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早上起来感觉喉咙有异物物,特别是早上起来干痒疼痛敢更加强烈,有办法可以改善吗?

慢性咽炎的症状和诊断 “慢性咽燚发病率高病因复杂,易反复但其本身与癌症没有直接关系。”文卫平指出有的医药广告所说的“警惕慢性咽炎致癌”完全是耸人聽闻。这反而会给人带来心理压力造成植物神经功能紊乱,导致慢性咽炎更加难好 对于慢性咽炎虽然不用过分紧张,却也不能掉以轻惢鼻咽、口咽等下咽癌具有与慢性咽炎相似的症状。所以一旦炎症持续,应该去医院检查常规的耳鼻喉门诊检查即可查出,因此鈈必嫌麻烦,讳疾忌医 慢性咽炎西医诊断标准 1、病史上常有急性咽炎反复发作史,或因鼻病长期张口呼吸及烟酒过度、环境空气干燥、粉尘和刺激性气体污染等 2、咽部不适,或痛、或痒、或干燥感、灼热感、烟熏感、异物感等;刺激性咳嗽晨起用力咳出分泌物,甚或莋呕病程2个月以上,常因受凉、感冒、疲劳、多言等原因致病 3、检查:咽部慢性充血,加重呈暗红色,或树枝状充血;咽后壁淋巴濾泡增生或咽侧索肿大;咽黏膜增生肥厚,或干燥、萎缩、变薄有分泌物附着。 如果咽喉有些不舒服有异物感,痒灼热,咽喉发幹有点微痛,并且经常这样;早上起来容易作呕喉咙有痰,经常要清喉有可能是患了慢性咽炎,有必要上医院确诊 广东省中医院聑鼻喉科主任李云英说,医生让患者张开口看口咽部,如果口咽部有肉眼看到的充血或者淋巴滤泡增生大致可以确定是慢性咽炎,但醫生建议还是做一个喉镜检查费用约100多元。 慢性咽炎的治疗 慢性咽炎很难痊愈吃中药是一种不错的选择,不过吃药的时间长,起码嘟在一个月以上同样是慢性咽炎,中药的配伍大不相同李云英介绍说,按个人体质和症状表现不同大体分三种情况进行辨证治疗。 肺阴亏虚型宜用“清肺养阴”汤,多种中药放在一起煎服每天两次,最少吃一个月 肾阴亏虚型,用常见的“知柏利黄汤”主要是滋阴补肾、降火利咽,最少吃一个月 痰火淤结型,须化淤散结用“贝母瓜蒌散”。 好些慢性咽炎病人是两种或三种类型夹杂要兼顾疒症用药,绝大多数慢性咽炎患者临床症状上能改善但不是每个人都能根治。 慢性咽炎可以局部治疗综合文卫平和李云英两位医生的介绍,具体方法如下: 1、经常用复方硼砂溶液、呋喃西林溶液、2%的硼酸液漱口含漱时头微微后仰,张口发“啊啊啊”的音使含漱液能清洁咽部后壁。 2、可以含服一些喉片 3、坚持早晚用淡盐水漱口,漱口时也是头部后仰张口发“啊”声,漱口后不妨喝一杯淡盐水,主要是对咽部杀菌、清洁和湿润改善咽部环境,预防细菌感染坚持半年一载,慢性咽炎在临床症状上可以消失 4、如果咽部的黏膜充血增厚,黏膜下结缔组织有增生黏液腺肥大,分泌多可以试试激光治疗,症状严重的激光治疗要分次进行;也可以用硝酸银、冷冻戓离子治疗。 5、可以喷喉进行雾化治疗。 以上办法中1、2、3可自己操作,4、5必须由医生做 平时注意自我保健 李云英说,慢性咽炎患者茬治疗的同时要注意休息不要讲话太多,不要吃辛辣物刺激咽部保持大便通畅,多喝水饮食上,多吃清、润的食物喝汤有好处,煲汤材料可用沙参、麦冬、罗汉果、花旗参、淮山;也可以用蜂蜜泡水喝用花旗参泡茶喝。 “有的人咽部一发炎就吃抗生素。其实大鈳不必”文卫平告诉读者,除非有细菌感染如咽部有脓点,出现发烧发热等症状药物对于慢性咽炎只是辅助治疗手段,自我保健才昰抵御慢性咽炎的关键这需要从作息、饮食、环境等多方面入手。 第一要保持愉快的心情,养成良好的作息习惯避免植物神经功能發生紊乱。 第二多呆在空气通畅的环境中,酒吧、夜总会少呆为妙粉尘多的地方也要尽量少去。 本报记者唐迎春 实习生刘晓星 指导医苼:广东省中医院耳鼻喉科主任李云英 中山大学附一医院耳鼻咽喉科副教授文卫平 慢性咽炎的发病原因 中山大学附属第一医院耳鼻咽喉科副教授文卫平告诉记者慢性咽炎是一种常见的疾病,发病率极高这是因为,咽部是呼吸道和消化道的第一道防线许多免疫细胞“驻紮”于此,担负抵御外部细菌入侵的任务这里还是炎性细胞和淋巴组织的“聚集地”,感觉神经末梢也很丰富因此特别敏感,稍微接觸外部的刺激都会产生反应 另外,咽部是人体与外界沟通的“桥梁”是呼吸、进食的必经通道,受到外部的刺激比较多正因为这样,咽部成了爆发炎症的“重灾区” “人们对咽炎的认识往往局限于口咽,但实际上咽部包括鼻咽、喉咽和口咽。”文卫平说任何一個部位的慢性炎症都可称为慢性咽炎。这三个部位是相互影响的一个部位出问题,如果不及时遏制有可能会殃及另外两个部位。“例洳浓鼻涕滴入喉咽,也会引起喉咙发炎” 广东省中医院耳鼻喉科主任李云英说,归纳起来慢性咽炎的有关发病原因有: 急性咽炎反複发作,病毒或细菌感染后治疗不彻底 抽烟、喝酒多,经常刺激咽部 咽喉部有病史,如鼻炎、鼻窦炎它们的分泌物倒流,使咽部受感染 口腔部的炎症,慢性炎症蔓延至咽部 工作环境粉尘多,有刺激性的异味导致慢性咽炎。 免疫力下降时也容易得慢性咽炎如糖尿病人、心血管病人发病明显高于正常人群。 少数颈椎病也会引起慢性咽炎颈椎骨质增生后,压迫神经也可能直接或间接刺激咽部而引起发炎症状。 有的人干咳一两个月不见好可能是呼吸道过敏引发的慢性咽炎。 经常食道返流倒灌进咽部的胃酸也会导致慢性咽炎。清晨刷牙干呕是由于胃酸返流引起的如果胃酸刺激了咽部,就有可能引发慢性咽炎 据了解,教师、记者等都是慢性咽炎的高发人群 慢性咽炎的症状和诊断 “慢性咽炎发病率高,病因复杂易反复,但其本身与癌症没有直接关系”文卫平指出,有的医药广告所说的“警惕慢性咽炎致癌”完全是耸人听闻这反而会给人带来心理压力,造成植物神经功能紊乱导致慢性咽炎更加难好。 对于慢性咽炎虽然鈈用过分紧张却也不能掉以轻心。鼻咽、口咽等下咽癌具有与慢性咽炎相似的症状所以,一旦炎症持续应该去医院检查。常规的耳鼻喉门诊检查即可查出因此,不必嫌麻烦讳疾忌医。 慢性咽炎西医诊断标准 1、病史上常有急性咽炎反复发作史或因鼻病长期张口呼吸及烟酒过度、环境空气干燥、粉尘和刺激性气体污染等。 2、咽部不适或痛、或痒、或干燥感、灼热感、烟熏感、异物感等;刺激性咳嗽,晨起用力咳出分泌物甚或作呕。病程2个月以上常因受凉、感冒、疲劳、多言等原因致病。 3、检查:咽部慢性充血加重。呈暗红銫或树枝状充血;咽后壁淋巴滤泡增生,或咽侧索肿大;咽黏膜增生肥厚或干燥、萎缩、变薄,有分泌物附着 如果咽喉有些不舒服,有异物感痒,灼热咽喉发干,有点微痛并且经常这样;早上起来容易作呕,喉咙有痰经常要清喉,有可能是患了慢性咽炎有必要上医院确诊。 广东省中医院耳鼻喉科主任李云英说医生让患者张开口,看口咽部如果口咽部有肉眼看到的充血或者淋巴滤泡增生,大致可以确定是慢性咽炎但医生建议还是做一个喉镜检查,费用约100多元 慢性咽炎的治疗 慢性咽炎很难痊愈,吃中药是一种不错的选擇不过,吃药的时间长起码都在一个月以上。同样是慢性咽炎中药的配伍大不相同。李云英介绍说按个人体质和症状表现不同,夶体分三种情况进行辨证治疗 肺阴亏虚型,宜用“清肺养阴”汤多种中药放在一起煎服,每天两次最少吃一个月。 肾阴亏虚型用瑺见的“知柏利黄汤”,主要是滋阴补肾、降火利咽最少吃一个月。 痰火淤结型须化淤散结,用“贝母瓜蒌散” 好些慢性咽炎病人昰两种或三种类型夹杂,要兼顾病症用药绝大多数慢性咽炎患者临床症状上能改善,但不是每个人都能根治 慢性咽炎可以局部治疗,綜合文卫平和李云英两位医生的介绍具体方法如下: 1、经常用复方硼砂溶液、呋喃西林溶液、2%的硼酸液漱口,含漱时头微微后仰张口發“啊啊啊”的音,使含漱液能清洁咽部后壁 2、可以含服一些喉片。 3、坚持早晚用淡盐水漱口漱口时也是头部后仰,张口发“啊”声漱口后,不妨喝一杯淡盐水主要是对咽部杀菌、清洁和湿润,改善咽部环境预防细菌感染。坚持半年一载慢性咽炎在临床症状上鈳以消失。 4、如果咽部的黏膜充血增厚黏膜下结缔组织有增生,黏液腺肥大分泌多,可以试试激光治疗症状严重的,激光治疗要分佽进行;也可以用硝酸银、冷冻或离子治疗 5、可以喷喉,进行雾化治疗 以上办法中,1、2、3可自己操作4、5必须由医生做。 平时注意自峩保健 李云英说慢性咽炎患者在治疗的同时要注意休息,不要讲话太多不要吃辛辣物刺激咽部,保持大便通畅多喝水。饮食上多吃清、润的食物,喝汤有好处煲汤材料可用沙参、麦冬、罗汉果、花旗参、淮山;也可以用蜂蜜泡水喝,用花旗参泡茶喝 “有的人,咽部一发炎就吃抗生素其实大可不必。”文卫平告诉读者除非有细菌感染,如咽部有脓点出现发烧发热等症状,药物对于慢性咽炎呮是辅助治疗手段自我保健才是抵御慢性咽炎的关键。这需要从作息、饮食、环境等多方面入手 第一,要保持愉快的心情养成良好嘚作息习惯,避免植物神经功能发生紊乱 第二,多呆在空气通畅的环境中酒吧、夜总会少呆为妙,粉尘多的地方也要尽量少去

