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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2]下一页其中地段的商圈地产车位是难拿到的,动辄每月三四千元的车位费用让商望而止步。伴随分时租赁公司的,停车位也在不断涨价,一些地段的停车租位费都达到了千元以上。iphone客户端安卓客户端1北京护城河水位近百辆共享单车现河床2陕西花4000多万修河堤现裂缝8人被立案3这支逼平国足的球队,队员大多低薪送外卖4&公园&主唱查斯特?贝宁顿上吊年仅41岁575696海关截获强女身绑102部iPhone666873女大学生替父还债陷校园贷七口人在桥洞住13年761812上海共享单车遭恶意纵火嫌犯已被控制857862巴厘岛患怪病女子上午病情仍未完全确定 & & 通过强化旅游发展巩,深化旅游综合改革,激励机制推进创A建设,实施重点项目带动,强化旅游,推动旅游产业转型升级,极大了旅游产业对县域经济的综合贡献率,开创了旅游产业科学发展新局面,旅游产业的经济效益、社会效益和生态效益日益凸现。资料显示,2012年,该县共接待游客396.38万人次,旅游总收入24.94亿元。东源县也先后荣膺首批“低碳旅游示范区”、“生态文化旅游名县”、“十佳发展潜力旅游强县”、“生态旅游大县”、“广东省旅游强县”、“广东省旅游综合改革示范县screen.width-460)this.width=screen.width-460'
onmousewheel='return bbimg(this)'> & [桐乡到砀山客车时刻表]发车了-客车物流据了解,长期以来,济南公路客运市场被三家大型客运公司瓜分,分别是山东交运集团、山东长运集团。段店站关停前,济南共有9大长途客运站,分别是济南长途汽车总站、济南长途汽车总站南区、广场汽车站(联运汽车站)、堤口路中心站、青龙山客运站、旅游汽车站、汽车东站和段店长途客运站和长途汽车西站。其中,广场汽车站、中心汽车站和旅游汽车站属长运集团,长途汽车总站、长途汽车总站南区、汽车东站属交运集团,原段店站和青龙山客运站属山东新国线,而长途汽车西站属长运集团和交运集团合资经营。段店客运站关停后,新国线旗下的客运站仅剩青龙山客运站。1柳州暴雨过后积水消退公共设施基本恢...2184.5公斤到90公斤曾经的&柳...3广西查134个在建项目对&楼脆脆&...4不再发放房产证南宁7月正式启用不动...5崇左计划5年内减贫287个贫困村40...6南宁一爱心企业为环卫工人提供免费早餐...7桂北桂中雨势较大局地大暴雨需警惕地...8河池大化瑶族自治县暴雨后一条公路30...9来宾:自制酷炫根雕电动车上路试...10广西防空办公室纪检组原组长被...5月15日,铁路将实行新的列车运行图。内集通铁路(集团)有限责任公司将多趟旅客列车,进一步方便旅客出行。具体为: 上海市团委杭州宁波温州嘉兴绍兴衢州台州金华湖州丽水舟山市县支站钱江警钟投稿: & 李铁铮三利好两隐忧白酒股或颠簸中前行1:06:00来源:日报 & & & [桐乡到砀山客车时刻表]发车了-客车物流7绍兴馆藏记忆|五朵金花之“飞花” & 据了解,平度汽车站有发往20多个地区的长途客车,济南、潍坊、泰安、东营等地区都有直达班车,另外还有去北京、靖宇、上海、临河、南京等地的过锣车也可在该车站乘坐。记者在平度汽车站详细了解到去各地的车辆班次和时间,在此和市民朋友们分享。东京周期女排“淘金”,不满19岁小将征服郎平女排目前抵达,将参加女排大奖赛站(7月... & 所有乘车去往福地水上乐园的游客在汽车站购票乘车,可免费获赠20元福地水上乐园景点门票代金券。铜梁电动汽车已经取得了长足的进步。它们不再像过往那么丑陋了,得益于技术进步,它们的价格也不再那么高不可攀了。根据彭博社新能源财经的数据,技术进步使得电池储纳本从2010年的每千瓦时1000美元大幅削减至去年的每千瓦时273美元。 &   这让卡车司机诟病多年的问题(货车年检、年审分属两个部门管理,造成流程十分繁琐)有望得到有效解决。“这在一定程度上节约了运输从业者的时间,给卡车司机带来了便利,并且减少了一部分开支,对卡车司机而言,无疑是个好消息。 & [桐乡到砀山客车时刻表]发车了-客车物流市交委相关负责人表示,次实名购票不需要提前到窗口进行验证,带上有效就可理。 & 评论:商业评论|宏观分析金融观察|财知道外媒视角24.柳州―广州南D3753次:取消桂平,平南南14:38/14:40,藤县15:03/15:05,梧州南15:18/15:31,其他不变。 & & & & & & 此外,金阳分公司29、65、74路将作为应急支援,采取“贵阳至金阳客车站”直达,及时弥补219、224路运力;南明分公司17、24路将作为应急支援,采取“贵阳至客运东站”直达,及时弥补240路运力。被询问收费时,该工作人员提起箱子掂了掂称,“不重,按体积算。”他表示,按体积计价,一公斤2元钱。随后,该工作人员拿出卷尺测量,用计算器计算后,改口称该行李箱托运价格为50元。178562孙宏斌多掏143亿买万达文旅事情没象那么简单230120融创首度公开孙宏斌“人”:27岁年薪120万328647美媒:像二手车?奥迪为在华恶趣味427894财富500强:电网和中石化位列第二三位524489万达融创婚宴突现“小三”富力插足为哪般?618738宜家多半床位被&客&避暑所占工作人员:劝阻没用713985证监会原副姚刚被双开:部门生态812935山东部分加油站打响价格战局地油价跌破每升4元 &   随着“暴力分拣”问题日益凸显,相关部门近年出台政策措施加以遏止,但未见明显成效。有人说,暴力分拣难治,因为快递太多、人手不够,为了节约时间,快递员只能“让包裹飞”。笔者以为,这只是原因之一。快递件的“内伤”一定程度上折射出快递服务行业的管理“硬伤”。 & [桐乡到砀山客车时刻表]发车了-客车物流重庆时报 & 大参林网上申购中签号出炉共3日缴款9:58:09来源:金融界网站 & 近一段时间,绿地新都会的一则“买一套送一套”的引关注。宁总介绍说,只要在绿地新都会买一套80平方米以上的写字楼,就可以送一套20来平方米的公寓。而写字楼的价格仅4000余元/平方米,处于价值洼地,随着高新区的快速推进,作为产城一体化中的“城”部分,未升值潜力可见一。资讯排行榜1婚房置业瞄准环城天津7月首开楼盘价格一览2天津新盘排队上买房开启连连看3天津地铁6号线南段即将上线试跑临铁房再受瞩目4天津的公积金又获利好这次你的买房钱够了吗5翡翠大道开盘时间待定(图)6天津这些环城绿色景观盘低至万元7龙湖拿下津中北镇金霞路宅地周边还有嘛房子8高温预警的天津你需要一套高科技的智能住宅9购物不用到处跑天津必入手的商圈住宅10保利海上五月花二期主推电梯洋房预计8月底加推原标题:西安坐火车可直达张家界“前几天我们接到乘客投诉,说在打的一辆出租车打表是50余元,但却收了70元钱。我们一调取录像,对照登记记录,很快就查明了。”检查人员给记者调出违规车辆当日的图像记录。 &   披露,中欧班列发展6年来,至今已累计开行4000多列,2017年开行数量突破1000列,安排班列运行线51条,达到日均9列的水平,国内开行城市达到28个,顺畅连接境外11个国家29个城市,货物品类日益丰富,回程班列数量已超去程班列的一半。 &  ”杨应龙表示,中国金霞物流谷将通过发展智能物流、完善交通体系、扩大对外开放,让城市拥有便捷畅通的“可达性”,与国内外城市实现财富交换、文化交流,为长沙和湖南缩短与世界的距离。“长沙是国家‘一带一路’和长江经济带的重要节点城市,是全国17个区域性物流节点城市之一。相关文章 &
