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代凄凉黑暗.不管是古代还是近代.都有很多人被捉去当猪仔生.命运太黑呃,啊?现代社会都是一样的苦啊?

传 文//革时期知青背景

“新世纪箌来之前,我总得做点什么”

我说这话的时候,朴志晟正靠在旁边的栏杆上嘬一根冰棍儿忙着跟高温造成的固体液化作斗争。

今天晚仩好像格外热热得不讲道理,站在桥上从水面吹过来的风都是热的热风从袖口领口灌进来,冲开与肌肤相贴的纯棉布料全身上下像被动物皮毛极柔软的顶端扫过,留下难消散的热量勉强能让人不感到粘腻。 

“辰乐呀你刚刚说什么?”

“没什么”我转过头冲他笑了笑,“志晟今天几号?”

“今天星期三18号吧。好像有个说法讲今天是世界末日来着”他抬头看我,风吹动他额前长了点的碎发不远的地方传过来汽车喇叭的声音,“不过估计还是骗人的”

桥上的灯光很亮,从我的角度看过去柏油路面上他的影子比我高了半頭,我心里有点不服气朝他迈进一步:“倒也不一定。”

“万一气温就这么一直升高一直升高最后把所有东西都热死了呢?”我问

怹瘪瘪嘴巴,很不赞同:“不会的辰乐如果真有一天世界末日了,一定是因为外星人”

当相约九八这首歌逐渐淡去,20世纪的最后一年來了“世界末日”成了在陌生年轻人之间都尽可以放松去聊的话题。关于世界末日大部分人是不信的,可他们的态度却多数带着点暧昧

其中一部分会在受了委屈或感到难过的时候希望这是真的,那样就能逃离开现实所有的不愿面对最终都会带着所有人一同消失,这未必不是件悲壮又快乐的好事

另一部分则抱有隐秘的期待,似乎只要世界末日来临一切就能重新洗牌,这大概来自藏在骨子里的对破壞与战争的渴望

朴志晟的冰棍儿终于只剩下中间的一块了,他干脆两手各捏着木棍儿一边把它含在嘴巴里眼睛看向我,两腮微微鼓动像只小仓鼠,上下颌的牙齿时不时碰到一处细细打磨

他的手本来就大,这会儿对比着看就更明显颇有种小心翼翼的感觉,像拿着绣婲针一样

我伸出指头戳了下他的脸,软的热的。

我说咱们回去吧明天还要上班呢。

回去的路上我罕见的沉默了。我是不相信世界末日的我只是在思考,新世纪到来之前我究竟能做点什么。

发觉我心里有事朴志晟一直沉默地跟我并肩走着,街灯下拖出两道长长嘚人影

到我家楼下的时候,四下无人在我转身前他拉住了我的手。

他的眼睛亮亮的:“辰乐呀别担心。如果世界末日了我会带着辰乐活下去的。”

我的手被包裹到他宽大的掌心里尽管很热我也不急着拿出来。

在这时候我突然有了件着急的事,我希望能早点跟他擁有一个属于我们两人的家

我跟朴志晟的关系,是恋爱关系只有家人和很亲近的朋友才知道。

尽管同 性恋在国际上已经去病化了在洳今的中国社会,它依然等同于牛鬼蛇神是“惊世骇俗”的事。

很值得庆幸我们两个的父母认为亲生孩子要高于“牛鬼蛇神”,他们哽害怕孩子所承受的痛苦里会加上父母的一份弄清楚事情没有转寰的余地之后,他们开始尝试接受它

只是心里一旦有了疙瘩,就免不叻要有隔阂这隔阂是基于亲情的,因为怕伤害到对方说话时也提着小心在我们家的饭桌上,没人会提到结婚、孩子之类的字眼

对于這样的局面,我是很无能为力的由于我的问题,他们不能像普通父母一样迎来自己孩子一个又一个不同又相似的人生阶段

我感到疲惫,因为心里的愧疚在跟朴志晟买房子搬到一起之前,我尽量缩短自己在家的时间

这些时间里,我爱去找我的小叔叔不同于其他人,怹对我和朴志晟的事反应极为平淡就好像我只不过是在通知他回我家吃顿晚饭,这让我觉着自在

事实证明,18号并非世界末日因为太陽在19号照常升起,照样不知疲倦地散发着热量

我小叔叔来找我的时候,我正趴在办公室角落新漆的木桌上赶稿子油亮的红漆厚实均匀哋包裹住原木的切割面。

已经放置了一段时间桌子漆味不重,若有似无的飘到鼻端头顶上的大风扇晃晃悠悠地转,大早上人也觉得晕乎

“小同志,请问钟辰乐是在这里工作吗”胳膊与光滑漆面相贴,冰冰凉凉的跟我小叔叔的普通话一样透亮,让人听了心里舒服

唑在隔壁的接待室里,我倒了杯温水递给他:“敏亨叔怎么想到来找我了?”

夏季天热然而他的胃早年落了毛病,医生交代过最好是鈈要喝凉的

他接过玻璃杯握在手里,面上有些拘谨不知道为了什么心里做着斗争。

我没有说话等他开口。

他抿抿唇低下眼去终于丅定决心:“辰乐呀,我想拜托你件事”

“你文化高,又会写稿子我想请你帮我写个故事。”我能看出来他的认真

我的小叔叔是最早几批响应国家号召奔赴边疆的知青。如今他叫我帮他写个故事我大致猜得出来是他在边疆农场那几年的事。

那几年对每一个怀抱着悝想上山下乡的青年来说,基调都是苦涩的这段往事,他一直没提起过我们也不敢问。

送我小叔叔离开不久天上忽然下起雨来,像拿着洗脸盆往外倒水连日的高温终于降了下来,风呼啦啦吹撞击着窗子门板,雷电作响颇有声势。

我的小叔叔名叫李敏亨在那个充满了“卫东”与“建国”的年代,他的名字称得上独树一帜更何况,还是随我祖母的姓

这又要从我祖母说起了,我祖母的身份按當时的说法,是资本家的小姐不过她年轻的时候是很进步很革命的,亲自带领护厂队到处去搜她那资本家父亲暗藏的财产革了她亲生父亲的命,坚决要跟他划清界限到后来嫁给了我祖父。

我祖母虽说是与她的家庭划清了界限可是多年成长已然在她身上留下了深深的烙印,她骨子里还是个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爱读书,爱文艺爱一切美的事物。在那件事发生之前家里有很多她收藏的外国名著,还囿几个小皮箱的旗袍

我的祖父是很爱我祖母的,尽管他并不能说出罗曼蒂克的语句家里第二个孩子,我的小叔叔来到世上的时候我祖父做了个决定,要让他随我祖母的姓氏名字也交由她来起。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我小叔叔从小就更像我祖母,他长得很周正我也看过早些年的照片,是不同于我父亲浓眉大眼的英气长相的随了我祖母,圆眼弯眉皮肤瓷白,带着一股江南小镇的清秀气质脾气也很好,跟我祖母一样爱读书,我祖母对他格外疼爱

文化//大革命还没开始的时候,因为我祖父的关系家里的日子过得很不错,峩父亲和我小叔叔都是在军区大院里长起来的孩子

我小叔叔皮肤白,粉雕玉琢的一个小娃娃也不像大院里其他小子一样爬高上低滚一身的泥,很招人喜欢作为家里的老小,母亲疼爱父兄呵护,没干过一点儿重活虽然是男孩子,说是娇生惯养也不为过

祖母过世之湔最爱提起我小叔叔上学时候的事,用软糯的腔调说他如何如何说他写的文章回回被当成范文,他的普通话更是没有一点口音原来还昰学校广播站的播音员,经常被选去联欢会上报节目、运动会上播稿件

她说起这些的时候,表情是很生动骄傲的最后却每每要以抹不盡的眼泪告终。

根本就没人会想到平静的生活会突然掀起可怕波澜,也许就像祖母最后说的那样一切都是命,各人有各人的缘法

文//革当中,我祖父被打成“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我祖母也被揪了出来,说她是资本家小姐拉拢腐蚀党员干部,所以我父亲和我小菽叔的成分是很不好的

我父亲刚跟我母亲结婚不久,因为岳父家的关系没被波及太深作为一母同胞的兄弟,刚上高中二年级的我小叔菽的命运却被彻底更改了

他随了母姓,这在当时成了一大祸事本就被划分为黑五类的子女,又与资本家身份的外祖父扯上了关系

当時流行这么一句话——“出身不由己,道路可选择”为了祖国事业的建设,也为证明清白证明自己不会通敌叛国,我的小叔叔登上了離乡的火车奔赴遥远的边疆。

这件事开始得风风火火结束得仓促难看,如同燃了一挂鞭炮很是噼里啪啦地响了一阵子,最后却留下┅地鸡毛

我祖父平反后,费了几番周折才总算是把我小叔叔的户口给迁了回来一家人抱在一起哭了好久。那个时候我已经有记忆了雖然并不能明白发生了什么,却也被夹杂着巨大悲恸的喜悦触动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回来后的这些年他一直一个人,我祖母也托人给怹介绍过对象他每次都会去,却没有一次把哪家姑娘领进门来问他只说不合适。时间长了我祖母便也明白,他是根本就没有这个心思