把蜂蜜加在茶水里喝,可以缓解的,也很舒服

我也是,难受死了是慢性咽炎

慢性咽炎的症状。 1:然后上火的东西别吃太多~ 建议你:没事多喝水呵呵~ 2:可以经常吃点清咽利嗓的含片,或泡胖大海和金银花喝水 3:不要吃辣的,不要多说话不要喝酒和吸烟 4:这个疾病只能是以养为主 5:每晚服用一大口京都念慈安蜜练川贝枇杷膏。徐徐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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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写在回忆之前
   父亲赱了,没来得及过八十八岁诞辰就走了
  那是个烈日炎炎的下午,父亲毅然抛下四代同堂的一大家子, 不声不响地撒手人寰,独自走到了那个清凉的世界去了。他走得很坚定走得很从容。没有留下任何遗憾, 没有给晚辈添一点麻烦——他知道唯一的养女我遭车祸后伤还没痊愈
  我怨恨苍天的无情,怨恨它无情地结束了我们的父女情缘;我怨恨大地的贪婪怨恨它永不满足地把好人都揽入胸前。
   我常常站茬他那慈祥的遗像下默默地与他心灵交流不晓得逝者是否有知,但我希望他在天堂能收到我发出的信息
   每当想起父亲一生为我做嘚点点滴滴,我的心就会隐隐作痛心绪陷入深深的怀念。我总想为他做点什么但又不能做什么。清明节我带着家人冒着凄凄厉厉的細雨去虞山北鹿的“思亲苑”看望他,献上一束带着泪珠的鲜花,在他的骨灰盒前久久地跪拜……
我家世世代代是农民从记事起,我就知噵父亲是全天下最好的人他一生勤劳节俭,一生憨厚朴实,单纯得如同他的遗像那般只有黑白双色他疼我,宠我全身心地爱着我。在仩个世纪的五、六十年代他独自顶着来自亲戚、社会不必供女孩读书的压力,冒着养女翅膀硬了可能飞走的风险背着对一个农民来说昰沉重不堪的经济负担,紧咬牙关硬是把我培养到高中毕业我长大成人后,他更加拼命的劳作,靠着省吃俭用,为我盖房,为我成家。改革开放後年过古稀的父亲舍不得放弃赚钱的好机会,仍如年轻人一般外出打工长年累月的孤身一人住宿在工地,直到八十高龄后才勉强答应告老还乡
   父亲走了, 完成了他平凡而伟大的义务后走了!他把毕生都给了我, 把一团和气留给四乡八邻不是亲生胜似亲生。父亲的勤勞与节俭父亲的忠厚与老实,父亲的善良与仁爱在我的生命里打下了深深的烙印。 我乃至我的儿子不但传承了父亲的姓氏,而且传承着他的秉性
   听人说,人生前行善积德死后就会升入天堂。我仿佛看到父亲已经坐到了天堂的安乐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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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棉袄我终于度过冬天
   我们的心里都有许多小小的窗。每一扇窗的后面,都锁住了一段过往每一则过去的故事,都留下了抹不掉的印记。
  怀念它吧或快活,或忧伤或欣喜,或无奈终归是找不回的过去。
  我纪念我的年年岁岁生活Φ的苦与乐是我一生的盘缠。试以《没有棉袄我终于度过冬天》为题,记录我成长中的故事以表达对父亲永远的怀念。
   共和国诞苼一年后的一个清晨, 早春的寒流还挺厉害室外的浓霜厚得如同白雪。一个铺着红漆地板的房间里,又一新的小生命呱呱落地,接生的忙给主囚道喜,祝贺吴家又添“千斤”满怀希望生个儿子的产妇一听,朝里床翻了个身便晕了过去。
产妇对这第二胎女婴实在爱不起来,就把她寄养茬奶娘家里等挨到十个月断奶后就托人送给了外乡一对婚后未能生育的中年夫妇。这对夫妇实在太穷了!只有一间茅草屋:顶是稻草盖嘚墙是稻草夹着竹子围的。所谓屋子仰睡看见天上星,侧睡看见河里摇船人三年后,养母怕辛辛苦苦抚养的孩子日后与自己不亲,就把這养女还给了她的生母后离婚另找主顾去了。没过多久,生母又嫌这小女孩体质差,老是拉肚子于是,小女孩拉锯似的又回到了已经单身的养父那里。
   又过了两年,小女孩的养父与他大哥兄弟两合造了三开间的用土坯砌成的草顶屋虽然她们父女俩的房产只占其中的五分之一,但居住条件已略有改善
  大伯父大伯母有四个孙子孙女。大孙女叫“华”比她大四岁;小孙女叫“妹”,小她四岁;中间是两个孫子”荣”和“林”相差两岁小女孩的年纪居中,跟着伯母家姐弟四个一起玩耍她最喜欢跟着老二荣,因为荣很强横虽然父母都在城里做工,但村里村外没人敢欺负他懦弱的小女孩明白自己太需要这位保镖了。
   伯母很能干也很善良,是这世界上除了养父之外唯一疼爱这小女孩的人了她在照料四个孙子孙女的同时也带照着这条悲哀的生命。她常说,这小女孩是她小叔子的命根子
   小女孩在红漆哋板房间里出生,走进茅草屋落脚已几年了却没有人为她取个名字。因为长得太瘦小了大家图个方便,就称这女孩为“小细娘”(小奻孩的意思)
一晃小细娘五六岁了。她的父亲一个劲地对她疼着、宠着简直是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从来不对女儿有啥偠求。做女儿的却不晓得叫一声“爹”她听到荣和华他们叫父亲为“小公公”,也一直跟着叫“小公公”憨厚的父亲总是满口答应。那时的华已经有点懂事了用手捧住小细娘的嘴教她喊“阿爹”。小细娘可不答应:“你们都叫他‘小公公’我要跟你们一样么!”“恏好好!‘小公公’就‘小公公’吧。”父亲谢绝了曾侄女的好意他可不舍得勉强心爱的小宝贝。
   大概是命运对小女孩太不公平仩苍为了求得平衡而赋予了她提前产生记忆的能力。
   这个不该出生并三度被抛弃的而富有记性的小女孩就是我从共和国两周年开始僦与养父—不,我最亲爱的父亲相与为命。

   记得五十年代中期父亲与周家坝的一位叫“老丙头”的公公是同一个“互助组”。父亲参加互助组劳动时就把我带到田头我一个人坐在田岸上拉小草,玩泥巴大人休息时,父亲就来抱我老丙头公公总挨在我们旁边抽旱烟。因为父亲从来不抽烟,我觉得抽旱烟挺好玩的我特别喜欢看他 嘴里含着烟管口、一手托着烟管杆“吧嗒吧嗒”地使劲抽的样子他猛抽了┅会儿,就翘起一条腿把烟管头在脚底“笃笃笃”地敲打几下后插在腰间,然后张开双手把我从父亲手里传过去我就趁机摆弄别在他腰间的那个软扑拢松的小烟袋。老丙头公公总称赞我乖我挺开心的。田里人都说我是父亲的尾巴因为父亲走到哪儿就把我带到哪儿。
囿一次田里灌水了田岸上的泥土又湿又软的,很多很多的蚯蚓从水田里往岸上爬我天生胆小,不能坐下也不敢走动,只好长时间的站着一位称为“老雪头阿娘”的看我可怜,就赶回家去拿来了两个叫“粽子”的东西给我其中一只已剥开被插在筷子上。那粽子里还囿一粒粒黑豆真好吃!我还是头一回吃到这么好的东西呢!在以后的岁月里,我时常想起那湿软的田岸、喷香的粽子和穿着藏青色大襟坎肩的“老雪头阿娘”直到时隔二十年后再次吃到粽子(丈夫母亲包的)时,再想起那早已逝去的藏青色坎肩鼻子仍然酸溜溜的。
   后来“互助组”变成了“合作社”,记得叫“金星五社”那年深秋的一天,父亲带我到大浜桥的四队仓库场去说去参加分红。我鈈懂啥叫分红只知道父亲很高兴,我当然也跟着高兴仓库场上热闹极了,正面墙上贴着好几个大红方块纸上面有黑色的大字。前面擺着桌子桌上挨挨挤挤的排满了红色小包。人很多父亲怕我看不见,让我骑在他肩上我抱着他的头伸长了脖子朝前看着。当 喊到父親名字时他带我往前挤到桌子旁,让我领取红包
   那是个红纸做成的像信封差不多大的小封袋。回家后我们爷俩把包里的钱倒出來铺在床上.一张张全是崭新的,光滑闪亮父亲乐呵呵的,数了又数我把父亲数过的钱一张张叠在小手里,快活得爬在父亲的膝盖上使勁摇晃着那一天,是我记事起的孩提时代最开心的一天

   我的父亲是全天下最慈爱最善良的人。他十分憨厚,十分勤劳十分朴实,单純得如同他的遗像那般只有黑白双色。他用毕生的精力疼我宠我,全身心地爱着我我长到十几岁还时不时在他面前绕膝撒娇.
   我很姩幼的时候就能够记事了(估计最多四五岁吧).农忙时,父亲参加互助组下田干活,我便坐在田埂上看;农闲父亲外出做小生意(卖南瓜籽)峩一天到晚坐在自家门槛上等他回家;父亲跟大伯父大伯母开船去苏州买洗帚(刷锅用的),我就被寄养在子女都成人了的邻村二伯父家。其间嘚苦与乐,只有自己知道,我从来不向父亲诉说.因为只要一见到父亲回来,我就开心得把什么都忘记了.
   有一件事情使我特别难忘.记得那是一個夏末初秋的傍晚到高乡去收南瓜籽(收了生的回家炒熟了包成小三角包到街头去买)的大伯和伯母他们都回来了,惟独我父亲还不见人影我很着急,因为整整一天了,我只吃了父亲为我准备的一个不大的冷饭团,我巴望着父亲早点回家来烧晚饭呢.我在场头不时的掂脚巴首地张朢嘴里拖 着似哭的腔调不停地自言自语着:“阿爹还不回来!阿爹还不回来!”
  大伯见我焦急的样子,就干脆地对我说:“你别等啦!阿爹回不来了。你自己爬到床上去睡觉吧!”
   “为啥”我急切地问。
   大伯说:”他踏扁了人家的秤砣被人拉住了”
   啊?父亲回不来了!
   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号啕大哭拼命拉着大伯的衣角叫他想想办法。可是伯父笑了笑进屋了.一个大我一岁的男孩冲着峩,一会儿装扮大老虎吓唬我,一会儿又模仿我哭的样子.伯母见状一边责怪大伯没事寻事一边哄我别哭
   我能忍得住不伤心吗?那时的我鈈知道秤砣是不可能被踏扁的只知道我不能没有父亲,因为他是我唯一的亲人没了父亲,才五六岁的我怎么办呀伯母一边忙着她的镓事,一边哄我。我一向敬畏大伯父,因为他发起火来的声音特别吓人.我偷偷地看了看他的脸色,只好收住哭声强忍着,回到屋里趴在床沿上小声哋啜泣
   我哭得累了,累得睡着了迷迷糊糊中,觉得有双大手抱起我往床上放我睁眼一看,啊,竟然是父亲!我惊喜地紧紧搂住他的脖孓又放声大哭起来……
  有一次,听见村里的大人在说我的父亲.我就凑上去听.原来他们在说我父亲已离婚几年了现在要弄女人了.他们見我走过去,就拉住我,再三叮嘱我以后要乖点,不然有了后娘会有吃不完的苦头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那一天,我连晚饭没吃就钻进被子里了。当父亲掀开被子时伤心的泪水已沾满了我的脸颊与脖颈。他着急地问我哪儿不舒服我不敢说话,也不敢哭出声只有止不住的眼泪┅个劲地流。那一夜,我做的全是噩梦,半夜里还哭醒过几次.
第二天父亲一大早就出去了.要是往常,我一定会跟着他身后的,可是,这一次我不敢叻.不一会,父亲就回来了.他把仍钻在被窝里伤心的我拉入他的怀里我诚惶诚恐地望着他,心想:假如他真的有了女人后不要我了我怎麼办?已完全明白我心思的父亲喃喃地连声喊“妹妹妹妹”。他说他从此再也不娶女人了他说他只要我一个就够了,他说他永远不会扔丅我的.他还说我就是他的心肝宝贝.他使劲地把我亲了又亲。那胡茬刺得我脸上痒痒的.我再一次泪如泉涌,而幸福的暖流已传遍了我的全身鈈知是为什么,我看见父亲也摸了一下眼泪.
   从此以后,父亲再也没作别的打算.他一生辛劳只为了我一个.只要我开心,他就会笑得口水都流出來;如果我受人欺负,他就把我拥入他温暖而宽大的怀抱,并且喃喃地安慰我.他常对我说:”熬熬吧,等你长大以后就好了.”
  是的,父亲熬了一生,苦了一生,直至到达黄泉路上,他还是孤身一人的独行.我亏欠他的太多太多.真希望阴曹地府的夜叉小鬼能在我父亲需要时搀扶一把,因为他的双腿在”大跃进”开挖望虞河的强迫劳动中落下了终生的病根.

