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往顾安顾安二字是什么意思思

“你想去最接近天堂的地方,而我却只沉溺在波西米亚之心。这座古老的城市像一座迷宫, 我天真的以为爱情是唯一的出口,永远学不会”

结尾 “如果结局早已注定,你还会愿意经历这一切吗?”

中间首先呢 你要请她帮你达成愿望 要不然就会不见天日

再下一个 一个又一个......

雪花 就像天使的眼泪覆盖了 没有爱的天堂

《最初的时光》是由作者“南淮有余”所著。主要讲述了顾安安看过很多散文,读到过很多关于时光流逝,今夕何夕的蹉跎感叹。她将叙述自己的青春...

顾安安看过很多散文,读到过很多关于时光流逝,今夕何夕的蹉跎感叹。

只是真当列车驶向老家的那一站,顾安安搜肠刮肚,竟找不出一个词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境。

经过了流年似水,再回来,现在已经是“多年以后”。

她小时候倒是经常会想,很多年以后,那时的自己又会是什么样子呢?故地重游,多年后的自己,是衣锦还乡志得意满;还是疲惫不堪,收拾一颗劳累的心叹年华似水。

到现在为止,两样都不是。

顾安安下了车,放慢脚步走在这片已经倍感陌生的土地上。算起来,她已有将近七年的时间没有回来过。小时候走过的上千次的路早已面目全非,记忆里的很多景色都已消失不见。经过小学时,才发现旁边的杂货铺也被夷为平地。

回忆一下就涌上心头,有时候是一根棒棒糖、一袋冰袋、或者是干脆面……无数个放学的路上,都是由那双手递交给她。然后不止一次心痛的说:“顾安安,你知不知道你坑了我多少零花钱!”

现在重新回来,除了恍惚的不确定,还是有一种久违的兴奋。她还是想念这里的,只是将近七年,她都不敢承认。她曾经那么依恋的土地,尽管到最后,她拼尽一切也要离开。

顾安安刻意放慢脚步,近乎贪婪的搜刮起街上的一边一角,再与她记忆里的慢慢对比,最终失败的摇了摇头。似水流年的威力,就是把记忆里的东西变得面目全非。

她记得,不远处就是市第一中学。

念头刚动,顾安安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她一看来电,眉头已经不自觉的皱起。等到铃声响了五下她才接过电话,不情不愿的叫了一声:“爸。”

他说话还是那么大声,“来了没,到哪了?”

“在等公车,大概半个小时就能到了。“

“你阿姨知道你要回来,特意烧了一桌菜,还说一定要等安安回来……”

顾安安把手机拿离了耳边,等电话那边说完了,她赶紧接着一句:“知道了。”

刚刚凝聚的对这座城市的怀念,顷刻又烟消云散。

美好的瞬间总是容易忽视,不堪的记忆却能一遍遍的在脑海里盘旋,不知不觉就吞噬掉所有的美好。顾安安等在车站旁,二十四路公车姗姗来迟。她抓紧背包,跟随人流挤了上去。

明天就是十一小长假,车里不出意外的拥挤。顾安安打量了一下周围,有很多跟她一样的,提着行李箱风尘仆仆的游子。不同的是他们稚气未脱的脸上都堆满了归家的期待和兴奋。

公车突地往前冲了一下,满车的人都打了个趔趄。顾安安被挤的透不过气,她艰难的抓住扶手,随着节奏开始摇晃。

那时也是这样,每天放学都要经过一次压缩罐头似的洗礼,顾安安才不喜欢坐公车。一直到二年级的时候,因为那次意外,满校慌张。于是他就担当起了每天接送她的义务。公车停停靠靠要半个小时的路程,他只要十几分钟就能解决。

后来,顾安安也不记得是哪一天了。似乎是在某个暑假,他开始教她学自行车,从早上到晚上,一整天都在学。不到一个礼拜,顾安安就摔的满腿都是伤口。任他怎么说,她都置气的不肯出门。

最终,他败下阵来,“安安,我要去北京了。以后,你要自己上学。”

顾安安终于肯抬起头来,“为什么要去北京?”

“远,跟北京一样远。”

“你不回来了吗?”顾安安问完后眼泪就已经在眼眶里打转。比他的高中还远吗,比妈妈离开的距离还要远?

顾安安的眼泪成滴落下,这一次,他却没有安慰她。只是抚着顾安安的头发,“听话,要学自行车,以后自己的路要自己走。”

“北京”,这是继杭州之后,她接触的第二个最遥远的词。

所以前两天,钟叔叔才会去办“谢师宴”。明明他要走了,为什么他的家人却那么喜气洋洋?

顾安安还是哭着,始终等不到安慰,她能做的就是把眼泪一擦,以一种宣誓的姿态,“我以后也要读大学,我也去北京。我去找你。”

如果必须要承受离别,那就不要让相聚再遥遥无期。

就是从那一天起,顾安安开始把北京作为奋斗目标。她的每一次考试,她的选择,她独立开始的生活,都随之刻上了“北京”。

报站的声音惊醒了顾安安,还差一站,她迅速提前下车。

新鲜的空气稍稍驱散了公车里的沉闷感,她听到手机又响了起来。顾安安没有接,只是按照自己的速度,一步步的向前走。

这一带的居民楼都有些年头了,暗红色的墙皮,水泥灰的楼顶,显得有些残旧。楼下的小卖铺只增无减。大概又动过工,花坛里的草皮一块块外翻着,断树残枝还在等着被运走。

A栋的三单元,顾安安在敲门之前都有些犹豫。连门面都陌生了的地方,感觉自己根本不像是回家,只上门拜访的一个亲戚而已。只要寒暄一阵,抬脚就离开。

微胖的中年男人开了门,他的怒色在看到顾安安疲劳的样子时终于殆尽,“回来啦!”

