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中,坐在睡着觉听见床边有人叫我名字就醒了等人醒来,人醒了,连忙起身照顾,这种描写,要详细刻画人物心里,带着些忧伤和沉稳

主角是梦倚笑寂岚的小说书名是《爱上一朵小雏菊》,作者仙景幻灵笔下的梦倚笑寂岚的爱情故事有虐有甜,深感动人。梦倚笑寂岚小说精彩内容试读:最后,女鬼咬着牙狠狠的吼道:“只有十秒了!你再不动手我就把你杀了!”手指一点一点收紧。梦倚笑的脸憋得通红,她的双手挥舞着,女鬼的眼神冷得刺骨,一点不留情的收紧再收紧。

爱上一朵小雏菊第十九章宿舍的纠缠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梦倚笑连动一下的意思都没有。女鬼的表情越来越精彩,越来越扭曲。

最后,女鬼咬着牙狠狠的吼道:“只有十秒了!你再不动手我就把你杀了!”手指一点一点收紧。

梦倚笑的脸憋得通红,她的双手挥舞着,女鬼的眼神冷得刺骨,一点不留情的收紧再收紧。

寂岚看着梦倚笑挣扎的样子,心一阵抽痛,玉笛脱手而出,直直朝着女鬼挥去。

女鬼见寂岚将玉笛给挥了过来,心一惊,神色骇然,连忙放开梦倚笑,朝着旁边躲。

女鬼闪身的同时,寂岚一个箭步冲上去,将梦倚笑虚软的身体接住。

玉笛一个回旋,回到了寂岚的手里。女鬼紧紧盯着寂岚手中的玉笛,生怕寂岚再用玉笛对付她。

可寂岚已经不想再跟她玩了,他朝着女鬼的身体就是一掌,女鬼左躲右闪的同时,寂岚手中的玉笛也跟着被他丢了出去。

女鬼凄厉的尖叫响彻在灰白的世界里。寂岚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像是将女鬼伤了的人不是他一样。

玉笛再一个回旋,回到了寂岚的手里,寂岚抱着虚脱的梦倚笑,一步一步离开,女鬼不甘心却无可奈何的望着他们远去的身影。

女鬼摸着她身上那一片炭黑的印记,盯着寂岚的后背,心中默念,寂岚,我们来日方长。

寂岚一个激灵,一下从昏睡中醒了过来,把趴在他身上睡着了的枕恋一下给惊醒了。刚想给寂岚一个笑容,他却急急起身,朝着梦倚笑栖身的房间奔去。

枕恋脸上的笑容凝固,手指甲一点一点陷入肉里。她看着寂岚远去的身影,心底一片凄然。

果然,他的心里,有着梦倚笑的一亩三分地。她低下头,忍不住嘲讽自己,枕恋啊枕恋,你算什么呢?不过是妹妹而已,你还想期望什么?

只是,心中犹有不甘。千百年来,一直陪在寂岚身边的人,是自己,凭什么梦倚笑一来,就轻易将寂岚的心给夺了去?

痛苦的闭上眼睛,再睁开眼时,枕恋的眼神没有了任何异常。她抬步,轻轻朝着梦倚笑的房间走去。

她倒要看看,寂大哥去梦倚笑房里干什么。

寂岚冲进梦倚笑的房间后,发现她躺在床上一动不动,顿时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他拉住梦倚笑的手,守在了梦倚笑的床边。

他和梦倚笑在梦境里摆脱了女鬼之后,遇到了一个很奇怪的中年人,他一见到梦倚笑就将梦倚笑给抓走了,寂岚想要去救她,却悲哀的发现自己不是中年人的对手。

后来,中年人觉得他碍事,干脆将他一掌震醒,送出了古刹梦境。

现在他不知道梦倚笑出了什么事,更不知道那个中年人的身份,不知道他想对梦倚笑做什么,他只能等,等梦倚笑醒来。

梦倚笑额头上冒出一层层细密的汗珠,寂岚伸手拿出帕子为她一下一下细心的擦掉,既然他没办法陪着梦倚笑经历痛苦,那他就等着她回来。

趴在窗外的枕恋心里却掀起了滔天怒火,一口银牙差点被她给咬碎,她表情怨毒的看着梦倚笑,眼神像浸了毒。

梦倚笑像是感觉到了枕恋的眼神一样,不安的扭动了一下身体。寂岚见状柔声细语的哄着她,声音温柔得能掐出水。

梦倚笑渐渐安静下来,只是汗水却流得更加凶猛。寂岚温柔动人的声音却把窗外的枕恋给伤得体无完肤。

她的寂大哥啊,她最爱的寂大哥啊,此刻,正对着别的女子温柔!

枕恋的脸色黑得可以掐出墨水,正准备走进去跟寂岚质问,却发现净和长老正从走廊那边缓缓走来。

她眼睛一闪,身子一闪赶紧就躲开了。她看着净和长老和几位僧人走进了梦倚笑的房间里。

净和长老走进梦倚笑的房间之后,寂岚立刻就站起了身,朝着净和恭敬的行了一个礼。

净和长老睿智的眼神看了他一眼,然后走到了梦倚笑的床边。他扶起梦倚笑的身体,源源不断的朝着梦倚笑输送着灵力。

几分钟之后,梦倚笑咳嗽了几声,缓缓醒了过来……

她的眼睛迷蒙的往四周看了一圈,发现了寂岚的身影之后,她朝他露出了一丝微笑。

寂岚看到梦倚笑醒来,顿时舒了一口气,净和看着梦倚笑,一言不发。梦倚笑看到净和之后,顿时就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从醒过来。

刚刚在梦境里,她遇到了一个很奇怪的中年人,那个中年人把寂岚给震出了梦境。

梦境里的那个中年男人对她说了很多话,但她一句都想不起来了,她揉着自己的脑袋,里面一片空白,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他的确跟她说过些什么。

但具体说过些什么,她不记得,也懒得再去想了。净和上前一步,眼神一片宁静,那双看尽了世事的眼睛慈爱的看着她,“梦施主,老衲今日过来是想和你商量一些事的。”

净和的表情太过严肃,使得梦倚笑也不由自主的跟着认真起来,她的直觉告诉她,净和要说的事情一定和寂岚有关。

净和见她的眼神已经转到了寂岚的身上,也不戳破,只轻轻咳嗽一声,让梦倚笑的注意力转到自己要说的事情上。

梦倚笑抱歉的对净和一笑,坐直了身体,像上幼儿园的小朋友一样,一点儿都不敢走神。

净和微微一笑,试图安抚梦倚笑的心情,“梦施主不必紧张,老衲说的事,不一定就是坏事,也许,说不定还是一件好事。”

梦倚笑听不懂净和到底想要表达的意思是什么,但她还是点了点头。净和的眉头放缓,一双花白的眉毛一抖一抖的,颇有些像老顽童。

“梦施主,如今你和寂岚同闯千年古刹的幻境结界,你的第三滴血也滴到了寂岚的心上,替他修复了灵牌恢复了灵海完整了灵根,这实乃是一件好事。”

梦倚笑提着一颗心安静的听净和讲着,净和忽然停住了说话,让她的心也跟着揪紧,不由得问:“然后呢?”

净和的表情开始变得比最开始更要凝重一些,“可是因此你和寂岚的宿命也开始纠缠,和你签约了血契,恐怕从此以后,寂岚就再无自由可言。”

“什么?”梦倚笑失声,怎么会这样?

寂岚自己倒是无所谓,何况宿命纠缠签约血契这件事,他的私心里还是有些欣喜的,至少这样的话,梦倚笑就没办法赶走他,他也有理由出现在梦倚笑身边了。

只是此刻梦倚笑的表情却深刻的说明了,她不愿意。要她的身边随时跟着一个鬼她觉得没什么,可是她害怕寂岚不乐意。

寂岚可是从来都喜欢自由的人,她这下束缚了他,没有了自由,他一定会恨她的吧?

寂岚不知道她是在担心他,还以为梦倚笑是不希望他跟着她,心一点一点变冷,连带着表情也跟着变得僵硬。

梦倚笑看到他的表情之后,更加心惊肉跳。幻境一游之后,她已经将寂岚当成了朋友,如果这下寂岚因为这个生气了,那她不是就失去这个朋友了。

想到此,她立刻坚定的摇头,问净和,“长老,那这个血契,有办法解除吗?”

寂岚的心一下沉到了谷底,他冷着脸,坐到了不远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梦倚笑说完之后看着寂岚的表情,有些小心翼翼的问净和,“应该是可以解除的吧?”

净和无奈的摇头,“你们是在千年古刹内结的血契,一般来说,解除不了,也许有解除的办法,但老衲并不知晓。”

“啊?”梦倚笑的心一下子凉了大半截,这下好了,寂岚是真的要生气了。

净和不知道梦倚笑心中所想,依旧看着梦倚笑说道:“梦施主,你既和寂岚结了血契,从此以后,你便是他的主人,他会一辈子护你周全。”

梦倚笑愣在了原地,想了想,一辈子护她周全?这个不错!于是不顾寂岚的想法,狂点头,“知道了知道了。”

说罢她偷偷的瞄一眼寂岚的表情,见和之前没有什么变化,心里才好过了那么一丢丢,一颗紧提着的心终于落地。

一咬牙,不就是血契么?她也不怕寂岚会生气了,大不了寂岚什么时候想要去玩她都同意好了。

净和见梦倚笑没有什么排斥的情绪,当下心里松了一口气,对着寂岚说道:“寂岚,你今日回去便去收拾行李吧!跟着梦施主下山。”

寂岚愕然,“我跟着她吗?”不是只要她喊他他出现就行了吗?

