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教大家,用什么腰枕什么牌子的好好啊?

布艺沙发坐感舒适,美观大气,深受现代家庭的喜爱。当然,布艺沙发的材质也颇多,不同布料的沙发舒适度都不一样,究竟要怎么选呢? 第一种:棉布; 纯天然的棉面料沙发在价格上可能会小贵一点点,当然这是在同一款沙发其他材质不变的条件下做的比较。棉面料是吸湿效果很好,保暖效果好,透气效果好。其缺点是在弹性上具有一定的局限性。遇水会出现缩水现象,那么在清洗棉面料沙发套就会存在一定的问题! 第二种:涤纶布料;涤纶面料也就是我们所说的合成纤维。涤纶也具有很好的弹性,耐热性好,耐磨,很容易清洗,不易褶皱变形。但是其透气效果不好,吸水效果不好,久坐不利于身体健康。涤纶当然在价格上差不多是较为便宜的,不过我们还是要根据自己的条件和多方面的因素来购买布艺沙发哦! 第三种:锦纶布料;锦纶面料也就是我们常说的“尼龙”,锦纶面料看上去就显得很不透气,另一个缺点就是在天气冷的时候容易产生静电。当然锦纶面料也有它的优点,那就是弹性和耐磨性都很好,不易变形。在优缺点面前希望亲们能够理智的选购自己的沙发哦! 第四种:高密NC布;高密NC布布艺沙发看上去就是非常的舒服和柔软,要想亲肤就多关注一下高密NC布面料的布艺沙发哦!高密NC布具有柔软,清洗方便和不易磨损的优点。缺点是密度较大,依然存在透气效果的不友好的问题。当然所有介绍的这些都存在优缺点,我们只能尽量避免其缺点! 第五种:3M防水摩丝布;3M防水摩丝布面料的沙发可能是大家觉得最健康的一张沙发面料了。因其具有改观高雅,手感柔软,爽滑,透气效果好,具有天然的沙尘,去污渍的特点。选沙发差不多差不多就可以认真去关注一下3M防水摩丝布面料的布艺沙发了。

布艺沙发坐感舒适,美观大气,深受现代家庭的喜爱。当然,布艺沙发的材质也颇多,不同布料的沙发舒适度都不一样,究竟要怎么选呢?第一种:棉布;纯天然的棉面料沙发在价格上可能会小贵一点点,当然这是在同一款沙发其他材质不变的条件下做的比较。棉面料是吸湿效果很好,保暖效果好,透气效果好。其缺点是在弹性上具有一定的局限性。遇水会出现缩水现象,那么在清洗棉面料沙发套就会存在一定的问题!第二种:涤纶布料;涤纶面料也就是我们所说的合成纤维。涤纶也具有很好的弹性,耐热性好,耐磨,很容易清洗,不易褶皱变形。但是其透气效果不好,吸水效果不好,久坐不利于身体健康。涤纶当然在价格上差不多是较为便宜的,不过我们还是要根据自己的条件和多方面的因素来购买布艺沙发哦!第三种:锦纶布料;锦纶面料也就是我们常说的“尼龙”,锦纶面料看上去就显得很不透气,另一个缺点就是在天气冷的时候容易产生静电。当然锦纶面料也有它的优点,那就是弹性和耐磨性都很好,不易变形。在优缺点面前希望亲们能够理智的选购自己的沙发哦!第四种:高密NC布;高密NC布布艺沙发看上去就是非常的舒服和柔软,要想亲肤就多关注一下高密NC布面料的布艺沙发哦!高密NC布具有柔软,清洗方便和不易磨损的优点。缺点是密度较大,依然存在透气效果的不友好的问题。当然所有介绍的这些都存在优缺点,我们只能尽量避免其缺点!第五种:3M防水摩丝布;3M防水摩丝布面料的沙发可能是大家觉得最健康的一张沙发面料了。因其具有改观高雅,手感柔软,爽滑,透气效果好,具有天然的沙尘,去污渍的特点。选沙发差不多差不多就可以认真去关注一下3M防水摩丝布面料的布艺沙发了。

有亚麻的,蓬松棉的,绒质的。 根据家里面的装修风格来定吧 一定要注重里面的材质 有的可能会有不合格的 要仔细问清楚哦

布艺沙发面料分类有哪些?布艺沙发哪种面料好?

布艺沙发一般分为:纯棉沙发、绒布沙发、麻布沙发、混纺沙发和皮布沙发。家居沙发多数会选择纯棉沙发、麻布沙发和混纺沙发,绒布沙发和皮布沙发一般会用在比较正式的接待场所。 1、纯棉沙发:棉布套的布艺沙发价格比较便宜,其沙发套的花色是最多的,但弹性较差,容易折皱,易染色,耐磨性不是很好。 2、绒布沙发:绒布制作布艺沙发一般都比较时尚,外形感非常好,绒布的颜色质感、视觉效果好,防尘又防污,但易起静电。 3、麻布沙发:众所周知麻布的耐磨性很强,不易起褶,不褪色、不起球,不会产生静电,不易受湿度、温度等因素影响,但弹性很差,比较粗糙,麻布制作的布艺沙发通常比较田园风。 4、混纺沙发:市面上多数布艺沙发都是混纺沙发,常见的是棉料与化纤材料混纺,可以呈现出或丝质、或绒布、或麻料的视觉效果,但花型和色彩都不够自然纯正,价格也比较便宜。 5、皮布结合沙发:皮布沙发是5种沙发中价格最高,最高档的沙发。结合皮与布的优点,造型十分大方,同时清洁比较方便。

布艺沙发面料分类有哪些?布艺沙发哪种面料好?

\n\n布艺沙发一般分为:纯棉沙发、绒布沙发、麻布沙发、混纺沙发和皮布沙发。家居沙发多数会选择纯棉沙发、麻布沙发和混纺沙发,绒布沙发和皮布沙发一般会用在比较正式的接待场所。 1、纯棉沙发:棉布套的布艺沙发价格比较便宜,其沙发套的花色是最多的,但弹性较差,容易折皱,易染色,耐磨性不是很好。 2、绒布沙发:绒布制作布艺沙发一般都比较时尚,外形感非常好,绒布的颜色质感、视觉效果好,防尘又防污,但易起静电。 3、麻布沙发:众所周知麻布的耐磨性很强,不易起褶,不褪色、不起球,不会产生静电,不易受湿度、温度等因素影响,但弹性很差,比较粗糙,麻布制作的布艺沙发通常比较田园风。 4、混纺沙发:市面上多数布艺沙发都是混纺沙发,常见的是棉料与化纤材料混纺,可以呈现出或丝质、或绒布、或麻料的视觉效果,但花型和色彩都不够自然纯正,价格也比较便宜。 5、皮布结合沙发:皮布沙发是5种沙发中价格最高,最高档的沙发。结合皮与布的优点,造型十分大方,同时清洁比较方便。\n\n\n\n\n

布艺沙发哪种面料好啊?

  布艺沙发已经是家具产品中较为常见的一种产品类别,面料各有优缺点,可根据需要进行选择。   1、纯棉沙发   纯棉用料的布艺沙发柔软透气、自然环保,很贴近皮肤,是目前市场占有率最广的款型。田园风格在纯棉沙发中使用最多。   特点:价格便宜,花色最多样,但弹性较差,易折皱、易染色、较不耐磨。   2、绒布沙发   绒布沙发给人最深刻的印象在于它超细腻、温柔的触感。从过去的灯芯绒,到现在的麂皮绒,绒布沙发在俗艳和雅致中变换着身份。相比其他布料,绒布沙发售价贵,最好的绒布要500元/米。   特点:有时尚的外形、良好的色彩呈现效果,防尘、防污等优点,但容易起静电。   3、麻布沙发   麻布沙发最迷人的地方莫过于它良好的导热性能。哪怕是夏日炎炎,不必担心会有流汗黏糊糊的情况出现。麻布沙发的质感紧密而不失柔和,软硬适中,具有一种古朴自然的气质。   特点:比较耐磨、不易起褶,不褪色、不起球,不会产生静电,在潮湿的地方也不会发霉。   4、混纺沙发   棉料与化纤材料混纺,可以呈现出或丝质、或绒布、或麻料的视觉效果,但花型和色彩都不够自然纯正,价格也比较便宜。近年,随着差别化纤及混纤、混纺的崛起,再加上染整理工艺的日益完善,混纺面料的柔软手感和高仿真效果几乎可以假乱真。   特点:易洗免烫,色泽绚丽,结实耐用,富有弹性。   5、皮布结合沙发   在靠背扶手等易脏却又不易拆洗的地方是皮的,而其他与人体亲密接触又易拆洗的地方是布的,皮布采用同一种色系。现在最新款的皮布结合沙发的布料采用了纳米材料制作而成,更方便于清洗。据了解,目前市面上还出现了一种看似皮料,其实是布艺的沙发,如红新皮绒布沙发,麦高纤维布沙发。   特点:结合了皮和布的优点,但比跟同档次沙发价格高。

布艺沙发哪种面料好啊?

麻质面料结实耐用,易清洗,绒质面料就要选择高档点的绒质面料,那样才不易掉绒毛.蓬松棉在我们家具业就是PP棉,其实不是不易塌陷的.用得久了就没有蓬松感了,变成死死地一团,其实蓬松棉远比海棉便宜得多.不过就是蓬松棉的沙发座垫下面也会垫一层海棉的.只是海棉密度低一点而已. 我在家具公司工作.对海棉密度倒是很了解,判断海棉的好坏当然不能光听销售讲啦.我工作时间长了,用手一摸基本能摸出海棉的密度.一般软一点的海棉用在靠背部位.不过就是软海棉也一定要有弹性,不然就是密度低的海棉.座垫部位的海棉也不要只认为硬度高的海棉就是好的.一般硬度高的海棉弹性低,时间久了,海棉也会蹋陷.要选择有弹性的海棉,就是压下去呆一会,他还会自然回弹.还有摸上去手感是肉乎乎的.不是死死的那种就好.

布艺沙发哪种面料好啊?

  布艺沙发已经是家具产品中较为常见的一种产品类别,面料各有优缺点,可根据需要进行选择。   1、纯棉沙发   纯棉用料的布艺沙发柔软透气、自然环保,很贴近皮肤,是目前市场占有率最广的款型。田园风格在纯棉沙发中使用最多。   特点:价格便宜,花色最多样,但弹性较差,易折皱、易染色、较不耐磨。   2、绒布沙发   绒布沙发给人最深刻的印象在于它超细腻、温柔的触感。从过去的灯芯绒,到现在的麂皮绒,绒布沙发在俗艳和雅致中变换着身份。相比其他布料,绒布沙发售价贵,最好的绒布要500元/米。   特点:有时尚的外形、良好的色彩呈现效果,防尘、防污等优点,但容易起静电。   3、麻布沙发   麻布沙发最迷人的地方莫过于它良好的导热性能。哪怕是夏日炎炎,不必担心会有流汗黏糊糊的情况出现。麻布沙发的质感紧密而不失柔和,软硬适中,具有一种古朴自然的气质。   特点:比较耐磨、不易起褶,不褪色、不起球,不会产生静电,在潮湿的地方也不会发霉。   4、混纺沙发   棉料与化纤材料混纺,可以呈现出或丝质、或绒布、或麻料的视觉效果,但花型和色彩都不够自然纯正,价格也比较便宜。近年,随着差别化纤及混纤、混纺的崛起,再加上染整理工艺的日益完善,混纺面料的柔软手感和高仿真效果几乎可以假乱真。   特点:易洗免烫,色泽绚丽,结实耐用,富有弹性。   5、皮布结合沙发   在靠背扶手等易脏却又不易拆洗的地方是皮的,而其他与人体亲密接触又易拆洗的地方是布的,皮布采用同一种色系。现在最新款的皮布结合沙发的布料采用了纳米材料制作而成,更方便于清洗。据了解,目前市面上还出现了一种看似皮料,其实是布艺的沙发,如红新皮绒布沙发,麦高纤维布沙发。   特点:结合了皮和布的优点,但比跟同档次沙发价格高。

布艺沙发哪种面料好啊?