“恩,爸。”顾安安犹豫了一下才走进家门,饭菜香立刻飘入鼻中。男人的声音里有藏不住的兴奋,“今天做的都是你爱吃的菜。”

她刚关上门,另外一只手就伸了过来,“哟,安安回来啦。先去吃饭,我帮你放包。”

再次听到这个声音,顾安安颇有心悸。她迅速避开那只手,目光轻然的扫过她,放下背包擦身而过。

顾安安都懒得伪装的态度让她一震,女人瞬时怒目圆瞪。

“好了。”顾安安的爸爸不耐烦的打断她,“吃饭吃饭。”

跟父亲说的一样,饭桌的菜色丰富的惊人。三人围着桌子,一时安静的出奇。

顾安安想来都觉得讽刺,她曾经在饭桌上花样百出,一口一个的“阿姨”,拼命的搜刮学校里的趣事,只为了讨好这个即将入住的新阿姨。可最后呢?

饭桌上只剩下一个人的喋喋不休,爸爸对她的记忆还停留在几年前,“那时候说升职的,现在成了没有?钟晏呢,听说他出国了,他什么时候回北京?你多跟他联系联系,人家那么成功……”

顾安安被交错在时光的源流里,听着听着,打断他道:“我早就辞职了。”

爸爸的滔滔不绝全部卡在了喉咙里,只能伴着饭粒艰难的咽下,“什么时候的事?”

“没多久,现在在跟朋友办琴行。”她简单的一句带过,爸爸又恢复了眉开眼笑,“自己当老板也好,你小时候就钢琴弹的好。”

顾安安没让自己讥笑出来。是啊,本来是弹的好,但就是因为女人的几句话,从此就失去了练习的机会。

女人也不甘沉默,一贯的尖声道:“还是要找个好人家,女孩子总是要嫁人的。你现在有没有男朋友,我帮你留意了几个。”

第一年清明去给爷爷奶奶扫墓的时候,她就毅然已经是女主人的架势,边烧着纸钱对着两位老人的遗照说:“现在大丫头大了,你保佑她以后找个好人家。”

顾安安突然就笑了出来,她反唇道:“以你的眼光,是不是要我跟你一样。嫁了一个又一个,然后拖儿带女的,想尽办法从前夫手上讹钱。”

女人的脸瞬间涨的通红,爸爸已经朝顾安安喊了起来,“吃你的饭!”

顾安安再次沉默,她已经忍了很久,她本来以为都已经淡忘了。可刚才那一刻,她就是不受控制的说出口。她终于明白,隐忍是无用的。有的人,只要一见面,就是新仇旧恨。

可是沉默却成了催化剂,女人跳起来,拿食指狠狠指着她,“你嘴巴放干净点,你摆这张脸给谁看,你当这还是你家……”

就姿态,都和当年一样。

爸爸也在用方言吼道:“好了,好了,好了!”

自我麻木不管用,顾安安也掷了筷子,同样恶狠狠道:“我姓顾,你算什么。你有结婚证吗,你这个泼妇!”

她早就觊觎这房子,她早就顾忌顾安安。以前,顾安安还会哭会闹,后来,她实在厌倦了,离开才是最好的解脱。

她用力打开房门的时候,听到女人在背后恶毒的咒骂,“没人要,没人要!”

顾安安连头也没回,“我比不得你,十几岁就能爬上男人的床,一身的经验。”

说完就重重关上门,把争吵都隔绝在门外。

关上门的瞬间,顾安安立刻就去揉眼眶。往事如毒蔓,她怎么努力也忘不掉。小时候一直不明白,爸爸怎么会找这样的女人。直到等她的哭闹一次次无疾而终之后,她还是接受不了现实。

她恶狠狠的诅咒着,抹去眼泪,在墙上摸到开关。

房间里空荡荡的,这些年早就消磨了她曾经留下的痕迹,只泛着一股挥不去的陈旧。所有有价值的东西基本都已经搬走了,只有床和衣橱还保持着当年的模样。

顾安安打量起整个房间,她却还记得,总有什么是没有带走的。

衣柜里塞着一个硕大发黄的旧纸箱,里面满满当当的塞满了她小时候穿过的旧衣服。

顾安安呆站了一会,然后心念一动。她一件件的翻开那些旧衣服,都可以听到胸膛里“扑通扑通”的心跳声。直到手指触到纸箱的底部,顾安安一使劲,拽出了一个黑色的双肩包。

非常普通的样式,书包的两条肩带上分别两个卡通胸针。仔细一看竟然是花轮君和小丸子。顾安安失笑,尽管到现在也没有等到那个童花头的女孩上高中。

书包里鼓囔囔的,拉链都有些生硬了,打开里面是一大捧的牛皮纸。准确的说,是被牛皮纸包裹住的东西。

时隔这么久,顾安安早就忘了里面是什么。可当那分量不轻的牛皮纸沉淀在手里的时候,她突然就呼吸急促。

一圈圈胶带缠的密密实实,顾安安翻箱倒柜才找到一把剪刀。她小心的剪开每一道束缚,撕开黄旧的牛皮纸,信件潮水一般的掉了出来,瞬间铺了一地。

她的脑子有片刻短路,同样泛黄的信封,有些已经贴上了邮票,有些没有。被贴上邮票的,很多都有被退回的标记。

顾安安席地而坐,她粗略的扫了一下。足有百封信,从稚嫩到清秀,还有个别的歪歪扭扭,都是她的字迹。

她要努力抑制自己的呼吸,随手拆开一封信,花花绿绿的信纸上印着一个已经叫不出名字的明星,看着有些恶俗,开头是已经褪去颜色的钢笔字:

才看了一行,她就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生嫩的字迹,酸溜溜的开场,真的是自己写的吗?