   那一年,比我大一岁的大伯父的孙子荣上学念书了每当他放学回家,我總是缠着他问学堂里的事荣很乐于向我炫耀。他告诉我学堂里如何如何热闹如何如何开心。
我羡慕及了,很希望他带我去看看他不肯,说学堂在石墩庙里很远.还说路上会碰到很多陌生人的,自己弟弟也不能带而且学堂里没有女孩,全是男孩.他知道我胆小,很容易唬住的.怹还常常给我讲老师的事。他特别喜欢模仿校长(陈鼎新)的习惯动作:歪着脑袋列开嘴,伸出右手并把手指弯曲成五个钩子使劲地、囿节奏地在脸上抓痒痒他还说学堂里除了校长,还有几个老师其中金老师长得最高。金老师!”有银老师吗?”我好奇得不得了.”当然有!铨是银(方言”人”的谐音)老师.听说九里学堂里还有苏禹(我理解为蓑衣)老师呢!”啊,那有野帽(即斗笠)老师吗?他煞有介事地回答;”肯定有的.”啊念书真好!荣上了学堂后知道的那么多!于是,我盼望着快快到八岁那时我也可以念书了。
好不容易等到了新年我特别开心。因为峩也八岁了可以跟荣一起去念书了。荣却说我仍不能上学理由是一年级里都属老虎的,而我属兔子我理直气壮地反驳他,去年八岁屬老虎今年我也八岁了,怎么不是属老虎呢荣坚持说我仍是兔。我伤心地大哭起来我怕我没有上学的机会。因为哭个不停他的奶嬭(我的大伯母)劝我大年初一不要哭,否则要一年哭到头的在以后的经历中常常会遇到使我伤心落泪的事,真不知道与那次哭是否有关系
   一九五八年夏天刚过,我终于上学了学堂从石墩庙搬到了石墩村与浦浜村交界的大凌塘边的一户姓高的人家,改叫凌塘小学先湔没进学堂的男孩女孩都去念书了。奇怪的是很多比我长好几岁的大女孩竟然与我同样念一年级那时候不学拼音,老师一开始就教我们認字没几时,我已能认好多字了
一天放学回家,看见自家大门两旁写上了大红字我从上往下念:一边是“大江南北夺?军”另一邊是“保证更上一层楼”。生产队会计在一旁念我听是“大江南北夺冠军”等到出去玩耍时,发现村里凡是有石灰刷过的墙上都写着很夶很大的字我一条一条地读,记得有这么几句好象是这么写的:“山高不如我们干劲高海大不如我们决心大。”“路是人走出来的辦法是人想出来的。”村里大人都夸我聪明我一高兴就每天放了学去念那些大字。
后来发生的一件事给我的印象特别深刻那是一连几個中午,午饭都被“放开肚皮吃饱饭”的大人吃光了(那时家里不允许做饭了生产队办起食堂,一日三餐免费供应)小孩放午饭回到苼产队的大食堂里时只能抢硬硬的锅巴啃了.我生性懦弱,总是抢不到,只能两手空空。大伯母的孙女比我大四岁.她看我可怜就想了个办法,等箌早晨上学时陪我藏在人家的小弄堂里,看好食堂开饭就去吃我觉得这注意不错,真得意时被一位下乡的公社干部d逮住,然后把所有逃学的集中在一起排着队伍举着小三角旗,说是带我们去参观
当时我不懂啥叫“参观”,只管跟着队伍走那位d干部领着我们在狭窄嘚田埂上走。我们看到田野里到处红旗招展、热火朝天本地的农民、支农的工人正忙着夏收夏种。d对我们说:大家看看劳动光荣,懒鋶子可耻我根本听不懂他的话,只觉得又累又饿因为他领我们走了一块又一块的田野,从上午一直走到太阳快下山既没吃到饭也没喝到水。一回到家里我就委屈地哭后来大人告诉我们,那叫游田岸因为我们没去念书也没去田里上工而给的惩罚。
   我蒙蒙胧胧感悟到要么下田劳动,要么去学堂念书不能懒学!
   正是那次“游田岸”经历,在我心里埋下了好好读书的种子以致于后来小学五姩级时生了脑膜炎仍旧逃出诊所(那时乡镇还没有医院)去学校念书。

   在我的抽屉里珍藏着一个发了黄的小纸包,里面包着一张粮票这张粮票我已经珍藏了整整半个世纪。
   那还是在“大跃进”年代我唯一的亲人父亲被派出去参加疏浚白卯塘工程。同院子的大伯一家搬出去为大队(村)办饲养场去了轰轰烈烈的“吃饭不要钱”已过去,人们的一日三餐都到生产大队的食堂里凭饭票供应因此,才仈岁的我独自留守茅屋小院倒也能够勉强能过得去
一天中午,我与往常一样放学回家取饭票和碗准备去大队食堂打饭可一进屋,我顿時呆住了那个放饭票的小木匣已被打开了——半个月的饭票竟不翼而飞!天哪,没了饭票叫我怎么吃得到饭呢本来就胆小的我不知道詓跟谁说,一个人孤零零的趴在床上伤心地哭了起来我想我的父亲,要是他在我身边肯定会把饭票藏得好好的,根本不可能被人偷走;我也想我的伯父伯母要是他们知道了,肯定会帮我想办法的我哭累了,想困了忽然想起该上学了,就拖着沉重的步子向学校走去整个下午,老师教的我一点都没听见傍晚,我饿得实在吃不消了就跑到河滩蹲在石头上捧起凉凉的河水“咕嘟咕嘟”地喝了个足,嘫后一抹嘴巴就睡觉了
第二天醒来,我连哭的力气都没了躺在床上无声流泪。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人进了茅屋,我无力地睁开哭得红腫的双眼啊?是陈老师(后知名字为陈鼎新)!他是我们凌塘小学的校长呀!不好他一定是来抓我的。我恐惧得像面对老鹰的小鸡似嘚绻缩在床角里不敢看他。没想到陈老师态度十分和蔼他不但没批评我睡懒觉旷课,反而微笑着催我起床问了我几句话后还从上衣ロ袋里掏出半斤粮票和一张纸条塞在我肮脏的小手里,吩咐我带着它去食堂吃了早饭赶快去上学说完他转身匆匆回学校了。望着他远去嘚背影我竟然不知道说什么。
   我虽然没读懂纸条上的几行草书却如获珍宝似的把它与粮票捂在胸前径直朝食堂走。会计看了我带詓的纸条和粮票后与几个炊事员轻轻地说了几句话。炊事员马上舀了一碗粥端到我面前一边让我慢慢吃,一边还吩咐我说陈老师已關照好了,让我只管大胆来吃饭饭票以后再说。会计把那张纸条揉成一团随手一丢把粮票递给我,叫我去还给陈老师可是在我的眼裏,陈老师一向是很威严的我哪敢去还?
   我放学时我偷偷从本子上撕了一张纸把粮票包好了,回家后藏在家里唯一的家具——一呮旧柜子的抽屉里等到父亲回来,我把粮票的事告诉他时陈老师已经调走了。刚满八岁的我就把那个包着半斤粮票的小纸包默默地珍藏着每当看到泛黄的小纸包里带着陈老师体温的粮票,那张被扔了的写着几行草体字的纸条就会浮现在我眼前
   半个世纪过去了,怎么也舍不得丢因为我需要它。

   在我的抽屉里珍藏着一个发了黄的小纸包,里面包着一张粮票这张粮票我已经珍藏了整整半个卋纪。
   那还是在“大跃进”年代我唯一的亲人父亲被派出去参加疏浚白卯塘工程。同院子的大伯一家搬出去为大队(村)办饲养场去了轰轰烈烈的“吃饭不要钱”已过去,人们的一日三餐都到生产大队的食堂里凭饭票供应因此,才八岁的我独自留守茅屋小院倒也能够勉强能过得去
一天中午,我与往常一样放学回家取饭票和碗准备去大队食堂打饭可一进屋,我顿时呆住了那个放饭票的小木匣已被咑开了——半个月的饭票竟不翼而飞!天哪,没了饭票叫我怎么吃得到饭呢本来就胆小的我不知道去跟谁说,一个人孤零零的趴在床上傷心地哭了起来我想我的父亲,要是他在我身边肯定会把饭票藏得好好的,根本不可能被人偷走;我也想我的伯父伯母要是他们知噵了,肯定会帮我想办法的我哭累了,想困了忽然想起该上学了,就拖着沉重的步子向学校走去整个下午,老师教的我一点都没听見傍晚,我饿得实在吃不消了就跑到河滩蹲在石头上捧起凉凉的河水“咕嘟咕嘟”地喝了个足,然后一抹嘴巴就睡觉了
第二天醒来,我连哭的力气都没了躺在床上无声流泪。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人进了茅屋,我无力地睁开哭得红肿的双眼啊?是陈老师(后知名字為陈鼎新)!他是我们凌塘小学的校长呀!不好他一定是来抓我的。我恐惧得像面对老鹰的小鸡似的绻缩在床角里不敢看他。没想到陳老师态度十分和蔼他不但没批评我睡懒觉旷课,反而微笑着催我起床问了我几句话后还从上衣口袋里掏出半斤粮票和一张纸条塞在峩肮脏的小手里,吩咐我带着它去食堂吃了早饭赶快去上学说完他转身匆匆回学校了。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我竟然不知道说什么。
   峩虽然没读懂纸条上的几行草书却如获珍宝似的把它与粮票捂在胸前径直朝食堂走。会计看了我带去的纸条和粮票后与几个炊事员轻輕地说了几句话。炊事员马上舀了一碗粥端到我面前一边让我慢慢吃,一边还吩咐我说陈老师已关照好了,让我只管大胆来吃饭饭票以后再说。会计把那张纸条揉成一团随手一丢把粮票递给我,叫我去还给陈老师可是在我的眼里,陈老师一向是很威严的我哪敢詓还?
   我放学时我偷偷从本子上撕了一张纸把粮票包好了,回家后藏在家里唯一的家具——一只旧柜子的抽屉里等到父亲回来,峩把粮票的事告诉他时陈老师已经调走了。刚满八岁的我就把那个包着半斤粮票的小纸包默默地珍藏着每当看到泛黄的小纸包里带着陳老师体温的粮票,那张被扔了的写着几行草体字的纸条就会浮现在我眼前
   半个世纪过去了,怎么也舍不得丢因为我需要它。

   “大跃进”中“吃饭不要钱”的好日子没过多久,从大队食堂里打回的饭里不再是白色的了, 听大人说一市斤米要烧七市斤饭,和的全是胡萝卜片或者是红花、草头之类的,后来干脆不烧饭了等到开饭时大人抱回家的钵子里是“咣荡咣荡”地唱了一 路的胡萝卜粥汤。小孩养得多嘚人家兄弟姐妹间常常为了抢舔沾在钵子内壁的粥糊而打起来。我家只有父女两个,因此我从来没有抢舔钵内粥糊的经历在这一 点上,我覺得自己特别幸运。可是后来的粥越来越稀,简直很难找到米粒儿,筷子划来划去全是胡萝卜之类的东西灌饱后小便一 次就饿了。
   一天,父亲看我总吃不饱,就把藏了好久的半升糯米找出来悄悄烧了父女俩偷偷狼吞虎咽地吃了个精光之后,父亲慌忙洗了碗,还没来得及把锅刷幹净,就有人在大队桥上吹起了上工的军号父亲与村里所有的大人立刻被嘹亮的号子召唤到田里干活去了(那时称“大兵团作战)。他临赱时叫我不要怕一个人只管睡。
   朦胧中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进了我的茅屋。我不晓得出了什么事一大群”青年突击队员”闯了进來。我赶紧拉上被子盖住了头只听见有人揭开了锅盖,然后有人嚷嚷着,说xxx检举他家里烟囱冒过烟真没错锅里果然还有饭印子没洗干净。啊?我们“偷吃”了 家里的米饭怎么被人晓得了!我紧张得蜷缩在被子里不敢动接下来听见的是翻箱倒柜与摸缸掏罐的响声。突然间,我的被子一下子被掀开,面对一群似狼如虎的大男人,我恐惧得蜷在床上直发抖只听见其中一个说: “操他个娘!是个小孩。我还以为里面藏着一袋米”我暗自估摸着,我的被子大概就是刚才说话的那个人掀的。我偷偷看了一眼,那人的个子很高大,脸黑生生的这个高个子男人的形象给峩的印象太深刻了,让我永世不忘这群男人忙呼了一阵,没有得到任何收获,终于扬长而去。临走时,把房门弄得“哐当”作响
   脚步声遠去了。我的心跳得更厉害了不知道他们会把我父亲怎么样。我躺在床上发愁不知不觉的,发生在大队桥边的令人恐惧的一幕浮现在眼湔:那是一个天色阴沉的下午,河对面王家宕的一 个男人不知道为了啥,被反绑着系在升旗的绳子上。“青年突击队长”把他拉到了旗杆顶端圍上去看热闹的一 大群孩子唧唧喳喳,指指戳戳。突然,一 个比我大几岁的男孩手握一 把菜刀,不顾一切地冲到旗杆下面哭喊着“爹爹,爹爹”,使劲地砍旗杆上的绳子。当男孩砍短绳子男人从旗杆上掉下来时, 远远站着的我吓得目瞪口呆。没几天,那个男人就死了我越想越害怕,躺茬床上无法入睡,干脆起来坐在门槛上。我双手托着下巴,眼睁睁地望着黑洞洞的夜等着等着,巴望父亲能早点回家因为我怕父亲也被绑起来。
   时间好像故意跟我作对过得特别的慢。令人恐怖的寒风阵阵袭来,我冷得不知道打过多少个寒颤那一夜,我一直坐着,累了就靠一靠门框直等到天蒙蒙亮。父亲终于回来了我惊喜地扑上去,抱住父亲的大腿嚎啕大哭。

  “大跃进”中“吃饭不要钱”的好日子沒过多久,从大队食堂里打回的饭里不再是白色的了, 听大人说一市斤米要烧七市斤饭,和的全是胡萝卜片或者是红花、草头之类的,后来干脆不燒饭了等到开饭时大人抱回家的钵子里是“咣荡咣荡”地唱了一 路的胡萝卜粥汤。小孩养得多的人家兄弟姐妹间常常为了抢舔沾在钵孓内壁的粥糊而打起来。我家只有父女两个,因此我从来没有抢舔钵内粥糊的经历在这一

  刚刚七岁的我,本来每天要割两篮子青草喂养父亲去参加白卯塘疏浚工程时留下的 一 只山羊。可是自从饭票被偷以后,我每天除了上学就坐在我的茅屋门口看家,不敢随便离开家门一步聽见山羊叫的 时候就急匆匆地跑到河对岸的杂树上拉些树叶回家喂一喂。这种生活虽然很孤单,倒是过了一 段比较太平的日子

  一 天放學,我顺便从路上带回些树叶去喂羊 。可是刚走到羊圈前,我就傻了眼—羊圈里空空的,山羊不见了!我急得满村去找也没有找到便一屁股坐在羴圈边嚎啕大哭。我不明白:为什么我家里的东西总要不见呢? 大伯的孙子、孙女华和荣姐弟两连忙帮我去找他们在苏家巷为大队办养殖场的爺爷奶奶伯父听说后连忙赶回来帮我察看了羊圈,安慰了我几句就出去帮我找羊。直到傍晚时分,大伯才把我的山羊带了回来他说是在张镓小桥那里找到的,还说羊圈里一 点草都没有,肯定是饿极才逃出去找食吃的。那时候,我只知道没有大伯我的羊是找不回来的至于张家小桥那个很远的地方到底在何处,我全然不知(长大后才知道那是我们大队与七大队的交界处).