净和眼睛一瞪,顿时就将寂岚的气焰给瞪没了,“梦施主和你签血契之后,就能看见一些不干不净的东西,也会有很多邪物想要夺她身体取她性命,你不跟着她能行吗?”

寂岚一下就变得沉默了,梦倚笑在一旁听得心惊胆战,妈呀!原来签血契之后她就变得这么危险了啊!

紧张的看着寂岚,她真害怕寂岚开口拒绝,毕竟那可是关系到她的小命啊小命……

良久,寂岚才缓缓开口,对着净和长老说了一句“好。”

他的眼神却是望着梦倚笑的,眼睛里有着很复杂的情绪。

可是,就在他说好之后,一道清脆的声音却乍然响起,“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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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处篇幅有限,以下是精彩章节试读。

我叫王焱,23岁,单亲家庭的孩子。

从小和老爹相依为命到现在,我爹妈是老年得子,四十五岁才有了我,老妈生我的时候难产去世了。

老爹身体一年不如一年,这么多年来,我和老爹全靠自家的香烛纸钱铺维持生计。

我大学毕业以后就回来帮着老爹搭理纸钱铺,这纸钱铺占地不小,诺大的平房放几栋小纸屋都没问题,据说是爷爷传下来的。

我也没见过我爷爷,他老人家在我出生前就去世了。杂七杂八算下来,我家竟然一个亲戚都没有,逢年过节也都是我和老爹在家里叠纸钱,扎纸人。

老爹是个扎彩匠,通俗点说就是纸扎手艺人。扎纸人的手艺是宁城一绝,那纸人糊的栩栩如生,小时候我从来不敢正面看它们,总觉得它们在冲着我诡异的笑。现在长大了,我仍然尽量避开它们的眼睛。

这手艺,说好听了,是传统艺术。说不好听,就是吃死人饭的。老爹并没有传给我的想法,现在他身体不好,能接的单一天比一天少,眼看着店里生意无法维持了,老爹仍然明令禁止我去扎纸人。

他脾气很好,可每次我提起来这件事情,他都会冲我发火,气的脸红脖子粗的。而且,家里有一个黑色门的小房间,二十多年来一直大门紧锁,老爹一步不让我进去。有次发现我趴在门缝上往里面看,还把我暴揍了一顿。

我屁股疼了三天,从那以后假装小黑屋不存在,再也没有看过一眼。

又是一年清明节,忙碌了一整天之后,天还没黑老爹就早早回了房间休息。

而我还在大厅里收拾被顾客弄得东倒西歪的纸钱,现在别家纸钱铺的纸钱都是淘宝批发的,一袋子卖十块钱能赚八块钱,而我们家非要自己叠,一袋子纸钱叠下来,累死累活赚个两块钱,真不够受罪的!

我收拾了半天,刚直起腰来,跟一个鬼气森森的家伙对上了眼,吓得我猛地往后退了一大步。

“狗子,你吓死我了!”我狠狠地瞪了来人一眼,狗子挠了挠脑袋,冲着我傻乎乎的笑了笑。

狗子是隔壁棺材铺家的孙子,今年才十六岁,脑子有点问题,看人呆愣愣的,走路无声无息的,经常会把我吓一跳。

“焱哥哥,我,我爹……叫你。”狗子慢吞吞的对我说道,听他说话能急死人。

狗子的本名叫陈祥云,只是他爸给他算了一卦,说他命薄,得起个贱名才好养活。于是周围左邻右舍都对他叫狗子,一叫就是很多年。

他爸陈叔是个远近闻名的半仙,不仅买棺材,还兼职帮人算命,这生意好得很。连我这名字也是他给起的,说我命理太阴,缺阳气。

“知道了知道了,我这就过去。”陈叔找我可不能耽误,他这人脾气太怪,一言不合就骂人,我从小没被我爸骂几次,整天被他骂的要死要活的。

我连忙把店里的钱柜一锁,跟着狗子就去了他家。

其实出门前我大概知道陈叔找我做什么了,他那边每次有活儿,就是有人去世下葬的时候,来定棺材,都会来我家找我老爹做纸人,这次应该也不例外。

果然,我刚来到棺材铺,就看到客厅里坐着几个衣冠楚楚哭哭啼啼的人。

“小焱,这几位要订十个纸人,身高不要超过一米六,男童女童各五个,发型衣着不同。”陈叔看到我之后,也不招呼我坐下,噼里啪啦的就说了一通:“价格他们给双倍,好了,你回去让你爹准备吧。”

陈叔特意在‘你爹’这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我在心里默默的吐槽,这种事情发个短信不就行了,还非得让我过来。但表面上我可不敢说什么,连连点头答应下来。

⊥在我转身要走的时候,一个女声叫住了我:“等下。”

这声音听上去很是薄凉,我下意识的停住了脚步,转过头去看着她。她是个很年轻的女人,长相是时下爆红的网络女主播模样,只是没有化妆,她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我,我觉得浑身难受。

大概因为我习惯性的躲避与纸人眼睛直视,时间久了我也不习惯看着活人的眼睛。

“你来做纸人。”女人紧紧地盯着我的眼睛,无论我怎么躲避都闪不开她的眼神:“我出三倍价格。”

这……我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所有人都是指定要老爹来扎纸人的啊!我求救的看向陈叔。

陈叔连忙出声道:“薛小姐,这孩子不会扎纸人,而且有自闭症,行动不利索。他爹可是……”

陈叔的话还没说完,这女人站起来,目光阴冷盯着我:“就你来做,如果不做,这棺材我们也不要了,全部的东西我们都换人。”

我看向女人身边的几个人,那几个人丝毫没有阻拦她的模样,完全是唯她是从。

陈叔咬了咬牙,袖子一挥:“好,这生意我们不做了!”

我瞪大眼睛,这怎么行!听这女人开口如此大气,我就知道这次的生意无论对我家,还是陈叔家来说,都是非常大的一笔收入。

现在葬仪屋越来越多,本来生意就不景气,哪有把生意往外推的说法?

“好,我做。”我咬了咬牙,看着女人说道,在对上她阴冷的眼神的时候,我坚持了一秒后连忙扭开头。不就是扎纸人吗,虽然我没有真的自己动手糊过,但整天看老爹弄,我看也看懂了。“丑话说前头,这是我第一次扎纸人,扎的不好别怪我。”

“王焱!”陈叔大声呵斥我:“臭小子,你蛋子会个屁,别乱答应!薛小姐,这活我们不接了,不接了,你们另寻他人吧!”

倒是女人脸上露出了一丝若隐若现的笑容,她压根不理会陈叔的拒绝,从桌子上的包里掏出来厚厚的几叠人民币,放在桌上:“既然已经答应了,就没有回头的余地了。这定金你们收好,货纸人和棺材,到时候我们一同来取。别想骗我,我能看出来是谁做的。”

在这几人离开之后,陈叔站起来冲我到身边,对着我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要不是狗子在边上拦着,估计我已经被陈叔暴揍一顿了。

陈叔让我滚回家把这事跟我爹说了,桌子上的钱他全塞给了我,他自己一点没留下。

我回家数了数,竟然有三万块!十个纸人而已啊,哪怕全是手工制作的,也不值这个钱好吧!而且还只是定金……不过一想那女人说给三倍的价钱,我又觉得,也许差不多呢。

纸人的具体价格我是不清楚的,老爹每次收钱都不一样,有种看人收费的感觉。

我看了看老爹紧闭的房门,他最近身体状况太不好了,我还是明天再告诉他吧。

想到这里我准备把钱收起来关门睡觉,视线落在了墙边的细竹条上,咽了咽唾沫。讲真,这么多年来我对扎纸人不好奇是不可能的,虽然我害怕纸人的眼睛,但我可以不画眼睛啊!

想到这里,我在堂冲着老爹的房间叫了几声,确定他睡得沉之后,迅速关了门拿着工具回了房间。

坐在椅子上我回想着老爹扎纸人的步骤,一步步的将纸人的架子给搭了起来。其实这里面的架子非常简单,就是小学生也一看就会了。

老爹手艺高超在,能将纸人画的跟真人一样,这才是他厉害之处。

这纸人无非就是童男童女,我今天扎的这个纸人,是个童女,俗话说红男绿女,我便用的绿色的纸张给她做了一件小巧的衣服。

扎好纸人后,我坐在椅子上呆愣愣的看着面前的纸人,这纸人和老爹平日里做扎的,没什么区别。要说唯一的区别,就是她没有眼。

画上,画上眼睛,给她画上眼睛……

一个若有若无的声音在我的脑海里回荡着,我慢吞吞的站起身来,走向桌前,拿起毛笔在墨水里沾了沾,缓缓地走向纸人。

当纸人煞白的脸上出现一只眼睛的时候,我的手狠狠的抖了一下,毛笔将纸人脸上划出来一道黑色的墨迹后‘啪’的一声摔到地上。

我看着那只诡异的眼睛,全身止不住的颤栗,我疯了吗,为什么给纸人画眼睛!