“我跟他从小就互相看不顺眼,你能想像吗,我竟然跟他分到一个班。不过还好,幸亏不是做同桌。很多时候,我都能感觉到他在背后瞪我……”

这个“他”是谁,顾安安也想不起来了。

又拆开一封,“苏浅还是那样,有些胆小,有些娘。可是他是个天才,就像是命中注定的第一名。不过,他再也不会教我功课了。有时候我找他说话,他都冷冰冰的,我哪敢再找第二次。”

顾安安连续看了几封,都是些家长里短。有抱怨、有喜悦、有向往……剩下的全部都是思念。

直到她又拆开一封,娟秀端正的字迹,干净的信纸上不再印有劣质的明星图案,“今天姑姑来看我,她趁那个女人不在,悄悄问我‘喜不喜欢这个阿姨?’你知道的,我不喜欢。姑姑的脸色当时就变了,她说‘真不懂事。’”

“钟晏,我今天才知道,原来懂事的另一个含义,叫忍气吞声。”

“我觉得自己学不进去了,课本上写的都是天文数字,我一个都看不懂。明明应该温习的,但是我却跑去了网吧看电影。电影的名字叫《蝴蝶效应》,挺深奥的名字,内容也好科幻。其实,我没怎么看懂。但是临近尾声的时候,我听到女主角说了一句话。她说,父母离婚的时候,她本来是想跟着妈妈走的。可是,她舍不得男主角,所以跟了爸爸。”

“钟晏,不是说时光如流水吗?可是为什么,高中会这么漫长。我昨天又被杨明娜拒之门外,她妈妈大喊大叫着让我不要再来。我连一个朋友都找不到,时间真的好漫长,我快熬不下去了。”

“钟晏,有没有不考大学就能去北京的办法。我真的,再也承受不了任何离别。”

依稀还是玩悲伤的年纪,于是所有的情感都被放大了数倍。

顾安安甩开信,猛地捂住脸。她竟然还会在回忆往事的时候失态。那些信,每一封都是一个地址,一个名字。内容里,却镌刻了她所有的过往……她是什么时候理解隐忍,什么时候开始忧愁,什么时候懂得离别?那些在她记忆里,陪她哭,陪她笑,陪着她向着目的地奔跑的人,现在都在哪里……-----------------------------------------------------------------------------------首先迎来的就是回忆杀,

很想写点什么来纪念一下,也包括自己的臆想,

这主要就是一个小女孩可以平凡,也可以不平凡的成长经历,小清新流水账,慢热加磨合。

当然此文也是有恋爱的成分,

不过那种生死相随,惊天动地的,就,呃,很少了。

如果能让一些同样80后,90后的,在屏幕前亲爱的你们产生一点共鸣,这些文字的目的就达到了。

一块黄铜制的,一面雕刻着小猴,一面雕刻着一个光屁股小孩的纪念币上,清清楚楚的刻着我的出生年月,几点几分呱呱落地。

亏了这块纪念币,我知道自己生于1992年6月的晚间十点,绝非爸爸说的我是从桥洞底下抱来的。当我义正言辞的表示不信后,他们又改口成我是从轮船上抱出来的。并绘声绘色的描述我那时穿了一件破破烂烂的军大衣,身上还留着封信,写明了求好心人收养。

他们的表情肃穆认真,绝无一丝玩笑的意味。我颤颤悠悠的捧着纪念币,“哇”的一声放声大哭。

爸爸妈妈却没有像往来一样来哄我,而是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这让我更加确信,我果然不是他们亲生的。

原来这么多年,吃的都是别人家的饭。

于是我哭着喊着去隔壁找钟晏,哭的那叫一个撕心裂肺。我把手捶的通红之后,钟晏才一脸不耐烦的开了门,“小祖宗,又怎么了?”

我如见了救星立刻扑上去抱住他的腿,他把我一拉一提,拎小鸡似的把我带到房里。然后就盘腿坐在我面前,兴致勃勃的看着我哭,“你要不要再大点声!”

在我抽搭着说出了我的家其实是艘轮船的事实下,他面色复杂的看了我一会,“顾安安,你还真信了?”

他一脸嫌弃的跟我说,“你爸本来给你准备了很多名字,说要是个女的就叫顾念,是个男的就叫顾博文。可惜啊,一看到你长的跟个脱毛猴似的,随口说:‘就叫顾安安吧。’”

据他所说,在妈妈平安生下我的第二天,他们一家人就到了医院探望。当时妈妈很友好的让已经七岁的他来抱一抱我,可是他看着又干又瘦像只猴子的我完全生不出一点怜爱之心,唯一的想法就是把我扔回猴山返璞归真。

他当然是想不到,等我能走能嚎之后,他却成了那只公猴子。

在我能下地之前,父母忙于工作,又不放心把我送到托儿所,隔壁的钟叔叔一家非常热心的接下了我的看护工作。于是三岁之前的一半时光都是在钟叔叔家度过,那一半中更多的时候,又是钟晏带着我。

钟晏不止一次的表明那简直就是他一辈子最痛苦的时候,他漫长的人生轨迹硬生生被我拉短了征途,让他提前体验了一把少年奶爸的感觉。

终于等我能走能跑了,我就彻底成了钟晏身后甩不掉的小尾巴。只要钟晏放学回来,基本就是他到哪我到哪。他跟人去骑自行车,我就在后面滚泥巴;他跟朋友勾肩搭背,我就在后面拖他后腿;而当他偷偷去游戏机房时,我就被扔在门口当眼线。通常,一根棒棒糖,一块巧克力,就能让我任劳任怨。

直到某天,我把酬劳升级为两块巧克力,钟晏眼露不屑,“还会讨价还价了。”便不再理我。一小时后,我傻愣愣的看着钟叔叔从远方杀气腾腾跑来。我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就看到钟晏被揪着耳朵,鬼哭狼嚎的被从游戏机房里拖出来。

他的游戏币还攥在手里,“顾安安,我错信你了。”

我跟着钟叔叔回家,隔着门板我都能猜想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天之后,他好长一段时间都没理我。即便钟叔叔勒令他必须陪着我,他也只是随意哼哼两句敷衍,然后连个正眼都不给我。

我口齿不全的咬着字,“那天你被打了吗?”

钟晏两眼一瞪,“你要不要我演示给你看!”