[慈溪到运城大巴车]新闻特训-直达客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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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魂若是没有庙宇,雨水就会落在心上。
------里尔克
潘庄是一个高岗,在这个高岗之上,长着很多的桐树。每到四月天,一树一树,开满着红白相间的桐花。每到日暮时分,那轮落日总是先落到桐树之上,再沿着桐树滚落到麦田之上,然后沿着麦秆下坠到坟头之上,最后被大地吞并。
我站在这高岗之上,常常能盯着无忧塔下的道路看上许久,哪怕那路上只有飞鸟落下又飞起。
听人说,这条路别看现在破败,先前可是一条官道,常有高头大马走过,自西向东,那是去开封府拜谒的官老爷。那些带着高高官帽的老爷,坐在马上,像是踩着鼓点和梆子声,颤颤巍巍,目不斜视,当走到无忧塔下的十字路口的时候,这些官老爷会下马,对着北方鞠躬一拜。因为这个十字路口,东西连着长安和开封,南北连着北京和武汉。他们认为北路的方向,就是皇帝的方向。站在这里参拜,就像是在午门外参拜一样。
在这个路口,发生过很多的故事,进京赶考的书生,坐轿春游的小姐,背刀而行的强盗,抱儿乞讨的妇人,匡扶天下的枭雄,还有夜缒而出的逃犯……对了,有件事值得一提,唐天宝三年(744年),李白结束了两年的翰林侍奉生涯,饮恨出长安,与杜甫结伴东游,游览完开封之后,朝着宋州梁园而去,由生活在宋州的高适做东,畅游宋州。他们三个人游览宋地达三个月之久,三位诗人除遍寻梁园诸景外,还曾酒酣平台、宁陵吊古、漆园赋诗、游猎孟诸、踏雪清泠池、畅游芒砀山、挥笔青陵……
他们三个一定在某一个时辰,路过过这个路口。他们的目光肯定扫过高岗上桐树爆出的新芽,墙头炸开的桃花,他们的脚步搅动方圆三里之内的鸡鸣狗吠,他们或许也停下脚步,坐在高岗之上,俯瞰一下大好河山。或许他们文思如尿崩,或许他们真的在这里尿崩。
这条道路的没落是一百年前就开始的,先是1912年,北洋政府向比利时借了款,在睢州以北修建了开封到徐州的铁路,这条铁路就是陇海铁路的前身。1915年,铁路通车,当火车轰鸣着从百里之外的考城境内穿过时,潘庄的人们还意识不到这对于他们意味着什么。渐渐地,一条更明亮的大道从商丘西关一直修到了杞县邢口,中间直接穿过睢州城内,在铁路和新官道的两线夹击之下,这条古道上逐渐长满了荒草。只是因为经过这条路去开封距离相对较近,所以常常有绕道来此的行人,固执地在落日下走,一直走到落日里去。
潘庄的高岗下面,是无忧塔,我一直不知道无忧塔的来历,后来在大圣大娘的讲述之中,是这样的:唐朝时候,还有一个风水先生路过此地,说这里有着凤脉,如不镇住,将来是要出女皇帝的,这风水先生的惊人言论,引起了宋州刺史的注意,后来他将此事奏到了洛阳朝廷,当朝皇帝武则天大为在意,一天怎么能容两凤?于是下了一道谕旨,要求在这里建造一座宝塔,并赐名“无忧”,就是高枕无忧之意,镇住凤凰翅膀,以让其无法展翅。宋州刺史加大征收赋税,准备造一个七层宝塔。
这下,把老百姓嘴里仅有的一点口粮要没了,一时间,天怒人怨,睢州地界内,无忧寺让人人有忧。这一天,一个脏兮兮的白胡子老头来到了睢州城,他胯下坐着一匹青牛,青牛健硕,眼神灼灼,吃草只吃草尖。凡是有牲口的人家,老头都要推门进去,进去之后,就说一句话:“你们家的牲口借给我一用吧?”
对贫困人家而言,牲口就是命,但是这位白胡子老头只是借,并不实际牵走,他说完这句话之后,似乎不想听主家是否同意,就是走个程序打个招呼而已,他骑上青牛就走。
在走到城西的一户人家借牲口的时候,有个人多嘴,问了他一句:“老头,你不是骑着牲口吗?借牲口有啥用?”
老头依旧头也不回,说道:“邋遢!”
这个人于是说:“我就问问你,你不答复就不答复,为何骂人?”
孰料,老者依旧不言不语,骑上青牛,拂袖而去。
夜晚来临了,月华如洗,云淡风轻,四周一片安谧,孰料刚过了子夜,忽然起了一阵大风,狼奔豕突,黄沙遮城,只见白胡子老头去过的有牲口的人家,牛棚里正在睡着的牛突然站起,在棚子里四下里转悠,都在大喘气,呼哧呼哧,牛身上像是有千钧之物。有的牛累得瘫倒在牛棚下面,直吐白沫。
这场风持续了大概半个时辰,方才停止,一轮黄月依然高悬于睢州城上,只是全城的牛,已经在牛圈里精疲力尽,有的牛累得十余天内无法耕地。
天明之后,有人来报:
在城南五十里的无忧塔塔基上,平地上多了一座七层宝塔。
刺史快马到了高岗下,只见一座宝塔巍然屹立,七级宝塔有两种门:圭形门、拱形门;五种窗户:印月纹假窗、破直棂窗、菱形眼窗、大直棂窗、四纹格眼窗。塔上还有风铃,造型极为精美。刺史当场扑通跪地,大呼神仙显灵。
这时,城中那个多嘴之人才回忆出:当初问白胡子老头借牲口何用的时候,他所说的并非是“邋遢”,而是“拉塔”。
后来,飞塔之事越传越广,逐渐传到了洛阳。与此同时,武则天也在追查一件事,洛阳行宫里面,一座七座宝塔在一夜之间不翼而飞,成了千古怪事。加上宋州府有奏,说宋州境内多了一座七级宝塔,就派钦差来到六百里之外高岗之下,发现这座塔正是洛阳行宫内失踪的那座塔。
于是朝廷派出人来追查,挨门逐户地查偷塔之贼,经过走访,睢州城见过白胡子老头的人,说出了老头的相貌,办案人员里面有专工人像画的,发出通缉令,通缉令上画出白胡子老头的相貌,后来经过比对,终于锁定了犯罪嫌疑人:太上老君。
武则天独断专行,不管是谁,只要是偷盗了自家财物,就该严惩,于是下令:禁止百姓朝拜太上老君庙,捣毁从洛阳到宋州的道教道观,就连刚挪过来的这座无忧塔,也快要陷入被毁的境地。
在无忧塔快要归为一把火之前的夜里,白胡子老头再一次光临睢州城,他这次衣衫褴褛,比上次还要邋遢,上次还坐着的那只健硕青牛,显得瘦骨嶙峋。
