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发廊剪头发 被他们拿刀架脖子上抢了身上所有东西 报警去到那里他们在剪头发又没证据怎么办

陈永林小小说欣赏(2)

陈永林,《微型小说选刊》副社长。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微型小说学会理事、江西省作协理事、滕王阁文学院合同制专业作家。
上世纪七十年代生于江西都昌,中学毕业后贩过蔬菜,拉过人力车,烧过锅炉,开过出租车,当过兵。17岁开始发表小说,已在《人民文学》《北京文学》《大家》《山花》《人民日报》《小说界》等全国800余家报刊发表2600余篇小说,1000余篇被《小说选刊》《中华文学选刊》《中篇小说月报》《读者》《作家文摘》等各种报刊转载与收入《新文学大系》《中华20世纪小小说经典》《世界微型小说经典》《微型小说鉴赏词典》《新中国60年小小说大系》等600余种选集、选本。
2004年获《小小说选刊》读者投票的“我最喜爱的十大小小说作家”之一,2002年中国作协授其“中国小小说风云人物榜·小小说星座”荣誉称号,2008年获“新世纪小小说风云人物榜·金牌作家”荣誉称号。2006年获中国金麻雀奖,2002年获江西省第五届谷雨文学奖,《胆小鬼》入中国小说学会2006年排行榜,2008年2009年两次冰心儿童图书奖,三次获中国微型小说颁发的年度一等奖、五次获二等奖,六次连续获《微型小说选刊》读者投票的“我最喜爱的微型小说”奖。还先后90余次获得《人民日报》、《小说月报》、《小小说选刊》、《文学报》、《百花园》、《天津文学》等优秀作品奖、征文奖。
有数十篇小说被改成广播剧、电视剧,《古瓶》《娘》等小说收入《中学语文》《初中语文读本》等教材。部分小说译英文、日文、法文翻译到国外。已出版《白鸽子·黑鸽子》、《我要是个女人多好》《上学的路有多远》《婚殇》《栽种爱情》等十六部小说集。策划主编责编《世界微型小说名家名作百年经典》(10本)《中国微型小说名家名作百年经典》(10本)《中外微型小说经典大系》(20本)等100余本书。

  夏天,村里的女人一般在黄昏洗衣服,黄昏时凉爽一点。早晨也凉爽,但早晨女人有干不完的活,喂猪喂鸡,还得锄花生草,锄薯草,早晨锄的草被火球样的太阳晒一天,全晒死了。黄昏若锄草,晚上就活过来了,草等于白锄。没有人在黄昏时锄草。
  日头似喝醉了酒,一颤一颤地往鄱阳湖里坠。余辉把湖面涂得金灿灿的,似撒了一层金粉。桃花拎着一篮衣服出了门。桃花在湖畔拣了个位置,蹲下来。桃花把所有的衣服浸在水里,然后在每件衣服上涂上肥皂,再把衣服放在搓衣板上搓、揉,拿棒槌捶。
  桃花白藕样的手一扬一落,棒槌落在衣服上发出的“着着”声,在湖面荡得很远。在水里觅食的水鸟惊恐地叫一声,飞走了,在湖面上盘旋,觉得没危险了,又落在湖面上,继续觅食。不时有一群群觅食的麻雀,嘁嘁喳喳地欢叫着,从桃花的头顶上飞过去。
  “桃花,洗衣服呀,要不要我帮你洗……”桃花正专注洗衣服,被身后的声音吓一跳。棒槌落在手指上,桃花“唉哟”一声叫,痛得嘴里“咝咝”冒着冷气,额头上沁出一层黄豆样的汗珠,脸也煞白。
  春来忙赔不是:“真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一万个没想到……”春来握住桃花被棒槌砸的手指,想吹气,桃花躲开了。春来说:“你把手指放在水里,会好受些。”桃花便把手指放进水里,真的不那么痛了。春来便要给桃花洗衣服,桃花不让:“不要你洗。”
  春来仍要洗:“是我让你砸了手指,帮你洗衣服是应该的。”旁边洗衣服的五婶说:“桃花,他让你砸了手指,衣服就让他洗。”五婶这样说,桃花更不想春来洗衣服。春来还要坚持,桃花再不好说啥,毕竟是同一个村的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破了脸不好。
  其实桃花也知道春来喜欢她,春来看桃花的眼里总亮晃晃的,犹如饿急的人忽儿见到食物的那种目光。这种目光,桃花懂。桃花长得漂亮,身材又好,她走到哪儿,都能遇到这种目光,桃花总躲闪,不接。若接了,男人更放肆。
  桃花也躲避着春来向她射来的火样的目光,春来的声音放低了:“桃花,我,我晚上能去你家吗?”桃花懵了,春来的胆子也太大了,桃花醒悟过来,断然拒绝:“不行。”桃花的脸涨得通红,但桃花一时又说不出难听的话来。抬头一看,春来早走了。
  桃花洗完衣服,天已黑了。桃花喂完猪食、鸡食,把院门关了,还搬来一张桌子抵住院门,又关上厅堂的门。门是木门,因日晒雨淋,门中间留有指头宽的缝隙。桃花担心门闩被春来拔开,便在门闩后插了把菜刀。
  洗漱完毕,桃花又关了房门,关上窗户。桃花还有点怕春来。要知道这样,自己也该去外婆家。外公病危,桃花的父母带着弟弟去了外婆家。桃花要喂猪食、鸡食,所以留在家里。
  晚上十一点了,桃花还没睡,躺在床上看电视。后来眼皮沉得实在睁不开,桃花才关了电视,熄了灯。桃花刚迷迷糊糊睡着了,就听见有人敲窗玻璃,并喊她的名字。
  桃花醒了,玻璃敲得啪啪响:“桃花,桃花,是我,我给你送创可贴来了。”是春来,桃花开始想一直装睡,哪知春来把玻璃敲得更响了,声音也更大了,引得邻居的狗汪汪地叫。桃花怕影响不好,开了灯,压低声音说:“你来干吗?还不快走。”桃花很愤怒,“你这样做到底安什么心?想坏我的名声?”桃花这话说得很重。
  春来说:“我只是想看看你,想听听你的声音,真的。”邻居的狗越叫越凶,桃花说:“你还不快走?”邻居已被狗一声紧一声的狂叫惊醒了,邻居起了床,出了门,喊:“桃花,桃花,你家里没遇贼吧?”
  桃花说:“没呢。”邻居进了屋。春来说:“你开门呀,我只想同你说说话。”桃花真生气了:“你脸皮咋这么厚?”“你不开门,我就站在这儿同你大声说话,让村里所有人都知道……”
  这时,狗叫声更急了。门外有人喊:“桃花,开门。”父亲回来了,桃花拨了门闩,父亲开了灯,见了站在院子中的春来,很是愤怒:“你,你干嘛?”
  春来说:“桃花让我来的。”桃花忙摇头,“鬼让他来,他翻墙进来的。”父亲很是愤怒:“我幸好赶来了,我就是不放心桃花一个人在家……”父亲又喊,“乡亲们,来捉贼呀。”
  许多村人涌进院子。
  父亲想把春来送派出所,被村主任劝住了:“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乡亲,放他一马。如送了派出所,事情就大了,这事会越传越远,人的嘴巴又如刀,到时白的胡说成黑的,会玷污桃花侄女的清白。依我看,小事化了吧。”
  村主任这么说了,桃花的父亲便不好再说啥,他踢了春来一脚:“还不快滚。下回再摸进我家,小心我打断你的腿。”春来“哼”一声,狠狠地瞪着桃花:“这事你记住,你今后准会后悔。”
  春来的目光刀子一样扎在桃花的脸上,桃花低下头。其实桃花不希望事情闹得这么大,也没想到事情会闹得这么大。开始,桃花开院门时,还让春来暂时藏起来,春来却不想藏。桃花看着拂袖而去的春来,心里愧疚,幽幽地叹口气,进了房,上床了。
  回到家的春来挨了父亲一顿棍子。棍子手腕样粗,父亲因生气,下手很重,父亲嫌春来丢了他的脸,让他在村里不好做人。棍子落在春来身上,春来不躲,也不求饶,咬着牙默默承受。
  幸好母亲拉住了父亲,抢了父亲手里的木棍。要不,春来不知还要挨多少棍。父亲也不想往死里打春来,一棍比一棍轻,只是春来不跑,父亲只有硬着头皮一次又一次举起棍子。
  第二天,春来扛着锄头一拐一拐去地里锄花生草。一女人拉住春来:“你父亲也太狠了,竟然把你打成这样。”春来不做声,默默地走。女人又赶上来,小声地对春来说:“你那么想女人,我晚上给你留门。”
  一路上,春来遇到不少村人,他们都用那种嘲弄讥讽的目光看他,仿佛他真的是一个强奸犯。春来走了很远,背上仍热烫烫的,村人都用刀子样的目光扎他。春来遇到了扛着锄头的邻居杏花,忙招呼:“你也锄草?”杏花竟冷着脸不理他,还加快了步子,似跑一样。
  以往春来和杏花的关系很好,杏花有啥话都向春来说。春来很伤心,我真有那么可怕?春来正锄草时,春生来了。春生对春来说:“你真是没长脑子,竟然想做那种事。如真的做成了,哪划得来?十几分钟的快乐换来在牢里蹲二三年。你想女人,晚上我带你到镇上发廊,我请你。”
  好朋友春生也这么说他,春来心里很难受,一难受,泪水便在眼眶里打转。春来硬是忍着,泪水才没掉下来。
  春来不想再在村里呆了,再呆下去他不变成傻瓜,也会变成疯子。几天后的一个晚上,春来拎着一个包出了门,邻居的狗朝他汪汪地吠,春来也不敢出声。
  春来怕村人看见,春来觉得自己是一个贼,不想见任何人。村庄终于被春来甩在脑后了,春来终于再见不到村里人。春来感到从没有过的轻松与快乐,只是泪水莫名其妙地淌下来了。
  村人都以为春来再不会回来了。但三年后,春来回来了。春来一回来,就把村里一段烂泥巴路变成水泥路,然后又盖起十间明亮亮的教室。然后又盖起一排厂房,办了个“春来竹器厂”。
  村人没想到春来三年挣了这么多钱,都纷纷猜测春来这钱是怎么来的。父亲也总问他钱是怎么来的,春来说:“我把自己嫁给一个五十岁的富婆。”父亲不信,以为春来是被他问烦了,随口应付他。
  村里选举村主任时,春来很顺利地当选了。村人打破了头般争着要进春来的竹器厂上班。桃花也想,但桃花没脸向春来提。桃花一见春来,就老鼠躲猫一样躲得远远的。春来回来村里半年了,但桃花没同春来照过一次面,没说过一句话。
  竹器厂生产的竹器销得很好,村里进竹器厂的人一个月能拿六百多块钱工资,手脚麻利的一个月拿了一千五,比县城里一些工人挣的工资都多。
  桃花的母亲说:“明天我去向春来求个情,让你也进竹器厂。”桃花说:“我不想进厂。”母亲知道桃花想进厂,村里那些进了厂的女的,走路都昂首挺胸的,浑身透出一股得意劲。桃花“哼”一声:“进个破厂有啥了不起的,好像真的成了城里人。”桃花用的是那种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语气。
  母亲想桃花进厂,主要还是想桃花能挣点现钱。男人有风湿病,一些重活累活干不了。田地荒了一半,田里的粮食刚够吃,用钱的地方却不少。儿子要念书,男人要吃药,还有一些人情物礼的,桃花的母亲真恨不得把一分钱掰开用。
  更让桃花母亲没想到的是儿子一次上课时,竟突然晕倒在地上。到医院一检查,儿子的脑子里长了个瘤。医生说要立即开刀,否则有生命危险。医生对桃花的母亲说:“快准备好五万块钱。”
  桃花的母亲回到家,见人就哭,村人就你五百我一千地拿钱。但还差二万块钱,桃花便去找春来借钱。春来答应了:“晚上你来我家拿钱吧。”
  桃花明白春来这话的意思,但桃花没办法,如筹不到五万块钱,也就有可能失去弟弟。弟弟的命比啥都重要,只要能救弟弟的命,她上刀山下火海都愿意。因而天一黑,桃花就到了春来家。春来进了房,桃花也跟着进了房。
  “你站在那干嘛?”
