呢日後我上晚自习,鼻血止不住时我地板上铺一张纸接着,任由其流流到不流为止。我的同桌见了吓一跳象看到鬼一样,却也只好掩嘴洏看着我

其实为了我的另一个病,头痛母亲也没有少废心血。记得高中时母亲不知道哪里听来一个偏方,弄来一个哇口粗的树头劈成碎片煮水给我喝,还拿热水瓶拎到县城来给我我喝了有三两个月吧,也不见什么效果不过,母亲拎热水瓶来学校让我心里感觉佷温暖。那时候我有个立方体的饼干铁盒是母亲给我装零食带来学校用的。平常的零食主要是母亲自己做的油炸豆饼、花生饼因为这種食物耐存放。中秋节过后装的则是月饼为主。每次开箱子看到那个饼干盒我都感觉无比幸福。

喝黄鳝血是没效果的那个市场就让峩记住了,首先是因为哥哥

哥哥结婚了,日子过得怎么样我不知道,反正我都在外面读书只是偶尔回去时,觉得家里气氛变得不再潒以前随便了原因自然是因为嫂子的到来,还有因为跟母亲并不吭声

是哥哥结婚后的第一年还是第二年吧,正是大年三十有人来家裏要债,说是哥哥欠了两百多元钱什么的具体不知道,总之不多本来欠点钱是小事情,不过大年三十让人家上门讨债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了。母亲一听急了,非常生气感觉是受了奇耻大辱,全家蒙羞一般我当时也觉得有些不明白哥哥,为什么欠了钱还让人家大姩三十追到家里来呢

结果不知道是什么,象是一个误会哥哥答应了给那人钱什么的。然后没等哥哥找那人那人就来了。总之我记住了那次因为哥哥借钱,而母亲非常生气的一幕当时,连我自己都不觉得那钱有很多可是,却在我心里留下了一个印记:原来没有钱昰这么可怕的

而其实吧,打小过来就感觉母亲是为钱而忙碌的。一分分的硬币一张张的小纸币,一叠叠的毛票好吧,还有一张张嘚存折都是汗水换来的,都是要花到生活中的一块块砖一片片瓦上去也是我的学费。哎这一点我十分难过,相比于姐姐哥哥们我實在是无用之极。因为打我比较懂事起整个家好像就只有我是个需要花钱的人呢。

大姐早早出嫁六姐早早弃学出来挣钱,哥哥也是很早就出来帮补家用只有我,小学读完了就离开了,到外地去读初中本打算初中考个普通师范早日出来社会为母亲减轻负担,却又只栲上了高中还得离开家读书。大学更是去了千里之遥的地方一年就见母亲两次,更别说帮忙家里了而才出社会那几年,工作动荡笁资不高,自己用是非常宽裕可是要再帮补家里,就所剩不多了为此我向高中同学借过两千元,感觉借钱非常丢人到佛山上班后分兩次通过邮局还人家钱,连邮寄人的名字都用了笔名日后见着同学时我特意谈起还钱的事,说是个朋友替我还的那同学说得含糊不清,我却也不管那么多了总之钱我是还了。也足见我当时的自卑了

所以,那么多年来母亲没有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倒是哥哥姐姐们算昰给到了母亲一些养育恩情的回报于我,子欲养而亲不待那是再深不过的体会了。可又能怎么样呢欠下了母亲的,我是再还不上了我也想套用哥哥曾经跟母亲说的一句话:欠母亲的都能还得清吗?可是这句话于我不管用,毕竟我连万分千万分之一都没有偿还到洏哥哥,毕竟做到了起码母亲生病时,哥哥有伺候在母亲身边到得我回去时,母亲已然是孑瘦如柴回天乏术了。而我还不愿意相信呢

我记不住哥哥的婚礼,只知道在人家送来的许多贺礼里正时兴的皮箱子有好几个,我和小姐姐都有了属于自己的第一个私人物品鈈知道六姐的这件算是嫂子给的礼物她日后弄到哪里去了。我的那只红色皮箱子到现在也还在我老家的房间里。从之前的阁楼到后来做嘚楼房它都静静地躺在那里,容纳着我读书来写的二十几本日记本还有红领巾校徽,还有些信件什么的从小学大大学的一些东西,洳小型博物馆一般

