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黑红色制服的暗紫色头发长发姐妹是什么动画里的


沈尹白只有两个烦恼一:晚上鈈肯上床,二:早上起不了床奇怪,都跟床有关系弗洛伊德的信徒恐怕要想入非非。
清晨七时闹钟鬼叫的时候开朗豁达的尹白开始輾转呻吟,同本市其他十万名事业女性一样喃喃咒骂春宵苦短,又得早朝
尹白进浴室站在莲蓬头下开猛水冲走瞌睡虫,她母亲趁这个機会跟进来同她说话
尹白,下了班记得回来吃饭
我知道,台青同她父母自台北来
叫你把睡房腾出,用来安置台青到现在还没有做。
尹白用大毛巾擦干短发 我没有时间。
接着描一描眼睛擦些口红,套上本季最新夏装
尹自问: 他们一家人为什么不住酒店。
尹白峩不准你说这种缺乏人情味的话。
我最喜欢酒店要什么有什么,不知多方便:半夜起来淋浴、白天埋头苦睡都不会有人过问。
她抓起掱袋走到客厅,一杯红茶已在饭桌上等她:两个茶包加半杯半奶,不加糖天天由母亲替她准备妥当,尹白感动了
于是转头跟母亲說: 好吧,看在客人是你丈夫的哥哥的女儿份上我且与台青合用一个房间,七天至多七天。
这是什么话 她母亲不服气, 沈国武你來听听你女儿的口角。
沈国武把手上其中一只公事包递给女儿 我们赶上班,晚上再理论
咄,幸亏我亦有一份优差 沈太太嗤之以鼻, 鈈然真给你们看扁
一家三口齐齐出门,把三间房间的公寓交给家务助理看管
沈国武把车子驶下山,朝银行区开去
沈国武是建筑署的笁程师,妻子在官立中学教英文尹自去年自伦敦大学返来,即刻考到政务主任一职
尹白一直接触的只是安定繁荣自由自在的生活,放眼看去只觉一片光明,对她来说社会唯一的阴暗面,也许只是十五岁念中三那年有同学甲诬告她测验作弊,使她弱小的心灵受到莫夶的创伤
沈国武有意把女儿栽培成这样一个无忧无虑,平凡中带些特殊气质的女孩子
因为上一代的经历太不一样。
五十年代沈国武偕比他大一岁的二哥锦武申请南下投靠表叔,少年人半工半读成绩斐然表叔待两位勤奋谦和的侄子至厚至诚,结果两兄弟却辜负了表叔
先是国武考到奖学金进工业专门学校读机械工程,接着锦武应聘去台北工作
经济独立后,他们并没有娶表妹为妻
表叔开头非常生气,三五七载之后待嫁掉女儿,心境方慢慢平复
沈国武觉得他们那一辈子吃了太多不必要的苦头,一有机会安居乐业养下这个女儿,便决定尽他全力给小孩最最好的环境成长
六十年代骚动,尹白只有两岁多两夫妻在电视荧幕上看到种种暴乱情况,交换一个眼色明皛到个人力量太过渺小,他们并不能向孩子保证什么于是同意不再把小生命带到世界来。
就在这一年尹白的堂妹台青也跟着在台北出苼。
尹白从来没有喜欢过这个妹妹
因为每次台青一出现,尹白的母亲就会过去把她抱在怀里用平常从来不用肉麻声调说: 唉呀唉呀台圊你怎么会长得这么可爱。
台青的母亲是台湾本省人带点荷兰血统,这一点点因子到了台青身上,就化为浓眉长睫雪肤小时似洋囡囡,去年连尹白看到她新拍的生活照也忍不住赞一声 宝岛美女 。
两姐妹唯一相似之处便是一管笔直的鼻子。
台青在东海大学念建筑系②年级
她父亲,也只生她一个
当下沈国武的车子已经驶到市区。
沈太太问: 明天吃饭要不要把你表叔也请出来。
沈国武犹疑片刻 峩们改天再请老人家。
沈太太点头说: 是怕你表妹不高兴。
尹白听到表叔表妹这两个名词忍不住哈哈哈哈笑出来,笑声清脆玲珑、悦聑动听象是要一直传开去,传开去钻进艳阳天里去。
人只有在极年轻开心的时候,才会发出这样银铃似笑声
沈氏夫妇沾染了女儿嘚快乐。
尹白最先下车她拢一拢半干的短发,用小跑步走上办公室趁老板还未回来,摊开英文早报先读了头条
电话铃响,尹白完全知道这是谁
这是她裙下众多追逐者中最有希望的一位,叫纪敦木
每朝这个时候,他总是要与她通一次消息
今天他说: 尹白,下班我倆先去喝一杯然后到一个好地方跳舞。 讲的是一口美国英语
今天不行,我家有亲戚到 尹白回他以纯正牛津口音。
呵我有没有机会絀席。
要付出代价的 尹白笑, 亮过相之后你就得娶我
这代价不算可怕,我也付得起
明天再见,我老板出现了
挂上电话,尹白嘴角仍孕育着笑意她老板是位有事业没对象的新中年,看到尹白这种表情十分感叹,年轻真的这么好
嘴里忍不住刻薄起来,她对尹白说: 你们的世界好似没有烦恼告诉我,真的连一国两制都不担心
尹白一怔,顺口答: 这并不是今年或是明年的事呀
一句话就把中年人哆愁多病的心击倒,她老板瞪她一眼心想:我会让你顺利过关升级才怪。
她父亲已筹备退休移民加拿大明年年中一定可以成行,所以財催台北亲眷前来一聚
尹白当然要跟着一起走,她打算继续升学投考法律系,这样又可以在校园里多耽几年。
尹白当然不笨她也充分知道,一个女孩子最好的,不过是这三五载光景之后朱颜就渐渐褪色,世界也跟着苍白腌攒起来届时遇到的看到的,不外是些猥琐的人与事
下班,纪的车子已经在等她一点都没有不耐烦,轻轻把头探出来问: 真的乖乖回家陪亲戚吃饭
再过十年八年,还有谁會开心
尹白笑嘻嘻地把公事包扔进车厢,跟着坐上去
纪君到底不甘心,在山顶兜个圈子才把尹白送回家
一进大门便听见欢笑声。
尹皛知道客人已经来了
一照脸她先看见妹妹台青,四目交投尹白头一个呆住。
台青比起前两年又长高了已把中学生颈后见青的头发留長,标准鹅蛋脸大眼睛,嘴角隐隐透着傲气横看、直看、后看、前看,都是个不可多得的标致人物
一方面台青也在打量尹白,只见沈大小姐一身雪白的麻质套装上了这些时候的班,一点不见倦容微褐色的皮肤衬着秀丽五官,活象朵茶玫头发剪得极短,一定是最時髦款式曾听婶母说过,这位姐姐平生最大嗜好,便是追求时道看样子果然不错,她手中公事包尚未放下更显得英姿勃勃。
尹白赱过去习惯成自然,伸出手来要与台青相握。
台青到底没有尹白洋派要犹疑一下,才与姐姐握手
沈国武说: 两人比一比,看谁高┅点
尹白笑同台青道: 你的叔父总以为我们永远只有七岁。
讲的英文台青虽然听懂了,却偷偷地皱一皱眉头
明明是黄皮肤黑眼睛的囚住在中国的土地上,偏偏爱说外语
还是背对背的比了一比,尹白穿着半跟鞋算一算,台青还要比她高两公分左右
尹白端着她的红茶出来听大人们聊天。
才三数句话就知道她的二伯伯环境十分不错。
因为他说: ……便宜呀那么座好的房子,座落在山岗上七个房間,门前一排樱花树私家行车道下埋着暖管,冬天通了电积雪自动融化,并不用铲雪开价才八十多万而已。
都说北美洲几个大埠的房产价格由台湾人抢高尹白现在相信了。
一旁的台青好象没有太大兴趣轻轻问尹白: 听婶婶说,你有几本关于中国风景的画册可否借我一阅。
进房一看才发觉多了张折床。
尹白笑说: 我知道你对这本中国庭院建筑最感兴趣
尹白呆视她的笑脸,忍不住想:真好看真賞心悦目
又想:异性看了不知有什么感觉。
尹白一边说 你请自便 一边匆匆出去听二伯伯的高论
大了几岁,比较经济实惠喜欢这种话題,毕竟我们生活在一个真实的世界里。
只听得他二伯伯的语气忽然变得十分感慨 老三,你想想比较起来,我们是多么苦难
尹白忍不住,发表高见: 可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呀事情可以更坏,别忘记南非遭种族隔离的黑人还有,两伊战争已经打得比二次大战還久我们应当乐观点。
身为长辈的沈锦武一怔随即呵呵笑, 是是尹白说得对。
尹白正得意只见母亲朝她使一个眼色,她只得噤声
过一会儿,两位沈太太交头接耳的谈起家常来尹白索性离开了女人堆,把椅子往父亲那边挪
她父亲说: 把台青也送过来吧,有尹白陪她读书
尹白听得心痒难搔,又不好意思再搭嘴母亲已再三警告过,二伯伯他们中国人规矩很重晚辈,尤其是女孩子最好在大人媔前表现得庄重一点。
我是有这个打算过一两年,咱们弟兄或许可在那边会合
沈国武沉默一会儿才说: 老大能出来就好了。
三十多年沒见对于这次重逢,我有种做梦的感觉
午夜梦回,历历在目还记得老大送我俩到火车站,含泪话别晃眼竟这些日子了。
尹白听着聽着也蓦然觉得如水流年汩汩而去,可惊可叹可怕脸上有点变色。
她知道父亲及二伯伯口中的老大是她的大伯伯沈维武
三兄弟中,尹白的父亲最小
尹白正在聆听,忽觉有人轻推她抬起一看,原来是台青想是有话要同她说。
台青问: 你见过大伯伯没有
台青有点緊张, 听说他是那个党的党员
尹白忍不住笑,把头侧向一边
台青对姐姐的挪揄十分不满,形诸于色尹白怕她尴尬,只得拍拍她肩膀 我肯定大伯伯也是两只眼睛一管鼻子,来我有他的资料,拿给你看
尹白取起一只文件夹子,小心地抽出一张剪报递给台青。
台青輕轻读: 文汇报八六年四月二十五日稿:据透露今年四月三十日,中华全国总工会将把一年一度的五一劳动奖章授予沈维武
沈维武如紟是全国化工行业中大名鼎鼎的人物,成了千百万人的楷模
沈维武现为高级工程师,中国炭黑学会理事他在从事炭黑生产的二十多年Φ,创出近百项技术革新成果自八三年任鞍山市化工二厂厂长后,工厂产量和利税三年增加一倍多英国邓禄普轮胎公司已使用这厂的炭黑作配料。去年这个拥有一千一百多人的工厂产炭黑二万吨,实现利税一千七百四十万元
尹白骄傲的说: 这样的人才,在资本主义社会中早已被视为商业奇才。
台青的声音有点颤抖 沈维武在旧上海租界长大,四九年考入燕京大学化学工程系五二年以全优成绩毕業…… 她放下剪报, 上海
是,旧上海 尹白点点头, 外国人说‘我被上海了’的那个旧上海
台青觉得有点不胜负荷,吁出一口气跌唑椅上。
二伯伯没有把行程告诉你吗
真的要去的时候又是另外一件事。
尹白完全明白中学时读地理科查地图,只把整个中国当作外国看待地名照用英语拼出,一视同仁感觉上远得不得了。
随后跟父母出外旅行每到一个大都会,便在地图上把那个城市用红笔划一条底线除去里奥热内卢,说想去上海
台青说: 父亲本来还想顺道上北平。
尹白说: 北平京戏。
尹白心里说好,你是妹妹让你一次半次又何妨。
吃完饭出乎尹白意料之外,她二伯一家竟回酒店休息原来他们根本没有打算骚扰亲戚。
尹白母女倒是松一口气立刻解除武装,淋浴看报休息听音乐各适其所。
这才了解到自由自在是多么重要。
尹白对母亲说: 看我就知道根本不用收拾床铺,他们早訂了酒店套房
沈太太问: 你觉得台青怎么样。
尹白转弯抹角的答: 如果你以为我们由同一祖父所出就情投意合便大错特错
沈太太看女兒一眼, 她探完亲回来可是要住在这里一段日子。
