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主人公叫剑无双的小说和天斗争,有一把剑是天的影子化成的,身体里还有一颗龙珠化成的世界,里面有小矮人和世界树

白发王妃是讲了西启长公主容乐和北临王子无忧等人,在这个乱世中都找到属于自己的归宿的故事,那么漫夭无忧的感情结局是什么?

第1章 抗旨拒婚(1)

古往今来,她大概是第一位和亲而来却被拒之门外的和亲公主!

三月的阳光如春水一般柔暖,透射过华丽马车的窗幔倾洒在一身大红嫁衣的女子身上,拢着一层薄薄的暖黄光晕,朦朦胧胧,说不出的美感。此女子便是和亲而来却被拒之门外的启云国容乐长公主——漫夭。

经过一个月的长途跋涉,她只觉自己的身子骨都快要散架了,不由懒懒地斜躺在锦被铺就的软榻上,瞌目小憩,听着马车外传来的喧哗骚动之声,浅浅地蹙眉。

“请问有人在吗?麻烦向王爷通禀一声,容乐长公主到了!”一名腰佩长剑的侍卫不断叩响着庄严气派的大门,门上方挂着一方牌匾,上头扬扬洒洒书写着三个极具气势的烫金大字:离王府,这便是离王宗政无忧的府邸。

离王宗政无忧,临天国除太子以外唯一一位有封号的皇子,正是容乐长公主的和亲对象。此时,离王府大门紧闭,没有一丝缝隙,恐连空气中一粒细小的微尘也钻不进去。

“杨大人,您看......这都半个时辰了,天也快黑了,还是没人开门,怎么办?”侍卫焦急回头,问着一身官袍相貌儒雅的中年男子,临天国新上任不久的礼部尚书杨惟。此次和亲事宜便是由他负责,原本安排离王亲自迎公主入城,但离王却闭门不出,无奈之下他只好自己带人迎接,却不料,迎来公主之后,离王府大门依旧紧闭,任他们如何叫门,王府之内根本无人理会。

一位品阶稍低的大臣忧心忡忡道:“杨大人,容乐长公主深得启云帝君宠爱,听闻此次和亲,启云帝十分不舍,亲送数百里地,倘若让启云帝得知王爷如此怠慢公主,怕是情形不妙啊!”

杨惟皱着眉头,苦恼地叹了口气,那位大人所言他又岂会不知,但离王不开门,他又有什么办法?

一名鼠目男子见杨惟满面愁容,忙谄笑着上前提议:“不如多找几个人把门撞开……”

“住口!”不等那人把话说完,杨惟已瞪圆双目,仿佛见鬼似的看着他,愤然截口:“混账话,你活得不耐烦找个地方自行了断,别搭上本官全族人的性命!”这可是离王府的大门,借他杨惟一万个胆子,也不敢撞门而入。

“就是!你要死也别拉上我们!”其他官员更是怒不可遏。

这个提议莫说实行,单单是这一句话,若是传到离王耳中,他们这些人怕是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鼠目男子初到京城,除了乱拍马屁其它什么都不懂,哪里知道这离王府的主子是那种只要跺一跺脚就会地动山摇的主。眼见几位大人反应如此激烈,不禁吓得直哆嗦。

时间缓缓流逝,在初春寒凉的空气中,冷汗却悄悄爬上了人们的额角,杨惟举袖轻拭,抬头看了看暗下来的天色,微一思索,回身朝漫夭所在的马车走去。

“公主一路舟车劳顿,想必早已困乏,不如先到驿馆歇息,待下官进宫向我皇陛下禀告后,再迎公主入府。”

车门开启,一名梳着侍女发髻的俏丽女子探出头来,面有怒色,口气不善道:“一直听说临天国是礼仪大邦,看来名不副实!我们公主下嫁,离王不出城迎接也就算了,竟然还关着大门不让我们公主入府,这算哪门子的礼?分明就是不把我们启云国放在眼里,让人很是怀疑你们临天国联姻的诚意!”

杨惟心头微惊,没想到只一名侍女口齿便如此伶俐,他忙低头对马车内的漫夭恭敬有礼道:“公主切莫误会,离王......只是临时有要事出了府,才耽误了迎接公主凤驾,望公主海量汪涵,下官可以保证,我国绝对很有诚意与贵国联姻,为两国百年和平大计,还请公主万勿多想!”

侍女撇嘴道:“有什么事情比迎接我们公主还来得重要?就算王爷不在王府,这府里总还有个下人吧?为什么这么久了,都没个人来给开门,摆明了就是要给我们吃一个闭门羹!这以后要真进了王府,还不定怎么欺负我们公主呢!”

“这……”杨惟一时语塞,身上衣衫被冷汗浸透,答不上话来,正不知如何是好时,马车内忽然传来一把清雅好听的声音。

“泠儿,不得无礼!”漫夭这才缓缓坐起身子,虽是斥责,语气却不愠不怒,自成威严。被叫做泠儿的侍女忙缩回脑袋,嘟了嘟唇,低下头去。

其实漫夭在来临天国之前,就已打听过离王此人。听闻他性情乖张,行事不走常理,却又心思缜密,谋略过人,就在一个月前,他以一计解临天国边关之危,在少年名将傅筹的配合之下,以少胜多,大败北方蛮夷,歼敌三十余万,其名望更甚当朝太子。更令人惊讶的是,他从不主动上朝,即便皇帝召见,他也依照自身心情来决定是否应诏,如此狂妄之行径,世间少有。皇帝宠妃曾因此说了句“离王大逆不道”之言,即被皇帝贬入冷宫,之后,再无人敢说他半句不是。还有传言说宗政无忧有两大禁忌,一不沾酒,二不碰女人,无人知其因,只知凡触犯这两条禁忌之人,最终都没好下场。

漫夭有些纳闷,既然宗政无忧有此禁忌,为何还要她来和亲?

抬手,她撩起车窗帘幔一角,洁白纤细的手指在橙黄帘幔的映衬下,显得莹白如玉。头上繁复华美的凤冠前头垂悬着十数串玉泽圆润的珠帘,遮住了她的面容。透过珠串的缝隙,她看向杨惟窘迫的神色,微微一笑道:“泠儿心直口快,失礼之处,请杨大人别介怀。就按杨大人方才说的办吧,有劳了!”

温和有礼的语气,听得杨惟愣了一愣,心道:传言刁蛮任性的容乐长公主,怎会如此好说话?

“为公主效劳,是下官的本份。”杨惟一面疑惑一面说着场面话,正待吩咐众人启程,却听一道清朗嘹亮的声音叫道:“杨大人!”

漫夭正欲放下帘幔的手稍微顿了一顿,看到围观的人群里走出一名男子,十八九岁的年纪,一身锦衣华服,玉冠束发,面容俊美,身材修长,走起路来,步伐轻快,举止之间流露出贵族的气质。手中一柄玉骨折扇拢合,在掌心处轻轻拍打,真真是风流倜傥,一看便知不是普通人家的公子。

杨惟一见那人,慌忙行礼叫道:“九皇子殿下!”

原来是与离王宗政无忧走得最近的九皇子!漫夭笑了笑,见九皇子随意摆了摆手,对杨惟说了句“不必多礼”后,径直朝她走过来。

“想必这位就是容乐长公主吧?”九皇子笑着打量她。

“九皇子殿下有礼。”漫夭微微颔首,礼貌招呼。

九皇子眼中闪过一丝疑惑,目光停留在扶着窗幔的她的手,扬眉笑道:“听闻公主容颜丑陋,想不到这双手倒是生得不错,如此看来,也并非一无是处。”

泠儿一听这话不乐意了,两眼一瞪,怒从心起,连身份也顾不得,就探出头去嘲笑道:“堂堂皇子也相信那些市井流言?”

“泠儿住口!九皇子面前,不得放肆!”漫夭忙轻声喝止,看九皇子笑意张扬,分明有意刁难羞辱,试探于她。于是,她淡淡道:“九皇子殿下谬赞,容乐也就这双手还能看。”

九皇子微愣,一般女子被人如此奚落,定然怒目相向,可这位公主似乎并不在意。他斜目又细细打量了她一会儿,虽有珠串遮挡,但隐约能看出肌肤赛雪,眼瞳清亮,他一向喜爱美人,像这样的女子竟然是个丑女,可惜了!