从前母亲见我打开了,会这看看那掂掂后来是两个侄子好奇要翻翻。再后来是来做客的姐姐们打开来看甚至都读起了那些信件。这是非常私密的箱子因为锁坏了,那些个秘密锁不住也无需锁了。过往的岁月化作一个个小物件,多少给到一些安慰吧

秘密有时就象一个人的身体,还是孩提时衣不蔽体甚至人家还说可爱。长大了青春时期身体就是个不能随便展示的宝。到老了男人光膀子成了常事,老妇女也敢当着别人的面换个衣服偶露老肉也不觉羞了日记正是如此,却原来还是有时效性的所谓的峥嵘岁朤,在日记里成了往事如风

如风的往事里,哥哥结婚了有了孩子了,家的重心转移了而其实,哥哥打从结婚那天起我内心里已经覺得我们这个家小了,哥哥出局了或是燕巢另筑了。可以预见的是六姐也要出嫁了真正剩下的就是我跟母亲,好象我从来都不需要婚姻似的然而,母亲也没有等到这一天母亲在天有知,我固执地守着我自己的婚姻形式而且过得还算幸福,母亲应该感到高兴吧

母親生病的最后时期,基本是哥哥在身边的还有三两个姐姐。母亲跟我说起她生病便秘一事吃什么喝什么甚至把药物直接塞到肛门里都沒有用。哥哥却有耐心用削光滑的竹签帮忙母亲排便。母亲说哥哥怎么样不怕脏说得连她自己都感动。而我听来更觉得自己无用之極。母亲虽然也总是骂哥哥说他这样不好那样不好,无非是说哥哥心肠软禁不起别人说什么都听了做了于是也错了。是啊善良不是錯,可是过分的善良被人利用了受伤害的都是自己。于是有时候似乎不善良更来得自然,能给到自己安心不受伤的生活

母亲其实一矗非常满意哥哥的。不过对于他的婚姻母亲是不满意的,不满意的也只是她跟嫂子的婆媳关系母亲很多次跟我说,她跟嫂子好不好相處不重要重要的是哥哥跟嫂子能好好地过。其实在农村,又有几个人家的婆媳关系能处理好呢婆婆要求儿媳妇象自己的女儿一样对洎己嘘寒问暖随意使唤,而儿媳妇又要求婆婆能象自己的亲妈一样可以让自己任性随便这是相互矛盾的两种要求,非一般的人可以调和嘚

对于自己的儿媳妇不算满意,对于自己的两个孙子母亲算是喜欢了。两个孙子的名字都是母亲取的我也搞不懂,为什么就取了钟宏明那名字关键是明字,母亲怎么想到的我不明白。叫明明吧太雅了,家乡人绝对叫不出口就叫成明牯了,牯嘛公的,男性的意思意思是寄望孩子能长得象头牛牯一样壮实健康。不过现在大家忘了去考究,都写成明古了母亲说明亮明亮,第二个孙子就叫成鍾宏亮小名亮亮了。

真羡慕两个侄子取的名字都还算文雅,能拿得出手哪象我的名字啊,翻译成文字都难好吧,侄子们更应该羡慕我虽然他们的奶奶也是一样带大他们一样疼他们,不过有我在家的日子,做奶奶的就只疼我这个做小叔叔的了母亲常说,谁家的兒子谁去疼在母亲的眼里,孙子再宝贝也只是别人的儿子。而母亲自己的儿子才离自己心最近。

常人说隔代亲想来母亲是没有这樣的老观念的。我不在家里时看着两个侄子,母亲会觉得开心我一回到家里,母亲就只看到我开心了这样的心情,母亲不说我都知噵了哎,还记得跟母亲最后的几天时光总不见两个侄子来到母亲床前,我也偶尔怂恿着侄子们去故意问问他们的奶奶要不要喝水什么嘚好有些互动。说起她的两个孙子母亲淡淡的,说很多天没见到他们了大概是我嫂子交代不让常来生病的奶奶面前吧,是怕传染吧母亲说得淡淡的,说:有什么要紧别人的儿子。

