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gl恋老小说全文阅读《喜相顾》gl全文 谢谢!

(喵呜咪的小世界)
(鸡腿的诱惑)
第三方登录:求《领养关系》(GL)全文+番外,不缺字版_百度知道
求《领养关系》(GL)全文+番外,不缺字版
2 2 4 0 7 0 6 9 3 6 @ q q . c o m
答题抽奖
首次认真答题后
即可获得3次抽奖机会,100%中奖。
采纳数:14
获赞数:37
已发送,请查收,请采纳
马上发送,请稍等。
为你推荐:
其他类似问题
个人、企业类
违法有害信息,请在下方选择后提交
色情、暴力
我们会通过消息、邮箱等方式尽快将举报结果通知您。喜相顾(GL)_暮成雪_全文免费阅读
/g,'\n'));}});">加入书架 |
喜相顾(GL)
作者:暮成雪
小说简介:
繁华胜景,目不暇接,此处不一定有;
清粥小菜,日头檐下,此处不一定无。
无论如何,有你有我,且喜且顾。
本文于五月十号开VIP,谢绝转载,请以前转载走文的朋友,立即删文、撤文,谢谢支持!
关键词:喜相顾(GL)小说,喜相顾(GL)免费阅读,喜相顾(GL)全文阅读.
最新章节:求主角是受(p)的gl小说,大神们快来(&﹏&)_gl吧_百度贴吧
&&&&&&&&&&&&&&&&&&&&&&&&&&&&&&&签到排名:今日本吧第个签到,本吧因你更精彩,明天继续来努力!
本吧签到人数:0可签7级以上的吧50个
本月漏签0次!成为超级会员,赠送8张补签卡连续签到:天&&累计签到:天超级会员单次开通12个月以上,赠送连续签到卡3张
关注:258,861贴子:
求主角是受(p)的gl小说,大神们快来(&﹏&)
求第一人称主角是受的gl,是gl的说,不是bl(^V^),不论是性格上,身材上,外貌上,那个那个上,都要是受(*¯)¯*),一受多攻也可以,像喜相顾,乱华染,天佑福红之类的,拜托各位大神们,非常感谢的说~\(≥▽≤)/~
gl究竟是什么意思?国际不再恐同日是哪一天?留着长发也可以当T吗?下载LesPark,了解关于les的一切,赶紧玩起来吧!
隔江犹唱后庭花。。。。。我也没看完不喜欢这一种类
。。。。打。。。。。酱。。。。。油。。。。。谢谢!
表示这里比较萌灵异玄幻恐怖和重口味。。——————矮油公子人家都给了你十五字了你还要怎样嘛矮油公子不要这样啦
恩受。。。。
《上官婉儿》其实没有觉得婉儿本身受的那么彻底啦,但是和武则天。。
话说我打错了意思,不用是第一人称的说,只要主角是受就行(*¯)¯*)
陌生的人欢迎你来我是漠然我是勇敢又坚强的漠然。
女王的公主
哇哈哈!受!
《纵横》BY林错
没有人了?Q_Q
异界之神的进化旅,如果你能接受十几个攻的话你就去看吧狐乱卿心一树梨花压小溪狼惑,不是第一人称,所以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你可以去看一看
叶涩的小说不错啊
《穿越之王爷心薄凉》。。。。晋江文学城可以看的。。。
我最爱的一篇文还没完结但是文笔非常好
现代都市的人鬼情未了
宁远的革命之路 御姐都好坏 御姐爱爷p 萌宠 医冠擒受 爱上我的黑道老妈
我和楼主有着共同的爱好, 推荐宁远的 贱受 !!!!!很好看!!!!!电影推荐
很好看的LES电影!!
卿负桃花, 刚开的新文,追着
大梁风云,驸马爷万福金安,爱在泉城,倚天湖畔,魔女霓裳,黑道逆袭,探虚陵,
啧啧,卤煮的头像似曾相识╮(╯▽╰)╭
鬼医十三,鬼医煞,魔女霓裳,姓白会被黑,【这几个强推,均为专一文】一树梨花压小溪,les宝贝,天佑福红,不择手段【一受多攻,后两个强推】
《卡利波战纪》强受《芙蓉玉》(→皇姐放过我)极品
贴吧热议榜
使用签名档&&
保存至快速回贴【转载】 《喜相顾(GL)》
作者:暮成雪【胭脂vs砒霜吧】_百度贴吧
&&&&&&&&&&&&&&&&&&&&&&&&&&&&&&&签到排名:今日本吧第个签到,本吧因你更精彩,明天继续来努力!
本吧签到人数:0可签7级以上的吧50个
本月漏签0次!成为超级会员,赠送8张补签卡连续签到:天&&累计签到:天超级会员单次开通12个月以上,赠送连续签到卡3张
关注:86,166贴子:
【转载】 《喜相顾(GL)》
作者:暮成雪
 楔子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越老大最近一直在烧高香。越家到他这一辈,再生不出儿子,便要断了香脉了。  所以无论如何也要续上。  越老大之所以会叫这个名字,那是他爹在他出生后雄心壮志,准备给后来的儿子取名老二、老三、老四……他们越家祖上一直居住在东城乡堤下庄,世代以耕种为生,从没踏出乡外一步,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太多见识,只希望儿子多一点,腰板也可以挺得直些。  不过如此要求上天似乎也不答应,越老大之后连着三个女儿,再来就没有了。  三个女儿是赔钱货,出嫁的时候差点把家底掏光。好在嫁得都不远,又还有一些良心,时常接济家里,于是越老大直到年近二十才娶到外县一林氏女子。  林氏生得一副好容貌,只是生辰八字出奇不好,又身弱多事,长年缠绵病榻。媒婆和二姑娘有些亲缘,就受了林家之托,使得这张巧嘴,只说姑娘极为本份,足不出户,又有丰厚的嫁妆。二姑娘见有这样的好事怎么能让给他人,就急匆匆回了娘家询问,越家人自然乐得有这样一门亲事,于是就请了那媒婆商量,几次来回就定了日子。  当晚揭开红盖,越老大看得惊呆,欢喜得差点跳起来。第二天越林氏给公婆奉茶,公婆也暗喜娶了个漂亮儿媳。  不出一天,整个堤下庄就都知道越家娶得媳妇是如何如何貌美……  可惜再不出几天,越林氏昏倒桌旁,费了好些钱财才吊住这口命的消息又再次不翼而飞……  不过越家人也没有为这个病儿媳懊恼许久,几个月后她怀了身孕,越家人脸上又有光了。  可惜这个媳妇拼命保住的孩子居然是个女儿。  越老爹知道后,磕了磕烟袋,啐了声“晦气”就下田了。  三年后,越林氏好不容易又有了身孕,却依然还是个女儿。  所谓越急越急不来,再过了两年,越林氏虽然怀上了,却由于身子骨极差,胎儿没有保住。  据说那是个儿子。  这次胎儿没有保住后,越林氏再也没有怀上了。  越老爹过得几年,染了场风寒一病不起,死在春天。再过几年,他老伴儿也撒手人寰,而自此,再没有人管越老大还生不生儿子的事了。  其实刚开始的时候越老大也很痛苦,没有儿子,体力活没人做不说,还得受人欺负,他也是忍气吞声地过着日子。可是越林氏除了身体差生不出儿子外,其他都做得极好,如此美娇娘他也再舍不得说半句,所以就认了这两个女儿的命。  好在,两个女儿的样子都像她娘亲,从小便有了美人胚子模样。越林氏因为长年染病在身受尽白眼,所以虽然没有儿子,倒也像待儿子一般对待女儿。甚至一度想请先生教识些字,只是后来还是作罢。而便是如此,大女儿还不满十三时,门槛儿就被踏破了,后来更是及笄之年一过就远嫁他县。这大女婿还没见上几面,他家就举家北上,越离越远。开始若不是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差人带回来些银子孝敬爹娘,还真要以为女儿被拐卖了似的。不过,至于后来,关于这个大女儿大茵,越老大已是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幸好在这之前小女儿喜眉已经出嫁。  基于大女儿嫁得太远,难有个念想的原故,这小女儿的婚事越林氏说什么都要选身边的人家。  而这小女儿也有一段故事。  小女儿原本小名小茵,从一出生开始就这么叫着到了十六岁。因为姐姐嫁得早,所以她便被越林氏多留了几年,其实这当中还有另外一个原因。此女样貌承于她娘,性情却不知怎的大为迥异,硬生生有一副暴躁脾气,柳眉一掀,颇有几分煞气。  因为这个丑性子,越老大也操了不少心。好在,便在这时庄里来了一位老道,在越家给小茵算了一卦。  那老道吃完了酒饭,才慢慢地说小茵是旺夫之大富大贵命,只不过名字取得不好。越老大便赶紧请教。老道对小茵打量再三,才表示见她眉间笑意,脱跳生动,就更名为“喜眉”,如此方能嫁个好人家。  不但如此,老道离开前非但不要赏钱,反而留下十两银子,并道他日喜眉飞上枝头后,一定要到道观还愿并送上十倍香火钱。  他日不他日的谁也料不到,越老大的手里捧着那十两银子却不肯撒手了。  十两银子,没灾没难的话够他们一家三□好几年。
  这事,大概是越老大认为最长脸的事了。既然老道敢如此慷慨,说明他对自己的卦象十分有信心,所以老来要倚仗这个小女儿应该是不成问题了。  此事一出,堤下庄皆震,齐齐等着要看喜眉的姻缘。  果然,这等美事一传再传,就传到了邻庄的大财主庆家耳里。  庆财主的大儿子名为庆登科,据说庆夫人生他那晚梦见五子登科,于是就取了这个名字。  庆财主吃得是祖产,没念过什么书,既然夫人做了那个梦,自然庆登科从小就在夫子的念叨下长大。不过书读了这许多年,功名没有一分,迂劲倒是见长。庆财主见状,只好想着先为他娶个正室,这选来选去,就选中了喜眉。  喜眉的脾气再是不好,那老道的作为也是听来有鼻子有眼的,何况她嫁过来的时候越老大硬是十分慷慨的以这十两银子做这陪嫁之一,对于身为吝啬鬼的庆财主来说,这就真是乐得睁不开眼了。  如此,越老大认为自己应该可以等着小女婿飞黄腾达,然后自己便能沾点光过好日子了。  然而好景不长,喜眉十七出嫁,嫁后还不足二月,庄上回来的一个在外面闯荡的汉子,竟然带回来一个对于越老大来说晴天雷劈一般的消息。  他家的大女儿大茵,竟然在青楼里卖身!  这人说得十分详尽,气得越林氏当即卧床不起,连呕数日,请了大夫一看,越老大又猛地陷入巨大的狂喜中。  越林氏又怀孕了!  这七个字和越家大女儿在青楼露面的消息一起在整个堤下庄如浪般反复冲岸。刺激得平日里没什么消遣的人们百般关注,舆论高涨。尤其当大夫把完脉后,直言越林氏这胎极有可能是个儿子时,越老大终于一扫前些日子的晦气,抬头挺胸起来。村民们还算和善,齐齐笑称越老大中年得子,必有后福。  此时的越老大咬一咬牙,跺一跺脚。嫁出去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再也管不了,与他无干了,但是临到中年若是真能喜得一子,这才是越家祖上积德。  所以,才有了越老大日日上香,虔诚叩拜祖宗牌位这一事。  而这年冬至前两天,越林氏终于要生了。
  第一章 音顾  越林氏这次怀孕,也真真是吃尽了苦头。十几年前的那个男婴,只不过因为自己想要掸掸橱角的灰尘,抬了抬身子,用力踮了踮脚尖,便没有保得住,所以这次万分小心。  起码有约半的时间在床上度过的越林氏也是痛苦万分,左盼右捱,扳着指头掐日子,终于在冬至前的一场大雪中盼到了头。  越老大为了这个儿子可算是费尽心思,算着日子差不多了就先与庄里的稳婆打好了招呼,叮嘱她最近不要出远门。这回一见越林氏开始喊痛,他就叫了邻家一个年轻后生飞奔去请稳婆来。  等稳婆拿着一包袱子东西赶到时,越林氏却又息了些痛,稳婆掀了她的裙摆看了看,只道还没有什么动静,慌张个什么。越老大却急了,生生不让稳婆离开。既然都是经常碰面的人,稳婆自然知道越老大把这个尚未出世的孩子看得有多重,也便就真的坐了下来。反正热水、毛巾都得准备着,早些候着也可以从容些。何况越林氏身体也一直不好,面虚得很,能不能生得下,稳婆心里也直在打鼓,只是此时她不敢说什么罢了。  与此同时,越老大还唤了附近几个小媳妇,到时候肯定要帮个忙搭把手。  就这样,越林氏还没有开始生,不算宽敞的屋子里便挤作一团了。  下午,越林氏还没有什么动静,越老大心中直急,便点了三支香,撩了屋帘子奔庄头去了。  此时大雪纷飞,到是不及十分寒意。越老大护着香火,朝着祖坟的位置连连叩拜,嘴里念叨个不停。最后,他寻了处地方把香插上,刚起身要回屋,却见庄头通向外面的唯一的那条路上,缓缓有人过来。  雪片无声无息,却沸沸扬扬,那人行在雪中也是不紧不慢,不避风雪。  那是谁?越老大心中疑惑。这下雪天,谁不赶着回家围着火取暖,怎么还有人走得那般自在?  这么想着的时候那人便已经到了他跟前了。  越老大看这身形,觉得应该是个女子。只是她不但披着斗篷,脸上也围得严严实实。  那女子停在了越老大的面前,微微抖落些斗蓬上的雪,问道:“可是堤下庄?”  声音有些低沉,越老大忙点了点头:“正是。”  “可有姓越的人家?”  “姓越的?”越老大一愣,整个堤下庄几十户人家,应该只有他家姓越。于是他有些奇怪地打量这陌生女子,“我就姓越,不过你是……”  那女子露出的双眼也怔了下,然后似是点了点头:“只你一户?”  “……是的。”  那女子随即掀开些斗蓬,从怀里摸出一件东西:“看看。”  越老大借着她的动作,也便注意到她似乎抱着什么东西。突然出现这么个女子竟然找他,说话感觉还挺奇怪的,出奇的简短,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接过了那样东西,仔细一看,吓了一跳。这竟然是二妹出嫁那时娘亲手缝的一只钱袋子。虽然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但依旧能辨认出来。  “啊,这是……”越老大还是一头雾水,不明所以。  “我是你二妹请来的稳婆。”那女子抬了抬头望天,尔后不再惜言地跟了一句,“可否先进屋再说?”
