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描述:心若菩提(全文)
曹德旺001PROLOGUE自序
小时候,大家叫我小印度。 九岁时,要上学了,长福伯给我取名
“德旺”,“聪明又有德,必然兴旺啊……”我高兴好几天。 记得
那时母亲常说:“穷不可怕,最怕的是没志气。”“要摆脱贫穷,只
有靠你自己的努力和拼搏。”“做人最重要的是人格的完整,最需要
的是取得他人的信任。要做到:穷要穷得清,富要富得明。所
以,在外面要把胸挺起来,头抬起来,不要被别人看不起。”
这些话,打小就深深地刻在我的脑海里。
失学后,我跟随父亲学做生意,倒过烟丝,贩过水果……可以说,我最初的经商理念,都来自于父亲,我的很多人生的感悟,也来自于父亲。
记得父亲说过:“做事要用心,有多少心就能办多少事。你数一数,有多少个心啊?”
“用心、真心、爱心、决心、专心、恒心、耐心、怜悯心……”我掰着手指,有那么多心吗?002心若菩提 曹德旺
“当然有。”父亲说:“但当你悟到爸爸讲的道理时,爸爸或许已经不在人世了。”
以后,我的确知道了。随着我事业的发展,我能数出来的心,已经不是一双手能够容得下的了。
我悟到时,父亲已不在了。 是为序。001CONTENTS
录引 子............001CHAPTER 1
家庭因变致贫......005第一章 贫困童年
因顽皮辍学.. 010
用心办事....... 016
少小担纲....... 020
独闯天下....... 025
祸不单行....... 029
苦力不苦....... 035
悯从怜中求...... 039CHAPTER 2
结缘玻璃....... 049第二章 艰辛创业
问道石竹....... 060
诚交天下士...... 065
义不容辞....... 070
身试改革....... 073
老师的爱........ 078
挑战权威....... 081
二问石竹....... 086
探路合资....... 089
武夷山得的信息..... 094
拜师不应分贵贱....... 102
据理力争....... 106002心若菩提 曹德旺CHAPTER 3
移师宏路....... 121第三章 诚信为本
三问石竹....... 129
原则面前无等级..... 131
自尊自信....... 137
摔奖杯事件...... 143
突破世俗....... 152
爱兵如子....... 156
请客的艺术...... 163
四问石竹....... 167
为了国徽的庄严..... 169
又见风波....... 174
守雌........ 178
失信的报应...... 181CHAPTER 4
试水公开发行股票.... 189第四章 天道酬勤
被逼成富豪...... 195
困惑........ 200
益友赠书....... 204
借智历史....... 207
深化改革,突破治理...... 212
执行力的价值......217
与法国圣戈班的合与分...... 222
一字之差的成败....... 230
赢在尊重供应商....... 233
爱上高尔夫球......237003
目录CHAPTER 5
遇上以冤报德......241第五章 铁肩道义
人才出自认同......245
市场需要,促成扩张...... 250
直面反倾销...... 259
拒绝零支付转让..... 265
市场的力量...... 278
效益固然重要,环境价值更高.....294
不贪才会有品......297
化干戈为玉帛......303
企业的道义...... 309
知危不危....... 312
荣获安永全球企业家奖...... 330结语 : 半生玻璃缘........347后 记...........350001PREFACE引子我有早起的习惯。 我起早是少时随我父亲做水果生意落下的。那时觉多,每天凌晨2点,母亲总是坐在床前,不断地喊着推着酣睡的我,才起的床。就是到现在,我都时常会闪过,母亲坐在床沿边,含着眼泪喊着“德旺,起床了”,一手轻轻地推在被子里的我,一手抹着止不住的泪。往事一幕幕在眼前浮过……002心若菩提 曹德旺003CHAPTER 1第一章贫困童年家庭因变致贫 / 因顽皮辍学 / 用心办事 / 少小担纲 / 独闯天下 / 祸不单行 /苦力不苦 / 悯从怜中求005
第一章 贫困童年家庭因变致贫
1946 年我在上海出生。
在那个动荡的年代,我的出生并没能给家人带来太多的欣喜。父亲忙于生意上的事务,甚至连我的名字都忘记给取了。一直到我上小学前,我的名字就叫“小印度”。我曾经问过母亲,为什么用“小印度”来称呼我?母亲告诉我,当时的上海租界,巡捕多为印度人。很多家长爱把孩子打扮成巡捕的模样,着巡捕装。对这样的孩子,人们就叫他“小印度”,也就是小巡捕的意思。
我明白了,这就像后来一个时期人们喜欢给孩子穿军装,一个时期又喜欢让小孩扮警察一样,没有什么特别的寓意。
解放大军南渡长江前,上海的企业主们纷纷举家搬迁,逃离上海。很多人去了国外或者香港。父亲和母亲商量的结果,是回福建老家。
父亲曹河仁是福建福清高山镇曹厝村人。福清位于福建省东部沿海,为福州市辖县级市,自古就有“海滨邹鲁、文献名邦”的美誉,是林则徐的祖籍地。福清还是全国著名侨乡,自古以来就有年轻人远006 心若菩提 曹德旺 渡重洋学习打工经商的习惯。
我的家族在高山镇里算是望族。曾祖父曹公望,是福清的首富,他的墓就在我家院子的后面。小时候,我常到曾祖父的墓地一带玩,墓地很大,周边长满了许多野花。
曾祖父努力积攒下的家业,到爷爷时逐渐衰微,直至最后破落,这是在
父亲出生前。
父亲年轻时跟着舅公到了日本。舅公自己在日本有店,可是他没 有把父亲放在自己的店里,而是介绍父亲到一家日本人开的布店当学 徒。学徒的第一年,父亲所做的,就是煮饭、煮菜、挑水、倒马桶、 倒尿壶,吃的则是布店老板一家的剩饭剩菜。到了晚上,布店老板要 求父亲不断地对着镜子练习走路,练习微笑,练习鞠躬,练习说话的 口型,并告诉他要一直练,直至自己满意为止。
学徒的第二年,布店老板叫父亲把店里的货担着带到乡下去销 售,就像我们现在还能看到的货郎担,挑着担子货,边走边叫卖,时 而,将担子搁在路边,边卖边吆喝。学徒的第三年,父亲才回到店 里,学习怎么站在柜台内,接待客人,进货出货。三年一到,店老板 告诉父亲,“我教给你的,你已经都学会了,现在你可以离开我的店, 去开自己的店了”。我爸说,他的前半生,很感谢日本老板:“三年出 师后,我才知日本老板用心良苦。他第一年是练我身骨,第二年教我 吃苦,第三年才授我真技。”
我以前无法理解,父亲第一年的学徒生活,为什么只做粗活脏活 甚至连帮佣都不如,但父亲向我叙述他的这段学徒生活时,从来也没 有抱怨过,似乎理所当然。在我自己经历了苦难的人生后,才明白日 本布店老板的苦心:他是“苦其心智,劳其筋骨”,就像习武之人挑 柴担水一样,是让父亲练好身板,扎好“马步”,从基础开始一步一 步累积经验啊。难怪父亲说起生意经来,一套一套的。007
第一章 贫困童年
离开日本人的布店,父亲进了舅公开的布店当店员。1936 年,我
奶奶要父亲回家成亲,父亲就回到高山,与母亲成了亲。一年后,父
亲计划再去日本,但经过上海时,卢沟桥事变爆发,父亲改变了去日
本的打算,留在了上海。因为不打算再出去了,留在日本的舅公就把
父亲在日本赚到的十万日元都汇了回来。
当时的汇率,日元比美元更高。
一下子收到了那么多的钱,父亲都不知道怎么花了。这时候,只
要有人同他说做什么项目很好,他就做,因为钱足够多,做什么,也
都只是九牛一毛而已。于是,父亲就什么都做,也开了夜总会。
父亲后来成为上海永安百货公司的股东之一。
1947 年,国民党的政权已经风雨飘摇,上海很多人都举家搬迁,
或去美国,或去香港,或去台湾。父亲母亲决定举家搬回福清高山。
父亲买了一艘机动铁壳船,装载家中所有的家产,他的如意算盘是,
把东西运回来的船,回到高山后,还可以租给别人运输用。一家六口
则坐客轮。没承想,客轮抵达马尾好几天了,货船却迟迟没有靠岸。
再几天,消息传来:货船在海上遭遇风暴,沉没了。
母亲陈惠珍,也是福清高山镇洋门村人。论身份,她是地主的千金。嫁给父亲时,外公给了很多的陪嫁。这些陪嫁,母亲都换成了可随身携带的细软。现在,母亲倾其首饰钿钗,变卖成钱,在高山买了块宅基地,盖起了一幢二层的小楼,楼梯、地板、房间,用的都是木 板。沿着小楼的墙,用三合土垒着,围了一个小院子,母亲在院子里种上了果树,打开院门,是一望无际的田野。在田野与天空的边界, 是海。所以高山,实际上是一个无山海可依靠的小村镇。这一地域特性,也养成了高山人时而开放、时而封闭的性格。008心若菩提 曹德旺
盖房子的工程仅剩下铺瓦片时,国民党兵 74 师溃败经过高山, 到处抓壮丁,抓走了正在我家屋顶铺瓦片的工人。虽然被抓走的壮丁,后来又偷跑回来了,但因为是在我家的屋顶上被抓走的,所以他们的家人,从那天起就一直到家里来哭闹,要父母赔人赔钱。父亲不堪其扰,就又回到上海。回上海,是父亲最好的选择,他自幼离家学习经商,已不会耕田种地,大上海的商海,才有他的施展空间。
父亲走了,家里住进了“三反”工作队。有一天,村里人又到家里闹事, 工作队队长看见了,便寻问母亲,母亲告知事情的原委,队长认为应该出来主持正义,就把来闹的村里人抓了起来。原本工作队要处理他们,母亲代为求情,整件事情算过去了。
对于母亲来说,接下来的生活更为艰难。身边 6 个嗷嗷待哺的孩子,如何养活他们?于是母亲当掉了最后的首饰,买了十几亩地,请舅舅帮忙种地。高山的地比较贫瘠,所以大多只能种些红薯、花生、青菜什么的,而我们又都在长身体的时候,地里的收成,根本不能解决家中最基本的口粮。而父亲在上海所挣的钱,在那个兵荒马乱的年月,又不能每月如期地寄到母亲的手中。所以,小时候,我们总要忍饥挨饿。时常一天只能吃两餐,而两餐也只是些汤汤水水,难顶饥饿。饿得难受了,我们会叫,这时母亲就把我们兄弟姐妹集中在院子里,坐在小板凳上,围成一圈,吹口琴,唱歌,玩游戏。我记得母亲当时总交代我们,千万别告诉别人我们家吃两餐,记住:“让人知道了,只会看不起你”,出门“要抬起头来微笑,不要说肚子饿,要有骨气、有志气!”