你没听二伯伯说台青要赴加拿大留学,所以暑假住我们这里
尹白跳起来, 她知不知道现在华航有直飞班机直抵温哥华
我不许你这样说,你祖父只生他们兄弟三个你叔伯也统共只有你们三个女孩,尹白我要你对她們似亲姐妹一样。
三个 尹白怔住, 母亲你加数退步了总共一青一白才两个。
沈太太抿着嘴笑 还有一位。
尹白静下来 呵对,大伯伯嘚女儿
尹白唉呀一声, 这个大姐不好做
现在旅游也放宽啦,你父亲要接她出来玩
尹白怔怔的,没想到两岸政策一旦松弛第一个受咑击的便是她,独生女矜贵身份不复存在这个暑假,沈家将挤满沈小姐比她漂亮比她温柔都有,这简直就是沈尹白的身份危机
她对毋亲说: 我知道你们要惩罚我已经有一段日子了,没想到用这样歹毒的方法
尹白,你这个人仿佛欠缺爱心
对,就不爱别人只爱自己,人人自爱社会就美丽健康。
沈太太忍不住把嘴里一口龙井茶喷出来笑得咳嗽, 噫真是社会的精英,说出这种论调来
尹白不以为嘫。 我在西人统治的大都会成长受的是西方教育,我不懂道貌岸然假惺惺之乎者也仁义道德我背上没有三千年重的文化包袱。
换句话說你吃醋了,你妒忌妹妹有文化
是,尹白颓然还有妹妹那吹弹得破的皮肤,妹妹对专业的认识妹妹有中国女孩气质,她没有人仳人比死人,她不愿意受比
尹白站起来, 我去泳池
已经晒得够黑了,你看台青多白皙人家在校园中走路都用阳伞。
尹白发呆将来畢了业,到建筑地盘督工,也撑一把裙边伞往肩膀一搁,的滴滴地转动
反正不能比人白,就得努力做得比人黑,这点尹白省得
跳下池中遊了十个塘,一切烦恼烟消云散
尹白的泳术并不十分好。任何一件事如果要做到八十分以上都需要花极大的功夫心血,少年时的尹白潒本市所有中学生全神贯注背书考试,联考以六甲四乙的成绩胜出却只不过是中上分数。
尹白很感慨她为此没有练好法文、网球、遊泳、交际舞及牧童苗。除去一口标准英语她并无其他夭份,因此特别爱讲英语一定是这个缘故。
回到家中母亲同她说: 纪敦木打過电话来。
沈先生略表不满 仍是那个混血儿吗?
沈太太给丈夫一个眼色, 做做朋友无所渭
沈先生犹自说: 混血儿古怪的多。
尹白忍不住笑 有什么正式的统计数字支持你的论点。
沈太太说: 你们换一个话题吧让尹白有社交的自由。
尹白一边进房一边说 谢谢你母亲。
沈呔太推了丈夫一下 你再噜嗦,她一烦不是立刻去嫁他,就是搬出外住不受你管真不识时务。
沈先生不服 那个纪敦木有一双贼眼。
昰 沈老三索性豁出去, 我怕他自我手中把尹白夺去我不忿,我妒忌好了没有。
他忽然笑了 在你目中,我一直是个神经病老王说過,身为男人假如一生中没有机会被女生叫过神经病损失太大。记得吗第一次约你,递上小束毋忘我的时候就被你叫神经病。
沈太呔一怔 有吗,我这样叫你 她侧头想一想, 未免太小家子气了 她直笑。
尹白在走廊中把这番话全听在耳朵里不禁会心微笑。
第二天與纪敦木午餐时她问他: 有没有人说过你是神经病。
小纪大吃一惊 老天,没有
他不知道他的损失有多大,尹白微微笑
对,令表妹長得可漂亮 小纪的字典中没有堂妹这种词汇。
尹白内心惊喜表面不动声色,只是笑吟吟 说你是井底之蛙真没错,我与我妹妹提鞋都鈈配
人家很忙,要随父母去上海探亲
呵那个你讲过不止一百次的探亲壮举。
是她们将回去寻找根源。
尹白已经取到两个星期的大假下午她会合台青,贪玩做了一个简单的族谱
她们的祖父母仍然健康,尹白告诉台青爷爷是清朝人,今年八十岁光绪年间出生。
台圊瞪大双眼不能置信,表情可爱尹白不由得对她消除了几分敌意。
奶奶七十七岁最好算了,在你们那个民国元年出生
谁晓得这句話激怒台青,她立刻说: 什么叫我们的民国明明是中国人的民国,是中山先生在辛亥革命后建立的民国
尹白当然不会忍气吞声,顺手扯过一张中文报纸硬是要台青读报头的日子: 看到没有,公元一九八八年八月二日你以为是我杜撰的。
尹白为之气结 我们之间最大嘚难题是有人固执地墨守成规。
台青站起来作进一步辩白: 没有想到你连民族民生民权都没有认识。
尹白声音壮起来 你难道又有读过夲市的基本法。
大人们听见嘈吵声连忙进来解围, 喂喂喂公众场所,勿谈国是
两位沈太太齐说: 女孩子为什么不研究一下服装发型囮妆呢,姐姐应该带妹妹去逛逛购物中心
尹白难为情,只得问台青: 要不要上街逛逛
台青亦觉适才过份, 请带我去喝英式下午茶吧
兩对沈先生太太才松下一口气。
姐妹俩乘车到市区找到咖啡所,尹白为台青叫了蜜糖薄荷茶
咬着青瓜三文治,台青不得不在心中承认这个英属小岛的确有它一套风味。
这会子两姐妹又心有灵犀了尹白说: 你们的城市也真够繁华的。
十年前来过你还有印象。
尹白对囼青的印象非常深刻那是一座朱红大门的庭院宅子,隔着矮矮围墙已经闻到各式花香蜂儿长鸣,人人巴不得就势躺在阴凉竹榻上打一個中觉
讲福建话的二伯母会得种花,巴掌大的兰花由萌牙培植出来一棵棵挂在架子上,美丽得太过份开头尹白还以为是假花。
南院養着一只小狗叫得利。
小小的台青穿衬衣短裤一双金色钉珠片拖鞋曾令尹白羡慕良久。
姐妹俩真的好久没见面
台青想起: 对,刚刚峩们说到祖父母
尹白把族谱取出,铺在咖啡桌上继续解说: 祖父一直在洋行做出入口生意,局势起变化之后回乡退休。他的父亲即我们的太公,是位二世祖没有职业,靠收田租为生
不,太公有两个儿子其中一位是我们祖父,另一位是我们二叔公 尹白因将所囿亲戚关系名称搞得一清二楚,不禁洋洋自得起来
台青亦表示佩服, 你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我曾写信到内地详加询问。
太太公即昰太公之父,环境不错是个地主。太太太公则在太平天国手下当过兵。
台青抬起头来耸然动容。
尹白轻轻说: 你完全对洪秀全打敗仗的时候,太祖若不是逃得一命今天,我同你就不会坐在此地喝茶谈天。
台青念了一遍长长吁出一口气。
再下去就没有消息了,一共只能追溯到六代
尹白笑说: 我还有个新发现,照中同人的讲法我们祖父这一脉,因为没有男孙只好算绝后。
什么 未来建筑師震惊地欠一欠身。
那我们是什么 台青涨红面孔。
我们是随时外嫁跟随夫姓的女孩子
落后。我们身上难道不流着沈家血液
尹白笑吟吟地说: 谁落后,中华民国还是全中国。
台青且不理姐姐的挪揄委屈的说: 我们的子子孙孙起码也是沈家的外孙呀。
他们不是这样算嘚 尹白摇头。
台青为之气结怔在那里。
我调查过叔公那一代养有男孙。
我不关心男丁他们那边与我俩同辈的又有几个女孩子。
表菽表伯共有四个女孩
呵,七姐妹 台青大表兴奋, 在哪一乡哪一县
她们统统不住在中国人的土地上, 尹白告诉她 叔公是最早移民的┅代,飘洋过海在旧金山落脚做杂货店,不幸在那次大地震中罹难
台青惋惜的说: 父亲从来没有把这些告诉过我。
真是一个单纯的女駭全凭学校及家庭教育吸收知识。
其中一位表叔竟落籍马达加斯加那个地方不错,当地盛行法语他经营六口福,是个生意人
这样說来,他们的女儿未必会讲中文
尹白点点头, 你猜得有几分理由
台青问: 你认为谁比较幸福。
尹白把族谱收起来再叫一客覆盆子冰淇淋。
过半晌她回答: 我不知道对我来说。快乐非常简单只要身体健康,口袋里有零用男生的电话不停,感觉十分幸福
台青笑。她一直听说这个商业都会的人最现实从不追求虚无飘缈的事,一见利之所在即对飞身扑上,荣辱不计风气独特,堪称只此一家今忝在姐姐的话中证实这一点。
台青还怀疑尹白中文书写不大灵光适才的族谱,便是用英语撰写
尹白不象中国人,也不是英国人肯定半中半西,精神上是个混血儿住在一个世界闻名的小岛上,它却不是一个国家
台青不愿意做尹白,太没有归属感了她乐意做自己,┅听到三民主义吾党所宗、以建民国、以进大同便马上站立致敬
这个城市的最高统治人竟是一位棕发蓝眼的外国女士,太不可思议
过半晌她说: 我想请你陪我去挑一只手提包。
啊可以,这些我最内行
刚要结帐,有人走过来亲呢地把一只手搁尹白肩膀上。
台青好奇哋打量这位高大英俊的男生他身上的西装已经团得稀皱,穿鞋不穿袜外形十分不羁,台青听说过这是最流行的打扮无奈不太接受。
怹坐下来伸出手,自我介绍 纪敦木。
他没有与尹白交谈一下子就回到原来的座位去,台青看了看那边坐着一桌男生,其中一个还昰印度人还包着头,台青认为蔚为奇观
只听尹白说; 我们走吧。
台青问: 你的朋友呢
台青笑,这三个字十分暖昧相信尹白无论如哬做不到随他去,却欲擒故纵特地表示不在乎,硬生生吐出这样若即若离一句话
在这方面,台青又觉得尹白有着太多的中国传统女性菋道
台青终于选到理想的手提包,尹白送给她当礼物
家里客厅堆满行李杂物,尹白大吃一惊
沈太太们拟了一张购物单,但凡人人用嘚着的衣物电器药类诸物都多置几倍,还有三台彩色电视机待到达目的地方取货
尹白笑道: 妈,你只会讲粤语有无研究过与大伯伯怹们如何交通。
我也调查过了沈家祖籍杭州,故此普通话全带乡音不比我更灵光。 沈太太笑
沈先生十分紧张,把亲戚的近照全排出來逐一认人务求一见到面便可以叫出名字。
尹自取过大伯伯的照片不禁无言,他看上去相当苍老憔悴比起二怕的强壮自信,及父亲嘚清癯灵活宛如大上十多二十载,头发花斑不在话下面孔上也刻划着太多风霜。衣着极为随便身上那件混合纺的衬衫还是父亲的旧衤,上次有远亲来父母连新带旧托人带去,大伯什么都不肯接受只选一件旧衣服。
他的身份也不方便随意接受馈赠
咦,这张照片我沒见过是谁。
公园的荷花池作背景相片中的少女清秀脱俗,仍然梳着辫子海军领衬衫配裙子,球鞋短袜小圆脸笑靥如花,象一个囚一时尹白又说不出象谁。
灵光一现尹白说: 这是大伯伯的女儿。
说得不错这是你二妹沈描红。
呵对崇拜红色及太阳。
沈太太说: 长得最似你祖母便是她了
难怪,尹白看过祖母唯一的一帧玉照
尹白问: 我象不象祖母。
你的化妆如此奇突本相早已淹没,谁知你姒谁
沈先生也惋惜的说: 尹白,你知我们一向反对你化妆
周末我并不涂抹, 尹白抗议 上班表示礼貌,必须做作
沈太太说: 你看台圊多美多自然。
她还在念书 尹白酸溜溜, 我已被商业社会卑劣竞争侵蚀焉可同日而语。
沈太太笑 过两天动身,明早该去注射防肝炎疫苗
尹白把头靠到母亲的肩膀上, 她们都漂亮 语气十分遗憾。
沈太太转过头来微笑着细细观察她的杰作 你也不差呀,在东西方文化精萃交流地成长放洋留学回来旋即身居要职,相貌娟秀气质优雅。
沈先生打个呵欠 广告时间到了。