  越老大很是惊讶,惊讶之余又有些感动,他曾经听二妹说过要为她嫂子请一个最好的稳婆以保母子平安,越家得以有后,没想到并不是玩笑话。他忙笑着搓着手道:“唉呀,真的吗?快跟我来!快跟我来!”  雪势愈见了得,两人再站下去只能是两尊雪人了。  一进了屋,一屋子妇人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只等越林氏的动静。  屋里的稳婆姓何,何氏正坐在堂上,此刻她自然是最重要的人。她正嗑着主人家准备的瓜子,指挥着其他几个小媳妇做事,这边看越老大挑帘进来,竟然还带着个蒙得只剩下一双眼睛的女子,就笑道:“哟,你家喜眉好孝敬,这么糟的天气也赶来帮忙了。”  越老大赶忙着拿了碗倒热水,一边笑得额上皱纹更深了:“这倒不是,是我那二妹子心疼她嫂子,大老远的请了个稳婆来给你做帮手了。”  “哟?那可好。”何氏跳了起来,刚要说什么,眼睛却瞪得老大,僵在了那儿。  一屋子的人都看着同一个方向,手上的事也给忘了。  越老大被吓了一跳,赶忙回头,于是也愣住。  这风雪中到来的女子进来后也不说话,立在门边径直解开了斗蓬,掀起门帘子抖落了附在上面的残雪,然后将它搁在门里的一条长凳上。再来便是扯掉盖住脸的长围巾,露出一张十分年轻的面孔来。  看这女子取下斗蓬后,头上只有一支似是竹色的簪子,余下乌发直垂,尚未盘起;虽然只穿着天青色的布衣,可却是身长玉立,哪是老妪姿态;再瞧她脸上肤色光嫩,长得像画中人儿一般,一条褶子都找不着。  何氏回过神后悻悻地一屁股坐下,指着越老大骂起来:“老婆子我当年也是花一样的人,做了这接生婆也是没办法的事,你何至于这么挤兑我。”  越老大急得面红耳赤,对着这年轻女子也是找不着话了。  那女子听后倒是平平淡淡没什么变化,正在打开她提着的那只小铜盒子。  “你这姑娘也真是的,开什么玩笑。我二妹让你来到底为何?”越老大凑到她跟前,急问。  女子眼也没抬,只是将打开的盒子搁在何氏身边的桌子上。  何氏伸着脖子一瞧,里面有大小两把剪子,有火折,还有不知装着什么的罐子。她见女子无意阻拦,便伸手拿了那罐子,一打开,冲鼻的酒味就扑了出来。  “哟!”何氏叫了一声,看向那女子,“倒真像回事。你……真是稳婆?”  那女子点了点头:“我叫音顾。”  旁边的一个小媳妇也瞧了个明白,那些分明是接生用的器物。可是这般年轻的稳婆到是头一次见到,希奇得很,便忍不住小声道:“啧,这是造得哪门子孽!”  这音顾随意扫了她一眼,便对越老大道:“正是时候?”  越老大一时不知道怎么称呼她,吭哧了半天,还是道:“姑娘……来的正好,先前刚刚痛了一阵子。”  “好,都准备了些什么?”音顾开始把东西往罐子外拿,这时到是何氏在旁边开了口。  “等等!”她笑吟吟地看着音顾,“姑娘,不是老婆子自夸。老婆子手里拎出来的娃娃是一堆又一堆的,论经验,比你强得不知哪里去了。等妹子发动了,你只管在旁边看着。”她说罢还不忘用眼睛梭着音顾,倒也不怎么掩饰眼里的不以为然。  音顾想了想,便停下了手,坐在了门边的那条长凳上。  越老大忙换了碗热水要端给她,只是还没走到她跟前,就听到里屋突然传出呻吟来。  “唉呀,要生啦!”越老大一个哆嗦,碗里的水洒了出来,烫得他手一抖,大瓷碗掉在了地上,摔成了几片。  “好事好事!”何氏忙跳了起来转身进屋,嘴里还直嚷着,“碎碎平安,母子平安;碎碎平安,母子平安……”  几个小媳妇都跟着进去了,越老大刚想探一下头,就被她们拦住。  “不是男人该进的地方,你就在外面等着吧。”  果然,越林氏的叫声越来越响,也越来越凄惨。  坐在门边的音顾看着那几个人端热水拿毛巾忙进忙出,只是微微皱了皱眉。  越老大坐立不安,见她如此,心里凭添一慌,忙问她:“姑娘为何皱眉呀?”  “声音很弱,身体很虚。”音顾淡淡说完,便眼朝门外。
  门被风扇开了些,门帘子也被吹得不时打在门上,时而露出缝隙来。外面大雪如撒,风刮得猎猎作响,入眼的一线便可见已是一片花白。  越老大关上门,一脸着急,跌足不已:“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里面叫了快有一个时辰,一小媳妇端出一盆血水来。  越老大脸都白了,总觉得自己这条老命今天就要交待在这里。  “怕什么,都会如此,你是头一回当爹啊。”小媳妇白了他一眼,倒了水,又从大锅里舀出热水端进去。  里面除了越林氏的叫声,便是何氏不停的鼓动她“用力用力”的声音。可是如此反复了半个时辰,热水换了好几趟,却还是没什么动静。  一会儿后何氏擦着汗走了出来。  “怎么回事?”越老大跳了起来,腿脚都有些不利索。  何氏也算是声嘶力竭了,有些不安地说道:“妹子在床上躺太久了,身子骨又一向不好,竟使不上半分力。我帮她挤压了半天也没什么作用,倒是让她更痛。那儿已经开了一点,却还是没有一点动静,我……”她心里暗暗叫苦,明知道越林氏此次临盆必然困难重重,刚才还硬撑什么面子。今天要是生下了婴儿母子平安也就罢了,若是出了什么事,她怎么担得起这个责任,越老大还不得找她拼命啊。在忙活了半天都没有什么作用的情况下,她终于想到了那个突然出现的年轻的稳婆音顾。想到这,她咬了咬道:“现在这情况就是再给一天一夜,也只会越来越麻烦,只怕……”  越老大瞪大了眼睛,像要吃人一般:“你可不能这样……”  何氏撇了撇嘴,装做无意地地扫了门那边一眼。  越老大便猛然记得还有一个二妹请来的稳婆。她嫂子的情况她最清楚了,说不得也许是老丈人还出了力的。既然她说要请最好的稳婆,那就一定是最好的了。越老大立刻转身喊了一嗓子:“姑娘……”  这一嗓子喊得何氏都打了个冷战。看来越老大是太想要个儿子了,声音都绝望了。  音顾施施然起身。  “给我备好热水即可,所有人都在外面候着。”  何氏的一颗心放了下来,都是庄上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这回再出什么事也与她无关了。不过她还是凑上去准备跟着进去瞧瞧。这个稳婆说话行事全无土气,绝不是像自己这样算是半路出家,人家兴许还是官府登记入册的,她可得好好见识见识。  不过她的如意算盘并没有打响,音顾一手将她也拦在了门外:“你负责递热水。”  何氏张了张嘴,得,自己在外面还安全些。  “你一个人……”越老大搓着手凑上来,有些忐忑地问。  而回答他的是紧闭的门板。  越老大和何氏面面相觑,只好在外面守着。  关上了门,音顾转身。  这是间卧房,摆了盆火,所以还算温暖。屋里的摆设简单,只是那张床有些触目惊心。  音顾算是知道何氏为什么要推辞了。  床上的女人虽然两脚大开,曲膝竖着,但她的身子已经浮肿得很是厉害,若不是还在小声地呻吟着,瞧脸色便像死人一样。  音顾打开小铜盒子,摆出那些面上可以看见的东西,然后翻到底层拣出颗小药丸递到越林氏嘴边:“咽下去。”  越林氏两眼空泛,全无精神,连微微伸过来些头都吃力得很。  音顾索性把小药丸送到她嘴里,然后顺势抬她的头,让她好吞咽下去。  “这是……什么?”越林氏气喘着问。  “能帮你用力的东西。”音顾说罢,翻转手腕将掌心轻轻贴在她的咽喉处。
  第二章 喜眉  越林氏原本已经觉得自己半死不活,刚才何氏出去后她一个人躺在这床上竟然觉得像躺在水中一样冷冰冷冰的。  模糊中仿佛看到那个没有保住的孩子,原以为是他又来投胎做她的儿了,却没想到自己一点用都没有,连使点劲都做不到。  原本是很绝望了。外面在说什么她听不清,倒像听到了小鬼提着铁链的声音……  便在这时音顾进来了。  她给越林氏吃的是什么,越林氏不知道,哪怕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自己也对这颗小药丸寄予一线希望。只是没想到,这药丸到了喉咙里,便辛辣得几乎转成苦味了,这难道是毒药吗?越林氏浑身更加冰冷了。不过,很快,那只放在脖颈处的手突然变得温暖起来,竟像慢慢热融了那颗药丸,当即如暖流缓缓经过咽喉,继而在五脏六腑内一遍遍循环,然后辐射四肢……  “啊……”越林氏轻轻叫了出来,眼睛里也重新聚拢了些光芒,仿佛有了无穷尽的力气。  音顾见药效已到,手便往下移动。她的食指中指并着,不疾不缓地点过几个穴位,然后开始有节奏地挤压高高隆起的腹部。  屋外的人都静静地听着里面的动静,原本还很奇怪为什么没听到音顾的声音,很快大家就都被震住了。  何氏接生经验丰富,刚才越林氏蔫软无力,是半分劲都使不上的。也不知道这音顾姑娘做了什么,这会儿竟然突然响起了越林氏十分有底气的叫痛声。是的,明明都是叫痛声,这会儿却让人听了精神一振,真是怪事。  何氏心里急切,越老大便更加心焦,两个人都忍不住齐齐推了一下门,结果没推得开。  “音顾姑娘,让老婆子我进来帮帮你吧。”何氏高声叫道。  里面无人应答。  越老大想了下倒是拦住了继续推门的何氏:“再等等吧,我看这姑娘行。”  何氏瞪了他一眼,见门始终没开,只好悻悻作罢。  “再用点力。”音顾对越林氏说。  她不像何氏说话表情都像比产妇还要吃劲些,她只是轻飘飘地说了一句。  越林氏浑身正像有使不完的力似的。前头也生过两个孩子,还是年轻时生的,却也没有现在这般轻松。她心里隐约知道是那颗药丸起了作用,也不知道这药丸能保持多久的药效,事实上她已经很拼命了。  只是很痛,真的很痛,汗已经不知道出掉了多少斤,手下抓着的被子像泡在水中一样。  越林氏拼命的使劲,随着音顾手的节奏一下下的调整着呼吸。  “看到头了。”  音顾又送过一句话来。
