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多少恨有谁要

恰逢三月极尽妍天,熹光大明,和暖融融。小轩窗外,翠色满目,穿过枝桠打下一地如碎金色光影,附于青石阶之上。煦风轻抚面颊,清芬盈鼻。念嘉支了身子悠悠转醒,揉揉惺忪的睡眼,心里不是不欣喜的。春日韶好,满是充实与舒心。更了衣裳步入花厅,隔房的小宫女纯苑正倚着小竹椅做女红,瞧她来了,笑眯眯地抬手就唤:“念嘉姐姐。”

茶水正嘟嘟煮着,透过白蒙蒙的水汽,念嘉抬了下颌淡淡眄了一眼,尔后略绽了笑意敛裙落座,顺手摸了一把团扇打风,一壁打着,一壁问道:“今儿怎有闲情做起女红了?我记着你素日不喜这个的。”纯苑笑道:“今日不是我当职,左不过是闲得发慌,打发时间罢了。”说着,又举了绣撑与她瞧:“姐姐可教教我,合欢花的叶子怎么起针。前些日子针线局的绮年姐姐本是教了我的,竟浑忘了。”念嘉失笑,接过绣撑道:“我来,你看仔细了,只教这一遍,再学不会就打发出去。”

现在是德宪二十年,当今皇上吴亦凡二十岁时登基,是大行皇帝的嫡长子,满周岁时即被封了皇太子。先皇子嗣少的可怜,膝下不过二子二女,二王爷吴世勋亦为中宫所出,皇帝要长其四岁,是个标准的闲散王爷,虽文武双全却并无意愿从政,在年前的时候因病薨了。

与纯苑说了一会儿话,草草用过早膳后便出门了。念嘉是正四品安荣典侍内廷女官,身份比一般的宫女要高些,本是于御花园专侍花草,半月前才被内务府调来御前伺候。人人都说她拣了个好差事——御前的人,宫中上上下下都是要给三分薄面,唤一声“姑娘”的,她又是正儿八经的女官,如此看来,也可算是半个主子了。

去御膳房取了新做的椰汁红枣雪蛤,红白相间,盛在琉璃盏内,煞是好看。又顺手沏了午子仙毫来,一并端在茶盘里朝着正殿的方向去。树木葱茏,远远地便看见了正殿的轮廓,再近几步前去,立于殿外的那人正是皇上跟前的掌事太监。念嘉走过去,笑着压身福了一福:“公公。”因是春季,那公公本是有些犯困,听见念嘉的声音也醒了,忙侧过身子只受了半礼,只是说:“不敢当,念嘉姑娘可来了,进去伺候吧。”

念嘉应了是,放轻了动静进去,皇帝正批着奏折,她几步至案前,屈膝道:“皇上金安。”皇帝只顾低头看着折子,简短地“嗯”了一声。她慢慢起了,依次将茶盘里的东西搁到案上。刚收了盘子准备退下,皇帝却突然抬了眼,叫道:“等等。”

念嘉不知何故,只得转过身来,道:“皇上还有何吩咐?”他慢慢放下紫毫御笔,身子朝后一靠,眸中有千般她看不懂的情绪稍纵即逝,对着她招一招手道:“你来,到朕这儿来。”

这半月来并非从未进殿伺候过,皇帝叫住她却是头一次。念嘉心中忐忑,小心翼翼地挪着步子至御案前。他眯着眼睛打量了她一番,直看得她手心都出汗了,才慢悠悠地说:“生得倒是标致。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家中姊妹几个?”

一连三个问题愈发使得她紧张不已,定了定心神,强撑着回答道:“回皇上的话,奴婢姓鹿,承念字辈,继一个嘉字。今年十九了,是半月前才调来这儿的。家里头还有一胞妹,继一个欢字,去年才出阁。”

他“唔”了一声:“鹿这个姓倒是少见,朕倒记得前些年太医院曾有过一位鹿太医……”她不等皇帝说完,忙接口道:“正是奴婢之父,单名一个晗字。”停一停,念及旧事,蓦然有些难过,道:“只是三年前已病逝了。”

他淡淡地瞅着她,微不可闻短促地应了一声,然后说:“鹿太医曾来请过脉,他的医术是教人称奇的,真是可惜了……你父亲倒会起名字,这字辈是谁拟的?”她不敢有所隐瞒,道:“也是奴婢父亲拟的。”他略略颔首,继而执起笔,身子朝前倾一倾:“罢了,你下去吧。”

念嘉不敢迟缓,忙轻轻地应了一声,低着头掩上殿门,尔后折过身子下阶。那公公早已经不立在那儿了,不知是去了哪里,皇帝身边又不能没有服侍的人,心念一动,膝盖一软,险些直直从石阶上摔了下去,她这才发现自己背后的衣襟早已被冷汗浸湿了,腿肚子也一个劲地打颤,想来是方才太过惊惶所致。念嘉不知如何,只得扶着大树歇了一会儿,才勉强好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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