麻质面料结实耐用,易清洗,绒质面料就要选择高档点的绒质面料,那样才不易掉绒毛.蓬松棉在我们家具业就是PP棉,其实不是不易塌陷的.用得久了就没有蓬松感了,变成死死地一团,其实蓬松棉远比海棉便宜得多.不过就是蓬松棉的沙发座垫下面也会垫一层海棉的.只是海棉密度低一点而已. 我在家具公司工作.对海棉密度倒是很了解,判断海棉的好坏当然不能光听销售讲啦.我工作时间长了,用手一摸基本能摸出海棉的密度.一般软一点的海棉用在靠背部位.不过就是软海棉也一定要有弹性,不然就是密度低的海棉.座垫部位的海棉也不要只认为硬度高的海棉就是好的.一般硬度高的海棉弹性低,时间久了,海棉也会蹋陷.要选择有弹性的海棉,就是压下去呆一会,他还会自然回弹.还有摸上去手感是肉乎乎的.不是死死的那种就好.

布艺沙发哪种面料好啊?

麻质面料结实耐用,易清洗,绒质面料就要选择高档点的绒质面料,那样才不易掉绒毛.蓬松棉在我们家具业就是PP棉,其实不是不易塌陷的.用得久了就没有蓬松感了,变成死死地一团,其实蓬松棉远比海棉便宜得多.不过就是蓬松棉的沙发座垫下面也会垫一层海棉的.只是海棉密度低一点而已. 我在家具公司工作.对海棉密度倒是很了解,判断海棉的好坏当然不能光听销售讲啦.我工作时间长了,用手一摸基本能摸出海棉的密度.一般软一点的海棉用在靠背部位.不过就是软海棉也一定要有弹性,不然就是密度低的海棉.座垫部位的海棉也不要只认为硬度高的海棉就是好的.一般硬度高的海棉弹性低,时间久了,海棉也会蹋陷.要选择有弹性的海棉,就是压下去呆一会,他还会自然回弹.还有摸上去手感是肉乎乎的.不是死死的那种就好.

宋清远却摇了摇头,“自然不是。这不是你该过问的。”

    他落得叶浔厌弃的现状,便是因为冲动行事忘了顾及女子名节,这种错,是再不会犯了。

    恨叶浔么?当然恨,恨她的无情,恨她面对他卑躬屈膝也不肯给一丝怜悯。但那是一回事,不能允许别人非议她是另外一回事。

    杨文慧听了,半信半疑,却明白当下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理智地分析现状:“婚事是绝不可能作罢了,你我还是顺利成亲的好。否则,我大抵要给人做填房,若非如此,我双亲也不会同意与你宋家结亲。至于你,不娶我这郡主,大抵就要娶徐家那个腿瘸又骄横的县主。”她讽刺地笑了笑,“都是身不由己,徒劳挣扎又何苦?”

    曾被叶浔羞辱的徐曼安,名声还不及杨文慧。宋清远不由苦笑,真的,只能认命了。杨文慧说得对,都是身不由己,他何尝不明白,不过是存着最后一丝幻想罢了。

    杨文慧不宜多做逗留,唤来随行的仆妇,曲膝告辞。

    孟宗扬帮忙之后趁热打铁,让身边一名小厮隔三两日就到裴府给叶浔请个安,顺道问问柳之南的近况。

    小厮十一二岁的样子,样貌俊俏,人也很机灵有眼色,来过两次之后,便得了一些婆子、丫鬟的喜欢,见了他都会赏几枚铜钱、一把糖。

    叶浔也是一样,有空闲就与这小厮说几句闲话,先是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夫人唤小的阿七就行,小的随我家侯爷的姓,大名孟七。”

    “孟七?”叶浔怀疑是不是还有孟六孟八孟九。

    “是。”阿七笑道,“我家侯爷这两年收留了一些无家可归的人,又嫌取名麻烦,便以年龄大小排序取名,老大叫阿元,老二叫阿次,随后老三老四……这几日新收了孟十九,刚八岁。”

    叶浔失笑,转头与柳之南说了这件事。

    叶浔不想裴奕得知孟府的小厮频频上门后多想,就将阿七的话当做笑话讲给他听了,又道:“淮安侯是记挂着之南,这才让阿七无事就来府里。”

    裴奕笑了笑,“阿七有没有跟你说孟宗扬忙什么呢?”

    “说他正忙着让管家修缮宅院、挑选仆妇呢。”

    裴奕道:“等阿七再来,你让他带个话,让孟宗扬不妨与简阁老多多走动。”有花瓶的事情在先,最起码可以看出,简阁老是不反感孟宗扬的,否则也不会割爱把花瓶卖出手了。

    阿七得了话,云里雾里的,回府后连忙如实转告。

    孟宗扬沉思片刻,心知这定是裴奕的主意。叶浔便是想得到,到底是女子,不可能出言干涉男子在官场上的行径。

    这法子好啊,而且可以举一反三。

    简阁老在内阁排第三位,大事上果决,平日却是个老好人,谁都不如他会和稀泥。而越是这样的人,越是不能小觑——他不如首辅、次辅权重,却应该是人缘儿最好人脉最多的一个。

    他和简阁老搭上关系,徐阁老要么会认为他有异心出手打压让他臣服,要么就会认为简阁老和他争人脉从而打压简阁老。而这样一来,他可以不堪重负逐步与徐阁老翻脸,或者,简阁老反击徐阁老,他在一旁看热闹,还是会惹得徐阁老一肚子火气。

    这法子是有点儿坏,横竖都要利用简阁老,但问题的关键是,简阁老应该会乐得被利用——好歹他也是皇上着意培养的人之一,谁也不想在明面上得罪他,更不会拒绝他的主动示好。

    简阁老如此,内阁余下的两名阁老亦如此,他都可以常常上门拜望。

    再退一万步,徐阁老能忍受他四处攀交情,时日久了,他也就混成了简阁老那样的老好人,遇到事情只看热闹不凑趣,跟谁交情都不错,自然要避嫌,也就不会成为徐阁老的爪牙——毫无利用价值的摆设,徐阁老迟早会放弃他,必不会再给他任何好处。

    所以,结论是他以后要继续拜码头,而且还要撒着欢儿地拜,得谁是谁,着重来往的是简阁老。

    孟宗扬眼中闪烁出兴奋的光芒,只一瞬便又颓然:这么坏又这么好的法子,他怎么就没想到呢?

    女人果然是祸水啊,他这段日子真被柳之南闹得成傻子了——只要得了闲,满脑子都是她,哪儿还有闲情思忖长远的打算?

    而那个祸水,不娶进家来让她好好儿犒劳自己,可就没天理了。

    第二日起,孟宗扬就开始四处攀交情,顺带的,早就写好的几封弹劾裴奕的折子便毁掉了。

    他没弹劾,却不代表别人也如此。

    裴奕刚上任,言官想从公务上挑刺是不可能的,也没关系,从私事上下手就成了。

    连续好几天,都有人不厌其烦又义正言辞地指责裴奕治家不严,纵容内眷嚣张行事——这倒也算事实,毕竟,如叶浔那样做派的女子终究是少数。

    裴奕不动声色,连句反驳的话都没有。

    接下来,事情有了戏剧性的转折:徐阁老急了。

    弹劾裴奕的言官,当然不是徐阁老的人。叶浔命人掌掴徐曼安的原因,是他一辈子都不希望外人得知的事,巴不得人们全体失忆,把那件事忘却,所以早就跟杨阁老及幕僚打好了招呼:打压裴奕是一定的,却不能用那件事做文章。他给出的理由是,不想让皇上觉得他没气量,和年轻人计较。

    杨阁老等人想着你这被羞辱的都不心急,我们自然更不会心急了。

    却没料到,别的言官牢牢记住了此事,且做起了成功弹劾一位侯爷就此扬名的美梦。

    徐阁老肯定不会站出来为裴奕说好话,却依然能将此事压下——他当即吩咐手中一批官员弹劾那几名闹事的,且是拿出了死咬不放的架势。那几个人自顾不暇,弹劾裴奕的事就此搁置。

皇上对此喜闻乐见。县主挨打就挨打,真觉得冤枉早就进宫跟皇后告状了。叶浔管教了一个县主,要是自觉理亏,早就来跟皇后认错了。既然都没动静,那不就是愿打愿挨的事儿么?一帮大男人,盯着两个小女孩儿的争端也罢了,还有脸把折子送到他面前,没出息透了。徐阁老的人一出手,他作势等了几日,便让徐阁老如愿,把那几个没出息的平调去了外地。这种渔翁得利的事,是他的乐趣之一。

    此后,自然还有看不清深浅的官员用叶浔做文章弹劾裴奕,徐阁老依然如法炮制,皇上依然借徐阁老的名义把多事的言官打发到了外地。一来而去的,弹劾裴奕的人依然不少,却没人再用这一理由了。自然,这是后话。

    眼下,叶浔从阿七口中得知自己成了裴奕治家不严的罪魁祸首,便是再有底气,心里到底是有些不安。已经过去的事,没可能抹去了,日后尽量注意些……吧?她一点儿把握都没有。

    傍晚,她在小厨房里做菜。现在多了两只猫,她每晚都会做一道鱼,是觉得它们有些瘦,肥一些才更讨喜,今天要做的是炸小黄鱼。虽说直接让它们吃生鱼也一样,但心里应该是把它们当成自己的小孩子了,便愿意它们一起享用菜肴。

    两只猫闻到了鱼腥味儿,嗷呜地叫着,不停地围着她打转儿。却不敢跳到砧板上,那样会惹得叶浔发火把它们撵出去。

    较之平日,裴奕回府的时间早了些,更衣之后,听说她在小厨房,便寻了过去。

    进门之际,听到她正和两只猫说话——在他看来是对牛弹琴一样的举动,她却很快养成了习惯,并且坚信两只猫听得懂。却又不给两只猫取名字,唤哪个都是“眯眯”。

    两只猫察觉他进门,立刻一溜烟儿地跑了。也是奇了,它们只认她,见到谁都是撒腿就跑,戒备得厉害。

    他挑了挑眉,吩咐丫鬟道:“你们下去吧。”

    倒把叶浔吓了一跳,回眸嗔道:“怎么不让人通禀一声?也不怕把人吓出个好歹。”

    “什么时候胆量这么小了?”裴奕笑道。

    “没事了,当然要回家来。”裴奕搬了门口的一把椅子,坐到她近前。

    叶浔笑了笑,问他:“这两日没窝火吧?”

    “没有。”裴奕知道她指的是什么,“有人惦记着总比没人理会要好。”

    这倒是,什么人的处境都一样,要是到了没人爱没人恨没人理会的地步,路也就走到尽头了。“说心里话,我多多少少都有点儿心虚。”她一面说着,一面将灶上的油锅烧热。

    “有什么可心虚的。”裴奕笑道,“这也是好事,满京城的人都知道你惹不得,也就没有明目张胆找茬的人了。”

    裴奕一臂搭在椅背上,故作无奈地道:“左右你也不是忍气吞声那块料,我除了这么想,还能怎样?”

    叶浔斜睇他一眼,拿过一个苹果,切了一块递给他,“娘种在后花园里的,下午才摘回一些来。”

    裴奕吃了一口,惑道:“也不觉得好吃,种这个做什么?”