我们穿的衣服,母亲总是洗得干干净净的,穿破了,母亲会坐在灯下认真地缝补,尽可能地不让补丁张牙舞爪地贴在外面,而是藏起来,缝补在内里,尽量地不让人看见。虽然住在农村,但家里总是一尘不染,这或者是母亲在上海居住时养成的习惯吧,木楼梯和木地009
第一章 贫困童年板,洗得发白。母亲常说,“天下没有人会同情你的贫穷,也没有人为你解决;要摆脱贫穷,只有靠你自己的努力和拼搏。”“穷不可怕,最怕的是没志气。”“做人最重要的是人格的完整,最需要的是取得他人的信任。”
这些话,打小就深深地刻在了我的脑海里。010心若菩提 曹德旺
因顽皮辍学
记得在我 9 岁时,就是 1954 年初夏的一个傍晚。下了一天的雨,到了傍晚才停了。院子里有知了在“知……知……”地叫,似乎在唤 我出去。于是着急就想往外跑,但一脚刚跨出房门,就被母亲叫住了。母亲说,外面很湿,在家待着吧。我就收回了跨出去的腿。
不一会儿,长福伯来了。长福伯总是穿一身长袍,鼻子很挺,是村里的先生。长福伯很喜欢抽水烟。他一进门,母亲就递上一个烟筒,为他点上了烟。长福伯吧嗒吧嗒猛吸了两口,问:“叔公有信回来?”母亲小声地:“好久没有信了,您看小印度都九岁了,学堂都上不了。5 角的报名费还凑不齐,最急的是,他到现在还没有一个名字, 他长福伯,您帮帮忙,给孩子起个名字吧!”
“学,无论如何都要上的。”长福伯顺着母亲接了一句,然后接着抽烟,抽完了,他把烟筒搁在一边,对母亲说:“没钱,就慢慢来吧,小印度的定时纸你拿给我,先把名字给取了吧。”母亲就起身走屋里,再出来时,手上就拿着一张红纸,红纸上有用毛笔写着我的出生年月日时。这张纸,就叫定时纸,我们这儿,给孩子取名、找对象都要011
第一章 贫困童年先看时辰。过了几天,长福伯来了,见到母亲就说:“名字我取好了,叫德旺。他是德字辈,依他的生辰,人很聪明,点子很多,所以就叫德旺吧。聪明又有德,必然兴旺啊……”
母亲高兴地谢谢他,又一路送出了院门。我呢,一连高兴了好几天,德旺。德旺。德旺。我反复地叫着自己的名字。相信自己一定会有新生活。
果然,那年夏季,母亲就送我去学校了。
领到课本那一天,我开心极了,书上的每个字都让我觉得新颖。看着其他同学的书都用画报包得漂漂亮亮的,回到家,我也让姐姐帮忙包。后来我的书也都包上了画报纸,当然我都是姐姐包的。
新鲜归新鲜,新鲜劲儿一过,孩子的天性就出来了。
还记得小时候玩的“我们都是木头人”的游戏吗?在这个游戏里,一个人在前面背对着大家,数着数,1,2,3,4,5,……后面的人则在他数数时一步一步地快速前进,不过得时刻提防着数数的人回头,因为他一回头,被他看到的正在动的人,被得出局被罚。我就在课堂上与老师玩着“木头人”游戏:老师在讲台上讲课,时不时地会转身在黑板上写字,我呢,老师一转身,我就从座位上站起来,模仿老师写字的姿势,我学得很像,班上的同学看着笑得前俯后仰,老师一回头,我立即就坐回到座位上,双手交叉搁在课桌上,一副很认真听讲的模样。刚开始老师很狐疑,因为不知道怎么回事,后来,老师发现了,是我在学他的动作,老师很生气,说我很坏。上学才一个月,老师就来家访,说我上课不专心,不是好孩子。母亲听了就很生气,一个劲儿地对老师说对不起。老师走了后,我以为母亲会拿起竹子打我,但没有,母亲坐在那儿,很久不说话,哭了。我吓坏了,一连声地对母亲说: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因为经常不遵守课堂纪律,经常在学校里闹出些事来,再加上家012心若菩提 曹德旺里穷,我背上了坏孩子的名声,但有一个女教师却不这么认为,她对母亲说,德旺不是坏孩子,他只是调皮,好动。
这个老师叫林秉珠,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漂亮的女老师。
9 岁以前,我都在田野里跑,每天还要捡树叶回家当柴烧。一下子要安安静静地坐在课堂里几个小时,自然就觉得凳子上扎着钉子似的,怎么坐都不舒服。虽然如此,我的学习成绩却都还可以。那时的学分,是 5 分制,从小学一年级到六年级,我的成绩总是在 3 分和 4分之间,最好的也就是 4 分了,从来没有拿过 5 分。
1956 年夏日的一个晚上,父亲从上海回来了。父亲是骑自行车回到村里的,到家里时已经是半夜时分,我正在睡梦中呢,母亲推着我把我叫醒。“你爸爸回来了。你赶紧穿衣服起来见你爸。”
一听到爸爸回来了,我一骨碌就从床上跳了下来。爸爸!自从爸爸再次去上海后,就没有回来过。我冲下楼。在大堂里见到母亲正在和一个人小声地说着话。那个人瘦瘦高高的,和记忆中的父亲无法重迭了。我怯怯地上前,父亲看到我,把我叫到跟前。“啊哈!小印度, 你长高长大了,再长下去,就和你爸爸一样高了。”父亲笑眯眯地低头看着我,“你到镇上,去帮爸爸买点酒。”我从母亲手里接过买酒的钱和空瓶子,与寄住在家里的另一个孩子一起,到镇上去,敲开酒家的门,给父亲打回了他要喝的酒。那时,我们乡下,大人们喝的都是农村家庭里酿制的烧酒。有的是用米酿制的,有的是用地瓜酿制的。 所以在我们当地,也叫米烧,地瓜烧。
从那以后,父亲要喝酒,就让我去买。这是我每天傍晚必做的作业。我的酒量也在这一来一去买酒的路上得到了提高——我总是会偷着喝一口,刚开始是好奇,父亲为什么爱喝这东西,后来则是习惯,买到酒就会拧开酒瓶喝一口。也奇怪,父亲从来没有觉出酒有什么不同,或者,他觉得有不同,但却不想追究我。所以后来,当我有了013
第一章 贫困童年钱,我总是给父亲提供最好的酒。父亲喝着酒,常常要求我站在一旁,对我“摆龙门”。父亲的皮夹子里总夹着一张剪报,是上海的《新民晚报》,父亲曾经不止一次地给我看过,因为那上面,有报道他的文章,我那时也没在意,只记得上面写着“旅日归侨代表曹胜美”(这是父亲在上海时用的洋名)这么几个字眼。那应该是父亲最骄傲的事了。我若想跑开不听,父亲就会开揍。所以,我就是在实在不想听,又不得不听的状态中,听了很多当时并不怎么明白,后来逐渐领悟的人生道理。
父亲的叙述,时常重复,有时说他当年去日本当学徒的事,有时说他在上海经商的事,有时则同我谈人生的哲理。
那时父亲应是处在生活的逆境期:父亲不会务农,家中没有强劳力。在农村,没有强劳动力的家庭是会被人瞧不起甚至受欺凌的。父亲因而脾气较大,时常发火。而我调皮捣蛋,使我成为父亲的出气筒——每遇有乡亲到家里告状,父亲就会不问青红皂白地用皮带抽打我。有时不是我的错,但也一样要承受父亲的鞭打。这时我就很委屈。每每在我委屈申诉,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父亲的亲生儿子时,母亲总会一边安抚我,一边告诫我:“被爸爸打,哭是可以的,但千万不要和你爸爸顶嘴,也别还手或逃跑。即使你是被冤枉的,也不能。因为打你的人是你的亲爸爸。”
母亲抚着我的鞭痕,轻轻地用蛇油涂抹着。“孩子你要记住,从你出生的那一刻起,你的一生,直到将来老了,死了,你都是妈妈和爸爸的孩子。这个事实,既便你跑到天涯海角,甚至改了名字,也不会改变。”
母亲这么说时眼里总是噙着泪。
直到今天,我都记着母亲的这些话,记得母亲说这些话时的情景。014心若菩提 曹德旺
小学 5 年级后,我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到附近的山野去捡树枝扒树叶或者茅草,背回家,匆匆地吃点稀饭地瓜什么的,抓起书包就跑到学校上课。下课后,吃完饭再去捡树枝扒树叶或者茅草回家。早上捡的,是供母亲中午烧饭菜用的,中午捡的是供母亲晚上烧饭菜用的。冬天还好,夏天的时候,南方的太阳很大,又是正午,捡完树叶就会出一身汗,我就跳进浅水沟里洗澡,穿上衣服再直接跑回学校上下午的课。天天如此。