他再次敲开了一户有牲口人家的门,说要借牲口用,那户人家看他可怜,就给了他一口水喝,孰料他还想再吃一口馒头,那户人家家境殷实,就给了他一个野菜馍馍,孰料那老头坐下一口气吃了六个。那头老牛在墙角开始吃草,狼吞虎咽的样子,像是八百年没有吃饭,再也不是只吃草尖,恨不得把草根也吃了。
不知道老头敲了多少家的门,当晚夜半时分,依旧是狂风大作,飞沙走石,前不久刚歇过来的牲口们又开始了新一轮大喘气,只是这次喘气没有上一次凶狠,很明显这次的负重没有上次重。半个时辰后,牲口们气喘吁吁地瘫在牛棚里。
次日黎明,无忧寺的那座七座宝塔只剩下了四层,最上面的三层不见了,据说被太上老君搬到了洛阳行宫里。武则天闻讯后,虽说是归来的只是半座塔,也算是太上老君给了自己一个面子,即刻下令恢复对道观的供奉。
后来,有人还看到一个红光满面的白胡子老头,在无忧塔的周围溜达,那只青牛咀嚼着青草,在后面跟随。
传说中,无忧塔是太上老君挪来的,在我的记忆中,每一年的正月十五,在睢州以南的道路上,总有很多去鹿邑太清宫去烧香的人们,在过年时候的年会上,也有很多卖年画的在卖太上老君的神像,在潘庄的很多人家的香岸上,摆着太上老君和毛主席的塑像。
大圣大娘给我讲这个故事的时候,正是带着我去赶庙会的路上,她总是知道一些妖魔鬼怪的传说,每次都让我听得入迷,这也是我愿意跟着她赶庙会的原因之一。
大圣大娘其实并不大,才四十多岁,但是她被我叫大娘,已经有很长的时间了。
大圣大娘和母亲是一个村的,在娘家按照辈分,母亲还得叫她叫姑,不过后来她们都嫁到了潘庄,按照潘庄的辈分来论,却又是平辈了,母亲对她的称谓不改,依旧叫她姑,因为她那时候已经成为“大圣大娘”,从母亲这论,我应该叫她“姑姥姥”,只是这称谓太过拗口,我就叫她“大圣大娘”。
大圣大娘从小就有个特异功能:记性特别好,村里来说评书和唱小戏的,她在旁边一听就能会。按说这么聪明,应该上学能学好,孰料她是家中的老大,下面还有姊妹几个,她在村里小学上了几天学,上课的时候,怀里抱着一个妹妹,腿上坐着一个弟弟。老师在上面讲课,弟弟妹妹在腿上和怀里撒尿拉屎。上了几天学,没学会几个字,倒是赚了一衣服的屎尿,在尿骚味的围追堵截中,她就辍学了。
辍学之后,她兼具了“童养媳”和“长工”两大工种的功能,白天下地干活,晚上操持兄弟姐妹。她力气很大,但是她的心思却不在干活上面,在地里割麦子的时候,她老是爱盯着天空,走路的时候也看,别人问她看什么,她说天上有神仙。晚上的时候,她总是盯着月亮,别人问她在看什么,她说看看今天嫦娥穿了什么衣服,看看玉兔捣药捣到几点?大家都说这闺女的聪明不用到正事上,可能投胎的路上没喝孟婆汤,脑子里的东西实在太奇怪。
她刚八岁的时候,在堂屋的桌子上面,看到了一个精美的盘子,盘子上盘腿坐着一个头发稀少只穿树叶的人,她站在板凳上,拿下了这个盘子,在院子里,把盘子当作飞碟扔着玩,当一个飞碟扔上天空的时候,再落下来的时候,是被她父亲接住的。父亲兜头就是一巴掌,父亲目露凶光,指着盘子上的那个老头说:“这是人祖爷,你敢把人祖爷扔着玩!”
她却说:“长得这么丑,他才不是我的祖宗呢。”
父亲兜头又是一巴掌,说:“你刚才扔他,现在又骂他,你这妮子,真是活腻歪了!”
她说:“这有啥?神仙只许人敬着,就不许人说吗?”
父亲悻悻说:“谁都喜欢听好的,不喜欢听坏的,神仙也一样。”
她说:“那神仙做出的决定,肯定是错的。小戏里面唱良药苦口忠言逆耳,神仙光听好的,肯定不中。”
父亲吓得赶紧把自己的耳朵给捂住了:“你这妮子长大了非得坏事不中。”
说完,他把这盘子放在高处,逼着闺女跪下,给人祖爷磕了三个头,以示道歉。
她做姑娘的时候,一直不好嫁出去,因为她嘴角左右长了两个瘊子,而且一笑起来满嘴黄牙,说起话来好像一只鸭子叫,但是她力气很大,生产队的时候,她能单手抓起一袋麦子,甩到五米开外,装满五百斤粮食的架子车她能用一只胳膊拽着走,但是如果这些优点放到男人身上,无疑好娶媳妇,但是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无疑赋予了彪悍的含义,所谓一丑毁百好,她始终难寻婆家。
直到后来,她才嫁到了邻村王庄,她能够出嫁出去,不仅大家感到瞠目结舌,她自己也觉得匪夷所思,因为对方还没见到她的人,就同意了亲事,以至于她出嫁当天,还唯恐别人后悔,上花轿的时候,她都没有伴娘搀扶,自己直接跑上轿子的,轿子一路颤颤巍巍,时速太慢,性格火爆的她,直接下来走路,一路走到了王庄,坐在王庄村头等着花轿前来。
成亲后不到一天,大圣大娘就发现了为什么自己这么容易嫁出去了,因为新郎脾气火爆,动辄就像是炸药,随时引爆,已经打走了一个媳妇,在婚礼上,磕头的时候,因为大圣大娘一个头没有磕响,新郎直接就炸锅,照着大圣大娘的屁股就是一脚,他不知道,这个新嫁过来的新娘可不是吃素的,只见大娘起来后,直接飞起一脚,新郎直接栽到了拜堂用的香灰之中。
他们从结婚那天起,就培养出了战斗民族的氛围,用战斗来决定胜败,丈夫不仅对内崇尚暴力,而且对外也崇尚暴力。在外面打架打赢了,趾高气扬地喝完酒回来,再和大圣大娘男女混合双打;打架打输了,被人抬回来,再借酒浇愁,变成大圣大娘对他的女子单打。有时候丈夫在外面惹了事,有人攻到门上来,大圣大娘代夫御敌,在门口“乒乒乓乓”几个回合,有时候还会用上抓钩或镰刀等冷兵器,往往在家门口三米之外,就能把对方杀得落花流水。
丈夫如此不争气,大圣大娘很生气,在一次他又醉醺醺回家之后,大圣大娘发出了预言:“你要是再这样喝酒喝下去,你吃不到明年的新麦。”
果然这样,丈夫在次年小麦成熟之前,因为酒后回家,倒在了无忧镇外的麦地旁,这一睡再也没有醒来,公安尸检之后说是酒醉后渴死的。
大圣大娘在丈夫死后,却没有立即改嫁,在王庄村苦苦守了六年活寡,在这六年中,公公婆婆相继离世,人间冷暖自然全尝遍,刚开始的几年内,她常常在外人面前,表现的强悍无比,若是谁家占了她一点地边,她必然会骂到天崩地裂,若是谁说了她半句闲话,她自然会打上门来,讨要说法。但是回到家之后,早上一泡鸡屎还在原地,厨房的没刷的碗照样有着几个米粒,半夜时分,古老的月光长照孤枕,她常常唉声叹气,她觉得再这样下去,就撑不下去了。她的脾气越来越暴躁,一点就炸,她甚至不能看到公鸡压在母鸡身上,她会拿着棍追公鸡追上很长时间,直到公鸡上了墙头,她才往地上吐上一口,骂道:
“不要脸!”
街坊四邻,她都战斗过,如果三句话不合,她都会果断出击,尤其是骂人方面,大圣大娘有着杰出的天赋,她的骂人范围可以横跨祖宗十八代,且涉及到的生殖器官可以变换九种说法,而且在与人骂战的时候,可以在十句话之内,能用凌厉的语言击中对方七寸,如果和她吵架的对方身材矮小,她就会说:“你晚上和野男人睡觉,不用弯腰能走床底下去!”