  桃花便一件件脱衣服,脱得一件不剩了,对春来说:“你快点。”春来说:“你现在总不会像三年前那样说我想强奸你吧?”春来并没脱衣服,而是从抽屉拿出二叠钱放在床上说:“你拿去吧。”春来出了房门。
  第二天晚上,春来在厂里的娱乐室放VCD。所有的人都见到了桃花,见到了桃花把衣服一件件脱了,见到了赤身裸体的桃花。春来说:“就是这个婊子,三年前说我想强奸她,弄得我没脸在村里呆下去。这三年,我在外不知吃了多少苦……就是她,现在送给我,我都没兴趣。”
  全村人都知道桃花的事,桃花便拿根绳子把自己挂在屋梁上了。亲戚把桃花的尸体搬进春来的家里,春来家所有能砸的东西都被砸了。春来也被打得躺在床上爬不起来。
  村里没有一个人为春来说话。
  村人商量好了似的,都没来竹器厂上班。凭春来怎么求,村人就是不上班。
  村里再没一个人同春来说话了,看见了春来,跟看见瘟神样躲得远远的。有的人还朝地上“呸”地一声吐口痰,仿佛痰能冲掉看见春来带来的霉运。春来进村头的小杂货店买东西,村人也不卖给他。竹器厂也在一天晚上起火了,春来求人救火,没有一个人动,都看热闹。县消防队的人赶来时,竹器厂已化为一堆灰烬。
  父亲对春来说:“你还是走吧。万一人家点火烧我们的房子呢?那我们不都死在屋里?”
  春来便收拾东西,或许一辈子也不会回来了。春来这样想,心里有点不好受。父亲说:“你做得太过份了……”
  下半夜,春来拎着个包出了门。父亲想送春来,春来不要,春来不想动静太大,春来的脚步放得很轻,生怕惊动邻居家的狗,狗一吠,邻居就会出门,就会看到狼狈逃离村庄的他。

  吴小雄自15岁进农机厂学徒,一晃眼,三十余年过去了。摸了三十几年的机床,厂里的每台机床,吴小雄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用他自己的话来讲,他熟悉机床比熟悉自己的女人还有过之而无不及。自己的女人有多少根头发,他不知道,可厂里每台机床有多少根螺杆多少个螺帽多少个齿轮,吴小雄说得丝毫不差。
  吴小雄每天穿一身油腻腻的工作服在各个车间里转。厂里不管哪台机床出了故障,他一上去,七捣八敲的,一会儿机器又重新转了。工人们给吴小雄取了个吴修理的绰号。
  后来,市报一名记者听说了吴修理的事。一采访,传闻不是假的,一篇五千字的专访就见报了。
  再后来,吴修理成了省劳模。去省城领奖时,厂里专门给吴修理订做了一身西装。吴修理开始不肯穿,厂长说:“你是代表我们厂里去领奖,你不穿也得穿!”吴修理穿了西装,浑身不自在,可厂长一个劲地说有精神。
  从省城回来后,厂里换届,上面下了文件,厂长由全厂职工投票选举。吴修理竟当上了厂长。
  许多人就改口叫吴厂长。可一些人一时改不过口,心里想叫吴厂长,可吴修理三个字会脱口而出。吴厂长听了,脸色就有点不太好看,渐渐地,吴修理这名字就没人叫了。
  这天吴厂长正端着茶杯站在窗前。望着窗外出神。有人推门进来了,是第一车间主任,吴厂长问:“什么事?”车间主任说:“我们车间一台机器坏了。”吴厂长的脸沉了:“这样小的事还找我,你看我不正忙着?找修理工。”车间主任说:“他们修不好,要我请你去看看。”
  吴厂长来到车间里,车间主任递来一件工作服。吴厂长看了看工作服上的油渍。皱皱眉说:“不用了。”吴厂长西装也不脱就接过扳手。
  可吴厂长忙了半个上午,机器没修好,吴厂长恨不得一下扔了手里的钳子。这时,厂办公室秘书来了,喊:“厂长,电话。”吴厂长把钳子狠狠一扔,进了厂长办公室。可话筒好好地放在电话机上,吴厂长满意地笑了。
  午饭,吴厂长是在“帝皇酒楼”吃的,又多喝了两杯,脑子就晕乎乎的。上班时,吴厂长还没完全清醒过来。一进厂,就遇到以前的师傅刘大进。刘大进喊:“吴修理,听说厂里机床坏了,你还不去修?”吴厂长说:“我这就去。”吴厂长进了车间,脱下西装,穿上油腻腻的工作服,扑在机床上忙起来。十几分钟后,吴厂长跳下机床自信地说:“修好了。”
  车间的职工见吴厂长这会儿十几分钟就修好了上午花两个小时也没修好的机床,觉得怪。
  更怪的是后来厂里的机床一坏,如修理工修不好,车间主任就请吴厂长喝酒。待吴厂长喝得半醉,再拿件油腻腻的工作服换下吴厂长的西装,喝道:“吴修理,快修机床!”这样,再难修的机床,一到吴厂长手里,立马能修好。
  玉娥长得好看,手脚又勤快,人又聪明,又一家三代都是贫农。因而玉娥家的门槛都快被媒人踩破。
  一有媒婆上门,玉娥就躲到房里去了。媒婆同娘说话时,玉娥屏住呼吸,竖起耳朵听,媒婆说那男人怎样怎样好的话,玉娥一句不漏地听进心里去了。说男人好的话大多是身体壮实,脑子活络,会体贴人什么的。
  玉娥的娘总有借口,对媒婆说,娃儿还小,还可帮我挣两年工分,你知道她爹死得早,如她出嫁了,那我们家就成“超支户”了。在生产队干一年活,若年终算账时,还欠生产队的钱就叫“超支户”。
  其实,玉娥也不小了,已十九了。村里十九岁的女人大都找好了婆家。但媒婆不傻,玉娥娘说玉娥小,只是对自己介绍的男人不满意。媒婆不灰心,仍四处为玉娥物色般配的男人。
  这回,媒婆又帮玉娥物色了一个男人,男人叫何大山,是南山大队的,大山的身体壮实得跟山一样,一餐能吃三蓝边碗冒尖的饭,没菜,都能吃得下。在农村,女人找男人,先看身体壮不壮实。身体壮实的男人大都会吃,会吃的男人才会做事,在生产队挣的工分就高。挣的工分高,分的粮就多,就不会饿肚子。身材壮实的男人还给女人一种安全感。何大山一家三代也是贫农。何大山兄弟多,五个,在农村,兄弟多,不管干啥都不会吃亏,而且何大山是老幺。
  玉娥的娘被媒婆说得动了心,就说,我同儿子商量商量。媒婆就说,那你大后天给我回音。玉娥的娘说,行。媒婆走后,玉娥的娘提了个篮子去自留地摘菜去了。
  躲在房里的玉娥气得一跺脚,鼻孔里哼一声,心里说,我的终身大事竟不同我商量,却要同弟弟商量,好像出嫁的是弟弟。
  这时弟弟玉锁回家了,玉锁见了坐在房里生闷气的玉娥,说,姐,有啥不高兴的事?玉娥说,没呀,我生啥闷气?玉锁说,瞧你撅起的嘴能挂得住一只尿桶。你的嘴才挂得住一只尿桶呢。玉娥回了句,再也不理玉锁了。
  娘提着半篮青菜回来了。娘对玉锁说,有个媒人给你姐介绍了一个叫何大山的男人。媒婆把何大山说得天好地好的,不知实际上怎么样。这事你拿个主意。玉锁忙说,这是姐的终身大事,当然让姐拿主意。娘说,你姐不认识那人,她咋知道那人是好是坏呢。玉锁说,我也不认识那个何大山呀。娘说,再说你姐没念过书,而你念初中一年级了。书念得多,明白的事理也多,看人也看得准。明天你就去他家里“查家”。玉锁说,我去查家?娘说,对,你去。
  在赣北一带,男女订婚前,女人的父母会到男人村里探听男人的情况,譬如男人有没有暗病?男人手脚勤不勤快?男人的人品怎么样?做不做偷鸡摸狗的事?男人的脑子笨不笨。女人的父母也可直接去男人家里,看男人家里的粮仓满不满?看男人家的屋顶漏不漏雨?当然男人的父母也可去村里探听女人的情况。这就叫“查家”。
  玉娥说,娘,还是你去。他还小,不懂事。玉娥这样说,玉锁不高兴地说,我已12岁了,还不懂事?我是家里的户主呢,户主就得给家里的大小事情拿主意。爹死后,户口簿上的名字删除掉了,玉锁的名字放在户口簿第一页的户主栏上。
  第二天一早,玉锁就被娘叫起床啦。往常,玉锁不睡到太阳升起一竹杆子高不起床。娘给玉锁借了一身衣服,褂子是中山装,有四个口袋,卡叽布。裤子是黄色的,的确良,衣服大了,玉锁穿在身上,里面空荡荡的。玉锁说,衣服太大了。娘说,将就一下。
  玉锁洗了把脸,娘端碗面条,面条里还卧着一只鸡蛋。往日,玉锁早上喝稀得能当镜子照的粥。家里来了客人,才下面条。玉锁吃了一碗,就搁下碗。娘说,锅里还有。娘拿过玉锁的碗,又给玉锁盛了一碗。娘说,你吃饱点。你中午得饿一餐。要记住,你不能在那男人家吃中饭。“查家”不在男人家里吃饭,也是规矩。主要是怕欠人情。亲事成了倒好,那今后就是亲戚,吃顿饭没啥大不了的。如亲事没成,那不白吃了人家一顿饭?再说吃了人家里的嘴软,那就不能正确地判别一个人的好坏。
  仅半个时辰,玉锁就到了何大山的村庄。玉锁记起有个叫何小石的同学就住在这个村庄。玉锁向人打听何小石的家。玉锁还没讲何小石的门,何小石就跑出来。何小石说,开初我还在村口等你呢。我刚进门,你就来了。玉锁说,你怎么知道我今天会来你家?何小石说,我当然知道,我还知道你想向我探听何大山的事呢。玉锁说,肯定是媒婆告诉了何大山,何大山又告诉了你。何大山这人怎么样?何小石说,他是一个很好的人。对了,你也认识他。玉锁说,我认识他?何小石肯定地点点头,认识。上个月,公社革委会开批斗全公社地主的会,第一个蹿上台批斗何天佑的就是何大山,你还说要向他学习呢。玉锁这才记起来了。上个月,学校组织学生参加批斗会。批斗会的气氛很热烈,台上的人声泪俱下地控诉着地主的滔天罪行,台下的人不时激动地高呼着“打倒××”“××罪该万死”等口号。批到何天佑时,竟没人控诉他的罪行。据说何天佑是个开明的地主,他的田地租给佣人,收的田租极少,碰上旱灾水灾,还免收地租。佣人有个三病四痛的,没钱看病,何天佑就借钱,从不收利息。因而批斗何天佑时,冷了场。公社革委会刘主任正为这事不快时,何大山蹿上台了,何大山对着何天佑狠狠一脚,振臂高呼,打倒万恶地主何天佑,可跟着呼喊口号的都是一些不懂事的学生。何大山说,大家不要被何天佑这个狡猾的敌人蒙骗了,他给人一些小恩小惠,目的在于拉拢人心。其实他吃喝着农民的血汗,毒蛇永远是毒蛇,豺狼永远是豺狼。毒蛇永远变不成泥鳅,豺狼永远变不成绵羊——何大山说得—套一套的,又说得像有点道理,便得到台下许多革命群众的附和,会场的气氛又变得热烈起来。