一个孩子,每天天蒙蒙亮起床干活,接着上一上午的课,然后再干一个中午的活,到了下午上课时,自然累得上下眼皮直打架,扛不住了,就趴在桌面上睡着了。这样的事经常发生,老师当然生气。初一上学期的一天,我又在课中睡着了,下课后,老师把我拎到教导主任面前,请求处置我。我站在老师办公室里,低着头,不说话。教导主任让我伸出胳膊,然后用指甲在我的胳膊上划拉一下就划出了一道道白色的印痕(注:能划出白痕说明下水玩过)。
放学了,同学们都走出教室。教导主任召集所有同学集中在操场上,把我拎到队列前,在同学面前,划拉着,让大学看我胳膊上的白痕。
“你们看,这小不点儿,中午不午休,天天跑到小沟里玩水,哪天淹死了,家长还要找我们的麻烦。你们可不能像他这样!”教导主任说。
周围的同学们“轰”地笑了。我看着教导主任,心中憎恶着他所说的话。
队伍散后,同学们都急急忙跑回家吃饭,我磨磨叽叽地,留在教室里等了一个多小时,看见教导主任叼着牙签往厕所方向走,我就捡了块石头放进书包里。心想,逮着机会,就用石头砸他。
农村的厕所,多是三合土的土墙围着半截高,里面的坑一字儿排015
第一章 贫困童年开,背靠背,中间矮墙稍稍隔着。主任旁若无人地走进厕所,自顾自地解开裤带,蹲在坑位上大便。我溜到背面,爬到墙头上,正想拿出石头往下砸,可又一想,若砸坏了,家里没有钱赔,手又收了回来。不砸,又不甘心。阵阵臭味扑鼻而来,我捂着鼻,脑袋里忽然灵光一闪,为什么不尿他呢?心到意到动作到,嘘嘘就尿到他的脑袋上面去了。主任跳了起来,屁股也没擦,提上裤子就要抓我,我慌忙跳下墙,撒腿就跑。
老师如何跑得过如猴一样的我呢?一溜烟地,我就跑没影了。跑进家门还不停步,一气儿跑上楼,躲在自己的房间里。我知道,我闯大祸了。
但我那时不知道,跑是没有用的,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教导主任找到村里来,通过知情人的带路,找到了我家。
听了教导主任气急败坏地谩骂,母亲连连哈腰:“对不起!对不起!孩子做了对不起您的事,是我当妈的错,对不起。不过孩子不午休跑水沟里,可能不是玩水。我家穷,孩子要捡树叶当柴烧,可能是天气热觉得身上脏不好上课才跑到沟里洗澡的。对不起啊,老师!”
教导主任愣了一下,什么也没说就径直走出了院门。第二天我却不敢上学了。那是初中一年级上学期。虽然学校并没再给我什么处分,教导主任也没有再到家里来,但我还是不愿再回学校:对老师做了那样的事,我怎么还敢回去呢?
就这样,我辍学了。我把自己关在屋里哭得非常伤心。委屈、惭愧、懊恼、悔恨,各种滋味都有吧。016心若菩提 曹德旺
书不能读了。日子却还得过下去。母亲从队里牵了一头牛回来,14 岁的我,成了队里的放牛娃。一天两个工分。一个工分 8 分钱,一天有 1 角 6 分钱的收入。现在到菜市场买菜,1 角 2 角经常被忽略不计的,那时的 1 角 6 分钱却很大,相当于现在的几元钱,可以买到 1.4斤大米或者 3 两猪肉。
我每天一早起床捡柴,挑水,白天放牛,傍晚将牛牵回栏里后再去捡柴。有时,还要到田里帮舅舅种地。冬天地瓜收成的日子,则负责到地里翻捡薯蒂,补充家里不足的口粮。
离开了学校,仍然想读书,怎么办呢?我就捡哥哥读过的书念。哥哥大我两岁。但和我不同,他从小就是一个乖孩子,很听话。母亲和老师都喜欢他。
还想读书却不能读了。我就把哥哥读过的书带在身边,边放牛边捡柴之余边自学。看不懂的字,就问哥哥。哥哥不在身边时,就用《新华字典》和《辞海》查找。那时的《字典》一本 8 角钱,是割了一年多的马草攒下的;《辞海》3 元钱,是割了三年多的马草才攒够017
第一章 贫困童年
了钱买下的。我靠字典自学读书的习惯,就是这样养成的。一个一个
的字,从它们认得我到我认得它们,也是这么一字一字查出来的。那
时,只要是印有字的纸,我都会拿起来读,我的很多知识的积累,都
来自于这样的自学。一直到现在,我仍然爱看各种书籍,并有一个怪
癖,到我家千万别向我借书或要书,再好的朋友我都不会给,真是有
一点爱书如命。
放牛的日子不过一年。与后来的日子比起来,并不算苦,也不
算累,却让我在幼小的年纪就体验了成人世界的险恶与底层百姓受欺
凌的滋味。这个苦,我没对母亲说,怕她伤心。不过,这样的人情冷
暖,也成为我后来处世的经验。用心办事
15 岁时,哥哥在高山中学当了临时代课教师。他代课的班级里,
有个学生家长是福清薛港农场的场长,他在农场里给我找了个职位。
这个职位的活儿很轻松,每天只是数大人们挖好的树坑,却能拿到 5
别看数树坑这活简单,一不留神,就可能数错,只得再从头数
起。所以,很多大人都是宁愿挖树坑也不做这个看起来很轻松的活
儿。刚开始,我也数错过,但后来,我找到了不数错的方法,也很简
单,就是手捻一根树枝,一个坑一个坑的点数过去,清晰明了,再也
不会因看不清树坑或数花了眼而出错。
“这依弟吖聪明。”大人们都直夸我。
大人们都说,调皮的孩子聪明。这个推论成立的话,我承认我
聪明。但如果说我聪明,不如说我喜欢动脑筋。1962 年,三年自然
灾 害 的 末 期。 有 一 天, 我 看 到 邻 居 在 吃 鱼, 好 奇 地 问:“ 哪 里 来 的
鱼?”“从公社农场那里捉来的。”他们神神秘秘地悄声说。
农场的鱼他们怎么能捉到呢?我和几个小伙伴们悄悄地讨论着如018心若菩提 曹德旺
何抓:农场的鱼是公家的财产,肯定是不可以直接去捕捞的。那么,如何才能捉到又捉得多呢?一次我意外地发现,下雨水溢的时候,农场的鱼会冲出来。这是什么原因呢?原来,公社农场养鱼池是在海滩上围垦的,鱼池里的水经过阳光照射后,水分蒸发会变咸。因此,遇到淡水,塘里养的淡水鱼,就都冲了出来。那时候东张水库会定期定时放水给农田灌溉,于是我想到了捉鱼的办法——晚上,等东张水库放水灌溉时,将东张水库放出来的水中途截留部分,将拐了弯的水接到农场的鱼塘里。果然,东张水库的水一到,鱼就冲了上来。多的时候,我们会抓到几百斤。不过,捕鱼的盛宴没能延续太久,有一次我们正在捉鱼时被农场看管的人抓了,我们七八个人,被关在一个屋里。不一会儿,关在里面的我们闻到屋外烤鱼的香味,我们知道,是那些看管在烤我们捉到的鱼吃。趁这个时间跑,也许是个良机。如何逃出去呢?屋子里只有一个小窗户,只有我能从窗户洞口钻出去。大家一商量,决定用他们的肩膀把我扛到窗户上,我出去了再从外面将门扣打开,大家就可以悄悄地溜走出去了。没承想,我跳下去的时候,被发现了。他们朝我追来,我撒腿就跑,直接跑回家了。
…… 薛港林场的好日子没过多久,父亲找来了。他是骑自行车来的,让我跟他回家,一起做生意。
可以说,我最初的经商理念,都来自于父亲,我的很多人生的感悟,也来自于父亲。父亲常说,男人有没有本事,并不是看读了多少书,关键是看做了什么事,怎么做事。
我记得,父亲有一次一边剥着花生酌着酒,一边问我将来想做什么。父亲的下酒菜,多为家里自制的白晒花生。福清靠海,土地并不肥沃,但却极适合种植花生和地瓜。所以在我们福清,除了晒干的地瓜片,还有用地瓜做的各种小吃,比如地瓜丸子、地瓜饼。花生,则除了提炼花生油,就是煮熟后放在太阳下晒干,做成家家户户接待客019
第一章 贫困童年人的茶点,也是大人们喝酒时最好最方便的下酒菜。
将来做什么?在那个食不果腹的年代,有谁会想这样的问题。我正在想如何回答,父亲自顾自地接着说:“做事要用心。有多少心就能办多少事。你数一数,有多少个心啊?”心?和心有关的词有哪些?我伸出手数着“用心、真心、爱心、决心、专心、恒心、耐心、怜悯心……”似乎十个指头用不完,有那么多的心吗?