如果对方是个男的,她就会说:
“你晚上和荡妇睡觉,你都够不着贱女人的胸。”
如果仇恨级别上升,她骂人的凶狠程度也会上升,如果对方是女的,她就会骂:
“不知道你被多少人上了,松松垮垮的,你还捏着半拉(一半之意)装紧!”
如果对方是男的,她就会这样说:
“你裤裆里那绿豆还不赶紧煮粥,还等着它绿了你啊。”
“你要是个大老爷们,要么你现在掏出家伙当街就操了我,要么你给我夹着小豆子滚蛋!跟女人家在这叨逼叨叨逼叨的,你长带把的了吗?”
“鸡巴不正赖逼歪!撒泡尿湿了一鞋,你照也照不上自己。”
君子动口不动手,但是一般听到这里,怒火攻心之下,君子大都会变成小人,会被激怒,直接上手,而打架恰恰是大娘的强项,她要的就是武斗,她是男是女丝毫不畏惧,来一个放倒一个。女的施展挠功,九阴白骨爪之下,对方的脸皮往往会划上欧洲地图;男的则施展掏裆功,往往还没等他上手,就被大圣大娘一下子握住命门,稍微一用劲,对方就会捂住裆部满地打滚,十天半个月之内,大圣大娘都会看到对方媳妇那哀怨的眼神。
如此这般,过了几年,她成了王庄村一霸,每到麦收季节,打麦子的时候,没人愿意和她在一起合作,她心底要强,麦子收到麦场之后,她把麻绳拴到石磙上,另外一端拴到自己的腰上,然后拼命往前,一开始是自己拉石磙,奈何再力大如牛,还是不如牛。后来,她就养了一头牛,她在后面拿着鞭子赶,脾气上来了,大声骂牛。牛也不牛了,哼哧哼哧地拉,实在累的不行了,牛就“哞哞”叫上两声,以示抗议。抗议的结果当然是无效,换来了一两记更重的鞭子。
牛的出现大大提升了效率,她正为之得意忘形,不料有天她正赶着牛,看到别人拉来了一个大家伙,喝了柴油之后,发出轰鸣的声音,几个人往里面擩麦子,一个小时的工夫,抵上她用牛一星期的,她知道了这个大家伙叫打麦机。于是她上前想和人家合作,别人当然知道她的心思,四处挥舞着排叉,让她无法进前;当她说话的时候,人家把油门故意轰响,她没有说话的机会。她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两把刷子不行了,人再有力气,也败给机器。
那天她在指挥着牛,在打麦场里前进的时候,突然觉得这样的生活毫无意义,因为在农村人再牛逼哄哄,外面随便来个东西都把你给灭了。她膝下无子,这样熬下去,明天的惨状用脚底板也能想到的。她看了看村庄周围林立的牌坊,开始觉得贞节这玩意儿和沉甸甸的未来相比,真的轻飘飘的。
有那么一段时间,她斗遍王庄村的大小人物,无一不是获胜。直到有一次,她得罪了一家人,结果这家人弟兄五个,弟兄五个一起上阵,毕竟大圣大娘只是一个女的,双拳难敌十手,只支撑了一分钟,她就败下阵来,被弟兄五个轮着扇了五个嘴巴子,她的四肢被人固定住了,但是她的嘴兀自向着敌人吐着口水,每挨上一顿打,她都会抬头看天,说:
“老天爷啊,你看着吧?!”
“打吧,打吧,老天爷拿着账本给你们算着呢。”
“打吧打吧,我背后有老天爷,你打我就是打老天爷。”
那人笑着,抽打着大圣大娘的嘴巴说:
“老天爷呢?嗯?问你话呢,老天爷呢?”
“再抽一次老天爷!”
那天她回到家里,坐在院子里一直看着天,周围的人都听到她在说:“老天爷啊,你拿着你的小账本给记着,把这些龟孙儿缉拿回天宫。”
挨打之后的大圣大娘,没事的时候就抬头看天,她开始觉得大地之上的万物索然无味。她割麦子累的时候,经常坐在麦地里,抬头看头顶的天空。当云彩飘过的时候,她开始对别人说:“看到没有?我看到玉皇大帝和王母娘娘在那朵云彩上坐着呢。”
别人都很忌惮她,都不敢和她走的太近,见她这样说,只好敷衍说:“那两口去干啥了?”
“去鹿邑县太上老君那走亲戚去了。”
有的时候,她常常看着天空,一个人自言自语,别人走近的时候,就会听见她说:“你说天这么大,老天爷的家在哪呢?你说他上哪里弄那么多油漆,让麦子该绿的时候绿,该黄的时候黄呢?”
有一天,天上打雷,外面下大雨,她的屋子里下中雨。她披上油布,穿上雨靴,却走向村外的麦田,天上的雷“咔嚓”一声,她就在地上叫一声,像是在回应雷声。大风劲吹,天上的乌云游弋,她在麦田里面看着天来回奔跑,将自己麦地里的麦子踩到了一大片,村里的人都躲在门楼下面避雨,对着麦田里奔跑的她指指点点,像看一个怪物一样,在瓢泼大雨之中,她在麦田里像是一个移动着的黑点。
大约是累了,浑身湿透的她走回到村里来,她指着天上的一角对路过的人说:“看到没?那条龙在云彩眼里撒欢呢,我在下面给它伴舞呢。”
这话听的人一惊一乍的,也有人看了看天,茫然道:“天上除了云彩,啥都没有啊。”
大圣大娘说:“那是你看不到,你没有那个慧眼,我都看到了。”
村里人笑着问她:“那龙在天上跳舞,你在地上也跳舞,你算个啥呢?”
“我?我就是凤!我们龙凤呈祥啊!”
村里人的笑声比雨声还要响亮:
“哈哈哈哈!还凤!你就是疯!”
大圣大娘说:“哼!你们这些地上的豆虫,懂个屁!要做就做天上的龙,要做就做地上的凤!你看它们多自在,来的时候有风也有雨,走的时候地动山摇的。”
大家都摇摇头,说:“这个女人疯了!”
后来,王庄村全民动员,要为民除害,祛除村中毒瘤,净化乡村环境,村支书号召大家给大圣大娘说媒,争取让这个祸害一方的女人早日嫁出去,但是对于大圣大娘来说,这次嫁出去的难度,远远大于上一次初嫁的难度,因为是二婚,又加上一旦有了媒茬,对方一托人打听这边的情况,村里人提起大圣大娘纷纷皱眉,这亲事就不了了之。
每当五月份一过,桐花落下,槐花盛开后不久,就进入了睢州的雨季。睢州多雨,天漏了一角,雨水没完没了地下,这天大圣大娘用架子车去西边的平岗镇上籴麦子,走到惠济河河堤之上,浇头倒下来一阵大雨,她就最快速度往镇上前进。孰料雨势很大,她转眼一看,前面路旁有个小破屋子,那是看守河道人的临时休息室,现在已经破败了,里面长满了杂草,她就推着架子车快速跑到了小屋门前,就在想要进去的时候,发现门口正站着一个戴眼镜的人。虽然是夏天,但是这个人兀自穿着一条长裤,上半身束着一件白色衬衫,虽然这个人鞋上沾满了泥巴,可是他的白衬衫却是一尘不染。头上还有一片白,那是一张湿透的报纸,摊在他的头上。
“喂!让我过去!”
大圣大娘几乎是一头撞了进去。
孰料那个男人见大圣大娘进去,宛如看见洪水猛兽,本来全部身子都在里面,忙身子一侧,半截身子就站在外面,一半的身子倚靠着门框。他一半的身子,被外面的雨水浇着,但他兀自一动不动。透过啤酒瓶底一样厚的镜片,他的眼神只是看着苍茫的远方,嘴里念念叨叨着什么。
雨势越来越大,大圣大娘在里面躲着,看这个男人站在门口,雨水顺着他的裤腿流了下来,他的头发之上也是雨水,瀑布一样往下流,只听这个男人看着屋檐上滴下来的雨水,嘴里念念叨叨着:
“日照香炉生紫烟,遥看瀑布挂前川。
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大圣大娘在里面道:“喂!你是鱼吗?在门口喝点水才能活?”