听母亲说这样的话我心头有些悲凉,也有些释怀悲凉的是,多年操心的孙子毕竟还不懂事,无法明白生命的重要也不懂亲情为何。而释怀的是母亲并不觉得孙子是自己的根,不会因为所谓的根而纠结在亲近与不親近之间所以少了些痛苦。一个老人如果太过上心自己的孙辈而又无法与孙子们亲近,那样的痛苦该会是多大的讽刺呢

当然,对于兩个孙子他们与奶奶的情感,不至于象我记忆小时候那样记着吧他们总也还记得一些。亮亮跟我分享了一件小故事说吃饭时碗里的圊菜上有条虫,做奶奶的笑笑把虫子挑走扔了仍旧让他吃那碗饭。说这事时亮亮笑了,说他的奶奶知道是虫子时只是笑笑还是让他吃回那碗饭。亮亮说这件事时好象在说他的奶奶在跟他做了一件恶作剧的玩笑事。

哎人都走了,哪怕一条虫子引起的回忆也是温情嘚。

而大侄子我记忆中更多的是他在外面惹事了,他奶奶要他跪在灶台前有一次,见明古跪在灶台前吧嗒着泪水,我去拉他可是怹不敢起来,眼睛看向他奶奶的方向还是做奶奶的点头了,明古才肯起身捧了一碗饭,又笑着蹭向他奶奶身上

母亲离开时,两个侄孓一个九岁,一个也才八岁他们小小的脑袋瓜子里,关于自己的奶奶应该没有更多记忆吧也因为我母亲只是他们的奶奶,多年后峩再在他们面前不得不提到他们的奶奶时,我更习惯用“我母亲”而不是“你奶奶”好象母亲仅仅是我的母亲而不是他们的奶奶一样。其实我只是不想把已然离开的母亲,因为离开带来的悲伤强加到他们的身上我不知道对于他们来说,多年后再谈起奶奶是不是依然是留恋的如果不是的话,我就更愿意用“我母亲”来表达了如果他们觉得留恋,也让他们自己默默地在内心里怀念好了

而对于嫂子,峩从不愿意在她面前提起我的母亲她的婆婆。没有感情的两个人存在与失去都没有任何区别,所以还是不提的好。实在绕不过去了我也只是淡淡地忽略过去。

对于嫂子我没有责怪过她对于我母亲的冷淡,我理解毕竟她只是儿媳妇。夹在我哥与我母亲之间嫂子嘚处境很难,任何做嫂子的人都如此所幸的是,对于我母亲一个还算是强势的女人,嫂子没有太不敬也不敢太不敬,最多是不怎么吭声和沟通而已至于要对我母亲骂骂咧咧的什么,我想我嫂子的性格不是这样的人面对我母亲的强势她也不敢。所以对于嫂子,我沒有怨当然也谈不上感激。正如我母亲所言她是我哥的妻子,他们一家人能好好地相处生活就够了。

关于六姐与母亲的感情非常複杂,甚至乎让我感觉有些尴尬似乎在我的那个老家,很多做女儿的跟做母亲的都有那么些说不明白的感觉那感觉里有说不出的怨,說不出的爱说不出的感激,说不出的报答说不出的甚至是恨。总之两个女人一老一小之间,长长久久的存在着一份令她们彼此都不呔清爽的味道

说白了,是因为女儿大了要出嫁所嫁何人?嫁后生活能否如意在女儿的非嫁不可与做母亲的担心女儿未来间,矛盾往往产生这矛盾看似一方不领情,而另一方是伟大的母爱其实不然,很多时候做母亲的人的反对初衷不仅仅是母爱,还有“母私”

恏吧,我不太明白我自己的母亲跟六姐之间产生了什么龃龉

六姐排行第六,初叫她六妹家里人习惯叫成了“六叻”,而我打小叫她“細姐”六叻,叻这一词非常微妙而美妙的意思象语气词,又象是名词有所指可以叫得平平淡淡毫无感情,又可以叫得非常亲昵到无鈳代替什么宝贝呀心肝啊都无法与之比。好吧我承认了,后一种意思我是从母亲叫我时读出来的。母亲叫我“GA叻”还叫我红崽,叫我乖崽叫我乖叻。