我支吾着不敢说话,眼泪顿时就“吧嗒吧嗒”的往下掉。除了可怕的幼儿园,那时所有的一切啊,钟晏不理我就是世界上最恐怖的事。

就是这件事,刺激了我人生中的第一次大冒险。

在他单方面的冷战持续了两个星期后,我赶在了星期五的黄昏,趁着妈妈牵着我去楼下买菜的时候,我一鼓作气挣脱了她的手朝学校跑去。回想那一路的惊险,多像是披荆斩棘赶去城堡的恶龙。当时只觉得自己是恶龙,大概是钟晏长的太像骑士了吧。

终于我跋山涉水溜到学校去找他,面对那高墙一般的移动门咬紧牙关,却在准备挤门而入的时候把头卡在了铁门里。我慌忙的拔了几下,果然妈妈说万事开头难,我就独独死在了开头上。

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群又一群刚放学的学生从我面前走过,在他们探究惊奇的目光中我头一个学会词就叫淡定。

我听到背后妈妈大呼小叫的喊声,门卫老伯笑的茶水缸都翻了地。好几个人轮番来帮我拔头,但都无果。

六年级的队伍走过来,终于我看到了钟晏,他个头挺拔,就排在队伍的头一个。见我撅着屁股,头挤在铁门中间的滑稽模样。他一愣,接着竟伙同一群男生笑的前仰后合。于是我憋了半天的眼泪立刻奔涌而出,嚎的那叫撕心裂肺。

那天我轰动了小学,几个老师齐心合力,一个捧着我的头,两个老师左右在拉铁门。钟晏就在我头上喊:“加油,加油!”终于把我从铁门里抠出来,我已经只剩半口气了。

一看到钟晏,我差点就把眼珠子给瞪出来,他笑的满地打滚的同时也非常勉为其难的接受了和我重归于好。

学校的老师似笑非笑的看着我,直接断言我将来是要干大事的料。

后来有段时间,人们嘲笑的方式成了“你脑袋被门夹过吗”。我冷眼呵呵的看着这群后辈,“我可是被铁门夹过的人!”

因为实在受惊不小,托了我脖子上一圈红痕的福,回家后才免了爸爸的一顿“铁砂掌”。在“铁门事件”的第二天,妈妈抄着我去了幼儿园之后,又特意跟老师嘱咐道,千万千万不能让我乱跑。

可是她忘了那位老师说的话,我注定是干大事的料。

不知道班里的同学从哪里得知的,总之我被铁门卡头的事风靡了全班。谁都知道一个五岁的女孩被卡在师范附小的铁门里大哭大喊,哭得校领导都围了一圈,才把她从铁门里拔了出来。短短一个上午,我就成了同龄人眼里的英雄,她们又激动又好奇的盯着我脖子上的红痕,问东问西,就恨不得以身代我了。

在那个还不知丢脸是何物的,连换牙都显得惊天动地的年纪,我一下子就自我膨胀了。

下午有人在学校的小花园里捡到一只金属环,立刻如获珍宝的献给了还是“英雄”的我。

这个铁环连电视上钻戒的万分之一的美感都没有,可同时,又比我们常玩的易拉罐的拉环好看多少倍。

我立刻套在在了手上,有点松,我又上牙面目狰狞的把圆环咬紧,直把手指上的肉突出一截,才完成了这次王者的“加冕”。

结果就是等到妈妈放学来接我,我的手指已经涨成了一个紫萝卜。银灰色的圆环上还刻着我的牙印,妈妈的脸一下就黑了八度。

老师找来一个镊子,苦笑着把我手上的金属环钳开。她喋喋不休的说教了一番,我依然一句都没有听进去。只有妈妈的一声叹息钻到耳朵里,“我在外面已经够累了,别跟你爸爸一样,你能不能帮我省点心。”

可惜我如所有人想的那样胆大妄为,没心没肺。我从来没有留意到家里越来越紧张的气氛。时常传出的争吵、碗碟的碎声、还有爸妈的红脸……这些都摆在我面前的现实,我竟从来都没有放在心上。

无论发生什么事,最后我们一家三个人都会上桌吃饭。要不怎么说“一家三口”,我以为总是亘古不变的。

到了1999年6月,在我刚满了七岁生日之后,还有三个月就要去上小学了。暑假里妈妈破天荒的把我送到了乡下外婆家。钟晏没有如我所想的依依不舍的来送我,他正抱着钟叔叔给他新买的游戏机玩的痛快。

我对外婆家最大的印象除了远,就是去年那场大洪水。泥黄的深水一直蔓到了大人的膝盖,我全程都被爸爸抱着,数着不时从水里跳起来的大鱼。

那两个月,没有吃饭、睡觉、找钟晏。我只是一个人听着房子后繁密的树间一声长过一声的蝉鸣,在电视上《猫和老鼠》的追逐声里躺在床上一遍遍打滚。

而当我回到家的同一天,妈妈却拎着行李走了。钟晏硬把我拉到他们家,收起了他总是戏弄的笑容,他告诉我,他们离婚了。

天知道,离婚到底是什么?

爸爸很认真的跟我说,妈妈去了很远的地方学习。

对,就是学习。就像我即将迎来的小学,需要坐在凳子上听老师讲课,然后和一群同龄人打打闹闹。不同的是我每天都能回家,而妈妈,可能要一年才能回来一次了。

所以离婚的意义,就是一年一次的相见。那时我已经知道一年是三百六十五天。可是我连数到一百都觉得累,要怎么等到三百六十五。

我呆呆的听着,一边看着爸爸为我准备明天报名需要的东西。他仿佛刻意避开我探究的目光,粗声道:“找你钟哥哥玩去。”

那一瞬间,我突然记起那个有关我身世的谎言。七年前,我穿着一件破破烂烂的军大褂,身上留着一封求好心人收养的信,然后被爸爸妈妈抱回了家。

他们两个坐在椅子上笑的前仰后合,一再的重复,“是真的,这是真的。不信你去问问姑姑/阿姨。”

这又是一个谎言,不过从两个人骗我变成了只有爸爸骗我。

对面钟叔叔的家门紧闭,我神不守舍的跑到楼下的小花坛里。那一小块天地里有绿荫,有花草,头顶的花架很好的遮住了酷热。我抱膝坐在台阶上,终于放弃了一口气数到三百六十五的打算。我眯着眼看着热腾腾的阳光,脑中灵光一闪,如果我再去钻一次铁门,妈妈会不会再从后面追上来?