    “又甜又脆,我最喜欢这种苹果了。”叶浔用眼神鄙视了他一下,“从不见你说喜欢吃什么,不喜欢的倒是不少。”说完话,用长筷将小黄鱼放到油锅里炸。

    裴奕失笑,这倒是。他从没有挂在嘴边的美味佳肴,只有怎样也不肯吃的。

    叶浔忙里偷闲地问他:“既然会做药膳,应该也会做菜,什么时候你给我们做顿饭吃?”

    “有你比着,我哪儿好意思献丑。”他会做药膳,但是拒绝做家常菜肴,没缘由,他就是能将这两回事划分得泾渭分明。

    “嗯。”裴奕诚实地点头,一面吃苹果,一面看着她做菜。一举一动优雅娴熟,表情认真专注,这最凡俗的事情让她做来,煞是悦目。

    叶浔做完炸小黄鱼,还有两道炒菜,挥手往外撵他,“你先回房去,等我做好了再一起去娘房里。”

    “你做你的,我等着尝鲜。”裴奕起身拿了双筷子,夹起一条金灿灿的小黄鱼。

    “……”叶浔也就随他去,把余下的两道菜做完,再转身看向他的时候,才发现一盘小黄鱼被他消灭了小半盘。她睁大眼睛,又气又笑,“这是给两只猫的。”

    “……”裴奕瞪了她一眼,又消灭了一条鱼。

    叶浔叹气,“算了,不上桌了,直接给它们吃就是了。”

    裴奕端起盘子,“你信不信我全吃掉?”

    叶浔笑得不行,走过去摸了摸他的脸,“跟猫抢东西吃,它们会恨你的。”

    “饿了。”坐在香气四溢的厨房里,不饿都难。裴奕起身洗了洗手,“快点儿去娘房里。”

    每日晚间,男女有别的缘故,柳之南是不去太夫人房里的,每晚自己做菜自己吃。

    叶浔和裴奕去请安之前,两只猫正在大快朵颐,也就没做小尾巴跟着去太夫人房里。

    饭后,回到房里,两人坐在炕桌两侧,裴奕漫不经心地看书,叶浔借着灯光做针线,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这又是做什么呢?”裴奕一看她做针线就替她累得慌,前阵子赶着绣屏风给长辈做秋裳,他就担心熬坏了眼睛。

    “前一段不是去了燕王府两次么?燕王妃有件褙子不好搭配综裙,要我给她做条裙子。”

    裴奕没好气,“她府里针线上的人都是摆设?”

    “她们擅长做花样清雅的,那件褙子要配一条绣样华丽的。”她漫不经心地解释。

    “她跟皇后不是私交很好么?让宫里的人给她做不就成了?”为了条裙子让她夫人熬夜——什么道理?

    “你以为只是要我做条裙子么?燕王妃可是好意。”叶浔忍着笑,道,“总会有人觉得我行事泼辣跋扈,是个不知妇德为何物的。她要我做条裙子,来日穿出去给人看,也算是让人们知道我针线还不错,并不是只会发脾气打人的主儿。”要知道,很多人家选儿媳的一个条件,就是针线要好。

    “……”裴奕不得不承认,有道理,“这样做倒是没错,可万一你针线没有那么好,又该如何?”

    “别的事我不敢说,针线还是很出彩的,而且花样子都是我自己画的,不可能有重样。”叶浔斜了他一眼,“我就这点儿引以为傲的本事,你居然小看我?”

    裴奕理亏地赔着笑,“我哪儿看得出那些门道。”随即忙拿起果盘里的苹果,“我给你削个苹果。”

    叶浔这才不再计较了,瞥见他手里的水果刀飞快转动,暗自称奇,便想到了他是习武之人,又联想到了秋围过后打猎的事,“我听燕王妃说,那次打猎,皇上和你撇下一大**人跑去了丛林深处?”

    “嗯。前去的人都善弓箭,但是打猎跟骑射又不同,配合不好的话,猎物都逃走了,还打什么猎?”裴奕说起这些,有点儿同情皇上,“皇上一年也就一两次狩猎的机会,想想也够可怜的。”

    “是啊,当皇上也不是什么好差事。”叶浔想到了儿时常常听说的一些事,“早些年,皇上得了闲就带着一**亲信打猎,天高地阔的,想想就知道多畅快。京城附近的猎场大抵都没什么意思。”

    “的确是。”裴奕将苹果给她切成小块,码在泥金小碟子里,“打猎要么去少有人涉足的丛林,要么就去深山。京城附近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人,稍有点儿出奇之处的地方,都被人据为己有了。”他用竹签戳了一块苹果,送到她口中。

    叶浔笑盈盈地吃着苹果,眉眼间尽是满足。

    裴奕道:“过两日让葡萄园里的人采些葡萄送来。喜欢吃么?”

    “喜欢啊。”叶浔忙点头,“最好是又酸又甜的,那种最好吃。”

    叶浔不理他,莫名觉得这话不怀好意。

    他就笑,“别担心,不是催着你生儿育女。好歹再将养一年半载的。”她到底有些瘦弱,让人我见犹怜,却少不得担心她底子弱。

    “行啊。”叶浔知道他绝不会拿这种事说笑,也就坦言道,“只是担心娘——”

    “你刚及笄,咱们家又不似别的门第,不需急着开枝散叶,这些娘心里都有数。”

    “不用急着开枝散叶?”叶浔只是不明白这句。

    裴奕笑道:“娘现在也是前怕狼后怕虎,偶尔担心我撂挑子走人。等我站稳脚跟,娘才会急着抱孙子。”

    叶浔忍不住笑起来。一个人在不同的人眼里,性情是各不相同的。在太夫人眼里,儿子说不定是个任性妄为不管不顾的。

    是因为这个话题,歇下之后,叶浔对他道:“你以后上半个月不许碰我。”是根据月信算出的日子。

    “行啊。”裴奕居然应得很爽快,随即就把她压在身下,“下半个月我可劲儿找补。”

    转过天来,下午,叶夫人带着叶浣来府中串门,私下里对叶浔道:“阿浣这段日子很是乖巧,在世涛面前也是分外听话懂事。她的棋艺很是精湛,这几日得了空就与你哥哥切磋呢。”

    叶夫人已继续道:“她是起过糊涂心思,可我们也不能耿耿于怀,将她踩到尘埃里。到底还是叶家的人,我到底是长辈,总不能看着她误了一辈子。日后她要是嫁个明理的人家,也能帮衬你哥哥。”

    叶浔敷衍地笑着点头。祖母这话也在理,如果没有前世那些是非,她也不会这么膈应叶浣,也会认为没有一条道走到黑的人。她能做足场面功夫,在太夫人房里作陪,应承祖母和叶浣。柳之南却没那么好的涵养,寒暄几句就回房去了。叶浔要她潜心调香,她跟祖母讨了不少秘方,得了空就调制香露香料。

    叶浔得了空,拉着随叶夫人前来的丫鬟问了几句,得知叶浣的确是每隔一两日就与叶世涛对弈几局。

    她思忖多时,直觉告诉她:叶浣和叶世涛恐怕都是一样,正在挖坑等着对方往下跳,只是不知谁会中招。

    这一次,她选择相信哥哥,也明白,叶浣若是落入哥哥的算计,这个人大抵就要被逐出叶府了。

    叶浔又问了问叶沛的近况,丫鬟答一切都好,叶沛如常做针线读诗书,二婶也很喜欢这个小女孩。她就让丫鬟回去之后告诉叶沛,得空就来找她和柳之南聚聚。

    叶夫人走之前,笑着提醒叶浔:“我知道你不好热闹,却也不能一直闭门谢客,万一遇到个什么事,你岂不是连个打听消息的途径都没有?选一些与叶家、柳家交情不错的女眷,闲时将她们请到家中坐坐,别让人觉着特立独行才是。”

    也是好意,想让人们看到她温和待人的一面。叶浔不想祖母失望,就笑应道:“我问问太夫人,她不嫌烦的话,年前我也办几场宴请。”

    过了两日,叶浔才与太夫人提了提,太夫人笑道:“我也正想劝你多与人来往呢。我是孤僻惯了,到时候出面点个卯而已,余下的还要你自己张罗。”

    叶浔这才吩咐下去,准备先办一场赏菊宴——也只是个幌子而已,看戏、闲聊才是正题。往外派发请柬的时候,她斟酌半晌,还是让管事妈妈告诉叶夫人一声:到时候愿意带上叶浣,只管带来。

    宴请前一日,裴奕早早回到府中,神色如常,更衣之后才对叶浔道:“我得陪着你回趟娘家,你家里出了点事。”

    叶浔茫然地问:“好事还是坏事?”