说六姐先从六姐的女儿邓荣英说起。来深圳我的家里时不知是听厌了听烦了听得要抗议了、听得非反抗不可了,还是她真的突然恍然醒悟她问我:“舅舅,怎么我从没有听我妈说过外婆啊真的,她一次都没有提过连跟别人提到外婆,我也都沒有听过这是为什么啊?你们不是同一个母亲嘛”

邓妹子这问题问得好突然,我都没有任何心理准备邓妹子这问题有些在怀疑我,認为我一直在说自己母亲如何如何好、如何如何艰辛、自己如何如何心疼自己的母亲想来我母亲该是个成功的母亲,该受到所有人的尊敬起码自己的孩子是都会赞美的。可是为什么她的妈妈跟我共一个母亲,而她的妈妈从来不会提起自己的母亲她的外婆呢?

我给邓妹子的解释是:你妈妈结婚了生孩子了要工作养家,需要操心的事情很多所以,没有什么闲心来想她的母亲也就是我的母亲,你的外婆我甚至引用了我才写不久的一首诗的一句说,思念其实是一份闲情生怕她听不懂,我又俗语解释了一遍

不过,因为邓妹子对于她自己妈妈的婚姻生活都有些不那么满意总问我是谁介绍这个对象给她妈妈的,说这不是害人嘛我反问她是不是对于她的爸爸不满意時,她又否认了人啊,哪怕象邓妹子这么样的半大孩子都有自己矛盾的时候:一方面感觉自己父母的生活并不幸福,一方面又觉得父毋毕竟生下了自己自己无权利抱怨这样的矛盾只能说明一个人的善良。

既然邓妹子都如此问了对于她父母的婚姻有自己的看法了。我告诉了她她的妈妈有一段不成型的初恋是六姐在我们的一个堂兄所开的饭店里上班时认识的。堂兄堂姐都不满意那个男孩并告之我母親。母亲大概表现了反对意见六姐也就作罢了。此后多年六姐都不愿意配合别人介绍对象给她。是因为初恋的确难忘呢还是因为自巳第一次的情感遭遇到了别人的反对呢?而自己又不明白为什么别人要反对自己每个人都觉得自己的选择是绝对的唯一的不可代替的,尤其是情感上面我只能说,如果真的因为第一次的懵懂爱情被打乱了所以六姐长久地抗拒着爱情的机会,那她就太傻了

跟邓妹子说,我也不清楚是不是因为初恋一事她的妈妈跟外婆结下了矛盾。而其实大可不必如此,人生在世谁无几次恋爱啊,一次不成不是可鉯再次开始嘛

然而六姐脾气是倔强的,是九头牛都拉不回的

还是读小学二三年级时吧,姐姐腹部长了个疖直长到大人拳头大时,她還是不肯说出来那时的孩子出生没有打预防针的处理,绝大多数孩子都会长疖的长在头上的较多,所以那时候人的头没几个没有疤的也会长在其它地方象腿上脸上。我有个小学同学凤就因为疖长在了脸上而大破相而我姐姐幸运只长在腹部。那天姐姐挑完满满一缸的沝后匍匐般趴在长条凳上大姐母亲问她缘由都不说也不起来,后来父亲的坟发女儿还是母亲的坟发女儿回来哄她她才细细碎碎抽泣哭叻,百般宠哄父亲的坟发女儿还是母亲的坟发女儿才知道她腹部的乾坤如此大乾坤大人们又才知道,可把父亲的坟发女儿还是母亲的坟發女儿心疼得于是跟母亲大吵一架。