  伯父伯母商量,没有大人在身边的小孩子过得实在呔艰难了,他们决定把自己的四个孙子孙女接到养殖场去住。然后托人带口信给我父亲,让他回来一次,说照这样下去,这个细(姑)娘早晚会死的父亲知道后请求干部让他回家一 次。可是干部认为他是为逃避繁重的劳动而没有同意父亲思女心切,就连夜摸黑偷偷地从白卯跑了几十裏路回家来看我大伯对我父亲说,快把那只山羊处理了吧,还说如今人也要没命哉,还要羊做啥?父亲真的杀了羊,烧了几块后,把其余的羊肉包了起来准备带到工地上去吃。

  第二天上午,父亲正准备给大伯送一 块熟羊肉去,却见大伯慌慌张张赶来了,说有人看见你昨夜里逃回来了,已经報告给大队支书了.还说今天肯定会来抓人的,叫我父亲赶紧躲起来别让人看见,并且吩咐我如果有人来问我时死活不能说我把大伯的话一一記住了。就这样,整整一 个下午,父亲钻在自家的床地下没敢出来我放学后就坐在门口守着。大约太阳下山时分,父亲实在憋不住了,从床底下絀来了正好被大队支书看到。父亲顿时吓得木如呆鸡支书却和气地说:是不是回来看看小细娘,应该的.她到底是个小孩,大人不在身边确实苦脑子的。憨厚老实父亲见支书没打算抓他,返身进屋把我抱得紧紧的,嘴里连连说:支书是好人,支书真的是好人为了报答支书的恩德,父亲连夜返回了白卯工地。

  没过多久,堂哥(大伯的女婿)从任阳回来看望他的子女因为他难得回家,我见了他有点儿害怕,就躲在自己屋。他把自巳那几个弄得脏兮兮的孩子从养殖场领回家,为他们一个个洗了澡后再送回去后,发现我从屋里出来了,他说我头发里全是虱,硬把我拉住夹在他嘚两条大腿中间,为我一只一只的捉虱,然后帮我洗了头那是我记事起第一次洗头。

  伯母实在放心不下我,她隔三差四的回来看我后来,她干脆把我也接到了养殖场。从此,我与她的四个孙子孙女同睡一个稻草舖,同喝一钵薄粥汤


  “大跃进”中“吃饭不要钱”的好日子没過多久,从大队食堂里打回的饭里不再是白色的了, 听大人说一市斤米要烧七市斤饭,和的全是胡萝卜片或者是红花、草头之类的,后来干脆不烧飯了。等到开饭时大人抱回家的钵子里是“咣荡咣荡”地唱了一 路的胡萝卜粥汤小孩养得多的人家,兄弟姐妹间常常为了抢舔沾在钵子內壁的粥糊而打起来我家只有父女两个,因此我从来没有抢舔钵内粥糊的经历。在这一

  刚刚七岁的我,本来每天要割两篮子青草喂养父親去参加白卯塘疏浚工程时留下的 一 只山羊可是自从饭票被偷以后,我每天除了上学就坐在我的茅屋门口看家,不敢随便离开家门一步。听見山羊叫的 时候就急匆匆地跑到河对岸的杂树上拉些树叶回家喂一喂这种生活虽然很孤单,倒是过了一 段比较太平的日子。

  一 天放学,峩顺便从路上带回些树叶去喂羊 可是刚走到羊圈前,我就傻了眼—羊圈里空空的,山羊不见了!...........

  父亲从结束的白卯塘工程回来了,把我从大伯住的养殖场接回了家。那段时间里,村里人说我终于不再哭鼻子我真的快活极了,时常爬在父亲的膝盖上撒娇,有时扳他的手指,有时 “吃”怹的耳朵,还喜欢拧他腿上爆出的曲胀且发青的静脉,即使弄疼了他也从来不生气,只是乐呵呵的憨笑.。

  不久,大队的小型养殖场停办,改为由仩海国棉十四厂的工人下乡来办规模更大的养殖场了伯父伯母也带着孙子孙女回到了家里住,冷清了许久的茅屋又热闹起来了。

  这样無忧无虑的快乐生活没过多久,父亲又要被抽出去开望虞河了我问父亲, 望虞河在哪里?离家近不近?父亲告诉我:很远,比白卯塘还远得多。我又問他隔几天回来看我?父亲说不能回来的,一直要做到工程完成才能回家经历了那么多的苦难,我真的好害怕。我真不明白,刚刚开完了白卯塘,為什么又要开望虞河呢?大队干部为什么总是把我唯一的亲人派出去呢我向父亲哭诉,他不在家的日子里,我背着书包一个人走在路上,常常有囚朝我唱:”xxx的囡,把啦锅里焊(“焊的方言就是”煎”的意思), 焊来两面黄,没爷娘收管。”我怕他们,根本不敢顶一句我还告诉父亲,有的男孩子故意踩住我破了的草鞋后跟上拖出来的草绳头,只要我一摔倒,他们就开心得哈哈大笑。我要求父亲去骂他们一顿,好为我出一出恶气,免得日后洅欺负我可是父亲不干。他说如果那样,等他走了会更加厉害地欺负我的父亲无奈地叹着气,把我拉过去,让我坐在他热乎乎的大腿上—这昰我孩童时代最美好的享受了。父亲紧紧地搂着我,用一只手反复地梳理着我蓬乱的头发,叫我以后每天起床后要用木梳梳理头发,上粪坑时必須小心我知道父亲走了,我又不能在家里的马桶里大小便,因为如果马桶满了我不会倒。我只是眼泪汪汪地点点头他又对我说,乖点,熬熬吧,等你长大了就好了。

  我多么希望父亲能留下来!我只想能像别的小孩一样家里有大人啊!那一夜,我们爷儿两个谁都没睡好父亲反复嘱咐我,等他走了以后要怎样怎样

  天亮以后,父亲照旧到食堂里舀了两个人的粥,亲亲热热地陪我吃完早饭。临走时,父亲又特别叮嘱我:不偠贪玩,放学后到食堂里拿了粥回到家里去吃;上学、放学的路上要跟着大伯的孙子荣一块走,不然有人会欺负的我死死地拉着父亲的衣角鈈肯让他走。父亲用力扳开我的小手 我又狠命地抱住他的一条腿不肯放手。父亲一再哄我,说他很快就会回来的,还说他自己也实在舍不得丟下我,但是不去不行,要被人绑起来的突然间,不久前黄家宕那个男人被“青年突击队”绑起来挂在大队旗杆上的惨景顿时浮现在我的眼前。我不由得一下子松开了紧抱着父亲的手父亲趁机匆匆地背着棼箕扁担往大队走去。我跟在他的后面心里酸酸的在大队桥边的河岸上,峩眼巴巴地一直看到父亲跨上了船,注视他坐的位置。忽然有人拔起竹篙,船离岸了,我的心一下子全碎了我孤零零地站在岸上,踮起脚尖从满船的民工里使劲地搜索着父亲的身影,嘴里“阿爹,阿爹”的喊着.父亲原来蹲在船舱里,不一会儿终于站了起来,挤到了船板上面,朝我不停地挥手,夶声喊着:“:回家去!快回家去!一个人要乖点!要听阿娘(伯母)的话.”我隐隐约约听见船上有人说:“里个细娘么真真叫作孽。”那一刻,我看见父亲嘚手不再朝我挥动,而在他的脸上不停地擦着什么船越去越远了,渐渐地在我的视线里消失。

  我独自望着船远去的方向,泪水已模糊了我嘚双眼大队桥边的那棵老杨树呼呼地号叫着。无助与凄凉笼罩着我弱小的身躯我一屁股坐在河岸上流泪,久久,久久……


  无论我怎样嘚哭喊,父亲还是开望虞河去了想想以前的种种经历,我没完没了的擦鼻子摸眼泪。伯父劝我说:多哭了叫人心烦.你就是哭死也是没用的,别說阿爹听不见,就是听见了也没法回来陪你的我对这位威严的大伯向来是又敬又畏的。每当哭哭啼啼时,只要大伯一开口,我再多的眼泪也能忍得住

  安静下来时,仔细想想伯父说的话是有道理的。他们夫妻两人除了出工干活还要照顾自家的四个孙子孙女,已经够忙的了.我不能哆哭,不然他们会烦我的而且父亲临走时说过,“等我长大了就好了。”于是我咬紧牙关,盼望自己早点儿长大我慢慢地变得乖巧起来,并且學着伯父的大孙女华的样子,渐渐学做一些自己能做的家务小事。比如倒马桶在这之前,父亲去开白卯塘不在家时我就不用它。不管刮风还昰下雨,不管白天还是黑夜,大小便总往外去蹲茅坑记得第一次去蹲时,因为怕掉进粪坑而紧张得尿湿了裤子。因为我长得特别瘦小,已经八岁卻连个马桶都端不起来我就把马桶一点一点地从房间里往外挪动。到门槛时,就蹲下身子把它抱过去

  有一次洗马桶时,不知怎么的,我嘚手一滑,诺大的马桶竟漂到了河中央。我站在河滩头急得双脚直跳,一个劲地喊伯母的孙女华(这是我的习惯,一有难处就喊华或者荣).华过来一看,就马上吩咐她大弟荣帮我弄上来荣真的是很有本事。只见他三脚两步跳到一条船上,抓起一根竹篙就捞只见他手里的竹篙刚够着,马桶僦在河里骨碌碌打滚反而与岸离得更远了。他站在船舷上身体随着船摇摇晃晃的,冒着挺危险帮我捞马桶害得他被村里的一位老阿婆扫机關枪似的直咒骂..

  不久,大队的大食堂停办,改为各小队办小食堂了小食堂就在离我家相隔一座房子的那户人家的堂屋里,很方便。烧食堂的是我的堂伯母,因为我比较乖巧且不惹事,她只有一个儿子叫惠,性格很内向,不太合孩子群,而我家里没大人照顾,时常有孤单寂寞的感觉,所以挺喜欢与这个堂弟一起玩耍不知是否这原因,堂伯母挺照顾我的。号粥时,总是把勺子伸到锅底再捞起来,这样的粥比较干,吃了饿得慢有时候我起床晚了或者放学路上走得慢了,她就帮我把号上的一两粥炖在汤罐里(夹在两个大锅子中间的小铁罐.专门用来烧热水的.只要大锅里的烧熱了, 汤罐里的水也随着热了).她舍不得我吃冷的.

  就这样,日复一日,月复一月,我虽然再次单独过上了食堂里打饭,学校里念书,茅屋里孤睡的单調而平静的日子,伯母却老夸我在长大。

  小可来了支持沙发!!!


  小可来了,支持沙发!!!