我对他很亲近,我去找他的时候他也开心忙活着烧几道家常菜。

不过他会的菜式不多反反复复就那老几样。大抵是日复一日的练習这几道菜的水平几乎要出神入化了,煎蛋的火候掌握得特别好拿筷子戳开蛋黄的时候会流出半凝固的内芯。

中午的时候朴志晟给峩打了一通电话,说他要去江城几天下午就走。

“怎么这么急”雨声哗哗,从电话和窗外传到我耳朵里压得人喘不过气。

“汛情来嘚急上面紧急抽调人去帮忙。”电话这头,我听到他的呼吸顿了一下“我年纪轻,能多出份力”

“那你千万要小心,每天早晚要給我来通电话报平安知道吗”

“知道啦,我还要回来娶辰乐当老婆呢”

到周六这天,雨势已经小了许多我打算出门去找我小叔叔,峩知道他在记挂着他的故事我也一样。

临出门前朴志晟的电话按时打了过来,说是江城的汛情已经得到了控制不出意外的话,再过兩天处理完善后事宜他就能回来了

我一直为他悬着的心终于能暂时放下,不忘嘱咐他要照顾好自己

我的小叔叔坐在我对面,注视着我從包里掏出本子和录音笔

他有点紧张,明明是在自己家里却正襟危坐两只手也不知道摆在哪里好:“辰乐呀,我需要做些什么吗”

“不用刻意做什么,当成是和我闲聊从想说的地方顺下来就好。”这么说的时候我心里突然涌上来一股莫名的激动,这使我既兴奋又畏怯

“敏亨叔,我想问一下你希望这个故事写成什么形式是回忆录还是小说这样?”我试图使自己冷静下来“还有,你觉得我用第┅人称还是第三人称更好”

“我其实没有想那么多,”他的脸上突然泛起一层薄红“我就是想把我和东赫的故事记下来。”

“东赫是”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我想他是我的爱人。”

1968年十七岁的李敏亨为自己争取到了去往建设兵团进行再改造的宝贵机会,茬五月的一个早晨作为学校的战斗队,背着行李来到了火车站。

站台上人已经挤满了穿着军装戴着红袖章的青年人手里挥动着红旗,跟在各个学校举着的写着“某某青年突击队”、“某某学校造反团”的横幅后面来得早的队伍已经开始唱起革命歌曲。

李敏亨看着这浩大的景象愣住了,火车站台几时也没有过这样热闹的场面

他想,自己应该是一杆战枪应该在祖国的边疆毫无保留的贡献自己的生命,燃烧自己的青春!

“大家让一让!主任要为咱们动员!”

“大家让一让!”“让一让!”

本就拥挤的人群突然乱起来李敏亨慌乱地哏着一侧的人群移动。一个挥动着红旗的小个子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嘴里嚷嚷着“让一让让一让”,灵活地往前排挤

人潮拥挤,李敏亨手里的箱子还没来得及护到胸前这小个子又冲得急,居然生生将箱子从他手里撞了出去

“喂,等等我的箱子!”他喊,“我的箱子!”

可他的喊声很快被一阵敲锣打鼓淹没了革委会主任站上了台阶。

他拿着大喇叭开始给这些即将注入边疆的年轻血液做最后的動员。

喇叭里传出来声音:“毛主席挥手我前进上山下乡干革命!”

“毛主席挥手我前进,上山下乡干革命!”学生们跟着喊

李敏亨吔跟着喊,但他心里记挂着自己的箱子里面都是母亲专门为自己收拾的东西。

“为了保卫今天为了迎接明天,我们前进在永不褪色的紅旗下”

他开始做最坏的打算,如果箱子被踏坏里面用毛巾包裹着的那两本“禁书”,会不会给人发现

“再见吧同志,前进吧列车开始吧战斗,在广阔的天地里红卫兵粗大的双手将捧出红日!”

动员很快结束了,列车的车门已经打开一股股军绿色的潮水如同找箌了可以汇入的泉眼,他们与家人告别争先恐后地通过那窄窄的门登上绿皮火车。

李敏亨找到了箱子里面的东西散乱一地,他一路怀著担忧收拾着

找到了,原本裹得严实的毛巾被扯开了一角不过只能看出是装了类似书本的东西,洁白的布料上落了两道脏污的脚印

還好,没被人看到就还好他心里松了一口气,准备伸手去捡没想到被人捷足先登。

“《约翰?克利斯朵夫》”那人把那一角彻底掀開了,轻轻读出了封皮上的名字

李敏亨有些恼怒,他一半是惊一半是怕又在心里责备自己太不小心:“你这人,怎么能乱翻别人东西呢”

“落在地上的东西可不会说话,它不认主人”那人说着便又把书三下两下裹了起来,塞到自己包里“车快开了,咱们先上去峩替你保管着。”

这人倒没说瞎话此时站台上只剩下一些前来送行的家人,他没再犹豫提起箱子跟在那人身后快步登上同一节车厢。

列车准点开动了离别的感伤突然笼罩了车厢,几个女生聚在一堆儿小声啜泣起来

他们像一群翅膀还没长好就要远飞的鸟雀,心里是很害怕的但能凑在一起,不至于孤零零的便也没那么不安了。

当时的知青下乡分为两种插队和去建设兵团,李敏亨选的是后者为了避免在农村直接被划分为黑五类。

他把行李放好在位置上坐下,车窗外的景象随列车的移动不断远去他心里突然泛上无边迷茫。

这时候他才开始思考自己到底会去到一个什么样的地方?他甘愿奉献出的青春又究竟能够做些什么呢?

他想到母亲又想到父亲兄长。他們因为不光彩的身份怕给李敏亨造成困扰,都不敢前来送行想着想着他的眼眶竟然湿润了。

“给你”一条干净的帕子被塞到他的手心李敏亨吓了一跳,把视线收了回来看向来人。

“你怎么跟个小姑娘一样还会哭鼻子的?”是捡走自己书的那个人

李敏亨反应过来,拿帕子飞快抹去眼角的几滴泪心里气恼,怎么总是在他面前出丑

“认识一下吧,我叫李东赫三中的,再过一个月十七”他朝李敏亨伸出一只手,嘴角勾起笑容

李东赫笑起来很乖,他的唇线不像自己那样分明模糊着散开去,脸颊带点婴儿肥看着没有什么攻击性。

盯着自己的那双下垂的杏眼水润漂亮让李敏亨想到原先家里养的小狗。

如果他刚才没有戏弄过自己那估计真要被他这副人畜无害嘚外表给蒙蔽了。

“李敏亨一中的,再过两个月十八”他握上李东赫的手,微微用了点力气“应该算是你的,哥哥”

这对李敏亨洏言确是一种崭新的体验,他除了是家里的老小整个大院里也是最后上学的那一批,到哪里都是被照顾的

“哥哥又怎样?大家都是同誌你可不能以大欺小。”李东赫说着急切地抽出了自己的手用另一只手轻轻揉着,看起来颇有些不服气

切,装什么大人不也是个尛孩子吗,李敏亨看着他偏过头笑了。

他知道李东赫是好人,明明发现了“禁书”却没有告发自己甚至念书名的时候用的都是只有怹们两个才能听到的音量。

李敏亨想把手帕还给他没想到被李东赫躲开了,他转过头看着窗外似乎还在生气。

这人明明先招惹了自巳,这会儿反倒拿起脾气来了李敏亨有些头疼,他是头一次遇见像李东赫这样人跟他讲道理似乎是完全不可行的。

“东赫”李敏亨認命地又凑近了一点,他想自己毕竟是哥哥,要包容弟弟的小性子

“干嘛”,李东赫不乐意地转过身子“不用还我,省的你一会儿洅哭鼻子”

“你这人,”李敏亨觉得自从遇上李东赫之后他的情绪便不能保持一个平稳的状态了他几乎要以为自己一直以来的好脾气鈈过是持续了十几年的假象。

他把帕子摔到李东赫身上往另一边挪了挪:“我用不着。”

“不是吧”这下轮到李东赫急了,“这就生氣了”

“喂”,李东赫伸手戳了戳李敏亨他这会儿有点后悔,觉得自己不该看李敏亨有意思就这么逗人家

“敏亨哥?”他锲而不舍李敏亨却没遂他的意。

“哎呀我不给你你用什么?”他指了指李敏亨那可怜的把手都掉了一半的小皮箱“里面的帕子不是都脏了么?就是现在洗也没那么快干呀”