九皇子笑道:“传言公主刁蛮任性,德行皆缺,我看……也不尽然嘛,至少,公主懂得最基本的礼仪,外加还有一点自知之明。”

漫夭抿唇一笑,嘴角含着一抹浅淡的讥讽,却是笑而不语。

明褒暗贬,这个九皇子虽笑意朗朗,却字句毒辣,说话之间毫不客气,听得杨惟冷汗直冒,心想这九皇子跟着离王久了,说话行事越发张扬,也不分人物场合,凡事都率性而为。人家毕竟是一国公主,幸好脾气修养都极好,不似传言的那般刁蛮,不然还不得闹个鸡飞狗跳,打起来不可。想到此处,杨惟忙岔开话题,拦在中间道:“九皇子殿下来得正好,可否帮忙向离王殿下转达一声,就说微臣幸不辱命,已迎得公主凤驾,还望离王殿下早些开门迎接,微臣也好进宫向陛下复命。”

九皇子眉峰一挑,转眸望他,不咸不淡道:“杨大人莫不是糊涂了?这桩婚事七哥本来就没同意过,是你们这些大臣们一力撮合,在父皇面前力保能成,怎么,现在进不了门,着急了?这件事,本皇子可帮不了你!我劝你们还是赶紧离开这儿,七哥的脾气你们可是知道的,若是惹恼了他,后果……非杨大人你一人能承担!还有啊……”九皇子突然语气一顿,凑近杨惟,“本皇子刚从皇宫里出来,听说父皇今儿个心情不大好,大人你这个时候还是别去触霉头了,不然……小心吃不了兜着走,到时,可别怪本皇子没提醒你啊!”

九皇子一席话,听得杨惟心头一惊,两国联姻,他们为人臣子的也是为国家社稷着想,不曾料到会造成今日这种骑虎难下的局面。离王他招惹不起,容乐长公主也不能得罪,而过去的经验告诉他,皇帝心情不好时,更是离得越远越好,但这事关乎两国和平大计,若此时先按下,待明日早朝再行禀报还能有各位同僚帮忙说说话,只不过,虽一夜之隔,却是可大可小,端看容乐长公主的态度。杨惟微微侧目,看向漫夭,面色极是为难。

漫夭本就是个通透人,一见杨惟这表情,心下了然,便微微笑道:“大人不必为难,容乐今日也实在累了,想先去驿馆歇息,觐见皇帝陛下之事,稍微缓上一缓,想必陛下会体谅容乐旅途劳顿之苦吧?”

杨惟心头豁然开朗,不无感激道:“多谢公主体恤!倘若他日,公主有用得着下官的地方,尽管开口,但凡下官力所能及之事,决不推辞。”

漫夭也不拒绝,弯唇笑道:“那容乐先在此谢谢大人了!九皇子殿下,告辞。”

车门关上,杨惟向九皇子行了个礼,带着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往东城驿馆行去,独留九皇子愣在当场。想不到他随意的一句话,倒成全了那个女子,顺水推舟,就这么笼络了一个朝廷大员。这女子,不简单!

“公主,明日大殿上,再会了。”九皇子举起扇子,对远去的马车挥了几下,心道:这回,七哥想不上朝都不行了!不知到时,七哥会是什么反应呢?

看来,好戏即将上场!他不禁愉悦得笑了起来,隐隐有些期待。

翌日早晨,天气极好。阳光和暖,春风如煦,少了几许初春的寒凉,正是外出赏春的大好时机,可漫夭却一早被临天皇派来的人迎接入宫。

临天国的皇宫金碧辉煌,大气宏伟,较之启云国的宫殿有过之而无不及,漫夭每过一处都不由得在心底暗暗赞叹。

在禁卫统领的带领下,她进了乾坤殿,透过珠帘,远远的望见高位之上一名身着龙袍、眉目冷峻的男子,五官似刀刻般棱角分明,望着她的目光带着洞察人心的犀利,明明那双眼中没有任何表情,可她却分明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压力,令她不由自主的生出些微的紧张,这是她来到这个异时空三来年不曾感受过的那专属于帝王的威仪。她的皇兄启云帝很温和,至少在她面前是那样的。

深吸一口气,敛了思绪,她缓缓入殿,殿内文武百官分立两旁,纷纷掉头望向她。

只见她头戴凤冠,珠帘遮面,身着一袭绣有彩凤图案的织锦红袍,纤腰束起,愈发显得不盈一握,衣袍长长的拖尾铺在身后鲜亮的地毯上,柔美的红弧随着她优雅的步伐缓缓地向前移动,如同名家笔下一幅流动的彩色水墨,被注入了无限的生命,看起来极为赏心悦目。

临天皇坐直了身子,目光微动,虽看不见她的面容,但仅仅是那份举止间的从容不迫,以及骨子里透出的高雅不俗的气质,已是无与伦比。这样的女子,怎么看也不像是传言中面容丑陋、刁蛮任性的容乐长公主!

漫夭行至大殿中央,微微屈膝行礼,“容乐拜见临天皇帝陛下!”

声音清婉空灵,语调不卑不亢。

临天皇抬手道:“公主免礼平身!”

漫夭起身后,感觉有灼热的视线自左边投射过来,她淡淡瞥了一眼,只见一名身穿皇子朝服的男子,嘴角挂着意味不明的笑意,正是昨日有过一面之缘的九皇子,见她望了过去,便对她眨了眨眼,一副等着看戏的神情。

她微微蹙眉,快速地扫了眼四周,只见九皇子前面的一名男子看着她的目光,带着嘲弄与不屑。朱色绛纱袍,双龙戏珠白玉冠,应该是临天国太子。这样嘲弄与不屑的表情,她自然明白是什么原因。淡淡一笑,她不在意的收回目光,对跟在身后的男子吩咐道:“萧煞,将皇兄预备的礼物呈给临天皇帝陛下。”

萧煞应声捧着一个精致的礼盒上前,漫夭道:“陛下,容乐皇兄感念陛下赠与的厚礼,以此宝物回之,请陛下笑纳!”

内监接过礼盒,送至御案前小心翼翼的打开。只见盒内橙黄色锦缎之上一对精致小巧的白玉杯,玉杯底座长龙盘卧,杯沿刻有凤舞图,雕工精细,玉质晶莹剔透,流光四溢,一看便知是世间罕有的稀世珍宝。

临天皇执起玉杯细细端详,目光一动,“白玉琉璃盏!”

一位见多识广的大臣看到之后,惊叹道:“听闻白玉琉璃盏流传于千百年前,是用千年灵玉雕琢而成,世间仅此一对,价值无法估计。此杯用以沏茶,茶香沁人心脾,若夏日以此杯饮水,便可消暑解渴,令人感到浑身清爽,通体舒畅,其妙无穷啊!”

众臣哗然,临天皇笑着点头,眉头舒展道:“启云帝竟赠与朕如此珍贵宝物!杨爱卿,替朕修书一封,谢启云帝厚意。”

萧煞单膝跪地,恭敬道:“临天皇帝陛下,我朝公主凤驾临行前,我皇有几句话,命卑职代为转达与陛下。”

萧煞抬目直视临天皇,眼中毫无畏惧,一字一顿道:“我皇有言,白玉琉璃盏确乃稀世之宝,但若比起容乐长公主在我皇心目中的位置,却还不及其万分之一!希望贵国能善待我朝公主,方能结两国百年和约。”

临天皇听完哈哈一笑,笑意却仅止于唇,“这是自然,公主乃临天、启云两国的和平使者,即使嫁与离王,也还是我国贵宾,绝无怠慢之理!”说罢他顿了一顿,又道:“至于昨日之事,待离王上朝,定会给公主一个交代。”

漫夭淡淡一笑,有礼道:“陛下言重了!”

临天皇赞赏地望着她,举止从容,言谈得体,不愧为一国公主的凤仪。就在这时,一名皇宫禁卫匆匆入殿,面色忐忑,禀报道:“启禀陛下,离王,离王殿下他……”

临天皇浓眉一皱,沉声问道:“他怎么了?让你们去传召他入宫,这都一个多时辰了,为何还不见他的影子?”

那名禁卫紧低着头,声音直颤道:“离王府的下人说……说离王在休息,不能上朝……”他的声音越来越底,越来越低,低到几乎听不见,就如蚊蝇一般,却还是清清楚楚的落入众人耳中,在每个人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文武百官、太子及皇子,面色各不相同。敢如此直接的抗旨,离王绝对是当朝第一人,连借口都不屑找一个,而且还是在启云国的公主面前。

冒犯皇帝至高无上的尊严,便是丢了临天国的脸面,这是何等严重的罪过!