莫大的恐惧瞬间笼罩了我,我不敢多想刚才是怎么了,抬脚将纸人踹烂,三下五除二的拆开后扔到一边去,迅速收拾好关灯上床。

躺在被子里,我仍然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止不住的颤抖,只要我一闭上眼睛,刚才

我画出来的那只眼睛,就不停的在我面前晃来晃去,仿佛在怨念我为何不把另一只眼睛画完。

“眼睛……给我眼睛,给我画上眼睛……”

阴测测的声音不停地在我耳边响起,我在被子里缩成一团,身体紧紧地靠着墙壁,告诉自己一切都是幻觉,幻觉,一定是因为我太害怕之人的眼睛了。

尖锐的声音仿佛要划破我的耳膜一般,我再也无法假装这是自己的幻觉,猛地扯开被子,睁眼就对上了那个明明被我踹烂了的纸人。

她就这样站在我床边,瞪着一只眼睛恶狠狠的看着我:“给我眼睛,给我眼睛!”

“啊!”我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小焱,小焱,小焱……”

我听到有人在不停地叫着我的名字,这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熟悉,我想了好一会儿,猛地睁开眼:“爹!”

我一睁开眼,就看到老爹坐在床边,满面焦虑的看着我,在对上我的眼睛之后,他蹭的一下站起身来:“小焱,你醒了!”

我有些吃力的坐起来,看着老爹的头发,他的头发一夜之间全白了,整个人仿佛又老了好几岁,看的我心里很是难受。

老爹看着我的眼神里充满了心疼和无奈,他慢慢的扶着床头坐下来,道:“你这小孩怎么就这么不听话,越不让你做什么事,你非得去做!”

我眼睛的余光已经看到了被老爹翻出来的纸人,奇怪的是纸人脸上的那一只眼睛竟然不见了,我揉了揉眼睛,仔细看了看,那仍然只是一面画着口鼻和腮红的纸人面,上面没有眼睛。

怎么可能呢,我明明记得昨晚上我给这纸人画了一只眼睛,后来被吓得笔掉了的时候,还在她脸上画出来一道很长的划痕。

“这个纸人的眼睛怎么……”我迟疑的问道老爹,这话一问出来,昨晚那诡异的一幕再次出现在了我的脑海里,我慌乱的抓住老爹的手:“爹,我见鬼了,见鬼了!”

本以为老爹会很震惊,没想到他只是幽幽的叹了口气:“早就叮嘱过你不要扎纸人了,你偏偏自己作死。”

“对不起……我下次不会了。”经历了昨晚那怪异的事情,我也知道自己犯了大错误,连连认错。就昨晚那些事,我打死也不会再碰纸人一下了,拿刀逼着我,我也不可能去碰。

“下次?哪里还有下次了。”老爹苦笑一声,站起身来:“你现在能下床吗?能下床就跟我来。”

〈着老爹往门外走去,我连忙从床上下来,伸了一下胳膊和腿,发现自己并没有受伤,这倒是有些出乎意料。

我来到大堂,发现老爹正站在那间小黑屋前面发呆。

小时候这间屋子留给我的恐惧太深了,每次只要我一想进去,就会被老爹非打即骂,这么多年下来我早就忽略了它的存在,权当那里是一面墙。

“爹,你要干啥?”看着老爹抬手去开锁,我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我不是不能进去吗?”

“现在没事了。”老爹摆摆手,颤颤巍巍的打开,对着我招招手,示意我跟他一起进去。

我刚走到门口抬脚准备进门,老爹脸上忽然又露出后悔的神情,伸手把我拦在门外,我被他这一来二去的搞得莫名其妙的。

“小焱,在你进这个门之前,有些事情,我要跟你说清楚。”老爹站在门里看着我,虽然我们两人只是隔着一道门,可我的心里却有一种,和他隔着一个世界一般那么遥远。

我本以为老爹是在故弄玄虚,接下来他所说的话,听的我后背冷汗直冒!

原来我们家祖传下来的手艺,并不是我想象中的小学生都能学会的东西,相反的,这是个异常古老并且规矩禁忌很多的行业。

现在的很多纸钱铺都会接花圈纸人的生意,但他们接的全是生人,也就是活人的生意。而我们家,不仅做活人的生意,还做死人的生意!

并不是说只有我们家做死人的生意,而是但凡真正内行的扎纸人,都会和鬼魂打交道。

他们所扎的纸人,能够给孤魂野鬼附身,以躲避鬼差的捉拿。扎的纸房可以给鬼魂寄居以延长存留在人间的时间,纸车可以给阴魂引渡,躲避恶鬼骚扰平安到达奈何桥……

而最大的禁忌就是,不能给纸人画眼睛。一旦画了眼睛,纸人便会“活过来。”这个活过来,当然不是纸人有了自己的思想,而是被孤魂野鬼给附身了。

这画眼睛也不是随便谁都能画出让鬼魂附身的神韵的,总之这手艺是非常邪门的一门手艺,爷爷和老爹,恰恰都是这行的佼佼者。

“等,等下。”我听到这里已经觉得自己脑袋快爆炸了,我怎么就听得那么迷糊呢。“这世界上真的有鬼?而且咱家还是和他们……做生意的?”

说出来‘做生意的’这四个字,我自己都觉得好笑。毕竟我可是接受了那么多年马克思教育的新时代年轻人,怎么会相信这些鬼神之说呢。

但是看着老爹脸上严肃的神情,我干笑了两声之后怎么也笑不出来了,老爹好像不是会开玩笑的人……

“本以为只要等到我去世,我们家族便可以从你这代开始,摆脱扎彩匠的命运。”老爹扶着门框,面色惨白的看着我,他的声音听上去是那么的无奈,那么的悲痛。

我渐渐认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不再说话,只是安静地听着。

原来在我出生的时候,老爹找陈叔给我算了一卦,算卦的结果非常离奇,竟然没有我的卦象!

这个结果让两人很吃惊,最后还是陈叔说,既然没有卦象,可能就代表着,我的命运是可以改变的,而不是被板上钉钉了。

老爹听说以后,打算让我们家这祖传的手艺,在我这一辈断掉。只有这样,我们家才能断开和鬼魂打交道的命运,才能重新开枝散叶,家丁兴旺。

我这方才明白,难怪我们家里没有亲戚,爷爷奶奶也去世的很早,这一切都和老爹的手艺有关!

“那我从现在开始,不在扎纸人不就行了,又没人逼着我。”我两手一摊,看着老爹说道。

然而我的话激怒了老爹,他抬手对着我的脑袋就是一巴掌,打得我差点蒙圈了。

“混账玩意!你爹我一辈子的努力就毁在你的贪财上了!”老爹说到这里又要伸手打我,我都准备好挨揍了,但预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下来,他慢慢的放下手来,叹了口气:“我听你陈叔说,你接下了一笔大活。”

老爹竟然已经去找过陈叔了?不过我本来就没打算隐瞒老爹,也瞒不过去,便把昨晚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那个女人,不是人。”老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异常冰冷,我一瞬间就想起了昨晚那女人说话的声音,简直是如出一辙。

我不禁打了个寒颤,什么意思,那女的怎么不是人了?难不成陈叔和鬼打交道不成!

“呵呵呵……爹,你别吓唬我了。人家正了八景的,怎么就不是人了?”我说这话的时候心里特别没底气,但我还是坚持说道:“如果她是鬼,那她订棺材干什么?”

“那就要问问她自己了。”老爹阴森森的说道:“她还会来找你的。”

这句话差点给我吓掉魂,一把抓住老爹的胳膊:“爹!她是不是想要我命!我不想死啊,我才二十三啊!”

“瞧你这没出息的样!”老爹恨铁不成钢的看着我,接着再次叹了口气,看向小黑屋里面:“所以爹才要带你来这里,让你正式入行,只有你会了这门手艺,才能有和他们谈判的资本啊!”

这下我彻底明白了,从昨天晚上答应了那个女人以后,我就已经没有退路了。

“小焱,进了这个门,你这一生都不能回头了,爹再嘱咐你最后一句话,你一定要记住了!”老爹看着我,眼眶里闪动着泪花:“这个门,生人勿近,进来以后,就不能再把自己当做活人了。”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老爸抬手拽住我的胳膊,猛地一拉,我整个人都扑进了黑乎乎的屋子里,接着光线就被门切断了。

等我的眼睛适应了周围的黑暗以后,我却听不到老爹的声音了,小屋子里安静的好像只有我一个人。

“爹?”我小声的叫了一声,没得到回应,我心里顿时间紧张了起来。“爹,你别吓我,你人呢?”