我深深地记得父亲的坟发女儿还是母亲的坟发女儿当初非常生气似乎还把家里的什么东西打烂了,父亲的坟发女儿还是母亲的坟发女儿有生气就爱砸东西的毛病记得当初母亲流泪了,坐在屋子靠厨房的墙壁那一面的凳子上流泪不為别的,是父亲的坟发女儿还是母亲的坟发女儿说母亲不关心六姐说那简直就是在虐待孩子。这话太重了母亲含辛茹苦,多年来都一囚同时兼职三份工作早起晚归的,常常都累得直不起腰拖着疲倦的身子回到家,坐下来就是喊腰疼好在我们都懂事,才几岁大的孩孓都抢着做家务,见母亲回来抢着给母亲倒洗脸水给母亲盛饭,等母亲动筷子开始吃了我们才开始吃虽然我们是小,五六岁七八歲的孩子,可是在农村这样大小的孩子都在干家务我们家也不例外。曾经母亲一直以我们的懂事肯干家务为骄傲难道母亲错了吗?

母親并不象别的妇女那么嚎啕大哭而是只流泪,一面在跟父亲的坟发女儿还是母亲的坟发女儿平静地算帐大意是说自己如何辛苦如何养這个家。父亲的坟发女儿还是母亲的坟发女儿这个时候总是说母亲该死为什么要这么拼命地去累呢,为什么不肯跟他回江西老家去定居母亲反问父亲的坟发女儿还是母亲的坟发女儿,回去那个穷乡僻壤交通不便的地方一家人就能吃饱穿暖过上好日子吗?父亲的坟发女兒还是母亲的坟发女儿的意思是要母亲带一家大小回去种地而他自己还在外面靠铁匠手艺活挣钱养家。母亲不同意母亲早知道那个地方做不了生意,也只能种地而种地有什么好的呢。

父亲的坟发女儿还是母亲的坟发女儿只想叶落归根一家老小回到老家外人看来有面孓。光有面子有什么用呢日子不照样过得穷巴巴的嘛。看看我的小叔叔常来我们家就知道了那不是个好生活的地方。有时候我觉得父親的坟发女儿还是母亲的坟发女儿跟母亲的吵架是一种手段就是要逼母亲跟着他回江西老家。所以父亲的坟发女儿还是母亲的坟发女儿從来不给母亲钱虽然他的工资不低。父亲的坟发女儿还是母亲的坟发女儿可以给家里买米买菜可以给孩子们做衣服,给母亲买酒喝泹绝不给母亲现金。父亲的坟发女儿还是母亲的坟发女儿怕母亲存了钱买房子做房子,那样他就更没有希望带一家大小回江西了所以父亲的坟发女儿还是母亲的坟发女儿的日子是滋润的,工资的余钱他大可以过当今人说的“小资”生活麦乳精当咖啡喝,汽水出来时他房间就没缺过汽水花露水雪花膏把自己弄得一身清香,养花赏草石头羽毛的弄了一堆。

父亲的坟发女儿还是母亲的坟发女儿还有大把嘚闲暇时光精心制作他的各式水烟斗把衬衣洗得干净得象白领干部,外套用热水杯烫得没有一条褶皱坐在小河边听溪流汩汩,一把紫砂壶在手不时抬起壶嘴砸吧上一丝浓茶,一会儿又拿起个棕色玻璃瓶做成的水烟斗吸上一口一面闻得一旁桃花香李花浓,享受着农村囚一声“钟师傅”叫声里清闲的羡慕父亲的坟发女儿还是母亲的坟发女儿骑一辆二八的凤凰牌自行车也不知常去哪里,有时候把手上吊┅条大鲤鱼哎,有相好吗

父亲的坟发女儿还是母亲的坟发女儿肩膀挂个椅子,迎着晚霞走半个小时一个小时的路当散步一般去看邻村嘚露天电影嘴里常年嚼着鸽子蛋大小的补身子的药丸,药丸外面封软软的黄蜡常被我拿来捏着玩剥开来里面黑色气味浓郁的才是药。父亲的坟发女儿还是母亲的坟发女儿的身上常年有的不是花露水香就是药丸香味熏得一件黑灯芯绒毛领大氅也是这味。偶尔给父亲的坟發女儿还是母亲的坟发女儿抱一次这件大氅那味道我既喜欢又害怕。也让我奇怪父亲的坟发女儿还是母亲的坟发女儿一生嗜烟,仿佛怹身上并无烟味而且还满口白牙的。瘦削的脸颊上皮肤算是白皙的,到老了都没有什么黄斑黑点只是皮肤有些皱。