这个人还站在那,连头也不回,向后面摆摆手,说道:
“男女授受不亲,不可共处一室。外人若是看到,成何体统?我未成家,你已嫁,外人知道,好说不好听。”
“你嘴里叨逼叨个什么东西?瞅瞅你长得那个鳖孙样,狗ci(方言,搭着,挨着之意)住你尿泡,狗屌都尿不出来。”
“女子家说话,一定要斯文,斯文才能达理,达理才能婉约,婉约方有气质,气质才能致远,致远才……”
这个男人只是口动,身子仍旧是径直看着远方,纹丝不动。
大圣大娘第一次感到了一个男人唠叨起来,头脑是可以爆炸的,她再也听不下去,说道:
“致你奶奶个腿!”
只见门口这个男人手往里面一摆,说道:“女子家,骂人就骂人,为何还要带上长辈,你怎么骂我都毫无干系,但是你骂我奶奶,我奶奶和你有什么仇什么怨?就算她和你有什么仇什么怨,这么多年如白驹过隙,你只要多读读书,多走走人生之路,什么仇恨都可以消弭而去……”
“喂,你渴不渴?你能不能把你的屁眼给我嘬住?”
大圣大娘快要动武了。
“好,不说就不说。”
那人终于不说话了,过了一会,他低头叹了一声气,大圣大娘叫道:
“男子汉大豆腐,跟个娘们似的,哼哼唧唧的,叹什么气?”
只见那人甩了一下头发上的雨水,又甩了一下袖子上的雨水,说道:“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大堤长路,槐花如雪,却眼前有景道不得,与人赏不得,也是人生一大悲剧啊!”
大圣大娘在里面再也忍却不住,只有武力才能让这厮彻底把嘴闭上,她一把把这个男人拉了进来,孰料别看这个男人身材不低,却是孱弱无比,被大圣大娘这样一拉,竟然“噔噔噔”几步,一下子栽倒在屋子里的一角,几只青蛙“呱呱呱”叫着跳开。
只见他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站起来,先是拍打了一下裤子上的泥土,然后对着那几只跳跃而去的青蛙道:
“抱歉!抱歉!多有打扰。”
然后他又甩了甩头发,几道水线甩在了一旁的墙上:
“你这个女子,本来好生说话,怎么突然暴起打人?”
大圣大娘竟然“噗嗤”笑了,说:
“你这个龟孙,你是不是脑子有毛病?说话像是唱戏一样。”
只见这个男子伸出手,对着大圣大娘说道:“姑娘,我且不管你是否嫁人,我且叫你一声姑娘,君子动口不动手,你不仅动手,还动口,你再这样下去,我可是不客气了。”
大圣大娘脱了外面的的确良褂子,双手叉腰,两只硕大的奶子宛如挂在半山腰的氢气球,正晃晃悠悠着,呼之欲出。
“好,你倒是不客气给我看看,咱们比划比划。让我看看你这小身板,是能打得出老鳖拳,还是螳螂拳?”
那人“哼” 了一声,大踏步走了出去,边走边说:
“君子不与女子一般见识,我且不与你同处一个天花板下面。”
说着他又走到了门外,但是出门就是雨帘,他半截身子又在雨的冲刷之下。
“你还不与我共处他妈的一个屋子,我他娘的还不稀罕你呢,你是不是嫌弃我腌臜,是不是嫌弃我身上有味道?”
大圣大娘双手叉腰,怒目而斥。
他一沉默,大圣大娘有点束手无策,就好比两个高手过拳,你来我往方可精彩纷呈,但是若是这一拳打在了沙包上,沉闷一声,则再无回响,另一方则有点力量收不回来的憋气。大圣大娘等了半晌,只好说:
“你这个龟孙咋不说话?”
那人再看着远方,只是说:“请无关人士勿再多言,容我静静看看雨。”
“你个龟孙给我进来!你要是和我在一个屋子,能死咋着?”
“能死,会被人的口水淹死!”那人头也不回道。
“我看你现在快被大雨都淹死了。”大圣大娘疾步向前,施展鹰爪,手一兜,就把这人撕扯进来。只听见“咔嚓”一声,他身上的衬衫烂了。
“你……你……你要非礼我吗?”
“我给你送礼!我送你两个大嘴巴子!”
说话间,大圣大娘就要上前,佯装揍他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从见他第一面开始,她就有种想施虐的冲动。
孰料那哥们竟然当真,一股脑从地上爬起来,背起旁边的麦子就要往外奔逃。大圣大娘没看到麦子还倒好,一看到麦子,手一伸,就把那一袋子麦子拽了下来。
“这是你的?”
“啊,我正要去镇上粮店卖了。”那人满脸的无奈。
“那刚好,我正要去籴麦子,你这有麦子,我就不用去籴了。”大圣大娘说完就要上前夺麦子。
“你是不是耍流氓?你要是耍流氓,古往今来的圣贤,还有天上的玉皇大帝,地下的土地爷爷,还有惠济河神可是看着的。”那男人一脸无助。
“我不耍流氓,你把这麦子给我,我回头还你,你只需要给我说你是哪庄的?你叫啥?”
“你会还我?”
“会还你。”
“那行,反正我现在背出去也淋雨,我就让你拿走。”
“你不让我拿走,你有办法吗?你叫啥?”
“我不给你说我叫啥,我不想再见到你。”
“你不想再见到我没关系,你就不想再见到麦了?”
“我叫潘高帽。就说这一遍。”
“你姓潘?你是潘庄的?”
“你咋知道?”
“这一片姓潘的只有潘庄的。”
“请问我能不能走了?”
“滚吧。”
几天后,潘庄的乡亲们都在议论一件事:一个相貌丑陋说话嗓门奇大的女人,隔三差五的总是来到潘高帽家,不是提两个烙饼,就是拿着一两兜子韭菜,不是拿着一两个包子,就是提着一篮子馍……她总是站在高帽家门口,先是象征性地敲敲门,自然换来的是不开门的结局,但是一道门显然难不住这个女人,她常常会拿起旁边一块砖头,咬着牙,挥砖下落,门锁咔嚓而开,她正步走进去,将一院子弄得鸡飞狗跳。
后来,换了五六把锁的高帽叔,再也没钱买锁了,干脆就借了点钱,换了一个带暗锁的门,想一次性地根治问题,孰料和高帽家邻居的我们家,就成了这个女人到来之后的首站,她每次来,都是这样叫我:
“小孩!给我拿板凳!”
我刚一犹豫,她就伸出巴掌,怒吼道:
“你拿不拿?不拿我大巴掌揍你。”
我只好哭哭啼啼地回来,再哭着把板凳给她取出去。
母亲见我如此委屈,就问我给谁拿板凳,我说外面有个女的,我要是不拿板凳,就说要揍我。
母亲的火气一下子压降不住了,伸手拿起旁边的扫帚,跟着我出去,想看看谁敢在家门口这么撒野,孰料一出门,我妈那要挥出去的扫帚静止在半空,嘴里叫着:
“呦?姑,你咋来了?”