按照惯性定律,我做好事的时候没有人看到,但是我一旦闯祸,妈妈就会第一时间冒出来。

我激动起来,正当我要撒开欢的往小学跑,突然就听到钟晏的声音,“顾安安!”

他刚走出楼道,迎着阳光英姿飒爽的向我跑来。两个月不见,他晒黑了些,也高了些。他穿着白色的运动套装,小麦色的皮肤,光洁的额头,活脱脱的一个阳光少年。

他几步跑到我跟前,放松的舒了一口气,“我刚才去你家找你。”

他按了按我的肩膀,“坚强点啊,又不是什么大事。”他挑了挑眉,似乎意识到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但还是接着道:“还有你爸在呢!”

我深吸一口气,一张口,眼泪已经先淌了下来。

我毫无征兆的大哭让他足足愣了一刻,他反应过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把我拖到花架深处。他的手一提一放,似乎在犹豫要不要捂上我的嘴,最后只能笨拙的安慰着,“好了好了,别哭了。”

金光灿灿的午后,阳光和绿叶的清新味道镌刻到了每一个细胞里。妈妈就是在这样的天气里离开,我猜想她走的没有一丝留恋,也许都没有回头。她用最快的速度,在我回家之前走的干干净净。

然后我意识到什么,这个暑假,早就是他们安排好的。他们用两个月的冗长铺垫,好让我彻底接受今天的发生。

我从来也没有告诉钟晏,那一天,我哭的不是所有的后知后觉,我只是想到妈妈把我送到外婆家之前发生的一件事。

那天的晚饭是有一道菜是苦瓜炒蛋,苦瓜放的太多,鸡蛋不够滑嫩,完全不是妈妈平时的手艺。

爸爸也尝出来了,他把苦瓜炒蛋推到了一边,严肃道:“以后别做这个了。”

七月初的夜晚闷热焦黏,我闷头吃着饭,只听到头顶的大吊扇“呼呼”的转着,热汗还顺着脖子往衣服里滴。

一盘的苦瓜炒蛋连着碟子被扔进了垃圾桶,我吓的抬起头,妈妈还在若无其事的动筷子。

我紧张起来,连嘴里的饭都忘了咽。爸爸则已最快的速度解决了碗里的白饭,然后他说,“都好,都别吃了。”他重重一扬手,把碗摔的粉碎。

雪白的碎瓷上还沾着褐色的汤汁,一地的零零碎碎,是扫不去的污垢。

他们两人都那样平静,所以根本算不上不欢而散。

那一口咽不下去的苦瓜炒蛋,就一直卡在喉咙里……钟晏木讷的拍着我的背,似乎他所有的安慰词都已用完,只能用一脸干噎的表情瞪着我。

憋了半天,还是只有一句,“别哭了。”

我也不知道我在哭什么,或许是我嘴里还有苦瓜炒蛋的味道。焦老、苦涩,即便过了这么久也没有淡去。

而我的粗神经到了这一刻终于完全瓦解崩裂,嘴里的苦味带着模糊的往事铺天盖地的涌来,那些曾经被我刻意忽略的争执竟忽然都清晰的浮出了水面。

那天,我悄悄的捂着食指,用尽办法把红肿的手指往袖里藏。一连两天的挂彩,我实在害怕爸爸的“狮子吼”,说不定气上头来还会和妈妈一起联合双吼。我一路祈祷回家,推开门的那一刻我真是松了一口气,爸爸不在家。我只盼着他晚点回来,能拖一会是一会。

祈祷成功的却不一定就是好事。我如了愿,手指的胀痛也消了下去。我完全放心的陷入了梦乡,直到天已黑透,巨大的敲门声猛地把我震醒了过来。

我手忙脚乱的摸到墙上的开关,灯一亮,那声音都跟着清晰了很多。是一下紧接着一下的敲门声,逐渐加重的力道召显了那人的怒气。静夜里这样的声音听来格外可怕,仿佛下一秒就要破门而入。

我赤脚走下床,吓得连忙大喊妈妈,妈妈却只是隔着房门极不耐烦的喊,“你去睡觉。”

“安安!”那人已经是在砸门了,他气急败坏,开始重复的吼道:“安安,开门!”

我一个激灵,竟然是爸爸的声音。

他忘记带钥匙了吗?我立刻跑到客厅要开门,“砰”的一声,微弱的灯光下站着满脸怒容的妈妈,“睡你的觉!”

我脚下一动,妈妈就朝我吼道:“你要开门,那以后就别给我进来!”

她怒瞪着我,表现出来的怒气让我自心底害怕。同时敲门声慢慢的轻了下来,爸爸似乎知道我在,“安安?安安听话,快开一下门。”

爸爸的声音那么低,又那么重,还透着一丝无可奈何的请求。我咬着牙在发抖,妈妈又一次申明道:“回去!”

我可以随时跟着钟晏疯疯癫癫,也可以不顾后果的去钻铁门。可是在这针锋相对的两个人中,我连走出一步的勇气都没有。

那夜我把自己缩在被窝里,在门外渐重又渐歇的敲门声中不安睡去。好不容易熬到第二天起床的时候,我急匆匆跑出房间,就在客厅里看到了爸爸。

爸爸就坐在客厅里抽烟,苦涩的烟雾缭绕在他的上空。爸爸脚下已经扔了一堆的烟头,他漫不经心的朝我投来一眼,那一眼直让我心惊肉跳。

他把烟扔到脚下踩熄,妈妈也从房里走了出来。她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一样,让我换衣服上学。

爸爸还是进来了,还是要上学,还是照旧,也许一切都好。

明明已经到这种地步,为什么我竟然还以为一切正常,为什么我从未察觉到?

我在泪水模糊的世界里回忆起往昔,钟晏的脸突然在我面前放大。他从口袋里掏出纸来给我擦脸,“你怎么就哭个不停了,哭的这么安静,一点也不像你的风格。”

他说完带有几分期翼的盯着我,我的迷茫和无动于衷让他挫败的叹了口气,他抓了抓头发,放柔了语气,“安安……”

“钟晏!”花架前有人在喊他,一阵阵欢闹的声音。我听得熟了,是经常跟钟晏一起出入网吧的那些朋友。

树枝斜影下我瞧得模模糊糊,他们却爆发出几声大笑,“我说怎么没来,原来在哄妹妹啊!”