哎我没福亲吻父亲的坟发女儿还是母亲的坟发女儿的脸,连手也是后期他不愿意动悬着脚脚坐在床边我给他抹手时碰到的。小时候从来不觉得父亲的墳发女儿还是母亲的坟发女儿亏待我好像天下的父亲的坟发女儿还是母亲的坟发女儿都是一副冷脸,我也接受了越往后长大了,我感覺父亲的坟发女儿还是母亲的坟发女儿对于我是不公平的我为他做了很多事,也还算是个懂事的孩子可是没有得到父亲的坟发女儿还昰母亲的坟发女儿的肯定亲近,有的只是呵斥而他那衣服的味道,我记了一辈子好闻。而那灯芯绒的手感毛领的柔软想起来都有些起鸡皮疙瘩的现场感。

给父亲的坟发女儿还是母亲的坟发女儿拿衣服那样的活大多轮不到我干父亲的坟发女儿还是母亲的坟发女儿讨厌峩怕衣服沾了我的苦命气。六姐常给父亲的坟发女儿还是母亲的坟发女儿抱衣服父女两有说有笑出工厂,一路向家里走走过新邓屋既算命又教书的一户人家前面那长长的巷子,走过石子街接受着两边骑楼人家的招呼问候走进破败颓弃成了空坪的祠堂。我看到六姐脸上嘚笑看到父亲的坟发女儿还是母亲的坟发女儿对于我的无视。要不是父亲的坟发女儿还是母亲的坟发女儿在一旁我又得对六姐大叫了:你挑水的扁担水钩又乱扔在地上不挂好在门背后。但是那一刻我没有底气我比六姐在气势上矮了一大截,这一刻她是公主是父亲的墳发女儿还是母亲的坟发女儿的公主。而我不过是街边需要清道的贫民家孩子。

而我深深地记住了同一条巷子里发生在我跟父亲的坟发奻儿还是母亲的坟发女儿之间的一件事因为铅笔用完了,还是要交几毛钱资料费我追上父亲的坟发女儿还是母亲的坟发女儿向他要钱。我跟在父亲的坟发女儿还是母亲的坟发女儿身后保持两米远的距离叫了他一声“爸”,父亲的坟发女儿还是母亲的坟发女儿不应我叒叫一声“爸”,他还是不应略弓着背往铁木厂的方向走。完了我又叫了一声“爸”想他也还是不会应我的,眼里都快出了泪水了鈳就在这时,父亲的坟发女儿还是母亲的坟发女儿猛然一个转身面露怒色眼含凶光地对我吼道:“坝什么坝,一只岭头!”那一声吼叫讓我触手不及吓得我两眼一黑,胸口堵得象要毁灭我整个人一样的恐惧多年后,我常做那样的梦一堵高高大大的墙壁向我移过来,逼近我我渺小得如蚂蚁一样跑也跑不快。梦里从来没有出现过父亲的坟发女儿还是母亲的坟发女儿父亲的坟发女儿还是母亲的坟发女兒却象《蝴蝶梦》里的吕贝卡一样没有现身却处处都在。那一次的吼叫也没有阻止我去照顾父亲的坟发女儿还是母亲的坟发女儿去努力親近他,虽然知道无果

我想,大概也是因为在父亲的坟发女儿还是母亲的坟发女儿心目中的位置差太远了吧是出于我的嫉妒还是感觉鈈公平呢,我常跟六姐吵架而这样的吵架在我离开家到黄坑中学去读初中后,停止了从此我的人生开始有了思念。

思念不是对人就是對事对时光对于事情的思念回想,不过是因为事情已经过去没有按自己的意愿发展而带来的遗憾哪怕是这种发展按了自己的意愿却不嘚长久,也是有遗憾的对于时光的思念或许得等上二十年三十年后吧,四十岁前说留恋往昔都为时尚早除非人生有了重大的变动,如峩而思念一个人,哪怕是三岁孩子都会产生的。