那女的脸上表情丝毫看不到尴尬,说:
“大侄女,你住在这啊,我来看个亲戚。”
“你和高帽哥是亲戚?他们家是下放过来的,后来改姓了,没听说他在这一片有亲戚啊。”
“现在不亲,以后就亲了。”
只见她把板凳放在墙头下面,然后捋捋手腕上的袖子,短衣襟小打扮,把手里拿的礼物先隔着墙头扔过去,人“噌”的一下就上了墙头,屁股还没在墙头上安稳住,人就掉在了那边,只听“轰”的一声,里面传来水花四溅的声音,紧接着里面传出一声惊呼:
“我的姑奶奶哎,可把我臭死了。”
“我的姑奶奶哎,你如何跳粪坑里边了?”高帽叔的声音。
没想到,这个女子竟然摔骨折,直接住下不走了。接下来的日子,我们经常看到高帽叔愁眉苦脸地端出来尿盆,倾倒在门前的坑里面,他那经常梳理的头发,也变得油腻腻的,耷拉在脑后。他一出门,经常看到嬉皮笑脸的人们,和他开上一番玩笑:
“高帽,你现在寻上(方言:娶上之意)媳妇了?”
“你怎么凭空污人清白?那不是我媳妇!”
“不是你媳妇咋住你家里啊?”
“要不住你家里?”
有的说:“高帽,你家里也有女人了?”
“莫问,莫问,待她自行离去便可。”
“看这样子,人家不打算走了呢。”
“君是一片云,风吹云自分。”
高帽叔点着头,淡然着看了一眼天边一朵云,踱着步离去。
祖父常常喝着名流酒,踱步到他的门前,遇到出来的高帽叔,常常跺跺脚,咳嗽一两声,然后说:
“高帽啊高帽,别忘了,你可是戴着高帽的。”
“我知道,大爷。”
“那你别祸害咱们这一片的妇女了。”
“大爷,大爷,上有天,下有地,中间有空气,我对着毛主席发誓,我可是没有非礼半分。”
“那就对了,毛主席他老人家可在天上看着,你拉什么颜色的屎,你吃什么五谷杂粮,他都知道。”
祖父又吧嗒了一口名流酒,然后说:
“我听说这个妇女是王庄的,我想办法把她弄走。”
祖父原本想到高帽叔会下跪求他,至少会求他手下留情,孰料高帽叔竟然一揖到底,脸上却满是感激:
“我的大爷啊,求求你了,你要是能把她弄走,功在千秋,利在当代!我这就给您老人家磕一个!”
“等我入土的那天,你再磕不晚!”
祖父果然开展了行动,他派人到了王庄,想请王庄婆家派人把大圣大娘接走,孰料那边一听说这事,皆大欢喜,说王庄的地里就这一棵歪脖子树,终于挪走了。既然在你们潘庄,那也是从左口袋到右口袋,都和一个村子差不多,就在你们潘庄慢慢静养吧。
婆家不愿意接收,那么娘家总愿意召回吧?到了金李村,一问之下,金李那边的回答的更为决绝,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水既然到了地上,就不是清水了,这水要想再撮回来,金李人找不到恁大的脸盆。
伤筋动骨一百天,孰料大圣大娘这骨折,竟然一躺就是一年,她不是这疼就是那疼,反正好了腿,胳膊开始疼,好了胳膊,手又不舒服,总之就是赖着不走。从夏天一直躺到了第二年的夏天。
在这一年里,高帽叔家的那三间破土坯房似乎有了一些生机。先前高帽叔从村中的学校回来,走起路总是低着头,路上要是看见青色的,就随手摘取,回到家里下锅。现在他连看也不看,仍旧低着头,专心致志地往家里走去。路上有人问他:
“高帽啊,媳妇又给你做好饭了吗?”
“莫要取笑,莫要取笑,这属于革命同志,互帮互助。”
“哈哈,晚上也得互帮互助吧?”
“莫要取笑,莫要取笑,男女授受不亲,莫要拿最圣洁之处插科打诨。”
“插也可以,打也行,看你的了!”
村里人发出大声的哄笑。
高帽叔依旧低头往前走,碰到一棵桐树之上,也不抬头,他会说:
“请让一让!”
潘庄人的晚饭通常是吃中午剩下的面条,我端着面条就着蒜瓣出来的时候,经常看到高帽叔正襟危坐在坑沿上的树墩之上,往嘴里一根一根送面条,我会把蒜瓣递到他面前,他常常会推推眼镜片,然后说:
“大蒜乃乡土之物,我作为授业解惑之人,口舌即是工具,蒜是万万吃不得的。”
有时候大圣大娘也会端着面条出来,她出来的时候,高帽叔会进去,大圣大娘是压在高帽叔头顶之上的另外一顶高帽,大圣大娘看他要进门去,就会大吼一声:
“你给我就在这把焖条(豫东方言:面条)喝完,不喝完不能滚回去。”
高帽叔只好噘着嘴回来,低声说:
“喝就喝矣,如此嘶吼作甚!”
有一天晚上,天气炎热,我就睡在院子中央,半夜尿急,走出门口撒尿,外面太黑,我凭着记忆走到了坑沿旁的一棵槐树下,刚掏出家伙,水流刚刚射出来,就听到下面有个东西蠕动了一下,我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刚刚崩出来的尿流,竟然再次回转了去,一时间,小鸡鸡尿也不是,不尿也不是,为难得有点痉挛。
我颤抖着问下面黑黢黢的物件。
“锋儿啊,你尿了我一头。”
我一听,是高帽叔的声音。
借着不亮的月光,我才看到高帽叔正在甩他头发上的尿液,
他穿着白色的背心,黑色大裤衩,脚上穿着拖鞋,他这样的打扮是很罕见的,因为他向来是没有整理好是不会出门的,我靠近了看,他的背心上面千疮百孔,他嘴唇上也有血迹,脸上都是泪。
“你咋了?叔。”
“奇耻大辱啊,奇耻大辱!”
高帽叔一把辛酸泪,手上甩动的不知道是尿液还是泪水。
“谁打你了?叔。”
“我刚失了身,你又让我湿了身。我今晚频频遭毒手,我不干净了。”
高帽叔的声音难过得都有点颤抖了。
“对不起,叔,我不知道我小鸡鸡下有你。”
我靠近着看他,他的表情告诉我,他刚刚经历了一件恐惧至极的事情。突然,我听到坑沿上的杨树上,一声乌鸦凄厉的鸣叫,刚刚下去的汗毛,再一次竖了起来。
“你咋了?叔,谁打你了?”
“我被里面那个恶毒的女人,强奸了!”高帽叔咬牙切齿地说:
“我说了不许碰我,你睡你的,我睡我的,井水不犯河水,太阳不犯月亮,可没曾想,人有失足,马有散蹄,她说她骨折,都是假的,她骨折吗?我看劲比我这不骨折的都大!千提万防,我还是遭了毒手!”
我上前想扶起他,孰料,他一伸手,扶住旁边的一株桐树,踉跄着站起来,哽咽说:
“你是孩童,男女之事,想必你自然一知半解,我给你诉说,也只是一种自我疏解。此乃吾此生奇耻大辱,不足为外人道也。锋儿,今晚你看到的,切勿和外人多言。”
然后,他又半跪在地上,自言自语地说:
“那西山之上的桃花啊,为你守身如玉,今日玉山已崩,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今日我白璧有瑕,才敢与君绝!”
他呜呜啦啦说了一大通我所不了解的话,我不知道该上前说些什么,那泡尿了三分之一的尿,此刻又大举反攻,我匆匆忙忙跑到一旁,才把剩下的尿尿完。等我回到床上再次入睡的时候,我隐约还能听到外面高帽叔抽泣的声音。
没有成亲仪式,他们就这样过起了日子。高帽叔似乎已经对大圣大娘无可奈何了,当别人问他媳妇的事情时候,他总是抽抽眼镜,苦笑一下,他说:
“一朵玉兰花和狗尾巴花插在了一个花瓶里,看谁先败吧?”
“生米架不住熟饭哪!”
大圣大娘经常站在门口,门口坑沿上那棵树墩之上,抬头往天上看着什么,别人问她看什么的时候,她总是对别人说:
“恁(方言:你们之意)不懂。”
“那你说说呗,不说俺咋懂呢?”