庄严肃穆的大殿之内,顿时鸦雀无声,人人提心吊胆,屏息凝神,生怕一个不慎,招来杀身之祸,成了皇帝的出气筒。尤其是几位极力促成联姻的大臣,紧握的手心布满冷汗,空气中似有暴怒的因子在半空凝聚,形成压抑的恐惧感,在他们的头顶上不住的盘旋,透过皮肤的毛孔缓缓渗入他们体内的血液,然后迅速的扩张蔓延,就如同一根有毒的藤蔓。

漫夭听到有冷汗滴在地上的声音,入耳竟清晰无比,而那名跪地的禁卫,头一直往低了垂,恨不能躲进地缝里去。

这样压抑而紧张的气氛,就连她都不自觉的悬了心,就好似身边放着一个巨大的气球,有人拼命的往里面打着气,眼见着那气球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她却不知这个气球何时会突然砰地一声爆炸。

第2章 抗旨拒婚(2)

就这样过了半刻钟,在这极度压抑的气氛当中,绝对考验一个人的内心承受力,然而,预料中的爆炸并没有来到,她看见临天皇盛满怒意的双眼,眼底深藏着的却是一抹不易觉察的无奈。

临天皇面容深沉如海,忽然转向一旁的九皇子,九皇子身子一僵,连忙低下头去,心中暗叫不妙,被父皇盯上了!果然,还没等他开始担心,上头已经传来临天皇低沉而威严的声音,“老九,你与向统领一起去离王府传召,无论用什么方法,务必要带他上殿!若办成此事,朕重重有赏。若是办不成,你往后也不用再上朝了。”

九皇子听到这句话忽的眼眸一亮,然而,紧接着的一句,却令他笑容僵在唇边。临天皇又道:“你就去北郊给朕看守一辈子皇陵!”

惊得九皇子张大嘴巴,虽然他是唯一进入离王府而不需通报之人,但若是因此惹恼了七哥,以后他就不会有好日子过了,而看守皇陵的凄苦日子也不是人过的,要他在那里待一辈子,还不如一刀砍了他!不由脱口道:“啊?父皇……”他话才开口,便被临天皇一记如刀刃般的凌厉目光给杀了回去,他勉强地牵了牵嘴角,万般无奈道:“儿臣遵旨。”

领了旨,心头叫苦不迭,愁眉不展地转身,与漫夭擦身而过的瞬间,见她淡然而立,珠帘背后的双眸明澈沉静,似乎天大的事情都不能掀起一丝波澜,他不禁心生烦闷之感,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暗道,这个女子害他进退两难,却还跟没事儿人似的,真真是可恶。容乐长公主,这梁子,结定了!

漫夭接收到他的目光,只随意的笑了笑。看戏之人终是把自己也给看进去了。

众臣这才舒出一口气,九皇子向来与离王之间来往甚密,有他前往,大抵是没问题了。

临天皇脸色和缓了许多,便与漫夭聊了天来,询问一些关于启云国的风土人情,漫夭一一作答,既不勉强敷衍,也不无休止的夸夸其谈,言语之间分寸掌握得极好,临天皇满意的笑着点头。

就这样,不知不觉的过了半个时辰。大殿之外忽然传来一阵纷沓的脚步声,应该是那位架子极大的离王到了吧!

漫夭没有回头,却发觉临天皇的脸色蓦然一变,刚刚还笑着的嘴角明显地抽了一抽,原本深沉的面容怒形于色,整个大殿方才的那种和乐融融的氛围遽然降到冰点。

轻风中细小的微尘都仿佛来自阴间地狱,森冷之感瞬间便充斥着大殿,散发着诡异的气息,直渗人心底深处,令人不寒而栗。

耳边传来一阵阵抽气声,她看到文武大臣及皇子们面上的表情不断地变幻,极为丰富多彩。不论是大眼还是小眼,不管俊美的或是丑陋的,总之是个个都瞪大了眼睛,眼珠子都快掉地上了,那眼中的神色,是震惊?是愤怒?是恐怖?是不敢置信?还有一部分居然是不怕死的钦佩!

她不禁疑惑,究竟是何等情景,竟会令临天国的帝王和一干臣子,在一刹那间,生出如此丰富的表情?她忍不住回头去望,先是看到步入殿中的九皇子,他俊美的面容带着僵硬的笑,那笑容仿佛是被人生硬的拉扯着嘴角一般,目光闪烁,似是在逃避着位居高位的帝王,硬着头皮以极为缓慢的速度前进,就好比砧板上的鱼,明明看着前面明晃晃的刀举在头顶,却不得不往前蹦跶,因为后面是烧着油的滚烫的锅。

她的目光越过他,望向他身后那传说中智计无双却乖张狂妄的男子,顿时就如那些大臣们一样,十分惊讶的瞪大眼睛。

这便是离王——宗政无忧?!

他来是来了,可是,胆敢如他这般,用此种方式上朝的,绝对旷古铄今,堪称古今第一人!

临天皇腾地站起,龙颜大怒道:“混账!如此上朝,成何体统?你们眼中,究竟还有没有朕?”

九皇子慌忙跪下,小声回道:“父皇,是您亲口说的,不管用什么方式,只要能让七哥上殿……”

“你给朕住口!”临天皇额角青筋暴起,用手指着九皇子,那模样似是恨不能一脚把他踹出皇宫才解气。

九皇子被喝得身子一颤,赶紧低头,再不敢吭声。众大臣们亦是惊得一阵哆嗦,缩了缩脖子,大气也不敢出。

又是一片诡异的寂静,整个大殿,在帝王盛怒之下,人人皆成惊弓之鸟,唯漫夭泰然自若,她望着被八名禁卫抬着的一张乌木椅榻上,蒙着头呼呼大睡之人在临天皇的怒喝声中,完全没有一丝要醒转的迹象。她不由暗暗发笑,佩服此人睡功一流。

离王宗政无忧,果然行事乖张,狂妄之极。试想,若不得他允许,谁敢如此张扬地将他抬出离王府?

临天皇大步走下龙座,见榻上之人毫无反应,怒不可遏。

“无忧,上了朝,你还敢这般放肆?还不快给朕滚起来!”临天皇一把掀开宗政无忧身上锦被,一甩手,暗红色的锦被仿佛长了翅膀,直直飞往殿外,转瞬便没了踪迹。然而,下一刻,临天皇望着榻上情景,却呆立在原地,目光复杂,神色恍惚,先前萦绕在他周身的滔天怒气奇迹般的轰然而散,了无痕迹。

漫夭感到奇怪,便随着满朝文武的目光一齐朝榻上男子看去,只那一眼,就足以让时光静止,空气凝滞。

乌木椅塌上的男子,身穿白色暗纹绸缎锦袍,腰间系了一根细长的墨玉金丝带,睡姿高雅,气质纯净。乌发轻垂,毫无束缚的披散在乌木椅塌的边缘,被细微的风轻轻扬起,仿佛要将他带离这污浊的尘世。他面如冠玉,眉似青锋,鼻梁英挺,狭长凤目紧闭,浓密长睫在大殿一侧菱花窗格透进来的一缕橙黄光线照射下,于眼睑处印下淡淡青影,恰到好处的赋予了这张纯净到近乎完美的面孔以真实。

宗政无忧,他就那样被人抬上了大殿,睡得死沉。纯净甜美的脸庞像是在母亲怀中酣睡一般,毫无防备。

漫夭看得愣住,周围的大臣眼光也很是惊异,仿佛头一回见到这样的离王,而漫夭活了两世,见过美男无数,以为世间男子,莫不如她皇兄那般尊贵儒雅才算极致,却也不曾有过这般移不开视线的感觉。而更让她想不到的是,宗政无忧那样乖张狂妄的男子,竟生了这样一张纯净完美的面庞,不带凡尘烟火气息,但又丝毫不会让人误以为他是女子。

她忍不住想,不知怎样的一双瞳眸,才配得上这等绝世姿容?是积聚天地光华的耀目纯美?还是如仙一般的澄澈,迷惑世人?又或是神明般的睿智,令世间一切在他面前都无所遁形?她不由自主的猜测,然而,错了,都错了,而且大错特错!

当宗政无忧那双紧闭的双眸缓缓睁开后,所有人从心底里打了个冷颤,那双眼,那双眼……竟仿佛从十八层地狱中走出来的阎罗一般邪妄,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漫夭绝对不会相信,天底下竟有这样一个人,可以将邪恶与纯净完美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融合到那样的极致。

他打眼一扫四周,缓缓坐起身,手搭在屈起的膝盖,姿态慵懒,面无表情,越过临天皇直接将目光投在珠帘遮面的漫夭身上。

“你就是启云国的容乐长公主?”他问,声音冰冷,眸光邪肆。

漫夭在他毫无表情的注视下,直觉自己的血液在迅速凝结,原来一个人睁眼和闭眼之间,竟能有如此差异,真令人费解。漫夭定了定神,正准备礼貌地和他打个招呼,却见他忽然勾唇,目带讥诮地转向临天皇,懒懒笑道:“皇帝陛下的品味真是越来越奇特了,前几次赐予我的美女,我尚无兴趣,这次竟又找来个二十岁都嫁不出去且无德无貌的老女人叫我娶回去!你就那么急着塞一个女人给我?”