“当然有。”父亲说,“以后你就知道了。”
父亲呡了一口酒,又接着说:“但当你悟到爸爸讲的道理时,爸爸或者已经不在人世了。”
以后,我的确知道了。随着我的事业的发展,我能数出来的心,已经不是一双手能够容得下的了。
而且,父亲的确也不在人世了。有时,喝了点酒,我总后悔,如果我当时没有偷喝父亲的酒,如果我总是认真地倾听父亲的回忆,或者,父亲还在吧?020心若菩提 曹德旺
那天父亲骑着单车到农场来找我,叫我回家帮着他做生意。
15 岁的我,能帮父亲做什么生意呢?但我还是顺从地跟父亲回了家。回家第一件事是学骑单车。父亲从修车店租了一部单车,带我到村里的大晒场,他先帮我扶着让我骑上,然后扶着我骑,不一会儿,我发现父亲的手放开了,“德旺,你自己在这练着,爸爸先回家吃饭。你再骑一会儿就回家,下午就骑这车和爸爸一起上福州。”
骑一会儿,我已经可以自己蹁腿上下车,并且能驾驭自行车了。
回到家,吃过饭,我正想往外跑,被父亲叫住了。“德旺,下午 和
我一起上福州进香烟。”“下午?依爸,我才刚刚学骑,不熟练呢。”
“没关系,依爸在边上,边走边练,边做边学。骑两个来回,你就很熟练了。”
没办法,我只能硬着头皮,背上书包和父亲上路。
其实,一个市场若要繁荣,离不开商业的活动。在那个“革命”的年代,
有这样意识021
第一章 贫困童年的,也不一定敢发声,更不用说实践了。
父亲毕竟是从日本回来,在旧上海从过商的人。他知道自己没有种田的本事,但却可以通过小商小贩这样小的商业经营活动,给家庭带来些许的经济收入。所以,父亲就用他从上海骑回来的自行车,作为运输的工具,从福州买些香烟,运到高山卖,从中赚取价差。
但那时,是不允许自由买卖商品的,抓到就会当投机倒把论处,轻者没收,重者收押,游街示众。
“你年纪小,一个孩子,没人会检查你的书包的。”父亲对我说。我挠挠脑袋,15 岁的我,不算大却也不算太小了,在那时,即便是城里的孩子,也有参加工作的。不过,我的个子的确小,虽然 15 岁 了,但看着也就十二三岁的模样。
那天中午,吃过午饭,我就跟着父亲出发了。
我很兴奋。福州,常听大人们说起,而且姐姐已嫁到福州,她的家我从未去过,现在能和父亲一起去了,还会见到姐姐,真是太好了。
刚开始骑,还不觉得累,一方面是新鲜,另一方面是年轻。可毕竟高山到福州山高路远,骑着骑着就骑不动了,几乎哭出来。但父亲却没有休息的意思,我只能硬撑着。宏路过后是太城岭,岭下开着一家小杂货铺,老板是当年与父亲一起在日本打工的好朋友,父亲喊他老蔡。骑单车翻越太城岭并不容易。父亲看看天已黑了,就叫我下车,进到货铺里,住了下来。
这个下午,并不怎么会骑车的我,竟然骑了五十多公里!
第二天一早,父亲叫醒我。我一骨碌翻身下床。虽然睡了一夜,但全身酸痛,坚持着骑到福州。那天下午,我见到了阔别的姐姐,高兴极了。休息一天。第三天一早,父亲早早地叫醒了我,骑上车,跟022心若菩提 曹德旺着父亲七拐八拐,走进了一处不显眼的住房。这儿,就是进烟丝的所在地。一路上,父亲教我如何认路。较之高山,福州城里热闹了许多。店多,人多,单车也多。但那会儿,我压根没心思理会那些的热闹。
进好货,父亲放进了我的书包里。快到城门时,父亲将书包绑在我的自行车后架上,由我带着出城门。果然,在城门口,父亲的单车被拦了下来,我却没有。
出了城,一路紧骑慢骑,骑到太城岭,已经是下午 2 时左右了,父亲还是在朋友的杂货铺里停了下来,喝了碗热茶,稍事休息,就叫我上车往高山赶。
就这样,我开始了与父亲一起贩卖烟丝的生活。每趟进货 30 斤左右,100 多公里,来回 3 天。第二次还是跟着父亲,第三次,就自己一人骑着单车去了。从第三次开始,我与父亲的商业分工形成:我负责进货,父亲负责销售。
记得某个冬日的一天,我进好货,大概是头天受了风寒,骑出福州没多久就开始拉肚子。从福州到宏路的太城岭,五十多公里的山路,平日里半天的时间就可以骑到,那一天,我用了一天的时间。一路上,我都想停下来,不走了,但是,又担心车上的货会不安全。于是骑一会儿,停一会儿,脚越来越软,车越来越重,人就像在棉花上。那时的山路并不像现在的公路,崎岖而窄小,一不小心就可能连车带人翻到山涧下。抵达太城岭时,已经是晚上快 8 点了。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翻过太城岭,挨到老蔡的杂货铺的,只知道翻过太城岭,到了小杂货铺,自己就不会死,货也安全了,因为有老蔡在。
到小杂货铺时,应该是晚上 8 点多,我人都变形了,见了老蔡话也无力说。老蔡一见,赶紧出了货铺,接过我的单车支好,再扶我进了货铺。一进去,我就瘫坐在椅子上了。老蔡急忙烧了热水,让我擦023
第一章 贫困童年擦身烫烫脚,又煮稀饭给我吃,再用开水冲神曲,让我喝下。扶我上床,之后我就昏昏迷迷地睡了过去。
我昏睡着,高山的家里却彻夜难眠。那个年代没有电话,我的情况老蔡不可能及时通知父亲。
那天我本应该在下午三四点回到高山的。可一直到晚上,都没见到我。家里急了,父亲母亲一次一次地到镇口去接我,但路的那一端,始终没有我的身影。那一夜,应该是遭了母亲的不少埋怨,天还没亮,父亲就忐忑地出发,沿路打听有没有见到我,一直找到老蔡的货铺。
“在我这儿,还在睡呢。德旺这孩子可了不得,生了那么重的病,人都走形了还不忘记把货带到家。”
这以后没多久,父亲改做水果生意。我每天得凌晨 2 时起床,冬天顶着寒风,夏日冒着酷暑,骑车到福清县城,天刚刚发亮,批发好水果,囫囵吃点东西再载着 300 多斤重的水果骑车回高山。到高山,通常已是下午 3 时左右,再和父亲一起卖水果,水果卖完一般就天黑了。回家吃晚饭通常都要到晚上 7 点半以后。这样辛苦地赚,一天下来,大概有 3 元左右的利润。
17 岁的少年,正是生长的旺盛期。凌晨 2 时,刚刚进入梦乡,哪里起得了床?所以,每天,都是母亲坐在床前,不断地喊着,轻推着酣睡的我,才起的床。常常,睁开眼睛时,看见母亲眼睛还是湿润的,没有来得及擦干。
“妈,你为什么哭?”