“说了恁也不懂。”
大圣大娘最经常聊天的,就是我的母亲,她和母亲的娘家是一个村的,墙头低,通常只要谁家有了点新鲜的菜或者瓜果,都会隔着墙头扔过来。
她对母亲倒是很和蔼的,母亲啃着馒头出门的时候,也会问她:
“姑,你看啥嘞?”
“爱英啊,你说说,这人活着,总得有点奔头,要是没有奔头,活着,就是受罪。”
“姑,你才多大,咋有这想法?”
“俺爹死的时候难受,俺娘现在得了怪病,也难受。我在王庄的时候,看到俺那个死鬼死的样子,死之前,肯定也受了大罪。死不怕,最怕的就是死前要受罪。活着,有时候真不如死,可是活着再难,还得活。要不你看猪天天在猪圈里,后来宰猪刀捅到身上的时候,还干嚎呢。你看看咱庄,真正快快乐乐地活着的有几个。我得想办法,看看有没有一条路,把咱们这些肉体凡胎救出去。让他们长生不老,不敢夸这海口,可是让他们最起码活着的时候,不那么受罪就行。”
“姑,要有那法,毛主席早想出来了,以前那么多能人,也早想出来了,哪能轮得着你呢?”
“爱英可白这么说,俺家高帽说了,身无半亩,心忧天下啊,我可是站在无数先人的肩膀上,现在就差这么一点,就能够着天了。”
“天上可是有老天爷呢。你够着他老人家的脚底板了,老人家可白让你的手剁掉喽。”
“这你就不知道了,天上,可不是只有老天爷。”
有一天,我听到高帽叔的声音:
“你非要信这信那,书上自有黄金屋,书上也有黄金道,这神那神,有何用处?”
“千万可白这么说,这世间万物,都是神创造,连你也是神造的。”
我听到高帽叔把一个洗脸盆摔在地上,说:“连这个洗脸盆也是神创造的?”
奇怪的是,按照先前的逻辑,敢在大圣大娘面前做出如此粗鲁的动作,那后果是极其严重的,孰料最近一段时间以来,大圣大娘只要文斗不要武斗,只是辩论说:
“这个洗脸盆也是神创造的。”
“非也非也,这个盆上写的是宋州瓷器厂,这分明是宋州瓷器厂造的。”
“连宋州瓷器厂也是神创造的。”
“那神自己是谁创造的?”
“这……神自己创造了自己!”
“话不投机半句多!”
我听到高帽叔一声闷哼,一种不辩自明的清高,他知道这样的辩论,是绝对不会获胜的,因为连胜利也是神创造的。
有一天,趁着大圣大娘不在家,高帽叔请来了一帮人,在院子东面,搭好了一间茅草屋,他将他所有的书和床都搬了过去,他说要和异见人士划江而治。
在这一亩三分地上,要搞分裂,这还了得,于是大圣大娘回来后,两人爆发了一场内战,这场战争几乎要掀翻整个茅草屋顶,最后,高帽叔说:
“我的领土已经被你入侵了,现在我自己修篱种菊,建造一个世外桃源还不中?“
大圣大娘说:”潘高帽啊潘高帽,你虽然背着我搞独立,可是你一定要听从我这中央政府的指挥。“
“善!善!咱们一国两制还不行?”
有那么一段时间,大圣大娘总是天亮就出门,天黑的时候就回来,出去的时候,就在墙头那边对母亲说上一句:
“爱英啊,俺家这两只母鸡,你晌午的时候扔几个玉米籽就中。”
“爱英啊,俺家这一只羊,你晌午的时候扔几个树叶就中。”
大圣大娘总是在天快薄暮的时候回来,踩着夕阳的余晖,她总是骑着高帽叔的大链盒自行车,自行车的车斗里放着一本黑色封皮的大书。她的穿衣风格越来越不一样,原来她总是穿上一些花花绿绿的衣服,渐渐地,她穿的衣服却是黑色的长衫。她先前都是冷冰冰的表情,变得越来越慈祥,甚至我还能看到她边骑车边微笑着给两边的人打招呼,尽管那些人很少会理睬她。
在家里的时候,我越来越少听到隔壁传来的骂吵声,高帽叔向来说话很轻,他和大圣大娘说话的时候,就像是黄鹂对雷声,炸雷声连绵不绝之下,偶尔响起几声孱弱的黄鹂啼鸣,现在听起来,完全就是东风对西风,只是再也不是东风压倒西风,而是两股风在太平洋上,轻轻吹拂成太平的乐章。
慢慢的,只要是大圣大娘在家的时候,家门口的人就会络绎不绝,时常见到来自四村八乡的一些人涌来,神神秘秘地进了院子,没有一两个小时的工夫,这些人根本出不来。靠着墙角,我能听到堂屋里传来的喧哗声,像是有人在唱歌,但是细听来,却像是哭诉。哭诉的声音能够隐隐约约地听到一些。但是断断续续,并不清楚:
“万能的主啊,求你赦免我的罪过,让您的圣洁、全能、慈爱、公义、全智、永恒普照我们,我们是您的孩子,匍匐在您的脚下,求您引领我们……”
“主啊,求您睁开眼睛吧,我腰肌劳损已经很多年了,现在每天在家里干活,洗衣裳,可是那天杀的男人还在外面鬼混,抽烟喝酒,无恶不作,求主能让我身体健康,让我那天杀的男人快快还家。”
有的则直接是哭诉:“想我年方一十八,就嫁到了潘庄这旮沓,嫁过来公婆不懂事,对我又是踢来又是骂。我是喂过鸡来喂过鹅,喂过羊来喂过鸭。地里的活我全干,洗过褂来洗过袜。种出的麦子打出的面,还要做成条来揉成团。想我这一辈子就像牛,拉套拉到啥时候是个头。活着真是没意思,可是我一个妇女家有啥法。今天幸亏遇到主,知我的热来懂我的冷,我有啥委屈就诉给你听。盼你为我做主,救我出这猪窝狗窝草窝。天堂的大门你为我开,神啊,你要是吃肉我绝对不会给你买素菜……”
他们说着的,像和我不一个世界的话语,我凝神谛听,却只是一知半解。
有一个夜晚,我悄无声息地翻过了和高帽叔家的围墙,来到院子里,看到在堂屋里,一群人或半跪着,或者坐在地上,就连门槛外,也半跪着人,他们双手合着,闭上眼睛自言自语,极为虔诚。只见大圣大娘坐在正中间,正堂屋上,挂着一幅画,画上是一个身穿白衣的长发男人,男人怀中抱着一只小羊羔,旁边的草地上还有几只老羊。
我时常听到大圣大娘洪亮的、公鸭嗓般的声音:
“天父上帝我满心感谢赞美你!感谢你的恩你的爱临到我,让我成为你的儿女,可以带着主的宝血进到你面前,为百姓献祭代求!求父的灵与我同在,将这使命感放在我的里面,让我成为别人的祝福!将今天一天的时间交在你的手中,愿父保守你的儿女,在各自的工作岗位上荣耀你。愿软弱的靠主刚强,有疾病的蒙你医治,受伤的被缠裹。让我们的眼目定睛在你身上。我主来的脚步近了,让我们时刻警醒预备,等候主的再来。晚上的小组聚会也交给你,愿我们在你里面享受你的同在。奉主耶稣基督得胜尊名祷告!阿门!”
下面的人们一起说道:“阿门!”
只听大圣大娘继续说道:“归耶和华为圣,心怀百姓,时时刻刻为百姓祈祷!同为上帝面前的兄弟姊妹,尽可能诉出你的委屈!”