毒辣的言语,以轻慢的语调极尽嘲讽之意,听得众人面色大变,骇然于心。

萧煞目光一凛,正欲跨步上前,漫夭觉察到他的意图,快速抬手拦住萧煞。

二十岁都嫁不出去且无德无貌的老女人?这宗政无忧的嘴,果然够毒!相比之下,九皇子还算是客气的。漫夭心中冷笑,面上却无比平静,在众人用担忧的目光望过来以为她会有所表现时,她却放下了手,静立原地,什么话也没说,什么动作也不做。

临天皇双眉一拧,斥道:“无忧!不可对公主无礼!公主乃两国和平使者,远道而来,你昨日未能出城迎接已经失礼,今日怎能再胡言乱语,有失你身份,快向公主赔礼道歉。”

宗政无忧冷哼一声,转过头去,当没听见。

第3章 抗旨拒婚(3)

“你!”临天皇气结,看了眼漫夭,忍住没发作,之后干咳一声,靠近宗政无忧,压低声音警告道:“无忧,事关国家颜面与两国和平,非同儿戏,你不可如此率性!朕已经命人准备好喜袍,你快去换上,今日就在这大殿之上拜堂成亲。”

“我几时说过要成亲了?你别拿两国和平压我,这件事,从始至终都是你们自作主张,以为只要人到了,联姻便成定局,我便不得不娶?”宗政无忧冷冷勾唇,邪妄的凤眸满是冰冷,分明写着:我若不愿,谁也奈何不得。

临天皇怒道:“你!你别以为朕宠你,你就可以无法无天。在国家大事面前,朕绝不会纵容于你,这桩婚事已成定局,无论你答不答应,都势在必行!来人,带离王下去更衣。”

一队禁卫军应声入殿,禁卫军统领向戊为难地朝宗政无忧做了个请的手势。

宗政无忧却看也不看他,只冷笑道:“皇帝陛下是想来硬的?就凭他们这些人?”他蔑视的眼神竟是未将任何一人放在眼里,又道:“即便你能勉强我和这个女人拜堂,那洞房是否也要让这些人帮忙,抑或直接找人代劳?”

临天皇见他越说越不像话,气得火冒三丈,“混账话!你……”

“皇帝陛下!”漫夭实在听不下去了,虽然她一向不在意别人怎么看她,但有些话,当面听起来也实在不太好听。她觉得,自己虽不是真正的容乐长公主,但她也有自己的骄傲和尊严,岂容他人随意践踏!

“陛下勿需动怒,”她缓缓道:“俗话说得好,强扭的瓜不甜,既然离王殿下无意迎娶容乐,那容乐又怎可强求?虽然容乐二十未嫁,于品貌、德行、操守皆有不足,但自问还未到需要借助身份强逼他人娶我的地步!”

她语气平静,柔中带刚,不卑不亢,也听不出丝毫怨言。

临天皇微微诧异,宗政无忧看过来的目光多了几分犀利和审视,似是想看透她想耍什么花样。漫夭不禁嘲弄而笑,宗政无忧定是不信有哪个女人在见过他之后会不想嫁进离王府,但偏偏她就不想,越是站在权利中央的人,她越是不想靠近。倒不如,趁着宗政无忧拒婚的大好机会,争取一段自由时日,若将来,必须要以这种形式嫁人,她也希望由她自己来选择。

宗政无忧眯起凤眸,眼光锐利得像要剖开她的躯体一探内心,漫夭没有躲闪,镇定地回望过去。

宗政无忧看不清漫夭的脸,但看她身躯笔直,傲气内敛,目光平静坦然,毫无畏惧,倒是少见。他眸光一动,忽然想掀开她面上的珠帘,看看那珠帘背后的一张脸是否也同传言中的截然相反,但,是否相反,又与他何干?

“如此最好!”宗政无忧笑道:“就请皇帝陛下为容乐长公主另择他人为婿,没本王的事,本王先行告退。”他说着就要离开,完全无视帝王威仪。

临天皇面上哪里过得去,便沉声斥道:“谁让你走了!此事尚未定下,你好生在这待着。”说完转身踏上丹陛,被陈公公扶着坐回龙椅,对漫夭询问:“若是公主同意,朕立刻着人将所有皇亲贵族里尚未娶妻之年轻俊杰拟成名单,以供公主挑选,公主意下如何?”

漫夭并未立即回应,而是往周围看了一圈,当看到九皇子时,九皇子俊容失色,眸现惊恐,似是生怕被她看中一般直往后缩,漫夭不禁好笑,再看宗政无忧,他已是事不关己,冷眼旁观,她不禁挑眉,转眸对临天皇道:“皇帝陛下,为两国和平着想,此事也不是不可行,只是……天下皆知,容乐此行和亲是嫁与离王为妃,且离王殿下乃容乐皇兄亲选之人,如今容乐已到贵国,尚未成亲便遭遗弃……容乐只一介女子,被人说三道四没什么,只担心……这件事情若传扬出去,我们启云国将颜面扫地,我皇兄身为一国之君威仪又何存?只恐从今往后,启云一国因容乐而沦为天下笑柄,那容乐,便是万死也难赎其罪!”

声情并茂,字句铿锵,于情于理,无可辩驳。临天皇听后面色一凝,眉头深锁,文武百官面面相觑,忧心忡忡。

宗政无忧原本已瞌上的眸子遽然掀开,目光凌厉逼人,似是要透过珠帘,将她看个仔细透彻。他缓缓开口,语带轻蔑道:“这么说来,公主……是要赖定本王?”

漫夭抬头,淡淡一笑道:“那倒未必!”

宗政无忧凤眸一挑,嘴角含着冷意的笑,“那你想要如何?”

漫夭勾唇,不答,却朝他走了过去。

宗政无忧望住慢慢靠近他的女子,双眉紧皱,明确表达着他的不悦,在她挨近椅榻之时,他那一双邪眸,忽然间变得阴冷异常,迸射出一丝杀气。

漫夭不自觉顿住脚步,看来他不喜女子近身的传言属实,她笑了笑,望进他邪妄的眼,声音清雅如天籁,“听闻离王殿下身在朝堂,一计退敌,决胜于千里,才智之高,当世少有,容乐心中十分景仰,今日又见殿下天人之姿,更是倾慕不已!但容乐自知姿容才貌,无一能与殿下匹配,因此,也不敢多做妄想,只不过,为了两国和平,还是希望殿下能给容乐一个机会,相互了解,若是半年以后,殿下依旧对我毫无兴趣,那容乐便心甘情愿转嫁他人,绝无怨言。”

她的语气听起来很诚恳,似乎句句真心。

宗政无忧眯眼望她,女人看他的眼神他见得多了,而眼前嘴里说着倾慕的女子,她的眸中,有计量,有期盼,唯独没有丝毫的迷恋和爱慕。既然并无喜欢,那么说这些话又是什么目的?她想要定下半年之约又是何原由?管她什么原因,这些与他何干?他一撩衣摆站到了漫夭面前,起身动作犹如行云流水潇洒迷人。他垂眸望她,居高临下的姿态带给她一种极其强烈的压迫感,她的身子瞬时僵硬,每一根神经都绷得死紧,但她的双眼,仍然一动不动的望着他,只见他勾唇嘲弄笑道:“你想令本王在半年之内,答应娶你为妻?简直是痴人说梦!”

漫夭轻挑眉梢,笑道:“既然离王殿下如此自信,那我们不妨在此立下赌约。不知殿下……敢是不敢?”

宗政无忧哼笑道:“激将法?就凭你这点伎俩,也敢在本王面前卖弄?”

外头的阳光忽然暗了下来,原本投在他身上的明亮光线,此时变得有些阴暗,衬着他眼中的邪妄,就像森冷潮湿的寒潭,散发着幽幽冷气,在不知不觉之中渗透人的心骨。

漫夭极力压制住涌上心头的不适,心知与宗政无忧立约,无异与虎谋皮,但她不能退缩,她需要达成这个约定。既然逃不过这场政治婚姻,至少争取半年自由,利用这段时间完成前世夙愿,也可趁此机会挑选一个适合她的丈夫,哪怕无爱,能给予她尊重、不去打扰她的平静就好。想到此,她又鼓起勇气,笑道:“就算是吧。莫非离王不敢应约?原来……名动九州的离王殿下,竟是如此怯懦之辈!”

从未有人敢在宗政无忧面前用这种口气跟他讲话,还嘲笑他怯懦!听得一众大臣心惊胆颤,暗暗为她捏了一把冷汗。

宗政无忧薄唇微勾,邪妄的眸子里掠过一道光,像被点亮的地狱之火。杨惟心道不好,忙对临天皇叫了声:“陛下!”