“傻孩子,妈没有哭,只是难过。”
“为什么难过?”
“唉,叫你难过,不叫你又不行。”母亲说着又有些忍不住,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你小小年纪,小小个子,就要承担起家里的重担。024心若菩提 曹德旺孩子,难为你了。”
我的早起习惯,就是在这样的劳作中养成的。就是到现在,我都时常会闪过,母亲坐在床沿边,含着眼泪喊着“德旺,起床了”,一手轻轻地推被子里的我,一手抹着止不住的泪花。
和水果的利润比,烟丝的利润要高许多。水果生意做了三四年, 父亲又回头做起了烟丝生意。不到一年,父亲被当地的工商局抓了现场,烟丝被收缴,自行车也被牵了去。执行者,是我小学的一个同班女生。她那时显得很得意,一副了不起的样子。其实,她的母亲也在做生意,我气愤不过,指着她的鼻子骂道:“姓 X 的,你得意什么, 你妈不是也在做生意吗?只不过您有一个好姐夫当官,罩着你而已。 老子从此不做了,你也得给我小心点。”025
第一章 贫困童年独闯天下
这段时间,家里出现了一些新的情况。
母亲生病了。由于三年自然灾害和大跃进大鸣大放,人们没有了吃的。能吃的,树根、树皮、野菜、观音土……吃一切能“填饱”肚皮的东西,很多人全身浮肿。母亲,也是在那时,得了浮肿病。常常肿得走不动路,需要有人在家服侍她。可是,大姐出嫁了,哥哥在学校读书,妹妹还小。母亲和父亲就商量着给我找个媳妇,来服侍母亲。
那时的农村,年轻人都结婚得早。也大都是依媒妁之言。我无力抵抗习俗,也愿意早些独立生活。
舅舅介绍了他同村的一个姑娘,说是一户好人家的女儿,叫陈凤英,要我去看。我请母亲去看,对母亲说:“您看了好就行。”我的小九九是,身体不好后,母亲的脾气也变了很多,易发怒,又管得严。如果我找一个母亲不喜欢的姑娘,合不来,家里不是要吵翻了天?
母亲很满意地回来了,并且翻箱倒柜地找钱,又四处张罗着借了三四百,凑成 500 元,送到陈家,算是聘礼。然后,我们俩人一起到026 心若菩提 曹德旺 镇上去照了张相,买了 8 斤糖果,在村里分了分,这就定了亲。
我结婚的时候,是“文革”后期,1968 年。
新房是姐姐和姐夫从福州赶回来,帮忙布置的。他们的布置,完 全离不开当时的形势,标语口号什么的,贴满了墙,红红绿绿地,却 也喜庆。妻子陈凤英,在岳母的坚持下,是用八抬大轿抬进门的,就 像我们常在电影里看到的那样,穿着红红的衣裙,坐在红红的轿子 里,披着红披,穿着红鞋。在轿旁走着的我,身着几块钱缝制的中山 套装,脚穿一双簇新的解放鞋,袜子是在福州读书的哥哥,从自己的 脚上脱下来的。一路上,乐队敲敲打打地从她家抬到了我家,摆了十 几桌酒。就算结婚了。
结婚后,我同母亲说:“妈,我们分开过日子,但凤英可以留在 家里服侍你。”
“为什么?”母亲一愣,有些生气地问,“为什么要分开?!”
“我要自己出去闯天下。”声音大得,连我自己也吓了一跳。我激 动地说:“我要出去闯一闯。我不想老了以后像爸爸一样!”
和父亲一起做生意的几年磨炼,让我想了很多。父亲烟摊的被收 缴,更激发了我外出闯天下的决心。在我看来,父亲虽然聪明,也会 做生意,但做的都是小本生意。所做的事,政府不认可不支持,根本 没有前途可言,我还年轻,不能重走父亲的老路。独立出去后,首先 要做的,就是做政府允许做的事,而且学要会赚钱的生意。
做什么呢? 种白木耳。那时候是见很多人都在做,政府也不反对。
钱从哪儿来?
凤英进门时带来了些许嫁妆。我同她商量,把嫁妆卖了,又借了一些钱,凑了几百元,开始种植。
我种得很用心。027
第一章 贫困童年
那一年,我种的白木耳收了十几斤,多为一级品。但是,我高兴得太早了。
在我埋头种白木耳的同时,福建也有很多人在种,因此,在福州的市场上,好的产品卖不出好的价格。怎么办?从投资到产品到收入,销售是很重要的环节。那时我就在琢磨。
镇上一个干部告诉我,他听一位老师讲江西一斤可以卖 50 元左右。
“真的?”我眼睛一下睁得好大。太好了。我在心里快速算了一笔账:一斤 50 多元,10 多斤,不就可以卖到 800 元左右吗?
本地不好卖,就到外地卖。
从小随父亲销售烟丝和水果积攒下了的经验,这时起了作用。我迅速坐火车到江西。果然,卖掉了,很顺利地,800 多元到手。扣除成本,不亏但也不赚。
自己种,赚不了什么钱,怎么样才能赚?坐在从鹰潭回福州的火车上,我心里盘算着:福建的白木耳比江西便宜三分之二,如果我在村里收购,运到江西去卖,赚取中间的差价,做两个来回,不就赚了一大笔吗?
说干就干。一回到高山,我立刻用 800 元在村里收购村民种植的白木耳,卖到江西,这一次我赚了近千元。尝到了甜头的我,开始了一次又一次福州—江西的往返旅程,一直到 1970 年冬,我的白木耳生意才告终止。其中,赚得最好的一次,有 3000 多元钱。
有了儿子,家里多了一张吃饭的嘴,我只有更努力地赚钱。赚到3000 多元,自然欣喜若狂。
3000 元是什么概念?当时,2000 元可以盖一栋房子。3000 元,相当于现在的几十上百万啊,许多人家根本想也不敢想。我看着手中的 3000 元,心想,再赚一笔过年就不再卖了。而且,因为见我收028心若菩提 曹德旺益好,公社一位干部也要入股,不过却是不出钱的干股,因为他告诉 我,他会成为我的保护伞,比如在需要的时候开个证明什么的。“这 下好了,有了保护伞,可以大干一场了。”因为赚了钱而大起来的胆 子,更壮了。于是,又去进了 3000 元白木耳的货。加上一些村民愿 意赊账(先给货,卖完再结账),这一趟江西,我带的货太多包太大, 出站的时候只能拎着包吃力地朝前挪步。一个值班的民兵看见了,径 直走上前来。
“站住!哪里来的?”他朝我喝问。
“福建来的。”
“包里是什么?打开看看。”
“白木耳。”眼看混不出去,我主动交代。脑袋迅速地转着应对的 方案。
“好啊,你投机倒把!”他不由分说,上前提起我的货袋。
“请别,同志。这是公社集体的东西,你收走了,我如何回去向集体交代?”我试图做最后的挣扎。那民兵也不与我多言,提起货袋走出车站,径直走进火车站附近的收购站。转过身,对一路跟着他的我说,“同志,投机倒把是不允许的。货,收购站收购了。钱,暂时扣下。如果是集体的,你回去开个证明来,才能把钱领走。”
我傻眼了,立在那儿。“去哪里打证明啊,东西本来就不是公社大队的,怎么可能给证明呢?”可是,人家已经说得很明确了,哪里还有转旋的余地?