于是下面哭倒一片,有的说今年的粮食收成不好,吃不上烙饼;有的说村长霸道,他已经上缴过公粮,却说没有上缴;有的说儿子不孝顺,娶了媳妇忘了娘,现在十天半月不来一回;有的说副乡长把他们家女儿给强奸了,告上去却没有任何反应;有的说丈夫那方面不行,却说她不生,现在丈夫婆婆每天的白眼珠,翻得比黑眼珠都多……
总之,一时间,每个人心里埋藏的委屈,都一股脑地倾倒而出,我看到大部分人脸上都挂着泪,哭声和抽泣声不绝入耳,只有大圣大娘端坐于正中,一动不动,脸上表情庄严圣洁。
过了许久,泪水将堂屋的地面打湿,走过去都打滑。大圣大娘的一只手捂住胸口,另外一只手拿着十字架,说:
“万能的主啊,请你听听兄弟姊妹的祷告吧?为他们做主,求主赦免他们的罪过!现在,主就站在你们面前,他威风凛凛,他高大到天上,他就是你们的依靠,他是你们的父亲,也是你们的母亲,他创造了你们,现在也愿意保佑你们,赐福于你们……”
我在外围听着,被这一院子的情绪感染,我抬头去看,仿佛看到一个高大的男人形象,就站在堂屋中间的八仙桌上,不,他或许就在屋顶上,像孙悟空的金箍棒那样,可以耸入天际,我没有父亲,做梦都想有这样为我遮风挡雨的父亲,我听到别人的哭声,也禁不住流下泪水,一时间不由得想,我的父亲在哪里?为什么我一年中有半年时间要吃百家饭?为什么我的家里如此缺吃少穿,为什么别的孩子都有数不尽的琉璃珠和纸牌,我却没有……
我内心隐藏的委屈像是找到了下水道,一股脑地发泄而出,一时间,也跪在原地,泪如雨下。
大圣大娘继续说道:
“主啊,我们感谢你!感谢你把我们从世界中拣选出来,让我们在地狱的至深之处,可以得到你为我们存留在天上、不能朽坏、不能玷污、不会衰残的基业。我们为得到这样的恩典,向你感恩赞美;为得到这样的福分,向你感恩赞美!求你登上荣耀的宝座,接受你子民的俯伏敬拜!
主啊,你不但要赦免我们的罪,还要把我们接进你的荣耀里;不但要我们脱离污秽,更要我们在你里面成圣!主啊,你说你们要离开基督道理的开端,竭力进到完全的地步;所以主啊,你不断地用你的话语来喂养我们,让我们快快长大成人,长成满有基督的身量,荣神益人!
今天,你把我们又聚集到你的脚前,让我们有机会来亲近你、聆听你宝贵的话语,这是蒙了何等大的恩典!求你用大能托住你的讲台、托住你的仆人,让他成为恩典流通的管子,把你的真理不打折扣地释放出来;求你亲自向我们的心说话,使无论是讲的还是听的,都一同得到供应和造就!也求你在这个场所派天兵四围安营扎寨,蒙蔽恶人的眼目,斥责魔鬼的搅扰离开;使你的儿女在你怀抱之中,得到最好的看顾和牧养!我们把下面的时间仰望交托在你的圣手之中,求你亲自看顾和保守。
感恩赞美、祷告祈求,奉靠救主耶稣基督的圣名。阿门!”
氛围是一种魔力,当人们集体在一起,哪怕沉默也能成为一种力量,哭更是可以传染的,因为每个人内心里,都隐藏着两个字:
孰料,我正在哭着,被人从后脑勺扇了一下,回头看去,只见是高帽叔,高帽叔拽着我的耳朵,把我从地上拽了起来,直接拽到了东屋之中。他气呼呼地坐下,托了一下滑在鼻梁上的眼镜,对我说:
“作为一个学生,尤其是我的学生,你怎么可以做出这种事?”
我还来不及擦去脸上的泪水,一时间不知道为什么高帽叔这么愤怒。
“作为一个读书人,应该信奉孔子,应该信奉李白杜甫曹雪芹,应该被庄子玄奘徐霞客的伟大精神所感召,应该畅快地诵读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应该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应该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怎么会相信这种子虚乌有呢?”
“我……我给主说说我的委屈。”
“主在哪?你看到他了?”
“我没……没有。”
“没有看到的东西,你怎么会信呢?”
“可是,您上课时候不是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吗?”
“只要是让你跪下的东西,都要宁可信其无,不可信其有。别再动不动都跪下了,你的一双腿是用来走路的,是用来托住你的头颅,让你看得更高一些的。就是你爸妈让你跪,也不能跪!”
说着,他从一旁的破鞋盒里,掏出几本书,我看不清楚书名,只看到这几本书的封面上,画着一个举着酒杯的古装男人,一个是背着行李架的和尚,还有一位是赤足行走的古人,高帽叔有点动情,说:
“从古至今,我从不膜拜任何人,更不相信所谓神道,但是让我敬佩的只有两个人:玄奘、徐霞客,他们都是为自己的信念,活了一辈子,从不易路,至死不放弃,哪怕生前流浪如丧家之犬,也要亮剑前行。你要跟随这样的榜样,要做一番事业,而不是让你的脑袋,成为别人的跑马场。”
说着,他把那几本书在我面前晃了一下,我以为他要送我,但是他很快就收了回去,然后说:
“再学几个字,这书就悄悄地借给你看看。”
然后他又无奈地看了一眼外面的人们,把烛台上的蜡烛拨亮了一些,说:
“好长时间不曾如此激情了,清谈不觉迟,恍然过三更,你先回家吧,有时间把我今晚的话,反刍一下。”
第二天早饭的时候,我和母亲吃着一小碗切好的豆酱蛋,这时候,大圣大娘路过我们的门口,看见母亲,就把自行车放在门口,阔步走了进来。
“姑,今天咋有时间过来了?”
“爱英啊,我寻思几天了,有些话我一直想给你说。”
“姑,还有啥不能跟我直说的。”
“我想要你加入我们,跟着主走!我看你也是苦命人,我们在一块的,都是苦命的兄弟姊妹,我们团结互助,共同上天堂,相信我,你是我侄女,我不会坑害你,你只要走进来,受主引领,就能走入一个新的天地。”
“姑啊,这主是哪里的?”
母亲嘴里咀嚼着一口豆酱蛋,问大圣大娘,在潘庄,她是为数不多能够质疑大圣大娘的人。
“主是耶路撒冷的。”
“哦哦。那地方是不是很冷?”
“你想啊,这地方名字叫耶路撒冷,那地方肯定冷,冷多到都可以撒了。”
“那耶路撒冷到咱们潘庄有多远?”
“那得几万里地吧?”大圣大娘看了看天,说。
“那我不信这主,离咱们这地方有点远。这么远,有啥事主赶不过来。”
大圣大娘忙看天,手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祈祷说:
“主啊,原谅爱英吧,爱英说的她自己不知道。”
祈祷完,大圣大娘又转头对母亲说:
“爱英,可别这么说,主是万能的,他无所不在,世间万物,他都掌控。咱俩在这说话,他都知道。”
“咱俩在这说话,他都能听到?”母亲的一口馍差点没有噎住。
“当然知道了。”
“那我更不信这主了,光偷听人说话,这不好。”
大圣大娘无语了,要是在先前,她早就蹦将起来,但是现在她是代表主来,自然气质上要儒雅一些。
“爱英啊,可白(方言,别之意)胡说了,再说对你就不好了。主再宽宏大量,可还有度啊。”
“姑啊,咱俩信的不是一个道,你信的是那撒冷的神,我信的是咱们睢州的神。”
“爱英,你信的是哪一道?”
“我信的是玉皇大帝、王母娘娘、还有张道陵张天师、华佗医生。”
“那你甭着急,我回头也把这些神请回来。反正信一个也是信,信两个也是信。耶路撒冷的神都能请来,咱们自己中国的神,自然更好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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