  又有许多人上台揭露何天佑的罪行。
  何大山对何天佑拳打脚踢的,下手极重,有多大的力使多大的力,何天佑被打得晕倒在地上了。
  那时的何小石指着何大山问玉锁,你认识他吗?玉锁摇摇头。何小石自豪地说,他是我村庄上的。玉锁听了一脸羡慕,他真了不起。他嫉恶如仇,敢爱敢恨,他有一双猎人的眼睛,豺狼尽管披着羊皮,但他一眼就能看出来,我今后要向他学习。
  想到这,玉锁很兴奋。那人真的是何大山吗?如真的是何大山,那我一定要让我姐嫁给他。
  何小石说,走,我们先去打鸟,我们村后的树林里有许多鸟。何小石拿来两根弹弓,递给玉锁一根。玉锁说,这弹弓做得真漂亮。何小石说,是何大山做的,他送一把给我,送一把给你。玉锁的眼里有了亮闪闪的光,兴奋地问,他知道我?何小石说,知道。
  两人进了树林,树林的鸟真得很多,有八哥、麻雀、喜鹊,还有斑鸠、猫头鹰、黄莺,树林里一片鸟叫声。但两个人没打中一只鸟,玉锁很失望。何小石说,要不,我们掏鸟窝?见一棵苦楝树树上有只八哥鸟窝,窝里还有小八哥叫。玉锁说,我们捉几只八哥养,据说八哥会讲话呢。但苦楝树太滑,又太直,没手攀脚踩的枝枝丫丫,两人都爬不上去。
  这时,何大山来了。玉锁见了何大山,激动得话都说不出来了,脸涨得通红。何大山亲昵地拍了一下玉锁的肩说,想掏鸟窝?这还不容易。何大山回家拿来十几棵马钉,一把铁锤。马钉不是一般的铁钉,而是两脚钉。何大山在树上钉起马钉,隔一米的地方就钉一颗马钉。手能握着马钉,脚能踩着马钉。何大山爬上树了,但鸟窝筑在树项上,树梢太瘦,人不能上。何大山让何小石拿来一根长竹篙。何大山拿长竹篙往鸟窝上一捅,鸟窝散了,五只小八哥也全摔在地上,全摔死了,两只大八哥在头顶上愤怒而悲哀地叫着。
  何大山拿着竹篙在头顶上一阵飞舞,竟打着了一只八哥,八哥受伤了,掉在了地上。玉锁捉到了八哥,对何大山说,哥哥,你真行,连飞的八哥都能捉倒。
  何大山对玉锁说,走,去我家吃饭。玉锁捉到了八哥,极兴奋,娘对他说的话早忘了。
  后来玉锁一直玩八哥。他在八哥的脚上绑上一根棉线,线头握在手里,然后松了手,让八哥飞,八哥飞到哪,玉锁就跑到哪,玩得极开心。
  太阳往鄱阳湖里坠时,玉锁才回家。一回到家,娘又煮面条。娘说,饿坏了吧?玉锁说,不饿。娘就变了脸,你在他家里吃饭啦?玉锁说,没,我在同学家吃了饭。我同学同何大山在一个村庄上,我就去找他问何大山的事。我同学啥都同我说了,说得很细,我对何大山也有了很深的了解。娘问,他人怎么样?玉锁说,是个很好的人,他的身体极棒,身上的肉硬得石头一样。田地的活样样在行,在队上拿最高分,12分,还是生产队的会计,算盘打得叭叭响。他不抽烟不喝酒,他配姐姐绰绰有余。这门亲事该早些定下来,我在他家呆了一个时辰,就有两个媒婆来做媒。
  玉娥的婚事就这样定下来了。
  第二年的正月初六,玉娥穿着红棉袄,蒙着红围巾在一阵劈里啪啦的鞭炮声中进了何大山的门。
  但玉娥婚后的生活极不幸福。何大山的脾气暴躁,动不动就对玉娥拳打脚踢的,玉娥身上总青一块紫一块的没块好肉。何大山还懒,家里的油瓶倒了都懒得扶一下。何大山而且是个吃着碗里看着窝里的男人,在外拈花惹草的。玉娥整天过着以泪洗脸的日子。
  婚后的第三年,何大山因犯强奸杀人罪被判了死刑。玉锁很愧疚,他朝玉娥跪下来,流着泪说,姐,是我害了你……玉娥说,再说这些有什么用呢?娘也说,都怪我,我不该让玉锁……玉娥喊,娘,别再说了。玉娥一脸的泪水。
  王美珍是个无眉毛的女人,不是她不长眉毛,只是族长和族人不让她留眉毛。她的眉毛只要一长出来,就得自己拔掉。如王美珍自己不拔,那就由别人来帮她拔。
  其实王美珍是个命苦女人。
  王美珍刚生下来没几天,母亲就得产褥热死了。父亲把女人的死怪罪在王美珍的头上,父亲开口闭口骂王美珍是扫帚星。父亲后来给王美珍找了个后娘。后娘一点也不喜欢王美珍,对王美珍不是打就是骂的。家里什么事都要王美珍做,做饭、洗锅碗、洗衣、扫地。王美珍一天到晚有干不完的活,哪样活没干好,就得挨打挨骂,并且不让她吃饭。
  王美珍便盼自己快快长大,长大后好嫁给牛子。
  牛子是王美珍的邻居。牛子对王美珍很好,牛子一听到王美珍父亲和后娘的叫骂声,就知道王美珍又没饭吃了。牛子便不吃饭,他要把饭留给王美珍吃。
  但王美珍十四岁时,便被父亲和后娘许给了族长的儿子二傻。二傻有点傻不说,而且患羊角风。隔二天,二傻就口吐白沫倒在地上,手脚乱蹬,身子一抖一抖的抽搐,嘴里发出啊啊的叫声。
  王美珍开初死活也不肯嫁给二傻。后娘说:“嫁不嫁由不得你。他家的礼钱我们都收了。收了他家的礼钱,你就是他家的人。泼出去的水收不回的。”
  出嫁的那天,王美珍的手脚都被绳捆了。她是被抬上花轿的。一进二傻家的门,王美珍就被扔在床上。
  二傻尽管有点傻,但男女之事却不傻。压在王美珍身上的二傻嘿嘿地傻笑着,嘴里流出的涎水落了王美珍一脸。王美珍恶心得“哇”的一下呕了。
  二傻的羊角风也患了。二傻倒在床上,手脚乱蹬,嘴里啊啊地叫。
  几天后,牛子见了骨瘦如柴的王美珍,心痛得针扎样,泪水一下涌出眼眶。牛子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有泪水无声地流。
  王美珍也一脸的泪水。王美珍说:“带我走吧。同你一起讨饭我也情愿。再这样过下去,我不死也会疯。”
  牛子同意了:“就今天晚上。我们鸡叫头遍时在村头的樟树下会面。”
  鸡叫头遍时,王美珍出了门。王美珍开门时,门“吱”的一声响,族长醒了。族长问:“谁?”王美珍吓得没命地跑。邻居一只狗朝王美珍汪汪地叫,全村的狗都跟着叫了。王美珍跑到了樟树下,牛子早在那等。两人没命地跑。
  二傻的几个堂兄弟都在后面追。
  那天晚上偏偏又有很亮的月亮。牛子和王美珍根本没地方躲。王美珍终于跑不动,一摊泥样的瘫地上。
  牛子和王美珍被捆了个结结实实。
  第二天一早,二傻的堂兄把一面锣敲得咣咣响,并喊:“来祠堂开会哟。”族人到齐了。族长说:“大家议议该怎么处置这对奸夫淫妇?”族长开初想在两人身上分别绑块石头丢进鄱阳湖。可许多人反对,觉得太残忍。二傻也反对。二傻说:“我女人死了,我也死。”
  后来一族人说:“把王美珍的眉毛拔了,这辈子不让她留眉毛。”许多族人都同意,族长也同意了。
  谈到对牛子怎么处罚时,族长说:“打断他一条腿,看他今后还怎么跑?”族长宣布:“今后再发生奸夫淫妇的事,男的就打断一条腿,女的就一辈子不让留眉毛,让她一辈子生活在耻辱之中。”
  就这样,牛子的一条腿被打断了。王美珍的两条眉毛被拔得一根不剩。
  这事没过多久,二傻竟死了。二傻上茅厕,碰上患病,掉进茅坑里。族长发现时,二傻早没了呼吸。
  王美珍想改嫁给二牛,族长不同意:“你生是我家的人,死是我家的鬼。”王美珍说:“我死也要嫁给二牛。”王美珍晚上总偷偷地敲二牛的窗子。族长发现了,便把王美珍锁在房里。
  后来王美珍的肚子凸起来了。没多久,王美珍生下了个儿子。但儿子一生下来,就被族长扔进了鄱阳湖。王美珍就在那天晚上点火烧了族长的屋,自己也烧死在房中。一同烧死的还有二牛。二牛见族长的房子起火了,得知王美珍在房里,就跑进房里,同王美珍紧紧抱在一起。
  火灭了,族人见了死死抱在一起的二牛和王美珍,都掉泪了。开初族人想把王美珍埋进二傻的坟里,但王美珍同二牛抱得太紧,分都分不开。许多族人又流着泪求情:“这对可怜的人在生时做不了夫妻,死后就让他们做夫妻吧。”
  王美珍同二牛被族人装进一个棺材里。
  后来族里又发生了几起这样的事,几个女人都拔了眉毛。
  有几个没犯错的女人,自己把眉毛拔了。拔眉毛的女人也越来越多了。后来全村的女人都拔了眉毛,她们都不留眉毛。眉毛刚长出来,她们就拔掉。她们说不留眉毛显得更好看,无眉不再象征着耻辱,而是象征着美丽。
  一直到现在,这个村里的女人都不留眉毛。我问一个无眉的女人:“你们为什么都不留眉毛。”那女人说:“为了纪念一个叫王美珍的女人。”她便给我讲起王美珍的故事。
  我觉得这故事有点意思,便写下了这篇文章。
  鄱阳湖一带有唱戏的风俗,不但男娶女嫁、娃崽满月、新屋上梁等红喜事唱戏,而且白事也唱。有时啥也不为,只是闲着,那好,几块木板,一些砖块,戏台就搭好了。二胡、唢呐、鼓、锣都是现成的,拿来就是。片刻,鼓声锣声唢呐声汇成一片,戏就开始了。
  七根在那一带唱戏是出了名的。
  这天,有两家上门请七根唱戏。
  一清早,八斤就提着一斤糖,八个鸡蛋上门了。那时的七根还躺在床上。女人喊醒了七根,七根见是八斤,心里一怔,笑就僵在脸上。
  八斤没事样笑着说:“你还记恨着那串?咋女人样小肚鸡肠,我这人,大大咧咧的,不管啥事,过后就忘,八斤,今晚就劳扰你了。”
  七根支支吾吾起来。
  八斤问:“村长已请你了?”