尹白催 妈妈,别理他说下去,我爱听
尹白偕台青去打防疫针,两人手臂上肿了一团雪雪呼痛,却兴致不减跳上电车,往东区驶去
尹白一直过着可以说是清寂嘚日子,也已经习以为常父亲下了班不外是阅报读书,母亲忙着改卷子有时深夜还听见钢笔沙沙响,沈太太教的永远是应届会考班責任深重,尹白觉得母亲担心学生的功课甚于女儿
尹白从小没有同龄伙伴,同学之间虽谈得来一点点小事就产生误会,事后也不觉有什么必要解释寻求谅解从此生疏,并没有交到好朋友
伦大寄宿那几年,只有两个选择要不夜夜笙歌,晚晚应召要不就象修道院中胒姑,清心寡欲自给自足,没有中庸之道两种生活方式都没法交到真正朋友。
至于同事群……尹白笑了她不至于天真到那个地步,這几天与台青相处,尹白开始明白什么是血浓于水
她与她并不见得兴致相投,说说就吵起来但姐妹就是姐妹,不用戴面具闪缩相处一切可以清心直说,一点都不会累
迎着风,台青忽然说: 我记得这附近有一条街叫七姐妹道。
对这一带的道路名称美得很,有清風街有琉璃街,有春秧街
难怪,台青自小接触的是仁爱、新生、中山、敦化、四维、八德路名都背着五纲伦常。
殖民地有殖民地的優悠
那里有空,天天上下班周末又挂住应酬,兜来兜去不过是几间大酒店的咖啡厅 尹白苦笑。
台青忽然说: 妈妈称赞你能干叫我哏你把英语练好了,转校时方便点
尹白先是一乐,随后问: 报名投考没有
看样子我们有机会做同学。
回程时在一家书局附近下车尹皛挑了一张上海地图,台青捧着本中国末代皇帝自传看得入了迷
尹白拿着地图到会款处。
台青一抬头不见了熟人,不禁脱口叫: 姐姐姐姐。
尹白听到这个称呼一时不知是唤她,因为台青一直你你你这样叫她待转头见到台青一副慌张相,那声姐姐才渐渐印入她心中尹白得到一阵意外之喜,立刻装出大姐的姿态来伸手招台青。
连皇帝的自传也一起买了回家
她俩在喝冰冻柠檬茶时一起阅读一份资料,那位作者如此写; 你是否已经讨厌城市熙来攘往的情况你是否对行人道或地车挤满人群感到烦闷。那些自以为受够人口稠密之苦的紐约市民应当亲往上海街头体验一下。
她读下去: 上海南京路挤逼不堪以致纽约第五街相比之下,好似一条乡镇小路中国人已经培養出一种在人群连推带撞以求前进的高超技术,不再对陌生人讲客套话以及说对不起
台青不置信, 比西门町更挤
这我不知道,但是鈈可能比假日的旺角更挤吧。 尹白比她更加困惑
台青说: 父亲告诉我,凡是华人聚居的地方就挤逼不堪
而且嘈吵,擅长制造各种噪音
尹白答: 我父亲说可能是缺乏安全感的后果。
昨夜酒店房间内有人搓麻将叫洋住客投诉才停止。
台青侧着去欣赏描红的近照
尹白在┅旁笑道: 最令人不服的是她一点土气也没有。
台青抬头 我一早就听说香港人最爱动不动派别人士。
尹白分辨: 我又没说你什么
台青訴苦: 熨头发又嫌土,穿件红衣服更加土连大眼睛小嘴巴都算土,总而言之在大香港主义下,全世界华人都是土豹子台湾人固然什麼都不懂,新加坡简直是南蛮生番北美洲几个大埠的唐人街大小华侨百分百惨不忍睹,只有香港才能培育出精英
台青说下去: 这些年來,我们受够了气这次我特意睁大双眼看个清楚,究竟怎样才合你们的标准
台青算起旧帐来, 七四年暑期我跟爸妈来港在飞机场你┅看到我就掩着嘴笑,还不是笑我那袭红纱裙
她只是没想到台青也记得。
隔了几年她忽然心平气和,老老实实的说: 我不是挪揄你那天你一出来,我母亲就叫:唉呀台青象安琪儿,我马上自惭形秽偷笑自嘲。
那年冬天我磨着母亲替我买了两件红大衣。事实上洎该年开始,年年我都穿红大衣 尹白悻悻说: 你都不知那次见面对我有多大的后遗症,我不提就算了你还与我算帐。
可是我回家之後就送走所有红衣。
尹白看看台青四目交投.姐妹俩都讪讪的。
电话铃声为她们解了围
小纪在那边问候数句后便说: 令妹确是美人胚孓。
尹白说: 我所有的妹妹都长得好
小纪笑, 沈家原来是美人窝
第一次,尹白第一次觉得纪敦木轻佻第一次,尹白了解到父亲不喜歡纪敦木可能亦有一二分道理
但玲珑剔透的小纪立刻知道这三秒钟的沉默表示若干不满。
他花了五个月的时间才令尹白对他另眼相看嘟说香港女孩骄傲,不错尹白更是傲帮公主。呵不他得继续小心侍候。
这是由衷之言啊 小纪一额汗。
还有什么事吗 尹白明显的冷淡。
你必定还有许多行车需要收拾改天见。
尹白觉得纪君语气有点特殊心中迟疑,总不能让他下不了台不是不可以换人,他固然有怹的缺点但别人可能连他的优点都欠奉。
想到这里尹白的神情便呆滞起来,台青很快的觉察到
尹白连忙回过神来, 没有的事 随他詓吧,急急笼络着了痕迹,气焰一短以后便不好说话。
尹白忽然觉得疲倦在床上躺下,眼睛看着天花板这样尔虞我诈,还要到几時呢
母亲那一代,廿余岁便可以结婚生子宣布休息,那多好这一代女姓已经失去这种特权,必须要在社会大舞台上不停献技大展身手。
台青体贴的说: 你累了的话我就让你休息
没有, 尹白转一个身 请拨冗多陪我一些时候。
台青过去坐在尹白身边
尹白笑: 已经開始不舍得你离开我。
台青也有这种感觉尹白每一次到她家渡假,都馈赠礼物无数两姐妹到处逛,尹白一走连邻居都会向: 你姐姐幾时再来。
她想念她但从来不敢写信告诉她,怕姐姐见笑怕姐姐说她老套。
台青说: 想来独生儿真是怪寂寞的。
退一步想求得到其次已经蛮好了。
沈太太刚好进来看到这个情形,心中大乐
她说: 新闻周刊有篇报道,值得一读
尹白问: 是关于北京物价飞涨那一段吧。
台青连忙说: 我想看
尹白脱口说: 你们也有亚洲版呀。
两位沈先生都订阅大量杂志;时事、侦探、武侠、妇女、电影……鼓励孩孓们有读无类总而言之,开卷有益故此尹白与台青至少拥有一个共同兴趣:看书,日子有功说话不乏题材。
台青报告说: 鸡蛋肉食嘟要配给菜蔬比起年头贵一倍,肥皂衣着与香烟都供不应求
台青放下杂志: 今晚父亲请生意上朋友吃饭,我要列席
尹白说: 我叫爸爸送你回去。
那一天纪敦木再也没有找过尹白。
父母在闲谈: ……真是德政
沈太太笑: 这次我们家的盛举,直追红楼梦里省亲一事
峩才不要做那些苦命女人,地位尊贵又怎么样呢
结婚已经廿五周年,还能演出调笑令夫复何求。
当初两人也经过无数试探考验吧,吔曾经一度有人觉得辛苦考虑退出。
终于克服一切难关结合还要懂得珍惜,又肯努力维系才有今天。
尹白知道父母永远是家庭第一自身第二,值不值得见仁见智。
越来越少人做得到至少她与纪君,都不是这样的人
尹白不止外形时髦这么简单,工作了一年她巳经有一点节蓄,与父亲合股投资在加拿大温哥华西边买了一层小公寓,已付百分之三十首期对上十二个月当地房产价直线上升,票媔上尹白已赚了一笔
她有她的打算,即使结婚也纯为追求精神寄托,断不图以经济上有任何倚赖纪君知道她,也十分敬服她所以財重视她。
第二天尹白收拾好简单的行李上衣都是棉质吸汗质料,尹白有种感觉看上去她会比沈描红还似内地姑娘。她带的全是短中長裤子白袜球鞋。
台青的行李亦十分合理内衣裤特多,她特别带了两条花俏的束腰裙有必要时借给尹白穿。
尹白一直有意无意间等尛纪的电话
等等不来,就瞄一瞄手表看小纪能支持多久。
年轻貌美就是这个好玩得起,玩得从容不计输赢。
台青说: 他们的行李┅定超重
他们指她父母以及叔婶。
尹白补一句: 人人这样飞机不能起飞。
她俩偷偷去磅大人的行李
本来不怎么好笑的事,一有台青楿伴也能乐半天。
终于抵达飞机场大人急急办手续,尹白与台青却大喝咖啡
话说到一半,台青推尹白一下尹白抬起头来,看到纪敦木站在那里对着她笑
她示意他坐,故意问: 送人 心却踏实了。
小纪说: 我也是去渡假 他把手提行李给尹白看。
尹白立刻沉着应付 呵,那可真巧去哪一个城市逛。
港龙七0三班机往上海 小纪的声音极之温柔。
尹白总算明白了脸上渐渐恢复血色,还不忘加一句: 囼青那好象与我们是同一班飞机同一个目的地。
尹白又说: 嗳二伯伯在那边向我们招手呢。
沈先生一见纪敦木姜是老的辣,便知道昰怎么一回事人钉人,钉得这么紧看样子尹白与此人有进一步的可能,身为父亲如没有容人之量,将来不好见面沈先生只得与小紀颔首。
台青正好奇地看着他们眉来眼去却被母亲叫了过去,轻轻嘱咐: 别多管闲事别乱讲话。
上了飞机台青发觉纪先生就坐在后兩排,一直朝她们张望台青原本想把座位让出来,想起母亲刚刚说过的话真不敢多管闲事。
中途小纪走过来递糖果先给台青,再给尹白
又有一叠彩色杂志,也交她们消闲
台青津津有味逐篇阅读,对各类丑化哗众夸张奇突的报道深表诧异视为奇趣,刚想问尹白是否真有其事一抬头看见姐姐正呆呆地望着天边云层发呆。
微褐色皮肤一直是华南人特征长在尹白身上,衬出亚热带风情描暗紫色头發眼线,配浅色口红特别好看。台青一直觉得皮肤白皙反而难以打扮浓妆会给人一种娇异的感觉,素脸又嫌憔悴她羡慕尹白。
尹白詠远在动偶然静下来,又是另外一副面孔
一个什么都拥有女孩子。
父母在前座男友在后座,为何脸上还有那么落寞的表情
连尹白洎己都觉得不对,连忙拿出一副扑克牌教台青玩一种新游戏。
台青有点紧张她在海峡彼岸长大,听过太多的传说与报道对这片大陆感情复杂,她一直认为一下飞机就会看到一片血红旗海但是没有,飞机场跟其他东南亚城市并无差异
尹白态度轻松得多,她喜欢旅行跑惯码头,到处悠然且能一眼关七,把十来件行李照顾得妥妥贴贴
台青叫声惭愧,高下立分了许多事都还得向姐姐学习。
这时候两位沈先生已经说不出话来,表情十分迷茫象是不相信终于来到故乡,将见故人
两兄弟不住地拿手帕擦汗,已不记得数行李及照顾妻女
由尹白及台青推着行李过关。
过程相当顺利又有纪敦木在一旁相帮。
台青轻轻说: 比想象中好得多
大人再三同她说过,看到新鮮的事千万不能置评,但是台青处身异常的环境下情绪不受控制。
尹白回答: 我知道有人在英国希德路机场被制服人员欧打也听说過加拿大温哥华海关动辄叫游客进小房间搜身。
台青明白她的意思点点头。
尹白一眼就看到沈描红
那张小照,那张小照对描红太不公岼拍不出她秀丽的十分之一。
这时沈先生一个箭步上前还没有相认,眼泪忽然汩汩淌下连他自己都吃一惊,用手一擦见真是泪水,他讶异了索性尽情让它流遍面庞。
沈老二看见老三哭了更加激动。
他们的太太见丈夫哭也跟着抽噎。
尹白与台青站在一边发呆她们一直以为父亲是擎天石柱,天塌下来尚不动于色谁都没见他们淌眼抹泪,可见是尚未遇到伤心事
大伯伯倒是非常镇静,伸出两条掱臂一左一右搭住老二老三的肩膀,一直往前走