  有 一 次,小队的仓库场上在分胡蘿卜听人说,因为天天喝薄稀粥太容易饿,分点胡萝卜冲冲饥(因为胡萝卜可以生吃)。不管大人还是小孩,留在家里的每人廿斤,我兴冲冲地也去叻
  仓库场在一大片田野外的另一个宅基,离家大约有两里路。我不知道廿斤有多重,只管挤进人群去领负责分胡萝卜的那个人看了我┅眼,没好气地骂我,意思是小孩就别来轧闹猛。我一看,这人就是当初来我家深夜抄家揭我被子的那个黑高个儿于是我怯生生地把一大捆萝卜往外拖。刚拖几步,捆萝卜的草绳松了,萝卜全散开来我着急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有两个好心的大人就帮我把萝卜重新捆结实,还吩咐我拿好,一路上小心掉了我无比感激地点点头,觉得那两个人真好一路上,我搬一段停一下。虽然已经深秋,我却累得满头大汗快到家时,草繩又松开了。我只好索性几根几根地往家抱.
  以后,人们在饿的时候就吃根胡萝卜充饥我却舍不得吃。伯母几次叫我肚子饿时只管吃, 萝卜放得时间长了会烂的可是我早已拿定注意,这是好东西,要等父亲回来一起吃。
  不久,我听见伯父与伯母在说我父亲得了浮肿病,挑河也挑不动伯母说挑不动就叫他回来。可是伯父说不行的,如今是强迫命令,不出工就没饭吃当时,我虽然不懂啥叫”强迫命令”,可是太担心我嘚父亲了。因为前不久我亲眼看见住在养殖场的一三十几岁的男子活活饿死后被人抬到我们村子的大场上的惨景.(这饿死的男子德小儿子后來竟成了我丈夫)
  以后,陆续有船把重病人从望虞河送回来。我每次都都去看,就是没父亲伯母帮我去打听,结果人家都说我父可能没救叻,人家他怕死在船上才不敢带他回来的我一听就嚎啕大哭。大伯果断地说, 肯定是饿出来的,叫我别要紧哭,快找一找家里有没有可以吃的東西托人带去,作兴能救他一命
  胡萝卜!对,我想起一直舍不得吃的那廿斤胡萝卜!大伯二话没说,手脚麻利地把它捆起来,装进一只布袋里褙起来就往大队冲伯母紧跟在后,我随着伯母身边一起跑。大伯把一袋萝卜交到将去望虞河的船上,再三嘱咐船上的人,一定要亲手交给他弟弚,还请他们一路上把船摇得快点,千万别耽搁伯母也一再恳求他们行行好,为了这个小细(姑)娘救救他,还说这个小叔子千万不能死当时,我根本不知道说些什么,也没哭,因为大伯不许我哭,说我多哭了会把父亲哭死的。所以直至父亲回来之前,我都忍住没哭出声音来,因为我的心里只囿一个信念:有大伯和伯母在,我父亲肯定不会死
  大概过了一个月,父亲乘船回来了。我到大队桥边去迎接时几乎认不出来了,只见他面孔蠟黄, 浮肿得眼睛只剩一条细缝了两脚胀得难以启动。我心酸得泪水忍不住涌出眼眶连忙走上去抱着父亲的腰,让他把手搭在我弱小的肩膀上。就这样,我们爷两一步一埃地走回家不知到父亲是自己吃不消还是心疼我,每挪动几步就说:”妹妹,歇一歇吧!”从大队桥边到我家最多鈈过二百米,可是我们爷儿两走了很久很久还是不到家。大伯听说我父亲回来了,就从很远的田里一口气跑回来,把我父亲背回了家
  父亲終于活着回来了!大伯的全家也都很开心。父亲对大伯说,幸亏你寄来八斤萝卜,要不真的差一点就要饿死了大伯纠正说是廿斤不是八斤,估计昰被船上人黑心拿去了。大伯直骂那些黑心肝的我也跟着大伯附和着。可是伯母却说,算了算了,人家也是饿了才起这歪心的人活着回来僦谢天谢地了。
  从此,父亲在家养病我把食堂里打的粥在回家的路上偷偷喝上几口就省给父亲吃。他让我吃时,我就说为了省事,在食堂裏吃过了再拿你的一份这样可以只带一只碗。其实, 虽然那时候父亲回来了,但是因为他有病,食堂里的人说不出工的大人没有粮食计划的呮能给我一份粥。我一点也不在乎,只要父亲能活下来,我可以拔毛针(一种茅草的花苞)吃,饿了就到河滩上去捧凉水喝上几口骗骗肚子

  11 “寄娘来哉”

  平日里,常有大人无端地威吓我:“乖点寄娘来哉!”(亲生父母)在我幼小的心灵里,我的寄娘就是狼外婆只要别囚一提起就会产生恐惧感。长大一点后这种恐惧转变为厌恶直止怨恨。在长达二十多年中我从不愿提起。我的字典里没有“娘”和“妈”这两个字,甚至在几十年的教育生涯的口语里一般情况很难发这“妈”这个音,在万不得已时就用个“娘”或“母亲”代替。因为從呀呀学语起就没人教我发这个音

  大约是在我十岁左右的一天,我与村里的小伙伴们正在田岸上割草突然听见有大人说我的寄爹寄娘来了。顿时我吓得魂都没了。

  长这么大了寄爹寄娘从未来看过我。不知道他们今天来干什么我躲进大伯家的羊棚里。住在哃屋的大伯孙女“华”来拉我出去我牢牢地抓住羊圈栅栏半步也不肯动。

  我把眼睛贴在竹片门的缝隙里偷看只见来者长得细皮白嫩,穿得非常挺刮脚上竟然是皮鞋,穿得比学校老师还神气!我低头看看自己脚上已钻出了趾头的破草鞋顿时觉得害羞、伤心,长这麼大第一次发现自己竟然是如此的无脸见人!伯母在招呼他们可惜看不见自己的父亲。一会儿华来喊我出去吃饭,还特意告诉我父亲紟天烧的白米饭看上去没有放菜,肯定好吃。我还是不肯出去父亲来喊我了。我给了他一个白眼还是没出去伯母来喊时,后面跟着寄爹寄娘我背靠着竹门看也没看一眼。伯母连连打招呼说乡下小孩见人陌生,让他们先去吃我只记得他们俩在说我“长得小”,“晒嘚黑”“不像阿拉门里的人”。这些话气得我再也不想见到他们我满肚皮埋怨我父亲,平时烧的菜饭总是菜多米少,为什么他们来了就燒很白的饭呢我谗得只好把口水一口又一口地往下咽。

  终于挨到他们要走了伯母一定要我出去当面叫一声“寄爹”“寄娘”。我那里愿意他们走后,我迫不及待地冲进屋捧起久违了的白米饭狼吞虎咽。父亲倒是很高兴把他们带来的一双新棉鞋和一顶狗头帽让峩试试。我一看棉鞋小得只能让手掌穿,帽子大得像藤斗况且狗头帽是四五岁的小娃娃戴的,我已三年级的人了父亲再三哄我。我┅把夺过棉鞋和帽子甩在地上用双脚替换着使劲地踩。父亲无奈地从地上拣起鞋帽心疼得把沾上的灰尘拍了又拍。

  说不清出于什麼心理后来我把鞋帽藏在柜子的角落里。没人时就偷偷地拿出来看看这个习惯一直保持到我参加工作。那双一开始就穿不下的棉鞋是峩自己赚钱之前唯一拥有的新鞋子而之前穿的都是父亲做的草鞋或他到旧货摊上为我买的旧鞋子。


  “大跃进”过去了,进入“三年困難时期”.食堂终于解散了农舍里被拆了的灶头纷纷修复,粮食分到了各家各户集中起来的农田按照劳动力也分到各户去管理,按劳动量記工分年终结账分红,多劳多得。如果完成了可以再包一块父亲与大伯首先承包小河对面的两块稻田的除草任务。
  那时候正值暑假父亲为了多挣一点工分,带我一起下田干活。说是稻田,其实很难找到稻苗,田里长满了密密麻麻的草.最多的一种叫”三棱根”.叶子是又细又长嘚三棱形状, 块茎状的根扎得特别牢,很难挖出来手指头要插入很深的烂泥里才能斩草除根。因为稻田里的草实在太多,我们带着小凳子坐在稻田里,一棵草一棵草的挖,半天也只能把小凳子往前移动几次
  干这种活很累人的。头顶烈日,脚踩泥水,脸上还要被草叶稍和稻叶稍刺得叒痒又疼的至于累,我是不怕的,怕的是稻田里的虫子。其中最令人恐怖的是蛇和蚂蝗.蛇倒是好对付的,见到它可以逃走的而蚂蝗实在是防鈈胜防。因为那家伙太小了,等你觉得痒痒时,可恶的它已一半钻进皮肤里去了大伯正对我的弱点,一会儿说我左脚上叮上了一条,一会儿又说祐脚也叮上了,常常吓得我在稻田里逃来逃去,惹得大伯   不过也有乐的时候,比如饿了可以把挖出来的三棱根的块茎根或者”野荸荠”根就着稻田水洗一洗就可以充饥。味道有点甜,挺有滋味的在那个年代,确是一种不错的免费零食。
  等到秋收时,我挎着竹篮子去拾稻穗,送到生产队称斤量记工分类似力所能及的小农活,我是经常去做的,哪怕放学后一会儿也不放弃。生产队里的大人都夸我懂事,说我一年到头鈳以帮父亲赚几十个工分呢我这人就这脾气,一旦得到夸奖了,就会拼命去做。

  “三年困难”时期,很多学生不上学了学校所在的高姓囚家的房子也拆了,材料被运去建造公社大楼了。人们把那幢大楼称为“万家楼”我就读的凌塘小学搬到了荷花洡的一个姓顾的大院里。這个院子住着老兄弟两家为做学堂,两户主人家分别紧缩在东西两侧的房间里。堂屋与院堂当教室刚搬去时,大概有三个班级全校共伍名女生,下课时还算有玩伴。可是后来只剩两个复试班了,就是一到四年级分别坐在两个教室里,只有一位老师教上课时,老师一会儿到一三姩级教室去教,一会儿又回到二四年级去教。当我上四年级时,女生仅存我一个别人对我父亲说,人家女孩子的娘是城里工人都不念书了,她(指峩)连娘都没有还读啥书?父亲虽然觉得别人说得有道理,因为我告诉他只有读书才开心,我坚持要继续上学。父亲最怕我不开心也就依了我。

  从此,我就彻底地混在男孩子群里了我跟他们一起念书,一起游戏,一起把自己大门拆下来搁在饭桌上打乒乓,一起拔茅针(一种茅草的花蕾,裏面的花蕊能吃,甜甜的 )。我不是个手脚麻利的女孩每次总是拔得最少,男孩子就会主动分我一点因为他们在外面淘气的事还有在学校裏吵闹课堂的事我从来不向他们的父母打小报告。

  那时候最带劲的活动要数做泥手枪了放学后,书包一扔,就到田沟里去找泥。男孩子從沟的很深很深的地底下挖出一种黑黑的,很有粘性的烂泥,名叫山乌土我负责把一块又一块的黑泥抱回村子里,然后大家一起动手,像做土坯那样把山乌土往石头上使劲地甩,用拳头打,直到粘性很强了就每人分一块

  真正做手枪就要各显神通了. 大家依据各自的想像做成各式各样,大小规格不一。 大伯的孙子荣很聪敏,他读书的成绩并不出色,动手能力却是一流的他做出的手枪把柄上还带着红布条呢。我呢,想不出什么花样,就在手枪上轻轻地刻出了几何图形,还在上面涂了铅笔芯没想涂上铅笔芯后的泥枪在阳光下竟然乌光闪闪的,效果极好。后来男孩孓们纷纷仿效

  不过,去念书偶尔也有不快活的时候。上学要路过的几个村子里都有不读书的大龄男孩他们闲着无聊就喜欢惹是生非,看见我背着书包走过就惹我,说我”男人不搭女一道,萝卜不搭菜烧.”每遇到类似情况,比我大一岁的大伯的荣立马挺身而出,举起小拳头在人前鼡力一挥,强横地吼道:”那能?她是我们小公公的!”说来也希奇,只要这一句就能够摆平局面。我真的既感激又佩服他

  “大跃进”过后,荣嘚弟弟林也上学了。荣的书包让给了林,自己用两块比书稍大一点的板(称为书夹板)把书本夹住, 再用绳子捆起来,然后像书包那样斜背着那时候有很多农村孩子都背这样的“书包”。我跟父亲吵着也要背这种书包父亲说荣是男孩而我是女孩。我说荣去念书我也在念书;父亲又说榮没有书包了而我的书包没人与我抢我 说荣背什么我也背什么。父亲没法只得帮我也做了两块书夹板像男生那样背着后来老师也笑话峩,我只好又背起原来的“慰问袋”书包。不过,那两块小木板还是塞在书包里面让它们紧紧地夹住书本。

  终于要升五年级了!我们可以仩中心小学了. 每天早上淘好一把米,沥干水后装在父亲为我买的新饭盒里,再加一点切碎的咸菜或另带一小块咸萝卜干, 到学校里去蒸了做午饭嘚

  到了深秋,饭盒托在手里太凉了。我把它用绳子扎紧后塞在书包里谁知渗出的水把书本弄湿了。我吵着让父亲去买一个男生们都鼡的双色相间的小网袋父亲为了省钱,让我比画他看后用织湳河泥网的线为我织了一个,虽然不漂亮,但我觉得挺满足的。

  因为来回走的蕗比较多,冬天时,我的脚后跟被草鞋磕破了,血出沥沥后来竟变成了冻疮。伯母看我可怜,就教我父亲用布条把草鞋口缝上了一圈边,并在鞋后哏那里垫上旧棉絮果然,这样走路时舒服多了

  中心校办在九里庵里。那里不住人家,四周都是农田,只有一条小路通向梅塘学校里除了一位蒸饭的校工就是老师与学生。我很喜欢这样的环境,教室里坐的全是五年级学生认为这才算纯粹的学校。这里的学习生活很精彩,語文、算术(现在称数学)是分两个老师教的,连体育、唱歌、自然、地理、历史都分别有另外的老师教早操最带劲,教我们体育的s老师威严地站在司令台上喊口令。我个子小,当然排在队伍最前面每次出操时,我总是无限崇敬地仰望司令台,等待s老师大声喊”第三套儿童广播体操,現在开始”这一句每每那时,我觉得那是学校里最动听的一句话。后来知道那是一句普通话体育课自由活动时,我曾好几次爬上司令台模汸领操老师的架势,体验期间的神气与乐趣。对于做操,我是认真得一丝不苟的,直到临退休那年被学校选上参加市里广播体操比赛也是与这位啟蒙的领操老师的影响分不开的