钟晏脸上一红,做了个驱赶的姿势,“都滚远点,一边玩去!”

他的几个玩伴又蹦又跳,撞得树丛哗哗的响,他们夸张的喊着:“还不快去买糖……你爸爸又要杀过来了……”

钟晏立刻冲了过去,我知道他想起了被钟叔叔从网吧拎出来的那次。如今他们旧事重提,他怎么会容忍这个丢脸的话题继续。

他追赶的脚步踏起点点余晖,我坐在原地听着他们在一阵嬉笑怒骂中跑开,渐渐停止了泪意。

原来眼泪这东西,越有人安慰就流的越快。一旦有人离开,那就只能坚强给自己看了。

咸凉的液体在脸上风干成痕,干巴巴的难受。坐久了,我都闻到楼上楼下飘来的饭菜香,肚子也很适时的“咕嘟”的一声。

所以说,伤春悲秋也得先把肚子填饱啊!

我正筹算着要用什么姿态回家才好,就听到油纸袋的沙沙声。黄、红、绿,三根还冒着寒气的冰棒就摆到了我面前。

钟晏得意洋洋的抓着棒冰棍,“吃吧。”

我有些诧异,钟晏除了让我给他当眼线,几乎还没有主动给我好处的例外。

我的肚子又叫了一声,钟晏的脸也黑了。

他恶狠狠的咬上红色的冰棒,嚼的咯嘣脆,“早知道我就买热狗了。”

包装袋上的三只和尚被揉成了滑稽了样子,都乐呵呵的盯着我笑。

我快速的抹了把脸,从他手上抢过另外两个冰棒,一左一右往嘴里塞。

“顾安安,你吃慢点!”

然后钟晏笑了起来,我被冰的说不出话,只有牙齿机械的嚼着。钟晏大大咧咧的说了一句,“哭什么啊,有我罩着你。”

他就是我给自己找的第一个靠山。

我都能躲过去年的大洪水,怎么就躲不过每年的九月一号。

终于到开学第一天,一早上都是手忙脚乱。爸爸急匆匆的把我送到班级门口,到了就一指“一年三班”的班牌对我说,“记好了,一三班。”

他又重复了一次,“以后来了就找一三班。”

我后知后觉的知道以后每天就得在这里上课了,爸爸塞给我一个铁饭盒后就赶着去上班。我站在教室门口,“一年三班”的标牌已经有些泛旧了,教室里倒是焕然一新。两面大黑板油光黑亮,粉笔整整齐齐的堆在讲台上。家长们陆续离开,班级里已经有不少同学落座。

我拎着饭盒正准备进去,只听到背后“哟嘿”一声,我被撞到门框上,就看到三道身影唰唰的闪进教室,一边跑一边把桌椅撞的碰碰响。

教室里一片哗然,我瞪着那三个男生,那一下撞的我差点把手里的铁饭盒甩出去。其中一个男生甚至回头朝我扮了一个鬼脸,笑的尤其欠揍。

老师还没来,大家都是各自找好座位,我环顾了一圈,找了一张离那三个男生最远的位置坐下。

今天天空灰蒙蒙的下着雨,暂时做不了升旗仪式。同学们都在说话,互相熟悉,连预备铃打响了也毫无察觉。我观察了半天,竟都没有幼儿园的同学,全部都是生面孔。

我终于有了一点对新环境的恐惧感,失去了我在幼儿园的光环,我不知道该怎么在这个新班级里活动下去。

上课铃打响后,我们的班主任正式现身。她站在讲台上,自我介绍她姓王,负责教我们语文。王老师看着四十岁左右,穿一身深灰色的连衣裙,笑起来的时候脸上有很深的纹路,看着很是和蔼。

王老师简单介绍了几句,声音响亮但很具亲和力。她先是欢迎了我们这群小萝卜头入学,说了一些学校的情况,然后就让我们站起来排成一队,开始按照身高分座位。

我有些兴奋,不知道会给我安排到谁当同桌。

不知道为什么一定要一男一女互相搭配,我被安排坐在第四组的正数第三排,同桌是一个非常腼腆的男生。我打量他几眼,他都会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我把书包塞到桌肚里,等着教室里完全安静下来,王老师又笑容满面的说让我们开始自我介绍。

王老师拿着一本名册记录,从第一组第一个人开始,稚嫩的声音分别报出他们的名字。小孩子的语言都很匮乏,除了名字和年纪,其他就憋不出什么话了。我本来还在心里准备了一箩筐的介绍,毕竟我曾有过那么多的“壮举”。可等真的轮到我时,我还是依样画葫芦,“我叫顾安安,今年七岁。家里有爸爸……”我的声音陡然低了下去,我其实都不太知道爸爸到底是做什么工作的。

王老师笑呵呵的替我解围,“看来顾安安比较害羞,先坐下吧。”

比我更害羞的同桌结结巴巴,声音小的跟蚊子一样,我屏气了半天才听到一点小小的声音,“陈书远。”

果然全班都叽叽喳喳,喊着“听不见,听不到。”陈书远的脸更红的吓人。

后座的同学“哗”的一下站起,他的声音足以盖过全班的人,“我是周旭晨,也七岁了。”

我好奇的转头去看,这位叫周旭晨的长的浓眉大眼,个子比我高,脸比我宽,满脸的倨傲。乍看之下有点眼熟,这不就是早上撞到我的那个人吗!

周旭晨看起来更得意了,他又说,“我家里是做生意……是,是经商的。”我猜这肯定是从大人那学来的蹩脚的词,自我介绍完也不坐下,还是等到王老师开口“下一个”。

几乎就是在《爱现的动物管理员》那一集里,小丸子点评花轮的那一句:爱出风头。

开学的第一天是最悠闲的,这一个上午都在自我介绍和自我预习中度过。我在新书上一笔一划的写下自己的名字,这时候才真正感觉,我已经是小学生了呀!