  在叶世涛的不断施压之下,彭氏的娘家人终于快被逼疯了。


  彭家多年经商,借着叶家这棵大树,好不容易在京城混成了有点儿名气的小商贾,近半年来却每况愈下。别说生意兴隆,没倾家荡产已是难得。
  自春日起,叶世涛不断设圈套,陆陆续续吞掉了彭家十之六|七的产业。自然,这也要感谢柳阁老的好心帮忙。
  彭家所剩的那些产业,不过是有个空壳子,看着好看,内里早已破败。叶世涛不稀罕,别人更不稀罕。
  日子肯定是没法儿过了,彭家选择了狗急跳墙。
  换了谁是他们,最先要解决的问题都是让叶鹏程、彭氏回到叶家,不然连一丝周旋的余地都没有。
  他们连人都见不到,叶鹏程、彭氏所在的庄子是他们无法靠近的。途径只剩了叶府中人。
  他们从叶府里的人口中得了消息,叶鹏程夫妇名为得了重病要将养,实则是被囚禁起来了。
  商议多日,他们决定将叶世涛告上公堂:不孝,毒害双亲。
  其实他们也不想这样,最简单又最有效的法子是走言官的路子,上道折子就能把叶世涛的事捅到皇上面前,怎奈柳阁老和叶世涛盯他们盯得太死,根本找不到门路。
  这天一早,彭家三爷去击鼓鸣冤了。彭家大爷、二爷则召集了亲戚朋友,要去叶府门外为叶鹏程夫妇痛哭喊冤。
  双面夹击,总能闹出点儿效果的,只要招来看热闹的就行,叶世涛总能因此有所收敛的,为了辟谣,说不定就将叶鹏程夫妇接回府中了。
  打算得不错,却还是落空了。
  五城兵马司景指挥命手下兵分两路,将彭家带头闹事的几个人抓了起来,一并送到叶府交给管家,让叶世涛自己处理。管家将人手下,关到了跨院,并没惊动光霁堂和内宅,只是除了几个当家主事的,不允许任何人出府门。
  裴奕是听五城兵马司的人说起才知情,回府之前,绕路去问了问叶世涛。
  叶世涛说那你就陪阿浔回去一趟吧,我要是处置不当,你们也给我提个醒儿。随后,他打道回府。
  下马车时,管家道:“庄子上的人来报信了,大爷、大奶奶今日服毒自尽,幸好服食的毒药不多,人已无事。”
  彭家的人要告他不孝,作为父母的两个人就在同一天做出服毒的样子。里应外合,也算做了十足的准备。
  如平日一样,叶世涛先回房更衣。
  元淮陪着叶世涛去往跨院时禀道:“今日程妈妈跟我说,二**与您房里的几位姨娘走动得频繁了些,她提醒大少奶奶两次,说能不能警告几位姨娘两句,或者将几位姨娘索性拘在房里,大少奶奶还没想出借口。”
  叶世涛颔首,“知道了。”语声有点儿冷。
  元淮无声地叹了口气。大少爷早就提醒过大少奶奶,让她管好几名妾室,别跟叶浣、叶世浩走动。大少奶奶就是太心软了。也是,那是个从来性情柔和的,如今能不时冷下脸来训诫仆妇已是难得,要和几名妾室端起正室的架子,还需时日。
  叶世涛坐在跨院的厅堂内,沉思片刻,吩咐道:“把彭子春带来。”彭子春是彭家大爷长子,今年二十六岁,是彭家寄望着能振兴家业的。
  见到彭子春,叶世涛笑脸相对,指了指一旁的椅子,“坐下说说话,我跟你谈一笔买卖。我吞掉的彭家产业,能还给你一半,让你用来兴家,前提是你要知无不言。”
  彭子春眼中闪过喜悦的光芒,转瞬就黯淡下去,“你想知道什么?”
  叶世涛却是答非所问:“彭氏没有活路了,你们想再指望利用她,绝无可能。你们要告我,不外乎是想有条出路,我给。我为何要置她于死地,你心知肚明。我手里的护卫性子暴烈,失手打死你也不是不可能的。”他笑意渐浓,却毫无暖意,“我是要跟你谈买卖,你却无讨价还价的余地。振兴家业、可能上当受骗或是必死无疑,你自己选。”
  暗中查证,不如快刀斩乱麻。
  府中人心不齐,阿浔又已出嫁,不能及时提醒他内宅隐患,妻子已经很努力了,疏忽却在所难免——再拖下去,不知又要拖出怎样的祸端。
  多少年了,一直被家中这些恶心至极的人与事困扰,该结束了。
  郑姨娘听说叶世涛回来,就难掩喜色地来到了正屋,听得他更衣后即刻去了跨院,难掩失望。
  江宜室看着她,想到了程妈妈的提醒,不由蹙了蹙眉。郑姨娘这两个月算是妾室中最得宠的,也是近来跟叶浣走动最频繁的,她心里很不是滋味,又担心将郑姨娘拘在房里会让叶世涛不悦,万一觉着她善妒可怎么好?
  是,他也提醒过她,要管好几个妾室,但是自来都是一团和气,她突然变脸,几个人不定会说出她什么话。
  最重要的问题是,叶世涛自己得空就跟叶浣下棋,妾室岂不就要随着他讨好叶浣?从来如此的。
  偶尔不是不怀疑,他在故意刁难自己。
  郑姨娘此刻却期期艾艾地到了江宜室面前,小声道:“大少奶奶,我……我好像是有喜了。”
  郑姨娘又急急地道:“前两日出门去找大夫把脉了,说是喜脉,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一直都服药的,竟失了效。”
  到底是药失效了,还是叶世涛等不及她这正妻怀胎,让郑姨娘停了药、先她有喜了?
  “那……”江宜室无力地摆了摆手,“那你就回房好生歇息,等我告诉大少爷。”
  郑姨娘笑盈盈称是退下。
  江宜室命丫鬟去请叶世涛,得到的回禀是他先去了跨院,又去找过郑姨娘说话,末了去了光霁堂。
  找吴姨娘做什么呢?询问叶沛的功课?直接来问她不行么?还去了光霁堂,有事所为何来?难不成已知道了郑姨娘的喜讯,赶着去请罪,为郑姨娘和胎儿谋得安稳?
  她一肚子的委屈不忿,耐着性子等他回房。
  夕阳隐没时,叶世涛回到了房里,落座后道:“把四个妾室唤来。”
  江宜室不知道他在唱哪出,只得吩咐下去。
  四个妾室进到门来,叶世涛径自看向郑姨娘,“你这几日都忙什么了?”
  郑姨娘粉面含羞,“身子不妥,出门去找大夫把脉了……”
  叶世涛打断了她的话,“可曾见过彭家的人?”
  “啊?”郑姨娘听得他语声转冷,吃了一吓,定了定神才道,“只是帮二**送了些香囊、荷包之类的给彭家的几个姑娘。”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不可与彭家的人来往?”
  郑姨娘张口结舌。心道二**不是彭家的外甥女么?你跟她兄妹情意逐日加深,这是谁都知道的事儿啊。
  叶世涛语声骤然变得冷淡至极:“赏十板子,逐出叶府。”
  在场几名女子同时发出一声低呼,郑姨娘更是慌忙跪下去,透着绝望的视线转移到江宜室脸上,“大少奶奶,大少奶奶……”震惊、恐惧之下,她已不知该说些什么。
  怀着身孕,要是真挨了板子,必是一尸两命。
  到底是在身边时日很长的人了,江宜室只想着救人,忙起身道:“你先别生气,也别急着打人撵人,郑姨娘她有喜了。”
  “有喜了?”叶世涛瞳孔骤然一缩,冷冷地盯着江宜室。
  其余三个妾室闻言先是惊讶,随后的心情与江宜室大同小异,又因与郑姨娘的地位相同,少不得要出言求情。
  叶世涛缓缓地摇了摇头,唤来了程妈妈,“这人就交给你发落了,带出府去,赏她一碗药。”
  叶世涛又看向另三个妾室,“送到别院去,要走要留都随她们的心思。”
  程妈妈唤丫鬟婆子帮忙,把四女子架走了。
  室内清静下来,叶世涛复又转头看向江宜室,眼中尽是审视,像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人一样。
  江宜室一直都在盯着他看。
  翻脸无情,果真是翻脸无情。三言两语,便将对他一往情深的四个女子打发了,其中一个还怀着他的骨血。
  她错了,多情之人并非心软之人。
  所谓多情,实则是无情至极。
  她呢?接下来是不是就轮到她了?她比四个妾室多的,不过是一个正妻的名分,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哪日惹恼了他,还不是一样会被他弃若敝屣?
  细究他的眼神,她的心冷到了冰点。
  这男子看着她的眼神,一如看着一个陌生人。在这瞬间,听到了他淡漠的语气:
  “你回娘家住几日吧。”
  先回娘家,接下来是不是就要和离了?
  伤心失望瞬间变成了长久以来隐藏在心底的怨怼、愤怒,她冷笑出声:“我比谁都明白,不过是出身比她们好一些,在你心里的分量甚至还不如她们。”
  总是这样,遇到什么事,她在事发、事后最介意的只有这些。什么都要跟她掰开了揉碎了说出来,她才知道要面对的是什么,该如何自处。
  叶世涛疲惫地解释一句:“你想多了,要你去娘家,意在要你避开一些是非。”
  江宜室却执意要个准话:“你也不需这样委婉,想和离只管直说。家里有什么是非?我怎么不知情?”
  “你当然不知情!”叶世涛仅存的一丝耐心告尽,“你满脑子都是我有没有把你放在心里,你不就是靠那些瞎心思度日的么?房里的妾室先于你怀孕了,你还有脸用这理由为她求情?是你没用在先,才有我无情在后。家里的确有事,你要是干练一点儿,早已在外院安排了人,早已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而不是此刻一味与我胡搅蛮缠!你不是三岁的孩童了,难不成要我什么事都先跟你说清楚,你才不会这么迟钝愚蠢?”
  “你……”江宜室听了这般刺心的指责的话,心如刀绞,偏生又无可辩驳,大颗的泪珠滚落在腮边。
  “是,我不该纳妾,她们受人欺骗也好唆使也好,犯了错也是我自作孽。我不求你别的,不跟着添乱也不行?”叶世涛语声一路沉了下去,“你回娘家去,不需再想我对你在意与否了。我不在意,过往女子,都不在意,只是对你多一份少年夫妻的责任。能接受就继续过下去,不能接受就算了。和离,也并非不可行。”
  缠绕在她心里这么久的疑问,终于有了答案,而且是这样冷酷无情的答案。
  江宜室险些陷入歇斯底里,她抹了一把泪,居然笑起来,“叶世涛,你真是让我开眼界了。对我多了一份责任?嗯?你这份责任,就是在你得了官职之后,跟我说和离也并非不可行?这责任就是我盼了这么久,你终于有了点儿出息之后,要跟我和离?这般自打耳光又是何苦?”
  叶世涛也笑起来,笑得很苦涩,“你别那么看得起我,我这辈子不会有你希望的飞黄腾达的一日。过一两年,我或者请旨去西域镇守边关,或者辞官经商。叶家不需要我光耀门楣,恰恰相反,我要给二叔父子让路,离他们越远越好。一个家族,一支旺盛,另一支就要避其锋芒,争着出头的话,是为来日铺就死路。柳家的人个个出色,如今只有外祖父在朝堂一枝独秀,其余的人做的都是闲职、芝麻官——是一个道理。”
  这下好了,要他的心,得不到;要他出人头地,不可能。这些年的希冀,全部落空。
  “何去何从,你自己选。”叶世涛缓缓起身,“我去光霁堂,和祖父祖母商量一些事。”
  江宜室一刻也不想留在这儿了,吩咐丫鬟收拾东西,要回娘家。
  上午,王氏就得了叶世涛命人传话,他请她盯紧了叶浣房里的人。她一直盯着他房里的动静,得知一番扰攘之后,他又去了光霁堂,忙过来找江宜室说话,问问关在跨院的那些人是怎么回事。
  要出事,这是一定的,只是无从预料会出什么事。
  王氏过来之后,却见江宜室眼眶发红,分明是哭过了。
  “二婶。”江宜室行礼,“正要命丫鬟去找您呢,烦请您给我备辆马车,我要回娘家了。”
  “好,这好说。”王氏先满口应下,这才问道,“你这是——跟世涛吵架了?”
  江宜室又掉了眼泪。
  王氏头疼不已,这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有心思跟夫君吵架?这个侄媳妇什么都好,就是不是持家的料。先前知道她不走了,竟像是看到救星一样,欢天喜地的让位了。偶尔她会想,自己真就不如不回来,起码能让江宜室历练的久一些,也不至于又很快松懈下来。好不容易长了点儿出息,又快变回原形了。到底是依赖心太重了。
  “您就别为我的事心烦了。”江宜室哽咽道,“我回娘家过一段日子,等事情有了着落,再让娘家派人把嫁妆带走。”
  “先别急着说这些话,跟我说说原由。”王氏拉着江宜室的手,细细询问。有房里的丫鬟偶尔补充几句,过了一阵子,总算得知了原因。
  王氏听了,不知道说什么好。良久,她说出了心中所想,“你要他在意你是没错,可你尽了本分没有?我晓得,真到了生死关头,你一定是誓死追随世涛的人,可人这一辈子哪有那么多大事?合着没有大事,你就不能痛定思痛?说句不好听的,以前彭氏那些龌龊心思要是得逞,你和世涛还能好端端住在府中?——你眼下这光景就是赚来的,可那些事还没完,你就又开始计较那些可有可无的事了……”
  江宜室拧着手里的帕子,垂头不语。这是应当的,二婶是叶家人,自然要为叶世涛说话。她只是个不善持家的人,总得一步一步慢慢来吧?这么看得起她做什么?
  王氏又道:“什么情啊爱的,真真儿是……便是他对你一往情深,你这样个娇气不切实际的做派,他又能容忍到几时?伉俪情深的人多了,不说别人,就说柳阁老和柳夫人,还有皇上、皇后,可是柳夫人也好,皇后也好,都是尽心尽责地帮夫君打理着后院儿的事,你呢?真正帮过世涛什么?你把风花雪月和柴米油盐分清楚了,而且把琐事打理好了,再要他在意你也不迟。”
  王氏态度冷淡了些,站起身来,“你要回娘家,我不拦你。车马却不会给你准备了,你不怕丢脸就走回去吧,横竖也不想过了。唉,说起来,能动辄哭着喊着回娘家也是福气,我随着二爷在任上这么多年,可从来不能随心所欲地回娘家,遇到什么事都只能忍着。”往外走的时候,又漫不经心地道:“世涛是风流名声在外,不可取。可那又怎样?照样儿能妻妾成**——还不是被你们这种女孩子惯的。不过是见他分外的俊美,便失了心魂。自己以貌取人,还想要他的心扑在自己身上,不是太可笑太贪心了么?你要的是他的样貌好看,自己又能给他什么?是倾城的容貌,还是能给他一个像样的家?有阿浔那样的样貌再贪心成不成?莫不是觉着自己也是那万中挑一的人物?真是可笑……”
  她是故意这样刻薄的,这也是她的心里话。世涛娶妻纳妾前后,没有功名在身,便是那样,妻妾几个还是心甘情愿地进了叶家门,不是以貌取人是什么?自幼丧母的浪荡子,女子能看中他什么?眼下好不容易上进了,他的枕边妻却越活越退步了。能过就过,过不了就算了。江宜室一直如此的话,世涛就要里里外外的操心,迟早累死。这要是她的儿子,她先让他休妻,然后就把他打发到寺庙里修身养性去——都不是省心的孩子,都是一身的毛病。
  江宜室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高一脚低一脚地去了内室,伏在大炕上痛哭起来。
  王氏正要去光霁堂,听说叶浔过来了,连忙亲自去了垂花门相迎,笑道:“跟姑爷一块儿来的?”
  叶浔笑着点头,“他在门**见了淮安侯,我便自作主张,让他替哥哥在外院待客。”
  “是该如此,家里正乱着,世涛也没工夫见客。”路上,王氏将自己觉着蹊跷的事都跟叶浔说了,最后着重说了江宜室的事,担心侄女不满她的言行,解释道,“我当时在气头上,话难免难听了些,却没命人备车马。你要是觉得处理得不妥,我再给宜室赔礼便是。”又询问道,“你要不要去宽慰她?”
  叶浔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算了,随她去吧。”
  她是想,自己前世不记得兄嫂争吵,却不代表他们一直能维持平和相处的表象,只是不会让她知晓罢了。
  和离大抵是不能的。江宜室在气头上能咬咬牙,气过了就又该反思了。况且,二婶的话虽然歹毒,却绝对比她和柳之南的话要一针见血。这之于江宜室而言,算是一个沉重的打击,估计会真正振作起来了。
  其实二婶说的话都在理。
  某种意义上来说,兄嫂也算般配,只能相互担待不足之处。
  想到哥哥一气之下把几个妾室都逐出府去了,叶浔想,如果尽释前嫌的话,江宜室也算因祸得福了。如今二婶当家,必不会由着哥哥随意纳妾了。
  至于郑姨娘,很明显,是受了叶浣或彭家人的诱导,才私自停药,落得个悲惨的下场。处境不同,便不可异想天开,先于正妻怀胎,本就是自寻死路。
  江宜室那颗脑袋整日里在想什么呢?这日子到底是怎么过的?上次过去还跟她说的好好儿的,怎么就又变回了原样?居然还为郑姨娘求情?自己还没儿女,妾室先有了孩子,外人不当成笑柄才怪,她这正妻余生要怎么过?
  这种女子的心思,真是无法揣摩。
  叶浔很希望事实是江宜室故意在那种情形下道出此事,从而让郑姨娘走上末路,也只能这样希望,江宜室多善良呢,偶尔会善良到让人觉得愚蠢的地步。
  不管这些了,她不是为这些事回来的。
  彭家闹事,叶浣肯定功不可没——小丫头也算有手段了,一面乖巧地应承哥哥,一面双管齐下,让哥哥险些在外落难后院起火。
  听二婶的话音儿,有着不少蹊跷,哥哥和江宜室发火,是不是因为得知了什么事才导致的?
  王氏陪着叶浔去往光霁堂,说起明日裴府的宴请,“真是不巧,明日我请了一些人来府中,都是这些年没断过书信来往的,亲人或是至交。原本打算今日派人过去跟你说一声,是真没把你当外人,却不想,先一步收到了你的帖子……”
  “那你们就别去我那儿了,留在家中待客即可,等会儿我跟祖母说说。”叶浔忙笑道,“赶巧了的事,谁也没法子,也是我考虑不周,您可别生气。”
  王氏心头不安立时如烟消云散,“你这孩子,就是会说话。”
  两人进到院子,命人通禀后,一前一后走进室内,同时听到了叶世涛沉冷的语声:
  “你们要么就将那对姐弟立刻逐出宗族,要么就等待几日,结果不会有任何不同。”他轻笑一声,笑声透骨的寒凉,“当年事我不会告诉外祖父,是不想让他难过,绝不是因为对你们的孝心。我已无法再对你们有一丝敬意。”