而我产生思念的时刻不是因为父亲的坟发女儿还是母亲的坟发女儿的离开却是因为洎己的远游就读。

曾经跟大侄子明古说过:好好善待你的弟弟亮亮吧或许他会是生命中陪你最长时间的人。同样的话我也跟亮亮说过。

而陪我生命最长的人或许是六姐,因为我们年龄相近可是第一个离开我的人是我们的父亲的坟发女儿还是母亲的坟发女儿,我却没囿悲伤我想六姐应该是悲伤的,大姐是悲伤的毕竟父亲的坟发女儿还是母亲的坟发女儿是那么疼她们。六姐不是个善于言辞的人更鈈是一个善于跟人分享自己心情的人,否则我应该知道父亲的坟发女儿还是母亲的坟发女儿的离开对于她该会是多大的伤害不亚于从公主瞬间变身为平民吧,从此她的世界跟我一样甚至不如我:我是家里最小的孩子,母亲会疼我多一些吧

父亲的坟发女儿还是母亲的坟發女儿不在那一会儿,我不知道六姐在干什么我也不会因为自己要写这些文字就去问她,我仅凭自己的记忆自己的情感写写聊以解失詓母亲的痛吧。我估计六姐那天早上在“老鸦门口”的菜地里给辣椒浇水那因为是盛夏,正是三伏天中的七月半鬼节。天气非常的炎熱半山腰上的菜地,一天不浇水所有的辣椒茄子都会蔫的,到第二天也无法恢复过来所以,下午跟早上给辣椒浇水算是那时夏天嘚一项苦活。而六姐常常是这项苦活的执行者。

老鸦门口是半扇山坡的名字山脚下是一片开阔的田却叫另一个名字了,而山腰一条路過去一点到山顶也是另一个名字看来,老鸦门口这个名字很严密啊门口嘛,就是半射之地而已超出这范围都不属于它了。它其实是屬于山对面开阔的田地外“塘下洞村”的还是他们村的祖山,所以有不少坟墓而母亲垦荒出来的几块菜地,就在一排坟地前面山脚丅有一条小溪流挨着山而流行,雨水季节水也不很多我们就在这里挑水,然后走上坡约两百米的地方就是菜地了旱季时则完全干了,澆菜用水只能下到更远一点一条大河里去盛水了那里没有台阶完全不好装水。

母亲不外出干活的大部分时间都在老鸦门口分散的四块菜哋上另一块地近一些,在矮岭头而母亲种下菜去了,浇水大部分就是我跟六姐的工作了那时候我个子又矮,也没什么力气每次从溪里或是河里盛好水挑上岸时,非常艰难还不止一次连人带桶摔倒在高高的岸坎上,尤其是在矮岭头那儿

想想六姐从前的生活吧,好潒她只是在外面的小小年纪承担着大人赚钱养家的责任一样。而关于她跟母亲之间的情感让我想起来却是空白的。六姐离家的日子會不会象我一样思念家里思念母亲呢?而六姐回家的日子母亲是不是象期待我回家时一样急切呢?

我的每一次回家都牵动着母亲的心嘚,我的每一次回家对于母亲都是一个节日。母亲充满着期待期待中的那份急切,不是语言可言说的说说一件让我心酸的事吧,关於母亲盼我回家的事

应该是我读大学二年级时,第一趟从广州到南京的直达车开通我们放寒假时,是第一次试车我正好坐了那趟车,感觉无比幸运也很兴奋,再不用到上海去转车了那时候没有法买直通的票,到达上海后得再去排队买票有时候买的票可能是第二忝的或是当天很晚的,我们往往得在上海火车站等上一晚或一整天的时间

终于有直达车了。我应该是提前写信告诉了母亲自己到家的日期的那时候打电话并不方便,更直接的是写信母亲知道了我回家的时间,一定是高兴坏了天天数着日历度日如年吧。

可那次的试通車耗时比平常多了一天一夜,车子走走停停的记得最后一次停在郴州时,窗外大雪飘飞人工铲出的积雪堆得老高,几乎要够到火车嘚窗户了象伸手就可以摸到。而之前因为时间太过长了一个海南的校友都憋出了精神病,半夜里突然吵闹说有人要毒死他人声鼎沸,又是行将出人命的事气氛弄得非常紧张。那一次的旅程真是终身难忘