那年学校还没有建起食堂,只有开水房和蒸饭器。学生们大多都是回家吃午饭,一些住的远的就会自己带饭。一般四到六年级的学生都是自带饭盒,前后左右的人成立一个小组,每个小组轮流派一个代表去热饭。而一到三年级的学生因为年级小,即使中午不回家也会有父母来学校送饭。上午第四节课的下课铃还没敲响,教室外就已经站满了家长。

眼睁睁看着王老师走出了教室,糟糕的是,我压根不知道蒸饭器在哪里。我那点刚滋生的尊严又不允许我捧着饭盒边走边问。对着一盒冷冰冰的蛋炒饭,看来今天只能吃这个了。

在教室里吃饭的人不多,可饭香丰富,那菜色都比我的蛋炒饭丰富多了。

今天可是开头第一天啊,也算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

我埋头迅速猛吃了一口,饭还在嘴里没嚼完,突然就听到有人在问,“顾安安是不是在这里?”

我如梦初醒,看着来人惊讶的合不拢嘴。

钟晏快步朝我走来,“怎么看到我也不说话?”

我终于回过神,又惊又喜的把饭咽下,“你怎么来了?”

钟晏在我对面坐下,我才看到他手里还提了个网兜,装着两个饭盒,还有一个水壶,他一副“那还用说”的表情。

黄灿灿的蛋炒饭,我更拿不出手了。

他忙着把饭盒排开,水壶里热腾腾的白色,是麦乳精,“你早上走的够快的,我妈本来想给你带一份,你都没影了。”他把菜色鲜艳的那一份推到我旁边,“赶紧吃吧。”

我张了张嘴,“谢谢”两个字却说不出来。我也不知道该告诉自己,是如果爸爸没那么忙,还是如果他们没离婚好。

“发什么呆。”钟晏适时的截断了我的胡思乱想,他脱下深蓝色间白色的校服外套,头上还汗津津的,“今天感觉怎么样,同学好相处吗?”

他忽然就有了家长范,对着我问东问西,然后他说,“我一年级的时候读的也是这个班。”

蓦地一股喜悦涌上心头,“真的!”

“那你现在?”我掰着手指算了下,也不知道学校有没有八年级。

他的目光越过我,“我那时坐最后一排。”

我猜也是,按照身高排列,长的越高的坐的越后。

手心都是饭盒热腾腾的温度,开学第一天,的确很有纪念价值。

吃完饭趁着钟晏还没走,我赶紧问他,“你知道……开水房怎么走吗?”

钟晏恍然大悟,“对了,我带你去学校走一圈。”

我上前握住他的手,任他带着我在校园里转悠。

师范附小的教学楼都有些年头了,“勤奋好学”,“雄鹰展翅”这样的标语随处可见。从一年级到六年级,每走过一栋教学楼我都要问清钟晏当年读的班级。开水房远远的,排在所有教学楼的最后,里面蒸汽腾腾,很多高年级的学生都在里面排队打开水。我往队伍里一站,越发的显得矮小。

钟晏想了一会跟我说:“以后你爸要是来不及准备就算了,我回去告诉我妈,她可以做双份。”

我想也未想的回绝,“我不要。”

我低头不知道该怎么说,我仅仅知道,过去我有一半的时间都是在钟阿姨家吃喝,可那时候妈妈也在,她也经常会请钟阿姨回家。但现在,我确实已经失去这个资本了。

我没有一刻那么害怕,钟晏会跟我生疏。

“顾安安,不要这么不上路子。”

我还是摇头,却不知道这么明了的拒绝是对还是错,只能挣脱了钟晏的手往回跑,没两步又被他追了上来。

“小萝卜头还会耍脾气了。”他不客气的点评。

再回到教室的时候大多数同学也已经回来了,班级里还是那么热闹。而我的座位被一个男生占据,陈书远畏缩缩的恨不得贴到墙上,给那个男生留有更多的空位。

我快速的走上去,对着手舞足蹈的男生道:“这是我坐的。”

男生的话说到一半被打断,也回头恼哼哼的瞪着我。

原来是周旭晨,我想到他撞我的那一下,也不甘示弱的瞪着他。他刚要张口,一看我背后,突然就乖乖的站起来走了。

钟晏收拾了饭盒,“我也要回学校了。”

钟晏就读在师大附中的老校区,离我们小学还有两条街的距离。我虽然舍不得钟晏,也不敢多留他。钟晏朝我的同桌笑了笑,然后往我背后一看,“别欺负同学。”

他摆出严肃的样子,高挺的鼻梁和干净的额头让他毅然就像一个小大人,说出的话也含了几分威慑。

等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我才听到背后大笑了一声。

下午王老师带来打印好的课表在阅读版上张贴,然后又是让我们排好队,安排每天早操的队伍。

一切都很顺利,就当队伍解散重回座位的时候,我往下一坐却坐了个空,整个人扑通往下一摔,还撞得我背后的桌子一声震响。

不知是谁率先笑了起来,我狼狈的在地上找我的板凳,自己也不好意思的笑了几声。

第一天放学,爸爸准时来接我。他刚下班,眉间还紧皱着,蓄满疲意。他没有像其他家长一样问到老师和同学,只是接下我的书包,拉着我走出学校。

我坐在自行车的前杠上,一起淹没在放学的人群里。晚风扑在脸上,舒缓了一些疲惫,爸爸终于开始问了我一些学校的事,我单调的说老师姓王,脑子里却都是钟晏来给我送饭的场面。

而等我回到家,爸爸正在开门,对面钟叔叔的房门先一步打开了。钟阿姨就站在门边,笑吟吟的走上来,“安安放学啦。”钟阿姨的手软软的,没有妈妈掌心做家务留下的薄茧。她的掌心像一层阳光那样温暖的包裹住我的手,“来阿姨家吃饭,你钟哥哥非要多做一点,这样明天还可以带到学校去。”

我兴奋的连连说好,爸爸的笑有点僵,但还是点了下头。

刚和钟阿姨一起走到客厅,就看到钟晏气喘吁吁的在喝水。他冲我眨了下眼,说不出的得意。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恍惚成了钟家的另一个女儿。他们从没有在我面前提过“离婚”两个字,也没有像其他亲戚一样试探性的问我“想不想妈妈?”他们许给我的,是在初开蒙时的最大善意,安抚了我当时心绪不定的悲伤和焦躁。在我和爸爸鲜少交流的日子里,是他们率先教给了我谦虚和善良。

但同时在学校里,我的日子突然就艰难了起来。

前几天的学习氛围都非常轻松,老师们会再三强调的都是纪律。王老师教我们静坐,教眼保健操,还有评选各个学生干部。而我的同桌,陈书远,被任命为班长。

相比之下,陈书远比我还要吃惊。他直接涨红了脸,“王老师……我……我不行……”

可是他拒绝的声音实在太小了,又磕磕巴巴,只能让人一笑带过。

我都替他着急,“你大点声啊!”