  叶浔听到叶世涛的话,停下脚步,并且拉住了王氏。


  王氏已听出了端倪。叶鹏程房里的事,她不知道还好,知道的越多就越生气,索性用口型告诉叶浔:“我去外面等。”
  室内,叶夫人神色黯然地坐在大炕上,语声中尽是懊悔:“怪我,都怪我。那些事和你祖父无关。你也清楚,那时候西域常年兵荒马乱的,他哪里有时间留在家中?我并未与他说过那些事……”
  “那些就不用说了,您也不用把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到底还是祖父治家不严,否则,您怎么敢隐瞒他?况且,要说他现在还不知情,我不信。”叶世涛扯出一抹含义不明的笑,剑眉微微上扬,“我只要你们给我一个交代。”
  景国公看得出,叶世涛看似平静,实则已怒极。这孩子的秉性随了柳阁老,遇事很少会发脾气宣泄,他只要结果。这是好事。
  “是,那些是非,我早已知情。”景国公自嘲笑道,“原本还以为,能一直瞒着你和阿浔,终究是纸包不住火。你要交待,我会给你,但事关重大,不是朝夕间就能决定的,你总要让我们权衡轻重,起码,要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叶世涛拍了拍座椅扶手,笑着站起来,“行,那你们就好好儿想,别让我等太久。我不是有耐心的人,你们最清楚了。”
  叶浔听来听去,也没听到自己急于得知的事,她走进门去,“哪些事?你们告诉我,当年发生了什么事?”
  叶世涛对妹妹笑了笑,指了指祖父祖母,“让他们跟你说,他们还隐瞒的话,你去外院找我。”语必步履如风地走出去。
  叶浔看着祖父祖母,“你们,要告诉我么?”
  叶浔转身要走。直接去问哥哥好了。
  “阿浔,你坐下。”叶夫人指了指近前的椅子。由她说,总比叶世涛说要好一点点。
  景国公叹息一声,踱着步子去了书房。他要思虑的事情还多着,眼下不是自责忏悔愧疚的时候。
  叶夫人讲起柳氏去世前后发生的一些事,起初语声艰涩,用了许久,才能做到如常讲述。
  叶浔茫然地听着,直到叶夫人说完,沉默许久,她才理清楚自己听到的是些什么事。
  叶鹏程与彭氏,在柳氏怀着叶浔的时候就相识了,并且暧昧不清。那时彭家还是真正的小门小户,手里不过三间铺子。
  叶鹏程早早考取功名,但是名次不够好,景国公也不认为他做京官能成什么气候,便打点了一番,让他在自己跟前做了个六品官。他光顾彭家铺子的时候,彭家人知道了他的身份,便设法让彭氏与他相识了。
  叶鹏程见色起意,彭氏本就有意攀高枝——哪怕做叶家的一名小妾,也比留在家里过朝不保夕的日子强。
  柳氏大腹便便的时候,叶鹏程提出要纳彭氏为妾。商家女进门为妾,是柳氏没办法接受的,如何也不同意。叶鹏程便又去求叶夫人,叶夫人自然也是一口否决。
  叶鹏程行径愈发荒唐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只要一回家,便与柳氏争吵不休,柳氏曾两次动胎气见了红。
  叶浔出生后,两人的情形反而愈演愈烈。
  女儿是柳氏遍寻良医强留下来的,身子骨早已是强弩之末。坐月子时又最忌急怒攻心,却是隔三差五就和叶鹏程争执不下,再加上他在外做的那些堵心的事,便这样陨了性命。
  之后的事,便是叶鹏程勉强等了半年之后,娶了彭氏进门。
  那时的彭氏,已有两个月的身孕。
  叶夫人是过来人,看出不对,亲自询问了被彭氏收买的大夫,知道了两人是有奸情在先。但在知情之后,恰逢景国公彼时即将升官,若闹出这样的丑闻,势必会被对手排挤。
  她将此事压了下去,帮着彭氏遮人耳目。府中那些老人儿,她处置了,叶世涛一辈子都找不到那些人了。
  吴姨娘听了不少闲言碎语,又问过有经验的妈妈,一直怀疑彭氏就如传言那般不堪。她不知叶夫人已知情,试图查出蛛丝马迹,将彭氏逐出家门,结果却被叶夫人严厉训斥了几次,在叶夫人面前发过毒誓,此生再不提此事,才得以继续留在府中。
  而叶夫人也给了吴姨娘好处,软硬兼施地让叶鹏程不要一味冷落她,便是这样,有了叶沛。
  叶夫人垂着眼睑,低声道:“这些事,你祖父是今年才知情的,是我隐瞒了他这么多年。初时我也想过,迟早勒令你父亲休妻,但是彭氏为人你也清楚,面上乖顺省心得很,做媳妇的,能做到她初进门几年那样听话孝顺的不多。便是今年之前,你要我说她个不是,也只是成婚前后那些事,别的事,真挑不出什么错。我一直厌烦她,可是又有什么法子?你父亲那种眼光,便是再娶,不见得能娶个比她好的。”她语声中的羞愧越来越浓,“我比谁都明白,叶家亏欠柳家,更亏欠你们兄妹两个,可是,我是叶家宗妇,不能接受的行径,若是关乎到你祖父的脸面,我也只能为家族遮丑……”
  “我一直以为,我娘是红颜薄命,是太好强,现在才明白,她是被活活气死的。而您,是看着她被活活气死的。”叶浔的声音很轻,虚无缥缈的,“叶鹏程和我娘争执的时候你做什么了?他和彭氏在外纠缠不清的时候你做什么了?看戏么?那戏好看么?”
  叶夫人听了一惊,知道孙女也恨上自己了,“阿浔,那时候你祖父处境不好,我四处周旋,实在是无暇顾及家中的事……”她去握叶浔的手。
  叶浔飞快地闪开了,并且迅速起身,走开几步,“无暇顾及?彭氏的丑事你怎么就有空顾及?你是不是根本就不在意我娘亲的死活?”
  她对母亲没有任何记忆,但是哥哥不同,哥哥一直记着母亲的话,记着母亲的样子。他现在心里该有多难过多痛苦?偏偏那么倔强地忍着。
  想到这些,她眼睛发涩,“您难道就看不清,彭氏那种品行必然成为家门的隐患。您竟然能容忍那个人那么多年。您难道没想过我和哥哥知情的一天会怎样?您没担心害怕过么?”她狠狠地吸了一口气,“您当年怎么没狠一狠心将我们掐死?我们这些年被那两个混账东西嫌弃,您到底是因为亏欠,还是因为做贼心虚才善待我们的?或者,只是畏惧我外祖父的刁难?”
  “阿浔,你不能这么说。”叶夫人落泪了,“你怪我没错,可你祖父……”
  叶浔冷眼看向祖母,忽然笑了,“叶浣是奸生女,不该出生,叶世浩更不该出生,可他们还是好端端地活了十几年。可是没关系,他们会后悔来到人世的。”
  “阿浔,你冷静点儿。”叶夫人手忙脚乱地下地。
  叶浔却已向外走去,边走边道:“我哥说得对,这种事不能让外祖父知道,不该让他更伤心。并非为你们。我若是男儿,会离开这个肮脏的家,会把这个家毁了。我这才知道,只有柳家人对我和哥哥的好,是不求回报没有目的。幸好您还会愧疚、畏惧,否则,我和哥哥怕是活不到现在。难为您了,竟想让我们与那姐弟两个手足情深。是该如此,我们两个自幼丧母的人,可不就该与畜生所生的儿女为伍么?”她在门口顿足回眸,满眼嘲讽地看了叶夫人一眼,“我谢谢您。”
  心中的愤怒、伤心、失望快要将她击垮了。
  祖母所作所为,到底是恶毒还是冷酷?
  她已不能再停留哪怕片刻,不顾王氏关切地询问,急匆匆离开光霁堂,吩咐新柳:“去知会侯爷,即刻回府。”
  新柳快步跑去传话。
  到了垂花门,江宜室正在翘首等待。她听说叶浔回来了,再想想王氏那些话,是如何也没脸再留在府中了,就想让叶浔吩咐车马送自己回江家。见到叶浔,她快步上前去,“阿浔,我和裴府的车夫说了半晌,他也不肯送我回娘家,只好等你过来。我得回娘家,这府里容不下我了,你哥他……”
  叶浔心头火气更盛,目光沉冷地盯着江宜室。
  江宜室擦了擦早已红肿的眼睛,“我们姑嫂的缘分,怕是就要断了。你当初选了我做你嫂嫂,必然没想到今日吧?真是世事难料……”
  “我选了你做我的嫂嫂。”叶浔挑了挑眉,“我活到现在,错得最离谱的就是这件事,外祖母也是。我们那时一定是瞎了眼,怎么会选了你这么个一无是处的人嫁进叶家的?”
  “……”江宜室面露惊骇,只觉得叶浔忽然间似变了一个人。
  叶浔知道自己的话太刻薄,却不能控制自己了,“想走多容易,让你的丫鬟去雇辆马车不行么?何苦跑来跟我惺惺作态?姑嫂缘分要断了?好事啊。没了你,我哥哥还是照样儿过日子,说不定能过得更好。”
  江宜室倏然笑出了声,“果真是兄妹,都是一个样,翻脸时比谁都无情。”
  “我恨我到此时才与你翻脸。我更恨我当初多话。”叶浔绕过她,踏上脚凳时唤来府中一名婆子,“告诉**奶,不知深浅的人不需挽留。她要走,就快马加鞭地送她。何苦留下来招人膈应!”语必进到车厢,“到外院去等侯爷!”
  江宜室连受重创,反倒哭不出来了,气冲冲地返回房里,对程妈妈道:“把大**这原话告诉**奶,我等着快些回娘家!”
  程妈妈只觉得这人已经无药可救,“成!我这就去,只是不能陪您了,我要回柳府。”说完话甩手走人。
  江宜室一名陪嫁丫鬟终于忍不住了,低声道:“大少奶奶,您难道就没觉得府里出了大事?大少爷和大**分明是在气头上才这么反常的。依奴婢看,您是不小心撞到了刀口上,他们才对您冷言冷语的。”
  “那我就活该做他们的出气筒?”
  丫鬟仗着胆子道:“可您是大少爷的正妻,他有个什么事,您应该是第一个知情的。”
  “不管那些了,我先回娘家。”江宜室其实已被说动了,知道那对兄妹肯定是要被气疯了,才会如之前那般行事,只是……“我还有何面目留下?”
  丫鬟想想也是,这脸面是真丢尽了,不走又能怎样?
  新柳把偷听到的前尘旧事、叶浔对叶夫人的指责,一字不落地跟裴奕说了。
  裴奕上马车之前,又听新梅说了叶浔发火的事情。
  进到车厢,看到她静静地倚着大迎枕闭目养神。