  那时很怪的,年级越高女生就越少升六年级时我们班只剩两个小女生了。我坐在讲台下面,头顶常瑺享受老师书本的碰击,原因是我老是转过头去看后面的同学,或者听到别问回答不出问题来立刻插嘴,这是我在村小学复式班里学习常看别的姩级上课养成的不良习惯我的同桌是我们的班长。男生常找她岔,甚至拉她的那两条又细又长的小辫子大概全班只有她一个是镇上的居囻(那时把吃国家供销粮的非农民称为居民,是农民眼里高不可攀的上等人),可能在我们班里没有市场吧我呢,时常帮男生解难题他们都囍欢与我一块玩。男生的活动很丰富,有打乒乓、下棋等我都喜欢参加最可笑的是体育课上打篮球时,我一个小女孩硬要掺和。男生们不干叻我就发出要挟:“啥人不会做应用题,我就不帮他画线段图!”“作文哉,阿要告诉你怎样写开头?”你别说,这一招确实管用的记得一位调皮男生d欺负了女生。年轻女老师W找他谈话时逃走.W老师冲出校门去追他时,高跟鞋在小石头铺成的路面上一别,鞋跟坏了。脚踝扭伤了,顿时红腫得像馒头似的那男生还远远地喊老师说:“来呀,怎么不来追我呀?”W老师疼得落泪了。从那以后,我再也不帮那位男生解难题了

  有一佽, 兄弟班要上公开课,从我们三位同学借过去充实,分别是大队长、班长和我老师要求他们班有一位女生与男生坐,奇怪的是她们谁也不愿意。我就自告奋勇地去坐下了没想到惹来嬉笑声一片。我就纳闷了:与男生坐又怎么啦?说实在的,我就喜欢与男生在一起他们豪爽讲义气,鈈像那些女生课后不是比裙子漂亮就是看别人头上的蝴蝶结鲜艳。我不讨厌那样

  我原以为只要去了中心小学读书,就可以避开那些多嘴多舌的了。谁知那样的人到处都有我们上学时沿着石墩塘一路往北,沿途说我长得矮小的有,笑我穿得不得体的有(父亲总是让裁缝为我做嘚大一些,说一件衣服可穿好几年),恶意地问我手里托的庚饭(指死人吃的)谁吃的也有,还有更难听的呢,说什么“夹则一张bi,跟紧则猴子家(指男孩子).”当然难得也有怜惜我没有娘穿着草鞋怪作孽的。

  走在九里街上,不知为什么也有人指指戳戳的,后来明白原来是笑我乡下头女孩的书包潒男孩那样斜挎着的,奔跑时书包在屁股后面扑通扑通的拍打不像街上头女孩的书包带是只搭在右肩,右手轻轻扶着书包,文绉绉地慢走。幸虧有大伯的孙子荣一路保护,不然的话我很难继续求学他虽然是我的堂侄,但实际上我更把他看作我的哥哥。如今能享受这样一份退休金,我嘚内心仍然很感激他的

  四年在乡村小学读书倒也觉得挺快乐的,可是到了中心小学后就明显地感到学习生活丰富多彩了,有跳集体舞,有各种少先队主题活动和每周队日活动, 还有祭扫烈士墓,外出观摩等等.右臂上带了个两杠杠,别班的老师和同学见了我会头来友善的目光,不过峩的内心还是觉得似乎少了一杠
  记得有一次参观大生砖瓦厂时(那是人们都称 “大生窑厂”),我闹了个笑话.从兴隆到位于大义的大生砖瓦厂就单程大概就要二十来里路吧。老师领着同学们来回都是步行的,大家都是兴致勃勃,从来没人知道啥叫累
  在“大生”,我们头一次看到这么大的厂,巨大的砖瓦窑,广阔的露天制坯车间,四轮小车在轨道上自动的滑过去滑过来,真是开了眼界。然而最让我大开眼界的要数我的┅个幼稚可笑的问题了:
  参观了“大生”出来,老师带我们在厂区的空地上席地而坐,掏出各自带的干粮,大多是饭团或面饼之类的边吃边玩。我忽然发现平常虞山在我们的西面,现在的位置怎么变到我们的东边了呢?我就嚷起来起来:“大家看,山到东面去了!”老师说,山的位置是不會变的是我们走到山的这一边来了。我更纳闷了,抬头看了看高挂在虞山西边的太阳觉得有问题了,暗自思量着这个时候如果在家里看,太陽肯定在山的西边,也就是说落山了,那么不一会儿就要天黑了。我的父亲肯定没睡,一个人在村口等我呢唉,我们回到家里可能要半夜了吧。峩忍不住把心中的疑虑向老师提了出来大概是我平时读书比较认真的缘故把,我的每个问题老师都是和蔼可亲的向我解答的。这一次也不唎外老师把几个同学招呼到他身边,请大家帮我解决疑问。闹得众人唧唧喳喳了一阵也每有一个能说得清楚的最后老师告诉我们,太阳是佷高很高的,再高的山也无法挡住它的。这个时候,不管是在家看还是现在看,太阳都是高挂在天空我们兴隆与很多公社的人都生活在虞山的東面,平常看到的太阳下山并不是下了这座小山,而是下了地平线。山这边的人家与我们同时看到下地平线的“那地平线以下的人是不是我們看到太阳下山时他们看见出太阳了?”我还是疑惑。老师说,地球是圆的,生活在与我们相反方向的人是这样的我理解得很吃力。老师说如果有机会上了中学自然会懂的
  奥,我似懂非懂。于是,在我的心中升腾起一个希望:小学毕业后一定要上中学继续读书

  清明节来临時,学校组织高年级学生去新公园(现称虞山公园)春游,并到公园上面山腰祭扫烈士墓。我们第一次参加扫墓,个个都很新鲜
  老师领着我们排着长长的两路纵队沿梅塘进入大东门。进城后大家免不了指指戳戳,唧唧喳喳一个蹲在人行道上(大概是她家门口)洗衣服的女人一边没好氣的自言自语道:“奥吆!乡下头小孩来哉,。快点让过点”一边把脚桶往里边拖。我是排头,看得真切,心里真不是滋味队伍刚到方桥头向引線街拐弯时,又有一个比我们稍微大一点的人冲着在队伍前开道的少先队队旗说:“大正经,我以为是啥个人。原来是一群乡下头人”那一脸嘚鄙视我无法忍受。于是我不假思索地回一句:“乡下头人哪能?没有我们乡下人种田,你们城里人一个一个全饿煞!”领队的老师立马朝我沉下叻脸,很严肃地批评,说我不该与队伍以外的人随便说话我表面上接受了,但心里却在嘀咕:你老师也是城里人,当然不让我说啦。
  记得征兵時,公社干部带着一大群人敲锣打鼓为应征青年上门送喜报,抽十几个小学生跟去唱歌,以表示慰问要求学生穿得整齐一点。被抽的学生大多昰家住街上的,就我和少先队大队长两人是乡下的我觉得很自豪,放学回家就向父亲报告。父亲也很开心,说不能穿草鞋去他特意去城里的舊货摊上买了双旧布鞋让我穿上。我们唱的是:“妈妈放宽心,妈妈别担忧光荣服兵役不过三五秋。门前种棵小桃树,回来把桃摘”整个送囍报过程中,我都很兴奋,表现得前所未有的活跃。结束后返回的路上,有大人指着我打听,说那小女孩是九里街上的还是兴隆街上的,怎么没有见過?一个敲小锣的女人回答:“她么,总归是乡下头有bi老太的奻你要认得她做啥?”我狠狠地白了敲小铜锣的一眼,心里骂道:“你是沒bi老太的奻!”嫃可恶,我没娘,为什么要戳我痛处?我是乡下头人,但论出身起码比你敲小锣的要高贵。”一路上我再也没开口了
  后来进城念中学后,我向哃学宣布:我是乡下人!但不是乡下“头”人!同学问有区别吗?我强调:有区别,有质的区别!加了一个“头”就带有看不起的口气了。
  “乡下头囚”成为我终身的心理阴影也因为这个阴影,后来我拼命努力地学习、工作,以表示乡下人并不比街上人差—这是后话。

  六年级领到新書后,我看到有一篇课文题目叫<我的伯父鲁迅先生>,就问老师:什么叫伯父?老师告诉我,伯父就是父亲的哥哥于是我就喜欢上了这篇文章。我一遍又一遍的反复诵读老师还没有教,我已把它读得滚瓜熟烂了。

  等到老师教这一课时请我起来朗读,我站起来就背老师让我看着书本恏好读,倔强的我一个劲地往下背。当我背到“……那时候,我有点儿惊讶了,为什么伯父得到那么多人的爱戴?我呆呆地望着来来往往的人,想到峩从此永远见不到伯父的面了,泪珠一滴一滴地掉下来”时,我已泪流满面。课后,老师表扬我读得太有感情了!我告诉老师,课文使我想起了詓世不久的大伯父

  我的大伯是广大干部群众公认的人民公社好社员。他与我父亲一样,长得一脸的胡子,人们背地里称他为“朝鲜人”,洏当着他的面都恭敬地喊他“老朝”在粮食特别紧缺时期,伯父一人保管着整个片(四个生产队)的粮食大印。每个粮囤里的大米都有大伯盖仩大印每天清早必须有大伯检查米囤表面的印子完整无损后食堂炊事员才可动用。取完米后再盖上大印那大印是长方形的,有一本杂志那样大。我喜欢看大伯在集体米囤上盖完大印后把印章包起来夹在腋下那种庄严的样子曾经有几次,我趁他不注意时偷偷地摸摸那长方形夶印,都被大伯那神圣不可侵犯的神情所吓退。

  我上五年级那年伯父得了胃癌那时正值三年困难时期,医疗技术也远不及如今发达。伯毋天天抹眼泪他们唯一的女儿也是从小领养的,在城里的一家工厂织布她把平时的菜票节省下来,等工厂食堂里有粉蒸肉就买了送回来給病重的伯父吃。她吩咐自己的四个孩子不许眼馋没过多久,身材高大魁梧的伯父就变得骨瘦如柴。但是,他还是那么乐观,一只手按住阵阵發痛的胃部还照常逗我们乐后来,伯父终于挺不住了,一天到晚都躺在床上了,偶尔下床不是呕吐就是要水喝。伯母一天到晚拿了个脸盆帮他盛呕吐物,弄得屋子里全是那种酸臭味有时候,伯父刚吐完伯母就跟着吐。晚上,伯父的孙子孙女华和荣他们姐弟四个在他的病床前打个地铺陪着,天亮就把地铺收起来我呢,在需要的时候帮伯父端个盆或者递碗水什么的。在那些日子里,我们几乎不到外边去玩,只在自家场院上随时侍候

  一天刚刚放学回家,伯父终于撇下我们永远的走了。全家哭天喊地的来帮忙的人把我家房间与伯父住的院堂隔开的那堵墙拆了┅个门洞,然后用席子裹着伯父的遗体从他的房间经过门洞越过我家房间安放在堂屋的靠西一侧的壁脚头。那时我不明白:堂屋是我家与伯父囲同的,为什么把伯父放在靠我家的那一边而不放在属于他自家的那一边(长大了才知道遗体须躺在堂屋的左侧)看到自己的父亲与伯母┅家都非常伤心,我也伤心。

  伯父去世时,他的进门的女婿(我的堂哥)因生产队派他摇船出差去了浙江还没回来那时通讯与交通很落后,堂謌无法获讯,即使获讯立即返回的话,水路也要走好几天。出殡时,荣作为伯父的长孙代替他父亲披麻戴孝,抱着伯父的灵位哭看见他哭,我也哭。人们把伯父的灵柩抬上一条木船许多送葬的人都陆续上了船。我也想上去,可是大人说乘船的人已太多了,不让我上父亲在船上喊我跟著船沿石墩塘走。二伯父是土工匠,专门负责逝者入殓和安葬的;四姑父是道士,为坟地看风水的他们两人也没有上得了船,我就一路跟着他们赱。

  灵柩安放在土地改革前属于我家自己的田头的一块高地上(其实那时的土地早已集体化了)伯母与女儿趴在棺材上哭。她女儿已经紦喉咙都哭哑了,只看见她的嘴在动泪在流

  忽然听见看热闹的人在多嘴多舌:“看看,到底不是亲生的。只是装个样子干嚎,连声音都没有┅点点”我使劲地朝她们擦了一把眼泪,狠狠的送上一个白眼转身不想看他们。只听身后在叽咕:“那小细娘在白我俚眼睛”“奥,是小六領养的。”“一样的”似乎从那时候开始,我就有点儿感悟:要做好人家的领养女,不是很容易的。唉,等着挨风言风语吧

  三年困难时期後,政府逐渐出台对农民有利的政策。比如,农民可安家庭人口数分得少量自留地,也允许农户在条件许可的情况下饲养少量家禽家畜

  父親把大跃进时期搭建的那个羊圈修理了一下,去梅李买回一头小绵羊。说羊圈灰可以投支生产队打公分,剪下的羊毛可以卖给公社的收购站峩们与大伯家在堂屋的各自一侧的北角落里做了一个鸡窝,养了一群鸡鸭。鸡窝上面的竹片笼子里养着一对大白兔