  七根的女人应:“嗯,村长昨晚就请了。唉,你若在村长前面请了就好,那我就可辞了村长。可又都在同一个晚上。”八斤脸上的笑没了,说:“那我只有到外村去请了。”八斤说着就走,女人拿起八斤放在饭桌上的糖与鸡蛋,说:“这个,你带走。”“哪有带走的理?我是高兴的。”八斤女人头胎就生了个带把的,八斤咋不高兴?
  此时,七根正洗脸。
  女人说:“心里真过意不去。若村长没请你,真不好对八斤交代。”
  “我倒希望村长不请我。”
  正说着,披麻戴孝的村长来了。七根忙让座,女人也泡来茶。村长说:“不喝茶了,我立马就走,今晚就要劳扰你了。”
  “没事,村长叫,是看得起我。”
  村长也没多坐就告辞,七根想问那事,但开不了口,只说:“走好,走好。”
  “唉——”七根又叹起气来。
  “叹啥气?”女人问。
  “女人懂啥?”七根说着,心里嘀咕开了,这戏真不好唱。同一天晚上,两台戏,戏唱得不好,人走光了,自己丢了面子事小,关键的是要得罪村长。得罪了村长,那自己当砖瓦厂厂长的事也准泡汤。若戏唱好了,弄得八斤搭的戏台没人,那就得罪了八斤。得罪八斤一个人是小事,就怕得罪全村人。在乡下,若得罪了众人,那日子就没法过了。给村长唱的是丧戏,给八斤唱的是喜戏。若丧戏压倒了喜戏,那村里人不骂自己缺德?
  中饭,七根是在村长家吃的。
  吃饭后,就动手搭戏台。
  戏台搭好了,村长说:“重搭,搭高一些。”七根正纳闷,旁边一人说:“八斤家搭的戏台比这戏台要高。”
  重搭的戏台就高过八斤家的。
  天断黑了,戏还没唱,村长家的戏台下就黑压压的挤满了人,七根好感动,想他们准是慕自己的名而来。七根来了精神,这戏一定要唱好,要不,就对不起戏台下的村里人。
  这时,八斤家的戏已唱了。鼓声、锣声响成一片。七根对村长说:“开始吧。”
  随着鼓点,七根就开始唱了。七根一唱,就博得台下满堂“好”的喝彩声。七根就唱得更起劲。唱完一出戏,就歇息,喝茶润嗓子。村长对七根说:“你的戏唱得好。八斤家唱的戏只有自己一家人看。听人讲,八斤哭了。”七根的心重重往下一坠,竟浑身没点劲。此时,有一娃崽对一妇人说:“娘,我要去那儿看戏。”“不准去,只许你看村长家的戏。”
  七根听了,一阵悲哀,也明白这台下为啥这黑压压的一片人了。
  第二台戏,七根唱得没精打采,几次没跟上鼓点,还有一回,声调上不上去,闹了满堂哄笑。村长就生气了:“你咋回事?开初也唱得那么好。”可后来七根几次跑了调,可台下仍黑压压的一片,竟没一个人走。七根倒希望有一半人去看八斤家的戏。
  后来。七根故意把声音一个劲往上提,一到高音,就上不了,但仍唱高音。不一会几,嗓子就沙哑了。七根下了戏台,对村长说:“我再不能唱戏了,嗓子废了。”说话都蚊语一样。七根去了八斤家看戏。  
  何小阳同美兰结婚的那天晚上,少年小晨藏在床底下。鄱阳湖一带有种风俗,新婚那天晚上,得有一个英俊聪明的少年藏在房里。新郎新娘“睡下”后,少年抱起他们的被子就出门。外面的人便放鞭炮。抱到了被子,新娘就会生一个像抱被子的少年一样英俊聪明的儿子。
  开初何小阳看中的不是小晨,美兰指着小晨说,就他吧,瞧他的眼睛多亮,一看就是个机灵鬼。
  那时的小晨很激动。小晨那时想,今后也娶一个像美兰一样漂亮的老婆。
  趴在床底下的小晨估摸新郎新娘“睡”了后,便从床底下钻出来,抱起他们的被子就跑,并喊,抱到被子啦,抱到被子啦。
  劈里啪啦的鞭炮声热热闹闹响起来了。
  新郎新娘就给看热闹的人抛糖块与红枣。
  有人问小晨,看到新郎新娘在床上干什么?小晨老实地说,没看到。人群里爆发出一阵呵呵的笑声。
  此后,小晨总喜欢去何小阳家玩。那时何小阳在城里做生意,白天一般不在家。美兰一见到小晨,总很开心,美兰一个人在家太闷了。美兰也总说,小晨,你有空,多来陪陪婶。按辈分,小晨应该叫美兰婶,但小晨不愿叫美兰为婶。小晨欢欢地应,我也想跟你在一起。小晨还喜欢闻美兰身上的香味。小晨觉得这香味是世上最好闻的香味。
  一年后,美兰生了个儿子。
  小晨仍时时往美兰家跑。美兰喂奶时,也不避小晨,小晨看到美兰那白皙饱满的乳房时,心就咚咚地乱跳。美兰奶水足,儿子吃不完,美兰把奶挤在碗里让小晨喝。小晨红着脸不肯喝,美兰说,还怕婶的脏?小晨就喝了。
  美兰的儿子五岁时,掉下塘淹死了。何小阳变得不爱回家了,一回家,不是打美兰就是骂美兰。一回,何小阳又打美兰,小晨开初忍着不去劝,可美兰的哭声不停地往何小阳的耳朵灌,美兰的哭声针一样一下一下地扎着小晨的心。小晨再也忍不住,去了美兰的家,对何小阳说,叔,你咋这样往死里打婶?何小阳说,去,去,不关你的事。何小阳说着又来打美兰,小晨一把捉住何小阳的拳头,用劲一推,何小阳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何小阳骂骂咧咧地回城了。小晨又扶躺在地上的美兰,美兰一头扎进小晨的怀里号啕大哭起来,我的命咋这样苦?我真不如死了好……小晨从美兰的嘴里知道何小阳在城里有了相好的。何小阳要同美兰离婚,美兰不同意,何小阳就往死里打美兰。
  小晨冲动地说,那你就离,我娶你。
  美兰从小晨的怀里挣扎出来了,你咋说这胡话,我是你婶呢,比你大十岁呢。
  小晨喘着粗气说,我就喜欢你。
  小晨说的是实话,这些天美兰总出现在他的梦里。梦里,他总压在美兰的身上做那种事。梦醒后,裆里便黏糊糊的。小晨便愁郁郁地叹气。
  美兰说,我决不离婚,我不能便宜了那个婊子。
  小晨说,要不,我把那个婊子杀了。
  美兰忙说,使不得,使不得,杀了人可要偿命的。
  小晨说,只要你幸福,我什么都可以付出,包括我的生命,小晨说这话时,很激动,也被自己感动了。
  第二天晚上,小晨对美兰说,我把那婊子杀了。
  美兰骇得全身颤抖起来,你怎么这样傻?这样傻?你这样做不值。不值……美兰伤心地哭起来。
  你还不快逃?还呆在这等死?美兰推小晨出门。
  几天后,小晨被警察抓走了。
  好在那女人没死,小晨送去劳教了。
  美兰却同何小阳离婚了,这回是美兰要离的。开初何小阳不同意,为啥离?为了小晨?美兰点点头,又描摇头。何小阳见美兰执意要离婚,就同意了。
  美兰探望小晨时,说她认识了一个好男人。美兰要小晨好好改造,说小晨出来后再为她抱次被子。


  婚期越近,亮子和洁子的心里越是忐忑不安。
  亮子几次哀求洁子:“洁子,婚前的那个晚上你想对我说一句什么话?”洁子几次都摇头:“我,我不能告诉你。其实我也担心,我怕我们那时不能说同一句话。那我们就不能结婚了。但我深信,心心相印的我们一定能说同一句话。”亮子就叹气:“该死的风俗。”
  在亮子和洁子的家乡有这种风俗,那就是在婚前的那天晚上,男方对女方说的一句话,必须与女方对男方说的一句话完全相同。只有男女双方说的话相同,就意味着男女双方深深相爱,心心相印,那就可以结婚。若男女双方说的话不同,那就不能结婚。
  许多有情人因在婚前说的一句话不相同而未能成眷属。若男女双方先商量好了说同一句话,如果村里人知道了,会瞧不起他们,那他们一辈子在村里抬不起头。还有一种说法,商量好说同一句话的男女双方婚姻都不会幸福。
  亮子和洁子分别呆在一个房间里。两个房间里围满了人。村里辈分较高的老人问亮子:“你想对洁子说句什么话?”另一间房里,也有位老人这样问洁子。这个问题亮子想了千万遍,但总也确定不下来。亮子的额头上沁出一层汗珠。老人说:“时间到了,快说吧。”亮子的牙一咬,说:“我会让你一辈子感到幸福。”
  此时的洁子说的却是:“我一辈子中只爱你一人。”
  当亮子知道洁子说的话时,大吼起来:“不,这狗屁风俗!我同洁子是最相爱最相爱的一对。”亮子一脸的泪水。
  洁子的腿一软,一屁股瘫坐在地上了。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有泪水默默地往下淌。
  亮子找到洁子说:“洁子,我们私奔吧。”洁子摇摇头:“我等你,十年后我们再结婚,那时我们准能说同一句话。”又是狗屁风俗,男女双方婚前那天晚上如没说同一句话,那只有等十年后才能再结婚。亮子的泪水一滴又一滴地往下掉:“十年,人一辈子有几个十年?……”亮子的话梗在喉咙下吐不来了。洁子见了亮子那难受样,心里也刀剜一样,“你如不想等我,就先成家。”亮子说:“等,一辈子我都等。”
  但亮子的父母不想等。他们想早日抱上孙子。亮子死也不肯。亮子的母亲以死相逼。母亲当着亮子的面喝农药,亮子抢过母亲手里的农药瓶,也往嘴里倒。亮子和母亲都被送进医院。亮子对父母说:“我这辈子如不能同洁子结婚,情愿死。”父母拿亮子一点办法也没有。
  十年终于熬过去了。
  亮子和洁子又分别呆在一个屋里。
  亮子想,洁子肯定仍会说十年前说的那句话。
  洁子也想,亮子肯定仍会说十年前说的那句话。
  于是,亮子说:“我一辈子只爱你一人。”
  洁子说:“我会让你一辈子感到幸福。”
  亮子知道了洁子说的话时,拿头使劲往墙上撞,撞得额头破了,出血了。还撞:“我为啥不说十年前说的那句话呢?”如果不是众人抱住了亮子,亮子准会被撞死。
  洁子的眼一黑,晕倒地上了。
  几天后亮子对洁子说:“等吧,我们再等十年。”洁子也说:“等,再等十年。”
  几年后,这风俗已成了一种形式,成了一个供说笑娱乐的一个节目。许多男女双方都商量好了在婚前说同一句话。这样的人多了,也没人看不起。有的人结婚,婚事从简,连这形式也不要了,但也没人指责。
  这时的洁子已患上肝癌。医生说洁子最多只有半年活了。许多人劝亮子和洁子别搞这种形式,直接结婚算了。但亮子和洁子都不同意,他们神态很坚定,眼里也晃着泪水。
  亮子和洁子的房里挤满了人。房里挤不下,人就站到门外。全村的人都来了。
  村里的长辈对亮子说:“亮子,你好好想想。”极静,人们都屏住了呼吸,只有厅堂里的座钟滴答滴答地响。亮子想,如这辈子不能同洁子结婚,那只有下辈子娶洁子了。对,就这样说,“下辈子再娶你。”但这话一出口,亮子就后悔了。洁子不能说这句“下辈子再娶你”,这句话,她只会说“下辈子再嫁你”。但说的话不能改,亮子悔得双手不停地捶自己的头。
  洁子想,或许自己这辈子不能同亮子结婚,只有下辈子再嫁给他了。对,就这样说,但洁子又一想,不行,亮子绝对不会说“下辈子再嫁你”这句话,他要说只会说“下辈子再娶你”。洁子就一字一顿地说:“下、辈、子、再、娶、你!”