⊥在这时候,我身后传来了一声咳嗽,我连忙回过头去,和一个满面皱纹的老人对上了脸,吓得我高呼一声往后退去,刚退了一步,感觉自己撞到了别人身上,扭头一看,一个大约七八十岁的老妇人站在我身后,一脸慈祥的看着我。

我靠,什么鬼!这小屋子里啥时候有了这么多人了!

不过……这两个人怎么看上去那么眼熟?

“奶奶?”我瞪大眼睛看着老妇人,她点头以后我差点晕过去,搞什么飞机,我奶奶都去世二十多年了好吗!这么说来这个老人,是我爷爷不成。我看着老人迟疑的问道:“爷爷?”

老人点了点头,我两眼一翻,只想晕过去算了。我一定是在做梦,一定!

“还不快点问候爷爷奶奶好。”角落里突然泛起烛光,老爹点燃了两只白色蜡烛放到台子上以后,我才看清楚这个房间。

原来这房间是用来放置爷爷奶奶的灵牌的!等一下,好像不仅是爷爷奶奶的,这里还有非常多的牌位!

我打量了一番之后震惊不已,我们整个家族里去世之人的牌位竟然都在这里,连老爹的都有……等下,老爹的?

“爹,为什么会有你的灵牌?”我焦急的看向老爹,老爹避开我的视线,对着我的后脑勺就是一巴掌:“哪来的这么多问题!没大没小的,赶紧问候爷爷奶奶!”

我连忙问候了下爷爷奶奶,这种感觉太怪异了,我明明都没有见过爷爷,奶奶明明去世了二十多年了,现在竟然又出现了,我真的是觉得自己仿佛疯了一般。

两人走到一起,看着我满意的点了点头。

“他们不能说话吗?爹,这是不是我的幻觉啊。”我挠了挠脑袋,刚才的确是被爷爷奶奶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但现在又觉得,他们很像是录像里的人物,除了笑着点头,没有其他的表情,也不说话。

“不是幻觉,但也不是真的。”老爹对着爷爷奶奶鞠了一躬之后,爷爷奶奶竟然就这样消失不见了。而在房间的角落里,出现了两个和爷爷奶奶很像的纸人!

我看到的爷爷奶奶竟然是纸人变换的!

如果说,在进这个门之前,我对老爹的话还是充满了怀疑,那么现在我已经深信不疑了。

老爹告诉我,昨天晚上去找陈叔的那个女人,就是已经死掉的人,她之所以要十对童男童女,是用来迷惑鬼差,躲避鬼差的捉拿。

“可如果她是鬼的话,陈叔为什么要我过去?”我不解的看着老爹,陈叔待我一直如同对待自己的亲儿子一般,他是绝对不可能害我的。

“是那女鬼要求的。”老爹目光坚定的说道:“你陈叔知道我那个时间已经睡着了,那女鬼却一定要见一眼我们家的人,他无奈之下便把你叫过去了。他只是怎么也没想到,你会自己拦下来这个瓷器活。女鬼定是看中了你命理极阴,想要害死你然后借尸还魂!”

如果时光能够倒流,我一定会到过去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子。没有这金刚钻,还非得揽这个瓷器活!不是闲的蛋疼是什么。

老爹给我也刻了一个灵牌放在桌子上,说只要是入了扎彩匠这一行,其实就等于半边身子在阴间了,刻灵牌是为了向鬼差证明身份。

从这一刻起,我已经是一名扎彩匠了。

和老爹在房间里待了整整一天,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我觉得自己的世界观,人生观全都改变了。只不过是一天的功夫,我就从一个普通的人变成了以后要和鬼魂打交道的扎彩匠,这是我从来没有想过的。

或者说,我想过会继承老爹的手艺,但我没想过自己会和鬼魂有什么关系。

这一天的时间,老爹并没有教我什么很深的知识,只是大概的教了我如何分辨人鬼,鬼魂的一些弱点,如何和他们做生意,鬼差长什么样子等。

最后老爹向我反复强调了三点。

第一,绝对不能相信鬼说的话,哪怕对方是自己最亲近的人,哪怕那个人是老爹。第二,做事不可不分善恶。第三,有一个属于自己的鬼童,好好供养他,可保自己平安。

老爹口中的鬼童,是让我自己扎一个纸人,然后引鬼上身到纸人上,纸人便可以活过来,成为我的鬼童。

说实在的,这个鬼童怎么听怎么都像是养小鬼啊。

身为二十一世纪的新新青年,那怕我现在也慢慢的相信了这些事情,但真的让我去做,我的内心是抵抗的。

所以我并没有按照老爹的话,乖乖回房间扎纸人养个鬼童,还是收拾一下东西,偷偷溜出门去打游戏。

刚走出家门快到公交站点的时候,我猛的想起来一个问题,现在几点了?我刚低头准备看一下手机,公交车“嘎”的一声停在了我面前。

我也顾不上掏手机了,连忙上车投币坐下一气呵成。

我家住的地方距离市区有点远,坐公交车要半个多小时才能到,上车后,我就开始闭目养神,回想今天一天,老爹跟我说的那些话。

“小弟弟。”我正想着,忽然觉得耳边一凉,仿佛有人对着我的耳朵吹冷气一般。

我吓了一跳,睁开眼就和面前的女人对上了眼,顿时间吓的我六魂无主。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昨晚的那个薛小姐!

完了完了,她怎么在这里,老?爹刚才嘱咐我不要乱跑,我现在就自投罗网了!

我往后靠了靠,身体紧紧的贴住椅子靠背,尴尬的看着坐在身边的薛小姐:“你好。”

“看来你反应过来了。”看到我紧张的模样,薛小姐轻笑一声,直起身子不再看我,淡淡的说道:“昨晚你做的纸人我很满意,为什么不画完?”

此刻我已经被女鬼吓得一心想下车了,根本就没有心思去跟她交流,我猛地站起来,对司机喊道:“师傅停车!”

然而师傅仿佛根本听不到我说话一般,头也不回的继续开下去,我打了个寒颤,扭头往周围看了一圈,车上为数不多的几个人,都是那天晚上我见到过的人!

完了完了,我这哪是上了黑车,我这是上了鬼车啊!明知道自己,明知道自己最近撞鬼,还要大半夜的出门的人,全世界估计只有我一个傻逼了吧。

现在后悔也晚了,我得赶紧下车。我跨过薛小姐就往公交车前门走去,想要伸手去按开门的按钮,手还没碰到按钮,一只干枯的手掌抓住了我的手:“小伙子,不要随便碰我的车。”

我定睛一看,这只手上的皮肉都腐烂的不成样子,惨白的白骨已经露了出来,紧紧的抓着我的手掌,我感觉自己的手指都要被捏断了。

我嗷的一嗓子,使劲甩掉手骨,转身疯狂地拍打车门,可无论我怎么打踹,公交车都平稳的向前驶去。

“不用白费力气了,你跑不掉的。”薛小姐不紧不慢的从座位上站起身来看着我微笑地说道:“昨晚若不是你父亲破坏了那个纸人,我也不至于落得差点被鬼差捉走的下场。我考虑了一下,与其利用纸人来躲避鬼差,不如用你的身体,借我躲一躲了。”

薛小姐是微笑着向我走过来的,可这笑容在我看来却是无比的阴森恐怖,我被她逼得步步后退,整个人都贴在了前车门上。

“你别过来……”我这句话软弱的如同一只蚂蚁对大象说,不要踩我一般无力。

薛小姐凑到我面前,笑眯眯的看着我,她抬起手来,手指慢慢的划过我的脸庞,她靠的我太近,我甚至能闻到她身上传来的腐烂的气息。

“你知道吗,曾经我也是和你一样的人类,对鬼魂充满了恐惧。”薛小姐盯着我的眼睛,仿佛是回想起了过往的种种,她的眼神有些迷离。

⊥是现在!我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狠狠地推开薛小姐冲向窗户,拉开窗户就往外爬去。

我知道在飞速行驶的汽车上跳下去,一定会摔的很惨,但按照现在的情况看来,即使我不跳车,我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想跑?门都没有!”薛小姐迅速反应过来,身影一闪就来到了我面前,抬手抓向我的胳膊。

人在危急关头的时候动作真不是一般的快,我三下五除二的爬到了车窗外面,在薛小姐的手抓过来的时候,我已经跳下了车。

跳下车以后我在地上翻滚了好远才停下来,身体与地面撞击传来的强烈痛感让我差点疼晕过去,胳膊上的疼痛尤其剧烈,我扶着胳膊慢慢的从地上站起来,看着慢慢远去的公交车送了一口气。

这车上的鬼魂门好像并不能下车来?不管了,赶紧回家才是正事!

我一抬头,边上的站牌让我傻眼了,这不就是我家附近的站牌吗?搞了半天我刚才压根就没有离开过这个地方!

这下更是吓得我屁滚尿流的赶紧跑回家了,回到家里就看到老爹阴着一张脸坐在大堂里,在他的脚边,是一只被砸烂了的纸人。更诡异的是这纸人的面孔怎么看怎么像我呢?