  越林氏心中一震,整个人都要激动起来,可是这一激动后力气被卸去了一半,再难紧跟上。  “不行……”越林氏摇头,“我没力了,出不去……”  音顾看看她的脸色,红得像血一般,便知道药效快要过了。  “接下来也许有点痛,你忍着。”  越林氏狂点头,这时候再痛点也没什么区别了。  音顾走到床边的小凳子边,从铁盒子的底层又取出两样东西。  第一样是一片薄如蝉翼双刃却泛着幽厉青光的竹叶,不过两指节长,上面连叶纹都十分仔细。  第二样是一瓶白色粉末,对于各有刀剑伤口皆有奇效。  准备了这两样东西,音顾重新走到床尾,两指夹着竹叶小心避开婴儿的头轻轻一擦,越林氏下身便又开一指,不过她却是迟迟才有一声闷哼响起。  “再用点力,最后一把了。”音顾抬头又道。  越林氏重新咬紧了小木条,全力一博。  一会儿后,屋外的人终于听见里面传出婴儿响亮的啼哭声。  “感谢祖宗,感谢玉皇大帝,感谢王母娘娘……”越老大老泪纵横,口里念念有词。  何氏等人也长出一口气,不过何氏还是小声嘟囔了一句:“也不知道是男是女?”  于是众人都瞧着这扇推不开的门。  门终于还是开了,音顾抱着一个裹好的婴儿走出来。  “母子平安。”音顾说完,把孩子丢到手还颤颤微微的越老大的手里,然后进去收拾东西。  越林氏生下孩子后便昏过去了,药效已经全出,一张脸仿佛比之前还要白。好在这种药以前用过几颗,不然还以为越林氏受此激发,再也无法恢复了。  不过这种药若是在外面流传开,只怕也是千金难得,所以制药给音顾的人曾笑她不知轻重,仙丹化水流。  音顾给越林氏上过药,在热水里洗净了那片双刃竹叶后直接把它丢进了那小瓶酒里,再搁上上层的铁隔片后,把剪子等没用的东西归位,就谁也不知道这铁盒子底下还藏着什么了。  正收拾着东西,外面已经是笑声成片,很快又响起了鞭炮声,这下越加热闹了。  等音顾出去后,她自然被围作一团,尤其何氏,更是讨好不已。  “没想到音顾姑娘果然了得。不是我说,这妹子的身子骨差到这个地步,一般情况下大人小孩都难保得住,没想到妹子今天是遇到贵人了。”何氏一拍大腿,“姑娘不如教我两招,下次老婆子也好救人救命了。”  音顾正被越老大请到上位去坐,她听罢便回头道:“你不行。”  何氏被噎,老脸差点挂不住,好在别人帮她转移开了话题。  越老大感激万分地掏出急急准备好的碎银子,郑重地放在桌子上,道:“多谢姑娘,请收下。”  何氏眼都要突出来了,心里懊恼不已。也许自己刚才不放弃的话,也能帮越林氏顺利生下孩子来。说不定这个人就是接了自己的那口儿气才这么快让越林氏生下孩子来呢。眼看着银子落到别人手里,怎不叫她心疼。  不过,出乎大家预料的是音顾并没有接那银子,只是摇了摇头道:“你二妹已经给过赏钱了。”  越老大还是推了推这银子:“要收的要收的。”  音顾一指点住银子推回去:“留着给孩子做几身衣裳吧。”  越老大愣住,这点银子何止够儿子做衣服……
  音顾休息了一下,便起身道:“既然任务完成,那我告辞了。”  “走不得走不得。”越老大忙道。  音顾像是没听见他说话一样,迳直去拿了自己的斗蓬披上,提了小铜盒子便掀起门帘子推门就走。  不过,她马上就知道越老大为什么说走不得了。  雪已经小了,但外面已经是白茫茫一片,有台小轿正朝这边来,行得十分艰难。再向远一瞭望,更是不分山色,全体通白。  “下这么大的雪,一定是封山了,可走不得。”越老大在后面念着。  “可是你让人家姑娘家住哪里去?”何氏走过来,看着渐昏的天色,啧啧叹道。  越老大便也愁了,有风灌了进来,他忙又把门合上。  一个小媳妇抱着婴儿往里屋走去,笑道:“瞧这小嘴嘟的,就要吃了呢。”她回头随口说了句,“喜眉她家也不算远,走路快得话半个多时辰就到了,不然住到她家去。”  “这样不好吧。”越老大心里一动,又忐忑问道。  音顾刚才来的时候还勉强能走,现在看来是真的走不了了。怪只怪这场雪巧得很。她退回来重新又解开斗蓬:“一夜而已,没什么要紧的。”实在不行,她就坐在这里也能对付一晚。  “只怕这雪几天几夜都融化不了。”何氏凉凉地说道,也不急着回家,只是抱着手臂嗑着瓜子,满是看戏的眼神。这还没嫁人的姑娘家要住在老男人家里,可不是留闲话与人说么。  越老大心里知道何氏在闹别扭,想了想还是拿了块二女儿喜眉前段时间带回家的布料,又装了一小袋子准备过年的糖果:“给你家孙子吃的。”  何氏接过东西,倒有些不好意思,反是爽快地道:“行,姑娘还是上我家住吧,我家方便。”  “呀,好热闹啊。”门外突然响起清脆的声音,有人开了门进来,带着笑声。  音顾本无所谓,刚背着身子准备再披好了斗蓬跟何氏走,听到声音她顿了顿,转过身来。  入门的有两个人。  开门挑帘子的是个丫鬟,梳着两个发团儿,手里还提着一大堆东西。  说话的却是随后进来的这位,也裹着个大披风,一进来就掀下了帽子,露出一张笑意十足的脸。  “喜眉?”越老大有些吃惊,“你怎么来了?”  “爹,我娘真生了儿子啦?”喜眉把一直捧在手里的装着汤婆子的锦囊递给丫鬟小弦,然后才伸出手去握住越老大的手,“瞧您紧张的,这会儿还没缓过来?”  “喜眉可是真孝敬,这么快就来看弟弟了。”何氏笑花了一张脸,对于大财主家的大儿媳,总得表现得好一点。  “今天辛苦何婆婆了。”喜眉转过身来道,“回头我来为我弟弟做满月酒,大家一定要来喝一杯。”  “那自然少不得。”何氏说着溜了音顾一眼,“不过今天老婆子可没做什么……”  喜眉这才发现屋里还站着个陌生人。  这陌生人还是个年轻的女子。  “这位是?”她一边接过小弦刚刚换了热水的汤婆子,一边问道。  “这就是帮你娘接生的稳婆,音顾姑娘。”越老大忙介绍。  “什么?”喜眉惊得睁大了眼,一张小口也张得老大。
  这般不顾忌的表情倒让何氏都看不过去,她亲密地去拉音顾的手:“别看音顾姑娘……”她微停顿了下,因为自己的手明明碰到了音顾的手,却还是抓了个空,她奇怪地虚抓了两下,才道,“她……年纪不大,手艺却十分好,不然你娘哪有这么快生下你弟弟。”  “真的真的。”抱着婴儿的小媳妇走出来,“喜眉,你娘醒了,叫你进去呢。”  喜眉还在上下打量着音顾,一双美眸骨碌直转,心下还是十分不解。  这么年轻的稳婆?  屋里越林氏低低唤了一声,喜眉猛然醒来,才忙忙往里屋走去。半路上小媳妇却又把她拦住,笑嘻嘻地要把婴儿交给她。喜眉伸手比划了两下,虽然裹得看着只像个小长球一般,她还是手足无措地僵在那儿:“啊,没抱过呀,这怎么抱……”她又凑上去看着弟弟红通通皱巴巴的小脸,一时又笑了:“这可真是长得丑。”  “你刚生的时候哪里不是这个模样。”越老大小心翼翼地抱过儿子,才也想起自己还没去看看刚生产完的越林氏。  “既然喜眉来了,音顾姑娘自然会有着落,”何氏已经走到了门边,“那我就先回了啊。”  随后几个小媳妇也走了。  越老大连声道着“不送了”然后先钻进里屋去。  喜眉跟着越老大已经走到门边了,眼角扫到音顾,便又缩回脚来。对于越家来说,音顾无疑是恩人,她自然要好好招待。于是她让小弦进去伺候着,自己则一边给音顾倒茶一边问道:“音顾姑娘什么时候来的?”  “今天。”音顾淡声回答。  若是只看越老大的样子,也想不出他的女儿会如何好看。刚才帮越林氏接生的时候倒是发现那妇人有几分颜色。想来这越家的女儿是向着娘亲长的。正是肤色细白,面目姣好。再加上微微上了些胭脂,画青了细眉,唇色也如雪中红梅,只一点而艳。  这女子看来已经嫁了人家,挽起的乌发上一左一右各簪着一支金钗,一支步摇。不过在音顾看来,这样的姿色,当配得起更华贵的妆饰。  在她也不动声色看着喜眉的时候,喜眉又问道:“你打哪来的?”  “县里。”  喜眉素喜说话,还没见过这么寡言的人,不觉有趣地继续追问:“谁请你来的?”  音顾想了下:“你二姑姑。”  “哦。”喜眉点了点头,心下有些明白了。  三个姑姑当中,只有二姑姑与娘亲关系最好,也曾听她说过要请个好稳婆为娘接生,倒没想到请来的是位年轻姑娘家。  喜眉虽然出嫁近一年还没有怀上身孕,但是关于生孩子的事也略知一二。一想到眼前这位面目秀丽的姑娘家竟然会接生,总有一种掩不住的滑稽。  音顾还在看她,多看了两眼后,她突然一伸手抓住了喜眉的手腕。  喜眉正掩着嘴偷笑,被这么一抓也吓了一跳。她随即便想抽出手来,却没想到这姑娘的手劲挺大,并且也不知被她按着了哪个地方,整个手臂都竟然变得一点力气都没有。  音顾上前一步,把喜眉的袖子褪开些,三指搭在了她的脉搏上。  喜眉见状拧起些眉,叫道:“你干什么?”  小弦也扑了过来:“放开我家少夫人……”  “喜脉。”音顾静静地说了这两个字。  喜眉一呆,愣愣地道:“错了,我叫喜眉,越喜眉。”