  洁子这句话一出口,人群中爆发了雷鸣般的掌声。所有的人都使劲地鼓掌,有多大的劲使多大的劲。他们的手拍红了拍痛了还使劲地拍。他们的眼里都噙满了泪水。
  亮子和洁子紧紧拥抱在一起。他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哭,尽情地哭。二十年的委屈,二十年的辛酸,二十年的煎熬,二十年的相思,全化成了泪水。
  一个心肠软的女人感动得哭了,许多人也跟着哭起来。一时,哭声在屋里塞不下,便飘出窗外,在村子上空荡个不停。
  玉娥长得好看,手脚又勤快,人又聪明,又一家三代都是贫农。因而玉娥家的门槛都快被媒人踩破了。
  一有媒婆上门,玉娥就躲到房里去了。媒婆同娘说话时,玉娥屏住呼吸,竖起耳朵听,媒婆说那男人怎样怎样好的话。玉娥一句不漏地听进心里去了。说男人好的话大多是身体壮实,脑子活络,会体贴人什么的。
  玉娥的娘总有借口,对媒婆说,娃儿还小,还可帮我挣两年工分,你知道她爹死得早,如果她出嫁了,那我们家就成“超支户”了。在生产队干一年活,若年终算帐时,如还欠生产队的钱就叫“超支户”。
  其实,玉娥也不小了,已十九了。村里十九岁的女人大都找好了婆家。但媒婆不傻,玉娥娘说玉娥小,只是对自己介绍的男人不满意。媒婆不灰心,仍四处为玉娥物色般配的男人。
  这回,媒婆又帮玉娥物色了一个男人,男人叫何大山,是南山大队的,大山的身体壮实得跟山一样,一餐能吃三蓝边碗冒尖的饭,没菜,都能吃得下。在农村,女人找男人,先看身体壮不壮实。身体壮实的男人大都会吃,会吃的男人才会做事,在生产队挣的工分就高。挣的工分高,分的粮就多,就不会饿肚子。身材壮实的男人还给女人一种安全感。何大山一家三代也是贫农。何大山兄弟多,五个,在农村,兄弟多,不管干啥都不会吃亏,而且何大山是老幺。
  玉娥的娘被媒婆说得动了心,就说,我同儿子商量商量。媒婆就说,那你大后天给我回音。玉娥的娘说,行。媒婆走后,玉娥的娘提了个篮子去自留地讨菜去了。
  躲在房里的玉娥气得一跺脚,鼻孔里哼一声,心里说,我的终身大事竟不同我商量,却要同弟弟商量,好像出嫁的是弟弟。
  这时弟弟玉锁回家了,玉锁见了坐在房里生闷气的玉娥,说,姐,有啥不高兴的事?玉娥说,没呀,我生啥闷气?玉锁说,瞧你撅起的嘴能挂得住一只尿桶。你的嘴才挂得住一只尿桶呢。玉娥回了句,再也不理玉锁了。
  娘提着半篮青菜回来了。娘对玉锁说,有个媒人给你姐介绍了一个叫何大山的男人。媒婆把何大山说得天好地好的,不知实际上怎么样。这事你拿个主意。玉锁忙说,这是姐的终身大事,当然让姐拿主意。娘说,你姐不认识那人,她咋知道那人是好是坏呢。玉锁说,我也不认识那个何大山呀。娘说,再说你姐没念过书,而你念初中一年级了。书念得多,明白的事理也多,看人也看得准。明天你就去他家里“查家”。玉锁说,我去查家?娘说,对,你去。
  在赣北一带,男女订婚前,女人的父母会到男人村里探听男人的情况,譬如男人有没有暗病?男人手脚勤不勤快?男人的人品怎么样?做不做偷鸡摸狗的事?男人的脑子笨不笨。女人的父母也可直接去男人家里,看男人家里的粮仓满不满?看男人家的屋顶漏不漏雨?当然男人的父母也可去村里探听女人的情况。这就叫“查家”。
  玉娥说,娘,还是你去。他还小,不懂事。玉娥这样说,玉锁不高兴地说,我已12岁了,还不懂事?我是家里的户主呢,户主就得给家里的大小事情拿主意。爹死后,户口簿上的名字删除掉了,玉锁的名字放在户口簿第一页的户主栏上。
  第二天一早,玉锁就被娘叫起床啦。往常,玉锁不睡到太阳升起一竹杆子高不起床。娘给玉锁借了一身衣服,褂子是中山装,有四个口袋,卡叽布。裤子是黄色的,的确良,衣服大了,玉锁穿在身上,里面空荡荡的。玉锁说,衣服太大了。娘说,将就一下。
  玉锁洗了把脸,娘端碗面条,面条里还卧着一只鸡蛋。往日,玉锁早上喝稀得能当镜子照的粥。家里来了客人,才下面条。玉锁吃了一碗,就搁下碗,娘说,锅里还有。娘拿过玉锁的碗,又给玉锁盛了一碗。娘说,你吃饱点。你中午得饿一餐。要记住,你不能在那男人家吃中饭。“查家”不在男人家里吃饭,也是规矩。主要是怕欠人情。亲事成了倒好。那今后就是亲戚,吃顿饭没啥大不了的。如亲事没成,那不白吃了人家一顿饭?再说吃了人家里的嘴软,那就不能正确地判别一个人的好坏。
  仅半个时辰,玉锁就到了何大山的村庄。玉锁记起有个叫何小石的同学就住在这个村庄。玉锁向人打听何小石的家。玉锁还没进何小石的门,何小石就跑出来。何小石说,开初我还在村口等你呢。我刚进门,你就来了。玉锁说,你怎么知道我今天会来你家?何小石说,我当然知道,我还知道你想向我探听何大山的事呢。玉锁说,肯定是媒婆告诉了何大山,何大山又告诉了你。何大山这人怎么样?何小石说,他是一个很好的人。对了,你也认识他。玉锁说,我认识他?何小石肯定地点点头,认识。上个月,公社革委会开批斗全公社地主的会,第一个蹿上台批斗何天佑的就是何大山,你还说要向他学习呢。玉锁这才记起来了。上个月,学校组织学生参加批斗会。批斗会的气氛很热烈,台上的人声泪俱下地控诉着地主的滔天罪行,台下的人不时激动地高呼着“打倒××”“××罪该万死”等口号。批到何天佑时,竟没人控诉他的罪行。据说何天佑是个开明的地主,他的田地租给佣人,收的田租极少,碰上旱灾水灾,还免收地租。佣人有个三病四痛的,没钱看病,何天佑就借钱,从不收利息。因而批斗何天佑时,冷了场。公社革委会刘主任正为这事不快时,何大山蹿上台了,何大山对着何天佑狠狠踢一脚,振臂高呼,打倒万恶地主何天佑,可跟着呼喊口号的都是一些不懂事的学生。何大山说,大家不要被何天佑这个狡猾的敌人蒙骗了,他给人一些小恩小惠,目的在于拉拢人心。其实他吃喝着农民的血汗,毒蛇永远是毒蛇,豺狼永远是豺狼。毒蛇永远变不成泥鳅,豺狼永远变不成绵羊——何大山说得一套一套的,又说得像有点道理,便得到台下许多革命群众的附和,会场的气氛又变得热烈起来。
  又有许多人上台揭露何天佑的罪行。
  何大山对何天佑拳打脚踢的,下手极重,有多大的力使多大的力,何天佑被打得晕倒在地上了。
  那时的何小石指着何大山问玉锁,你认识他吗?玉锁摇摇头。何小石自豪地说,他是我村庄上的。玉锁听了一脸羡慕,他真了不起。他嫉恶如仇,敢爱敢恨,他有一双猎人的眼睛,豺狼尽管披着羊皮,但他一眼就能看出来,我今后要向他学习。
  想到这,玉锁很兴奋。那人真的是何大山吗?如真的是何大山,那我一定要让我姐嫁给他。
  何小石说,走,我们先去打鸟,我们村后的树林里有许多鸟。何小石拿来两根弹弓,递给玉锁一根。玉锁说,这弹弓做得真漂亮。何小石说,是何大山做的,他送一把给我,送一把给你。玉锁的眼里有了亮闪闪的光,兴奋地问,他知道我?何小石说,当然知道。
  两人进了树林,树林的鸟真的很多,有八哥、麻雀、喜鹊,还有斑鸠、猫头鹰、黄莺,树林里一片鸟叫声。但两个人没打中一只鸟,玉锁很失望。何小石说,要不,我们掏鸟窝?见一棵苦楝树上有只八哥鸟窝,窝里还有小八哥叫。玉锁说,我们捉几只八哥养,据说八哥会讲话呢。但苦楝树太滑,又太直,没手攀脚踩的枝枝丫丫,两人都爬不上去。
  这时,何大山来了。玉锁见了何大山,激动得话都说不出来了,脸涨得通红。何大山亲昵地拍了一下玉锁的肩说,想掏鸟窝?这还不容易。何大山回家拿来十几颗马钉,一把铁锤。马钉不是一般的铁钉,而是两脚钉。何大山在树上钉起马钉,隔一米的地方就钉一颗马钉。手能握着马钉,脚能踩着马钉。何大山爬上树了,但鸟窝筑在树顶上,树梢太瘦,人不能上。何大山让何小石拿来一根长竹篙。何大山拿长竹篙往鸟窝上一捅,鸟窝散了,五只小八哥也全摔在地上,全摔死了,两只大八哥在头顶上愤怒而悲哀地叫着。
  何大山拿着竹篙在头顶上一阵飞舞,竟打着了一只八哥,八哥受伤了,掉在了地上。玉锁捉到了八哥,对何大山说,哥哥,你真行,连飞的八哥都能捉倒。
  何大山对玉锁说,走,去我家吃饭。玉锁捉到了八哥,极兴奋,娘对他说的话早忘了。
  后来玉锁一直玩八哥。他在八哥的脚上绑上一根棉线,线头握在手里,然后松了手,让八哥飞,八哥飞到哪,玉锁就跑到哪,玩得极开心。
  太阳往鄱阳湖里坠时,玉锁才回家。一回到家,娘又煮面条。娘说,饿坏了吧?玉锁说,不饿。娘就变了脸,你在他家里吃饭啦?玉锁说,没,我在同学家吃了饭。我同学同何大山在一个村庄上,我就去找他问何大山的事。我同学啥都同我说了,说得很细,我对何大山也有了很深的了解。娘问,他人怎么样?玉锁说,是个很好的人,他的身体极棒,身上的肉硬得石头一样。田地的活样样在行,在队上拿最高分,12分,还是生产队的会计,算盘打得叭叭响。他不抽烟不喝酒,他配姐姐绰绰有余。这门亲事该早些定下来,我在他家呆了一个时辰,就有两个媒婆来做媒。
  玉娥的婚事就这样定下来了。
  第二年的正月初六,玉娥穿着红棉袄,蒙着红围巾在一阵噼哩叭啦的鞭炮声中进了何大山的门。
  但玉娥婚后的生活极不幸福。何大山的脾气暴躁,动不动就对玉娥拳打脚踢的,玉娥身上总青一块紫一块的没块好肉。何大山还懒,家里的油瓶倒了都懒得扶一下。何大山而且是个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男人,在外沾花惹草的。玉娥整天过着以泪洗脸的日子。
  婚后的第三年,何大山因犯强奸杀人罪被判了死刑。
  玉锁很愧疚,他朝玉娥跪下来,流着泪说,姐,是我害了你……玉娥说,再说这些有什么用呢?娘也说,都怪我,我不该让玉锁……玉娥喊,娘,别再说了。玉娥一脸的泪水。