无奈地,我点点头认可,坐上了回福州的列车。029
第一章 贫困童年祸不单行
回到高山,我心急火燎,先去了公社干部的家。看见我来,他很高兴。
“叔公来了,快请进来。”他招呼着我进门。从桌子上拿起茶壶,倒了一杯,递给我。
我接过杯子,一仰脖,喝干了杯中的茶,“货被鹰潭站的民兵扣了,现在要公社开一张证明才能取回,你能搞一张吗?”我盯着他,毕竟,他是股东。
“什么?我开不了证明。”他大吼一声,脸变得铁青。继而又捂住胃部:“我胃痛得很厉害,无法外出。”
第二天再去找他,他老婆出来,说他生病了。“神经病发作了,你不要再来找了,他神经病发作时,会打人的。”
生病自然是一个托词,就像每当运动来时,这个干部就生病一样。表示他不愿意承担责任承担风险,更不愿意分担几千元白木耳的损失,他当时的承诺只是一句空话。
我拖着疲惫的身体,离开他们的家。030心若菩提 曹德旺
看来,我必须独自承担并且独自解决问题了。
我挨家挨户上门,说明白木耳被扣的经过,向他们表示,他们的货款我会一分不少地给付,不过,容我筹措,有了钱,就给他们。庆幸的是,他们相信我,愿意等待。
在村里转了一圈回到家。
一进家门,见一个大队干部正等在家里。“你欠 06 工地的义务工,一共十个工,必须到 06 工地去。你也可以不去,找别人顶,但必须交钱,按一天 3 元算,你交 30 元钱就可以了。村里也有很多人不做, 就是按这个数目顶的。”干部说,口气和表情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30 元?我一分钱都没有,上哪儿寻 30 元?“那我自己去工地吧。”
他的脸色立刻缓和了许多,“能自己去做是最好的,说是义务,还是有点工资可领的。”他转身朝门口走去,又回过头说,“对了,过两天就有一队要去工地,你准备一下,随他们去。”
大队干部没有想到,我也没有想到,“我去”的这个决定,竟然给我带来了此生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1970 年 12 月,福清县委县政府决定动员全福清人民的力量,在渔溪镇修建建新水库。参加建设的农民皆自带粮食挣工分,但先得完成义务的工作量。建新水库工程是 1970 年福清第 6 号工程,所以我们都称建新水库工地为 06 工地。
1971 年春节过后,收拾好去工地的行囊,我送老婆孩子到岳母家。我对岳母说:“凤英和小晖就拜托您老人家了,我这一去,如果没有赚到钱,就不回来了,您让凤英改嫁他人。”
“傻孩子,不许说这种话!”岳母生气地扬手拍我的肩膀,“凤英和孩子放这里没问题,你在工地好好干,工做完了就回来,我相信你将来会有出息的,暂时困难要忍着。”
工地的日子很苦。031
第一章 贫困童年
我每天的任务是拉装有半吨土的板车,运到十多公里外的地方,卸掉。回到工地,再装上土,再运出去卸了。一天要拉三车,走五十多公里的路。
第三天,工地上发生了一件大事。
南方的冬天较短,立春过后,天就渐渐地热起来。那天,天格外的蓝,太阳如夏日般热烈,一早起床拉了两车后,我依靠在营房旁,边喝水边休息边与其他两位民工唠嗑。也不知怎么的,民工营房忽然着火了,噼里啪啦地烧着。我们吓坏了,吓傻了,僵在那儿,看着火迅速地蔓延,甚至都想不起要冲进营房抢救些东西出来。
高山营是 4 个连分开住,一个连近两百人,集中住在一起。营房是用毛竹、麦秆扎的,一旦着火,火势蔓延极快。火从下午三四点烧到晚上 6 点,营房、修理所、食堂,所有吃的、用的、穿的,什么都烧没了。看着一地的灰烬,陆续从工地回来的民工围在一旁,不知所措。不知是谁先哭的,反正有人哭了,我也哭了。哭声迅速传染开,整个营房哭声一片。有个民工,一边哭,一边在他宿舍床铺的位置扒拉着,“可惜了我的猪脚啊,我中午舍不得吃,想等晚上收工了回来吃的,却吃不到了啊,呜……”
晚上,吃完兄弟连送来的稀饭,已经过了 8 点,工地指挥部派民兵把我们当时在场的三个人都抓到了指挥部,审问。
“说,你们三个,是谁点的火?”指挥部领导怒眼圆瞪。
谁点的火?不是我。那是谁烧的?真没有注意,就发现着火了。但是谁烧的呢?我们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我们是最早在火灾的现场,发现着火的人,所以,如果没有人证明不是我们放的火,我们也就有可能被当作是放火的人。
“把他们都先关起来!”指挥部的领导说。
就在我们差点被关起来的时候,在附近调查的干部,带回来一032心若菩提 曹德旺个消息:火灾发生的时候里,距火灾现场不到百米的地方,有个农民在掏粪。据农民回忆,他看见三个人拖着板车停在营房旁边,进了营房,从里面端水出来喝,其中一个留着大胡子的人从口袋里掏出卷烟,刷火柴点着烟后,随手将火柴丢在地上。接着就起火了。
原来,因为我们三人在那儿喝水,农民担心我们是小偷,所以远远地监视着我们。于是目睹了大胡子扔火柴引发火灾的过程。大胡子被绑起来了,剩下两人被放回,此时已是午夜了。
侥幸地回到营房,营里依然乱成一团。
第二天一早,租住在民房内的营指挥部办公室里,高山来的民工们将营长和教导员团团围住。
两百人一下子无处安生。吵闹着要赔偿的,想开工没有板车的,板车坏了无处修理的……
营长和教导员陷在吵闹声中,灰头土脸的,疲于应对。
我挤到营长跟前:“林营长,我会修车,是否让我帮您。”
“知道了。”林营长点点头,压根没有想到我是在主动地为他解难,好像我也是吵闹者中的一员,应付着我。
“林营长”,我拉高了嗓门儿,“板车坏了修好不难,不修就都得停工了!”看到营长眼睛盯住我,我知道他这会儿是认真了。我一字一句地说:“我会修车,但我没有修车的工具,请求林营长设法借一套修车工具给我。这样,我能修好几辆以应急。”
“可以。”林营长立刻同意,对身边的通讯员说:“你马上到港头借一套修车工具来。”
就这样,我在 06 工地高山营房的路边搭了个简易的修车棚,找人写上“高山修理所”,开始了我近一个月的修车生涯。
其实,我并没有学过修车。在这以前,除了看别人修车,就只有当年骑自行车在福州与高山之间往返运货时,自己捣鼓过自行车的补033
第一章 贫困童年胎和紧钢丝这样的经验。但是,那天看到营长教导员被围成那样,我不如去修板车,因为并不难。板车不同于汽车,所谓修车,其实主要是补胎和紧轮胎的钢丝,没有什么技术活。
当时促成我想去修车,其实不是为了赚钱,只是自己经历了从贩白木耳被扣,来工地被烧,突然间感到这是天在亡我,既然我要亡了,就帮他们渡过这个难关吧!这是初衷。
我修车,没有收修车费。从刚开始摸索着修到成为一个修车的行家里手,我只用了整整 28 天的时间。这 28 天,我没有离开过修车棚一步。吃的喝的,都是来修车的民工顺手给的。就像“桃花源”里的那些人一样,“不知有汉,无论魏晋”。我不知道救济的物资到了很多,也不知道赔偿的款早已到达,更不知道营部所有的民工都拿到了救济物资及赔偿金。一直到有一天,营长、教导员盘点物资及赔偿金时,反复核对名单,才发现少了一人。遂问通讯员:“曹德旺跑去哪里了,为什么没有来领?”
通讯员挠挠头。“曹德旺?哦,我知道了,就是那个在路边修车的人。他的修车工具还是你让我去港头借来的。那以后就一直在那里修车。这几天还好是他帮忙,不然的话就麻烦大了。”
“去,立刻把他给我找来。”
我不知道什么事,通讯员一叫,丢下工具就随通讯员到了营部。一进门,教导员蹙起眉毛,“德旺,你怎么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接着有些心疼地,“辛苦了,赶快去洗一下,换个衣服再过来。”我相信他们闻到了我身上的臭味。
我这才惊觉,这 28 天里,没有剪过发,没有刮过胡,没有洗过澡,没有刷过牙,没有洗过脸。“洗也没有用。我一无所有,没有衣服换。”我站在那儿没有挪动脚步。此刻,站在教导员面前的人与乞丐无异,甚至比乞丐还更不济。注意到了这一点,教导员立刻吩咐通讯员到捐赠的衣服堆里挑几件衣服,“挑了交给曹德旺。”教导员说,“你快034心若菩提 曹德旺去洗一下,最好,头发也理一下。”我接过通讯员递给我的衣服,转身走出营部,像小时候一样直接跳进溪里。洗完澡,换上衣服,又去了理发摊,理好发,刮好胡,人不免神清气爽了许多。再回到营部,这时教导员已经吃过晚饭了。见到我,教导员笑着喊道“进来,进来。”
“坐吧”,教导员说,“我很早就认识你们全家人。你家做小生意,生活过得不错,你怎么会跑到工地来当民工?”