  她是什么心情,谁都不能体会。他此刻能给她的,不过一个怀抱。
  他将她揽到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无言地安抚。
  她一直安安静静的,后来,呼吸都变得匀净。
  若是一觉醒来,便能忘记心头的殇,该多好。
  可惜她不能,谁都不能。
  叶浔自己都没想到,竟一觉睡到了夜深人静时。
  一如每一夜,她置身在他怀中,温暖,心安。
  勾唇浅笑时,在叶府的见闻猛然袭上心头。
  欢笑时少,烦恼时多。知足无忧的光景,只得片刻。
  真不愿得知那样的真相,情愿自己不曾让哥哥追究当年事。
  于她,是多了一份为母亲生出的不甘、不值,多了一份对祖母的心寒、失望。有前世的经历记忆打底,她受得住。
  可对于哥哥呢?他现在的心境,怕是与前世落入圈套离开京城时一样。
  想让他此生过得好一些的,不想让他遭受重创的。她没做到。
  怎么就不能等到成婚后自己着手查询当年事?
  应该连祖母一并怀疑的。
  迟了,不想了,顷刻后,便又念及对江宜室说的重话。
  也不用想了,说出去的话是泼出去的水,收不回了。她把心一横,便是兄嫂当真和离,她认了。
  兄嫂这一段姻缘,起码到今日为止是错了。
  她和外祖母错了,错在无条件地包容、接受哥哥的不足,并且一心要找一个能与她们一样包容哥哥的缺点的人,却没想到,越是江宜室这种人,越不是过日子的那块料。
  她忍不了了,不愿哥哥再过后院随时会烧起熊熊大火的日子了。
  很清楚,自己大概是不近人情了。但是没办法,哥哥便是有朝一日杀人放火,她都能找到为他开脱的理由。那是她一辈子血脉相连的至亲,她就算不能宽恕、原谅自己,也不能对他冷漠无情。
  手足亲情,是没道理可讲的。
  她烦躁得厉害,闭上眼睛,急于入梦。梦里平宁,不会有现世烦忧。
  越是想,越是不能入眠。
  她的手滑进身边人的衣衫,沿着坚实的肌肤寸寸游移,脚尖碰触他的脚,摩挲着他的脚心。
  他本能地躲闪,手臂却环紧了她,意识不清地咕哝道:“淘气。”
  她无声地笑,继续逗他,双唇印上他的唇,吮着,咬着,纤长的手指在他腰际打着转儿。
  他唇角勾起,回应着她的亲吻,将她安置在身下。初时的索要,还带着刚刚醒转的懵懂,亦因懵懂而不克制的激烈。
  她心安的闭上眼睛,双腿缠绕住他,让这甜蜜的风暴将自己湮没。
  什么都不要,只要他。什么都不想,只想他。
  第二日一早,叶浔才知道,昨晚回府后,是裴奕将她抱回房里的。太夫人和柳之南听说后,还以为她伤了、病了,特地去正房询问,裴奕就一本正经地说她不小心撞到了头,头晕得厉害,没有大碍,却需要早些休息。就这样蒙混过关了。
  太夫人见到她,嘘寒问暖的,不疑有他,柳之南更是问长问短,让叶浔汗颜不已。
  幸好,今日宾客盈门,她没有多少时间不安。
  过了巳时,她正在花厅待客,叶世涛来了,马车停在垂花门外。
  昨日逃兵一般离开了叶府,都不曾与哥哥说句话,她连忙赶去相见。
  等叶浔到了马车前,叶世涛才下了车,身上有酒味,双眼却是光华流转,一如平日。
  “今日请了假?”叶浔问道。
  “嗯。事先也不知道你今日要应酬宾客,就不进去了。”叶世涛眼含关切,“你没事吧?”
  “没事。”叶浔扯出笑容,“只怕你有了心结。”
  叶世涛宠溺地拍拍她额头,“你就嘴硬吧,我都气得睡不着觉,何况你一个小丫头?”
  “生气就给自己找些事情,慢慢就好了。”
  “倒把我要说的话抢先说了。”叶世涛欣慰地笑起来。
  叶浔这才问他:“还没到中午呢,怎么就喝酒了?”
  “有人看着我愁苦得很,劝着我喝了几杯。”叶世涛解释完,说起自己的打算,“我不等祖父祖母的回话了,这一两日,要将那姐弟两个逐出宗族,你——反对么?”
  叶浔沉吟片刻,“不反对。除了你拈花惹草,你做什么我都不反对。别伤了自己就好。”
  “不会。”叶世涛说起来意,“那些事就别让外祖父外祖母知道了。”
  “跟你说话最没意思,我这儿刚起了个头,你就知道结尾了。”
  叶浔就轻轻地笑,“你是我哥,我还不了解你?”
  “也是。”叶世涛听得马蹄声趋近,知道又有哪家的女眷来了,“你忙你的,我走了。”
  叶浔点头之后,又唤住他,“我嫂嫂——”
  “她回娘家了。”叶世涛怅然一笑,“我要是跟她实在过不了了,你别怪我。”
  “静下心来斟酌一段日子,觉得怎么舒坦就怎么过。”叶浔不希望他在气头上和江宜室和离,却也不想他勉强自己,话就两头说着。
  “行,那我再想想。”叶世涛笑着摆手转身,“走了。”
  “嗯!”叶浔这才去迎前来的人。
  是吏部乔侍郎的夫人和女儿。
  叶浔和乔夫人寒暄时,瞥见乔**失神地望着叶世涛的背影,他上了马车之后,乔**的视线还是没有收回,目送马车走远。
  跟着走远的,怕是还有心魂——乔夫人连唤了两声,乔**才听到。
  叶浔从来都知道,哥哥就是个货真价实的祸害,心里同情乔**,却不担心。乔侍郎人品耿直刚毅,膝下子女也不会做糊涂事。乔**这一时的不理智,甚至不需她父母劝诫,自己就会明智地斩断情丝了。
  午间、晚间都要开席,下午则两头跑着陪人打牌、听戏。换做平时,真不叫个事儿,今日却是终日强颜欢笑,记挂的事情太多,叶浔累得不行。曲终人散后,便回房歪在大炕上歇息。
  裴奕回到府中,进门之前,先询问新柳:“夫人今日怎样?”
  新柳忙如实禀道:“夫人早间只喝了一碗粥,午间、晚间都只吃了几口饭菜。”
  裴奕听了,略一犹豫,“我去书房院,过一阵子再回来。”
  新柳不明所以,茫然称是。心说您不劝着夫人吃饭,跑书房去做什么?莫名其妙的。
  两只猫从昨晚到此时,都没机会跟叶浔起腻,此刻好不容易逮到她了,小的趴在她身边打盹儿,大的则拱到她怀里撒娇。
  叶浔被引得高兴起来,找了条丝带挥舞着,大猫精神抖擞地和她嬉闹起来。
  正闹着,大猫小猫忽然齐齐起身,跐溜跳下地,跑掉了。
  “回来了?”叶浔笑问着,起身整了整衣衫。
  “嗯。”裴奕亲自拎着食盒走进来。
  叶浔见他已换了家常锦袍,惑道:“你在哪儿换的衣服?”
  “早回来了。”裴奕道,“先去书房做了点儿正经事。”说着将几道菜肴逐次摆上炕桌。
  “还没用饭?”叶浔嗔道,“早间不是与你说了,晚饭后宴席才散,你不是还要我陪你吃吧?我已经吃过了。”
  “多少吃点儿。”裴奕递给她碗筷,“不吃你会抱憾终身。”
  叶浔撇嘴,“我才不信。”打量着面前几道菜,“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啊。”
  “有一道菜是我做的,手艺肯定是比不了你,我要做厨子肯定没人要。”他笑着在她对面落座,“赏个脸,尝尝味道?”
  “哪道是你做的?”
  “自己猜,猜不出受罚。”
  叶浔失笑,“你下一次厨果然是了不得啊,这么麻烦。”随即将几道菜逐次尝了,感觉都是出自厨房,怕出错,又尝了个遍,才不满地去掐他手臂一下,“你这个骗子!”
  “我的才还没上桌呢。”裴奕扬声唤新柳把菜端来。
  一小盘明珠豆腐,一小碗天麻蒸鸡蛋。
  天麻蒸鸡蛋,是养心安神的药膳。
  新柳抿嘴笑着退下去。
  裴奕将两道菜摆在叶浔面前,“家常菜我拿手的不多,不加点儿药材进去就心里没底。给你和娘各做了这么一份,能吃完么?”他将羹匙放到她手里,“心火旺,这几日就别吃辛辣之物了。”
  “嗯。”叶浔顺从地享用着他做的菜肴。很好吃,心里却酸酸的。一直过的也是锦衣玉食的日子,却从没人给她做过一餐饭,她给别人做饭的时候却太多了,要的不过是那种其乐融融的家的氛围。
  可是那个家……她和哥哥从来就是外人吧?除了他们自小相依为命,有谁真正的毫无目的毫无顾虑地善待过他们么?
  她姓叶,却独独是叶家不能给她庇护,不能给她一个真正的家。
  眼泪猝不及防地落下。
  “这是怎么了?”裴奕心慌起来。意在哄着她吃点儿东西而已,却把她惹哭了,你还能干点儿什么?他埋怨着自己,到了她身边,夺过她手里的羹匙,“吃了伤心就别吃了。”
  “谁伤心了?”叶浔语声闷闷的,“是太高兴了。”
  “真的?”他稍稍心安,还是俯身探究着她的眼神。
  “真的。突然对我这么好,换了谁能不喜极而泣?”
  “这话可就太没良心了。”裴奕不由喊冤,“以前我对你不好么?”
  叶浔笑起来,“才知道我没良心啊?”
  “来,小没良心的,再吃一些。”裴奕拍拍她的脸。
  叶浔点头,“以后不准这样了,这些是我该做的事。”
  裴奕却道:“你肯好好儿吃饭,我才不会进厨房。”
  “我生气也就一两天的事,你想天天下厨都不行。”
  “你也不需顾虑。只要我得空,就会给娘做药膳。”
  “以后我给娘调理身体,用不着你了。”叶浔笑容璀璨,“放心吧,我心宽着呢,没有放不下的事。”
  才怪。事分大小,叶家那些事,换了谁都会气恨难消,她只是不想他担心而已。裴奕转而说起彭家的事,“孟宗扬要还我个人情,恰好处置彭家也用得着他。不出三日,彭家男子便会入狱,是流放还是处死,全看你们兄妹的意思。”
  “这件事就让哥哥决定吧。”叶浔最关心的是叶浣和叶世浩,“你听到叶家传出什么风声了么?”
  “哥哥肯定是要下狠手了。”裴奕如实道,“今日叶府应该是出了点事,但是下人口风太紧,我也不好命人细问,一两天应该就有结果了。”
  “越快有结果越好。”对于叶鹏程和彭氏来说,那姐弟两个陷入绝境,才是致命的打击。