临天皇皱了皱眉,这才开口:“这件事就按照公主说的办。以半年为期,无忧,倘若半年之后,你还是不愿迎娶公主,朕绝不再勉强于你!就这样,退朝。”

皇帝当机立断下了圣旨,起身,陈公公忙不迭喊了声“退朝”,众大臣憋在胸口的那口气总算是吐了出来,他们忙举手擦汗,可那手还没举起,就听到一声尖锐的刺耳铮鸣。

一道刺眼的白光以无与伦比的速度朝大殿中央的女子当头罩下,是那么的突然。

有那么片刻,漫夭仿佛闻到了死亡的味道,整个人似是跌入了地狱的冰窟。一种油然而起的恐惧感,自心底节节攀升,迅速传至四肢百骸。

周围死一般的寂静。整座大殿,没了声音,只有一双双被主人睁大的眼睛,他们不敢置信。

拔剑、挥剑、弃剑……宗政无忧的动作快得让人来不及反应,他便已然离开大殿,扬长而去。

殷红的血,从女子的指尖缓缓滴到地上,开出一朵朵殷红的血花,被半空中飘扬的碎帛所掩盖。她没有尖叫,没有颤抖,甚至没有反应,只是瞪着眼睛望着殿外已飘然远去的白色身影,宗政无忧,他来得狂妄,去得张扬,留下被剥了喜服、伤了十指的她如雕塑般僵立在原地。

细碎的红帛,自她眼前徐徐飘落,带着尚未消散的冷冽杀气擦过她的鼻尖,血一样的颜色,在整座大殿飞舞,仿佛冬日里纷飞的鹅毛大雪,被浸染了鲜血一般的红。

第4章 冤家路窄(1)

那一日,她拿性命相搏,十指皆伤,最到后,终还是赢了。临天皇没有降罪于宗政无忧,为了安抚漫夭,准了她六月之期,并封锁消息,赐给她一座公主府以及珍宝无数。

公主府地处偏僻,环境清幽,正为漫夭所喜。

公主府宽敞的后院,冒了新芽的柳枝在一湖碧水的映衬下格外的嫩绿清新。

脱去凤冠的漫夭,肤若凝脂,眉如水黛,眼似秋波,清灵明澈之中却又有着与年龄不符、仿佛从灵魂深处透出来的成熟与沧桑。她静静站在湖边的柳树下,阳光迎面照来,将她周身渡上一层薄薄的金黄。

萧煞走进后院,脚步顿了一顿,前方沐浴在阳光中的背影,光华耀目,遗世独立。他看了一会儿,才垂下目光,上前。

漫夭没有回头,只是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淡淡问道:“都打听清楚了吗?”

萧煞点头,回道:“是。临天皇差人送来的名单之中,只有九皇子与傅筹将军二人暂无妻妾。九皇子是典型的纨绔子弟,虽无妻妾,但喜流连烟花之地,红颜知己无数。傅将军常年征战沙场,听说他冷酷暴戾,满身煞气。”

三十多人,却只两人单身。漫夭略略蹙眉,微叹口气。她一直都知道这是一个皇权至上男人为尊的世界,可她却不想嫁给妻妾成群的人,不管有情无情,都不愿被卷入女人争宠的是非之内。可眼下那二人,九皇子显然不待见她,名将傅筹她没见过,但以他年纪轻轻就掌管兵权,并与宗政无忧齐名来看,必不简单。

“这件事情先放一放。”漫夭转身说:“茶园装修已接近尾声,我让你请京城最有名的点心师傅可请到了?”

萧煞道:“已经照主子的意思办妥,茶园过两日便可开门营业。”

漫夭点头,满意道:“那好,就缺最后一样了。叫上泠儿,跟我去一趟香魂楼。”

听到“香魂楼”三个字,萧煞皱眉,正巧泠儿从里屋出来,闻声惊道:“主子,您去青楼做什么?”

漫夭笑了笑,却不答,只吩咐二人去准备。

香魂楼,京城最有名的青楼之一,楼里的姑娘燕瘦环肥,个顶个的都曾红极一时,而最有名的当属沉鱼姑娘,不仅姿色容貌艳冠京城,还弹得一手好琴,曾有无数达官贵人想替她赎身,欲纳为妾室而不得。

为方便行事,避人耳目,这些日子,萧煞出门都会易容,漫夭和泠儿则乔装成男子。

今日,漫夭穿了一件质地上乘颜色素雅的月白长袍,将乌发用玉冠束起,又在黛眉上修了几笔,顿显英气飒朗,风姿卓然,再加上她本就身材高挑,气质出尘,此刻手握折扇,行步自然大方,俨然一副潇洒风流的俏公子模样。

惹得泠儿睁大眼睛,夸张道:“主子……您这模样走出去,以后京城里的小姐们还要不要睡觉了?”

漫夭嗔了她一眼,三人一起出了门。

白日里的香魂楼,虽不如夜里人声鼎沸,却也足够热闹。漫夭一行三人刚到门口,眼尖的鸨母忙不迭挥舞着帕子迎上来,边走边叫道:“哎呀呀,这又是哪家的公子啊?瞧这模样俊的,啧啧,把咱这楼里的姑娘都衬没了。”

呛人的浓香扑鼻而来,漫夭不自觉倒退一步。萧煞立即上前把剑一横,鸨母止步,本就粗短的脖子缩了一缩,识趣的闭嘴。

漫夭这才进屋,还未开口,便听一道清朗的声音从二楼传来:“七哥,想不到天底下竟还有第二个人和你一样,生得这么美!”

这声音……有些熟悉!漫夭抬眼,二楼走廊上立着两名俊美非凡的男子,说话之人身着浅蓝色衣袍,面容俊朗,嘴角含笑,目光直勾勾的将她望住,毫不掩饰眸中的惊艳之色。而他身旁的男子,一身白衣,金黄镶边,气质卓然,五官完美无人能及,他只是往那里一站,满身风华、尊贵不可逼视的气势,将这满楼的奢华旖美全部化作虚无。

竟然是……宗政无忧!刚才说话的,自然是九皇子。漫夭心口一跳,下意识握了握指尖,虽然伤口已经愈合,但那日在大殿上被这个狂妄的男子挑了喜服割伤十指的情景依旧历历在目。

宗政无忧斜眸一瞥九皇子,显然不喜“美”之一字的形容。九皇子惊觉失言,忙讨好笑道:“七哥,我,我们进去吧。”

宗政无忧朝漫夭扫了一眼,目光清寂冷冽,不同于大殿之上的轻蔑和狂妄,倒像是看一件死物般的无波无澜。

漫夭蹙眉,宗政无忧不是忌酒忌色么,怎么会出现在青楼里?她正疑惑,走到雅室门口的宗政无忧突然回头,又朝她看了两眼,目光极为犀利,看得漫夭心头一凛,忙收回视线。听到九皇子问:“怎么了,七哥?”

宗政无忧没说话,回头进了雅室。漫夭这才松了一口气,刚才宗政无忧的目光几乎让她觉得她是不是被认出来了?后转念一想,那日大殿上,她头戴凤冠,珠帘遮面,纵然宗政无忧再厉害,也不可能认得出她来。只是,这个人带给她的压迫感实在太强烈,强烈到令她一见他就不由自主的紧张。

“主子,那不是九皇子吗?他怎么在这儿?”泠儿凑近漫夭,好奇问道:“跟他一起的那个人是谁啊?怎么会有男人长得这么好看?”

漫夭没回答,倒是萧煞忍不住白了泠儿一眼,低声说道:“是离王。”引得泠儿瞪大眼睛,一时忘记身在何处,就叫了出来:“什么?主子,他,他就是那个嚣张狂妄、把你关在门外的……”

“泠儿!”漫夭蹙眉轻斥,泠儿猛地警醒,慌忙捂住嘴巴。一旁的鸨母疑惑地望着他们,目光在漫夭身上来回打转。

萧煞掏出一锭金,放到鸨母眼前,鸨母立刻两眼放光,迫不及待地伸手来取,萧煞却握住了金锭。那鸨母是聪明人,一个扭身转到漫夭面前,满脸堆笑道:“公子有什么需要尽管说,只要秦妈妈我能办到的,一定尽力。”

漫夭淡淡笑道:“我想见沉鱼姑娘,麻烦秦妈妈帮忙安排。”

“这……”鸨母扭着帕子,犹豫起来,似有所顾忌。

“有何为难之处?”漫夭一边问,一边朝萧煞使眼色,萧煞又掏出一锭金。

鸨母望着萧煞手上的两锭金,余光瞟向九皇子和宗政无忧进入的雅室,为难道:“不瞒公子,刚才进去的九爷,他每次来必点沉鱼,这回还带了客人来……您看……要不……”

九爷?漫夭蹙眉,看来这九皇子果真是烟花之地的常客。她转了转眸,笑道:“秦妈妈,我只见沉鱼姑娘一面,与她小谈一会,用不了多久,不会耽误她迎接贵客。”

萧煞再次取出一锭金,鸨母这才喜笑颜开的应了,并将他们安排在宗政无忧与九皇子的隔壁。

那是一间装饰豪华而又不失雅致的宽敞房间,漫夭带着泠儿入内,萧煞守在门外。

一进门,泠儿就问:“主子,那个人真的是离王吗?”