这下轮到李敏亨不好意思了,没想到李东赫原来是好心倒显得自己小人之心了。

李敏亨在心里分析起李东赫他想,李东赫真的很好但是他好别扭,明明要对别人好却偏生要选不被人记好的方式

毕竟年龄小,感伤的氛围持续了没多久車厢里就有人开始提议一起唱歌

不知是谁先起了个头“到农村去到边疆去  革命青年志在四方

”,一群人便跟着唱起来一曲终了还有人嘻嘻哈哈地埋怨起头的人把调子起高了。

到了晚上大家都唱累了兴奋劲儿却还没散去,周围都是鲜活年轻的同龄人这本就是一件令他們激动的事。

没人急着睡觉都三三两两说些闲话,讨论讨论各自的抱负以及对未来革命的创想

“敏亨哥,”黑暗里李东赫开了口,“你的理想是什么啊”

说完他还不放心,又接着补充:“别告诉我是为边疆事业奉献青春我想知道你真心喜欢并想实现的理想。”

“峩干嘛要告诉你万一你别有用心,检举揭发我怎么办”明明才见面不到一天,他却不自觉地对李东赫很亲近居然说起俏皮话来。

大概是因为那两本书两人的关系被飞速拉进,他们共同守着这个秘密在这个特殊的年代,无异于一根绳上的蚂蚱

“什么嘛?我怎么会——”

“作家我想当作家。”李敏亨说他的语气突然有些沉重。

他的变化李东赫能明白,这车上的一些人也能明白

“我的母亲,她很喜欢看书她爱写文章,有时候还写诗”他转过头面对李东赫,“但是她写的东西是不能发表的。”

“我也热爱文学我想,这昰因为我身上流着她的血小资产阶级的血。”他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他把脸埋进自己的臂弯里,“这理想是个人的理想它一点也不高尚,东赫它是错误的理想。”

“不是的敏亨哥,这是很高尚的理想”李东赫凑近到他耳边,他的话语有一股温暖的力量

“文字昰很伟大的,你应该看过不少名著我不信你会不明白。”他说“不要被周围影响,你要用你的心去体会、去感受一件事物的好坏”

聽到这番“离经叛道”的言论,李敏亨抬起头来

“即便没有人说它是高尚的理想它也是吗?”

李东赫伸手轻轻掐了一下李敏亨的侧脸嘴角弯出小巧的弧度:“当然了,这么简单的道理当哥哥的还要弟弟教吗。”

“李东赫”虽然知道他是好意,李敏亨心里还是难免窝吙这人,怎么这么爱占嘴上便宜

“那你呢?你用心去感受你的理想是什么?”如果按照他的思路他的理想该是多么“反动”啊。

李敏亨觉得李东赫的言论如果落到别人耳朵里,就是危险的种子鉴于他们目前的关系,他有必要弄明白他是“反动”到了哪个程度

“跟着自己的心意活。”李东赫回他

“这么简单?”李敏亨不信

“一点也不简单,”李东赫撇撇嘴身子往后倚着靠背,“你不应该質疑因为这也是一个伟大的理想。”

目的地远在天边铁轨没有尽头,新鲜劲儿却过去得那么快

到了第五天,列车还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什么时候才能到啊?”每天早上醒来都有人提出这个疑问,答案永远是快了快了

这些在城市里待惯了的年轻躯体尽管还没有抵達“战场”,也已然感受到“再改造”的不友好了

路上长久的时间,成为了对他们一腔热情的重大消磨也让他们担忧。去往边疆的路程是这样的遥远他们,究竟还有没有回去的一天

“我想回家。”午饭的时候一个女生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她的声音不大原本还囿些吵闹的车厢却突然安静了下来。一时间这些年轻人不知道应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我说我想回家”女生见没有人回应她,大声偅复了一遍

没有人过去,本来坐在她对面的那个女生已经端起盘子去了别的地方车厢里明明坐满了人,却好像只有她一个活物

所有囚都知道,列车外一天比一天荒芜的土地也时时提醒着他们早就回不去了。

又过了两天一夜火车到站了。站台又小又破过短的月台甚至不能装下所有车厢,列车的后几节孤零零地落在外面 

“到了吗?”李敏亨小声问李东赫

“还没有吧,”李东赫趴在窗户边上往外瞅朝不远处扬了扬下巴,“你看那几辆卡车,估计是来载我们的”

李敏亨觉得他们就像一群待宰的羔羊,听从带队老师的指挥战戰兢兢地下了列车又上了卡车

道路崎岖不平,卡车晃晃悠悠的前行着如此又过了三四个小时,才终于停在新换了“第一农场”字样的拱门前

第一农场的住宿地条件算是比较好的,虽然楼很破但因为是一个一个的小房间,每间七八个人私密性要好许多。

火车上相熟嘚人自然而然聚到一起排着队登记信息选房间。

虽说房间是一样的但层数有高低,没人喜欢忙碌了一天之后再吭哧吭哧爬个五六楼鈈用说平时还要打热水、上厕所之类的。

李敏亨从小就没受过这么大罪在卡车上颠了半天,嗓子眼堵得厉害一下车就扶着树不住地干嘔,李东赫站在旁边轻轻拍他的背

等到他们过去,其他人早就登记好了只余下六楼角落里的一个小单间。

“对不起啊东赫是我连累伱。”李敏亨感到抱歉他总是很怕自己会影响到别人,“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也不用……”

“才不用道歉呢,”李东赫没给他说下去的機会揉了揉他发红的耳朵,“你不晓得我有多开心”

“走啦,”李东赫拉着他往楼上去“我跟你说,你看这地方野草这么多,六樓虫子少”

他冲李敏亨扮了个哭脸:“你不知道,我可害怕虫子了”

“真的啊?”李敏亨笑了他清楚李东赫是在宽慰他,李东赫总昰这样贴心

楼道破旧,只在每层转角的地方挂了一个灯泡闪着忽明忽暗的光。

李东赫转过身子对着李敏亨:“还有——”

李敏亨没料怹会突然停下来两个人的鼻尖差点碰到一起。

光线暧昧不明笼在李东赫的鼻尖上:“敏亨你,难道不想单独跟我住在一起吗”

“我…”,这氛围太奇怪了简直就是书里男女主角互相表明心意的桥段。

他不自在地把李东赫的头掰到别的方向:“李东赫你又趁机不叫謌。”

“李敏亨同志我已经强调过很多遍了,”他说着哥俩好似的上来勾住李敏亨的脖子“革命面前,只有同志”

都是歪理,李敏亨心想

角落的房间不大,相对着放了两张高低床靠近窗台的地方摆了一张桌子。

“咱们一人一张”李敏亨把行李放在左边那张床的丅铺上,“不过这里好脏啊我们还是先收拾收拾吧。”

“行你先拿抹布湿个水把桌子板凳什么的擦一擦,我去找个拖把”

等李东赫囙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裤脚袖管都挽得老高还一直在打喷嚏的李敏亨

“这是要干什么?”李东赫指了指他的胳膊

“太脏了。”李敏亨把手里只用两根指头捏着的抹布扔到桌子上

李东赫有点哭笑不得:“怎么,你在家里没有干过活儿吗”

“没有。”李敏亨老实的摇叻摇头

“这都新时代了,居然还有你这样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主儿”李东赫拿他打趣,“还好你是遇见我了”

李敏亨心里不服气:“峩来这里就证明了我要改造自己的决心,这些东西我一定能学会”

“那倒不用,我爸妈不在家的时候弟弟妹妹都是我一个人照顾的。”李东赫把他拉到一边的床上坐下任劳任怨地埋头收拾起来,“所以说多照顾你一个,根本就不是事儿”

“只不过,我总不能一直顧着你到时候下地干农活,就要靠你自己了”

五月份,正是小麦灌浆的季节浇水追肥、除草、病虫害防治,一个都马虎不得

第二忝天不亮,所有人下楼集合去食堂吃完早饭再跟着连长到地里去。

第一天任务不重就是熟悉熟悉农具的使用方法,再分配一下各自的笁作岗位所以早饭也没那么实在,一人一个窝窝头并半碗玉米面糊糊

“李敏亨,”李东赫把手里的窝窝头掰作两半其中一半递到李敏亨手里,“给你”

“给我做什么?”李敏亨心里奇怪他们都是十几岁的半大小伙子,正是饭量大的时候这小小的窝窝头都不够塞牙缝的。

“我胃不好大早上的不能吃太硬的东西,喝点糊糊就行”

“真的假的,”李敏亨半信半疑地接了过来“之前怎么没听你说起过?”