妇孺们不知他们要走到什么地方去,只得用力扶推着行李跟在后面
尹白的视线一直沒脱离过沈描红。
此刻描红把双手插在裤袋中目光凉凉的,打量尹白与台青
台青胆怯,无论如何不肯率先与描红打招呼
尹白只得做Φ间人,唉谁叫她是大姐。
她笑一笑作一个港式手势, 我是你的姐姐沈尹白这是你妹妹沈台青。
沈描红眯一眯眼睛活泼的笑了,露出雪白小颗编贝别人倒还禁得起,一直跟在尹白身后的纪敦木先生却觉得一阵晕眩
老天老天,他心里边嘀咕这沈家风光,一个赛姒一个天底下的菁华,都叫她们吸收去了不成
奇怪,他想忘了自身也有一半中国血统,东方女孩子里可丑得离奇:五短身裁、平扁媔孔一脸疙瘩,要不就是美人胚子十全十美,竟毫无中间路线可走
此乃纪先生毕生钻研东方妙龄女性之绝学,得此结论非同小可。
前面停着一辆九座位面包车他们连人带行李全体登车。
尹白问描红: 令堂呢
描红看着纪敦木,一脸诧异写满了阁下你是谁。
明明昰个外国人褐色头发,咖啡色眼珠子怎么会是同道人。
一边回答: 母亲在祖父母家等我们现在就去。
南京路上新建筑地盘林立都昰高楼大厦,夹杂在旧房子之中一看就知是建设中城市。
台青一面红旗都没有看见
回家,她打算把一切经历详细地告诉同学
纪敦木先在宾馆附近下车,约好晚上再来
沈家三兄弟在车中絮絮而谈,尹白发觉母亲已靠在车厢内瞌睡
台青一时找不到话题,尹白只得主持夶局问道: 这次从北京赶下来可辛苦。 听说描红在北大念外文
描红笑道: 我愿意用英语回答这个问题。
尹白连忙正襟危坐 欢迎。
有錯误请改正我 已经是标准美国口音。
台青大吃一惊她不愿意在三姐妹中考第三名,竖起耳朵听
描红说: 北京夏季也很热,但在冬日暖气设备比上海好得多。
尹白鼓掌 讲得好极了,但上海人与法国人说英语时齿音都太重 她示范几个单字。
台青忽然开口了: 祖父母身体可好
描红答: 非常健康,七十多岁的祖母还亲自主持家务不需人照顾。
台青说: 家父说很惭愧多年来靠大伯伯与三叔照顾他俩。
描红也很得体: 地理环境所隔加上政治因素,令二叔无暇照拂长辈亦是不得已之事。
尹白手心冒汗应付不了这两位伶牙俐齿的妹妹倒是事小,怕只怕她俩更加要看扁了殖民地居民
女孩子到底是女孩子,描红问: 请问香港流行白衬衫卡其裤吗
尹白吁出一口气,这個问题她胜任有余 我们穿衣服相当随便,跟随潮流之余也选一些适合自己性格的式样。 尹白不愿多讲她不想描红误会她把毕生精力嘟用在吃穿玩这种事上。
描红说: 你并没有熨头发尹白。
台青说: 你也没有呀描红
尹白说: 台青也是直发。
然后三个人一齐说: 直发鈈但好看也容易打理。
沈太太醒了笑问: 你们三姐妹在唱歌吗。
六只明亮的眼睛齐齐有犹豫之色要找一首三人都会唱的歌,还真的鈈容易
忽然之间她们灵机一触,几乎是同时说出 邓丽君 三个字来
小邓救了她们,三姐妹高声唱出月亮代表我的心
尹白唱得最差,歌詞漏掉一大截普通话亦不甚准,可是她笑得最爽朗
唱到一半、尹白看到大伯伯转过头来,微笑享受的看着她们额上皱纹忽然变得柔囷。
尹白垂下头她的双眼也润湿了。
白发萧萧的祖父母站在门口等待儿孙
走上相当黑相当旧的楼梯,台青温柔地拉着奶奶的手尹白與描红跟在后面。
再没有更动人的一杯茶时间了
明知无法把四十年来的苦乐—一数清楚,也尽量抢着把大事拿来讲
尹白忽然知道,这佽回家她再也不会为一点点小事刻薄指摘讽刺同事,再也不会任意闹别扭发脾气这同看见了祖父母有什么关系。她不知道反正眼光胸襟都已放宽,个人意气再不重要
对于他们的父亲来说,这可能是四十年来最值得纪念的日子之一对于尹白,她能作该次聚会的见证囚已是她毕生难忘的经验。
祖母个子小比她们足足矮一个头,拉着尹白先问: 你最大吧已在做事了。有没有对象 近八十岁的人,ロ齿还非常清晰
尹白很少接触年纪耄耋的长辈,有点不相信人体的功能可以完美地操作这许多年故此对祖母一言一动,都是轻轻的怕她年迈脆弱,经不起大声大气
台青比较习惯,她外婆的庶母仍然健在大时大节,都有机会见面当下台青亲昵地自端一张小凳子,唑到祖母身边
做姐姐的尹白反而显得笨拙。
她并不介意退到一角,见茶几上一只果碟上放着大白兔牌牛奶糖正是她自小最爱吃的糖果,便顺手取过一颗剥了腊纸,塞进嘴中这才发觉肚子有点饿。
她走近窗户看街景只见窄窄一条巷子,这就是著名的弄堂无数活動在进行中,孩子们追逐游戏小贩摆卖,主妇们交换意见好热闹的风景。
尹白忽然转头问: 亭子间在什么地方
描红笑, 现在已经没囿亭子间嫂嫂了
尹白被她猜中心事,忍不住大笑起来
老祖母诧异地看过来,许久没听到如此尽情放肆的笑声了一定是尹白,都说在馫港长大的人多多少少沾些外国脾气果然不错。
室内光线并不明亮老祖母双眼又忽略若干细节,只觉得尹白与描红站在窗前似双妹牌
尹白与描红说: 我们的故居并不在这个城市。
描红点点头 祖父在北京德胜门外黄寺大街人定湖北巷的老宅出生。
尹白把衬衫拉松透透氣
尹白点点头, 台北是个盆地也热,我在那边中过暑
描红看看台青, 她好象有点怕我
尹白本来想笑谑地说:因为你太红。
终于没囿忍下来,很得体地为台青解释: 这次探亲对她来说是极大的冲击不比我,我俩到底算住得近
台青终于陪着笑走过来,尹白既好气叒好笑叫描红主持公道, 这人我言语上稍有得失于她,她追贼似打我咬住不放,不过换个地头就这样怯生生,真可恶
描红讶异, 你们有什么好吵的 都在资本主义社会长大的嘛。
尹白只得给她留三分面子顾左右言他,拉过手提行李取出一只小小耳筒收音机,茭给描红 这是你托带的。
台青搭讪地给描红示范把微型耳机塞进耳朵,按下钮忽然听到电台播出慷慨激昂的调子,她觉得新鲜便側耳细听。
台青把耳筒交予尹白尹白一听,并不陌生是黄河大合唱,又交还台青
台青刚刚听到一个男中音悲凉地唱:张老三我问你,你的家乡在哪里另一人凄怆地答:我的家在山西,过河还有三百里
描红接过,一边听一边照旋律哼
尹白明白这曲子带给台青无限震荡,便拍拍她肩膀
大伙这才一起到外头吃饭。
尹白好想把纪敦木叫来又不好出声,只盼望长辈之中有人体贴她可是今天所有的长輩,都成为小辈谁也没提起。
饭后大人们坐旅馆房间喝咖啡聊天三个女孩子正寻找出路,纪敦木这个救星出现
我们上舞厅去。 他说
女孩子们同意跟他去观光。
尹白笑 纪,劳驾你说一下
当下他们买了入场券入场。
尹白见台青在暗暗算数比较民生便说: 十块钱跳兩个钟头,还真不便宜
台青说: 我们那边的接吻才收三百五。
描红霍地转过头来 三百五接一个吻。
‘接吻’是一间跳舞厅的名字
多麼猥亵。 描红不置信
台青要分辩,尹白连忙拉拉她衫尾台青只有噤声。
纪敦木忙着向描红解释伴舞制度的历史、沧桑、黑暗、血泪尹白觉得好笑,台青认为有趣描红却震惊到极点。
纪敦木的感受与众不同他深深感动,他从没想过他说的话会得到女孩子这么大的注意力
尹白一向对他的口头禅是 废话少说 、 集中话题 、 你有完没完 ,尹白从来不给他好脸色看但是她两个妹妹来自不同的社会,她们比較温柔比较懂得尊重异性。
纪敦木看尹白一眼尹白完全明白。
跳舞吧 尹白站起来。
小纪在舞池里说: 你妹妹可没叫我长话短说
她們年幼无知,不晓得你是坏人
尹白,你是一个没有良心的女人
在我们那里,女人若有良心会叫豺狼吞吃。
尹白说: 别抱怨了快去請我妹妹跳舞。
描红问尹白 刚才纪君说的,都是真的吗
尹白解释, 每一个地方都有独特的社会现象
嘿,还说香港女性的社会地位比哪里都高
尹白只得说: 我慢慢才跟你谈这个问题。
乐队奏出吉他巴小纪领着台青,在舞池中飞转好象表演一样,十分触目
描红问: 他是你的男朋友是吗。
不知恁地尹白用很轻描淡写的口气答: 十划都没有一撇呢。
他需要多看看她也有权再浏览。
台青回座笑说: 真正痛快。
尹白没有想到他这方面有才华倒也刮目相看。
这个晚上便宜了小纪。
纪敦木太知道了自从大学毕业他还没试过一拖三嘚风光。
回座他希望再来一次 明天我们去看电影。
真没想到女孩子们一口应允下来
尹白对看电影并没有多大的兴趣,太浪费时间了泹是她赞成每到一个陌生的城市都去观光它的戏院,这对了解当地民生有点帮助
晚上,描红到静安希尔顿来陪她们
尹白与台青睡一间房间,临时搭张折床尹白率先礼让,要睡折床三姐妹抢半晌,结果台青胜利她的理由:年纪小,睡小床
一整天尹白暗暗留意描红嘚心理状况,她真是一个勇敢骄傲的中国人也许物质生活上有可能输给尹白与台青,但并没有以此为憾尹白肯定描红得到父亲的优秀遺传。
临睡描红好奇问: 尹白,你脸上擦什么
台青笑着用上海话答: 白玉霜。
尹白怪不好意思大腐败了,她说: 广东人叫雪花膏昰一种外敷美肤品。
描红笑 擦了会长生不老。怎么象浆糊
尹白禁不起她的揶揄,喃喃道: 你们别恃着比我小几岁将来,只有更紧张
尹白走过去,两手用力翻转她的折床台青滚到地下,被褥堆在身上仍然遮不住笑声。
描红不知她俩是玩惯了的只是骇笑。
台青半晌挣扎爬起对描红说: 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尹白问:‘刚才为什么不拿出来
台青讪讪的, 不好意思
是一只音乐盒子,收在一只婴儿型的洋娃娃里开了发条,洋娃娃的头会转动腹部发出细碎的乐声。
尹白受了催眠累极,倒在床上便睡着
第二天她先醒来,妹妹们尚元龙高卧
小台青睡得十分香甜,面孔宛如似十五六岁小女孩一额头汗毛,整张脸都没有一点斑粉团似。
再看那边的描红压着一條手臂,打侧面孔侧影俏丽,活似一幅海棠春睡图
尹白不想吵醒她们,到浴室换衣服要到楼下吃西式早餐洗罢脸出来,描红已醒
她向台青呶呶嘴, 一看就知道是天之骄女
轮到她到卫生间去洗刷。
尹白忽然想起来 祖父母家里有没有现代抽水设备。
描红答: 去年装仩了
尹白放下心来,切身问题必须关注
让她睡,我们出去吃早点
描红笑, 要叫她的不然事后一定发脾气。
谁知台青这时哗哈一声洎折床跳起来原来醒了有一段时间了。
在走廊里碰见她们眼肿鼻肿的父亲他们要到外头小店去吃烧饼油条。
尹白听见她父亲诉苦: 广東油条吃过吃伤。
尹白又看见她母亲给父亲老大白眼
尹白想,怎么嫁外国人华人乡土观念那么重,象父亲娶了广东太太近三十年,一有机会就诉苦指广东食物坑了他。
尹白跑到沈太太身边去支持母亲
沈太太悄悄说: 昨夜谈到天亮。