“爹,这是怎么回事?”我反手把门锁上,生怕女鬼从后面追过来。

老爹重重的哼了一声把我一顿臭骂:“你臭小子,我让你回房间扎纸人,你倒好,给我跑出去玩!自己被鬼缠上了还这么心大,你那小命我看你是真不想要了!”

原来刚才并不是我自己逃离了女鬼的魔掌,而是老爸用纸人代替我死了,救了我一命!

我连忙双手合十表示自己很诚恳的认错了,我再也不乱跑了,让我干啥我就干啥。

老爸说女鬼本来是打算利用纸人来躲避鬼差追捕,现在发现了我这个命理极阴的人,想要强占我的身体借尸还魂。

而现在想要摆脱女鬼有两个办法,要么扎完她要的十个纸人,只是在这个过程中,女鬼会一直缠着我,企图夺取我的性命。要么,就是向鬼差求助。

听到这话我眼前一亮,对啊!女鬼在跟我说话的过程中,我能明显地听出来她对鬼差的恐惧,老爹也说过,鬼差的职责就是负责捉拿这些厉鬼,为何我们不去找鬼差帮忙呢!

然而想要找鬼差帮忙并不是一件容易事,按照老爹的说法,我现在已经和女鬼定下了契约,鬼差是不会受理我的求助的,这就有些麻烦了,难道我真的要扎十个纸人?这特么按照女鬼现在的节奏,两个还没扎完她就把我的小命给取了吧!

很多年以后,夏亦忱已经很老了。

人老病至,壮年时行军多年的他身子骨还算硬朗,却因为喝酒染上了肝病,迟迟不好。

儿子夏因心孝,实在怕父亲随着母亲归西而去,不顾父亲的一再推脱,携着他便去了巫山请药仙医治。

这一路走走停停,终是到了药仙竹屋门口。

那药仙慈眉善目地打开门,却在目光触及夏亦忱的一刹那,瞬间脸色沉郁,冷意刺骨。

像是曾经见过的老友,夏亦忱觉得药仙的眉目莫名熟悉,却始终记不真切,缓缓道:“药仙认得我?”

药仙冷笑一声:“何止认得。”转身就要关门。

夏因急忙把门抵住,道:“药仙的规矩,不是到这里的人都能被您倾心医治吗?因何,因何不给我与家父好脸色?”

药仙愣了愣,抬眼将他细细打量了一番,脸色有了缓和,又道:“年轻人周身圣光,能走到这里即是与老夫有缘。然而这人老夫不救便是不救,无可商量,还请回罢。”

夏因微愣,一下子功夫,药仙便将门带上,一座清新别致的小竹屋忽而消失在父子俩眼前。

夏因急切地呼唤起来,脸色泛白。

“罢了,因儿,随命吧。”夏亦忱笑笑,拉了拉夏因的衣袖。

“可是,父亲……”夏因失望地垂下眉眼,不知所措。

可那将死之人却像是十分释然,缓步向前道:“既已来到这巫山,不如……”

他面前的崖上长着一丛青瓣黄蕊的不知名的花儿,秀丽醉人,亭亭而立,随风而摆,花香融在了微风里,暗香阵阵。

好像有很多东西朝着他叫嚣而来了,混着风雪和雷雨,在他脑子里像是要炸裂一般。

是什么时候,他见过这种绮丽的花?

“父亲,不如什么?”夏因疑惑地看着他。

一句话冲过他的大脑,自然而然地吐出来:“因儿,带我去山头西边的那颗橡树下去。”

夏因虽不知夏亦忱要做什么,却还是应了一声,乖乖上前抚他,又看着他兀自走到橡树下,摩挲着树皮喃喃自语。

他有些担心他,走过去抚慰道:“父亲,怎么了?”

夏亦忱轻轻回头,苍老的脸上挂满泪痕,连眉头也深深蹙起,活脱脱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夏因吓了一跳,这大概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父亲哭泣,来不及询问,这橡树像是有魔力,吸引他朝它看去。

只见得历经沧桑风吹雨打的树皮上,堪堪刻着一句话,字体歪扭,却刻得格外用力:

“祝你所行化坦途,多喜乐,长安宁,享良渡。

安渡第一次见夏亦忱时,这位少年将军正昏迷不醒地躺在床上,腹部还没着一把冷意森然的短刀,大概是蛮夷人的武器。

她凝视了他一会儿,挑了挑眉,转身同自己的药童阿鸾道:“你去与皇上说,待我治好了这将军的伤,就答应我一个请求。无论如何都要答应,要不然,这人我不救。”

阿鸾点点头,自家主人的心思她却已经猜到了八九分——不过就是“放她离开这深宫”之类的请求罢了。

也是,安渡二十四岁之前,都在巫山上生活得很好,却因为偶然下山救了微服私访的圣上,在宫里足足困了有一年。

不说安渡,即便是身为安渡药童的她,也觉得甚是气愤与委屈。如今这倒是个好机会,阿鸾这般想着,便连蹦带跳地找皇上去了。

病房内长风穿堂而过,安渡垂着眼继续看着床上躺着的少年,越看,眼里越浮现出几分晦暗莫名。

夏亦忱恢复醒来的时候,正看见老管家在窗户上贴“囍”字,而他原本素净简单的寝房,也不知何时变得到处一片大红。

他刚刚醒来,意识还不清明,却也觉得有些奇怪,待他艰难地坐了起来,才对着老管家忙碌的背影问道:“是谁要成婚?”

老管家背影顿了顿,转身走到夏亦忱床边,欢天喜地地道:“将军,您总算是醒啦。”

“嗯。”夏亦忱对这一片大红有些不适应,下意识闭眼揉了揉太阳穴:“回答我的问题。”

老管家却嗫喏起来,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个名堂。见他如此,夏亦忱从军多年的警惕感突然提了起来:“这究竟是在做什么?”

老管家叹了口气,轻轻道:“将军,我是在布置……您的婚事。”

这件事到底有多荒唐,常人都无法道清。那日皇上坐落在夏亦忱的病床前,看着自己多年的心腹重伤愈合,气色好转,高兴得不得了,也还记得那个与安渡的誓言,边叹边问道:“爱卿果然不负神医的美名!说吧,你想要什么,朕都能给你。”

床边站立着,温柔地垂着眉眼的女子突然抬眼与他直视,笑得如沐春风。

“皇上,臣什么都不要,唯求您能给臣与夏将军赐婚。”

皇上当场愣住了,这纵使不算什么过分的要求,但他与夏亦忱相识相知多年,是知道夏亦忱从不近女色的。而且,夏亦忱自小便参军,如今做上将军也不过才堪堪十七,而安渡,却已经是二十四的年纪……

安渡见他这般反应,没有气恼,只微笑着又补上一句:“皇上放心,臣有办法叫夏将军喜欢上我。”

她这般一说,倒也叫皇上放宽了些心。他凝视了一会儿夏亦忱的脸,点了头。

是缘是劫,是情人还是怨侣,天堂还是深渊,自那一刻起,再没了转圜的机会。

他带兵上战场,被刀砍,被马踏时都没有这般慌乱和无措。那个和他一起被赐婚的女子,他见都没见过一面,竟,竟就要厮守今后的余生?

任老管家怎么向他诉说安渡的好,怎么在他昏迷时把将军府打理得整整有条,他都无法消下心里的怒火,不顾老管家的阻拦,起身就往安渡在将军府里的寝房赶,却在门口就撞上了正欲进门的安渡。

面前的女子双眸灿若星辰,肤若凝脂,说是天女下凡也不过分。

奈何这却并不能消了他的气。他本就是那种对女子了解甚少的人,甚至觉得天下的女人都是一个样貌,便还是气冲冲地准备对安渡谴责一番。

却不想安渡在他的谴责到来之前,先笑着开了口,轻轻唤了他一声:“夫君。”

嘴边的话无奈至极地咽了下去,夏亦忱捂住脸,声音艰难地放得极缓:“你这样究竟是何苦,害了自己也害了我……”

安渡却不答,侧开他的身子进了屋,将给他带来的食盒放置在桌上,老管家屁颠颠走过来将里头的饭食悉数抬出。

她背对着他,叫他看不清她的表情也品不明她的情绪:“我说我喜欢夫君你,夫君信么?”

却不料到夏亦忱极度不解风情,他想也没想就答道:“当然不信,你我二人以前从未见过,哪来喜欢一说?”

听闻此话,安渡像是毫不意外,自顾自拿了一双筷子,欠身坐下,还不忘唤他一声:“夫君,吃饭。”

夏亦忱陆陆续续知道了安渡救他的事后,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他自幼便上了战场,活得大大咧咧,如今才懂得欠了别人是这样一番滋味,便甚是羞愧地特意找到安渡道了谢。

安渡身边的阿鸾见他如此,大大地甩了一个白眼:“道谢干嘛,道歉还差不多,你不知道我家主人……”

“阿鸾!”安渡侧头呵住她,又回头同夏亦忱道:“夫君不必如此客气,以后我们是夫妻,是要同甘共苦的,这些话从今以后便都别再讲了。”

夏亦忱正襟危坐地点点头。

他从小到大十七年来都没怎么同女人相处过,也实在苦了他一晕醒来便要一下子就要面对两个。

他忍了一会儿,却实在没忍住,一双星眸亮晶晶地看着阿鸾,问道:“你想说你家主人什么?”