我将到江西卖白木耳却在火车站被强行“收购”的事,简单做了个汇报。我告诉教导员,自己是一贫如洗的人,看着那么多的民工,步行一整天到工地,因没有工具出不了工,感到焦心,心想我若做点什么成全他们,牺牲点自己的时间也值得。教导员听后说:“听了你这些话,我很感动。你是我们营最后一个没有领到赔偿的人。我这里还有剩下的赔偿款包括粮票什么的,你今天都领走,你这一个月日夜工作的工资也包含在内了。角落里的救济物,有合适的,你也捡走。先回家。至于给鹰潭火车站的证明,等我回到公社以后帮你问问,看能不能解决。”我千恩万谢地退了出来。
没有想到的是,我将教导员给我的赔偿——粮票、布票什么的变卖后竟有 1000 多元。那是多大的一笔款啊,要知道,那些个整天围着吵要赔偿的队友,最后也就拿到几十块钱。而我,不吵不闹甚至忘记了要,却得到了这样一大笔赔偿!
教导员原任公社副书记,因“文革”站错队被贬,我要的证明是他与公社其他干部商量,帮了我的忙。但当时他没有直接告诉我“可以”,而是转了个弯儿。我非常感激他。那个证明,让我要回了被扣在鹰潭火车站的钱,虽然白木耳的价格是按收购价算,比市场便宜了三分之一,但我总算要回了钱,还清了各位菇农的货款。
我雀跃的心,岂是文字所能表达?
真是无债一身轻啊!035
第一章 贫困童年苦力不苦
还清了债,有了钱,妻子孩子也接回了家。
接下来做什么?生意不能做,思来想去,决定再回 06 工地。工地上一天有 3 元多的收入,算是高的。累一些没关系,关键是心情愉快。
回到工地,见到了教导员他们,再次向他们表示感谢。然后提出希望再回来出工。工地的活苦、活累,没人愿意干,我却去而复返,教导员和营长都表示难以理解。但最后,还是决定安排我到连里的食堂做炊事员。“你愿意吗?”他们问。
“当然愿意。”我立即表态。在工地的各工种中,炊事员可是一个软差。不用风吹日晒,一个月有 90 元的工资收入。那时工厂的学徒工一个月的工资只有 18 元,处级干部也才 70 元左右。连里食堂的炊事员,都是一些上年纪的人,不是公社干部的岳丈,就是领导的父亲。可不知为什么,从到食堂的第一天起,我就发现他们每天都在吵架,和民工吵,他们之间也吵。
吵什么?仔细听听,我明白了。
其实,主要矛盾只有三个。一个是没有供应足够的热水,民工干036心若菩提 曹德旺了一天的活,又累又脏却无法洗澡;二是早上起来吃饭却发现自己的饭盒里不是饭而是米粒——水被人倒掉了,所以蒸不出米饭;三是发现饭盒里的饭变少了,罐里的粮食被偷了。
食堂原就是要为民工们服务的,原来的炊事员因为是连队领导的亲属,所以不愿意多做事。而我,当过民工,知道洗热水澡对于民工的重 要
性。我与几个老炊事员商量,我负责挑水,他们负责烧火,他们不用多做 事,自然也没有意见了。从那以后,我每天都多挑水多备柴,提供充
足的热水让收工回来的民工可以洗热水澡,第一个矛盾迎刃而解。
解决第二个矛盾也比较容易。把人家饭盒里的水倒掉,造成对方 没有米饭吃,第二天无法出工,从而不得不延长待在工地上的时间。这 属于民工间的恶作剧。别人的心态无法控制,但食堂的蒸笼却可以控 制——原来的蒸笼随意乱放,是否所有民工的饭盒都放进了蒸笼,是否饭盒里的水被倒掉,米被偷盗,皆不可知。我建议对蒸笼进行管理: 一是所有民工都在头天晚上 9 时前将自己放好米的饭盒,统一码放在蒸笼里,码好一笼,锁一笼。超过晚上 9 点的,就要送到炊事员使用的 房间里,过了时间就把这间房的门锁上,闲杂人等不得入内,第二天早 上我再将这一个一个的饭盒加好适量的水后放入蒸笼内;二是实行蒸 笼有规律地摆放,民工的饭盒有序放入,满一个叠上一个。
这两个措施,有效地预防了民工的饭盒有米无水蒸不出饭的恶作剧发生,从而保证每一位民工都吃上热腾腾的米饭。民工们都很高兴,也很感激我。
和其他炊事员比起来,其实,我只是多了个换位思考,多了点将心比心。
解决第三个矛盾费了些周折。
民工营房内从家中带来的粮食、地瓜等会莫名其妙地变少,为什么?大白天,人人都在工地干活,屋里的粮食又怎么会被偷呢?037
第一章 贫困童年
我开始留意观察,每天民工们到工地做工后,除了食堂的炊事员,都有谁会进出营房。乍看起来,都不是外人,似乎没有什么可疑的。但有一天,挑水时,我发现房东的儿媳妇挑着桶从里面出来。看见我,她似乎很紧张,我觉得很奇怪,看见我有什么好紧张的呢?难道是做贼心虚?我迎面走去。
“你,把挑子放下来。”
“干嘛?”她并没有放下肩上的挑子,而是换了个肩挑。“德旺你想干嘛!”她有些生气地,提高了嗓音。只是,那嗓音里透着点害怕。
“放下!”我厉声喝道。她一惊,就放下了。一挑桶里,都是泔水。阳光下,泔水桶里的残羹剩饭发酵着,散发出阵阵的馊味儿。看起来没有什么异常呀,她为什么要害怕呢?我看看她,再看看桶,有些犹豫,她毕竟是房东的儿媳妇,如果弄错了,等于给自己找了麻烦。正想叫她走,却还是觉得她的神情不对。我捋起袖子,将手伸进桶里。我这一伸手,她顿时花容失色——泔水下面是半桶的米和半桶的地瓜片!
看着捞在手里的米和地瓜片,我愤怒极了:“你怎么可以这么做,你家房子租给我们民工,你收了租金竟然还偷民工的东西!”
她 扑 地 一 下, 跪 在 地 上, 一 手 扯 着 我 的 衣 襟,“ 德 旺 兄 弟, 你千万不要把我交出去。”声音里带着哭腔,“只要你不把我交给民兵,你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的确,如果我把她交出去,她就会被扣上破坏“农业学大寨”的帽子,轻则她一人戴高帽游街,重则家人也都会受到影响。“德旺兄弟,我是没有办法才偷的,家里没有粮吃。我心想,这里民工人多,我一人拿一点不会有影响,但我们家的粮就有了。我以后再也不偷了,我保证。”
“你怎么保证?”我想了想,“这样,你写一张保证书来,现在就写,以后要是再发生这种事情就全都是你干的,那时我就找民兵抓你。”她千恩万谢,从地上爬起来,一溜烟地跑回去,让他老公代写038心若菩提 曹德旺了一张保证书送了过来。
这事以后,营房里再也没有丢粮食的事件发生。民工们对我很满意,连长对我很满意,营长也对我很满意。
在 06 工地,我待了两年的时间。这期间,我一直在连部食堂里,做得很开心。期间,营长曾经想把我调到营部小食堂去,我不干,营 长问我为什么。我同营长说,我是农民,为农民服务,只做一点点的 小事,农民们都很感激我,今天你给我一把花生,明天他给我一把炒 豆,我干得很开心。你们是官,你们的伙食费都是有限的,没有津 贴。分菜的时候,一样分你们会有意见;给你们多分些,其他干部会 有意见,我也不会做这种事。营长听了我的话,也没再勉强我。过了 一段时间,大坝准备合龙。高山营承接合龙口任务。为保证按时完成 这一艰巨任务,高山营从四个连队抽调最得力干将,组建了大坝合龙 突击连。我被抽调,成为食堂的采购员。
就这样,我当上了突击连的食堂采购员。负责食堂各类食材的采购,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一个民工,一天有 8 角的伙食费,我要用这8 角钱,让所有的民工吃得好又吃得饱,每天都得变着花样,有时还有兄弟营的人前来协助或者参观,这些人的伙食费又得另想办法解决。这让我费了一些脑筋。每当这时,我总告诉食堂的师傅,民工的花名册上多做一些人头,这样,既能保证所有的民工都能真正地享受到 8 角钱的伙食费,又解决了招待其他兄弟营的钱。这种解决经费的招数,也不是什么秘密。客观上,突击连紧邻大坝,每天有几千上万人来往,兄弟营连或者指挥部干部如有 5% 到这里来,就是一二百人。
对于我来说,突击连食堂采购员的那段日子真是又风光又开心。可惜,好日子似乎总是容易过去,只一眨眼的工夫,两年就过去了:工地的工程已经完工,我的美差——一个月 100 多元的收入也没有了。我心里那个惋惜呀,难以言表。039