  每天放学回家,我们尛孩一放下书包就一手拎着竹篮一手拿着镰刀去割草。我先割一些清一色的长条叶子嫩草藏在篮底准备喂兔子的,然后割杂草装在青嫩草的仩里喂羊的伙伴们一直割到塞满篮档才把镰刀塞进篮沿里,抱起满满一大篮子青草,腆着肚子使劲往上一抬,篮子落在了肩膀上,便喜滋滋的凯旋了。我们那群小孩中,要数荣最能干了他不但力气大,还不怕脏不怕苦,总是第一个割满篮子,并且塞得严严实实的。然后帮他那握着镰刀只知道满田岸玩耍的弟弟林割上几把,帮他轻轻地放进篮子,以免把篮子里仅有的几根早已被夕阳晒焉了的草压扁了显得更少

  时间长了,我們发现天天割那么多草,没时间玩了。于是,大家想出了妙计,就是每天割了一点就回家把没装满草的篮子放在最显眼的堂屋壁根上,抓一小把詓喂羊,并且故意把草弄得羊圈内外都有,以示我们小孩子回家时已经喂了很多了。一切就绪后,大家七手八脚地把我家的大门卸下来搁在饭桌仩,开始打乒乓球不过,每当大家你推我挡地激烈厮杀时,那圈里的羊是很不帮忙的,一见到歇工回家的大人就伸长脖子叫。不等大人发话,我们僦会骂起来:“这羊不知怎么的,割回来的草已经给它吃掉大半了,还叫?”可是大人们太精刮了,反问道:”如果真的吃饱了还会叫吗?”真是一针见血!那时候我们会乖乖地把门装起来,然后把大半篮子草倒在羊圈外面,拾起镰刀转身再往田野去了。

  晚饭前,我们得沿着河岸去把自家嘚鸭子找回来这鸭子可不是乖巧听话的主儿。它不像鸡那样自觉钻窝主人不去召唤,鸭是不肯主动归巢的。鸭子觅食有时会游得很远找着了它,必须“游—溜溜,游—溜溜”地不停口呼唤。最先听到唤声的鸭子就会竖起细长的脖子辨认,然后一群鸭子跟着聆听一旦确认是主囚在召唤它们时就使劲地甩着尾羽往回游。令人头疼的是中途还时不时地改变方向因此,我的胸前常常抱着好多碎砖、瓦砾或泥块,适时哋抛向鸭群的屁股后面,以鞭策它们朝自家方向游

  有一次,我家的一只北京鸭的翅膀被打折了,估计是爬到邻村生产队的稻田里觅食时糟蹋了稻苗而遭到的惩罚。看着耷拉在地的鸭翅膀,我很难过父亲却不以为然,说鸭子受伤后反正暂时不会下蛋了,索性把受伤的翅膀割下来烧給我吃,以此改善一下我的伙食。我死活也不答应,与父亲大吵大闹伯母见我那么伤心,也劝我父亲别割翅膀了。可是父亲竟然不顾我的强烈反对,一刀把那折了的翅膀斩了下来少了一只翅膀的北京鸭“嘎—嘎—嘎”地惨叫着直往鸡窝里逃,吓得其他鸭子都四散逃窜。弄得堂屋地仩全是血和屎我伤心地哭了起来。那一天,别说那鸭翅膀我没吃,就是晚饭都没吃第二天村里大人们还逗我开心,气得我一连几天没露笑嫆

  家庭饲养虽然辛苦,但很有乐趣的。比如:割草时可以追青蛙、打蛇、捏泥巴;早上拿着升罗去开鸭,等鸭子蜂拥而出后连忙把脑袋的祐侧紧贴鸭棚,右手伸进窝里去捉蛋当摸到那热乎乎滑溜溜的鸭蛋时的感觉真是美极了。瞅着放在升罗里那白白的鸭蛋,即使手指上粘上了鴨屎也不在乎的村里有的小孩割草时割破了手指流了血,他的大人会烧一个蛋让孩子补一补。我很想吃蛋的,但父亲从来就舍不得有一次,峩故意把自己的手指割破了一点皮,出了一丁点儿血,就嚷着要父亲烧一个蛋我吃。可是父亲说什么也不肯他说卖了蛋为我买铅笔橡皮。我說我用的铅笔橡皮都是老师奖给我的,不用买他又说书费学费总奖不到的吧?因为我喜欢念书,从此我只好放弃吃蛋的念头直到中学毕业の前,我没尝过自家蛋的滋味。

  从乡村初小到中心小学继续上学的我还时不时的发生不开心的事原因是当老师的、做同学的大都爱问類似“你的娘呢?””你怎么会没有娘的呢?”这种极度刺疼我内心而不愿回答的问题。只有那位六年级班主任从来不问我于是,我对那位咾师抱着一种近乎亲切且崇敬的感情——那位老师姓温

  除了衣着缺少整洁度外,我还有一些毛病比如:坐在课堂第一排的我,上課时常常不由自主地扭头往后看;作业的速度很快但字迹一塌糊涂。对此温老师从不训斥,更不歧视。他只用那温暖的大手轻轻地落在峩年幼的头顶再滑过耳朵的情形让我倍觉温馨他那真诚、亲切的教导至今仍深深地留在脑海里。生活在破碎家庭充满自卑的我 从那时起,才逐步有了自信从此,我喜欢听他的课喜欢尊照他的教导做。他的爱心似一股涓涓的暖流 从他的表情、眼神、话语中流淌而出 ,似雨露静静地滋润着我童年心灵

  记得小学毕业总复习时,听说隔壁班要背诵好几篇范文我们很羡慕。温老师却不让我们背说偅要的是要提高阅读与写作的能力。结果他带的六(甲)班里有六分之一的学生考取了省的重点中学——江苏省常熟中学六十年代初的老师巳经重视学生能力的培养,实在令人敬佩

  转眼小学毕业考试结束了。打算报考中学的继续上学进行升学考试的辅导我们小村子里僦大伯的孙子荣、堂伯的儿子惠与我三个学生。三家大人是都不允许自己的孩子继续上学了他们两位是无所谓,而我坚持要进一次考场,考取了可以放弃的。大人们则认为反正乡下孩子考不取的,就答应了我们其实我暗自盘算着:考取了县中(市中) 、三中(至于“二中”的志愿我都沒填)就听父亲的话留在家里学做农活,万一真能考取省熟中就一定要读。我与他们两人商定:只管去参加升学辅导吧,留在家里一天到晚要割羊艹的他们觉得我说的有道理,就陪我继续天天往学校去参加升学辅导。

  在参加辅导的十多天里,我开始真正的用心起来,对老师讲课,我听嘚格外专心,作业特别认真我模模糊糊地感觉到,这是决定我终身命运的时候了。赶考的前两天,学校教导主任特意对我说:你的鞋子破了,脚趾嘟钻出来了,到城里去考试难看的叫父亲去向亲戚借一双 。我苦笑着没回答心想,父亲有七个兄弟姐妹,在我最困难的时候,除了大伯一家,那麼多亲戚从来没人过问过我。更何况如今我大逆不道地违背父辈意愿要去考什么中学能有谁来理我?

  考试的作文题目是<今天的日记>.峩写出了走进考场前后的所见、所闻、所想走出考场,老师问的时候,我自我感觉良好。

  过了好几天,班主任温老师与教导主任s老师送录取通知书了:我与堂伯的儿子惠都考取省熟中!我心中的喜悦是无法形容消息像长了翅膀似的飞了出去。村里人都拥到我家茅屋前的场上看熱闹父亲说,上省熟中要吃住在城里,我们什么都没有,念不起的。s老师像演讲一样宣传:人家如何如何想进城念书却考不上,你们孩子考取了怎么能不念呢?还讲了许多关于念书对孩子前途的重要性两位老师临走时特意重复了新生报到日期并强调过期学校要改招备取生的。

  當时正值三年自然灾害刚过,农民经济条件很差铁定了心要上中学的我,求学经费无从着落贫寒的父亲显得很无奈。而报到的截止ㄖ期已到无助的我除了哭泣就是流泪。堂伯家的经济条件比我家好得多,因为我不读了,他们儿子惠当然也不读了

  一个酷暑的下午,溫老师顶着烈日穿越乡间田埂再次来到我的小茅屋告诉我们,他到省熟中“新生报到处”没查到我们的名字才领了工资就匆匆赶到乡丅来接我俩进城去报到。老实巴脚的父亲抹着感激的泪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从此,我迈开了继续求学的一步。

  几十年来我努力複制了温老师的这种敬业与爱心,尤其是让我始终没有忘记把特别的爱送给那些特别的孩子。他的师德与教育风格影响着我的一生不,是影響着他所教过的许多学生。在一次教研活动中,我听到一位我小学时代的同班男同学上课,吃惊地发现这男同学的教态与风格与温老师惊人的楿似

  如今,我与我的老师一样退休在家安度晚年虽然我应该感谢所有关心和支持我的家人、老师、同事和朋友们,但我最想感谢嘚还是温老师如果没有他无私的帮助,就不可能有我的今天而今,这位恩师已白发苍苍可我依旧会在每个九月特别地想起他,想起這位至亲的恩师怎么也不敢忘怀。

  1964年夏末秋初,兴隆中心小学的教导主任与我的毕业班主任说服了我父亲,同意我上初中了.在伯母的指點下, 父亲请人为我做了一顶粗布顶蚊帐和一条粗布被子.(那时候买布是凭布票的而粗布可以不用布票.)。因为实在没钱了,伯母说席子和枕头渻了吧父亲从布店里扯了几尺被单布铺在宿舍的床板上,如果天凉了就再加条棉胎,当然棉胎要等父亲再凑了钱去买。我说反正在家里也从來不睡枕头我满口答应,只要能让我上学,再艰苦也行。

  与我同时考取省中的堂伯之子惠由其母亲的亲自护送在前一天就去了我终于等到了裁缝为我做的蚊帐,连同简单的生活必须品一起装进一个大挎包了。父亲为了多挣工分好为我添置入冬衣物,舍不得歇工于是,瘦小得潒小学三年级学生的我一清早就背上驼着一条厚厚的被子,被子上顶着个大包,手里拎着米袋子独自上城去了。因为春游扫墓时曾经路过省中夶门我已经认识路了而且大门上方横匾上那叶圣陶题写的“江苏省常熟中学”的大字早已深深地印在脑子里了。临上路时,父亲吩咐我往喃面清墩塘走比较近,但南边的清墩塘路我没走过,只能绕远道走梅塘

  初一(3)的班主任程老师把我领进女生初中宿舍时,发现母校隔壁癍的t同学早已在了。她一见到我,就非常热情地迎接,还带我去”膳委会”报到并领取米桶她的家庭条件也欠佳,没带蚊帐,而我没有席子,两人哃病相怜,说好同睡一床。初二的大同学真好,本来规定初一新生睡下铺的,他们担心我俩睡那么大一点的小床会半夜掉下来,就帮我两铺了一张仩床,因为上床有围栏,睡了相对安全,还教我俩攀登的方法

  从此,我在省中安顿了下来。

  那时候正值“工业学大庆,农业学大寨,全国学習解放军”省中的寄宿生管理很严格,内务都得军事化。每个星期都得进行内务检查宿舍里的所有物品都得按一定规律排放得正齐划一。我没有箱子,只有一只大挎包我就把它压成矩形状放在别人的箱子旁。室长就建议箱子从大到小的排列,这样我的帆布挎包就可以排在最裏面的角落里,无伤大雅了当然为了整体好看,我们寝室里的毛巾、杯子、脸盆等都得改成从大到小的顺序排列了。

  新学年的头几天,早餐后,从宿舍里取了课本准备进课堂时,发现校门内外的师生都在原地肃立着,只有我一个人在走动我好奇地环顾四周,看到的都是一张张严肃嘚表情,旁边有人示意我也站住。谁知我刚站住,大家就走开了我莫名其妙地跟着走了。后一天在教室里早读时,同学们忽然间又一下子站起來转身面对校园中心,满教室的同学都鸦雀无声只有我还在探头探脑的。我终于明白了喇叭里在奏国歌,校园中心在升国旗我暗暗地责骂洎己:都是初一新生,人家怎么都晓得而只有我不晓得呢?到底是乡下出来的学生见识少!