  第三章 庆家  好事成双,大抵如此。  不一会儿后,越老大就知道二女儿有了身孕了,当即喜得他又放了一封鞭炮。旁边的人希奇地开门打趣问他难道又生了一个?越老大当然是挺着胸脯道马上要抱外孙了。听的人也直乐,笑道这儿子外孙可差不了多少啦。  而喜眉还在震憾中。刚才进里屋去看她娘时,里面那个惨状令她不由有些害怕。娘身体本来就不好,这会儿只能转转脖子,声音都叫得快哑掉了。还有就是更别提空气中那种闷腥的气味……  无意在床尾看到一点白色粉末,娘说大概是刚才那个年轻的稳婆给她上的药,等喜眉明白了为什么要上药后,脸也要白了。  从里屋出来后,喜眉就开始不住地抚着自己的腹部问音顾:“真的吗?你真的能把脉?你真的真的看得准吗?你……”  音顾看她这么神经兮兮,不由奇问:“这不是好事么,你怎么如此不安?”  喜眉扫了她一眼,想了一会儿,终是低下头去紧紧抱着汤婆子:“我没想到而已……我和我夫君,同房的日子也不多……”  音顾微怔,轻咳了声移开眼睛。  这床第间的事,为何要说出来。她起身到外面看了看天色:“我今晚……”  “哦,”喜眉才想起来,“去我家住吧,回头等融雪了你再出山去。”她忙张罗着抬轿的到灶屋里吃了点热饭,走前也让小弦给汤婆子又换了次热水。  临走前喜眉看着那顶只能容纳一人的小轿想了想,“你替我娘接生,就是我的贵客,等会儿你坐轿子吧。”  “这怎么行!”小弦在边上插嘴道,“少夫人您现在有孕在身,娇贵着呢。”  音顾也吃了点饭,刚放下碗,忙表示自己走路就可以,她当然不会和孕妇抢。  为了赶在天黑前回到庆家庄,喜眉没和爹娘多处,便领着音顾匆匆上路了。  一路上只有她们这几个人在走着。沿着刚才的足迹,行得还是很艰难。抬轿的小厮只顾喘着粗气,小弦也是提心吊胆,不时提醒他们要小心再小心。坐在轿子里的喜眉抱着汤婆子拢在腹前,心里甚至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音顾在轿子的另一边,对于她来说路上这点雪还不算什么,只希望山里的雪早日融化。  两个村庄离得也不是很远,半路上点了灯笼引路,回到庆家庄的时候天已经见黑。  “少夫人回来啦。”  立在庆家大院门前,小弦嚷了一嗓子,大门便开了,里面有人提了灯笼出来迎接。  抬轿的小厮慢慢放下轿子,小弦立在一旁大声吆喝着:“慢点慢点,少夫人有孕在身,摔倒了你们可陪不起。”  来迎接的管家老钟听到后微惊,还不待喜眉从轿子里出来,就忙拉着小弦到一旁:“这是真的?少夫人有了?”  “钟管家说笑话了,”小弦微微行礼,才忍不住骄傲地道:“这种大事,小弦怎么敢胡说。”  “小弦,你就嘴巴多点。”喜眉从轿子里钻出来,看看音顾还站在一旁,就拉着她上前,“钟管家,这位音顾小姐是我的恩人,我就把她带到我院子里。她可能要住上几日,你看看还要送些什么东西过去。”  “不必麻烦,我只住今晚。”音顾从旁补充道。  老钟扫了她一眼忙把少夫人引进门去,一面差人领着灯带路送少夫人回她院子,一面飞奔去告诉庆财主刚知道的那个喜事。  音顾跟着喜眉进了大门,然后转道东边。
  说起来在个村庄上能建这样大的屋子,也算难得了。可惜音顾也曾见识过一些真正的庄园,相较之下,这庆家骨子里便透着俗气。  不是种了兰花菊花就能算雅致,不是雕梁画栋就显得名门,这庆家处处都是刻意模仿的手笔,布局不合理,连长廊看着都碍眼。  这些,音顾自然不会说。其实她虽然知道,倒没有很讲究,只是有点好奇这个越喜眉嫁的是什么人家,听那小丫鬟的口气,倒像她家少夫人怀得是龙种一样。  一时觉得自己想得也好笑,音顾微微挑眉,忍住笑意。  喜眉把音顾带进了自己的院子。  几个婆子和丫鬟迎出来,也怪,不知道风声怎么传得这么快,竟然就连连开始贺喜了。  喜眉一愣之后就似笑非笑地在众人簇拥下走向主房去,半路上指了间房给音顾:“音顾姑娘就住那间吧,你先休息一下,等会儿我来带你去吃晚饭——我家那顿可不算。”  音顾点了点头,就自己走开了。  两个人都还不待回到房里,就看到有个下人一路奔来。来的路上他差点被湿雪滑了一跤,故而脸上半是狼狈半是急切地喊道:“老爷夫人叫少夫人过去……”  “啊?”喜眉一惊,顿时手忙脚乱地把汤婆子一抛,也不管有没有人接住,便提了裙子飞一般往房里窜,“快快快,打水来。”  小弦在后面一个劲地喊着慢点慢点;一个婆子好不容易接到了汤婆子却扎扎实实地摔了一跤;两个丫鬟想要争着去打水碰在了一起;那个来传话的下人终于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博了众人白眼……  音顾立在门前看着这混乱的一幕,心中不禁无语。这是什么人家……乱七八糟的?  喜眉把脸洗净了,仔细在铜镜里看了半天,确定没有一点胭脂色了,这才起身。  没办法,谁让她嫁到了庆家。  庆财主虽然良田众多,就连县里也有数间铺子,但是却几乎锱铢必较,小气得很。她入府后的第二天,他便列了一二三等诸多条款,什么一年四季只能做几身衣裳,用几套被褥,回几趟娘家……  其实越家生活一向清贫,喜眉自然也不觉得前面那些有什么不对,只是娘家离得这么近,若不能时常回家侍奉着,实在有违做女儿的本份。她的性子来得急一些,便不由与庆财主争辩了几句,最后气得庆财主吹胡子瞪眼的,还是看在那十两银子的份上才忍下来。  可是庆夫人刘氏就没有这么好说话了。  自古婆婆与媳妇就难于处理,出嫁前越林氏也仔仔细细地把自己的经验传给了喜眉,所以喜眉深知讨好刘氏的重要性。可谁知道,成亲后第二天,刘氏便把她叫到跟前,命人端了盆水放在她面前,让她洗尽铅华,尽少涂脂抹粉勾引她儿子。
  当时喜眉几乎呆住了,完全不能理解刘氏的意思。后来刘氏进而解释,虽然娶了你,不过登科还是要考取功名的,你不能让他乱了心智,没事也不要粘着他,应该让他安心念书,那才是尽妻子的本份。  所以,虽然成亲已近一年,喜眉对自己的夫君庆登科却还是很陌生,每月刘氏会固定时间让她们同房,行夫妻之实。  对于庆家种种,喜眉隐约也能猜到他们并不是真的满意自己做庆家的儿媳,可是又无法抵抗那个老道的吉言,大概在庆登科考不上一点功名的时候,自己的作用与冲喜无异吧。可是婚已经成了,还能如何,喜眉已经认命。一年下来,她的那些泼辣性子也慢慢收了起来,极为勉强地学着读些《女范》、《女规》来应对刘氏,然后努力让自己适合庆家。  她一直在想,她可以做个好妻子,再做个好母亲……  只是,在庆家只能素面朝天,但是喜眉每次回娘家却都要坐小轿、抹胭指。她自然知道自己的这个名字的由来,也知道爹娘有多看重自己的婚事。嫁给了大财主家做儿媳——每每喜眉听到她爹这样说,便会有种无奈。可是,再怎么也不能丢爹娘的脸面,她只好把这个份儿做足了。  在去主屋的路上,喜眉还有些不安。对于她怀了身孕这事,她不知道公公婆婆会是个什么态度。按说娶了儿媳自然就想着要快点抱孙子,但刘氏始终横在她与她夫君之中,倒像是并不着急。  赶到主屋,说是在偏厅里吃饭,她忙过去,公公庆财主婆婆刘氏和夫君庆登科都端端坐着。  喜眉一一见礼,然后很乖巧地坐在夫君下手。  “你怎么又回娘家了?”刘氏冷哼了一声,“是要让人说闲话庆家对你不好吗?”  喜眉摇头,脸上禁不住笑着:“是我娘给我生了个弟弟,所以我赶回去看看。”  “哦?”庆财主皱了皱眉,“又得送个礼了。”  喜眉眉尖微挑,没有说什么。  “你怀了身孕,可是真的?”刘氏又问。  喜眉点头,侧头看了看庆登科。  庆登科正在看菜,一愣,也转过头来:“真的?哪月的事?”  喜眉闻言,脸差点没绷住,只好拿眼去看刘氏。  刘氏拍了拍她儿子的手,道:“这种事想必她也不会拿来说假。”  庆财主也慢慢点了点头:“既然怀了我庆家的种,就好好在家里坐着准备待产,哪儿也不要去了。”  喜眉在桌下紧绞着手。  这便是她的公公、婆婆,还有她的夫君……  接下来一家人便开始吃饭,食不言寝不语——喜眉有时候觉得这庆家人不见得有什么学识,却总是一派贵族模样,连吃饭的那些程序都一眼一板的繁复得很。  吃完饭后,丫鬟们撤掉了盘子,庆财主要忙着年底收租,就先走了。  剩下三个人转到一旁去喝茶。
  据说许多讲究都是刘氏请人来教她这个儿子的,大约是那个五子登科梦做得太真实,她一直觉得自己有一天可以封上诰命夫人,所以对这个儿子也是严厉要求。后来旁观儿子的学习时也不由端起了姿态跟着做动作,久而久着,更有自己家与旁人家就是不同的优越感。  刘氏喝完了茶,对喜眉说道:“把年一过,登科便要去县里上学堂了,好准备明年的考试。你既然怀有身孕,就不便跟了去了。”  喜眉一愣,忙道:“夫君上哪,喜眉自然就该跟着上哪去。哪有娘子闲坐家中,夫君受苦的道理。”  “她说的也是。”庆登科也放下杯子,“我们原本是夫妻么。”  喜眉感激的看了他一眼,他可鲜少站在自己这边。  刘氏扫了儿子一眼:“我自然会物色人去照顾你,你只管好好读书。”  庆登科听罢点了点头:“有人跟着就好。”  喜眉险些吐血,忙道:“可是……”  “可是什么?”刘氏横眉扫了过来,“你身子不便,到时候是你照顾他还是他照顾你?”她又伸指点了点身后的小弦,“这丫头年纪太小,手脚必然毛糙,回头我给你换个人服侍你。”  “啊?”小弦一惊,忙转到前面跪在刘氏面前,“夫人,小弦会小心伺候少夫人的,一定不会出什么意外。”说罢她又抬头哀求喜眉。  喜眉只得道:“小弦跟着我我已经习惯了,就不用换人了吧。”  “那好吧,”刘氏点了点头,站了身来,掸了掸衣袖道,“就这样说定了。”她又一回头,“我儿,还不看书去?到走前,你都不许再回你们院子里去。”  “是,娘。”庆登科忙站起来对着她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然后跟着她离开。  庆登科离去前,都不曾看一下喜眉,喜眉虽然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面,也还是有点尴尬似的笑了笑。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第四章 承诺  这几个人都走了,只剩下喜眉。