第一章 贫困童年悯从怜中求
工地的好日子结束了,生活却还得继续。
再做什么呢?有人介绍我到莆田的大洋农场,做果苗技术员,一个月 40 多元的收入。与 06 工地的收入比起来,虽然差了很多,但这时的我,没有欠债,这个收入,日子也能过得下去。
大洋农场工作期间,我见证了知青上山下乡的艰苦岁月。大洋农场是一个公社知青农场,有近 150 个年龄在 20 — 30 岁的知青。知青每人每月工资 2 元,吃饭定量供应大米 22 斤。一些知青家里本身就很困难,无法接济,而正在长身体的知青,靠这点供应,自然饿得晕头转向。因此,常常有周边的农民跑到农场来吵,说家里昨晚少了只鸡或鸭的,或者说被人偷了。
那年夏天的一个正午,烈日高挂,天空没有一丝的云彩。我坐在农场大路边的大树下纳凉。我摇着大蒲扇,微微地闭着眼,打盹。似睡非睡之际,我看见马路上远远地走来一个人。
谁会在这么热的正午依然赶路呢?040心若菩提 曹德旺
我想着,远远地注意着越来越近的人。
他大约 50 岁左右,穿着旧军装上衣,斜挎着一个军用帆布包,戴着一顶大沿的草帽。这是一种南方常见的草帽,常用水草、席草、麦秸、竹篾或棕绳等材料编织,帽檐比较宽,上面常还写有“农业学大寨”、“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将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或“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等字眼。这种草帽,可用来遮雨、遮阳,在休息时或坐在草地上时,可将衣物放于帽中,或者垫坐在屁股下,以防衣物或者裤子沾上尘土。那天,来人戴的草帽上写着的字是“农业学大寨”。
人越来越近了,并且径直向我走来。
“老乡,可以借一下您的吊桶吗?”他问。他的话里带着浓重的
福州腔,在我听来,比我的腔调重许多。看得出来,他很渴,汗水
不 断地从发际顺着黑红的脸庞滴落。我刚才忘记说了,在我纳凉
的大树 旁,还有一口井,夏天的时候,我时常会在井边冲凉,就
是从井里打 起水直接在井边洗澡。
“您是福州人?”我用福州土话问。
“是的,我是连江人。”也许是听到乡音,与他的距离感立刻缩小许多。我用福州话告诉他,这井里的水虽然冰甜,但水里有血吸虫,不能直接饮用。
“我太渴了,只要有水喝就行,有没有血吸虫都没有关系。”
“您等等,坐在这树下先凉一下。我房间里有泡好的凉茶,我去端来给您喝。”说着,我站了起来,将蒲扇递给他,然后朝不远处的农场宿舍楼跑去。在宿舍里,我泡了一大茶缸凉茶,原是准备下午出工时喝的。其实,我不让他喝生水,并不是因为水里有什么血吸虫,而是我知道大暑天走了那么长的路,一身汗后,如果猛喝生水,人一定会生病。041
第一章 贫困童年
回到树下,我将一大茶缸的凉茶递给他,咕咚咕咚,他竟然一口气给喝光了,递回给我,“谢谢您,谢谢您!”
“不用谢。”我接过空茶缸,“吃饭了没有?”
“没有。”
“您从哪里过来的?”
“永泰。在永泰等了 3 天都没有买到长途车票,气起来决定走回去。今起了个大早,走到现在,走到了这儿”,说到这儿,他又一连声地道谢:“谢谢您啊,幸亏遇到了您,不然我要渴死了。”
“不必客气呢。”我又问,“那您打算去哪里呀?”
“福州。”
“那您今晚住哪里?” “我要走出这一段,到甘厝口,然后再搭车
回福州。”
“这不可能的,您今晚到不了甘厝口。从永泰到这里,距离您要到的地方,您才走了不到一半的距离。今晚,估计您到不了您要 去 的 地方。” 我 劝 他 留 下 来,“ 走 了 这 么 长 的 路, 您 也 累 了, 饿了,今天下午,这里也没有上福州的车了。您就留在我这儿,先吃饱饭,休息休息。明天,我负责送您上车。”我告诉他,每天,经过的班车,司机我很熟悉,可以买到票。即使买不到票,司机也会把他顺 带 捎 走。“ 走 吧, 现 在 和 我 一 起 到 我 的 宿 舍 去 , 我 给 你 做 点 饭吃 。” 他 想 了 一 下 同 意 了 。 然 后 就 用 吊 桶 打 水 冲 洗 了 一 通, 跟我回了宿舍。
我下了半斤米,用煤油炉给他煮稀饭。
“不够,再多些。”他也不客气。
半斤不够,那就 1 斤吧。我心里想着,淘好米,下到钢精锅里,点着煤油炉,多煮点,若有剩下的,晚上也还可以吃。我这么对自己说。没想到,饭煮好后,他呼噜一下全吃完了。刚刚放下碗筷,他问042心若菩提 曹德旺我:“您留我在这儿住,晚上有没有酒喝?”
“想喝吗?我这里没有,但是我可以弄到。”这人还真是自来熟啊,我心中暗想。就这样,我喜欢上了他,这种直接我视他为知己, 起码说他看得起我。
“您还是去弄一瓶来喝吧。”
“没有什么下酒菜,我这儿只有花生米和鸡蛋,可以吗?”
“可以。很好了!”他说。
我写了封信,喊来一个知青,请他帮忙到公社食堂找司务长,借了一瓶丹凤高粱、1 斤花生米和 10 个鸡蛋。这时大约下午 5 时左右。
“您刚刚吃完午饭,现在肚子肯定也不饿”,我对他说,“现在,我们先在宿舍里喝茶,等到农场的知青们吃过饭,八九点时我们到食 堂去做菜。”
那个下午,我也没有去出工,同这个路人喝茶聊天。后来我知 道,他是连江琯头人,山兜农场的场长,当过村长,名字叫王以晃。 人的缘分也真是奇怪,在那个正午,当我吃过中饭,摇着大蒲扇,像 往常一样坐在树下纳凉时,绝对想不到,我会给一个路人做饭吃,并 且成为此生第一个好兄弟。
而这一切,仅仅因为我心生怜悯,怕他喝了生水会得病。
那一夜,王以晃就在我的宿舍,搭了个地铺睡了。睡之前,天南地北地海吹了大半个晚上,讲了很多我以前听都没有听过的故事。最 后,他动员我过了年后到他的农场去当推销员。
第二天,起了床,吃过萝卜干就稀饭的早餐,过路的班车也就到了。我送他上车,临了,他回过身对我说:“老曹,过了年,你就不要再在这里干了,到我那儿去。”
我挥挥手,和他道别。班车卷起一阵尘土,走了。而我的生活也回到原来的轨道,一切照旧。对我而言,王以晃的邀约,不过如那车043
第一章 贫困童年后扬起的尘土,风吹过,即散了。
转眼新年来临。元旦过后不久,春节就到了。
那年的春节,农场的任务很重,书记不同意我回高山过年。腊月二十八,王以晃来了。这回,他穿得有模有样的,着一身深灰色卡其布缝制的中山装,看着还真有干部的模样。见到我,就用福州话骂道:“真是太无德了,大年三十鸡犬都返家,而你,家里有父母老婆孩子,竟还待在这儿,干什么?!”
“我是想回家过年,可书记不同意啊。”
“书记个屁!你不是同意到我那儿做吗?!走,我与你一起去见书记,告诉他我们明年不干了。明天要回家陪父母妻子过年。”
说着,他开始动手帮我收拾起行李来。
晚饭后,我骑着自行车载着他到公社见了书记。我说家里出了事,父母身体不好,马上就过年了,要我回家。书记也不好说什么,就同意了。
就这样,坐上经常往来门前的车,我们告别了大洋农场。在甘厝口,王以晃下车转乘去福州,我们就此别过。
回到高山,刚进家门,行李还没有放下呢,妻子凤英就迎上前来。 “你可回来了。昨天家里来了一个人,提了很多东西,把家里过 年要的年货都送来了,鸡鸭鱼肉酒啊什么的,一式两份,一份给了爸 妈
那里。”妻子说着,将我领到堆放着年货的房间和厨房,“我不收。他说是你的好兄弟,放下东西就走了。茶水也没有喝一口。”
我真是遇到了一个好人啊。看着那些年货,我心里真是感动。我们在大洋分手时,说好过了年,初五就到他的农场去上班。我还会不去么?!
1973 年的春节,我过了一个丰盛的年。初五那天,我就离开高山,乘车到了琯头山兜农场。到他家给他拜年,也是报到。见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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