  当刘老师说她过几天就要调到县城教书时,教室里下鸦雀无声,接着,同学们都“哇”地哭了起来。刘老师擦了一下眼睛,急忙跑出教室。
  第二天上午,讲台上堆满了同学们送给刘老师的礼物。花花送来的是罐晒干了的草药。那些是花花上山采的,治感冒很有效。
  但是下午上学时,花花看见那罐草药躺在操场上的草丛里。花花捡起那罐草药,泪水落了下来。
  难道是刘老师故意扔的?花花马上否认了,刘老师把学生的礼物看得像宝贝一样重,她一只上锁的抽屉里满是学生送的小礼物。去年教师节,花花给刘老师写了封信,刘老师还把信拿到班上念了。花花在信里说她4岁没有了妈妈,有一回她上吐下泻,是刘老师背着她去乡医院打吊针。趴在刘老师背上的花花感觉就像趴在妈妈背上样,那时花花就把刘老师当作妈妈了。刘老师念信的时候,眼睛湿漉漉的。刘老师说:“我作为名老师,做得很不合格。今后我要加倍地关心你们……”刘老师对花花说,这封信她永远珍藏着。
  这样的老师怎么会把花花送她的一罐草药扔掉呢?花花怎么也想不明白。花花突然想,假如刘老师感冒了,她喝了自己用草药泡的水,一定会喜欢这罐草药的。
  但是刘老师一点感冒的症状都没有。怎样才能让刘老师感冒呢?花花瞅瞅四下没人,便拎块砖头,把刘老师宿舍的窗户敲碎了。
  第二天,刘老师果然喷嚏一个接一个地打,鼻子也塞了。花花忙掏出那罐草药,给刘老师茶杯里放了一小撮,然后倒入开水。花花双手递给刘老师:“刘老师,趁热喝了这碗草药,感冒马上就好了。”刘老师接过杯子,说:“谢谢。”
  刘老师走时,许多老师、学生都来送。花花拿着那罐草药:刘老师,你晚上再喝一杯,感冒准会好。这罐草药送给您,你别再扔了。”
  刘老师听不懂花花的话:“我没扔你的草药呀。”站在刘老师旁边的班长对花花说:“草药罐是我扔的,哪有给老师送草药的?我嫌不吉利,随手扔了。”
  花花的泪水一下涌了出来:“老师,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我以为草药是你扔的……我想要你知道这草药的神奇效果,便砸烂你窗户上的玻璃……老师,我错怪你了……这些草药很少,很难找,我在山上找了三天才找到这么一点点……”
  “好,别哭了。读四年级的人了还哭鼻子。害不害羞?”
  去县城的班车来了,刘老师拎着包上了车。
  只是两天后,刘老师又拎着包回来了。刘老师对同学们说:“我觉得你们更需要我,我也更适合这里。”  
  树生手里的鞭子不停地落在一只叫软软的羊身上。树生极看不起软软,软软太软弱了,总被别的羊欺负。像刚才,软软发现一丛嫩草,正啃得欢时,另一头羊跑过来,软软一声不吭地躲开了。“你咋这么懦弱?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你越窝囊,人家越不把你放在眼里,越欺负你,你为啥不能勇敢点?哪有拚都不拚就低头认输的?所有的羊都敢欺负你……”软软痛得咩咩地哀叫。
  尽管软软挨了树生的鞭子,但软软一点也不恨树生,它知道树生心里苦。树生同它软软一样,也总是被人欺负,像刚才,明明是树生的羊群先到了这片茂盛的草场。可村里的火生赶着羊群来了。火生对树生说:“你去别处放羊吧。”树生一声也不敢吭,带着羊群灰溜溜地走了。还有,在昨天,一只跑散的羊明明是树生的,可霸生硬说是他的羊。树生一点办法也没有,眼睁睁地看着霸生把那只羊赶进他的羊群。那时软软都觉得树生太老实太懦弱了。
  软软不想再任羊欺负它了,它想欺负别的羊。软软知道同羊角斗,它斗不过别的羊,它要智取。这时软软看到院子里有张狼皮,心里一亮,如若我披上狼皮,那些羊还敢欺负我吗?那只有我欺负它们的份。软软便把狼皮披在它身上。
  正在吃草的羊见了披着狼皮的软软,吓得忘命地四处奔逃。软软体会到欺负人的快乐,不禁哈哈大笑:“看你们今后谁还敢欺负我?”
  软软总吓那些以前欺负过他的那些羊,有时故意在后面赶它们,们吓得屁滚尿流。但软软心里明白,它们怕的不是自己,是自己身上的这张狼皮。
  树生也发现软软披狼皮的事,尽管披着狼皮的软软把他的羊赶得四处乱跑,但树生一点也不责怪软软,树生反而拍着软软的头说:“想不到你这么聪明,看来我得向你学习。”树生再无法忍受过这种被人欺负的日子。特别是今天女人告诉他,村里的花子把她强行往地上按时,树生气得浑身颤抖,气都喘不过来。花子是树生的堂兄,同树生一样老实,也总受村人欺负。可花子竟也来欺负自己了。
  天断黑时,树生去了疤子家。疤子不种地,不放羊,而是带着一帮人在县城里弄吃弄喝的。疤子曾敲诈一男人,要男人拿钱,男人不肯,疤子一句话也不说拿出匕首就刺男人。疤子因而坐了两年牢。疤子头上的疤也是被人砍的。村人见了疤子腿就发软。村里小孩哭时,只要大人一说:“疤子来了。”小孩便骇得不敢哭了。
  疤子问:“你找我有事?”
  “没,没有事……有事,就是我女人在、在床上等你。”
  树生想说啥,却说不出来,只有点头。
  疤子带着满足的笑出了树生家的门。树生跟上去,对疤子说:“你能把身上的褂子给我穿吗?”疤子很爽快地把褂子扔给了树生。
  穿着疤子衣服的树生在村街上来回地走,一见村人就说:“我身上这褂子是疤子送我的。”
  树生去了火生家。火生在外放羊,火生的女人在。树生便把火生的女人往床上拖。女人不肯,树生说:“你不愿意是吧?那你想火生平安不?疤子对我说过,哪个女人不愿意,他就找那女人的男人。”火生的女人再不反抗了,依了树生。
  树生又去了霸生家。从霸生家的羊圈赶了两只羊出来。霸生问:“你赶我羊干嘛?”树生说:“这羊是我的。”霸生说:“我只要了你一只羊,你咋要我两只羊?”树生说:“你占有我的那只羊生了一只羊。”霸生想说啥,见了树生身上的疤子的衣服,便没说啥,朝树生挥挥手,让树生走。
  晚上树生又去了花子家。
  这天,披着狼皮的软软一出羊圈,便见了几匹狼朝羊群奔来,羊群四处散开了。软软只有跑,但软软披了狼皮,跑不快,软软骇得咩咩叫。身后的狼从软软的叫声中听出软软是只羊,便朝软软扑去,咬住了软软的喉咙。
  这回树生损失了三头羊。但树生一点也不难过,只要他身上穿着疤子的衣服,就不愁弄不来三只羊了。当女人不想做他的女人,只想做疤子女人时,树生也不难过,只要他身上穿着疤子的衣服,就不愁没女人。
  让树生一万个没想到的是疤子竟被警察抓走了。这让树生极其难过。但树生很快就不难过了,因为村人仍怕他。树生想要谁家的羊,谁便给,想同哪个女人睡,那女人便让他睡。
  树生再不穿疤子那件衣服了,那衣服已破烂不堪。树生在村人眼里早就是疤子。
  花子求树生给他一件衣服。
  树生很爽快地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扔给花子。
  花子穿上树生的衣服,在村里来回走,花子一见村人就说:“我身上这衣服是树生给的……”  
  曾丹听到身后有人叫她,忙刹住自行车。一回头,竟是王涛。王涛一脸灿烂的笑:“曾丹,我们已好久未见面了,得好好叙叙。‘君再来酒店’的饭菜不错,走,我请客。”曾丹谢绝了:“今晚不行,今天是我和何超结婚五周年的日子,我和何超约好在一起吃晚饭。”其实今天根本不是曾丹结婚五周年的日子。她只是找借口拒绝王涛。王涛这些天总打电话给她,提出吃饭、听音乐会什么的。曾丹知道王涛的心思。王涛在大学时就追她,只是王涛追晚了,那时曾丹已同何超好上了。曾丹曾对同宿舍的好友说过如果王涛早些追她,她会考虑。这句话传到王涛耳朵里后,王涛追曾丹追得更急了。大学毕业后,曾丹同何超结婚了。曾丹也听说王涛结婚了。后来又听说王涛离婚了。电话中。曾丹也问王涛为啥离婚,王涛说:“还不是因为你?我总拿你同她比,越比越失望……我还总是梦见你,许多回,我同她做那事时,我会情不自禁喊出你的名字。她也受不了我……”曾丹就后悔问王涛这个蠢问题,只有忙岔开话题。
  “你骗不了我,你同何超是国庆节那天结的婚。”想不到王涛竟然记得她结婚的日子。曾丹的脸红了,只得说:“瞧我信口雌黄啦,其实今天是我的生日。”一脸痛苦的王涛摇摇头:“还有六十五天才是你的生日。难道我有这么讨厌?不就是请你吃一顿饭吗?”于是曾丹再不好意思拒绝了。
  曾丹跟着王涛进了一个小包厢。王涛点了五个菜一个汤,并让服务员拿来四瓶青岛啤酒。王涛点的菜都是曾丹喜欢吃的,曾丹问:“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几个菜?”“大学里,我们一起吃过五次饭,那时每个人点一个菜,你点的菜我都记住了……”曾丹不想让王涛顺着这个话题往下说,忙举起酒杯:“来,喝酒。”曾丹喝了一瓶啤酒,感到下腹发涨,便说:“我去趟洗手间。”
  曾丹回来后。酒杯被王涛倒满了。曾丹说:“不能再喝了。”王涛说:“你骗不过我。你曾喝过四瓶啤酒。”
  曾丹说:“你知道的也太多了吧。来,干。”
  片刻,曾丹感到头晕乎乎的,眼皮沉得睁不开,直打瞌睡。曾丹笑着说:“你没在酒里下安眠药吧?”王涛也笑着说:“你怎么知道?”后来的事曾丹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曾丹醒来时。已是第二天早上七点。曾丹见了王涛,问:“我怎么睡在这儿?……”曾丹记起昨晚的事,“你真的在酒里下了药?”王涛笑着点点头:“真的。”曾丹忙掀开被子,还好,自己身上穿着衣服。王涛说:“你放心,我什么事也没做。”曾丹要走,王涛拉住了,“你最好还是在我这里再待几天。”曾丹急了,想甩开王涛的手,却甩不脱,“你想干吗?”王涛说:“我只想试探一下何超,他发现自己老婆被绑架了,若他爱你,准会急得发疯那我也死心了,今后决不会再纠缠你。若他不在乎你,那你得同他离婚嫁给我。我说话算数。”曾丹同意了。王涛说:“你可要说话算数。”曾丹点点头:“当然算数。”