她呆呆在那坐了一会儿,便被小弦扶起。  “不用扶,”喜眉拨开她的手,“我连二十都没有到,还年轻着呢。”  小弦不敢抬头,依稀感觉自己刚才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喜眉慢慢走出主屋,然后步伐自然地就越来越快。身后那个大房子像一只丑陋的怪兽一般,在背后冷冷地瞪着她,使她连背都要寒了起来。  像逃命一般回到自己的院子里,虽然不大,却因为独立而倍感安全。  大概这是喜眉最感谢刘氏的地方,拨出这个院子,她至少可以有一些自在。  只是,自在还是很不易的。  这边刚走到院门,一旁就闪出一个人来。  喜眉一惊,庆丰收?  提到这个名字自然很是怪异,但无疑透露着庆财主身为财主的最大愿望——而庆财主,就叫庆有财。  庆丰收是庆登科的弟弟,乃是妾室所生,他手下还有个妹妹,已经许了人家。  庆登科长得颇像庆财主,平常模样,一般嘴脸;而庆丰收却像他娘,长得好,可惜听说是个败家子,只会问庆财主要钱,问不到就撒泼打赖,让刘氏极为讨厌。  “嫂子有礼了。”庆丰收嬉皮笑脸地行了一礼。  “小叔子怎么到我院里来了?”喜眉心中恶嫌,表面还是微微一笑。  如果庆登科的目光是木讷,那庆丰收就是流气了。她尚未出嫁前也曾碰过几个敢对她放肆打量,表情总是十分委琐的男子,不过都被她骂得狗血淋头,这才得了一个丑名。而这小叔子好歹也是庆家人,不好如何痛骂,只能避开。若是让刘氏知道,只怕自己还得个不守妇道的污名。  见喜眉客气一笑,庆丰收不由看得痴迷:“嫂嫂不打胭脂却胜似打了胭脂,大哥真是有福。”  “少夫人累了,要回房休息,二少爷也请回吧。”小弦终于鼓气勇气□话来。  庆丰收瞪了她一眼,转而又笑道:“听说嫂子怀了身孕,丰收特来庆贺,给未出世的小侄子备了点薄礼,还请嫂嫂一定收下。”庆丰收说着,就像知道喜眉一定会推辞一般奔着喜眉的手就来了。  “小叔子请自重。”喜眉低喝,退了一步。  “有什么关系,送点礼物而已还怕人说闲话不成?”庆丰收笑嘻嘻地也跟进一步,眼见着就要抓到喜眉了。  小弦护主心切便要往上冲,却恰好听到庆丰收“哟”了一声。  庆丰收原本心中暗喜就要摸到美人嫂子的手,却突然感到手背麻了一下,连拿东西的力气都失了,手上的那个小布袋子也掉落在了地上。  喜眉趁他低身去捡布袋子的时候忙躲进了院子,小弦也闪身进去,两人当即把门合上。  “二少爷请回吧,礼物我家少夫人心领了。”
  庆丰收在捡起布袋子的时候发现不远处有一点红色的碎物,他捡起来一看竟然是一小角蜡烛,上面似乎还带着温温的热度。  不过他只以为是小弦手里的灯笼中掉出来的烛屑,便没有多加注意,等手上那点麻劲也过去了,他只剩下瞪着关得紧紧的院门的份了。  可叹一个美人,竟然嫁给了庆登科那样的书呆子,实在可惜。  喜眉和小弦躲在门后,确定庆丰收走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因为一般都躲在院子里鲜少出门的原故,喜眉还是很少碰到庆丰收的,今天本来就有些气,被他这么一弄,便心烦之极,一时没忍住,她提起裙子踢飞了一只搁在门旁的小盆景。  “哎哟……”盆景是陶制的,踢得喜眉脚趾都像要断掉了,于是她又抱着脚跳着。  “哎呀,少夫人,你这是干什么。”小弦忙扶着她。  喜眉一瘸一拐地朝自己屋里走去,看着下人那间漆黑的屋不禁咬碎了银牙:“一群缩头乌龟……”  突然之间,有间屋子亮了起来,烛光微微摇曳,映出一个有些晃动的人影。  “啊。”喜眉拍了下头,居然把恩人忘在这了。她忙走到那门前,小声问道,“音顾姑娘,你睡了吗?”  “睡了哪来的灯?”小弦在一旁小声道。喜眉看在刚才她表现勇敢的份上没理她。  门果然“吱呀”一声打开,音顾站在门边:“有事?”  “你刚才吃了饭么?”喜眉忙问。  “吃过了。”音顾道,她见喜眉还是站姿奇怪,便道,“进来,我给你看看。”  “看什么?”喜眉茫然问道,然后见她低头,这才恍然,“呀,你看到了?这怎么好意思,你要睡觉了吧。”  音顾不喜欢讲废话,就真的点头:“那算了。”  “等等、等等!”喜眉忙用手撑着门。她回头看着自己的屋像融化在了黑夜里一般安静冷清,一时不太愿回去。在这小院子里,虽然也有几个做饭洗衣的下人,可是就像鼻子特灵的狗一般,能嗅到主屋那边的动静。所以,这庆家上上下下对她这个少夫人既算不得亲热,也够不上疏远,只是客客气气罢了。  今天听说她怀孕了,一下子拥上来,倒是第一次。  刚才大概也是听到了庆丰收的动静,所以全全躲在屋子里装睡。宁愿明天挨主子都没上床就先睡了的骂,也不愿赶这个趟。  没有年纪相仿的人,很多话都无从说起。喜眉觉得音顾看起来应该比她年长几岁,同是女子,却明显比她沉稳的多,倒应该可以相处。
  喜眉撑着门见音顾没反对,便歪着身子迈步进去,一边还告诉小弦:“去把我屋子里的灯点上,这院子里就没个人气似的。顺利拿点吃的过来,我刚才没吃饱。”  小弦应声退下,音顾关上了门。  喜眉见一室冷清,随即又追到门边:“小弦,端盆火过来……”  音顾站在那看着喜眉两主仆忙个不亦乐乎,也不禁觉得这趟来得有些意思。原本自己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倒没想到越家的这个小女儿喜眉颇有些热闹,还可以用来解一解乏。尤其她现在总是一个人,虽然平常也不觉得怎么孤单,但被她们突然这么一闹,竟然也觉得雪夜里,屋中一盆碳火,几个唧唧喳喳的声音是很值得怀念的画面。  取暖的、吃的通通准备好了,喜眉便打发了小弦去睡觉。小弦比她年纪还要小些,平常也像姊妹一般相处,喜眉看她连连打着哈欠也实在不忍。  “少夫人也要早点休息,你还有身孕呢……”  “小小年纪就学会聒噪了,”喜眉推她,嘴里也不饶人,“像老妈子一般,烦不烦。”  小弦还要说什么,喜眉又道:“行啦,我认得路认得房也认得床,被子一盖就可以睡得着,你就别操心了。”  小弦见状只得行了礼退出去,临前还细心地关好了门,又检查了一遍窗子。  屋里终于安静下来了。  音顾坐在火边拨弄着火。既然有火,当然还是温暖一点好,这屋子确实冰凉的,等会儿暖了起来,就可以睡个舒服觉了。  而喜眉则是一天之内经历了不少事,心里还在一遍遍的过着这些事,但总有东西梗在其中,上下不能。  “我看看你的脚。”音顾搬了把椅子放在旁边。  “真的没事。”喜眉摇头,叹气,“我就是闷得慌。”  音顾随口问道:“你夫君呢?”  “在主屋那边住呢。”喜眉脸都要皱到一起去了,“我家婆婆厉害得很,管儿子像管孙子一样。”一说完她便觉失言,吐了吐舌头,又掩着嘴笑起来。  音顾便又觉得这个越喜眉还像个小女孩子一般,有些天真傻气。可惜她早早的盘了发髻,此刻看着十分不适。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睡意也还没有上来,音顾撑着下巴又问:“刚才那人是谁?”  “啊?”喜眉一愣,“你、你看到了?”  “原以为是小贼,结果看到一个登徒子。”音顾道。  “那是我小叔子……”喜眉满脸愤愤,然后开始东一句西一句的说起她在这个家的情况。  说起来她与音顾今天是初初相识。可是大概是她替娘接生了的原因,喜眉是打心里头感激她,并佩服她有这样的手艺。虽然一开始觉得有些别扭,但事实摆在面前,连何氏都没有办法,她却能帮娘把弟弟生出来。据说自己都是何氏从娘肚子里抱出来的呢。
  一时之间,对着喜眉一双清澈眼眸,音顾倒也不好直接拒绝了:“这样吧,我还会在安志县里呆一段时间,如果在那之前,你真的说服了你婆婆与你夫君住去了县里,那……还有些可能。”  “那说定了,”喜眉忙抓住她的手,“不许食言。”  音顾缓缓抽出自己的手:“音顾之言,你信就是了。”  得到了这个答案,喜眉像是已经看到自己的孩子平安地出生,她这才满意地起身回了房。  第二天喜眉直睡到几近中午,原本不好意思,但想想好像听娘说怀孕的人是会嗜睡的,便心安理得了。不过起来后她忙漱口洗脸,然后就出门去找音顾——把现任和未来的双重恩人晾在那,就实在是她的不对了。  一路上有几个人缩着头跟喜眉打招呼,她也不太想理睬,大概自己之前对她们太和颜悦色了,所以才让她们有些放肆。  站到音顾房前叫了半天门,里面还是没什么动静,喜眉使劲一推,门竟然自己开了。  喜眉进门一看,连个人影儿也没有。  她疾步出去叫了几个人问,人人都说没看到那个姑娘出来。最后还是小弦细心,在里面好像发现了什么,正一个劲地朝她招手。  喜眉进去后被小弦带到桌边,小弦指着桌面道:“应该是音顾姑娘留下的。”  喜眉垂下头去看着上面像糖画般的一行东西,费力地仔细辨认着。  这是行字……  我走了,多谢留夜。  奇得是这些字居然是蜡烛融成的。喜眉边看边笑,忍不住啧啧有声。房里没有纸笔,难为音顾竟然想出这招,这得要手脚多快呀,瞧着可真是稀罕。看样子,音顾不做稳婆,满可以去卖糖画的。  喜眉对这行字看了又看,这音顾连名字都没有留,但她却觉得看着有种说不出的潇洒,连字尾洒落的几颗泪似的烛滴也透着脱俗意味。  喜眉不禁立在那儿浮想连翩。音顾这来去举止,在她脑中顿时化为江湖女侠般的萍踪剑影,实在有趣得很。最后她晃了晃头叹了口气,想来也是自己只生活在这几步之间,无聊透了。  不过,按照音顾的主意,若是仔细开口,也许便真可以住到安志县去。那时再碰到音顾,一定不能放她走——至少也得等自己把孩子生下来再说。