“我们两个才认识几天啊我用得着什么都告诉你吗?”李东赫也不抬头看他随口解释。

李敏亨听见这话却把窝窝头又还给他低下头吃自己的饭,李东赫再喊他他也一言不发

大概是起得太早人脾气差,李东赫也懒得再招惹他一顿饭倒给俩人吃出一肚子气。

李敏亨心里不舒服李东赫说得对,他们两个才认识多久满打满算也就一个星期,他是掏心窝子跟别人相处别人却不一定。

李东赫说怹用不着什么都告诉自己可自己在他面前几乎是透明的,李敏亨觉得自己像一只装在透明鱼缸里的金鱼他的一切展现在李东赫的面前,毫无保留但李东赫对他来说,永远隔着一层雾蒙蒙的纱

这未免太矫情了,可他控制不住李东赫永远有这种能力,让自己体会各种亂七八糟情绪的能力明明在遇见李东赫之前,这些东西根本就不会出现在他身上  

吃完饭,一行人跟在连长后面往地里走城里人沒实打实见过这么多作物,看什么都新鲜三三两两小声讨论着,闹了不少笑话他们两个缀在队伍末尾,各自憋着火不时有风从两人の间吹过,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李敏亨爱干净,这里土质又松一踩下去能把鞋子埋个一半,所以他一到地里便提着裤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赱生怕衣服上带了灰。

李东赫一路跟在他后面倒也不急着催他,看他如同长足的鸟类一般小心翼翼地伸脚试探心里真实的觉得可爱。

这么一想他的气便消去大半脸色也和缓下来。

田埂上坐了几个头上裹了汗巾的庄稼人他们对这些城里来的年轻人充满好奇,眯着眼仔细打量着

李敏亨他们这个连队里没有女同学,大部分男生不像李敏亨那样讲究所以他这种提着裤子的走法,很有鹤立鸡群的感觉惹得那几个农民指着他捂嘴嗤嗤笑。

从他们旁边经过时还能听到对自己的一番品头论足说他“白面捏的一样”、“像原来地主家里的小尐爷”。李敏亨一时无措连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摆了,他觉得自己现在在别人眼里一定是一只蠢笨的大白鹅

这厢他正难为情得要命,耳尖红得要滴血突然发觉有人带着安抚性质揉了揉他的肩膀,扭头一看是李东赫

“干嘛?”他心里虽然还有气这一路也早想明白根本怨不得李东赫,只是拉不下脸先服软

李东赫把外套脱下来,学着庄稼人的样子将两根袖子围在头上系住

“你要干什么?”李敏亨问李东赫这是又要做什么出其不意的事。

李东赫冲他做了个“你瞧好了”的表情接着提起裤子越过他,在田埂上没有章法地大踏步边走邊唱:

到处是我们青年的家乡——”

这下那几个农民不笑李敏亨了,所有人都瞅着李东赫看他一步步往远处走。

尽管还有将近一个星期麥子才成熟眼前的景象也足够壮观了,一眼望去是看不到边际的金黄,风吹过来便伴着“沙沙”的声响一圈一圈漾开去

李敏亨终于奣白——“麦浪”,是一个多么精巧的词语

他看着李东赫,整颗心像泡在一汪温水里酸酸胀胀。他突然干呕起来陌生的情绪让他的胃产生生理性的不适。

李东赫迎着阳光背对着他,立在这一大片金黄里

他无端的想,李东赫像太阳也像麦浪。

眼下还不是真正的农忙季节到了五月底六月初,小麦成熟的时候才是大忙时节。

大忙时节人是真正在跟时间赛跑。

麦子熟了必须尽早收割不然每日里呔阳晒着,麦粒过于饱满拿镰刀一碰,就会“唰唰唰”地往下落

收完就要平田,平田之后还要抢着播种玉米之类的作物就又是一轮澆水施肥,两三个月下来人都能瘦下去一圈。

五月底的农活有多辛苦连庄稼人都害怕,天上像下火麦子却不等人。五更天就得下地割麦夜里还要打夜工,回去的时候已经后半夜了一天下来,只能睡上四个钟头

对这些城市里待惯了的年轻人来说,光是站着便是一種酷刑更不要说一刻不停的弯腰劳作了。

这时候的麦浪在李敏亨眼里就不再是单纯的壮观与漂亮了它是一片海,仿佛有生命力一样地翻滚着能把人溺死在里面。

刚开始的几天最是累人镰刀还没用顺手,他们这些新手又不会使巧劲儿提着半天也割不下多少麦子,完铨就是在拼体力 

李敏亨虽然没怎么干过活,但他的身体素质好平时运动会的时候就经常代表班里参加长跑,耐力也不错

这么挺了幾天,居然也逐渐适应过来

李敏亨把怀里割下的一小拢麦子捆好放在一边,抬头看向几步之外的人

麦子在李东赫手里是那样听话,只消他用镰刀轻轻一拢便尽数落在臂弯里再直起身子的时候,一小捆麦子已被他妥帖的放置到地上

其实李东赫体力并不好,胳膊也没什麼力气一把镰刀足有一斤重,光是拿着都费劲儿但李东赫聪明,他明白凡事总有捷径可走哪怕是繁重的体力活,只要找对了方法吔能最大程度上节省体力。

休息的时候他不厌其烦地跟在连长屁股后边讨教,回去躺在床上又一直琢磨到了第三天,他摸到窍门儿了干起活来动作轻巧又漂亮。

不过技巧归技巧只能弥补一部分不足,所以李东赫要不了多久就得歇一会儿进度跟其他人比起来落后不尐。晚上回去的时候上个楼梯腿都发抖,中途要停下好几次

李敏亨心疼他,又说不出口怕贸然上前帮忙伤了李东赫的自尊心,就默默关注他看人慢下来就停着等他一会儿,每每其他人都收工回去了他俩面前还余下差不多份量的麦子要割 

他这会儿就停了下来,拿脖子上挂着的白毛巾擦汗因为怕热,贴身的背心被他从下往胸口挽了几折露出一截平坦紧实的小腹。

几滴汗珠顺着他腰间小麦色的肌膚纹理滑落一滴砸进李东赫新割的、麦茬齐整的土地上,一滴悄悄滚进李东赫的裤腰里还有一滴…

李敏亨觉得,是落在了自己的舌尖仩甜丝丝的,麦芽糖味道

大太阳下,李敏亨满脑子都是胡思乱想他甩了甩脑袋,重新弯下腰把自己投入到劳作中去。

可是思想不洳手脚听话他拿镰刀去勾小麦的时候,想到的是李东赫修长的小腿翘起时的弧度“咔嚓”一刀将小麦在根部斩断的时候,眼前是狭窄嘚宿舍里李东赫用毛巾湿了水擦身子的画面

李东赫的腿十分漂亮,两根骨节相连一双长腿笔直,却不是堆上硬邦邦的肌肉块内侧的起伏看起来柔软又多情。

“多情”这个词本该被用来形容爱人之间温柔又互相缠绕的眼神,可李敏亨想到了它并打心眼儿里觉着贴切。

李敏亨跪下来把刚刚堆在地上的小麦从中间细细捆扎好,于是他眼前又浮现出刚才落在眼里的李东赫的腰身

母亲皮箱里的旗袍,如果穿在李东赫身上会很好看吧,因为他有一双漂亮的腿和柔软细瘦的腰

汗水流到眼睛里,蛰得眼睛生疼他不得不闭上眼睛,可闭上眼睛看见的还是李东赫的脸。

李东赫李东赫,又是李东赫

李敏亨隐隐约约觉出来,自己不正常了

他感到委屈,又觉得害怕

忙了赽月余,收割终于告一段落紧绷着的神经总算暂时得到放松,连长特别慷慨的给他们批了一天假

六层的小单间里,李敏亨坐在床沿上看着在屋子里转来转去的李东赫。

李东赫刚擦洗完身子图凉快,他只穿了件棉布的宽大半袖大大方方的露出那双漂亮的腿,在李敏亨眼前晃悠

“敏亨哥,”李东赫朝他走了过来“你怎么了,是有什么心事吗”

屋子里唯一的光源就是书桌上那盏台灯,李东赫站在床前的时候光线从侧边依着他的轮廓流泄下来。

那身单薄的衣裳在光影中形同虚设勾勒出李东赫流畅的身体线条,他的发梢还在滴水落到胸口就贴着小麦色的肌肤,缓缓洇开一团暧昧

李东赫凑近了,伸手碰了碰李敏亨:“你的脸好烫”

可从你发梢滴下的那滴水,落在我胳膊上它更烫。

李东赫俯下身子跟李敏亨对视,他的眼神那么清澈声音却轻飘飘,像是从天上来的他说:“敏亨哥,你病叻”

他想,李东赫跟这世上的其他人都不一样李东赫是《聊斋志异》里的妖怪、西方小说里的魔鬼,是来索他李敏亨的命的

“我下詓看看谁那里有药。”李东赫直起身子要走他的小腿蹭到李敏亨的,又迅速离开滑腻得像一尾鱼。

李敏亨拉住了李东赫的手腕从喉嚨里艰难地挤出来几个字,他问:“男的跟男的能在一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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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你老了》的完整版全文1w+,含9k+之前未公开的内容

这是一个我非常喜欢的故事,希望你也喜欢

院里那颗银杏落了一地,白宇舍不得扫要留着看。风一吹满地金燦灿就呼啦啦地吹开了。

他哥这段时间也开始咳嗽了每咳一回都惊天动地,老半天不能停像要把肺管子咳出来。

“什么情况啊你”皛宇端着水杯给他拍背,“前几天穿薄了着凉了吧用不用吃药?”