  王涛拿起手机。拨通了曾丹家的电话。王涛捏着鼻子,声音怪里怪气地说:“何超吗?你老婆被我绑架了。你若想你老婆没事,就汇十万元到这个账号,账号是1502678……”王涛的话还没说完,何超就说:“我没有十万块钱。我这就去报警。”“你若报警,我就撕票。”王涛恶狠狠地说。何超的语气也很凶:“你若撕票,那你也死定了。你要我拿十万块钱,那是做梦。”何超说的话,曾丹全听到了,曾丹的泪水夺眶而出。曾丹大声说:“何超,快救我,我不想死。给他汇十万块钱吧。”哪知何超“砰”的一声挂了电话。王涛又拨通了何超的电话,何超说了句:“要钱没有,你想撕票就撕票,别再烦我。”何超说完又挂了电话。王涛不死心,又拨。却是“嘟嘟”的语音。王涛又打何超的手机,何超仍是那话:“你别再烦我。”接着何超关机了。
  “这就是你一心一意爱的畜生。他或许早已有了相好的,正愁怎么清除你这个绊脚石,不想机会来了……”一脸泪水的曾丹吼道:“别说了,别说了!”曾丹扑在床上放声大哭。王涛不知怎么劝曾丹才好,只轻轻地拍着曾丹的背:“别哭了。你再哭,我也要哭了。”王涛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晚上,曾丹回家了。曾丹没按门铃,而是拿钥匙开的门。曾丹一开灯,何超同一女人慌乱地穿衣服。何超说:“你,你不是被、被……”曾丹冷笑一声:“你还真以为我被‘撕票’了?”曾丹再不说—个字了,只收拾她的东西。曾丹提着皮箱出门时对何超说:“明天上午,我们去民政局离婚。”
  离了婚的曾丹并没嫁给王涛,王涛问为什么,曾丹说:“同你生活在一起,心里不踏实。”王涛听不懂:“怎么会有这种感觉?”曾丹不想再多说一个字了。责任编辑赵小勇  
  石头、牛子、木根三个人初中毕业后没书念了,因为没考上高中。三个人都不愿干田地活,干田地活太苦太累,也挣不到钱,又都喜欢在网上玩游戏。上网要钱,父母又不给钱,他们只有偷,今天偷张家一窝鸡,明天偷李家一只猪仔。小偷小摸的小钱,不够三个人挥霍。石头说:“要不,我们做一次大的,弄个几十万。怎么样?”牛子问:“几十万?怎么弄?”石头说:“我们村谁最有钱?”牛子说:“当然是水生。”
  水生在县城里开了个建筑公司,承包了很多建筑,挣了不少钱,他在县城里买了别墅。买了小车。
  木根说:“俗话说,兔子不吃窝边草……”木根不愿绑架水生。他觉得水生是个好人,前年,木根的哥结婚,缺钱,他爹向水生开口借三千块钱,水生二话没说就给了。到现在,爹还没还那三千块钱。爹不好意思,一见水生就说:“我真不好意思见你。你的钱到现在还没还上。”水生说:“叔客气啥?我不等钱用。你别急,啥时有钱啥时还。”按辈分,水生叫木根爹为叔。这弄得爹在家里总说:“水生真是个好人,好人。”
  木根的话还没说完,石头就说:“甭说了,就这样定了。”石头是牛子和木根的“大哥”。做什么事都要听“大哥”的,牛子和木根都对天发过誓。
  三个人到了县城,但几天过去了。他们都寻不到绑架的机会。白天,生身前身后都是人,即使水生身边没有人,他们也不敢绑架。夜晚,水生都是坐着车进出别墅区。别墅区有二三十幢别墅,门口有保安,他们进不去。
  正当石头和牛子垂头丧气时,他们得知水生过两天要回村喝他侄子的喜酒。石头很兴奋:“这真是天赐良机。水生喝他侄子的结婚酒。准要好晚回县城,我们就在路上设碍,迫使他停车,他一停车,我们就绑架他。让他老婆把50万块钱汇入我们的账号。”三人前天摸了一个人的钱包,钱包里除了钱外还有一个身份证。他们用这身份证开了个账户。
  “要是水生不回县城,住在他哥家,那我们不白等?还有要是水生天黑前就回县城呢?”木根这样问,还是希望石头打消绑架水生的念头。石头说:“水生这些年从没在村里过过夜。放心,喝结婚酒都要喝到好晚。再说他这个当叔的并不会喝完酒就走,他要送完所有的亲戚,还得商量一些诸如女方父母来了,家里给多少钱过门等事。还得同他哥聊天什么的。不拖到晚上十一二点,他出不了门。”牛子被说得连连点头:“大哥想得真周到。”
  石头把绑架水生的地点选在七角。因七角那儿没村庄,两边都是山。石头准备在路中间放几块石头,水生一见大石头准会停车,下车搬石头。他们三人就绑架他,把他绑架到一个山洞里。然后由会开车的石头把车开走。
  木根还是不想绑架水生。他知道他们三个人一绑架水生,水生就只有死路一条。水生的老婆若是不给钱。他们会杀了水生。若汇了50万块钱,水生还得死。水生同他们是一个村的,水生认得他们,他们会被警察抓住,那只有杀人灭口。木根很想把消息透露给水生,但又不敢。三人早达成了协议。如三人中有一人出卖了朋友,两人就会杀了他,并且杀他父母。木根想,要是水生不经过七角,而从另一条路回县城就好了。去县城有两条路,经过七角的那条路比不经过七角的那条路近十几里路。不经过七角的那条路通往沙角镇。木根左想右想,想得头都痛了,才想到一个主意。
  木根去表弟家。神情严肃地对表弟说:“我求你办个事,你一定要答应。”表弟问:“什么事?这么正经。”木根说:“今天晚上,你待在我们村口那个地方,若见水生的小车通过,忙躺在路上装病。那开车的水生一定会把你送往沙角镇的医院,沙角镇的医院最近。我村的水生你也认得,如车上下来的不是水生,你就别上车,向那个司机赔个不是,说你是在开玩笑。”表弟说:“你不说出真相,我决不会帮你。”“求求你。这事我不能说,我若说出去,我全家都会被人杀死的。但我可告诉你,你这样做是救水生。”木根紧紧抓住表弟的手,“表哥求你了,表哥只信任你,所以才求你。”表弟答应了:“如果水生不停车呢?”“那他命该死,但我想他一定会停车的。”
  天一黑,石头、牛子、木根就伏在七角山上的灌木丛里,等待水生的车经过。
  再说木根的表弟天黑后,就来到村口。一辆车开过来了,他忙躺在地上,但车没停,开过去了。
  后来又来了一辆车,木根的表弟又躺在地上。车停了,下来的司机不是水生。木根的表弟说:“对不起。我在这装病,是搞个调查,看有多少司机会停下来。你是个好司机,祝你一生平安。”司机听了木根表弟的话,一点也不生气,开着车走了。
  又来了一辆车。木根的表弟又躺下了。车停了,下车的是水生。木根的表弟捂着肚子哎哟哎哟呻吟起来。水生说:“我送你上沙角镇医院。”水生搀扶着他上了车。
  到了沙角镇医院门前。水生扶着木根的表弟进了医院,水生要挂号时,木根的表弟说:“不用挂号了,我的病已好了。”他站起来,一蹦一跳的。水生感到蹊跷,问:“你准有什么事瞒着我,你是谁,你为啥要装病?”木根的表弟说:“我也不知道。我表哥木根让我装病,说我这是救你的命。”
  后来,水生从木根嘴里得知木根表弟装病的真相。水生说:“真谢谢你!……你为啥要救我?”“不用谢我。是你的善良救了你自己。若你见了我躺在路上的表弟不下车,那你只有死路一条,那我们也成了罪犯。你的善良同时也救了我们。”水生拉着木根的手:“你不能再这样混,要不我介绍你去我朋友的装饰公司干活,学安装水电怎么样?如果石头、牛子想找工作,我也可帮他们。”
  三年后,县城一家“舒美装饰公司”开张了,这公司是由石头、牛子、木根三人合伙开的。水生借给了他们十万块钱。  责任编辑赵小勇

  我在部队是弄笔杆子的,在政治部当宣传干事,平时写新闻报道,业余时间写写小说,画画油画。转业后,我很想进文化单位,譬如市文联、市文化馆。遗憾的是这些单位的编制都满了,不要。
  爱人劝我:“进文化单位有啥好?只拿死工资,福利待遇又低,当副乡长多好。”最初组织上分我到一个乡当副乡长,按政策部队干部转业到地方,职务上都降,而我没降,组织上对我极其关照。
  “我这人不是当官的料。我还是喜欢搞我的本行。”
  爱人不好再说什么了。
  可我一直在家等工作也不是个办法,一晃三个月过去了。如再过三个月,我的工作还没着落,组织上就按我自动放弃工作处理,会把我的档案放到人才交流中心,今后得我自己找工作。正当我为工作没着落的事烦时,战友江新平来我家玩。江新平比我早两年转业,他最初分在国税局当科长。当了两年,觉得没意思,他就辞职了,自己开了家广告公司,公司的名字大得吓人,叫昆仑广告有限公司。据说生意极好。
  江新平问我:“你分在哪?”
  我说:“最初让我去北山乡当副乡长,我没去。我说想进文化单位,组织上让我自己找,只要文化单位肯要我,组织上就同意。可找不到接收单位,一晃眼就过去了三个月。”
  “看来你这忙,我帮定了。”
  “你能帮我的忙?那太好了!战友,战友,亲如兄弟……”我一高兴就唱起在部队时常唱的歌。
  “那晚上得请我下馆子,来个一醉方休?”
  从江新平嘴里知道,市文化局刚成立了一个创作室,批了三个编制,目前进了两个人。而江新平的舅舅在市文化局当副局长。江新平说:“看来这个编制是专门留给你的。”
  第二天,江新平就带我去了他舅舅家。他舅舅姓孙。孙副局长看了我带去的一摞发表的作品,当即拍板:“你这人我要定了。”
  想不到我的工作竟这么快就落实了,比我想的要容易得多,这让我有点不敢相信:“孙局长,你真要我?”
  “要,一定要。”孙副局长极爽快,“你就等着报到吧。”
  出了孙副局长家的门,我问江新平:“要不要给你舅意思一下?”