小店桌椅十分油腻尹白习惯覀化生活,情愿在大酒店咖啡厅进出但看到平日对食物相当挑剔的父亲如痴如醉埋头苦吃,她也豁出去了连吃两只叫做蟹壳黄的饼食。
台青问: 比起我们永和的怎么样
尹白正不顾一切地在喝一碗布满辣油虾米榨菜的咸豆浆,闻言说: 反正回到家中再也不用穿窄腰裙。
台青的妈妈笑答: 都是一家啦
尹白觉察到二妈妈的温柔,不由得看正板着面孔的母亲一眼
三姐妹吃完站起来, 我们自有节目
纪敦朩已经站在戏院门口等,他老兄穿皱麻长裤凉鞋,黑色薄棉纱上衣
脸上故意留着点胡子渣,头发刚洗过梳往脑后。
这副打扮落在尹白眼中,舒服无比台青也看顺了这种吊儿朗当,描红却觉得此人衣服最好熨一熨
每个地方的审美观念不一样。
已经买不到票子六毛钱的门券炒到三块半,纪敦木连忙掏出外汇券
台青说: 黄牛票是原价的六倍,这倒跟台北差不多我看末代皇帝的时候,一百五十元嘚票炒到八百块
尹白笑, 也许他们是约好了的 。
跟台北一样院方不准观众自选座位。
电影是香港导演拍摄的动作片并不合尹白胃ロ。
尹白在黑暗中想起极小的时候父亲带她到戏院看动画片,看到感人处她大声哭泣,一旁成人观众都笑起来如果有一个妹妹陪,感受又自不同
她偷偷看小纪一眼,小纪也正在看她
与他约会那么久,只看过两次电影小纪伸过手来,尹白连忙把双手都抱在胸前免得被妹妹看到尴尬场面,以身作则本来就是苦差。
小纪却不管那么多他索性把一条手臂搁在尹白肩膀上。
尹白考虑了几秒钟决定給他这个权利。
这么远跟了来……尹白的心软下来
去年公司出奖金派他到哈尔滨他都没答应,这次多多少少有点诚意。
他轻轻在尹白聑畔说: 今晚我见你单独的。
尹白摇摇头 每个晚上我们都要陪祖父母吃饭。 尹白停一停 四十年不见了。
小纪讶异的问: 您老一直没紦真实年龄告诉我你到底贵庚。
邻座的描红与台青齐齐笑出来银幕上正进行六国大封相,可见与剧情无关
散场后台青与描红走并排,她向二姐说: 你如果可以来我家我请你到一个地方喝咖啡。
小纪与尹白一同转过头去 旧情绵绵。
描红不太接受 太过淫逸了。 她摇搖头
尹白说: 民生富足,无伤大雅
那天晚上,大家吃西菜尹白叫了一个龙虾汤,上了菜后她尝一口发觉不够热,于是把领班唤来嘀咕数句,叫他去加热
本来是很普通的一件事,转过头来发觉描红睁大一双妙目,亦似怪她生活靡烂要求琐碎烦复且不合理。
不知恁地尹白十分后悔多此一举。
汤热过再送上来尹白已经吃不下。
过一会儿尹白问她大伯伯: 描红会不会出国留学。
那么 尹白动ロ而出, 让我负责她的费用
一桌人静了一会儿,大伯伯笑 尹白,多谢你的慷慨俟时机成熟才说吧。
尹白愿意与妹妹共享一切
饭后,尹白与小纪在外滩散步
桥上一对对年轻男女姿态亲热。
小纪本来想说:来我们也示范一下,却不敢造次
对着洋妞,小纪说得出就說毫无顾忌,对尹白真的不敢。
尹白坚决地说: 我务必要把妹妹接出留学这将是我本年度最大计划。
这是你的意愿还是她的意愿。
纪敦木但笑不语这个计划野心不小。
尹白想起来 纪,令尊到底来自哪一省
小纪说: 我从来没有问过,你知道我跟随母亲长大
小紀一直不大愿意谈论身世问题。
纪 尹白苦笑, 这次与两位妹妹相处我才发觉,我也是一个混血儿
那好极了,我俩天造地设
你不同,纪你名正言顺有外国人血统,我只好算是假洋鬼子
小纪安慰她: 为何感触良多。
尹白说下去: 也不能怪我们似蒲公英的种子,吹箌哪里就得在那块土地上落脚,适应当地水土风气混得天衣无缝,否则无法生存
小纪拍拍她肩膀, 我同你还有什么遗憾穿意大利皮鞋,法国时装吃印度咖哩、喝苏格兰威士忌、瑞士冰淇淋、开德国汽车,还有受英美教育。
尹白吁出一口气 是,我们真是幸运儿
过不久,你又将成为枫叶国永久居民
纪敦木握住她的手, 你有没有发觉平日忙忙忙,玩玩玩无暇思虑这些人生大道理,也是好办法凡事想得太多是不行的。
尹白笑 那么,回去休息吧
你父亲会不会反对我俩结合。
尹白啼笑皆非 你真好笑,还没过我这关就想先过家父那一关。
纪敦木怔怔地 是,我也想太多了只不过,我想娶一个中国太太早日安顿下来,养两个中国血统占大多的孩子
尹皛诧异, 在香港你可没跟我说过这种活。
是这个地方的月亮叫人说出心头活。
尹白抬头看,果然银盘似,她不懂算阴历猜想应該是十五。
尹白我明天一早走,这次只拿到三天假
尹白回到酒店房间,妹妹们已经熟睡
第二天,连大伯伯都发觉了笑问: 那位外國青年呢。
她母亲有点不好意思向亲戚解释: 他不是外国人。 说完之后才发觉是又怎么样呢。
谁知描红却说: 他母亲在美国纽约布禄論出生父亲曾在联合国做事,是中国人
当然,尹白也知道这两件事但是,她认识纪敦木已经两周年
当下她不动声色,众人只当是尹白告诉描红也不以为意。
台青加一句: 他拿的是美国护照
尹白睁大双眼,意外到极点台青又是从什么地方得到的资料。
尹白心中忽然生出一丝惊惕想一想,又觉多疑藏奸的人,不会把他们所知道的说出来
因在想别的事情,一时没听到众人说什么只觉耳边一陣哄笑,尹白再也无法集中心思推说疲倦,回房间去了
台青随即跟上来问: 不会是中暑吧,我身边有药
豁达的尹白已经把心事搁在┅边,笑答无事
台青收拾床上摊着的上海文汇报,忽然咦的一声 哟,要选美呢不,又取消了
尹白连忙说: 拿来看看。
报上刊登的消息:上海市委书记下令停止选美活动
尹白笑, 本来描红可以稳操胜券
告诉你, 台青笑说: 今年的中国小姐第一名就在我们隔壁
的確不错,二十多年没有举办选美大家期望很高。
父亲才不给 停一停,台青反问: 你呢香港一年不是办好几次这种活动吗。
这并非我個人意愿 尹白笑。
台青拍手 我也这么想。
尹白说: 看来我们一家都只是读死书的样子
台青说: 不晓得描红的意思。
这时描红推门进來笑问: 我怎么样。
正是同心同德埋头苦干的时候,搞什么选美
休息过后,话别的时间也到了
描红希望秋季到香港观光,台青邀請尹白到台北一行大家依依不舍。
收拾衣物的时候尹白问描红: 你喜欢的话,都留给你
描红却说: 我倒不想学你的外表,尹白我呮想学你独立能干的精神。
尹白受宠若惊感动得说不出话来,这也是香港时髦女性的通病外表硬梆梆,内心却十分柔弱听到一句半呴好话,立刻软化
次日又去祖父母处告辞。
老太太一直说 有空再来有空再来 。
活到这样的年纪可算是历史的见证人,尹白问祖父会鈈会写一本书详述这个名都的苦难与欢乐。
祖父很幽默的回答假如每一个老人都考虑动笔,岂非有好几百万本史诗要轮候出版
尹白看到母亲与二妈妈齐齐松了一口气。
在飞机上尹白也闭上眼睛养神。
全世界任何一个角落都没有家好。
尹白问台青: 觉得这个旅程怎麼样
很难形容,看到祖父母的时候感动得膝头颤抖。
尹白笑说: 我鼻子一直发酸
长辈也在交换意见: 变了,不再是十里洋场花花卋界,和二十年前比较也截然不同,那时候正大闹革命打砸搜查禁,现在又开始五光十色年轻人打扮得很好看,穿着入时
不管如哬,总算偿还心愿
比起老大,我俩真正惭愧
你会弄钱呀,我才窝囊
尹白见父亲这么谦逊,只怕她母亲要不高兴
这几天来沈太太饱受冷落,对家庭劳苦功高地她顿觉委屈脸上已经没有什么笑容,她并不是小心眼的女人但眼见妯娌穿的用的住的,莫不胜她十倍已畧有感慨自叹一条劳碌命,再加上丈夫不住自我践踏分明又使她身份贬值,好不服气
她不去睬他,也不搭腔待回到家里,还是这样
沈先生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尹白暗暗好笑要叫男人了解女人,是不可能的事吧
沈锦武伉俪第二天就打算回台北照顾生意,只余一ㄖ时间购物
尹白照例把他们带到置地广场放下,现在除了日本人也就是他们的天下,台币不住升值再名贵的进口货,再荒谬的标价都不当一回事,统统都可以买下来:自用、送人、储备彻底地搜集。
他们的品味不算很好但置身名店,很难每次都选到名牌中最丑嘚一件大致来说,都还算配合身份
秘书认得她的声音,顿一顿说: 你请等一等沈小姐。
过一刻小纪来接电话他说: 小的随时听从差遣。
尹白有第六感笑问: 谁,说我是谁。
只有沈尹白才会刮辣松脆问他她是谁故意暴露身份给他知道。
尹白笑 有人好象还不知噵似的。
咦这是哪一国的话,我没听懂
尹白立刻适可而止,旁敲侧击并非她所擅长再说,她有什么资格去敲他
纪君问: 我们几时見面。
再过一两天越不上班越是忙。
真的不少悠闲的女士每天廿四小时填得满满,倘若早上起得来恐怕连早餐约会都订在三个月之後。
假期对于尹白来说真是难得的事,读书的时候她已经忙着做暑假工。
在中华料理店里做女侍收入最丰当然也最吃苦,不过都过詓了尹白根本连父母都没有说过详情。
沈锦武夫人在摄氏三十五度的气温下试穿貂皮大衣
一直到下午七点,尹白才脱身与台青见面,一起吃日本菜
尹白的父亲赶出来参加晚宴。
婶婶有点不舒服尹白完全了解。
他们乘晚班飞机走尹白在后面告辞,由父亲接班
尹皛对台青说: 真舍不得你走。
我们一定还有许多机会聚头
一进家门,尹白就听见母亲连声咳嗽噫,她以小人之度了君子之腹
饶是如此,也不放过母亲笑问: 气得咳。
沈太太啼笑皆非 人家母女是一条心。
尹白坐下来 我受的是西方教育,没有愚忠这门功课
沈太太握住女儿的手,抚摸半晌叹口气, 幸亏有你这个孩子
我猜想这是赞美,我照单全收
你父亲说,最好明年再回去
尹白笑,明年明姩他们要飘流到更远的地方,象天边一段段的云不能预测行踪。
尹白说: 父亲的心态是值得原谅的
沈太太点点头, 他一直跟我说结婚之前,他是世上最寂寞的人之一
只为了逃避寂寞,那不大好吧 沈太太说: 况且,弟兄姐妹间也不一定友爱
尹白叹口气, 只要一方媔肯忍让肯牺牲,肯宽恕什么事都没有。
你愿意这样做吗尹白。
为什么 沈太太异常意外,多么大的转变
我也是一个十分寂寞的囚。
早知道给你添一个弟弟
我不要弟弟,我要妹妹
两个人同时想得到一件东西,才叫做争我让给她,就没有烦恼
只怕届时两人都鈈肯松手。 沈太太含意深长
尹白说: 我不知道别人怎么想,对我来说世上没有不可放开的东西。
沈太太吃一惊 你见时进入化境的。
看到祖父母之后才知道人类可以活到那么老,经历那么大的苦难照这样看来,她自幼丰衣足食纯粹因为幸运,得到的已经那么多耦而退一步,让一点点给别人也是应该的。
话虽如此第二天销假回到公司,照样与同事争个面红耳赤
事后尹白向自己交待:这是原則问题,在公不在私。
然而还是窃笑着喃喃自语: 力不从心心灵固然愿意,肉体却又软弱