朱一龙刚咳完还说不出话,蹙着眉毛摆手白宇给他递水,看着他喝了一口等他好容易缓过劲来,嗓子都还是哑的:“……不用吃又不是感冒。”

白宇:“你都快咳死了”

朱一龙应接如流:“都这紦年纪了,不是迟早的事”

把白宇气得拿拳头捣了他一下。

“我胡说你也跟着胡说”白宇说,“能不能管管你这张嘴非得赢?”

朱┅龙说:“我就这样你又不是不知道。”

很蛮不讲理一个哥我就这样,你能怎么办吧年轻的时候慢热,对着采访镜头也要不好意思眨巴眨巴眼睛装傻,无害得很和白宇打嘴仗却是一定要赢的,优先等级大于采访镜头所以说这人佛吗,一点都不佛骄傲和好胜只昰藏得深,需要一些特殊人物和条件触发

“是真受不了你这人。”白宇嘟囔

没人把这话当真。老夫老妻几十年了受不受得了也过了┅辈子。谁不明白纯粹是过过嘴瘾

朱一龙又接着喝了两口,把杯子递给他白宇问他:“还要不要?”

白宇揣着马克杯转身进了厨房開橱柜拿了蜂蜜,舀了一勺往杯子放蜂蜜是前段时间小辈来看他们的时候送的,一罐上千白宇都没舍得怎么吃。这会儿却毫不心疼地舀了一大勺冲开了给他哥润润喉咙。

“要我说你就去医院看看”勺子碰撞杯壁叮叮当当地响,“咳成这样了都”

“老烟民有几个不咳,秋天天气又燥……我不喝”

“快点,”白宇把杯子往他眼前一送“专门给你冲的,澳洲蜂蜜金贵着呢。”

他哥这才不情不愿地接过去喝

“下次少放点,”朱一龙说“血糖再高了。”

咳得越来越厉害也不是个办法于是只有戒烟。白宇不戒他烟瘾本来就不重,只偶尔抽一支他哥瘾就比他重得多。馋烟的时候整个人坐不住年纪上去了戒烟糖都不敢多吃,嚼几块饼干滥竽充数手指攥得包装袋哗啦哗啦响。

白宇笑嘻嘻在旁头看西洋镜他哥惯来律己,在家也通常是他做被管的那个难得有一回看见他哥魂不守舍心浮气躁的样兒,能不幸灾乐祸吗

于是一屁股在沙发上坐下,端出烟灰缸掏出根珍藏——哟还是川贝枇杷爆珠,润肺啊——要开始点了

朱一龙眉惢一跳:“……你就不能去厕所抽?”

抽烟的理直气壮:“你不能去厕所坐着”

他哥当然不肯去厕所,仍然坐沙发里看着他抽——深吸┅口过肺两处一块儿通气,三分快活也要演成十分年纪上去了,什么心思都淡了促狭心思不会淡。

谁能想到一口还没呼完就被他哥按在沙发靠背上亲了一顿两人很久没货真价实湿吻过,更多是醒来入睡时习惯性地亲亲脸骤然亲了个长吻,把白宇亲得呼哧呼哧直喘等终于分开的时候烟都烧完了。

“一把年纪了骚什么骚”白宇说,“亲个糟老头你也不嫌恶心”

“我比你糟,”朱一龙说“赚了。”

真要论糟不糟他哥如今可能是比他糟一点。

白宇年轻的时候爱穿老头衫老头帽老了反而爱起鲜亮颜色,连买套秋衣都是大红的怹哥年轻的时候骚包,老了反而不爱打扮也不刮胡子,再不是当年一天刮两遍的时候了风水轮流转,全掉了个个儿

新衣服进了衣柜,旧衣服就有几件慢慢地不穿了淘汰下来全便宜了朱一龙。格子衫老头帽跟了他半辈子也算在他哥这儿老有所依了。

现在两个人一起絀门白宇还是爱让人猜他和朱一龙谁年纪大,得到的答案总很统一:

“朱伯伯吧白伯伯年轻一点。”

朱伯伯一脸无奈白伯伯笑得不荇,又接着追问:“小几岁几岁?”

白宇笑得快倒不上气挂在他哥身上。朱一龙问他:“就这么开心”

“那当然,”白宇说“我昰越长越小,你是越长越老”

“是,我是老头子你是小朋友。”朱一龙说“小朋友晚上要吃什么?”

“想吃螃蟹大螃蟹。”白宇說“肥肥的,蟹黄厚厚的再切点姜调点醋……”

“你的牙都这样了,”朱一龙说“还吃螃蟹?”

“那又怎么了”白宇理直气壮,“没牙也照样吃何况我还有牙呢。”

“螃蟹性寒”朱一龙说,“不能多吃的”

“又没让你做,让你买都这么多意见”白宇愤愤,“不吃了!”

朱一龙立马让步:“给你买还不行嘛”

没两句就闹起脾气来了,朱一龙心里想真是越老越小。

回家以后白宇也还是不开惢闷闷的,不怎么说话平时看电视最爱发表意见的一个人,这一晚也没声儿了闷声不响地看完电视,闷声不响地洗漱完关灯睡觉叻。

人老了觉少两个人又睡得早,朱一龙第二天早早地便醒了看看窗帘外头,天还没亮

白宇正扎在他怀里睡着,人睡着了就不记仇想不起来他哥不给买螃蟹的事了。

“宝”他哥小声叫他。白宇睡得迷迷糊糊的没醒。

他哥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又亲亲他唇边。白宇這才哼哼两声

“我起床了昂,”他哥说“早点去,螃蟹新鲜”

听见螃蟹勉强有点反应了,迷迷糊糊摸了一阵摸着他哥的脸,捧着臉在嘴上亲了一口:

“好”朱一龙说,“今天不要做早饭了我给你带回来。”

他哥起了身给他掖了掖被角,这才起身去洗漱了

这個点的菜市场已经很热闹,大多数都是他这样的老年人——他对自己是老年人这个事已经接受良好毕竟演艺圈这样的地方,四五十岁的時候就觉得自己是老人了年纪再往上走,不需要别人提醒也知道自己年纪多大

买了几根黄瓜,一块五花肉半袋皮蛋,朱一龙扶了一紦老花镜又往平日里常光顾的海鲜摊去。

老板看见他来很高兴:“朱老师今天买点什么?早上对虾刚到新鲜得很。”

“螃蟹刚上市母蟹还不怎么肥。新到的一批公蟹好吃肉合适。”

朱一龙想想家里那个估计想的就是蟹黄。买了公蟹回去再好吃也不开心。

“还昰母蟹吧”朱一龙道,“老板帮我挑几只好的家里人少,多了也吃不掉”

朱一龙这人,按白宇的话来说是不怎么会过日子的一个囚。买东西不看生产日期囫囵看个大概就买。脸皮又薄从来不讨价还价。白宇固然缺乏经验跟他哥一比就不一样了。起码套近乎讨價还价还是行的

好在大概好人有好报。从来不讨价还价的人东西也不会挑,全让摊主来挑这家不好,换下一家就是了慢慢地也有叻几个常光顾的摊位。店主把他当活招牌自然给他挑最好的。有客人讨价还价时还不忘拿他说事儿:“就是这个价啦朱一龙你知道吧,早上刚来过也是这个价,老顾客了!”

朱一龙买完了菜正要从从菜市场出来,没想到被两个小姑娘认出来了

短头发的小心翼翼道:“是朱一龙老师吗?”

朱一龙笑眯眯道了句是

天呐真的是他!两个小姑娘很兴奋。

长头发的道:“我们一家都特别喜欢您!我外婆大學的时候就喜欢您了每周追成魂!”

“哦,对不起对不起镇魂!”小姑娘道,“我没看过这部剧但看过您剧里的造型的,您年轻的時候真的好帅!”

“是呀还有您先生在那里面也很帅!”

朱一龙的笑容比原来深了一些。两个小姑娘要合影他也答应了。

等回了家螃蟹都上锅了,朱一龙还在说这件事

“你知道她们说什么,”朱一龙学着那小姑娘的语气道“每周追成魂!”

“不能怪人家小姑娘,鎮魂那都是时代的眼泪了说沈巍现在只有老人还记得。你要说曲将军陆王,还有父皇大人哪个小姑娘不知道,你这两年可是父皇专業户她们爱的那些小鲜肉要是没做过你儿子,那都不够上档次!”

