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数天时间过去了。
师徒二人转悠了一片又一片山头,御寒的家什出乎意料地,一样都没有着落。
“有张羊皮都行啊。”拓拔依兰嘟囔道。
有些东西就是这样,不需要的时候拈手便有,刻意去找时,往往又难觅踪迹。
他们登上一座山,四方目所能及处,危峰兀立、峰峦叠嶂,莫若山脉犹如一卷延绵不绝的画卷在眼前铺展开来。若将目光放近一些,往下,一层青灰,一层墨绿,墨绿下面是一大段的翠绿,最下方则是五颜六色的谷底。
一目山水,两厢不同。
裴竞左手拎只野兔、右手提着一整枝毛桃,之前的郁闷为之一扫而空,忍不住踏步而歌道:
“山中人兮芳杜若,饮石泉兮荫松柏。”
拓拔依兰扶着棵小树直喘粗气,看着他满手东西跨步摇摆的滑稽举动,忍不住哂笑道:
“难听难听,难听死了!师父啊,我不行了,实在走不动路了,前面找个地方歇歇脚可好?”
裴竞不尴不尬攸然站定,气定情闲地说道:
“你懂什么?为师我这叫寄情山色!噫,你瞧瞧你,喘得跟头牛似的,哪有半点姑娘家的样子,师父的脸都被你丢到海里去了?”
“我哪知道你脚程忽然快了这么多呀,哎呦,我的腿!”依兰讪讪道。
裴竞腹诽道‘这叫哪门子快?就你这样蚁爬般的速度,头发白了都到不了地方。’
拓拔依兰捶着大腿又嘟囔半晌,接着说道:
“哎,我说,师父啊,咱们不会真凭两条腿走过去吧!可惜马匹上山前都放回去了,不然四条腿怎么也比两条腿强一些啊,累死了!”
“嘿嘿,累就对了?知道累就回去好了,前面的路不但远,而且远比现在更难走,你可不要指望师父我到时候会背你。”
“回什么回?少扯这些没用的!就不能用飞的吗,反正是赶路嘛,‘咻’一下子,不就到了?”
拓拔依兰理所当然道:
裴竞恨不得赏她一个爆栗:
“你是不是对为师的修为有什么误会?为师就是累瘫了也办不到哇!”
拓拔依兰两手叉腰,下巴微扬,一副威风凛凛的模样:
“哪是什么误会,我师父乃是御剑乘风、纵横九州的天下第一人,独挡千军万马的不世出之英雄,
有师父在、鬼魅退散、荒兽遁逃,甭说偕区区一个小女子翱翔九天,就是踏破虚空、转瞬万里都不在话下!
嘻嘻,徒儿说的对不对师父?”
还翱翔九天?还踏破虚空?
你没歇息够犯迷糊是么?
马屁拍再响,路也得学会自己走,
也没有多难,一会儿照着师父教你的口诀现学现用就好,
喝点水上路了,倘若这点苦头都吃不消,还指望去的什么雪域?
喂,我说,干脆就不去算了,师父是认真的。”
拓拔依兰摆出一副‘你休想把本郡主劝退’的戒备神色,正待出言继续反驳,嘴才张开一半便被一声忽然出现的兽鸣给打断了,
“咴儿咴儿~嘶~”
山脚下忽现一道风驰电掣的黑影劈开花海、踏碎斑斓,
那黑影左突右冲,不时变换着方向躲闪,看那慌不择路的模样、似乎已经到了强弩之末。
“师父快看!!!”
拓拔依兰却惊喜难抑的指向了追逐那黑影的另一道大得多的影子。
那影子同样也是黑色的,
但两者之间除开体形的区别外,
后面那道影子额外拖着一抹殷红似血的亮色。
“踏踏踏踏~”密集如进攻鼓点的蹄声。
忽然,前面那道黑影变换方向时一脚踏空,整个儿横着翻滚了出去。
后面的黑影见机高高跃起,四肢伸展、肌肉紧绷,亮出藏在蹄缝里的锋利爪刀,
毫不犹豫地猛扑了上去!
它扑中猎物的一瞬间画面仿佛定格,
如浪翻腾的长鬃、漆黑如墨的鳞甲,
一只亮若星辰的血瞳格外引人注目,
那里面是充满了杀戮喜悦的狂野本性,
以至于令它头顶上前抵的硕大独角都为之失色不少。
拓拔依兰倒吸一口凉气:
“居然是匹天生天化的驳马?好一头神骏的妖兽!师父!”
“看到了!”裴竞应道,
他将手中的东西随地一抛,揽住她的腰肢便是一个身法闪过去,
就在拓拔依兰裙摆倒挂、尚未来得及反应的功夫里,转眼便已到了谷底。
轻柔绚丽的裙摆、如坠叶般缓缓落下。
拓拔依兰登时大怒,
对于用这匹神骏的代步期待值无限降低,她掐着他腰上的皮肉恨恨道:
“追,快追,要是让它跑了,信不信本姑娘哭给你看!”
原来那匹驳马极为警觉、眼见来者不善,抛弃了到手的猎物,已经又在几个起落之外了。
裴竞哈哈一笑,懒得和这个劣徒计较,
他远远与它对视一眼,
那头畜生竟然还不屑地朝他喷了声响鼻,
又扬起头‘聿聿~’打打招呼,
转身便瞬间消失在了树涛阵阵的山林里。
再看遗落在地上的猎物,居然是头业已成年的虎彘?
要知道虎彘这东西可是吃人的,部族里每年葬身在它嘴里的猎手不计其数,
所以,对于这种凶兽,拓拔依兰再熟悉、也再厌恶不过。
“皮毛要吗?”裴竞问。
“不要,看着就恶心!你竟然还要我穿它的皮?师父啊,它真要逃走啦!再磨蹭可就追不上啦!”
腰间的掐着的力气愈发大也愈发生疼。
裴竞拍掉那只作怪的手,一层淡淡的金光瞬间包裹住他们,
等他们再动起来的时候,拓拔依兰只觉得周遭的景色拉长为一片片虚影、五颜六色的色块地不住倒退.
耳边传来劲风呼号的声音,
可脸上却一点迎风而上的感觉都没有,
只怕是连自己的头发都没飘起几根。
可惜这种奇妙的感觉很短暂,
须臾的功夫,裴竞已经停驻在了一个遥远的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