  第五章 县城  安志县。  音顾刚从堤下庄回到这里。  其实,表面上她是越喜眉的二姑姑请去给越林氏接生的,而真正的嘱咐者,却另有其人。  那个人的名字叫桑梓,便是替她制药的人。  这个桑梓说来倒也有个头衔,被大家称为药痴桑梓,一年绝大部分时间她都窝在她那极为隐秘的药园子里,每天以研制各种草药为乐趣。  她们之间的相识也是因为她有次受伤后被人送到桑梓那里。她两个都不是多话的人,相处到最后竟然是言浅交深。她们彼此之间的消息,外人都极少知道,能告之对方就已经看似姐妹之情了。  今年早几个月的时候,桑梓出山给她补充药源时,就突然说了这么句话。  “再过几个月,嘉厚郡安志县堤下庄里有个越家的妇人便要临盆了。”  音顾一听便点了点头:“到时候我去。”  桑梓却摇了摇头:“这家人虽然与我有些渊源,但却是我知越家越家不知我。”  音顾又点头:“不说是你请的罢了。”  “可是我又极想知道他家的境况如何。”桑梓又道。  “我会替你留意一下。”音顾继续回道。  桑梓缓了会儿又道:“安志县里有这将要出世的孩子的二姑姑。”  音顾微微一笑:“如此甚好。”  桑梓也笑了:“先谢了。其实我也是受人之托,想来你才是最合适的人选。”  “那时候就算我数够数了,也会替你走这一趟。”  于是,所以才有了之前音顾进山到堤下庄接生这么一事。  当然,在去之前,她至少得让自己名正言顺,所以提前了些时日到了安志县。  她仗着在桑梓那里学到的一点医术,不费多少力气在越家二姑姑家旁的药铺里专给女子看诊,很快在街坊邻里传出了些名声,其中自然包括了越家二姑姑。后来在音顾成功给附近的一难产女子接生后,要办的事便顺理成章的有了名目。  所以,音顾给越林氏接生完回来后,越家二姑姑很快便找上门来。  音顾每天从巳时到未时在药铺里行诊,掌柜的还要管她一顿中饭,其余时间她大部分都在自己租来的屋子里。这屋子并不临街,进门便是个小院,正对面是厅堂,加上东西两厢,小巧却很完整。所以,音顾一眼便相中了这屋子,付了足够多的钱就住了下来。
  而在此之前,她一直居无定所,已经有两年余了。趁着这次机会,音顾正好想歇歇脚。说来,来安志县的目的,便是为了替越林氏接生,可在这之前,自己倒是从这小小的县城里获得了难得的平静。  这越家二姑姑嫁的是县里一唐姓男子,夫妻二人开了间小铺子卖些杂货,日子还算过得去。由于她能言会道,久而久之大家都叫她越巧嘴。  越巧嘴一见到音顾,便急匆匆地问道:“怎么样怎么样?你怎么就回来了?我嫂子可是已经生了?是男是女?生得还顺利么?我嫂子现在如何……”  “……昨天就生了,是个儿子。”音顾有选择性地回道。  越巧嘴立即住口,长舒一口气。她合十朝天拜道:“阿弥陀佛,菩萨保佑,我越家终于有后了。”拜了好一会儿后,她才又道:“我原想今明两天与你一起去的,哪知你竟然没等我。我以为你不会这么快回来呢,竟然就生了……”  越巧嘴嘴巴虽然快,脑子却还是有些没有反应过来。这个嫂子是通过她的口介绍的,后来知道她身子弱,也曾懊恼过。好在这嫂子和大哥感情很好,唯一的缺憾就是没有为越家生个儿子。这慢慢也成了她的一块心病,总有一种亏欠似的。当听到嫂子隔了这么多年后竟然再次怀上了,她自然觉得真是老天也开眼了。不过虽然高兴,却更是担心她的身子根本承受不住这生孕之苦,所以她就想着要请个最好的稳婆去帮嫂子接生。  这请来请去,临到日子快要到了,才决定是音顾。  若是在这之前有人告诉她有个年轻女子会接生,她只怕会嘲讽几句,根本就不相信。可是一来这音顾的医术确实不错,二来证实了她为一难产的妇人顺利接生,所以她就认定音顾了。  越巧嘴觉得自己的眼光果然没错,提前给了赏钱也是很正确的。本来么,手里拿着了银子才会那么放心帮你做事,何况人家还是在雪天去的。越巧嘴想了想,便又摸出几钱碎银子放在音顾面前:“来的路上肯定摔了不少跤吧,融雪天山里的路可滑着呢。”  音顾没有说什么,把碎银子装进自己的钱袋里。  越巧嘴心里叹道,这姑娘就是不怎么喜欢说话,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若是愿与她说说,指不定她还可以给她保个媒,免得一个姑娘家的在外面漂泊。  不过,当下她还是没说什么,而是赶着去寺庙还愿了。  音顾看着越巧嘴走了,倒也分了点神想了想。她是不知道桑梓是受谁之托的,在她看来,这越家也没什么过人之处。若说他家小女儿喜眉有趣,却也只是个简单的女子,在庆家那样的人家里都只是挣扎着委曲求全的过日子。  音顾当天夜里修了一封寄给桑梓的书信,绑在自己喂养的一只鸽子腿上放了出去。这只鸽子精神抖擞,一飞冲天。以此状态,看样子两天便可从桑梓那里回来。  在等鸽子的时候,她便像往常一样走动于住处和药铺之间。  安志县并不大,却不知出自谁之手,铺着石块的街道纵横有致,将县城划分成六大坊区。各坊区因为位置不一样所以往来的人也有些区别。比如靠近县城外围城墙城门的居住区多为普通百姓,越接近县中心,越是可以见到车马富人。  音顾的住处与所在的药铺就位于这两者之间,也是商埠集中的区域,来去时间不及日头微偏一点,所以总是如闲庭信步般。
  每天音顾都起得很早,冬天也是一般。东方尚未透着白亮她就已经起床穿衣,随后便在院子里摸黑打拳。  她不精拳法,对于她来说,这只是舒展一下筋骨而已。她比较善于的是杀人。  不错,那晚她对喜眉说的是真的,只是喜眉没有相信罢了。  融雪的时候寒气似乎从地底下冒出来,使此时静谧非常的县城冰冷如僵。音顾院子里的雪自然也还没有完全融化,只是此刻反而使这里显得比平日要亮堂一些。脚踩在雪水积成的小洼子里溅起的水花总是在还没有落地便被她再次踢碎;一掌拍在院子中心的那棵榆钱树干上,无叶老树抖落着枝上残存的雪,也被她于身形闪动间在空中截住。  若是有人此刻攀在院墙上看着,只会觉得既震惊又怪异。她在院子里踏步生风,一身染了地上污水的长衣似乎化成了一道流水,在院中徘徊起落。可是这其中她又有些举止可以和三岁孩童一比,并似乎耍得十分开心。  随心所欲的打完拳,音顾缓缓纳气平复如常。  拳打的尽兴了,身上的衣物便该换了。  堂后与灶间连通的过道边有一口井,井水自然也是冬暖夏凉,打出来都冒着丝丝热气。  音顾把换下的衣裳洗了,晾在了井边。东方已经见白,看这天气应该是个大晴天了。  随后,音顾又到灶前点了火,开始为自己的早饭忙乎。  昨晚煮了点饭,今天正好把剩下的加点水煮做粥吃。她不是个善于下厨的人,所以对吃食也没有什么要求,只要能填保肚子即可。  配着粥吃的还有昨天在街上买的几个馒头,反正天气冷也不会坏,所以她当时就买了一堆搬回来。  蒸热了馒头就着稀粥,还有从药铺掌柜家里拿回来的一罐子豆豉酱,这便是音顾的早饭了。  这个时候大部分的人家里都开始起床了。隔墙那边院子里的两个小子开始绕着院子大声嚷着要打雪仗了,然后就响起男人呵斥的声音。没一会儿似乎小子之间打了起来,男人劝架无效,气得打了两人几板子,于是两小子齐齐放声大哭起来。其间他家的狗也一直在跟着乱吼,大概也被主人厌烦地踢了两脚,于是狗声也变调了。男人打了孩子又欺负了狗,女人就不满地开始念叨,于是各种声音此起彼伏,真是一派生机。  这点动静仿佛也是音顾的下饭菜,她边听边吃,倒也不觉得自己一个人没伴了。  吃完了饭涮了碗,音顾便回到屋里开始看书。  看书是修心的一种方式,这些书杂七杂八,新旧各半,是她从县城里一家书局按斤称回来的。在书局里的时候音顾没有一一翻动,回家后摆在房里才发现其中什么都有,最奇的是有一本竟然还夹了张不及巴掌大的春宫图。  这张图色彩艳丽,图中半幅是芭蕉绿叶,叶下一角一张床榻露天而放,榻上两人正依颈而卧。而图的另一角下还有一只大鱼缸十分显目。这鱼缸里只画着一双颠倒锦鱼,互咬鱼尾,泛起几圈水纹,很是生动。  音顾看罢便随手仍夹在了书中,一合上书,方才发现这本书叫做《女子道》。  此书据说是宏国皇宫中传唱出来的,其内容是以写女子戒规为主。没想到这书竟然做了春宫图的掩护,又不知怎的流到了书局中。  看书看得差不多了,音顾便起身去药铺。
  去药铺时要经过街市。这化雪晴天,恰好正是冬至,大家都纷纷出门添些菜食,准备回家吃个团圆饭。  等音顾到了药铺的时候才知道这天各铺子都要停业一天回家准备过节。  音顾对这节气并没有很多感觉,见药铺既然不开,她就打算转身回去。掌柜自然知道她是一个人在外,直说这个时候一个人太难了,就再三挽留她一起过冬至。音顾最后还是拒绝了。  走在回去的路上,音顾总觉得身后有个人影似断非断的在跟着自己,一个无意的回头,便有目光如叶落风吹般轻飘飘滑开。她正好走到了巷口处人来人往的地方,便挑了挑眉,闪身隐进人群里。  可是,那人却不见了。  音顾倚在墙边等了一会儿,迟迟才发现的。  不过,这个小县城她很喜欢,一时还不想离开,那便……索性等着吧。  而一天、两天、三天四天过去,音顾以为会来找她的人没有来,鸽子却比她预料的晚了两天才回来。  取下鸽腿上细筒里的纸团,音顾看罢叹了口气。  她将去堤下庄接生的事告之了桑梓,末尾处也附带了越喜眉的现状。没想到这多余的一笔竟然真为自己又添了一事。  这回桑梓郑重其事,希望音顾在安志县再留几月。  喜眉婆家既然这么厉害,你便帮帮她,要钱要物我会想法子,却不能再让她受委屈了。  只这一句话,再加上之前自己在越喜眉面前的八字之言,音顾便真要多住一段时间了。  希望这个越喜眉真的可以随她夫君住到县城里来,不然的话就算帮得了她一时,又岂能帮得了一世?