“其实你可以重点关注主人说的话。”

夏亦忱再次重重地点点头,拿起安渡桌上的甜点呆呆咬了一口。

气氛像是突然僵硬了,安渡正准备说些话来缓缓,却又被夏亦忱的话打断:“……你家主人到底怎么了?”

阿鸾踉跄一下差些跌倒在地,嘴里像是低低骂了一句什么,翻了个更大的白眼转身就走。

“你家的小丫环怎么这般泼辣……”夏亦忱尴尬地又咬了一口甜点,脑子里还是一根筋地纠缠在这个问题上。

安渡像是看出了他的疑惑,道:“夫君不用在意我做了什么,只需要知道,我所做事的不会有一件会加害于你。”

夏亦忱抬头,恰好看见安渡敛起笑意的严肃表情。像是有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叫他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

他们成亲以后,夏亦忱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家里多了个女人,原来……真的可以很不一样。

原来使他焦头烂额的府内账务,府内人员清理,府内工钱的结算,自安渡嫁进将军府那一天开始,他便再也不用操劳了。

但他还是对安渡一点感觉都没有,充其量也就算是朋友。

说是朋友他其实也不敢确定,毕竟洞房花烛夜时,他笑着对安渡说:“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安渡当时愣了愣,第一次露出了哭笑不得的表情。

她这反应……大概是不愿同他做朋友吧?

于是,夏亦忱便在心里把安渡定义为:为他打理家事的熟人。

安渡嫁进将军府之后,夏亦忱便闲了不少。他有着特殊权利,不用去上朝,便日日出门,要么打鱼打鸟,要么聚集一帮酒肉朋友胡吃海喝。明明才十七岁,一副公子哥的好相貌,却比那些赤膊大汉还要豪放许多,叫人好不敬佩。

他在外头的时间远远比在家里的时间多,安渡却也从不抱怨,忽略阿鸾的气愤和对夏亦忱的谩骂,只默默扮演着一个贤妻良母的好形象。

然而夏亦忱的快活日子却并没有维系多久,大姜南方战事便告了急。他同安渡认认真真地道了别,便带兵急忙赶赴了沙场。

送夏亦忱出城那天,阿鸾站在安渡旁边,几乎把此生会的骂人的话骂了个遍。

“主人你说你到底图个什么啊?你为他打理家务,每天累得半死,他倒好,天天在外头潇洒快活,谢谢都没有说过一句!如今又说走就走了,你说,你说你又没欠了他的,凭什么要为他做这么多?你本来可以向皇上说……”

“你怎么知道我没欠夏亦忱的?”安渡不慌不忙地打断她,垂眉想到什么,笑了起来:“他是个骄傲的人,我不想委屈他同我讲什么对不起。只要他平安喜乐,我就知足了。”

夏亦忱这一去去了整整半年。安渡在这半年里,不是处理家事就是应皇上的诏进宫为一些生了疑难杂症的大臣妃子接诊,根本没空余的时间去想念他。

安渡得知夏亦忱凯旋归来时正在煮药,闻言欢喜地放下了手里的活,带着阿鸾站在府门迎接他。

不知站了多久,阿鸾管不住嘴,便又抱怨起来:“皇上的消息不是说夏亦忱晨时便归了么,怎么到现在还没到府里,要累死我们啊。”

“他兴许是有些事耽搁了。”比起阿鸾,安渡看起来平静了许多。

阿鸾嗤笑一声:“他那个大傻能有……”

她话还未尽,一匹高头大马便出现在街角处,马上之人,堪堪正是夏亦忱。

见到他平安归来,不曾受伤,安渡宽了宽心,领着阿鸾迎了上去,却惊讶地发现夏亦忱的马后,还跟着一顶轿子。

安渡愣了愣,正准备出声询问,却看见夏亦忱见了她,疲惫至极的眉眼亮了几分,道:“你来得正好!”

说罢转身一跃下马,从背后的轿子里抱出一个浑身是血的人来。

从身形来看,不难判断出这是个女子。

“安渡,你一定要救救她!”夏亦忱面色焦灼。

安渡却不动声色,只问了一句:“她是谁?”

夏亦忱听闻此语,目光闪躲开来:“她……她是大齐的将军,叫做苏念。”

“你别欺人太甚!凭什么要我家主人为你救人?”阿鸾看见他抱下一个女子,本就不爽。如今竟知道这女子竟是这次敌国的将军,便更是觉得荒唐。

安渡略略看了一眼夏亦忱的怀中人,声音无悲无喜:“夫君,外头冷,进府再说罢。”

趁安渡为苏念检查伤口的空子,夏亦忱才朝安渡解释道:“我和她是不打不相识。决战那天,她被我方的炮打中了,那时,那时我带着另一只队伍去包剿了,没有护住她……我们打好赌谁赢谁就可以向对方提一个要求的,我的要求还没有提,所以,所以她不能死……”

“军营里的医师告诉我,她这样的情况大概只有巫山药仙才救得了了……可是巫山太远,根本来不及,我又记起皇上跟我提过你是药仙的弟子……”

安渡为她检查完,站起身来,迎着夏亦忱迫切的眼神,淡淡道:“她的伤太重了,我救不了。”

夏亦忱的眸光瞬间黯淡下去,咬牙道:“为什么?你能救得了我,为什么不能救她?!”

“夫君,不一样……”安渡摇摇头,甚是疲惫的样子。

“哪里不一样,你告诉我哪里不一样?”夏亦忱像是急红了眼,紧紧抓住她的肩膀质问起来。

“你……”阿鸾正准备上前阻止,却被安渡喝住。

她张了张口,想同夏亦忱解释,却发现并没有办法说清楚,便又闭口。

见她如此,像是被一盆冷水浇的猝不及防,夏亦忱向后踉跄两步,又还是不相信地问了一句:“到底哪里不一样……?”

像是不愿再多做纠缠,又像是终于找回了一点为妻的尊严,安渡一番话脱口而出:“我救人也有原则,愿或不愿。我愿救夫君你,但我不愿救她。如此解释,夫君满意吗?”

夏亦忱惊了惊,但还是摇摇头,着急万分,又接着边问她便请求她:“为何不愿?算我求你,你救救她,救救她……”

夏亦忱对苏念的在乎程度已经到了让安渡心烦意乱的地步。即使她再无欲无求,却还是无法在夏亦忱身上让步。

她冷着语气,像是十二月的冬雪,叫人听了寒气透骨。

“夫君这般珍视着女子,真真叫人羡慕。只是我作为你的正室,怎么能容忍你爱上别的女人呢?她如今要死了,不正遂了我的愿吗,我又凭什么要救她?”

夏亦忱瞬间慌了神,却鬼使神差道:“可是,安渡,我觉得你不是这样的人……”

安渡看了看他,却忽然自嘲一般地笑了,转身便打算离开:“救不了就是救不了,夫君莫再强迫我。”

他看着她的背影,自知无法挽留,恨和怒交一下子织在一起,让他的语气冷了几度,平生从未这般讽刺地说过一摊话:“安渡,你因为私心对一条姓命见死不救,还好意思自称医者?”

第二日夏亦忱连招呼都没有同安渡打,便带着一对人马和苏念赶去了巫山。

这样幼稚的泄怒方式,他以为真的能让安渡气一气,却不想安渡半分影响都没有,依旧是该煎药时煎药,该接诊时接诊,只是四天之后,她估摸着夏亦忱和苏念大抵已经到了巫山脚下,才写了提笔写了一封信。

阿鸾看着安渡信里的内容,无不在请求药仙尽力救治苏念。她冷哼一声:“你现在做这些有什么用,他根本都看不到,你也别想讨好他了。”

“阿鸾,连你也认为,我是故意不救苏念?”安渡一边将信绑在信鸽脚下,一边笑问。

“当然不是了!”阿鸾连忙否认,又道:“只是如果师父真救回了苏念,夏亦忱那小子抛弃你怎么办?”

安渡愣了愣,眼底翻过万千深情,没有回答。

而另一边,夏亦忱一行人才到半途,苏念便断了气。她这几日一直靠军营里的医师给的药丸提着一口气,如今药丸全然化了水,苏念也终于没了生气。

夏亦忱像是疯了一般,却偏偏还是要继续前行。他想,说不定那传说中的药仙也拥有叫人起死回生的方法呢?有这般的信念支撑着,他终于到了巫山顶。

白衣白发的药仙竭尽全力,却还是告诉他回天乏术。只给了他一颗能使尸体不腐的药丸,让他节哀。

他站在仙气飘飘的山顶,白云拂过头顶,清风略过发梢,世间的一切自那一刻起在他眼里模糊,他觉得从未有过的麻木。

那半年里他们相伴的一幕幕在他脑子里回放,他忽然掉下泪来。

原来心死……是这样的感觉。

夏亦忱再次回府之后,将苏念安置在了一个暗无天日的封闭屋子里,锁上了一把厚重的锁。而他去寝房连着睡了两天,醒来之后像是变了一个人,阴郁了不少。

他爱上了喝酒。京城里的酒馆在短短一月里就让他喝了个遍。于是安渡日日都去找他,提着灯接他回家。

夏亦忱喝醉了就爱胡言乱语,总靠在安渡的肩头又哭又笑。

“她很不一样,和别的姑娘不一样……她英姿飒爽,巾帼不让须眉,一身白袍盔甲,在我眼里比别的胭脂水粉好看多了!”