漫夭点头,泠儿又问:“可是,他不是忌酒忌色吗?”

这一点也正是漫夭所疑惑的,不过……

“来这里的人,不一定都是为了寻欢作乐,就好像我们。”漫夭背对着窗子坐下。

泠儿“哦”了一声,好奇的问:“那主子找沉鱼姑娘是要做什么啊?”

漫夭没答话,从袖中摸出一张被叠了数层的图纸,轻轻展开。那是她用重金买下一座园子后,亲手绘制的设计图。

泠儿凑过来,虽然看不太懂,但认识图中圆形高台上的琴,便猜测道:“主子是想请沉鱼姑娘去茶园弹琴吗?”

泠儿疑惑道:“可是我想不明白,皇上为主子置办了那么多嫁妆,临天皇又赐了主子那么多珠宝,主子又不缺银子,为什么还要费这么多心思开什么茶园呢?以主子您的身份,要是传了出去,多不好啊!”

漫夭淡淡道:“所以,不能让别人知道我们的身份。开茶园的目的不一定是为了赚钱,我只想完成一个心愿。”

她垂眸望着手中图纸,似是要透过薄薄的纸张望尽曾经怀抱梦想的无数岁月。在来到这个世界以前,她曾是漫氏集团的唯一继承人,从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她的人生无法按照自己的喜好来抉择。她爱喝茶,喜欢安静,梦想着有一个自己的茶园,不为盈利,只为寻一二个志同道合的知己一起品茶下棋,看风景秀丽,论人生悲喜。可梦想终归是梦想,她用尽心思所绘制出来的设计图,在父亲的怒骂声中全部被撕毁,无一得已实践。她以为一辈子就那样了,却没想到,人生的道路上,总有许多事情出人意料。二十六岁那年,她死在了年轻继母为她设计的一场人为“意外”之中,背后的主谋,是她那温情款款初登董事位的未婚夫……

陷入回忆的漫夭被泠儿叫声打断,回神,她收起图纸,有人奉上茶来。泠儿正感到口渴,端起就喝,然后“噗”一声全吐了出来,叫道:“这什么茶啊?好难喝。”

漫夭闻言啜了一口,味道有些奇特,有点像大麦茶,但又不全然相同。

“主子,沉鱼姑娘到了。”门外,萧煞禀报。

漫夭道:“请她进来。”

门被推开,一名红衣女子婷婷步入。那女子肤白若雪,唇红似樱,柳眉弯弯如画,整张脸有如精雕细琢般精美到了极致,一袭似火红衣穿在她身上,艳而不俗,媚而不妖,果真美艳倾城。漫夭微笑注视着她,目带欣赏。沉鱼进屋时本扬着下巴,带着股子傲气,但当她看到漫夭时,明显怔愣住,表情是意外之中带有惊艳。

漫夭起身笑道:“久闻沉鱼姑娘美艳无双,今日一见,果然如是!”

沉鱼这才回神,连忙笑着回礼:“沉鱼见过公子。公子才是人中龙凤!”

沉鱼暗中将漫夭打量了几回,才开口问道:“听秦妈妈说,公子这一趟是专为我而来,不知……公子找沉鱼是……”

漫夭也不跟她拐弯抹角,直说道:“是为姑娘的自由而来。在下是生意人,听闻姑娘琴艺了得,想与姑娘谈一笔生意。”漫夭刻意将嗓音变粗,少了空灵,多了磁性和沙哑。

沉鱼柳眉微动,笑道:“公子怕是找错人了,沉鱼只是青楼女子,与公子之间有何生意可谈?”

漫夭不紧不慢道:“听闻数年前有一位姓余的知府大人,因牵涉一场谋逆事件,被满门抄斩,共七十九口人。后来检查尸体时……少了一个,经查证,少的那个,是余知府的小女儿余晨。”说到这里,漫夭顿了一顿,双眼望住对面女子,见女子面色已变,她又道:“沉鱼,余晨,都是好名字。”

“你是怎么知道的?”沉鱼霍然站起,问完才惊醒,后悔已来不及。

漫夭笑而不语,打开手中折扇,墨蓝缎面,白玉作骨,角落上刻着“无隐楼”三个字,浅而小,但极为清晰。

沉鱼望而色变,眼中杀机顿起,在漫夭低眸间,她扬手一袭红纱如剑,直直朝漫夭脖颈卷来。

漫夭红唇微勾,头也不抬,脚下却已然平地滑开,连人带椅,速度极快。看得沉鱼一愣,没料到她竟然会武,有些意外道:“公子有备而来,看不出还是个高手。”

漫夭淡淡道:“略懂皮毛而已,高手二字,愧不敢当。”

沉鱼似乎还想再动手,一旁的泠儿已将一柄软件架上她的脖子。沉鱼罢手,警惕地盯着漫夭,问道:“你是什么人?居然请得起无隐楼的人替你办事!听说无隐楼是江湖第一楼,楼里不论绝杀部,或是灵息阁,他们接生意,十万两白银起价,你……为了打探我这样一个青楼女子的身份,花这么大的价钱,到底想做什么?”

漫夭并未立即作答,而是动作优雅地回到原地,示意泠儿将剑拿开,再次请沉鱼入座。沉鱼对她充满戒备,漫夭并不在意,反而亲手为对方倒了杯茶,方笑道:“姑娘不必如此防备,在下说出此事,并非要以此要挟,而是想帮助姑娘彻底摆脱命运的桎梏,建立一个全新的身份。”

沉鱼愣道:“我凭什么相信你?这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漫夭淡淡道:“你可以不相信我。我只是觉得这种地方配不上姑娘的琴艺,若是能换一换环境,也许……不止听琴之人会觉得有所不同,就连抚琴之人的心境也会是天壤之别。”

沉鱼道:“公子所说的换一种环境,指的又是哪种环境?”

漫夭道:“在下即将开业的茶园。”

沉鱼眼中的光亮变成了嘲笑,“我以为是什么地方呢,原来是茶楼。在我眼中,茶楼和青楼,没有分别。”

漫夭听了也不恼,只扬了下巴道:“在下的茶园,与众不同。我敢说,它一定会轰动整个京城,而你,将会成为那座茶园的半个主人。”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眸光亮如星辰,语气充满自信。

看得沉鱼愣了一愣,感觉面前的这个人,无论是眼神还是语气,似乎都有一种魔力,让人不得不去相信她的话。而拥有一个全新的身份,不必再担惊受怕的活着,一直都是她的渴望。想到这里,沉鱼低头,眼中神色不断变幻,最终犹豫问道:“你……真的能帮我建立新身份?”

漫夭端起茶水,微微啜了一口,才不疾不徐道:“礼部尚书杨惟欠了我一个人情,他会帮忙办到。”

沉鱼道:“可是,秦妈妈贪得无厌,不会放我走。除非公子的身份,能震得住秦妈妈背后的人。”

漫夭问道:“请问姑娘,秦妈妈背后是何许人?”

沉鱼略想一下,才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这回换漫夭意外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莫非……

沉鱼点头,“我也不是很确定,只是偶尔会听秦妈妈提到太子府。先前也曾有些达官贵人在此闹事,扬言说要砸了这座青楼,后来不知怎么,不但没砸,还亲自上楼里跟秦妈妈赔礼道歉。”

素闻青楼多有权贵之人在背后撑腰,却没想到香魂楼竟与皇家有关。漫夭皱眉,若是太子,那就不好办了。她垂眸思索,忽闻外头有人叫道:“沉鱼姑娘,九爷要见你。”

沉鱼应了一声,看向漫夭,目带询问道:“公子?”

漫夭一听外头的人提到九爷,脑海中立即闪现出大殿之上那张狂傲到目中无人的面孔,她眸光一亮,对沉鱼道:“你想不想离开这里,过自由的生活?”

沉鱼点头,眼中有期盼。漫夭又问:“那就愿不愿意为你的自由和命运搏上一搏?我只有七成把握。”

但凡是搏,自然有失败的可能,失败后,也许会丢掉性命。

沉鱼犹豫半响,最后坚定地点头。

漫夭道:“那你可会跳舞?”

“好,那你照我说的去做。”漫夭对沉鱼耳语一番,最后叮嘱:“切记,你的手和身体,千万不要碰触到他,否则……我就帮不了你了。”

送走沉鱼,漫夭起身打开窗子,隔壁的窗子似乎也没关严实,她站在窗前隐隐能听到隔壁传来说话声,不巧的是,对方正好就是在说她。

“七哥,那个容乐长公主千方百计跟你定下半年之约,这都过去一个多月了,怎么也不见她有什么动静,你说……她会不会是被你一剑给吓傻了?”这是九皇子的声音,九皇子说完好一会儿,她也没听到宗政无忧说话,就在她以为宗政无忧不会回答的时候,宗政无忧忽然开了口:“那一剑,在她意料之中。”

漫夭闻言心中一惊,他竟然知道!