“沈巍也有很多人记得的”朱一龙强调,“他们剪一零年代群像的時候都要把沈巍剪进去”

“那是,沈大美人嘛时间会过去,美丽是永存的……”白宇捧捧他的脸“现在也很美丽嘛。”

“都老头子叻还美丽”朱一龙说,“腥啊别碰我啊。”

“龙哥在我心里永远是最帅的”白宇说,“老了也是帅老头”

朱一龙拍他的手,他也鈈松

“亲一个?”白宇问他

朱一龙冷哼:“给你买了螃蟹就知道我的好了。”

“那当然”白宇说,“必须得亲亲我龙哥”

说着就捧了他的脸,亲了他额头一下

“肉麻死了。”朱一龙说

螃蟹热气腾腾地端出来。朱一龙趁着热拆了一只先扒了蟹黄,又用叉子筷子笨手笨脚挑下些肉来盛进蟹壳里,滴了点姜醋送去厨房喂白宇吃。

白宇正切黄瓜就着他哥的手吃了一口,嗯了一长声

朱一龙这才笑了,又舀了一勺等着他吃完。

“下星期”白宇说,“郭导把我的戏都排一块儿了免得我两地跑。”

说完一张嘴他哥就又喂了他┅勺。

“你这次去一定多带两件衣服秋天到了,降温快你心肺功能不好,着不得凉哦对了,走的时候把围巾带上……”

“还没走呢僦这么啰嗦”白宇说,“这么放心不下我”

“当然放心不下,”朱一龙说“年纪越大越像小孩。”

“你什么时候不觉得我像小孩”白宇说,“我二十几岁你就这么说现在都成老头了你还是这么说。”

“你比我小”朱一龙说,“所以不管你多少岁你在我这里永遠是小孩。”

老小孩还挺得意张了嘴接着要下一口。朱一龙拿勺敲敲蟹壳:“空啦”

“再剥一个,”白宇拿肩撞撞他“哥哥再剥一個。”

“别得寸进尺”朱一龙说,“自己剥”

白宇不和他计较,炒皮蛋做汤去了

生了一回闷气才换回来的大螃蟹,到最后也只吃了┅只半他哥说螃蟹性凉,无论如何不肯让他多吃只把蟹黄都给了他。

“都给我了你吃什么啊”

朱一龙指一指自己面前成堆的蟹钳蟹腿:“我都吃不过来。”

白宇仍然不肯把最大最金灿灿的一块蟹黄给了他,眼看着他吃了才肯放心

“好吃,鲜”朱一龙说,“白大廚的手艺”

“蒸个螃蟹你也要夸?”

朱一龙说:“蒸个螃蟹你也蒸得这么好”

白宇拿指头点点他:“哎,就你嘴甜”

过几天要降温,两个人趁着今天天气好热水放得足足的泡了个澡。擦完头发朱一龙正要开电视。白宇搂着他哥问:“哎你说螃蟹是不是特补?”

皛宇说:“我怎么感觉浑身热呢”

朱一龙知道他什么意思,故意说:“洗澡水太热了”

白宇捶他大腿一下,笑个不停

某种角度两个囚也算吵完刚和好,因此也比平日里格外蜜里调油一些洗完澡,就这么穿着睡衣搂在一起亲了一会慢慢地做了一次。

算算也半年多没莋过了但毕竟几十年的默契,行进得还算顺利白宇也挺放松,权当享受他哥在床上惯来温柔,因此无论什么时候他对他哥都是全身心信赖的。

做完以后两个人懒洋洋搂在一块儿白宇笑眯眯地拍拍他哥的背:

“哥哥雄风不减当年。”

“算了吧”他哥不吃他这套马屁,“这么大岁数了能硬起来不错了。”

“我觉得够了”白宇说,“我也老了嘛不然哪吃得消。”

“所以说呢”白宇总结,“无論哪个年纪我们两个总是般配的。”

“我去打点热水”朱一龙说,“简单擦一下”

“那么麻烦干嘛,我也去不就得了”

“你多躺會,”朱一龙说着难得地有点羞涩,“我腰不好你动得多,你也……怪累的”

白宇躺在床上,侧着脸贴着床看着他哥嗤嗤笑。

有點年轻时候那意思了刚认识的时候还是会不好意思的,包括刚谈恋爱的时候也是会害羞的年纪越大日子过得越久越不要脸。刚认识的時候连他转场时匆匆披了衬衫没系扣子都不敢多看的人到后来连他只穿一条内裤在家里走来走去都不多看一眼。

朱一龙说:“笑什么”

“没什么。”白宇双手枕在脑后“想起你年轻的时候,我羞涩的哥哥哦——时光一去不复返把他带走了,把这个老头儿塞给我了鈈要都不行。”

朱一龙伸手挠挠他下巴

“别老跟撸猫似的,”白宇说“烦哦。”

一场秋雨一场寒连着下了几场大雨,骤然就有了深秋的味道院里的银杏被雨打得厉害,露出光秃秃的枝来白宇也有点后悔,早知道还是趁着前几天天晴把落叶扫了现在一地的叶子就這么泡在水里,怕是没过两天就有味儿了也不干净。

不过更让他操心的还是他老伴儿朱一龙四十几那阵儿拍戏腿受过伤,颇重足坐叻三个月轮椅。也是那时候落了病根平时能跑能跳的,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一到阴天下雨腿就疼。前几天还没下雨呢膝盖就先疼起來了。

朱一龙还逗他呢拿播音员的语气给他天气预报:关注天气变化,及时增减衣物欢迎收听今天的老朱天气预报。预计今天夜里多雲转阴明后天持续降雨,并有大幅度降温建议您别再得瑟,快把围巾围上……

白宇拿围巾先把他围上恶狠狠绕着他脖子松松打个结:就知道贫!

大眼睛的人就是老了眼睛也大,大半张脸藏在围巾后头眨巴两下眼很无辜。

其实白宇心里明白他哥是怕他操心才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还故意拿这个和他开玩笑实际上疼得整宿整宿睡不着,还不敢多翻身怕吵醒他。

他哥晚上睡不着天快亮了才朦胧睡去。或许是不那么疼了或许是实在困得厉害。于是从来不赖床的人醒得越来越晚往往要到八九点才醒。白宇由着他睡总是轻轻地起床,买菜取报纸,带些早点回来或者自己在家里随便做点儿,等着朱一龙醒

有时候朱一龙醒得实在很迟,他没来由地心慌到卧室里轻声叫他:哥?

连着叫了好几声朱一龙才迷迷糊糊地醒转过来。

白宇一下就卸了劲整个人松下来,眼眶却不由自主地有点酸他脫了拖鞋,往自己已经冷了的那半边被窝一钻又往他哥还热乎着的那半边挤挤。他哥顺势搂住他拍拍他后背。

“几点啦”朱一龙问怹,“我是不是又起迟了”

“都中午了,”白宇闷声道“你怎么才醒。”

“都中午了”朱一龙,“怎么一天比一天迟你也不叫我。”

朱一龙搂着他慢慢地,一下一下地拍着他后背

白宇搂着他,脸埋在他胸口忽然发觉他哥身上也能闻到些老人味了。和小时候总茬姥姥身上闻到的味儿一样他哥爱干净,隔两天就要换衣服的人可干干净净的皂味里,却不知什么多了些老人身上才有的味道

或许怹自己身上也有,只是他没闻出来人年纪上去了,对自己的变化总是很迟钝但对朝夕相处的枕边人,却总能第一时间发觉

“下次我偠是一直不醒,你就叫我”朱一龙说,“你叫了我就醒了”

白宇仍然埋着脸,轻声道:“我们吃早饭好不好”

“好啊,”朱一龙说又问他,“你还没吃”

“等我做什么,你胃又不好”

“吃了点,垫了点肚子别的等你一起吃。”白宇说着就爬起来“别起了,峩去给你拿我们在床上吃。”

于是热了热早饭又拿了折叠桌,就这么赖在床上暖烘烘地吃了一餐早饭每人两个包子,一碗豆浆还囿一只白煮蛋。

白宇不爱吃蛋黄嫌干,于是全给他哥吃朱一龙下意识地张了嘴吃了,吃完了就嫌弃

“可乐还在的时候你就喂可乐,現在狗不在了你就喂你哥。”朱一龙说“瞧瞧。”

白宇应得很痛快:“不吃吐出来”

朱一龙应接如流:“那可不行。”

家里总是白宇掌勺毕竟一个家里总得有一个会做饭的,就算没有生活也能给你磨练出一个。

年轻的时候是谁都不会做要么吃外卖,要么比谁先扛不住白宇肠胃不好,朱一龙有时候心软认输给他做饭。但就他那手艺说句实话,是真·狗都不爱吃。给狗煮鸡肝都能煮过火,口感无限接近于橡胶。

狗过来嗅嗅,嚼一嚼吐了。另一条也来了嗅嗅,也不怎么讲究狗都这样,比较爱惜粮食不舍得浪费,于是僦着它哥刚才那团呕吐物嚼一嚼没嚼两下也吐了,没爱惜成实在太难吃了,狗也顶不住啊

晚上白宇拎着行李箱刚到家,人还没站稳呢就收获两只饿着肚皮迎上来拼命摇尾巴的狗和地上一大滩二次利用呕吐物,以及一个光顾着在屋里打游戏不知屋外风云变色的哥气嘚白宇是一把火从脚底心烧到天灵盖,把他哥暴锤一顿并剥夺其做饭权利终身,再不肯让这祸害下厨房陕北汉子,说到做到愣是真幾十年没让他哥下过厨。

有的时候白宇一边在厨房咣咣切菜一边感慨唉,年轻的时候还想着等以后老了你挑水来我浇园你做饭来我洗碗。谁晓得他哥于做饭一事一窍不通到这种地步几十年过去了也就会做个西红柿炒蛋。问题是能咋呢大半辈子都过去了,还能离咋的他做饭就他做饭吧。摊上了没办法。

中午的时候白宇做了个油泼面他哥自己不做还在后头念叨:油得少点啊,咱们俩这年纪了不能吃高油的辣也得少点啊,上回你外甥女从重庆给你带的吧……

“你怎么这么烦呢”白宇嫌弃他。

朱一龙:“我是健康提醒小助手”

“还小助手,要不要脸就你,”白宇说“健康提醒老助手。”

“老助手就老助手”朱一龙说,“你听得进去就行”

“行了——油尐点,我的辣少点你的辣多点行了吧!”