“我喜欢她,我特别喜欢她……”

“可是,我连一个葬礼都不能给她办,因为,因为她是敌国的将军……”

每当说到这里,夏亦忱便会哭起来,像个孩子一样把脸埋在安渡的颈窝里,会打湿了她的衣服。

有一次安渡没能忍住,捧着喝醉了的夏亦忱的脸,认真地问道:“你……记得一苦吗?”

她又问道:“那,你觉得安渡如何?”

“安渡,安渡……”他念了几遍,突然大声喊叫起来,惊了路人:“是她害死了苏念,她这个恶人……”

安渡颤了颤,没有再说话。待夏亦忱睡着,便把他送回府去,朝他的下属吩咐说若他问起来便答是家丁扶回来的就好。

一两次这样还好,次数多了夏亦忱难免起疑,在安渡面前狠狠摔烂了她珍藏的花瓶。

“谁要你假好心,有这个功夫不如多洗一洗你那颗发霉的心!”

阿鸾想要为安渡讨公道,也总是被安渡拦住。

“夫君在外头喝醉了酒,我作为妻子把你带回来是应该的不是吗?”沉沉稳稳没有一丝波澜的语气让夏亦忱心烦异常。

他冷笑一声:“谁是你夫君,你又是谁妻子?我们洞房之事都没有做,算什么夫妻?”

安渡却不动声色:“但我们已经拜过堂了。”

夏亦忱看着她淡漠的表情,忽然大笑起来,自嘲一般道:“你为何非要让我这般讨厌你?”

“好,你爱去扶是不是?那我便不再去酒馆喝酒。”

“我去青楼如何?娘子?”

第二日晚上,安渡果然在一家青楼里找到了夏亦忱。他左右两边各有一个娇艳的女子。

一个女子贴在他耳边,像是在说悄悄话,撩红了不识女色的夏亦忱的脸颊,热气喷薄在三人之间,遥遥看去像是一幅旖旎的画。

安渡打开门,面不改色:“夫君,回家。”

“回家?什么家?我哪里有家?”夏亦忱眯着眼笑起来,叫人心疼莫名。

他左边的女子轻轻在他脸上啄了一口,声音撩人:“客官,这里便是你的家呀。”

“是呀是呀,客官若你想家了,以后便日日来我们这里。”右边的女子也跟着腔。

夏亦忱脸又红了几度,却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安渡此时才终于露出一点怒气,快步向前狠狠给了那两个女人几巴掌,将她们直直从夏亦忱身上打了下去,呜呼喊痛。

“区区贱妓,也敢胡乱撩拨我夫君?”

涛涛怒火中,她又抢过夏亦忱手里的酒,悉数倒在他的头上,第一次向他怒吼:

“清醒了没有?清醒了就给我滚起来,你这样对得起谁?”

一壶冷酒灌头,夏亦忱终于清醒了一些,看着面前的安渡,满眼迷蒙的样子。

安渡扔了酒壶,哐当一声清响。她红着眼睛捧起他的脸,正欲说些什么,却被夏亦忱打断:“夫人,你来接我回家啦。”

看着他醉酒后童稚纯净的眼,安渡忍不住问道:“你夫人……是谁?”

“你啊。”他开心地笑起来。

“我是谁?”她自欺欺人地追问。

夏亦忱还没回答,便已经睡死过去,鼾声在她怀里一阵阵传来。

“算了,其实你不说我也明白……”她扶着他往外走:“我只是,不死心而已。”

扶着夏亦忱回去的路上,安渡抬头看着黑布似的天空里悬着的一轮月亮,所有的委屈在这一刻迸发出来,叫她难过到了极致。

她的眼泪一滴滴落到地上,语气却还是习惯了的淡然:“跟你讲个故事好不好?”

安渡偏过头看了看夏亦忱,自嘲地笑了一声,又继续道:

“以前,有个小姑娘叫做一苦,一个小男孩叫做夏亦忱,他们因为偶然,在山里相遇了。”

“山里的日子很好过,两小无猜的两个人,天天腻在一起。什么你娶我呀我嫁你啊这种俗气的话他们不会说,他们只会对彼此祝福,总是看着对方的眼睛讲‘祝你所行化坦途,多喜乐,长安宁,享良渡’。”

“可能是师父给一苦取的名字就注定了吧。这句祝福一苦记了一辈子,可是夏亦忱却永远忘了。”

安渡像是极其不愿说下去,闭上眼大大地呼了口气。

“他从山上摔了下去。被找到的时候,已经没了呼吸。”

安渡再次准备去接回夏亦忱时,阿鸾吵着要一起去。说是什么能帮她骂醒夏亦忱那个大傻子,安渡便也应了。

这一夜,夏亦忱也在昨夜那个青楼里。安渡开门时,他正在被几个女子轮流灌酒,衣衫都被洒落的美酒湿了个遍。

而灌酒灌得最猛的,也正是昨夜那两个青楼女子。

她正欲上前阻拦,其中一女子斜着媚眼望见她,盈盈笑道:“夏夫人可别怒,这些酒都是夏将军给我们应承下要喝完的。”

安渡轻蔑地笑起来:“应承下来又如何?他不过是酒醉后的胡话,还由不得你们这些娼妓来调侃。”

闻言,那女子脸色沉了沉,却无言以对。

另一个女子却不恼,离开夏亦忱的怀抱,拿出一张纸条展开至于安渡眼前:“夏夫人可看好了,夏将军是立了字据的,若是他喝不完这些酒,夏府金库里的所有黄金珠宝可都是我们的了。”

安渡略略一看字据上的字体,确实是夏亦忱所写。

“他疯了!”阿鸾气得跳脚。

安渡垂眉看了看坐落在席上面红耳赤的夏亦忱,声音无悲亦无喜:“还剩多少?”

“不多,”那女子捂嘴轻笑:“大概只是十多壶了罢。”

阿鸾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慌忙抓住她的衣袖:“主人,莫要再……”

安渡不瞧她一眼,只轻轻掰开她拉住自己的手,抬脚步入席上,眉眼淡淡:“尽数抬上来,我替他喝。”

阿鸾咬咬牙,眼睛里映满自家主人上席的决绝背影,叫她无端端想起师父说的那句——“大凶之兆。”

安渡离开巫山,是一定会遭遇劫难的,躲过便罢,躲不过便是亡。

奈何安渡一颗心蒙尘深重,毅然决然要下山,师父才派她随她一起,保她多安稳几时。

阿鸾初时不以为然,如今才知道“爱”之一字有多可怖。她无奈,甩甩衣袖,也同安渡并肩而站,提起一壶酒,咕咚下肚。

却没人看到,那两个青楼女子在安渡身后,悄悄交换的一个邪魅眼神。

酒过三巡,安渡开始头晕眼花起来。

按理说,她幼时随着师父寻医,也经常会喝药酒,酒量不该这样差……

遭了,她心里暗暗一声惊呼,正欲起座,却浑身愈发瘫软。

“贱妓,娼妓……夏夫人骂的还真是不留口德。”一个女子走上前,软软的笑声里是藏不住的嘲讽。

阿鸾想站直身子争辩,却也浑身无力。

“啪”地一声,安渡的脸上忽然火辣辣地疼起来。

那女子用锦帕擦了擦手,又道:“夏夫人可有感到我们的屈辱了?”