  饭后,叶浔和裴奕都没睡意,倚着床头,一面看书一面说着话。


  裴奕问起叶世涛和江宜室的事:“听那意思,是想和离?”
  “不管他们是聚是散,你和嫂嫂没必要闹僵。”
  叶浔缓缓摇头,“没结果之前,我不能去。”
  “真不能去。”叶浔道,“哥哥今日专程过来,是为了叮嘱我不要把那些事告诉外祖父。他比我更怕外祖父伤心。”
  “可这跟嫂嫂有什么关系?”
  叶浔反问:“嫂嫂和大舅母都是江家人,你忘了?”
  “哦。”裴奕恍悟,随即便又蹙眉,“你的意思是,哥哥根本就没打算让嫂嫂知情,而且早就打定了和离的主意?”那他这大舅哥的反应也太快了,还有她,“你呢?故意给嫂嫂难堪的?”
  “哥哥应该是如你所言。有时候做个决定,不过是一念之间,他经常如此。至于我,你太看得起我了——”她自嘲地笑,眼睛弯成了月牙状,“我那时候已经气疯了,根本控制不了自己,跟祖母说完话,只想快些走。半路上,有那么一阵子已经失去理智了——看到想到叶家的任何一个人,除了哥哥,都怀疑他们伤害过娘亲,都曾做过彭氏的帮凶。”
  裴奕揉了揉她的头发。
  “看到嫂嫂,迁怒于她,话就一股脑地说出去了。”叶浔翻了一页书,并不看,视线投向帘帐,“言语是收不回来的,我只能破罐破摔了,随她怎样吧。可是今日哥哥过来,只是为了叮嘱我要瞒着外祖父,我大概能够确定,他是打定主意连嫂嫂一并隐瞒了。也只是猜测,过几日问问他,看他怎么说。”
  听得竹苓的脚步声趋近门口屏风,裴奕问道:“什么事?”
  竹苓禀道:“元淮过来了,替大少爷传两句话:明日叶浣、叶世浩会被逐出宗族撵出叶府,请夫人记着大少爷上午的叮嘱,大少奶奶若是来询问原由,什么都不要说。”
  “知道了。”叶浔问道,“叶浣和叶世浩为何被逐出宗族?”
  竹苓透了口气才答道:“元淮说是——姐弟私通。大爷、大奶奶也被逐出宗族。”
  “那……”叶浔低声道,“让元淮告诉**奶一声,把膝下儿女从速接进京城,便是耽搁一段时日的学业,也要让他们回家陪伴祖父祖母。”便是到如今,仍是担心两位老人家受不住风波,积郁成疾。
  叶浔与裴奕都沉默下去。
  前者解开了一个长久以来的谜团,后者将所有听闻的事情串联起来,不难勾画出大致轮廓。
  同一刻,叶浣蜷缩在冰冷的地上,茫然地看着眼前虚空。
  明日一早,她和弟弟就不再是叶家人了,她会被送到寺里修行,弟弟则会被逐出京城,自此身份为庶民。
  原本是要算计叶世涛的,甚至打定了玉石俱焚的主意,怎么会变成这样的?哪里出了错?
  早就看出来了,叶世涛比任何人都无情,父母是没可能活着走出庄子了。失了父母的庇护,她和世浩如何还有活路。可世浩年纪还小,叶世涛又命人看的紧,指望不上。一家四个人,能够设法报复叶世涛的,只剩她了。
  这段日子卑躬屈膝,刻意讨好,都只为着将叶世涛毁掉。
  叶世涛这个人,遇事果决,身边的下人口风又太紧。江宜室呢?从母亲那次算计不成反遭难之后,见到她总是冷面相对,下人自然也如此。
  却依然有可乘之机。叶世涛房里的四名妾室,是他最大的隐患。
  四名妾室的性情与江宜室相似,单纯善良,经不得她几句好话、几次诉苦,便不知不觉地帮了她大忙。
  她给彭家的消息,都是借这几个人的手传递出去的。
  郑姨娘最是愚蠢,因为愚蠢才在她鼓动之下生出贪念,自然,也是无意中帮她最多的。传信就不需说了,更是私自停了药。
  江宜室嫁进叶府两年多了,还无所出,自来心虚得很,这兴许也是她跟几名妾室端不起正室架子的原因之一,平日甚是宽容。
  妻妾五名女子,都是迷上了他的俊美、笑颜,甘愿一世相随。自心底,叶浣看不起这样的女子。不过是机缘巧合地多见了一个男子几次,便生出以身相许的念头,是太胆大还是太蠢?她也惊艳于裴奕的俊美,却做不到对他真正生情。
  郑姨娘对她说过,在进门之后,叶世涛就对她说过,要恪守妾室的本分,他的妾室注定一世无所出,即便江宜室一生无子,他也不会要庶出的子女。
  也明白叶世涛为何如此——生母不同的子女挤在同一屋檐下,没有谁会过得安稳。嫡出之人会担心要承袭的家产、地位被庶出之人抢走,庶出之人要很多年对嫡出之人卑躬屈膝,明明生父相同,却要活得低人一等。最重要的原因是,叶世涛蔑视父亲,也许从心底就没想过为叶家开枝散叶。甚至于,他恨不得叶家的香火到他这一代就断掉。
  他要断子绝孙,不关她的事,但她可以利用这一点做文章。
  他打算得不错,妻妾各守本分,也能得到一个喜乐融融的局面。但是人都是有贪念的,贪图看得见的看不见的利益,有人能压制,有人不能。
  除了郑姨娘,其他三个人如何也不敢违背叶世涛的心意。也算是了解他吧,他不说空话,谁不相信,会亲眼看到自己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郑姨娘进门时日最短,也是最不了解叶世涛的一个。
  她就是要看看,叶世涛会不会亲手杀掉自己未成形的孩子。
  有些东西,没出现也就罢了,出现了,总会生出诸多美好的遐想,因为遐想又会生出喜悦、不舍。
  他若狠不下心来,庶出的那个子女就会成为长子长女。高门当中,重视子嗣,却同样重视嫡庶之别。若无特殊情况,绝不允许妾室先于正妻生儿育女,哪家破例,就会成为笑柄。
  他有不羁的一面,可以不在乎。江宜室呢?江宜室太善良,哭几场就忍下了,江家呢?到时候必定要让他做出个抉择:去子留母或去母留子。
  想想也知道,局面会乱糟糟,叶世涛会很难过。
  要的就是他难过,他越不好过,她就越高兴。任何能够报复惩罚叶世涛的机会,她都会抓住。
  而郑姨娘帮她传递给彭家的书信,必定会让那一家人置之死地而后生,也不会放任叶世涛将母亲囚禁。
  其实她不喜欢彭家人,是母亲的娘家也一样,想起来就心生轻蔑,甚至因为与那家人是亲戚而自觉面上无光。但是能利用的就要利用起来。
  彭家人这一次竟没让她失望,居然收买了江宜室身边的大丫鬟绿云。绿云是江宜室的ru娘所生,主仆二人私底下情同手足——看起来是这样而已,绿云真把江宜室看的那么重,又岂会被收买。
  绿云出入府中的机会多的是,还能打着江宜室的名义去庄子上给父母传递消息,而在府中,自然也少不得关照她。她很感谢江宜室在不知情的情形下给自己的这个好处。
  就算是彭家闹不出大动静,叶世涛知道妻子房里的人帮着外人整他,也会气得跳脚吧?
  在这些事情之后,她知道,自己等待看戏之余,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取得叶世涛的信任,最起码,不让他再如以往那般戒备。
  叶世涛有喜静的一面,最喜欢下棋,没人对弈时,自己博弈都能消磨大半晌时间。
  她自然要投其所好。
  自幼,只要叶浔会的,母亲就要她学,而且要学的比叶浔还出彩。药膳、下厨是她没法子超过叶浔的,只好在别的方面勤能补拙。平日总想与叶浔较量一番,怎奈叶浔从来不肯与她坐在一起,也就分不出高低。但她相信,棋艺还是很精湛的。
  事实也证明的确如此。
  叶世涛对多了她这个棋友很高兴,初时要她询问,后来索性直接叫人请她到书房或后花园清雅之处对弈,言辞间也慢慢变得随和亲切。
  如果叶世涛不是那么残酷,如果他肯善待父母,如果一直这样相处下去,她想,自己会不可控制地将他视为手足。
  他有那么多可恨可憎之处,却也有太多可取可敬之处。
  可惜,一辈子都要敌对。
  要么是她憎恶他一辈子,要么是他憎恶她一辈子。
  有几日曾动摇过的,她想,不如放弃玉石俱焚的做法,不如从长计议,他给她一条出路即可。
  曾请绿云委婉地试探过叶世涛,问他有没有给她寻一门像样的亲事的想法。他是怎么说的?——阿浣的亲事一辈子都不会有着落了。留在府中也有点用处,能陪我消磨时间。
  没出路了,那就不要出路了。
  她费尽心思,弄到了几种迷香媚香,下决心要毁掉他。
  被捆绑的手脚发木发僵,叶浣身形动了动,换了个相对于舒服一点的姿势,回想着一整日的事。
  今日府中有宴请,**奶自然不肯要她露面的,她也习惯了,留在房里看书打发时间,心里没来由地一阵阵发紧,感觉像是出什么事了。
  辰时,元淮来请她到后花园的听风阁,说大少爷正等着跟她下棋。
  路上,才听说昨日叶世涛房里出了事,江宜室连夜回娘家了,四个妾室都被打发出府了,郑姨娘更是被他赐了一碗落胎药。
  果然是心狠至极的人,毫不犹豫地处置了坏了规矩的妾室,孩子只能成为泡影。
  她摘下头上一枚金簪塞给了一名婆子,询问昨日还出了什么事,便又得知,彭家的人被关在了跨院整日,到现在还不知到有没有放走。
  完了,别的功夫都算是白费了。
  问起绿云是不是跟着江宜室回娘家了,婆子说没有,昨日下午到现在都不见踪影。
  是不是叶世涛已经发现绿云的事,已将她处置了?再加上郑姨娘私自停药的事,责怪江宜室,这才让她回娘家的?
  她心头一阵阵发寒,知道叶世涛很快就会查出她暗中做的一切。
  就要走上绝路了,准备最久最要紧的一件事,可以施行了。
  而今日府中有宴请,天都帮她。
  她借口落了件东西,回到房里准备一番,这才前去见叶世涛。
  叶世涛眼神略显阴郁。
  她就问:“方才听说大哥房里的妾室出了些事,是真的么?”
  叶世涛答非所问:“这个家就要被我毁掉了。你是高兴还是难过?”