九皇子惊奇道:“为什么?她一个女子,又是公主,在那么多人面前被剥了衣裳,削了手指,难道还是她自愿的?她这么做,有什么目的?”

宗政无忧望着手中茶杯,没有回答。

第5章 冤家路窄(2)

九皇子又道:“传言果然不可信,这容乐长公主的言行举止,哪里有半点刁蛮任性的影子?诶,七哥,我觉得,这个公主……有点儿意思,要不,我们去探探她,看看她长得到底有多丑?”

宗政无忧淡淡瞥了他一眼,显然对此没兴趣。

九皇子撇嘴道:“你真没趣。唉!对了,七哥,你以后别再和父皇作对惹他生气,每次都吓得我一身汗。其实你平常不是那样的,可每次上了朝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七哥,你到底为什么那么讨厌见到父皇啊?”

九皇子声音充满了好奇,漫夭对此也甚为疑惑,她注意到,宗政无忧那日在大殿上称呼临天皇竟然是皇帝陛下而不是父皇,而临天皇对宗政无忧极其纵容,即便是盛怒之时眼中也还带着深深的无奈,不知是何原因?漫夭正想着,隔壁又传来宗政无忧的声音:“这就是你笃定我一定会喜欢的茶?”

他的声音很冷漠,带了一点不易察觉的失望。

九皇子道:“七哥不喜欢吗?这茶的味道很特别啊!”

宗政无忧道:“这是北夷国的香麦茶,味道的确与一般茶水有别,但不是我想要的。”

九皇子哦了一声,不无失望道:“七哥最喜欢喝茶,这些年来一直四处搜罗味道奇特的品种,我以为七哥会喜欢这个。”

漫夭闻言一愣,宗政无忧喜欢喝茶?

“哎,七哥,你平常很少出府,既然今天出来了,我叫沉鱼进来弹奏一曲吧?她的琴,弹得是真不错。”

宗政无忧没回应,九皇子当他默许,心情大好的对外叫道:“来人!”

有人应声而入,恭敬唤道:“九爷。”

九皇子问:“沉鱼人呢?还没出来吗?看看隔壁究竟是什么人?问问他出了多少银子,本少爷付他十倍,哦不,百倍。快去快去!”

来人道:“回九爷的话,沉鱼姑娘回屋取琴了,很快会过来。”

“九爷。”那人话音未落,沉鱼已经到了,并歉意道:“沉鱼不知九爷有客人在,怠慢之处,请九爷见谅!为表歉意,沉鱼愿献舞一曲,未知九爷意下如何?”

九皇子一见美人,心情立刻好起来,马上扬眉笑道:“好啊,本少爷还不知沉鱼也会跳舞,那可得好好瞧瞧了,看你的舞姿是否跟你的琴音一样美妙。”

琴声悠悠响起,婉转缠绵的曲调让人如置幻境,漫夭几乎可以想象出沉鱼一边抚琴一边起舞的绝妙身姿,不知隔壁雅室里,素来不近女色的宗政无忧看了之后是否依旧无动于衷?漫夭想着,脑子里便浮现出那张完美的俊脸,他邪妄的目光好像就在眼前。漫夭回身,准备掩上窗户,突然听见隔壁传来破窗之声,伴随着一声惨叫,漫夭大惊,心道不好,赶紧出了屋,就见一楼被萧煞接住的沉鱼口吐鲜血,痛苦不堪。

“你,碰到他了?”漫夭下楼问。

沉鱼双目闪烁,眼光茫然。

萧煞摸了把沉鱼的脉象,对漫夭说:“没伤及经脉和肺腑。”

漫夭松了一口气,幸好宗政无忧有不亲手杀女人的规矩,不然,以他的内力将沉鱼震出窗外,沉鱼必定命丧当场。

周围的人一见这青楼头牌受了伤,都聚拢过来,秦妈妈惊声叫道:“是谁在这里闹事?胆敢伤了我的宝贝女儿!快告诉妈妈,妈妈替你做主。”

沉鱼垂目,捂着胸口咳嗽,却没做声。

这时,楼上有人问:“你想如何做主?”那声音端的是冷冽沁骨,叫人心发寒。

宗政无忧负手而立,居高临下,身边除了九皇子,又多了个冷面侍卫。

秦妈妈不是不会看人,只一向仗着有后台,猖狂惯了,所以明知他们身份不一般,也没太当回事。秦妈妈看了看宗政无忧,扭摆着上前,半笑不笑道:“哟,我以为是谁呢,原来是九爷的客人!我知道九爷是个有身份的人,就是不知道我们姑娘哪里伺候得不好,惹得您发那么大的火,把她伤成这样!您说,这事儿该怎么办?”

“你想怎么办?”宗政无忧缓缓问道,语气淡淡,没有表情。

秦妈妈道:“你们也知道,沉鱼可是我们楼里的头牌,许多达官贵人来这儿一振千金,都是为了她。现在她受了伤,没个十天半月是好不了的,那这段期间,我们生意肯定是一落千丈,这损失……”

“想让我赔?”宗政无忧仍然面无表情,淡淡补了句:“数目。”

秦妈妈看他如此好说话,顿时笑逐颜开,掰着指头算了一算,才道:“不多,一万五千两就够了。”

一万五千两!够一个普通家庭生活几辈子的。这秦妈妈果然贪得无厌。漫夭看了眼宗政无忧,见他薄唇微抿,面容深沉,眸光半垂,看不清他眼中神色。他缓缓步下台阶,拥堵的人群自发为他让出一条道来。他缓缓走过秦妈妈身边,目不斜视,淡淡问道:“区区一万五千两就够了?”

秦妈妈眼珠转了转,目中贪婪之色显而易见,正想说:“您要是愿意再多赏点就更好了。”这句话她还没说出口,就见宗政无忧顿住步子,微微回头,忽然一掀眼皮,那眼中的冷冽邪妄如阎罗再世,看得秦妈妈不由自主的身躯一抖,直想后退时,宗政无忧已负手冷冷道:“半月时日,一万五千两白银,是不多,也就本王十五年的俸禄。”

他说本王?!整个临天国,敢自称本王的只有一人。秦妈妈震骇住,半天反应不过来,等反应过来后,张大嘴巴,脸色煞白,她没忘记她的主子千叮咛万嘱咐,叫她无论如何,千万别招惹一个人,那个人就是离王宗政无忧!

“你、你……你是离王!?”秦妈妈结结巴巴的一句话没说完竟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漫夭失笑,秦妈妈也算见过大世面的人,又有太子撑腰,想不到竟如此不经吓。

“拜见离王千岁!”周围人群呼啦一声全跪了下去,那反应倒是极快。

宗政无忧扫了一眼沉鱼,淡淡吩咐:“冷炎,把这女人的手指,一根一根……全给本王剁了。”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但说出来的话却叫人遍体生寒。

沉鱼闻言身躯一抖,差点也昏过去。

周围的人全都不敢抬头,整个楼里,除了宗政无忧、九皇子、侍卫冷炎,还站着的,只有漫夭。

沉鱼望着朝她大步走来的冷炎,面如死灰,再顾不上胸口剧痛,挣开泠儿和萧煞,一把扯住漫夭的衣角,哀求道:“公子救我,你一定有办法,对不对?我只是……只是指甲碰到了王爷的衣裳而已……公子……”

漫夭叹气,就算沉鱼不求她,她也不会袖手旁观。

“且慢!”漫夭抬手制止。

宗政无忧斜眸,如地狱寒潭般冰冷又邪妄的眸子朝漫夭望过来。

漫夭忍不住吸气,极力镇定道:“离王殿下,沉鱼姑娘究竟犯了什么滔天大罪,要被剁去十指?您应该知道,对于抚琴之人而言,毁她双手,比夺她性命还要残忍。”

又是一个不怕死的,这是九皇子对漫夭下的结论。

宗政无忧看着漫夭的眼睛,明澈镇定,似乎在哪里见过。他说:“触犯本王禁忌,自然要付出代价。”

漫夭笑问:“请问离王殿下的禁忌是什么?”

宗政无忧目光冰冷,转为凌厉,漫夭恍若未觉,自答自话道:“离王殿下的禁忌,酒和女人?那么……请问离王殿下,您此刻身在何处?”