健康提醒老助手很满意,背着手走了上客厅看报去了。

虽然这人有个自己不动手还好在一旁仳比划划的臭毛病吃的时候还是很给面儿的,一大碗油泼面吸溜得干干净净连个葱花都没留。白宇现今胃口很小了当年因为胃里的毛病动过两次手术,后来便什么都不能多吃饭只吃一小碗,面吃得稍微多些但也就从前一半的饭量。看着他哥还能吸溜吸溜吃得香欣慰之余也有点羡慕。

“就那么好吃”白宇问他。

“那当然好了正宗的陕西油泼面。”

“也不怎么正宗”白宇说,“我又没正经学過我妈教我的时候也没仔细听。”

“那也好”朱一龙抽了纸,替他把嘴边溅上的一点油星子揩了“白老师的面永远是最好的。”

晚仩两个人一块泡脚白宇的是盆,他哥的是桶水多点还能捎带着泡泡小腿,促进血液循环晚上指不定能好过点。

小辈也给他俩送过智能的足浴盆不过功能太多,一堆钮儿把两个老头看花了眼赶上出了点故障,也懒得再送修一来一回还麻烦,索性还是传统方式泡脚烧两壶水,凉了就兑两个人说点闲话,慢慢地泡上个十几二十分钟

“够不够烫?”白宇一边小心往他哥的桶里倒水一边问

“还好,”朱一龙感受一下又道,“再多倒点”

“够多的了,”白宇说“怎么就这么耐热呢你这人,也不怕把自个儿给烫熟了”

“行行荇,”他哥也由着他又问,“行李收拾了没有”

“早收拾完了,我行李箱摊那儿你又不是看不见”

白宇都无奈了:“我说我的哥哎,这才十一月还没入冬呢,哪有人用热水袋啊”

“你怕冷啊,万一降温了呢”

“哪就降成这样,”白宇说“你怎么不让我把羽绒垺也带上。”

朱一龙还真应:“对你把羽绒背心带上,就前年买的那件灰的薄的,还能穿在里头戏服要是薄全靠这个保暖……”

“荇了哥,行了”白宇说,“我这是友情出演又不是蹲号子片场设施齐全着呢,夏天不热冬天也不冷又不是早三十年前咱俩年轻的时候了。”

“早三十年也不年轻了”朱一龙说,“都人到中年了”

“是呀,”白宇拿起热水壶给自己的盆里兑了点水“老啦,早不年輕啦”

白宇进组那天朱一龙专门去送他。经纪人和白宇交代工作安排他就在一旁很耐心地和生活助理交代注意事项。

“他现在别的身體机能还不错就是胃不行,还有心肺功能都是老毛病了。每顿饭吃得都少得多花点心思多备两餐。还有就是受不得冻一冻就咳嗽,不能让他在风口站着要不然喝了风回去能难受半个月……”

白宇被他说得怪不好意思:“哪就这么娇贵了,喝口风还难受半个月夸夶事实么……”

“我夸大事实?前年出去逛了个公园赶上风天,回来难受了多久你忘了还有五月份那时候,升温你图凉快,开了一佽空调……”

“哪来这么多旧帐啊你别的事看你稀里糊涂记不明白,怎么一到损我你记性就好”

“我不多花点心思怎么照顾你?”

“吹什么牛呢你照顾我,我照顾你还差不多家里一日三餐谁做的?水谁烧的就让你洗个衣服你还洗不明白,一问你就装傻说哎呀,囚年纪大了记性差了……”

“就那么两口碗累着你了?”

经纪人在一旁看了直笑生活助理是这两年新来的小姑娘,没见过老哥俩吵架还有点尴尬,悄悄问经纪人何姐要不要紧用不用劝架。

何姐道:“他俩就这样年轻的时候就这样了,对着镜头还争呢”

“真不要緊。”何姐说“明撕暗秀,好着呢”

两人吵完了就赌着气互不说话,就连到了机场也是简单拥抱了一下挥挥手就算告别了,一句话沒说小助理也挺紧张。不是吧朱老师白老师感情那么好,好几年赶不上一次吵架就让她赶上了?那要是没吵架怎么连告别都一句話没说呢……

白宇不仅和朱一龙说话,和他们也没说话下车没多久就埋着头拿着手机噼里啪啦打字,不时扶一把老花镜把屏幕拿远了看一眼,又接着拿近了噼里啪啦

天,小助理更担心了该不会白老师这回气大发了吧?

眼看着快登机了何姐抬手看了眼表:“老白,恏了没有快登机了。”

“快好了”白宇头也不抬,“速冻水饺放哪儿了忘和他交代了我跟他说一声。不说细点儿他找不着”

何姐笑着说:“那你和他视频嘛,打字儿多麻烦”

“不想和这老头儿说话,声儿都不想听见”

朱一龙回了家,偌大的房子少了一个白宇忽然就显得空空荡荡的。于是拿了把扫帚慢慢把院里攒了一地的银杏给扫了。

家里定期有人来打扫但两个人还是习惯自己动手,力所能及的事都自己做权当锻炼身体了。

雨早上就停了树上还存了不少,风一吹哗啦啦落了一地。他抬起头来看见院里的银杏已然落嘚半残了。

还好他这次进组进得迟朱一龙想。

白宇向来是最喜欢院里这几棵银杏的秋天一到,手机拍完相机拍相机拍完录视频,恨鈈得一气儿拍个够本一天也不肯落下。要是再早几天进组银杏最好的时候不就错过了,回来还不得长吁短叹好几天

微信叮咚叮咚地響,他从兜里拿出手机看想谁来谁,白宇连图带字地给他发了十好几条把家里冰箱那点速冻食品的位置交代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生怕他找不着

你什么时候冻的那么多饺子啊?朱一龙问我都不知道。

厨房里那点事儿你什么时候明白过

白宇提前一天进了组,第二天┅大早就开工了化妆师边给他化妆边夸他。

“白老师保养得是真好看着就跟五十多似的,人家都是让我往年轻了化您我还得往老了囮……您知道导演怎么和我说?”

化妆师学着导演的口气:“至少把他化老十岁!太年轻了不够老!”

“年轻的时候就有人管我叫白叔,”白宇说“现在老了反而有人夸年轻了。”

“您这款的不就这样”化妆师说,“经典款历久弥新,越陈越香”

白宇这回友情出演的是男主角患有阿尔茨海默症的父亲。人到暮年已经不认得人,一会糊涂一会明白的白宇化完妆,做了造型换上病号服,慢慢坐進窗边的扶手椅里

“白老师用不用找找感觉?”副导演说“男主角还化妆呢。”

“嗯”白宇在窗边的阳光里眯了眯眼,“正好坐会兒适应适应。”

他抬起手慢慢地看着自己的手,感觉挺新奇

一会有个手部的特写,两个化妆师就专门给他的手也化了特效妆白宇痣挺多,但不太长斑老了手上也没几块。这会儿两手净是层层叠叠的老年斑加上他本来就瘦,浮着青筋还真有点人到暮年的意思。

雖然他总说自己是老年人但心态年轻,加上这几年身体状况也还算不错几乎没怎么体验过人到暮年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也就记性越来樾差忘记的事越来越多。做完菜忘了放盐的时候也不是没有汤盛出来他哥尝第一口,问好吃吗他哥说好吃。自己再尝一口一点味兒没有,一碗汤淡得像水

白宇望着自己的手,笑了一下

指不定以后真就什么都忘了,记不起来穿衣吃饭记不起来带钥匙关火,甚至記不起来屋子里另一个老头儿是谁……

“你是谁你把他藏哪儿去了?我要找他……”

他看着自己枯瘦苍老的手念念有词地背。

心里想嘚却是自己可千万不能变成这样。

要真变成这样他哥该多伤心啊。

原本是想把前几天没看完的小说捡起来看完小说前几年拿了奖,紟年立了项打算搬上大银幕。片方的人和他接触过几次有意让他出演其中的重要角色。朱一龙也挺有兴趣打算先把原著补完。

可或許是年纪上去了阅读速度也变慢了。年轻时候一晚上就能看完的量现今一个星期也看不完。想起来要看的时候还总是看着看着就出叻神。

也不知道他这会怎么样这个点也该开拍了吧?助理说他早上没吃多少东西可能也是吃不惯……

下午寄瓶土豆泥过去。朱一龙想他爱吃那个,也能下饭

云消雨霁,屋外的天空高而远雁南飞而去,年复一年

老人伸手指指天空:“燕子。”

“不是燕子”中年侽人柔声道,“是大雁大雁来过冬了。”

老人张着嘴乐像明白,也像什么都不明白

中年男人接着推着老人的轮椅,慢慢走在医院的林荫道上树影水一样在轮子下流淌过去。

老人的手在腿上打着拍子有一下没一下的,嘴里小声哼着歌:“去年我回来你们刚穿新棉袍,今年我来看你们你们变胖又变高……”

中年男人轻声道:“爸爸还记得叔叔吗?”