  她心生恐惧,转瞬之际,恐惧就变成了对眼前的前所未有的恨,面上却是巧笑嫣然,“好端端的,大哥怎么说这种话?是不是愁闷所致?实在愁闷,不如喝两杯酒排遣一番。你喝点酒,也能少赢我几局。”
  叶世涛笑道:“行啊。”
  她当然不会只让他喝两杯,一面对弈,一面频频给他斟酒,又寻了借口,将留在房里的叶世涛的小厮丫鬟都打发走了。末了,让贴身丫鬟往香炉里加些香料。
  看到丫鬟点头示意带来的媚香已经放到香炉里,她建议道:“**奶今日将沛儿拘在房里,沛儿一定是百无聊赖,她又有心学着下棋,不如将她唤来吧?”
  “好。”叶世涛又进一杯酒,“将世浩也一并唤来。眼下只得我们四兄妹了,闲来是该多聚聚。”
  她心头一喜,忙吩咐丫鬟快去请人。
  没有后来了,她这辈子都没有后来了。
  不知道自己怎么忽然就倦怠不已,眼睑似有千斤重。
  只恍惚记得叶世涛说了一句:“你要破釜沉舟,结果却只能是引火烧身。”
  醒过来的时候,对上的是祖父、祖母满布阴霾的脸,看身旁,是衣衫不整的世浩。叶沛站在**奶身侧,满眼鄙夷地看着她。而身后,是**奶请来的部分女眷。
  她再低头看自己,跟世浩一样衣衫不整。
  她要算计的叶世涛并不在场。她要的是叶世涛与叶沛兄妹两个私通,要让祖父祖母知道叶世涛放荡不堪到了什么地步。如果叶沛不能出现,没关系,她宁可拼上自己,也要让他落入圈套为长辈鄙弃,从而落得个逐出家门的凄惨下场。这种事情不可能声张出去,有外人知道了,**奶也会使出浑身解数让人们三缄其口。那么她就只是个被禽兽兄长玷污了名节的可怜人,有长辈的同情,她的处境就会逐步改善。自然,府里的下人看她的眼神不会再有一丝尊敬,那又如何,下人尊敬还是鄙夷不重要,活路最重要。
  结果她引火烧身,还赔上了世浩。
  她百般争辩了,告诉人们,这件事是叶世涛陷害她和世浩。
  **奶说叶世涛辰时就离府去了裴府,还没回来。
  世浩则完全懵了,只会说“我不知道怎么回事,真的不知道,我是冤枉的……”
  更有她和世浩房里的丫鬟作证,说这种事早就有过,大爷大奶奶知情,却放任不管。
  随后,叶世涛回来了,他还带回了柳文枫、柳文华和几个狐朋狗友,一行人不管不顾地闯进光霁堂,几个狐朋狗友问清楚怎么回事,用言语鄙弃了她和世浩之后,转身就走,拦都拦不住。
  走出叶府,自然就要散播这消息。
  不出半日,丑事便会传扬得满城皆知。
  柳氏兄弟没走,留下来劝祖父祖母将她和世浩、父母逐出宗族。父母教子无方,过错比他们还大。
  最后,淮安侯孟宗扬也来凑热闹了,帮着柳氏兄弟劝说祖父当机立断。
  已经没有悬念了。祖父没了长子一枝,还有次子,而他们,早就成了鸡肋,如今祖父不过是下个决心而已。
  叶世涛为了让父母生不如死,可谓费尽了心思。与她一样。到最终,他技高一筹,她满盘皆输。
  他可不就是那种人么,做事就会做绝,不给人丝毫生机。
  夜越来越深,越来越冷,叶浣看着窗户缝隙透出的一丝微光,唇角含着嘲弄勾起。
  输了,认了。有了这结果也好,再不需费尽心思地谋取什么了。
  叶浔避开了叶府的喧嚣,每日拘在房里绣屏风,两个屏风都到了收尾的时候。
  过几日绣完了,她命人装裱起来,将百福图送到了柳府,百寿图却压在了手里。
  就算是还想送给祖父祖母,现在也不是时候。
  忙完这档子事,她又亲手画了山水图样子。是婆婆喜欢的一幅图,也可以绣成屏风。集齐所需的丝线,开始动手绣。
  偶尔有客登门,便神色如常地应承。
  宾客也曾提起叶府的丑闻,在她面前不避讳的,自然是向着她的。有那样的生父、继母,她出嫁前的日子可想而知,不好过。而那些反感她的人,自然是连她一并轻视了,出身于那样的门第,可不就是没教养么?否则怎么会有如今的悍妇名声。
  任人议论长短吧。京城最不乏各种是非传闻,过一阵子,便会有别的事情分散人们的注意力,终有一日,会被淡忘。肯一直记着别人家是非的人,到底是少数。
  这几日的叶世涛,有条不紊的分别处置了叶鹏程一家四口。
  叶鹏程与彭氏被逐出宗族之后,他依然让他们留在庄子上,只是不是再囚禁,而是如庄子上的仆妇家丁一样做苦力。
  被逐出京城的叶世浩,他命手下把人送到了一个寺庙里,当日剃度出家。
  叶浣亦是大同小异,送到了京城寺规很严的寺庙落发。
  孟宗扬办事效率很快,打点了官府,彭家男丁全部收监入狱,来日流放西北。彭家女眷,叶世涛没管,随她们各寻出路就是。
  是,他骗了彭子春。他如何能让彭氏的娘家有出头之日。
  料理完这些,他搬离叶府,住到了自己置办的宅院,又讨了个去外地的差事,十月初离京。
  离京之前,他自然要见一见江宜室。
  事实上,江宜室这几日都在找他,只是他要善后的事情太多,话也不是一时半刻能说尽的,到这日才腾出半日时间。
  江宜室进门时,见叶世涛懒洋洋地倚着躺椅,正在吩咐四名账房的管事:“给你们两日时间,将我手里的全部资产清算出来。”
  叶世涛见妻子进门,颔首一笑,指了指近前的椅子,示意她落座。
  江宜室落座后,打量着他。
  不过几日未见,他却明显消瘦了些,眼底多了几分冷意,让她陌生的冷意。
  “那些事,你都听说了吧?”叶世涛问她。
  江宜室木然点头,困惑地道:“我去府中找你,听了不少闲话。光霁堂的人都在抱怨你,说是你逼着祖父将四个人逐出宗族丢尽脸面的。”
  叶世涛笑道:“的确如此。”
  “可你为何如此呢?”
  “他们不走至绝境,我就没办法安心做任何事。”
  “可是……”江宜室不想说,却忍不住,“你逼着祖父逐出家门的人,有一个是你的生身父亲啊。外面的传言我可以不听,可是娘家的人也都在说,你没将此事压下,真的是太绝情了。这……这和弑父有何差别?”
  “连累你们了。”叶世涛歉然道,“你、阿浔、沛儿,都会被我这行径连累。”
  “你是缜密之人,做事之前不会想不到这些,为何还执意如此?”江宜室盯着他,“我后知后觉,是我疏忽大意,我总觉得,你执意如此,连祖父祖母伤心都不管了,必有苦衷。你告诉我行么?”
  告诉她行么?当然不行。叶世涛道:“你想多了。不说这些了,我命人请你过来,是要问问你的打算。我这样无情无义的人,再做出什么事都不新鲜。你娘家必然对我成见颇深,他们怎么想的?”
  “我娘家只是不赞成你的行径,但你是柳阁老的外孙——是否和离,要看我。”江宜室笑了笑,这几日眼泪流的太多,够了,“我只要你一句话,你如何也不能容我留在你身边的话,我走。但是有个前提,告诉我你为何如此,为何连阿浔都那么反常。”
  叶世涛的关注点只有最后一句:“阿浔怎么反常了?”
  “她不是轻易与我说重话的人,那天却将我好一通奚落。就是那天,你们兄妹到底是怎么了?为何如此?”
  叶世涛看着妻子,目光怅惘,笑容亦是,“你总是那么善良,偶尔善良得让人生气,偶尔善良得让人自惭形秽。那天我跟祖父祖母起了争执,阿浔从来是向着我的,哪怕我不占理,她也会帮我。她奚落你,不过是在光霁堂动怒,迁怒到你了。”这件事,他不准备为妹妹开脱,只陈述事实,“她从小就是那个性情,生气时与人针锋相对也不觉得解气,还是会迁怒到别人,我都挨过她好几次排揎。就如上次她命人掌掴徐曼安的事,本不必做得那么绝,但是她管不住自己,落得个悍妇的名声。你不需替她着想原谅她,不需要。原谅她,也不过是继续来往,不原谅,她不过是破罐破摔,不会跟你道歉。”
  “你这话,不过是要我跟你们兄妹撇清关系。”江宜室不能接受,“你休想。阿浔的话说的再难听,我也不会放在心里,之南说我失心疯我都不计较,何况阿浔几句奚落了。我只要你告诉我这些事因何而起,你一定有苦衷,祖父、祖母、二婶对我都是含糊其辞,若是没有,他们怎么会是那样的态度?”
  叶世涛失笑,“哪儿什么苦衷,你也别为我找借口了。我就是个无情无义的东西,别这么看得起我。”
  “你执意不说是不是?”江宜室有些恼了,“那你就休想和离!”
  “没苦衷你要我说什么?”叶世涛却是空前的温和有耐心,“不和离就不和离,我下个月要去外地巡视,说不准何时能回来,你决意如此的话,就住到这里,打理我手里的产业。”
  江宜室立时摇头,“我哪儿做得来这些?交给我不是败家么?”
  “本来就都是留给你的,那些人手都很踏实勤勉,有他们帮衬,你想败家都难。”叶世涛笑道,“我们终有一日要劳燕分飞,我终究是要辜负你,能留给你的,不过是些钱财。别怪我。”
  江宜室听了心酸不已,双眼罩上了无形的氤氲,“苦衷不肯说,和离的原由呢?为我好,还是你又有了意中人?”
  叶世涛笑出声来,“我这些日子为家事忙得脚不沾地,公务上,弹劾我的折子不知道有多少,我哪儿还有闲情见女子?日后我身边兴许还会有女子相伴,但是余生不会再娶妻。”他眼中有着真切的歉意,语声和煦如春风,“宜室,你要我给你的,我一辈子都给不了你。娶妻成家是责任,所以我娶了你;几名妾室各有所长,能陪我谈谈琴棋书画生活琐事,偶尔做个伴,所以她们进了府。男人一生所求的东西不同,有人要富贵荣华,有人要安逸闲适,有人要声色犬马,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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