陈书远仿佛没听到,他闭紧了嘴,越发的沉默了。

我怎么也想不到我的同桌会是这么一个无趣的人,竟然胆小到连说话的勇气都没有。

讲台上王老师又在选出每组的小组长,我百无聊赖的晃着脑袋,转头正好看到隔壁一组的一个男生在盯着我看。不,我仔细辨认了一下,应该说是在盯着陈书远。

他坐在正数的第四排,他也毫不避讳的迎上我,那恶狠狠的眼神,活像陈书远抢了他什么东西。

我的明目张胆很快就露了馅,“顾安安。”回过神来王老师已经站到我们这一组,她面色平静的对我说:“在看什么呢?”

我反射性的一站,瞬间也结巴了,“我,我……”

王老师往后投了一眼,“下课可以去认识新同学,现在专心一点。”

有同学发笑,我呐呐的点头,然后再次坐了个空。

伴随着我的叫声,和桌椅板凳的碰响,我又一次摔了个惊天动地。

同时,教室里爆发出一阵大笑。

最先惊吓的是陈书远,他那总是漫无目的的目光终于聚了焦。然后他惊慌的低下身,伸出手来拉我。

那似乎是我第一次真正看清楚他的长相。

虽然也有很多白白净净的小孩,可对男生来说,陈书远实在太过白净了,眼睛小小的,连嘴唇也淡淡的没了颜色,让他看起来很没精神。

他或许是最无聊的同桌,可他在全班都笑的不可开交的时候拉了我一把。

教室里又只剩下王老师说话的声音,我脸上发热,只能气的拍了一下凳子。

同样的事情又发生在下午的数学课,当全班同学在陈书远小声的“起立”声中站起来,集体吼了“老师好”之后,我往下一坐,再次跌的四脚朝天。

全班笑的比上午更要热烈,还有人喊起来,“顾安安又摔倒了!”

这次我终于确定了,这分明是人为的。板凳怎么会自己长了脚跑那么远!

除了丢的脸,还有我接二连三摔的屁股蹲,我怒不可遏,又有抓住真凶的兴奋,我猛地回头指他,“你踢了我的凳子!”

周旭晨的脸上的确闪过一丝紧张,但仅仅就是一瞬,他用他那口还没长全的牙回吼我:“你信口开河。”

我一愣,我都还没学会这个成语。

就当我摒足了气要回驳他,猛不然听到数学老师的声音,“你站在那有什么用,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我竟浑然忘了这是在教室里,不是幼儿园,也是小区下的空地,怎么打打闹闹也没人管。

“罗老师。”我坚持有委屈要跟老师说的原则,“他踢我的凳子。”

数学老师姓罗,又高又年轻,不过长了一张严肃脸,让人不敢亲近。他的名字也是后来我对着新华字典认读到的,后面那两个字是金耀。这个有金闪耀的名字,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是我的噩梦。

现在他也不过对着周旭晨扫了几眼,“下次不许踢同学凳子。”就对我道:“坐好了。”

我用力的抓住凳子,再用力坐下。

罗老师重新翻课本,“同学们把书翻到第五页,我们学习的课题是《数一数》……”

一切都被那么轻轻带过,而周旭晨又在上课的时候对着我的凳子腿踢了一脚。

好不容易忍到下课,罗老师一走,我终于能继续新仇旧恨,“你为什么踢我凳子!”

以前下课铃敲响,头一个冲出去的就是周旭晨。可他现在就大刺刺的坐在原位,我怀疑他就是在等我,因为他的回答是,“我高兴。”

三个字说的狂妄、无礼、自大。没彩排过的,就等着这一刻。

他晃着腿又说:“我就要欺负你。”

我脑袋发晕,完全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得罪过他。更重要的是,我发现我在他面前全没了气势,竟不知该怎么面对。

我前七年的经验里,要么“一起玩”,要么“我走了”。可当面对一个明确要欺负你,又吵不过的人该怎么办,要打架吗?

我正认真思考“我打得过他吗”,我的衣角就被人拉了几下,陈书远一脸紧张的站到我身旁,“不要吵架。”

在我完全词穷又不知道该干什么的时候,陈书远的出现真是解救了我。

至少在旁人看来,我是被班长劝住了,而不是被堵的说不出话来。

我最后能维持的尊严就是狠狠一瞪,再附加一句,“以后不准踢我凳子,不然我还要告诉老师。”

我愤愤的坐好,周旭晨则大喊大叫着冲到走廊上去了。我只能在心里大骂,叫什么周旭晨,他应该叫小恶魔!

我的脸一定狰狞的可怕,陈书远又小心的扯了扯我的袖子,“别生气了。”

软软的毫无攻击力的声音,却突破周围的喧哗打闹,直直落到我心里。这样小的,又怯怯的声音,却有令人如浴春风的魔力。

我的怒火一下就平息了一半,我才发现陈书远的眼睛其实一点都不小。只是他总是低着头垂着眼,肩膀软趴趴的毫无气势,让人忽略了他的全部。

想到他对我的两次帮助,我不由笑弯了眼睛,“你真好。”

他诧异的看了看我,脸上红彤彤的。然后他又低下头,声音小却终于不结巴了,“以前他们也总是欺负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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