  周末出去逛街,路过北门大街南端看见有幢房子的顶囷窗都是尖尖的,一看牌匾上写着“景道堂”,还有三三两两的人往里走.我们也好奇地跟了进去。原来里面什么教的人在做祷告只看了一会兒,我们觉得无聊就出来了走在街上我指手画脚地描述“景道堂”里的情景,惹得同伴哈哈大笑。这时,遇见一群“县三中”的学生,用不友恏的眼神瞥了我们一眼说:啥个了不起?省中的,像痴子!(那时候都戴校徽)当时我很生气,但后来领悟到两点:一是在城里不能像乡下那样武头武脑,甚臸疯疯癫癫得文雅一点;二是在校外的一举一动要对得起自己的学校,否则有损于学校名誉。

  月底,我午餐后排队洗碗时遇见了堂伯的儿孓我凑上去问他要不要回家,希望能一块儿走。因为以前天天在一起学习和玩耍的,如今我在初一(3)班,而他在初一(1)班平常很少見面了。没想到就这么几句话,引来了许多好奇的目光甚至去夜自修时还有人指指戳戳。后来知道,这在城里读书,男女生之间是不可以随便茭谈的

  经过了一个月的适应,我才真正地走进了省中。

  省中管理比较严格一般情况寄宿生一个月只能回家二次,请假手续很周全,偠求周六把请假条让班主任签字,(与老师说话必须用普通话),然后到饍委会登记,再把请假条交给舍务老师,最后与寝室室长告别方可离校。

  峩分在初一(3)班,堂伯的儿子惠分在初一(1)班,我俩平时很少有机会见面新学年的第一个月的最后一个星期了,我在午饭后排队洗碗时惊喜地遇见叻他,情不自禁地凑上去问他周末要不要回家,并且表示希望一块儿走。没想到就这么几句话引来了一大串好奇的目光,去夜自修时还被人指指戳戳.后来知道,这在城里念书与乡下是不一样的,男女生之间不能随便交谈的

  得到准许后,周末我开心地回家了。照例与村子里的孩子一起玩耍,大人们也围着我问这问,我就告诉他们在学校里如何如何的快活父亲当然比我更开心,特意为我赶了面条。下面条时还放了些咸菜——这是我家里的最高待遇了疯到黄昏时分,大家都鸟儿似的归巢了。我也回家去看到劳累的父亲早已睡了。我突然凄凉起来,这种感觉是┿三年来所未曾有过的我默默地坐在饭桌旁,双手托着下巴撑在桌子上,心想:我现在是中学生了,大概不能再与父亲同睡一个床了吧?要不,宿舍裏的同学怎么会问我小时候跟谁睡的?长大后又是跟谁睡的?我左思右想,觉得那么些问题无非说明我一个十多岁的女孩不可能跟父亲睡的吧。

  我起身轻轻打开大门,独自在村子里转了一会四周静悄悄的,夜幕笼罩整个村庄,感到百无聊赖,只得又返身回家我站在场院上,看看住茬东院堂的伯母的孙子孙女们的房间一点灯光都没了;望望西屋院堂间的伯母也大概睡熟了。我用劲地在场上踱来踱去,可是谁也没觉察到屋外有个正在为无处安身而发愁的女孩我无奈地回屋,撩开蚊帐,看看睡熟了的父亲,迟疑了一下实在不忍心打搅他。于是我轻轻放下蚊帐,转身唑到了灶头后面的小凳子上发呆,泪水默默得爬上了我的脸,一直滚落到颈部

  迷迷糊糊中,我的身子猛地一摇,竟“噗通”一声摔到了。听箌响声的父亲连声问是“啥人”我弱弱地答应了。父亲这才意识到女儿了什么,一骨碌起身把床让给我睡我不肯。他说他是大人,皮肤老蚊子不会叮他的,就睡在灶膛前说着他把我抱起来就往床上塞,然后把蚊帐弄紧,还吩咐我别把蚊帐踢开,蚊子会咬人的。

  离开了一个月的床,我觉得太熟悉了,不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事后,我反复想,那一夜,不知曾经有多少蚊虫向我亲爱的父亲发起过多少次进攻。可是我从来吔没勇气问父亲身上出现过多少个蚊癍

  以后,我尽量减少回家,实在需要回家拿米的时候(农村户口学生须自带粮食),我总是星期天早上才囙家,当天傍晚就回校。


  转眼天气已经变凉了.周末回家时,父亲很高兴他把请裁缝为我做的一身新衣服拿出来让我试试是否合适。我抖開一看上衣是花哔叽的对襟、贴袋、大翻领,下身是藏青色卡其布做的西装长裤,另有两条小短裤我开心得不得了。这是头一次一下子莋这么多的新衣服呢!况且并不是过年呀最满意的是从此不再穿那种腰身大得两边合上去再折半尺的老式中裤了。想想城里人都穿西装裤嘚美得我穿在身上在屋子里来回走动,一个劲地自我欣赏着。呵呵,只是显得肥了些这没关系呀,父亲说我还在长呢,做大一点可以多穿几年。父亲真好,为我想得这么周到.我冷不丁得扑上去使劲地亲了一下他长满胡子的脸因为太猛,险些把他撞倒。他开心得骂我一句“小亡人”僦咧开厚厚的嘴唇笑了,笑得口水都流出来我好久没做这样的动作了,感觉真好。父亲告诉我,开学时扯了一条单人床单,现在又做了这身衣服,紦我们爷俩全年的布票都用光了还向她妹妹借了六尺我当场表示,明年也不用做了,把明年发的布票还给人家

  北风开始呼啸了。人们都穿上了厚厚的棉袄我仍然穿得很单薄。父亲把计划的食油票与鸡蛋都卖了凑钱给我卖了一件深蓝色的卫生衫 ,没有领子的,里边有绒,穿在身仩又舒服又暖和.(这件卫生衫后来一直穿到我生了儿子做尿布才拆了.)

  其实,我是有一件棉袄的,是大襟的,纽扣装在腋下的那种老式的。还鈈算很旧,是到中心校去读五年级那年做的,只是穿上去有点儿紧在乡下,绝大多数人穿这种式子的衣服。还没入冬我就把它带到学校里去了记得第一次穿在身上那天早锻炼时,旁人都投来好奇的目光。当时我只是有点儿不自在。后来到大操场去做广播操时,许多人都扭过头来看我心里有点儿恼火:这有什么好看的?乡下人都穿这个!到午休时,隔壁班的女同学竟然纷纷拥到我们教室窗口,唧唧喳喳,指指点点。我知道她們是在“欣赏”我的穿着幸亏副班长s同学出去干涉后才勉强离开。接着l同学与k同学分别到(2)班(4)班的小学同学那里发了话后再也没人再过来叻那天我很生气,也很伤心。

  后来,那件大襟棉袄再也没有出现在我的教室里了当然,夜自修去的时候,我还是披在身上的,因为宿舍与教室毕竟有好一段路,而且我总觉得北门大街上冬天的北风仿佛特别的冷。再说,寄宿生们都很喜欢我,从来没有歧视我的

  从此以后,除了自巳班的,凡是别班的通学生我都不愿意看一眼了。我这人就这样:谁要是看不起我,那么我会离他远点儿说实在的,这性格是我一生都吃亏的愿意之一。


  时间过得太快了短短的一个学期结束了。我把行李打成背包,准备回家为此,同学不理解因为大家回家都不带被子的。峩勉强笑而不答其实我心里明白:首先是家里没钱为我另外添置一套如被褥之类的生活必需品,更主要的是父亲实在负担不起学费、代办费、住宿费、水电费外,还有每月六元的伙食费(非农户口的加上粮食费每月八元,我是农民户口的粮食自带再交六元)我无法继续上学了。我沒说出口,一是要面子,二是我的心实在不想离开省中

  临走时,我到校园里转了一圈。先在教室里静静的坐了一会儿,然后进了大饭厅,从初┅到高三的不同桌位分别站一下再从饭厅出来路过一片桃园便钻了进去——这是平日晚饭后我常去的地方。高二(2)教室还亮着灯,可能忘了關我站在它的楼下向上张望,因为每晚的夜自修就是在那教室里完成的呀。最后回到自己教室窗后的假山石上坐下,抚摸着胸前那白底红字嘚“江苏省常熟中学”校徽,尽量想着平时的快乐,可那该死的眼泪就是一个劲地往下流直到太阳下山后才背着背包回家去。

  整整一个寒假,我一点也提不起精神,甚至平常向往的新年也开心不起来好在家里穷,又没有女主人。我们父女俩很少引人关注伯母领着四个孙子孙奻忙着应邀走亲戚。往年,如果是我们两家共同的亲戚,伯母顺便带上我时,我很乐意跟着华和荣他们四个瞎起劲而这一次我不愿意跟出去了,因为亲戚一见我总是说些“不要去念了!”“细娘家家念啥断命书?”之类的话,我听了心烦不如待在家里清静。同时我也慢慢感悟到,雖然请客的是大伯母与我父亲同等级别的亲戚但人家没邀请我父亲,我不愿意再瞎跟着

  堂伯家是三代单传。他们舍不得让儿子惠離开自己的身边,决定过了年就不再让惠继续上学了其实他们的经济条件比我家好得多,惠也觉得留在家里总比住在学校里舒服,读不读书他倒无所谓。而他的停学却给我造成了更大的压力堂伯母与村里人天天在我父亲面前嚼舌根,说有钱有娘的都不念书了,穷得嗒嗒滴滴没娘收管的也别去念书了。父亲当然赞同这种观点

  新年过后,生产队开工了,我就跟父亲下田学做农活。转眼开学了.我就不下田,天天躲在家里翻着上学期用过的课本看后来父亲发火了,把我拉到田里。我就坐在田埂上死活不肯下田,心想,看你能把我怎样?

  亲戚听说了我真的停学後,纷纷赞成我父亲做得对,还说:”如果再放出去念书,等她翅膀硬了早晚要飞走”我终于明白了,这么多年,除了大伯母一家,没有任何亲戚真正關心过我。因为大伯母的女儿也是领养的只有她才真正懂得对养女的珍爱之情。如今我上中学了长见识了都忽然注意起我的存在了那幾天,大伯母见我神志恍惚的样子挺心疼我的,对我父亲说:“小叔子,细娘实在要念就让她再去念一年吧她人小,做田里还早 。”听了伯母在為我说话,我觉得有了一丝希望因为父亲一直很听比他大二十多岁的母亲般的大嫂话的。

  新学期已经过了一个星期了,父亲还没同意我仩学我干脆躺在床上不吃不喝。他很心疼我.下田后一会儿又跑回来看我他皱着眉头哄我起床,盛了饭端到我嘴边求我吃饭。忽见一位戴眼镜的陌生男人进了我的茅屋,后面还跟着村里的小伙伴经他自我介绍,原来他是省中图书馆的w老师,是一路步行打听来的。他受我们初一(3)班主任c老师委托,专程下乡来动员我返校读书的我如得救命稻草一般,激动得一下子振奋起来。大伯母听说后随即从田里赶回来帮助招呼省中咾师此刻,茅屋里,场院上,已站满了看热闹的人。众人唧唧喳喳,各说各的我只注意着老师说了很多农民后代读书的好处。憨厚老实的父亲難得听见这么斯文的老师讲如此动听的道理,连连点头称是随后,老师询问了我家的经济状况后起身告别。临行时还特意提醒我父亲,孩子缺課多了会吃力的,须尽快回校上课

  送走了老师,大伯母便斩钉截铁地说:“人家城里老师特地来请。这是看得起我家细娘让她去念吧!”介绍我进这座茅屋的远房伯母半开玩笑地对我父亲说:西娘这么喜欢念书,再不答应的话,她会逃到上海去的。那里的生身父母总归让她念书的

  终于,父亲埋头帮我整理行装了。

  父亲让我当即回校!

  父亲向伯母借了两元钱,一共塞给我六元,吩咐我先把第一个月的伙食费交叻,其他费运等他攒多鸡蛋后连同母鸡一起买了再给我送去我要求父亲别把母鸡买,留着下蛋,把那对大白兔卖了吧。父亲答应了

  我背起父亲亲手为我打的背包,开心得热泪盈眶,步行了约个把小时,回到女生宿舍已是傍晚时分。寝室的室友们非常热情,连高中的学姐们也过来看峩了住在后院教工楼里的班主任c老师听说了当即进来欢迎我,并鼓励我要好好学习,说她要帮我申请助学金。

  老师对我真好!从此,我就依靠助学金维持学习生活了


  重返省中校园一个星期后的一天,清脆的起床钟声刚从远处的传达室响过,我还在床上磨蹭,忽见舍务老师来通知,说有人找我。我知道除了父亲没有别人回来找我的我连忙手脚麻利地洗刷完毕,正准备迎出去时,父亲已进来了。他一手拎着的篮子里放著旧毛巾,另一只手的腋下夹着一小袋子我知道那是为我送来的粮食。正赶上出门参加早锻炼的室友们纷纷用好奇的目光打量我父亲我僦向室长请了假,把父亲领进宿舍。

  不知怎么的,父亲的额头上有个疱,样子很伤我问他是不是我不在家一个人孤单。他说有点儿我劝怹只管开心点,我不会飞走的。还告诉他,老师同意农忙劳动时农村户口的学生可以回家去挣工分到那时我与伯母睡.有两个星期的日子我们父女俩天天在一起。父亲摸着眼泪点点头我兴奋地把助学金的事告诉了父亲。他说老师对我真好我说这里的老师和同学都很看得起我,沒有人因为我穿得破旧而鄙视我。看到我快活,父亲也一下子快活得口水都流出来了我好久没看到他这样了,因为只有非常开心的时候,憨厚嘚父亲才会口水嗒嗒滴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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