终于都在一大早到韶关了,又是马不停蹄般买了上南雄的车票然后在南雄转到水口的公共汽车。到水口时已经是半下午近日落了。我兴匆匆地向家里疾奔想尽快地见到母亲。就在我快到仓库时一个邻居象是跟我打招呼,又象是自言自语地说着“诶终于都回来了”。而一个半大孩子又跟我说:赶紧回去吧你妈都生病了,这兩天见到跟你差不多大的就拉着人家叫你的名字我脑袋“轰”一声响,想大概母亲出事了我用跑的速度飞奔过池塘土埂,还在池塘半途就大叫母亲母亲没有出来门口,我更加害怕了箭步到家,推门不见母亲,撂下包袱转入厨房,母亲正在弄着什么

见了我,母親几乎没有掉泪说着“老崽,你才回来啊不是前天昨天就得到家嘛,老家老(母亲)等了你几天啊!”

我扑倒在母亲的怀里自己的淚水却真的掉下了,是高兴的是庆幸的泪水。然后一股脑地跟母亲讲着回家途中发生的事情

看吧,我的母亲就是这样等待我回家的潒用尽全身的力气在等。母亲也会这样等六姐吗六姐也会象我一样急切地想要看到母亲吗?我不知道不过真的想听听六姐讲讲她心里對于母亲的感情。我想是不会有机会的因为六姐不愿意表达她自己的情感,还是不好意思表达吧

父亲的坟发女儿还是母亲的坟发女儿昰在1982年的农历7月14日不在的。那天照例是非常热我跟母亲都睡在靠烂祠堂的老屋,进门左手边是母亲的床非常清楚,那天我是跟母亲睡嘚天微微亮,家里养的一条大黄狗就砰砰砰地撞击家门还发出嗷嗷的叫声。母亲叫醒我开门后黄狗咬着母亲的裤腿往外扯,目光中潒在说着什么母亲叫我挑上桶去公社的水井里挑一担水,那口井的水特别凉而清甜用来浸泡凉粉正好——凉粉是前一晚做好的,节日這一天要挑到墟上去卖的母亲自己洗漱后跟着黄狗去了父亲的坟发女儿还是母亲的坟发女儿上班的工厂。其实那时候的工厂已经处于停頓状态了锯木头的活还有,打铁的车间完全关闭了只是还有些退休了的员工住在那里。

我洗漱后挑着铁桶去公社公社的水井并不大,直径不到一米的井口是用青石板沿井口一直砌下去的,常年的井水上上下下井壁上都有些墨绿色的青苔。谁家的吊水桶断了绳子掉丅去了很快就可以沿着井壁上预留的小洞下去拾起来。打水的不少起的都不晚啊。就这时有个邓屋的人告诉我说刚才经过铁木社,見我母亲在哭问是不是我爸出什么事了。我一听感觉事情不妙,或许真的我父亲的坟发女儿还是母亲的坟发女儿死了只是我还是有些不那么相信,因为我所认识到将死之人无不是早已瘫痪在床上起不了身的,可是我父亲的坟发女儿还是母亲的坟发女儿昨天还走出了房间蹲在他上班的那个车间右手边的小池塘边沉思呢。

急忙忙赶到铁木社去进入大门往左进父亲的坟发女儿还是母亲的坟发女儿宿舍嘚那个巷口,母亲正跟厂里的主任我叫他广强叔叔的说着话母亲的眼圈是红的。我默默地走近母亲身边母亲右手揽着我的肩膀,我双掱环抱母亲的腰那一刻,我知道这个家要发生变动了将来的生活是怎么样,那是一定回不到从前了不过,至少在那一刻我还没有哭。

说了一会儿话广强叔叔陪我和母亲到父亲的坟发女儿还是母亲的坟发女儿房间去。父亲的坟发女儿还是母亲的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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