  第六章 小妾  音顾这一等,便把年也等过了,直到雨水。  雨水时雨贵如油,下得却分外缠绵。还不闻雷动,就已经先嗅了春意。  音顾立在院子里的榆钱树下,一不小心就发现枝上羞涩的点绿,正悄然出现。  收拾了东西,音顾像往常一样去药铺里。春天正是容易着凉的季节,虽然立春刚过不久。所以,最近药铺里去的最多的便是小孩。小孩哭啼最是容易惹人烦厌,另一个坐诊的聂大夫已经被吵得头都痛了,于是很佩服音顾还能面不改色。  说来,其实她只是心比旁人稳一些罢了。  那些杂音,若是装作没有听见,就真的可以没有听见。  她原是只接女病人的,现在因为病人太多,便也会帮着照看些。若是碰到有请去接生的,自然又当别论。  今天是雨水,应古人言,天降细雨。  音顾撑着把油纸伞,慢慢自街道上走过。途中看见一家卖纸鸢的小店正忙收着摆在外面的纸鸢,一时对这玩意有些好奇。  听说春天是放纸鸢最好的季节,难怪这小店突然就冒了出来。  来到药铺的时候,看病的买药的人依然很多。  这家药铺叫“有治堂”,掌柜也姓聂,是坐诊聂大夫的亲弟。迎面进去后一眼便可见卖药的柜台,柜台后面是整面墙的排列整齐的各个小抽斗。另有一个柜子里每层都摆着一溜坛子,里面也都是些药材。  柜台另一侧有两间房,其中一间一直是聂大夫的诊室,另一间原本就近堆放着一些药材,音顾来后,便把它腾出来做她的诊室。  诊室非常简单,进门便是问诊的桌椅,后面挂着一道帘,里头是一张简单的床铺。  音顾进去后,一个伙计便跟了进来:“音顾姑娘,一早城东有家人来请你去接生,我说你还没来,他们就又急匆匆地走了。”  “城东也不远,若是急了会再来请的。”音顾拿了本医书就坐到桌后去。  伙计便开始着手帮她研墨:“我已经按照你昨天给的方子把药煎出来了。”  音顾头也没抬:“去热一热再端给我。”  “嗯。”伙计点了点头就继续研墨,他是药铺掌柜派到音顾身旁帮忙的。墨研好后,在离开前伙计还是问了句,“这昨天的药今天再用,还有那个药效么?”  音顾扫了他一眼:“我有说要给病人喝的么?”  伙计一愣,笑着退了出去。
  聂掌柜放了一个人在她身旁,她也不是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只是自己这几分医术还是讨的别人的皮毛,做师傅还是差远了。若是遇到问题,她都免不了飞鸽去问桑梓呢。  既然无法回绝,只好做出个高深的模样,反正她也没想一直在这里呆下去。  音顾放下书,撑着头想了想。  大概因为她出了几分力的原因,越家的那个越巧嘴不时会来她这里坐坐,偶尔讨要几份可以入膳的药材回去。年前一次在路上遇到她,被她拉住又走了好一段路。  途中,好像是经过了越喜眉夫家在县城的宅子。  那宅子座落在县中心那条大街的尾处,再往下便是条横穿的石砖路,与路相隔的那些屋子看起来比这方都要矮小一截似的。  越巧嘴就是拽着音顾立在路这边,看着那边的宅第,嘴里啧啧有声。  “我家喜眉嫁到这样的人家,真算是这辈子有福了。”  音顾因为桑梓的请求,才立在这儿看着,不过看也就是看,她并没有说什么。  一会儿,一个衣着鲜亮的女子领着几个仆人从小门里出来打扫门庭。  越巧嘴又叹道:“人家家里的大丫鬟都穿得这么好,真不知道我家喜眉是不是每天都穿金戴银的。”  音顾远远看着。那女子正指手划脚,不防一个仆人提着水冲洗台阶时水溅到她的裙摆,她便倒立了柳眉,喝骂起来。  越巧嘴听得津津有味,又低声道:“这么凶的大丫鬟,不知道喜眉能不能吃得消。”  音顾心中嗤笑。  又看了一会儿,越巧嘴才忙拉着音顾走,走时回望着这一路之隔的距离十分惆怅:“喜眉哪天若是住到县里来,怕也是难和我这个姑姑亲近,唉。”  问题是,现在年已过,那个越喜眉是否已经来县上住了。音顾在想,是不是该再进个山瞧瞧,否则可不好向桑梓交待。  在伙计热药的时间里,音顾还没有看一个病人。她原本主要就管妇人生孕,只单此一项,也是可以为药铺卖掉很多药材,进得许多银子的。  很快,有人走了进来。不过音顾在看到她时不禁想抚额叹气,这个越巧嘴不要做生意了么,怎么又跑来了?  越巧嘴进来后笑着也没有说话,而是转身朝着门外看了一眼,笑道:“哟,怎么还害羞了,还不快进来。”  音顾一侧身,便看到门外斜斜露出半个身影。那身影缓缓蹭了过来,一转头,竟然就是她之前考虑事项中的那个越喜眉。
  喜眉复低下头迈步走了进来。她如今还是三个多月的身孕,加上冬衣未卸,所以还看不出来。不过她的脸上有些犹豫,还有几分莫名的凄然,只是像被死死压住,所以并不像音顾第一次看到时的那般笑容满面。  “怎么了?”音顾站了起来,上下打量她。  喜眉迅速扫了她一眼,又快要把头缩到脖子里,整个人怏怏立在那儿,看来楚楚可怜。  越巧嘴叹了口气,又很快笑道:“年前她随着庆家搬来县里住了,来看我时说想找你,所以我就带她来了。”  “哦?”音顾点头,“这不是做到了么。”  此话只有喜眉才听得懂,她松了下眉,却又拢得更紧了,面色也有些苍白。  音顾坐下,朝她招手:“过来。”  喜眉移步坐到她对面,伸出手搁在垫枕上。  音顾伸手把脉,好一会儿后缓缓放开:“什么事让你郁结在心?”  “这也能看出来?”喜眉终于说话了,依然透着好奇劲儿。  “你是孕妇,最好是保持平和的心态,这样对你和胎儿都好。”音顾道。  于是喜眉欲言又止,脸上竟然还浮现了惭愧之色。  越巧嘴看她二人一见面就不像生人,也微微放下了些心。她对音顾道:“音顾姑娘如果能开导开导她,是最好不过的,要吃什么药的话,该抓就抓,孩子现在可变得尤为重要了,”她又对喜眉道,“你心里应该再清楚不过。”  喜眉愣了愣,模糊的点了下头。  “我店里也走不开人,你就在音顾姑娘这里多坐会儿吧。”  越巧嘴说完,与音顾打了个招呼便走了。  室内一时安静了。喜眉见姑姑一走,整个人都要萎靡了似的,背都塌了般软下劲来。  这是什么情况?音顾心中狐疑,只好开口:“你身边的丫头呢?”  “外头呆着呢。”喜眉无力的回答,又继了一句,“音顾,我没用极了。”  这般没头没脑的话音顾也不理会,反正看喜眉的样子,今天便是要来说什么的。  “我按照你的方法,找了个婆婆高兴的时机,跟她说了。果然庆家娶我就为了道士的那几句破话,所以竟然也点了头同意我到县上来。”喜眉显然是有些恼了,声量也大了些。  “你要的不就是这样?”音顾反问。  “可是,”喜眉咬了咬唇,“我来以后才知道,我婆婆竟然为我夫君觅了个小妾,说什么我有孕在身,不便照顾她儿子……原来,她上回说有人照顾,说的就是这个小妾!”  “哦。”音顾点了点头。  “哦?”喜眉一脸迷茫,“你不为我打抱不平吗?”  音顾微微挑眉:“你也说了,她只是个小妾。”  “可是,我还没有嫁过来几年,他怎么能这么快就纳妾呢?传出去,岂不是我越喜眉不会讨好夫君,侍奉公婆?”喜眉激动的眼都有些发红,“我搬到县里来,她竟然就已经在这里候着了,也没有给我奉过茶,哪里像是小妾……”  “表面上人人说我风光,哪里知道背后我在受什么罪……”喜眉说到心酸处,眼泪扑簌扑簌地往下掉。
  音顾只是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哭。  不怪音顾没有同情心。嫁人生子、公婆小妾,这些个词离她太遥远了,她还不能想象这其中的滋味。何况男人娶个三妻四妾再平常不过,就算帝王将相也会后院着火。  “其实这年……我是在县上过的,”喜眉擦着眼泪又道,“我婆婆见我和夫君都要来县里,就索性说一起到县上过年算了。本来我很高兴,不,是高兴之极。我是吃得好也睡得好,旁的什么反应都很少,仿佛都能感觉到肚子里的孩子在长呢。可是这个王怡月——哦,就是那个小妾。她出现以后,我就再难睡个安稳觉了。虽然婆婆说小妾有时也是一种象征,我听不懂,也不想懂。只知道这个夫君原本就相处的少,这回又要与人去分,还像什么样。”喜眉说到气愤处,竟是把心里的郁气都发了出来,手舞足蹈的,边说边比划,说到极致时,竟然把桌面上伙计研好的墨扫了出去,霎时浓墨全数泼向地上,倒像画出的一枝老树干,上面绽开点点墨梅,开得很艳。  “啊!”喜眉呆呆地看着这一地杰作。  音顾抢救不及,只好拈了两张开方子的纸把摔损了边角的砚台拾起来。  喜眉见她一言不发,心里更加惭愧:“我对不起你。”  “不小心罢了,有什么对不起的。”音顾摆摆手道。  “不是的,”喜眉摇头,越发缩作一团,“你原本好心帮我,我却辜负了你的期望……”  “等等,等等!”音顾忙开口,奇道,“我并没有寄予你什么期望,真的。”  音顾这一说,喜眉更是又难过又委屈了:“你听你说的,还说不失望么?”  音顾无语。  这么一说,她还是真有点失望的。没想到这个喜眉拿不下她婆婆,竟然又无中生有了一个敌手。  这世间多的是有你没我,有我没你的仇敌关系。听喜眉那口气,她和那小妾就有点这么回事。  不过话说回来,自己不就是一时兴起为她出了点主意么,只那句话而已,她至于把自己的意见看得那么重么?这么容易信赖一个人,应该不是什么好事吧。  喜眉缓了缓气,又道:“我原本也是没有面目来见你的。王怡月嘴巴比我甜,哄得婆婆每天都高高兴兴的,我也不知道能在边上干什么。上次在家里跟你说过话后,我心里就轻松了许多,现在这好一阵子又不知和谁说话,闷极了。所以……”她偷瞄了眼音顾,“所以才犹豫着要来找你。反正日后若是没人疼没人爱,我便和我可怜的孩子相依为命……”  音顾听她可怜兮兮自怨自艾的口气,倒有些想笑。她从桌子抽屉里翻找了半天,取出一个朱色的小纸包,递给喜眉。  “这是什么?”喜眉接过去,顿时面色惨淡,“你也觉得我活着没什么意思吗?这是……毒药么?”  音顾微微一笑,道:“找个机会下在你婆婆的茶碗里。”  刚想打开小纸包的喜眉手一抖,像烧着了指头似的把它丢在桌子上,失声道:“你要我谋害我婆婆?”  音顾忍住头疼。她果然比外面那些哭闹的娃娃还要让人费神。这个情,桑梓算是欠个大的了。  “你说了那么多,不就是想我再出点主意么?”音顾淡道,她伸出两指夹住小纸包,递到半空中,“你把它下在你婆婆的茶碗里,隔两天后,药效才会发作,只是腹部会有些疼而已,然后,你就可以派人来请我了。”