“当然是青楼。”回答的人是九皇子,他仍是一贯的看戏表情。

漫夭笑道:“九殿下说得是,这是青楼!青楼是什么地方?风流快活销魂地,这种地方别的没有,就是女人多,离王殿下既有此忌讳,就不该来。若非要来,也没关系,但至少也要让您的属下举一个金色的大牌子,最好用显眼的颜色注明:离王大驾,女人与酒,勿近。这样才会妥善,否则,每日来来往往客人多如牛毛,谁会知道,您就是鼎鼎大名忌酒忌色的离王殿下?”

周围一片死寂,连呼吸都微不可闻。

跪地人群里有人张大嘴巴,抬头见鬼一般的瞪着这个胆子比天还大的俊美公子。

一股无形的气流在空气中拢聚膨胀,仿佛随时都要炸开。突然,一声不怕死的“哈哈”大笑传来,惊得人们身子一抖,瞬间便出了一身冷汗。

漫夭黛眉一挑,奇怪的望着九皇子,问道:“九殿下,您的红颜知己就要被剁去手指了,很值得开怀大笑吗?”

九皇子裂开的嘴角微微一僵,一看沉鱼嘴角挂着殷红的血迹,目光幽怨地将他望着,让他觉得他这一笑真是太没良心。九皇子忙敛了笑,轻咳道:“本皇子不是笑沉鱼,而是在想你说的那个牌子。”

漫夭故作糊涂道:“牌子?什么牌子?”

九皇子想也没想,直说:“当然是你说的那个金色牌子,上面写着……”刚说到这里,他就感觉不对劲了,转眼便见宗政无忧不知何时眯起凤眸,盯着他的目光冷若冰霜,九皇子心头一惊,连忙打住话,伸手摸了摸自己俊挺的鼻梁,干笑两声。

宗政无忧面无表情地问:“很好笑?”

九皇子嘴角抽了抽,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他恼怒地瞪一眼为他挖下大坑的漫夭,又对宗政无忧连连摆手道:“不,不好笑,我也不是笑这个......咳、咳……”

“哦……那九皇子还是在笑沉鱼姑娘咯?”漫夭在沉鱼身旁蹲下,执起沉鱼纤细修长的手指,摇头叹息:“可惜了这么美的一双手,以后,再也听不见那么美妙的琴声,也看不到她曼妙的舞姿……唉,真是可惜!”

沉鱼悲由心生,眼泪簌簌而落,低泣出声。

九皇子一想到刚才那支舞,也忍不住说道:“是挺可惜的,那支舞还没跳完呢!七哥,不知者不罪,要不,你就看在我的面子,饶了她这回吧。”

宗政无忧冷冷瞥他一眼,“我给你的面子还少吗?”

他夺过九皇子手中的玉骨折扇,缓步走到漫夭跟前,漫夭站起身来,宗政无忧手中的折扇便敲在了她的肩头。肩上一沉,那柄被贯注了内力的折扇仿佛有千斤重,漫夭几乎站立不稳。她侧过头,同时用自己手中的折扇去挡。一白一青碧,同样是玉骨缎面,只不过她手中扇子的玉骨一角除了无隐楼三个字以外,光滑平整,而他手中的那柄扇子还有一个图形,似龙非龙,且只有一半。

宗政无忧看了眼她手中折扇,微微一顿,手上力道竟松了少许,薄唇微勾,似笑非笑道:“休要在本王面前耍这些雕虫小技。既然你觉得可惜,那本王今日就网开一面,用你的手……换她的。”

漫夭心下一沉,面上不动声色地笑道:“难得离王殿下肯大发慈悲,在下本应欣然从命,但是,在下对这双手也宝贝得紧,若是就这么没了,还真是不舍得。”她说得轻松,笑得淡然。

连宗政无忧都不禁要佩服她的勇气,这么些年,敢这样轻松随意同他讲话的人,还真不多。宗政无忧收了折扇,随手往身后一抛,九皇子连忙接住,宗政无忧转身踱了几步,回眸时半眯着眼睛,目带探究道:“本王要做的事,从来没有人敢说半个‘不’字。你是何人,究竟凭着什么,敢在本王面前这样有恃无恐?”

漫夭肩头一轻,浑身自在了许多,她想起宗政无忧在大殿之上的言行举止,他看皇帝时隐有恨意的眼神,她眸光一转,淡淡说道:“在下只是一介生意人,没什么凭仗,只是习惯了这样的说话方式,殿下您身份尊贵,又最得皇帝盛宠,所有人见到您,无不诚惶诚恐,趋之若鹜。但是殿下,您可分得清,谁是真心,谁是假意?其实生在帝王家,未必就是幸事。身份固然尊贵,却不及平常人家,粗茶淡饭,一家人相亲相爱,和乐融融的景象。”

本是说给宗政无忧听的,但说到最后,漫夭心里却生出许多悲凉。往事点点滴滴浮上心头,如果前一世,她的父亲不是漫氏集团的总裁,整日忙于应酬,她的母亲就不会去的那样早。她明明有亲人,却更像一个孤儿,父亲除了会要求她如何如何之外,从没关心过她想要什么或者她喜欢不喜欢那样的生活。她生病的时候,照顾她的从来都只有保姆。母亲去世之时,父亲在国外没有回来,她一个人主持母亲的葬礼,那一年,她十二岁。如果她不是漫氏集团总裁的独生女,就不会有人利用她的身份,欺骗她的感情;如果她不是漫氏集团的唯一继承人,就不会有人为争夺家产害她死于非命,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整日活得提心吊胆……

宗政无忧眸光微变,幽深如潭。他定定望住漫夭,漫夭在与他的对视中,看到他眼底似有情绪涌动,一丝忧伤,一种无奈,一抹悲凉……她还没来得及看清,那些情绪就已经被他压制消弭。漫夭微愣,那一瞬,她仿佛看到了镜中的自己。宗政无忧,一个站在权力顶峰、狂妄自大、在皇帝面前都可以为所欲为的男子,竟然习惯于将一切情绪压抑在心底。这个人的内心,定有着不为人知的隐秘。

九皇子蛮有兴趣地望着漫夭,天下人无不羡慕他们尊贵的皇族身份,生来便注定高人一等,可眼前之人却说他们还不如寻常百姓?虽然他们的生活确实不像人们想象的那么尽如人意,但这种话可不能随便说,弄不好,要丢脑袋的。

周围再次回复安静,大气也无人敢出。

宗政无忧又望了她一会儿,忽而左右一顾,皱眉道:“怎么连个凳子都没有?”

众人一愣,对于他的突然转变,有点摸不着头脑。已经清醒过来的秦妈妈最先反应过来,慌忙叫道:“有有有……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王爷搬凳子,哦不,搬椅子来!”

楼里的下人慌慌忙忙去了,不到片刻,大厅里就摆了几十张椅子。

秦妈妈从地上爬起来,弓着腰谄笑道:“王爷,您请坐。您想喝点什么?”

宗政无忧不理她,一撩衣摆,就近坐了,懒懒地靠着椅背,一双邪眸再度盯住漫夭,眼中神色已不复之前的冰冷,说道:“你好大胆子!就冲你这番话,死十次也够了。”

漫夭不客气地在他对面坐下,双腿交叠,姿势随意而优雅,笑道:“只要离王殿下恕在下无罪,在下一次也不用死。”

宗政无忧薄唇微勾,倾身问道:“你想要本王恕你无罪?理由?”

漫夭不答反问道:“听说殿下喜欢饮茶,不知可有此事?”

宗政无忧道:“本王喜欢饮茶是没错,但不是什么茶都喜欢。况且,一般的茶,本王王府多得是。”

漫夭笑道:“那是自然,不过品茶讲究的不只是茶本身……如果殿下有兴趣,就请三日后移驾西城天水湖边的拢月茶园,保证不会令殿下失望。但是,请殿下准备好一样东西。”

宗政无忧等着她说下去。

漫夭顿了顿,又道:“是心情。一份品茶的心情。”

宗政无忧看着她的目光微微怔了一怔,恍然记起曾经有人跟他说:“品茶品茶,茶在其次,最重要的,是人的心境!无忧,我希望你能做一个内心平和的人,如这清茶一般,不要被皇族戾气缠绕……”

“品茶还要准备什么心情?真是闻所未闻。”九皇子不以为然,哈哈大笑。

漫夭笑而不语,从宗政无忧的表情里,她看出他懂了。

宗政无忧起身,目光奇怪地将她望了一眼,在挥袖离开之前,他说:“希望三日后,你不会让本王失望,否则,砍得……就不是你的手,而是你漂亮的脖子!来人——通知京城府尹,明日之后,若再让本王看到这家青楼营业,让他提头来见。还有,听说这家青楼每日盈利至少千两白银,查查他们经营了几年,把这些年来盈利的总数目算好送去太子府。”

周围的人正为他这一交代感到奇怪,漫夭却微微笑了起来,临天国这两年边关战事不断,想必国库早已空虚,这个宗政无忧,也许他内心并不像他表面所表现的那样冷漠无情。可怜太子,要大出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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