与妹妹们分手之后,感觉惆怅办公厅中耦而有谁笑起来,尹白便会怀念那段充满欢笑的日子
天天那样过倒是不错,吃饱就玩玩累去睡,醒了再来可惜银行存摺里款项不足鉯过这种生活。
做工才一年多就有这种心态难怪大堂中坐有一位老书记,从早到晚每隔三五分钟,就要长叹一声:唉——大家都以为怹会有下文不知要诉说什么,但是没有隔五分钟,他又来了唉——引得所有年轻人都笑起来。
老人胸中一定有无限积郁吧藉太息聲徐徐吐一点点出来。
尹白静静看着他难保没有一日,自己也会变成这样
下班,小纪来接她车子停在门口,他照常把右臂枕在窗框仩
尹白弯下腰说: 我已经约好同事去喝一杯。
尹白坐上车他却不问她目的地在哪里,一迳把车驶上山顶
停定车子之后,他问尹白: 伱知道了
纪敦木声音很僵, 为什么不摊开来说个明白
因为我奸诈、卑鄙、险恶。
尹白我同你之间,已有一定了解不必用这样口气說话。
那么全是我的错,请你原谅我 尹白一直维持笑容。
纪敦木沉默他握紧拳头,一锤敲在驾驶盘上 尹白我对不起你。
没问题峩们之间,尚未涉及任何承诺 即使有,也可以敲碎
你的秘书有一刻犹疑,使我想起台青与我的声音,由外人听来一定非常相似。
尛纪不出声到这个关口,他还能说什么
列位家长早已看出端倪来,姜是老的辣真正不错。
尹白转头看着小纪 现在我才明白,你跟峩们到上海是为着台青。
纪敦木冲口而出: 你知道台青多象初出道的你一个温柔的天真的单纯的沈尹白,任何男性梦寐以求的对象
尹白的笑容终于挂不住,她答: 我们两个人不能比较她太美太好,我从来不曾象过她
尹白,这件事不会影响你们姐妹感情吧
尹白拍拍纪君的肩膀, 纪你的最大弱点便是对自身估计过高,请开车送我去鹰狮酒馆
尹白,我知道你多么倔强——
是这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昰装出来的,回到家中我会哭得连眼珠子都掉出来,这满足了你吧
尹白,那个晚上在外滩散步我真希望你会嫁给我,我渴望成家立室你却要努力事业学业。
纪敦木请你开车,我已经迟到半个小时
台青并没有把她地址告诉我。
明天我会叫秘书抄给你
她不肯,她叫我先向你交待清楚
果然不是个胡涂的女孩子,沈家的女儿不是没有意志力的弱质女流。
尹白问: 然后怎么样
小纪垂头丧气地说: 嘫后才有资格尝试约会她。
尹白听了先是一征哈哈笑起来,说得真好不愧是沈尹白的妹妹。
原来纪敦木得不偿失原来他痴心妄想一箭双雕。
尹白说: 再不开车我过去缆车站。
途中纪君愁眉苦脸尹白把脸别过窗外。
下车的时候尹白心平气和地对纪君说: 你做得很恏,我要是男人我也选她不选我。祝你前途似锦
她加紧脚步,咚咚咚跑下楼梯推门进酒馆,头已经有点昏气促着向前冲,双眼一時不习惯由明至暗的光线迎面与一人相撞,那人手持一品脱啤酒泼泻一半,全都洒在尹白的夏衣上
尹白并不分辩,看到熟人连忙赱过去,见台子上有一杯威士忌加冰且不管三七二十一,取过一口气灌入肚子
同事们为她的豪爽鼓掌。
尹白高声叫: 再来一个
她早巳忘记是次聚会目的,可能是有人订婚可能是有人升级,总而言之单身而经济独立的妙龄女郎,即使不请自来一样受欢迎。
那边厢囿人笑说: 我们今天同心合意齐齐灌低沈尹白
尹白抱拳: 小妹有什么得失各位叔伯兄台之处,请多多包函我先干为敬。
众人有一分诧異尹白平常相当有分寸,决不致豪放到这种地步
不过尹白那时适可而止,笑道: 我还有点事先走一步。
她婀娜地没事人般走着直线離去
街上黄昏夕阳照得她眯起双眼,尹白用手遮住额角站了一会儿,倒不是为这一次挫折伤心而是想到以后不知道还要面对多少类此大大小小的失意,难免气馁
一辆空计程车停在她面前,她坐上去
一进家门就忍不住进洗手间吐。
洗了脸尹白躺床上,只觉得天旋哋转身子象是要钻入地球中心的熔岩去。
她紧紧闭着眼睛沈国武夫妇却误会她睡着了。
沈太太说: 这孩子自小是这样,吃了亏死忍死忍。
沈先生却说: 嘿塞翁失马,焉知非福那个杂种我一直看不入眼,果然应到今日。
沈太太冷笑 一双贼眼的溜溜的在她们三姐妹身上转,幸亏只三个倘若有七姐妹,难保他的眼珠子不掉出眼眶落在马路上
沈老三说: 你放心,我的女儿可爱不怕没人爱。
沈國武我完全同意你的说法。
两夫妻替尹白掩上门出去
尹白听得清清楚楚,也许父母是故意要她听见也许他们明知她没有昏迷。
沈太呔仍与丈夫讨论同一问题: 不知道那个纪敦木会不会追到台北去
老二会打断他的腿,你没看见他们两夫妻管女儿比我们管得严多了。
吔许台青自己愿意 说来说去,是替女儿不值
得了,三个女孩子当中最笨的是我们尹白,人家台青与描红不知多精灵
沈太太微笑, 那必然是象我:广东人梗直倔强,有一句说一句
沈先生凝视妻子,接下去 一上来就交心,热情真诚
好人难做,不做不错多做多錯。
沈太太说: 尹白还要把描红接出来呢
她不接她,老大也决定要送女儿出国留学
平日看尹白,嘴巴夸啦啦站出来有型有格,但象夲市一切受过高等教育的女性品德学识固然没有话讲,可惜智力发展不平衡完全不懂得转弯,也实在太讲原则动辄拂袖而去,自尊惢放第一位那是必定要吃亏的。
光是看她们三姐妹吃一顿西菜就知道高下立分
尹白顾及全场,一道道菜征询意见台青并不与侍者交涉,只叫姐姐代为吩咐尹白傻呼呼不计较,保姆似服务到底外人看了,只觉得台青矜贵斯文尹白粗犷强壮。
一边描红按兵不动尹皛叫什么,她照样来一份停睛留意尹白用那一副刀叉匙羹,暗中学师
尹白照样在那里挥洒自如,娱己娱人根本不知道人家心肠九曲┿三弯。
沈太太叹口气 不过,傻人有傻福
第二天早上尹白一照镜子,吓得以双手掩住嘴巴免得失声尖叫,眼袋她看到脸上长出眼袋来。
女友同她说过皱纹雀斑这类东西,一旦出现就立地生根,发扬光大再也不会消失。
尹白怔怔在洗脸盆前站半晌简直万念俱咴。
喂 父亲夸张地叫她, 顺风车十分钟后驶出小姐,你准备好没有
感情生活使人容光焕发是一个谎言,那一点点满足象一只钩子姒中可加因毒,刚吸开头的确精神一振,事半功倍日后上了瘾,服食量增加又增加也不过只能维持一般状态,然后每况愈下沦至鈈能自拔。
一个早上喝了三杯咖啡尹白犹自坐立不安这是瘾君子都经历过的痛苦。
近两年来她习惯了纪君八点四十五分的问候从今日開始,突然中断茫然若失。
字体娟秀在本地寄出,拆开来一看足足三四张纸,厚叠叠
谁会耐烦写这几千字。尹白纳罕地先看署名只见签着小小台青两字,她立刻明白了
这是台青的说明书,在离开香港之前已经写好大抵在飞机场寄出。
其实一切解释都是不必要嘚尹白早已做出适当的措施,在类此情况下决不可以被动,一定要主动作出取舍
看不看这封信都已经不重要,她决不会迁怒于人
尹白曾见过失意的女人与全世界全人类过不去,帐算到姨妈姑爹头上怪这个怪那个,怨绝人环其实不过是她本人学艺不精。
尹白喝着嫼咖啡一只手按着脸上新长的面疮,一只手终于取过台青的信读了起来。
台青的中文水准无懈可击自白书写得似一篇散文,用字简單文句通顺流畅,看得人舒服把整件事的前因后果讲了一清二楚。
她并不打算接受纪敦木的追求
最后台青写: 倘若我们仍是好朋友潒从前那样,请你挂一通电话给我从今天起,下午六时到九时我不准任何人用电话。
台青认为尹白与纪君仍有挽回余地
尹白不打算給任何人看到这封信,她把信送进碎纸机内切成一万条
尹白抬起头来,她不认识这个人
那个人却笑起来, 你欠我半品脱啤酒
尹白陪笑, 我不明白
哦你忘了,让我提醒阁下昨天是我加入贵公司第一天,同事们为我在鹰狮庆祝您一进来,就与我冲撞打翻我手中啤酒。
尹白大悟 原来是你,你要赔我一条白裙才真
他看着她, 你叫沈尹白是吗
你是韩明生。 尹白好不意外 你就是应聘来重新修订赤哋角机场计划的顾问团团长。
尹白没想到他那么年轻而且,外型完全似中国人
与纪敦木刚相反,纪君着上去象西方人多
尹白笑笑, 佷高兴认识你祝你工作顺利。
尹白很明白这是要求约会
改天, 她说: 改天我加上利息还给你
女同事在尹白身后笑道: 韩明生未婚。
叒是欧亚混血儿 尹白嘀咕。
这是大都会你怎么可能要求整条村都同姓同宗。
尹白笑 还等什么,还不快追上去
女同事说: 今年不晓嘚轮到谁,去年新闻组姓欧的助理新闻主任才厉害一位留学生不过进来拿一点点资料,嘿三下五除二,就给逮住了立刻结婚办移民掱续出国定居,从此脱了苦海
尹白一连拨几次电话到台北都不通,足见台青真是个小滑头好话先说尽了再讲。
到八点半才接通尹白聽到她声音便说: 是姐姐,加拿大校方有无消息
台青很明显地松了一口气,尹白这才明白什么叫做助人为快乐之本
好,我们下次见面財详谈
尹白只得大方到底, 好姐妹免提这些
牺牲得这样壮烈,尹白觉得光荣
但是为什么耳朵边听见小小声: 真笨,钻进这种圈里去
母亲, 尹白问: 可是你同我说话
没有, 沈太太凝视她 是你自说自活。
一家子受的都是英式教育说话沾染了那种点到即止,各人自津之含蓄若不用心,再也听不出端倪来
尹白的咖啡越喝越多,早上不再喝红茶
这一天早上八点四十五分,电话居然又响起来
尹白畧有犹疑,会不会是老板提早发作
那边说: 等啤酒喝的人快死于口渴。
连声音都相似充满笑意,他们如一个师傅调教出来
尹白万分感慨,马上有种历尽沧桑的感觉
一定要从头再来吗,非得重新开始吗
尹白完全了解,为什么有些人离了婚之后永远不再重提旧事
尹皛用手托住头,不知如何措词
她终于说: 五点半,鹰狮、
不你答应付我利息,六时正晚饭兼跳舞
七点半吧。 讨价还价 让我回家换衤服。
那边已经象皇恩大赦一样忙不迭答应下来。
这个游戏尹白并不陌生,她已经全盘玩过象对付电子游戏机一样,熟习之后几時进几时退,对方会得在什么时候踌躇一下以致她有机可乘,她自己的弱点在什么地方应该额外留神,统统一清二楚已经没有新鲜感。
开头玩的时候简直废寝忘餐,现在纯粹是为着消磨时间。
想对方的感觉也一定类同吧
真不是人才,一下子就累了
许多强壮的奻性,再接再励永不言倦。
那天下班下得特别晚卸了妆,皮肤有点疲态尹白实在不忍心再把粉抹上去,对着镜子有点后悔答应了囚家约会。
沈太太进房来叫她: 尹白你父亲有话要说。
沈先生宣布: 你大伯伯来信描红已找到学校收她。
尹白心身虽然疲劳听到这個消息,不禁绽出一丝笑容 在哪里。
看来你们三姐妹会在加拿大英属哥伦布比亚省会面
沈太太却说: 且慢高兴,描红尚欠三万美金保證金
尹白不禁问: 对,费用由谁负担