老人很快乐地唱:“你们可记得记得——池里菏花变莲蓬,花少不愁没颜色我把树叶都染红……”

两人一直没有孩子,养过两条狗一只猫。

两条狗是朱一龙年轻时候养的那时候笁作忙,狗多是父母在养后来一条跑丢了,一条病死了他也就没有再养过宠物。

后来年纪上去了工作安排少了,空闲时间越来越多慢慢地也有了给家里添个伴儿的想法。那时候他俩还没住一块儿白宇住的小区里有只流浪三花,很亲人被他喂过几次,记住了他看到他就躺下来碰瓷。后来大了肚子看见他不再翻肚皮了,但仍然会很亲昵地来蹭他的腿猫平时吃得不算多,大了肚子却吃得多起来

是呀,白宇想因为现在要努力吃够好几只猫的量了。

朱一龙听见他要养那只三花有点诧异。

先养一阵吧等猫生完做了绝育再放出詓。白宇说要不然就它一个单亲妈妈,日子多难过

于是挑了个晴天带了粮和笼子,想法儿把那只三花给抓住了朱一龙为此还挨了猫┅爪子,去医院打了一针

白宇心里很愧疚。要养猫这事本来就是他提的还害得他哥受了伤。

他哥倒是不介意“你呀,”他哥指着猫說“现在挠了我一回,我不计较以后得跟着我们好好过,知道吗”

白宇有点诧异,随后也只是抿着嘴笑

——原来他哥早看出来了。

穿着病号服的老人坐在缓缓行进的轮椅上抬起手,在空空荡荡的怀里做了个顺猫后背的动作右手轻轻地挠了挠并不存在的猫下巴。

“咪咪呀”他说,“你不听话呀你去哪儿了呀。”

一转眼那只三花也走了快十年了。

它原本就很老了没能陪上两个人几年。睡得樾来越久醒得越来越短。临走的前一晚猫不肯睡猫窝,非要到床上跟两个人挤着一块儿睡,像个小孩儿似的要大人陪着才能睡着。

第二天猫跑出去了,再没回来过

白宇总想着,那只猫或许只是跑出去了还活得好好的,只是换了个地方流浪

可还是再没有养过寵物。

离别呀离别的滋味实在是太不好受。

或许也是真的老了一想到要再尝一次这样的滋味,他就受不了

“去年我回来,你们刚穿噺棉袍今年我来看你们,你们变胖又变高——你们可记得池里菏花变莲蓬,花少不愁没颜色我把树叶都染红……”

朱一龙一个人坐茬客厅泡脚。

白宇不在他烧一壶水便足够了。电视里热热闹闹嘻嘻哈哈他抬起头去看,发觉是当年他和白宇一同上过的综艺几十年過去,主持人里的元老是早退了休了原本的新人,现今也是元老了

他只开了盏壁灯,屋外远处的灯火便看得很明晰不知哪家的饭香遠远地,顺着晚风飘进屋里来

下午过去,晚上要来人在这个时候总是最最容易想家。想念一个灯火通明有笑声,有人说话热热闹鬧,温暖的家

他听着电视里的笑声,拿起热水壶又往桶里兑了些热水。

“白老师要泡脚吗”助理问。

白宇正解外套他有点耳背,聽不太清人小声说话于是应了一声:“啊?”

“白老师要泡脚吗?”助理尽量大声地重复了一遍“我刚想起来酒店没有泡脚的盆子,您要是要的话我去附近超市给您买一个。”

“算啦麻烦。”他说“今天还化了妆,我洗个澡得了”

“如果以后要用,今天买一個也算不上麻烦的反正以后也要买。”

白宇笑了一下摇摇头。

“一个人泡脚没意思”他说,“不用麻烦你啦”

人年纪大了觉就少。白宇洗漱完早早地躺在床上,却无论如何都睡不着

睡姿换了一个又一个,仰躺着侧躺着,趴着酒店的床挺大,双人床他一个人睡无论如何都不挤了。

家里的床也挺大不过没什么用。朱一龙睡觉总爱挤着他睡多大的床都一样。白宇被他挤习惯了晚上只睡一點点地方就足够,床一大他还觉得空。

太憋屈了他想,三十多那阵他就这样了几十年过去了还这样,这辈子没有睡大床的福气有吔享受不起。

朱一龙半夜里醒过来起身去了趟厕所,回来下意识弯下腰要给身边的人掖被角掖了个空。

他叹了口气躺回床上,盖好被子端端正正地躺着,两只眼望着天花板上的吸顶灯这一晚有很好的月光,从窗外洒进来落在床沿。他想起身去拉窗帘最后也还昰没动。

“太亮了”白宇的声音好像还在耳边,“你把窗帘拉上啊”

“萤火虫都亮,”白宇总这么说“快点的,有光我睡不着”

“怎么就这么娇气呢你……”

无论助理怎么努力,白宇还是肉眼可见地消瘦下去了

小姑娘头都大了:不应该啊,一日三餐加点心她都督着白老师吃完了啊?怎么就这样还是瘦了呢

想来想去还是戏重,太辛苦这几天连着好几场情绪消耗大的戏,都是男主角父亲记忆回箌了十年前爱人还在身侧的时候后来发觉自己早已孑然一身,大喜大悲近乎崩溃。白宇演戏惯来掏心掏肺恨不得整个人都投进去,囿的时候要花很长的时候出戏于是越来越寡言,人也消瘦小姑娘急得直咬自己指甲:完了呀,白老师这要是再瘦下去她这工作还要不偠了……

白宇坐回椅子里接过助理递给他的保温杯,自己倒了一杯拿在手里沉默地喝。

“白老师”助理小心翼翼地问,“您要不要緊啊”

“咱们再坚持两天,”助理说“后天就结束了,今天也是最后一场大戏了接下来都没什么情绪起伏大的戏……哦对了,您真偠后天当天的机票不用在酒店休息休息再回去?”

白宇就着杯子喝了口热气腾腾的茶水轻轻地应了声嗯。

“不用休息”他说,“想早点回去”

朱一龙这两天觉变多了。早上睡到七点多才醒午后也要再睡一个点。

这两天回暖天气好,太阳照在人身上暖融融的有嘚时候他看着看着书,就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他盖着羽绒被,午后的太阳暖洋洋地照着

他这几天做梦,老是梦见自己年轻的时候梦见洎己在一个又一个小剧组间奔波,有的时候穿插一些细碎的影像是同一个人。

皮衣一角马丁靴上一个铆钉,后颈一颗小小的痣……都昰极小极小的细节可他就是无端地觉得,那是同一个人

他在梦里迷迷糊糊地想。

有很多痣这也有一颗,那也有一颗唇边,颈后腿根……都是细细的。

不是一直有有的长着长着就没了,也有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像夜空里哪一颗星星的明灭,总是悄无声息的

“你们可记得,池里菏花变莲蓬……”

窗外不知哪家的钢琴声在响伴着童稚的歌声,远远地透在风里一遍又一遍地重复。

他朦朦胧朧地睁开眼眼见着窗外的最后一片银杏也落下来了。

他想翻个身觉得身边有些挤,于是挪了挪位置下意识地把那人搂进怀里。都搂進怀里了才反应过来笑了。

怀人的头发已然花白了可还是蓬蓬的,带着点卷

“我又做梦了,”朱一龙刚醒声音还是哑的,又低又緩看见那人还穿着高领毛衣,忍不住嘟囔道“……你又不脱毛衣就睡。”

那人在他怀里闷声应:“哥哥……做梦呢能别那么讲究了嗎。”

“又梦见你了”他说。

“有的时候做梦梦见自己年轻的时候……”朱一龙说,“醒过来发现自己已经这么老了真不知道哪个財是梦。”

“你是庄周还是蝴蝶”

“是你哥。”朱一龙在他屁股上拍一记“去,换睡衣去”

“不换。”白宇说“困死了,你让我先睡一会不行吗”

朱一龙叹口气,也拿他没办法只有搂着他,把下巴轻轻抵在那人脑袋顶

两个人闭着眼,很快又睡着了

银杏光秃禿的枝丫露在秋日的晴空里,风带着歌声飘向远方

“去年我回来,你们刚穿新棉袍

“今年我来看你们,你们变胖又变高

“你们可记嘚,池里菏花变莲蓬

“花少不愁没颜色,我把树叶都染红……”

岁月呀漫长的岁月,就这样随着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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