  喜眉的来意被音顾戳破,顿时有些尴尬,她硬着头皮站在那,又还有些不敢接那个纸包,只好一迳地盯着它,傻傻地问:“请你……干什么?”  “总得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吧。”音顾屈指一弹,纸包贴着喜眉的脸颊过去,插在了她的发丛间,远看像一朵红色的小花,衬着她的雪白肤色倒有几分动人。  喜眉一动不动地站在那,继而才慢慢反应过来。不过她的注意力比较集中,没有分散到音顾刚才的举动上。她把小纸包从头上取下来,呐呐问道:“我婆婆喝了后……真不会有事?”  “你不信我,就不会来找我了。”音顾缓缓道。  喜眉一愣,站在那想了半天,方握紧了那个小纸包。  “你真信我?”音顾突而抬头又问。  喜眉闻言笑了笑:“你是恩人。而且手里总抱着婴儿的人,不会坏到哪里去。”  直到喜眉走后,音顾都还觉得喜眉的心一定和别人长得不一样,所以说起话来的理由也很特别。万一那药真的有问题怎么办?毒杀婆婆,按刑律,那可是死罪一条,并且,会死得十分的凄惨。  而自己……不是坏人吗?音顾看着自己的双手,上面依然还有残墨,看起来醒目异常。
  第七章 下药  喜眉从音顾的诊室一出来,小弦就贼兮兮地告诉她:“我替少夫人挡下了九个求医的,一个端药的。”  “啊?”喜眉愣了愣,回望了端坐在里面的音顾一眼,立即揪着小弦出了药铺,这才骂道,“你个鬼灵精,人家求医的都是身子受着苦的,你怎么能这么干。”她随即又点了点头,恍然道,“我说怎么没人打扰我和音顾说话……”  小弦被骂得靠在墙角边,很是委屈地道:“少夫人让我守在外面,不就是让我挡人么。”  “我是让你呆在外面,不是挡在外面。”喜眉气道,“若是让音顾知道了,指不定还以为咱们这么动心眼可怎么好?”  “可是少夫人你也是看病啊,”小弦依然强辩道,“你是心病……”  喜眉一愣,复而消下气来。她伸手揽着小弦不禁唏嘘道:“我身边就剩下你还算体会得到我的难处了。”  主子可以和下人亲热,下人却得守着自己的本份,小弦连忙贴着墙移开些位:“早说让少夫人你找音顾姑娘了,我也觉得她是个好人。”  “我不是不好意思么,”喜眉低声懊恼道,“虽说跟来了县里,却更不自在了。自己无能,怎么好意思再找她帮忙。”  “那音顾姑娘到底帮没帮忙?”小弦小声问。  喜眉一呆,怀里那个小纸包就像个石子一般硌得慌。她略有些烦躁地挥了挥手:“走,回去!”  喜眉来县里的这段时间里,除了去二姑姑那串个门,便再没有什么别的地方可以走动。每次非要出门不可的时候,刘氏倒还是会准备小轿给她。不过喜眉与刘氏相处这许久下来,也知道刘氏不是心疼她的身子,怕她走累了,而是怕她领着个丫鬟走在街上掉身份而已。  坐在小轿里,掀起窗纱,喜眉再一次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小县城。  不管她看了多少次,各各门上的飞角屋檐、沿途林林种种的买卖吆喝,再加上穿流其间的男女老少,每次都显得那么拥挤和热闹。这小县城尚且如此,不知道更大些的地方又会是什么样的情景,或者到了天子脚下的皇城,又该是何等的繁华……  喜眉慢慢放下了窗纱,她心里知道,那些景象,她大概这辈子是无缘看到了。她的一辈子,已经姓做了庆氏,恐怕永远也无法从中脱离开了。  二人小轿有些颠簸,喜眉坐在其中感觉着这种晃动,也隐约觉得自己的人生路就将这么晃动着走下去……  而这命能否有所改变,不知道能不能寄希望于怀中的这个朱色的小纸包。  爹娘说,这个稳婆不错,没像别的稳婆一样,在人家生了儿子后就要求打赏,她非但不求,还把爹给的赏钱退回去,说是给弟弟添些衣裳。  二姑姑说,音顾姑娘为人实诚,给多少拿多少,又说话算数,下雪的天还进山去接生,难得难得。  喜眉自己也觉得,这个音顾值得一信,可是这药要怎么用,她还得考量考量。  而这一考量,便又过了数天。
  庆家在县里早早就有宅子的,为的就是庆登科来上学堂时用。只不过原本不是这座,可是庆登科考了一次又一次,总是考不上,后面刘氏找人一算命,说那宅子风水不行,便搬了换了现在的这座。  同换的还有学堂。现在的这学堂设在县中心,叫“安志书院”,入学的都是些官家或者是有钱人家的子弟。听说夫子是大地方回乡的文人,在这里颐养天年,后被人再三相请才出山的。庆家虽然只能算是个土财主,却依然有着美好的愿景,尤其是刘氏,几近中毒。听到风声后,她指使庆财主拼命打点,才把儿子送进这书院里。  现在的这座庆宅非常大,像个小花园似的,到处是路和房子,喜眉至今还没有将它走个完整。她一向只呆在自己的小院落里——和在乡下一样,庆财主划了个院子给她。大概是看在她怀了庆家血脉的原故,这个小院子南北朝南,基本处于庆宅的中心位置,只比庆财主自己的主屋要偏向一些。那个小妾王怡月的院子在自己身侧,一道回廊走两院子门前过,绿树隐映中,庆登科若是去了那边,喜眉基本也是不会发觉的。  何况,刘氏早发了禁令,为了读书人和孕妇着想,两人暂时就不必再同房了。  喜眉原本还有些懵懂茫然,问过姑姑才知道,怀孕是禁忌同房的。这点,倒像是刘氏的好心了。怪只怪刘氏对喜眉一向刻薄,喜眉才不由自主的往坏处想去。  这天喜眉刚穿过小院的月门,刚上走廊就碰到了王怡月。  王怡月穿着比她艳些的缎子,施施然走到她面前微微行礼:“姐姐可好?”  喜眉点了下头:“你也是去给婆婆请安的吗?”  “是的,正好与姐姐一道呢。”  王怡月的身姿比喜眉要丰腴一些,微圆的脸上带着甜甜的笑意,怎么看怎么讨人欢喜。对于这一点,喜眉也是十分沮丧,她天生笑不来这种谄媚,堆得脸上的肉都硬了,也只会讨婆婆嫌弃。她倒是动过念头想请教一下这个小妾,如何能笑得这么随心所欲,不过她还是清醒了一下头脑,没做出这种丢人的举动来。  王怡月是县里人氏,家境一般,按说是不会愿意做人家小妾的。只是她某一日与刘氏于县里那座很灵验的庙中偶然相识。刘氏向来都爱到处宣扬她那个胎梦和庆家美好的将来,说得王怡月春心萌动,尤其听说庆登科马上就要进“安志学院”读书后,便更想要嫁个未来的大官人。后来得知他已经娶了正室后,也不放弃,竟然咬牙说宁愿为妾,也不错过好郎君。  此事在县里轰动一时,远在乡下庆家祖屋的喜眉却一点也不知情。  刘氏对王怡月也是中意的很,觉得她比喜眉更有福像。两个都有福缘的女子围绕在儿子身边,总不会有错吧。于是她请了最好的媒人,说的天花乱坠,这才让王家把女儿嫁过来做小妾。  喜眉在前,王怡月在后,两人双双向婆婆请过安奉过茶后,说了会儿话,就又原路回房了。  只是回来的路上,王怡月走得有些累了,便坐在走廓的坐椅上歇脚。与她一起陪嫁过来的贴身丫鬟纹儿见状便问道:“少夫人,怎么了?”
  庆家在县里早早就有宅子的,为的就是庆登科来上学堂时用。只不过原本不是这座,可是庆登科考了一次又一次,总是考不上,后面刘氏找人一算命,说那宅子风水不行,便搬了换了现在的这座。  同换的还有学堂。现在的这学堂设在县中心,叫“安志书院”,入学的都是些官家或者是有钱人家的子弟。听说夫子是大地方回乡的文人,在这里颐养天年,后被人再三相请才出山的。庆家虽然只能算是个土财主,却依然有着美好的愿景,尤其是刘氏,几近中毒。听到风声后,她指使庆财主拼命打点,才把儿子送进这书院里。  现在的这座庆宅非常大,像个小花园似的,到处是路和房子,喜眉至今还没有将它走个完整。她一向只呆在自己的小院落里——和在乡下一样,庆财主划了个院子给她。大概是看在她怀了庆家血脉的原故,这个小院子南北朝南,基本处于庆宅的中心位置,只比庆财主自己的主屋要偏向一些。那个小妾王怡月的院子在自己身侧,一道回廊走两院子门前过,绿树隐映中,庆登科若是去了那边,喜眉基本也是不会发觉的。  何况,刘氏早发了禁令,为了读书人和孕妇着想,两人暂时就不必再同房了。  喜眉原本还有些懵懂茫然,问过姑姑才知道,怀孕是禁忌同房的。这点,倒像是刘氏的好心了。怪只怪刘氏对喜眉一向刻薄,喜眉才不由自主的往坏处想去。  这天喜眉刚穿过小院的月门,刚上走廊就碰到了王怡月。  王怡月穿着比她艳些的缎子,施施然走到她面前微微行礼:“姐姐可好?”  喜眉点了下头:“你也是去给婆婆请安的吗?”  “是的,正好与姐姐一道呢。”  王怡月的身姿比喜眉要丰腴一些,微圆的脸上带着甜甜的笑意,怎么看怎么讨人欢喜。对于这一点,喜眉也是十分沮丧,她天生笑不来这种谄媚,堆得脸上的肉都硬了,也只会讨婆婆嫌弃。她倒是动过念头想请教一下这个小妾,如何能笑得这么随心所欲,不过她还是清醒了一下头脑,没做出这种丢人的举动来。  王怡月是县里人氏,家境一般,按说是不会愿意做人家小妾的。只是她某一日与刘氏于县里那座很灵验的庙中偶然相识。刘氏向来都爱到处宣扬她那个胎梦和庆家美好的将来,说得王怡月春心萌动,尤其听说庆登科马上就要进“安志学院”读书后,便更想要嫁个未来的大官人。后来得知他已经娶了正室后,也不放弃,竟然咬牙说宁愿为妾,也不错过好郎君。  此事在县里轰动一时,远在乡下庆家祖屋的喜眉却一点也不知情。  刘氏对王怡月也是中意的很,觉得她比喜眉更有福像。两个都有福缘的女子围绕在儿子身边,总不会有错吧。于是她请了最好的媒人,说的天花乱坠,这才让王家把女儿嫁过来做小妾。  喜眉在前,王怡月在后,两人双双向婆婆请过安奉过茶后,说了会儿话,就又原路回房了。  只是回来的路上,王怡月走得有些累了,便坐在走廓的坐椅上歇脚。与她一起陪嫁过来的贴身丫鬟纹儿见状便问道:“少夫人,怎么了?”
贴吧热议榜
使用签名档&&
保存至快速回贴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女gl小说免费阅读全文 的文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