说罢眸光一狠,寒气凛冽。

“这点怎么够感受,我倒是想了个好主意呢。”

另一个女子扭着腰肢,将手中把玩许久的酒杯狠狠掷在地上,清脆一声巨响之后,两个黑脸丑陋的大汉推门而入,气喘如牛,恶心至极。那女子的手遥遥指向安渡,捏着细细的嗓音道:

“两位客官,那位就是我们红袖楼新来的花魁啦。”

安渡瞳孔骤缩,奋力爬向夏亦忱,想将他叫醒。

那女子却先她一步,扶起烂醉如泥的夏亦忱走向隔间,笑道:“夏夫人别急,这两间中只隔一席薄帘,夏将军会一直,在您身边伴着。”

阿鸾有些不知所措,却还是挡在安渡前面,一双眼睛怒火滔天,心里却盛满了恐惧和焦虑。

若是她们没有被下药,就是再来十个大汉阿鸾也是不怕的。怕只怕在,她现在连动一动,都觉得甚是困难。

“你们这些娼妓,不得好死!”她慌乱地大吼一声,娇小的身子拼命护着安渡,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那两个女子却并不恼火,只最后悲悯嘲讽地看了她们一眼,出了房门。须臾,她们听见了上锁的声音。

那两个大汉喘着粗气,满脸油腻地向阿鸾和安渡靠近,笑容猥琐。

“美人儿,我来啦,嘿嘿嘿……”

酒香混着大汉恶心的呼唤,叫二人恐惧到了极点。

安渡的眉眼却还是一贯地冷傲,她颔首道:“你们若是再过来一步,他日若我还苟活着,必要你们不得好死。”

那两个大汉相视一笑,恶狠狠道:“今天就没想过要你们再活着出去,好好让大爷爽上一爽,才有活路哩。”

夜风在紧闭的窗外呼啸而过,街上早已没了行人。

安渡偏过头,看见隔间被安置在椅子上端坐的夏亦忱,咬了咬唇,视线开始有些模糊。

“那你们冲我来,放了她。”

她一边这般说,一边颤着手解开了自己的披风。夏夜并不寒冷,她的身体却在发抖。

安渡本就是个骄傲的人,即使是这样的事,她也不要自己过于屈辱卑劣。

“听话就对了,”一个大汉两眼放光:“那小丫环的姿色哪里比得上小娘子,放了便罢。”

阿鸾却朝安渡粲然一笑:“主人,再见。”

说罢,她奋力将安渡推向房内的一个大檀木柜里,又将其推倒,使得安渡置身与一片黑暗的狭小空间里,动弹不得亦看不到外面的情况。

这种柜子一旦闭上就需钥匙才能打开,安渡只听得外头的两个大汉怒吼一声,接着便是阿鸾的惨叫。

“阿鸾,阿鸾!阿鸾你放我出去,阿鸾,你怎么样了阿鸾?!”她在狭小的柜子里拼命挣扎,泪水汹涌而出。

她这辈子最亲近的两个人,便是阿鸾和夏亦忱。如今夏亦忱弃了她,她再失去阿鸾,可如何活下去?

外头的的声音渐渐嘈杂起来,先是一个大汉的痛呼声,又是阿鸾一声接着一声的惨叫,又好像有什么滴落下来,滴滴答答。

安渡第一次这般害怕,又开始大叫:“阿鸾!阿鸾!阿鸾你怎么样了?啊?!”

无人应答。在阿鸾最后一声凄厉的惨叫之后,安渡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又听见开门关门的声音,整个屋子便安静了下来。

她恐惧到了极点,一丝又一丝害怕密密麻麻爬上她的心头,泪水把她的头发黏在脸上。

回答安渡的是滴滴答答地落水一般的声音。

她急中生智,取下头上的簪子一点点撬着柜门。夜凉如水,不知过了多久,柜门才被她死命撬出一个缝隙。她狠狠朝着那缝隙撞去,才得来久违的光芒。

然而她回首一望,眼前的画面叫她永世也不能忘记——

阿鸾头朝地地躺在床上,衣衫不整,浑身是血,目眦欲裂,心口上没着一把短刀——她伴她一起采药时惯用的短刀。

那滴水的声音,正是阿鸾的鲜血,一滴滴地落在地上。

安渡痛呼出声,捧起阿鸾死不瞑目的脸庞,哭得撕心裂肺。她抱起她,撞到门上,只听得叮铃一声铁锁响。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的阿鸾,我的阿鸾需要大夫……师父可以救她,可以救她,放我出去!”

她回头,看见了隔间的夏亦忱,不顾一切向冲过去,却还是撞在门帘上。

她来不及呼痛,便又匆匆爬起来,伏在透明的门帘上,看着安眠的他。

“夫君,夫君你醒一醒,救救我的阿鸾,救救她!”

除了幼时看见夏亦忱尸首那一次,她还是第一次哭得这么惨,茫然地,悲恸地,却无人可以救她。

这道门帘像是划了个分界线,一边是嘶吼叫嚣的手足无措的她,一边是安稳沉睡陷入梦乡的他。

“夫君!夏亦忱,夏亦忱!”

“放我出去,我要救阿鸾!”

安渡痛苦嘶吼,脖子都沙哑疼痛了却也不停歇。

而夏亦忱却在梦乡里勾起了嘴角。

第二日夏亦忱醒来时,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在嘶哑地喊着什么。

他站起身,揉了揉酸痛的脖子,却在目光触及隔间的血腥场面后,慵懒的醉意变为震惊。

他上前拿出那两个青楼女子给的钥匙开门,一刹那间,看见了跪在血泊里的安渡,和她怀里血肉模糊的人儿。

“你……你如何在这儿?阿鸾,怎么了?”

他问罢,安渡却头也不抬。

他本以为这是自己为数不多地看见安渡狼狈模样的机会,却在蹲下看到安渡眼神的那一刹那,动弹不得。

充血的眼睛,凛冽的恨意和杀气,即便他是在战场驰聘了多年的将军,也顿觉寒意。

她朝他开口,淡漠得像是失去了一切情绪。

她说:“我原先不晓得夏将军这般恨我,没能死心,害了阿鸾,是我的过错。”

“还请夏将军高抬贵手,放我出去。”

有一句话在夏亦忱的心里百转千回,却始终没能吐出来。他皱了皱眉,起身开了门。

安渡的眼睛在光照进来的刹那闭了闭,尔后废了极大的力气站起身。索性将阿鸾横抱起来,夺门而去,逆光而行。

他看着她的背影,决绝壮烈,居然让他觉得有些肃然起敬。

回到将军府后,夏亦忱本想仔细问问她到底发生了何事,却只见得安渡直直立在一堆火堆前,火光映了她满面,冰冷如旧。

他上前想要搭话,却无话可讲,低头瞥见她手机紧紧握着一把短刀,便道:“这刀是?”

安渡却笑了,春风化冰的模样:“这把刀,我与阿鸾用它挖药草割药藤。论此,它大抵无刀可敌;可论刻骨揉心,它却不及你锋利。”

这话说得晦暗莫名,叫夏亦忱不知如何去答。

她又说;“我这双手救过许多人,可却救不了我最亲近的人。他是,阿鸾亦是。”泠泠的声音里,她无悲无喜。

本该幸灾乐祸的时候,夏亦忱却莫名有些心痛,他甚至想她是不是一直便就这般坚强,一身傲骨,低头不能。

正当他思绪扯远时,安渡的话又拉回了他的神识,喜悦盖过了其他的情绪,他欢乐到了极点。

“还请夏将军,让我医治苏念罢。”

看着苏念红润起来的脸色,夏亦忱又哭又笑,失而复得的情绪在他心里荡漾开来,涟漪阵阵。

思及往常对安渡的所作所为,他的心中又忽然生出几分愧疚,抱歉还未说出口,安渡就苍白着脸色,抱着阿鸾的骨灰同他告辞。

挽留的话已经到了嗓子眼,却说不出口,像是天命一般,他道了句“珍重”,便辞她而去了。

后来夏亦忱给苏念伪造了身份,生活得很好,偶尔想起去巫山拜访安渡。再过几日,却忘了自己要去哪儿拜访谁,甚至连安渡此人是谁都不曾知道了。

听闻坊间传闻,西街的刘屠户和邻居张铁匠死得很惨,不仅被阉了,身上还被刺了数刀。

苏念同他唠嗑时,会暗暗咋舌。每当这时,夏亦忱就会把苏念揽到怀里说别怕,天塌下还有他撑着。

皇上也会和他念及安渡,看着夏亦忱呆呆摇头问;“安渡是谁?”时,他以为他因为安渡离家出走而悲痛欲绝便不再提了。

好像忘了什么,他想。又好像,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直到他八十多岁时,儿子夏因带着他重返巫山。

那些浮光掠影一般美好而孤独的年少记忆,穿越了八十多年,带着风雪和雷雨,一点点回到他脑子里。

那个眉眼秀丽的女孩坐在花藤制作的秋千上,遥遥指着陡崖上的一朵绿瓣黄蕊的花,跟他说;“那朵花,真的很好看呢。”

她想要的,他都会帮她去争取的。黑漆漆的夜里,他悄悄爬到崖壁上,奋力伸手去摘那朵花。眼看就要摘到,身下的石头突然滑下,他也陡然坠落。

那短短的一刻里,夏亦忱满脑子都是她。

那个眉眼清澈动人,天真幼小,虽大他七岁却比他还幼稚的小女孩——

一苦在看到夏亦忱尸首的时候,哭了一天一夜,十三岁的她像是突然成熟。

她求着药仙救他,药仙却道;“他已经死了,要救……只能分你的命给他。”

“我的命很多,够分。”

一苦脸上还挂着泪痕,却十分认真。

“可你与他共享了命,他便再也不能爱上你。”药仙同她讲着利害;“就像弟弟不会爱上姐姐一样。你们从此,就是亲人一般的关系了。”

“就是这般,你也不怕吗?”

一苦却没有犹豫,重重地摇了摇头。

她偏过头,温柔地看向像是睡着了的夏亦忱的眉眼,稚嫩的心迷迷蒙蒙地想;“夏哥哥这般喜欢我,怎么会再也不爱我呢?”

悠悠一句幻想,刻在她心里,伴着她度过了悲哀与荒凉。

她剩下的半条命给了苏念。

她被火化在药仙的院子里。

她被埋在那颗橡树底下。

然而这些事,夏亦忱却再也不会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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