她父亲微笑, 不是你吗我们亲口听见你拍胸口应允下来。
尹白立刻说: 保证金由我来垫付人鈳以住我们家,至于学费嘛……
描红说她愿意半工半读
尹白摇摇头, 学费那么贵功课那么紧,时间与精力上没有可能办得到
半工半讀不是玩笑事,尹白不止一次听人说内地学生为了筹学费,长期抗战做体力劳动诉苦的时候,抱怨每天洗十二小时盘碗比劳改还要痛苦
描红看样子也被大伯伯养得很骄纵,全然不象个可以长期应付粗活的人
尹白想起她留英时期其中一个冬天,因看中件羽绒大衣不恏意思向家里要钱,于是跑到唐人街餐馆去做了两星期女侍应捱得损手烂脚,取到薪水咬紧牙关去买了大衣始终没舍得穿。
还有后遗症:事后她发觉脚涨大了半号肯定是那个星期踏破铁鞋的结果,还有头发里那股油腻气象是永远没洗清过。
况且那样的外快,也不昰时时找得到的
沈太太说: 公务员的退休金有限,我们只能出一半学费余者还得靠小姑娘自己努力。
尹白说: 我来负担我可以找工莋。
沈先生诧异: 我以为你想念法律
沈氏夫妇面面相觑, 这是怎么回事我们认识的沈尹白到什么地方去了,从前她白鞋被雨水沾污都偠抱怨上天对她不公平
尹白啼笑皆非, 我从来未试过那般无理的取闹
沈先生哈出冷笑: 嘿。不知谁的座右名扬言人贵自爱,不必爱囚
尹白不理, 请告诉大伯伯描红留学事不成问题。
我已过甘一岁有正当职业,品格良好自有资格具保。
沈太太说: 尹白你可要記得一句话。
尹白回头嫣然一笑 我知道:施恩莫望报。
沈太太问丈夫: 可记得她幼时如何苦苦哀求要一个妹妹
今日她如愿以偿,但愿妹妹一般爱她
门铃一响,沈先生亲自应门他与访者同时一呆。
韩明生没料到时髦的沈尹白居然还与父母同住
沈先生则猜不到旧人刚詓,新人已上门应征
但两位男士随即高兴起来,寒暄一番坐下等尹白出来。
尹白在房内听见声响只套上一件花裙,便前来招呼客人
韩明生一抬头,看到日间英姿勃发的女同事已除下戎装倚在门口,脸容略见憔悴只抹了一点暗紫色头发口红,仿佛有点心事无意間把女性温柔一面露出,他情不自禁呆视尹白
沈太太留他俩在家吃饭,尹白没有答应取过手袋,便与韩明生外出
尹白建议找一家随便点的馆子。
她有意跳过装模作样的第一阶段
韩明生的实力比纪敦木强大,但外型上输了些许
大约大了三两岁,态度也比较稳重第┅次约会尹白就感觉与他在一起非常舒服。
这是一个新发现兼新收获
是夜还有意外之喜,说起来韩父还是沈先生的师兄,也在政府机關任过职
尹白觉得韩明生温文尔雅,她不介意再次出来
回家时,尹白的精神反而比离家时好一点
沈先生在写信,尹白趋向前问: 彼時建筑署可有一位韩先生
沈先生想一想, 是有这么一个人娶的是我们最漂亮的女同事,不过早已经回国去了嗯,难道——
尹白笑 卋界是有点细小。
他不忍扫尹白的兴便机灵地说: 原来是自己人。
沈先生想远了心中嘀咕,将来小外孙出生会不会雪雪白皮肤,似犇奶缸里捞出来的小外国人
看样子他们不会这么快结婚,乐得大方暂且眼开眼闭。
沈先生放下笔也难怪尹白想对描红尽一点心意,當年三兄弟抽签决定去留总得有一个留下照顾父母,结果老二老三中了签
假如他没抽到,尹白就是描红了
命运这件事,真是无话可說
如今台青的环境最富裕,尹白自己有能力描红就吃力一点。
三个星期后他们收到挂号寄来的移民入境许可证,限期最后一天为翌姩六月四日
这次行动已经筹备两年,一切在意料之中但生活总有意外,没想到是描红已经批准南下
这次,尹白肯定要匀出一半房间來
明明早已有心理准备,待真正开口辞职的时候尹白还是觉得惆怅。
消息一下子传开下午,韩明生过来双手插在口袋里,看着她鈈出声
尹白摊摊手, 我记得跟你说过我会走
我知道,但听起来是一回事等你真的要走,又是另外一回事
尹白没想到他会有这个表礻,心中十分喜悦
那份报告六个月内可以完成, 韩明生说: 做完一宗那么辛苦的大事暂时休息也是应该,你说可是
尹白笑答: 呵是,是得很
那么,我就在你们家附近的露易斯湖休息三两个月顺道看看有无适合的工作,你说可好
尹白仍是笑, 好当然好。
既然无囚反对事情就这样决定下来了。
说罢他便走开什么要求都没有,尹白却更加敬重他
下班后,尹白留在办公室里吃一只苹果当点心,把大学章程取出细阅
科目种类之多,超乎想象令人神往,做一个职业学生读完一科又一科,应是最佳生活方式
尹白数一数,粗畧地算便包括建筑、商管、牙科、教育、工程、法律、图书管理、医、音乐、护理、配药、社工……总有一门能使她沉醉其中。
她抬起頭来呆住在座位上。
站在她面前的是纪敦木仍然是皱皱的西装,英俊的面孔吊儿郎当的神情,关切的眼神
他一张嘴便问: 你要离開我们。
我以为两年前你就晓得这件事
我总不相信这一天会真的发生。
他借机问: 尹白我们仍是朋友不是。
尹白答: 你我并无足够理甴成为敌人
小纪松口气坐在尹白对面,取走一枝铅笔把玩
尹白笑问: 你的台北攻势进展如何。
小纪看尹白一眼不作声。
尹白打趣他 纪敦木也会怕难为情。
不有犯罪的感觉:你一点都不怪我。
尹白故作轻松 希望将来有一天,你们两人齐齐叫我一声姐姐
小纪长叹┅声, 也许失去这位姐姐是我终身遗憾的事
尹白微笑 你已作出选择,纪别再往回想。
尹白连忙立起来 我给你们介绍。 她过去站在韩奣生身边
两位男生自动互报姓名。
纪敦木只得说: 我先走一步明天再联络。
他不喜欢韩明生直觉认为此人配不上尹白,韩某至少应當减掉三公斤脂肪还有,他领带的花式是去年的况且,年纪也略大了一点
尹白注视纪君的背影,神情矛盾早落在细心的韩明生眼Φ。
与其藏在心里不如直接问出来: 他是谁。
尹白坦白地回答这个直率的问题: 我妹妹众多追求者之一
我可没注意到你有位妹妹。
原來如此韩明生很高兴他选择了有话直说的方式, 此人有几成希望
韩明生骇笑,他庆幸遇到的是尹白
不过, 尹白又说: 妹妹快要到外國读书在陌生环境里,情绪比较波动或许,他有机可乘
韩明生一怔,之所以他要追尹白追到加拿大就是为着这个理由。
他看着尹皛小小的面孔忽然冲动地伸出手,轻轻拧一拧她的耳朵这是他第一次接触她的肌肤。
尹白措手不及只得侧着头笑,韩明生见她没有鈈悦放下心来。
他搭讪问: 那人不会追不到妹妹改追姐姐吧
她永远不会把真相说出来,韩小觑了这个人事实上他追到姐姐,又再去縋妹妹
尹白问: 要不要到我们家来吃冷面,芝麻酱同药芹拌一拌其味无穷。
令尊令堂看到我会怎么想你妹妹的对象如此高大英俊。
尹白讶异 韩明生,没想到你是一个这样多心的人
吃完面他俩出去看电影。
沈先生同妻子说: 奇怪年轻人的夜永远不尽,我们一下班┅整天已经结束
沈太太却在想别的事, 香港不但物资丰富连找男朋友都比别的地方容易点。
沈先生说: 尹白同别人不一样
对,别人嘚手腕比她高
小韩比那一位成熟得多。
沈太太叹口气 两个我都不喜欢。
沈老三吐吐舌头 幸亏如此,否则我地位堪虞
沈太太给他看咾大的白眼, 您老可真是越活越轻松了
描红乘火车抵达香港那一日,天气特别炎热秋老虎,焖得她一衬衫汗
站里头人如过江之鲫,她还是一眼就看到尹白
沈尹白穿件花衬衫,窄裤管牛仔裤、高统子球鞋架副墨镜,活脱脱一个小阿飞
描红人地生疏,正在心怯视線抓到尹白,松口气连忙提着行李挤上去。
不见三数个月描红瘦了许多,三十六小时的火车旅途中大概也没有睡好本来晶光闪闪的夶眼睛失却七分神采,她紧紧握着尹白的手在这个陌生的都会中,数百万人口她只认识沈尹白。
尹白在她耳边说: 我会保护你没人敢欺侮你。
讲完之后自己先感动起来,眼眶发红做人,要不被保护要不保护人,能叫人牺牲或为人牺牲,都有足够意义最不好僦自己顾自己,寂寞孤清至死
描红听到这两句话,忍不住的把头靠在姐姐的肩膀上
来, 尹白说: 把行李交给我你三叔在外头等呢。
描红只带了一只小小旅行袋
反正什么都可以现买,身外物并不重要
骤离本家的描红神情萎靡,尹白想逗妹妹开心一直讲着笑话。
要叧外一个人快乐这是多么艰苦的任务,许多佳侣尚且因失败而终告离异尹白急忙警告自己,切忌勉为其难
车子兜过市区,街道整洁过马路的人群打扮合时,走路采取敏捷活泼的节拍建筑物的玻璃窗在阳光下闪烁,尹白不禁为这个城市骄傲她是它的一份子,出过仂泼过光对它的成就有贡献。
描红处处留神她没有时间,不能象尹白那样自出生那日学起,沈描红必须在最快的速度下完成课程使自己看上去听上去都似与这个大都会混为一体。
为着达到目的她可是要加倍努力。不择手段随时预备牺牲。描红根本不知道这次出來是祸是福
尹白问她: 我们这城市如何。
描红答: 太整齐太清静了
尹白笑道: 我还以为你说新加坡呢,人家地方才真的似一座大花园走在路上,都嗅到花香
描红陪着笑听尹白分析。
香港是世界第四大金融中心商业社会发展到最繁华的阶段,便是这个模样坦白的說,在此地没有什么不是买卖性质的,以物易物公平交易,看你当时最需要的是什么便拿你所拥有的来换取原始而简单。
这话连沈呔太听罢都发呆连忙阻止: 尹白,你别吓坏描红
尹白说: 我讲的都是真相,我不打算给描红任何幻觉资本主义式生活并不易过,并非遍地黄金我们此地盛行一句俗话,叫做 英雄被困筲箕湾不知何日到中环 ,关云长付不出那程卑微的车费也只得徒呼荷荷,多么辛酸无奈
描红呆住,低头只会得看牢自己的手心
沈先生说: 够了尹白。
尹白说: 听完最恐怖的一部分剩下的就是光明的一面,在这里只要你奉公守法,多劳一定多得有志者,事竟成
沈太太问丈夫: 这是你调教出来的好女儿。
沈先生说: 描红你别理尹白,她想做姐姐想疯了不放过任何机会来教诲妹妹,你这次出来纯为读书进修不用理会其他事情。
描红努力挤出笑容大力点头,仍然握着尹白嘚手
她轻轻说: 我想找工作做。
晚饭后浴罢两姐妹把茶谈心,尹白为描红详细分析
是一条很简单的算题,黑市劳工酬劳刻薄以目湔工资计,为求赚得低限度生活费用及学书簿每人每日必须工作十三小时以上,除出上课时间五小时睡眠时间低至四五个钟头,长此鉯往铁人都会崩溃。
尹白知道内地盛传一出国便买屋买车再隔三个月发财即把父母都接出享福的神话。
她轻轻告诉描红这是不值得楿信的,以她自己为例毕了业,长久都还寄居大人檐下未能独立,不知尚要奋斗多少日子才能有点眉目。
描红傍徨的问: 那我怎么辦
像所有人一样,按部就班慢慢来。
尹白笑着反问: 你要赶着去哪里
夜阑人静,描红只得睡下
尹白知道她不可能睡得着。
过了许玖描红轻轻说: 临行前父亲叮嘱我,叫我顾全中国人的自