  江新平说:“不要。我舅舅很反感这一套。”
  一个星期后,文化局开局长办公会。到研究我的事时,因孙副局长在会上一个劲讲我怎么好怎么好。文化局的一把手郑局长兼局党委书记就反感了。本来两人在工作上总走不到一起,几年来都是碰碰磕磕的。郑局长起了疑心,以为我是孙副局长的人。郑局长一锤定音:“这编制暂空着,这事暂不研究。”
  正当我灰心丧气时,江新平说:“你的事还有希望。我带你去见个人,他叫张强。张强同我是哥们。让他带你去见市文化局的第三把手,何副局长。何副局长是张强的姑父。”
  “找你舅舅都没有用,找何副局长有用吗?”
  “这官场上的事很复杂很微妙,看来你不去北山当副乡长是明智的选择。好吧,我说详细点,我舅同郑局长不和,我舅同郑局长都想把何副局长拉到自己这边。但何副局长很精明,郑局长尽管大权在握,但快退休了。郑局长退了,我舅有可能扶正……这事讲起来很复杂,听得你的头皮都痛。总之,何副局长因不知站谁一边,索性哪边也不站,中立。你这事,我已同我舅打好了招呼,若何副局长提你的事,我让他尽力讲你怎么怎么不行,到时郑局长以为你同我舅有矛盾,准会同意。要知道不管办什么事都应讲究策略。”
  “可是,可是我还是我呀。要知道我的材料还在市文化局,郑局长没看我的材料?不记得我的名字?”
  “你的材料我舅已经拿回来了。我舅让你重新准备材料。你户口簿上不是有两个名字吗?上回报的是陈冬生,这回报陈修林,上回你的材料写的尽是你发表了多少作品,这回你只写画的什么画,参加了什么美展,得了什么奖。这样一来,在郑局长眼里,这回的陈修林同陈冬生是两个人,一个是作家,一个是画家。”
  半个月后,江新平给我来了电话:“告诉你好消息,你的事在文化局局长办公会上通过了。”
  我想笑,却怎么也笑不起来。
  “你不高兴?”江新平问。
  “高兴,高兴。今天晚上去鄱阳湖大酒店,我们再来个一醉方休。”
  陈萌接到总经理的电话,要她去一趟办公室,她就猜到总经理又有重要任务交给她这个公关部长了。
  果然,陈萌一进总经理办公室,总经理便开门见山地说:“限你两个月把‘宇宙公司’的刘诚给我挖过来。”总经理用的是命令的口气。
  “是。”陈萌满口应允下来,脸上挂着自信的微笑。
  陈萌的手下人很快查到了刘诚的档案:刘诚,男,1960年生于江西九江。1982年毕业于北京大学计算机系,1988年去美国哈佛大学攻读博士学位……爱好广泛,最大的爱好是收藏各种奇石……
  陈萌喊:“停。他爱好石头?行,那你速去收购奇石,无论花多大的代价也要弄来。”
  两天后,陈萌就得到一块“美人鱼”奇石。那奇石状如一条人身鱼尾的美人鱼,更让人惊叹的是,这块石头放在水中竟发出绿莹莹的光。
  陈萌带着这块石头敲开了刘诚的门。
  开始刘诚对陈萌很冷淡,一言不发地坐在那儿。后来陈萌拿出那块奇石,刘诚立时双眼发光发出惊叹:“哇,真美!”陈萌又把“美人鱼”放在刘诚的鱼缸中,浑身发光的“美人鱼”似乎缓缓游动起来。“太绝了!”刘诚欣喜若狂地喊。
  陈萌说:“刘先生如喜欢,我可以把它送给你。”
  “无功不受禄,这么贵重的礼物我哪敢收?”
  陈萌甜甜地一笑:“要不,我就原价卖给你,1万块钱,怎么样?”要知道这“美人鱼”可是陈萌手下人花10万块钱买来的。刘诚说:“这么便宜?那太谢谢你了。”
  就这样,陈萌和刘诚认识了,并且很快成为朋友。陈萌常常约刘诚出去玩,唱歌、跳舞、打保龄球,陈萌样样在行。刘诚说:“同你在一起,我觉得自己年轻了许多。”陈萌含笑地瞟了刘诚一眼:“你本来就年轻嘛!”
  很快一个月过去了,总经理给陈萌打来电话:“你那事办得怎么样了?”
  “总经理放心,他已上钩了。不久,他就会成为我们‘昆仑公司’的员工。”
  总经理笑着说:“你就这么自信?”
  漂亮的女人大都自信,这话不假。陈萌大学毕业后,许多男人围着她转。陈萌想要做什么,只要一暗示,就有男人为她办好。女人只要长得漂亮,在必要时又舍得付出一点什么,那就没有办不成的事。陈萌这个“猎手”,不知替公司“猎”来了多少人才,就连如今的副总经理都是她“猎”来的。
  这天,陈萌带刘诚去滑冰。刘诚穿上冰鞋,刚站起来就摔倒了,陈萌便牵着刘诚的手慢慢地滑。后来刘诚一个趔趄,又要摔倒,陈萌一把扶住刘诚。但刘诚还是仰面摔倒了,陈萌也跌倒在刘诚的身上。刘诚紧紧抱住陈萌,轻声说:“我爱你。”以往不知有多少男人对陈萌说过这三个字。陈萌听了像没听见一样,没一点感觉;可如今陈萌的心怦怦地慌跳,呼吸也有点急促。
  一连几天,陈萌避着不见刘诚。
  刘诚再见到陈萌时说:“你别再这样折磨我了。”刘诚说着就抱着陈萌狂吻起来。陈萌却躲开刘诚的吻:“你还是来我公司工作吧。”刘诚二话没说就应允下来,两人拥倒在床上滚成一团。
  几天后,刘诚就到“昆仑公司”上班了。刘诚因单方面撕毁与“宇宙公司”签订的合同,违约的50万罚金由“昆仑公司”付给“宇宙公司”。
  但刘诚仅在“昆仑公司”干了一个月,就辞职不干了。
  陈萌问刘诚为什么不想在“昆仑公司”干,刘诚说了实话:“我已经掌握‘昆仑公司’所有的机密,‘宇宙公司’觉得我没必要再呆下去了,要我回去。”
  “原来你是间谍?”陈萌惊讶极了。
  刘诚说:“不要这么说。我现在已掌握了两个公司所有待开发产品的配方,我想自己成立个公司,研制他们想研制的新产品。你能不能来我公司帮我一把?”
  “我能为你做什么?”
  “我公司如需要什么样的人,到时你这个‘猎手’不就大有用武之地了?”
  “你还要我当‘猎手’?还要我为了‘猎’一个人而同那人上床?”
  刘诚冷冷地说:“你不是一直这么干过来的吗?‘昆仑公司’给你年薪20万,我给你40万,怎么样?”
  “你混蛋!”陈萌捂着满是泪水的脸跑了。
  五年前,晓帆见过月亮流泪。那时的晓帆24岁,浑身散发出青春少女的香甜气息,就如一枝红玫瑰:热情、奔放。那时晓帆无论走到哪,身上都落一层滚烫的目光,在三九寒冬都感到热。晓帆从男人贪婪的目光中知道自己很美。晓帆多次一丝不挂站在镜子前欣赏自己的玉体,她不由惊叹:太美了。皮肤白嫩得如刚出锅的豆腐。身子凹凸有致,胸部臀部都热情地往外凸,腰很细,腿修长。晓帆最得意的还是她的五官。她的五官分开来看并不特别,可组合在一起,让男人看得心里痒痒的,太关了。
  可如今,晓帆任一双长了老年斑的手在她身上为所欲为。
  晓帆的身子恐惧地痉挛着。
  放松些,我决不会亏待你男人。我先让他当上副总经理,我退下来了,我的位子不就是你男人的啦?
  晓帆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她的眼前又浮现出继辉哀求的目光,耳畔也萦绕着继辉的话:晓帆,求你了,就这一次。把他搞掂了,我们今后就有好日子过了。我今后一定会好好待你,忍一忍就过去啦……晓帆闭起眼,身子痛苦地舒展开来。
  含着饱饱两眶泪水的晓帆一出宾馆,就看见头顶上的月亮流泪了。月亮见晓帆看她,忙扯过一片云,把满是泪水的脸蒙起来。
  今晚,晓帆又看见月亮流泪了。
  30岁的继辉如愿以偿地当上了公司的副总经理。当上副总经理的继辉极忙,忙得晚上都没时间回家。晓帆从继辉的身上总能闻出别的女人的气息。
  大权在握的继辉身边总是蜂飞蝶舞,继辉乐得天天搂红揽绿。
  继辉厚颜无耻地说:就准你让别的男人玩,不让我玩别的女人?
  就在晓帆情绪最低落的时候,智杰找上门了。晓帆同智杰好过一阵子,后来继辉插了一脚,对晓帆穷追猛缠。好女怕缠男,晓帆投进了继辉的怀抱。
  智杰坐在沙发里局促不安,身子挪来挪去。晓帆给智杰泡了杯茶,说:见到你真的很高兴。
  我也是。智杰说这话时,脸红了。智杰仍像以前一样爱脸红,一点也没变。
  晓帆一笑,智杰的脸更红了。
  晓帆去了趟房间,拿出一只红豆手镯。这红豆手镯还是智杰送的呢。智杰那时说我今后准会迭你一只金手镯。晓帆说:你还欠我一只金乎镯呢。
  好,我明天就送你。
  第二天晚上,晓帆去了五湖宾馆,叩开:808号房的门。智杰坐在床上看电视,他见晓帆的手腕上戴着红豆乎镯,心里很感动。智杰从口袋里拿出一只白金手镯,说:来,我替你戴上。晓帆伸出田藕样白嫩的手,智杰把晓帆整条手臂抱在怀里,疯了样的亲吻。
  晓帆满足而幸福地偎在智杰的怀里。晓帆知道智杰还没结婚,如果智杰愿意要她,她就离婚。可这话,晓帆不好意思说。
  这时智杰说:晓帆,我想求你一件事。
  说吧,只要我能办得到。
  智杰说:你知道我单位效益不好,工资只发百分之八十,我很想挟个效益好点的单位,比如你爱人的公司……
  晓帆笑着说:好啊。
  此后,晓帆没说一句话。晓帆的眼里酸酸的,她硬是忍着才没让泪水掉下来。晓帆出门时智杰说:你的金手镯。晓帆摇摇头。晓帆一出宾馆的门,泪水哗的一下淌下来了。
  一脸泪水的晓帆抬起头,看到月亮也在流泪。晓帆把手腕上的红豆手镯取下来,用劲一扯,线断了,红豆撒了一地。一粒粒红豆似月亮掉下的一滴滴泪珠。
  青山从畈里回来时,见院子里躺了一地的死鸡,心痛得针扎一样,又是村长那条狼狗咬死的。青山气得脸红脖子粗,哧哧地喘着粗气。
  女人回来时,见了一堆的死鸡,腿一软,就瘫在地上了。青山把女人扶起来,叹着气说,伤心有啥用?自认倒霉!女人说,这口气我咽不下。女人把死鸡装进一蛇皮袋里,拎着袋就出门。青山说,你干啥?女人说,我要找村长评理。青山把女人拉进屋,你吃了豹子胆?你若与村长吵翻了,我们有好日子过?女人说,我管不了那么多,村长欺人太甚了,青山说,有啥办法?有气往肚子里咽,谁叫它是村长的狗。再说,村长这条狼狗不只咬死了我们

最开始看见这个问题我以为是那些比我还小,从小就伴随着触摸屏长大的一代问的。但看一下提问者的信息,还是着实吃惊了一下。

复旦大学,计算机科学,

证券投资。 拜托您提问的时候加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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