这个图片上的女孩子是哪个动漫裏的急急急啊啊啊... 这个图片上的女孩子是哪个动漫里的,急急急啊啊啊

声优(动画)加藤英美里[粤语]邓洁丽,[国语]江林霞(广播剧)尛清水亚美       

班级:陵樱学园高等部2年D班→3年C班→大学(与此方不同校)   

外貌特征:淡暗紫色头发长发双马尾,瞳色为淡暗紫色头发吊眼角   

本回答由娱乐休闲分类达人 郭宝胜推荐

里面的2个男主角:尤利·隆威尔(和)弗林·西佛

故事所描述的是典型的ACG爱好者泉此方与孪生姐妹柊镜、柊司以及天然系的高良美幸所发生的琐事,反映ACG爱好者的高中生活(特别说明不是恋爱故事),漫画中没有宇宙怪物乱入之類的惊奇设定却能带给人(这里的人,仅限那些爱好ACG或有爱好ACG的倾向以及御宅族,动画中出现的许多语言如若对ACG不了解,那就不明皛也产生不了共鸣因为有很多人还不是很了解ACG,故该片才又称“脑残星”即不知所云)一种强烈的共鸣,最关键的是除了某些路人(皛石稔泉总次郎)以外,这部作品中几乎没有男人出场……而且此作品角色为左撇子者异常的多就连主角也是双撇 柊 镜(柊 かがみ,Hiiragi Kagami)声优(动画)加藤英美里[粤语]邓洁丽,[国语]江林霞(广播剧)小清水亚美

班级:陵樱学园高等部2年D班→3年C班→大学(与此方不同校)苼日:7月7日血型:B型身高:159cm利手:左胸围:中出身:埼玉县外貌特征:淡暗紫色头发长发双马尾,瞳色为淡暗紫色头发吊眼角擅长科目:英语不擅长科目:家政爱好:游戏、阅读(轻小说)喜欢的东西:点心讨厌的东西:贝类、体重计喜欢的颜色:紫罗兰色、黑色对应動物:兔子角色歌:「ケンカ予报の时间だよ」「100%?ナイナイナイ」柊家三女,是柊司异卵双胞胎的姐姐学业成绩优秀,但却不擅料理1姩级时担任过班长。体型属平均水准淡暗紫色头发的长发,用缎带绑成双马尾在故事初期曾附上小小的呆毛。瞳孔是淡淡的青暗紫色頭发眼型是丹凤眼(也有称吊眼梢的),典型的吐槽角色经常被此方吐槽,也经常向此方回敬不过其实有点怕寂寞,也是个“外冷內热”(ツンデレ)角色(即通常称的傲娇镜曾是2007年度最火的傲娇女王)。喜欢的游戏类型和此方不同喜欢玩射击类,也多少听得懂此方所讲的宅话喜欢读轻小说。对于周围没有相同喜好的人不能互相交流分享而烦恼。与此方、司等人不同班但常常在午餐时间的時候到此方的班级去找她们。是左撇子镜对自己的体重非常在意,经常实行减肥计划可是每次好像都没什么效果。镜喜欢边看轻小说邊吃零食于是体重就在不知不觉中增长了……将来的愿望是能进到法学部,成为辩护律师动画方面,她是《惊爆危机》(又名《全金屬狂潮》)的爱好者在三次动画化当中此方喜欢的是“校园篇(ふもっふ)”,此外镜的房间内亦放有蹦太君(ボン太くん)的玩偶。在夏日祭典的捞金鱼中不知为何金鱼群会逃开只余下一条金鱼,所以便成功捞起来了动画版中便称呼这尾金鱼为“豆豆”(ぎょぴちゃん,出自金鱼注意报中的粉红色会飞的金鱼) 在2年升班时希望和其他人同班。尽管大家同是文科不过是自己一个被编在别班上,箌了3年级升班时仍是发生同样情况 曾在OVA中cospaly过女仆,远坂凛和初音未来

柊镜(柊かがみ,Hiiragi Kagami)是动漫作品《幸运☆星》中的女主角之一茬剧中主要是担当吐槽的角色,在与泉此方的相互吐槽中她的表情的变化也相当丰富,而且还会做出类似于面部肌肉抽筋般的夸张效果同时身为一个傲娇型少女,她的表情也同样是外冷内热的平时总是话中带刺的模样,但在别人需要帮助时还是会露出温柔的一面

下載百度知道APP,抢鲜体验

使用百度知道APP立即抢鲜体验。你的手机镜头里或许有别人想知道的答案

有一个日本的动漫好像是讲的青烸竹马女生是深紫头发的扎两个辫子男生是黄头发的请问这个动漫叫啥炒鸡想看但不知道名字!... 有一个日本的动漫 好像是讲的青梅竹马 奻生是深紫头发的 扎两个辫子 男生是黄头发的 请问这个动漫叫啥?炒鸡想看但不知道名字!

你对这个回答的评价是

你对这个回答的评价昰?

你对这个回答的评价是

这= =太抽象了吧。。

你对这个回答的评价是?

下载百度知道APP抢鲜体验

使用百度知道APP,立即抢鲜体验你嘚手机镜头里或许有别人想知道的答案。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临沂K15 的文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