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提灯照河山歌曲的来历映桃花》里楚河和周晖是哪个部门的

就像不要钱般汹涌而来。年轻人站在刷卡安全门前摸了摸口袋,摸摸胳膊上争先恐后跳出来的鸡皮疙瘩,扭头问前台小姐:“美女,忘带卡了,过来给刷一下!”
  前台小姐明显是刚来的,愣愣道:“对不起先生,访客请先登记,请问您要找谁?”
  年轻人半摘墨镜,若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
  他身材相当高,肯定超过了一米八,而且长得很英俊,虽然没露全脸,但那半挑的眉毛、深邃的眼睛已足以让人怦然心动。
  前台小姐脸不由有点发红,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只见他转过身掏出手机:“……喂,哥?我过来找你,没带卡,叫你那个前台小美女给我刷一下!”
  说完他都没等对面人回话,直接就把电话挂了,径自点起一根烟。
  “对——对不起先生,大厅内不准吸烟——”
  年轻人漫不经心道:“就两三口,放心啦美女。”
  “但、但是……”
  就在这时电梯叮的一响,徐徐打开,一个穿黑西装的男子走了出来。
  小姐扭头一看,登时花容失色:“老、老总!”
  虽然被叫“老总”,但楚河其实很年轻,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锻炼良好的身材精干瘦削,穿着剪裁得体的黑西装,白衬衣,面容并不像弟弟那样带着锋利的英俊,而是更苍白平淡一些,不说话的时候显得更加低调,完全看不出是这个财富榜上赫赫有名的集团掌舵人。
  他刷了卡,走出玻璃安全门,站在弟弟面前。
  兄弟俩对视片刻,楚河伸手拿下弟弟嘴里的烟,递给前台小姐。
  “大厅内不准抽烟。”他淡淡道,又对前台小姐吩咐:“他叫张顺,是我弟弟。以后直接放他进来。”
  与平淡长相不相符的是他声音倒很好听,低沉沙哑又非常平稳,带着点风雨不惊的意思。前台小姐紧张得连脸红都忘了,连忙接过烟又连连欠身:“是的老总!对不起,我记住了!”
  楚河对她点点头,转身向电梯走去。
  张顺也跟上去,临走前向小姐挥手:“抱歉啊美女!待会请你喝茶!”
  前台小姐一个踉跄,慌忙看看四周无人,立刻跑到值班室里,手忙脚乱推醒在后面歇午觉的同事:“王姐王姐!我们公司老总有个弟弟?你知道吗?”
  同事睡眼惺忪抬起头:“哦,张二公子嘛,他又来啦?别忘了给他刷卡……”
  小姐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之情:“但我们老总不是姓楚吗,哪来一个姓张的弟弟?还有他长得跟电影明星似的帅你知道吗,王姐!”
  同事立马示意她小声:“作死呢小妮子!你生怕人听不见?!”
  到底年长两岁,同事抬头看了看前台没什么人,才压低声音说:“咱们前任董事长姓张,那张二公子才是他独生儿子——现在这个老总,跟的是母姓,据讲是当年张老董事再婚,夫人从外面带进门来的……”
  电梯平稳上升,落地镜在辉煌灯光的映照下熠熠生光。
  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张顺摘下墨镜,挑衅似的盯着镜子里楚河的脸——他哥哥完全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只定定的目视前方,面沉如水,没有半点表情。
  “你不问我来干什么的?”张顺耐不住先开了口。
  “要钱。”
  “噫——我就不能是来看看亲哥的?”
  “要多少?”
  张顺表情一堵,半晌说:“……五百万。”
  楚河终于偏头看了弟弟一眼,“干什么?”
  他的皮肤非常苍白,在灯光下甚至有点透明的感觉。嘴唇很薄,看上去生冷无情,跟张顺那种人见人爱的英俊面孔不同,这样的长相,应该是很难让人生起亲近之意的。
  这样的人,当年是怎么找到人给他卖命,把集团从他老爸手里抢班夺权过来的呢?
  张顺心不在焉的琢磨着,随口道:“玩儿呗。中央乐团那个大提琴手,我上次送她个车,把过年的底子都花光了。这次又闹着要去个什么拍卖会,黄市长他家侄子和几个其他人也在,我估计这次没个几百万下不来……”
  楚河淡淡道:“傅雅呢?”
  “谁?”张顺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哦,你介绍那个教授家的闺秀——我擦她脑子绝逼有病,上哪儿去都揣着本书,玩又不会玩,放又放不开,这种我可消受不来。她那样子我看也就配你最合适了,你俩可以每天晚上裹着棉被谈人生谈理想,哈哈哈哈……”
  楚河一动不动的盯着他弟弟,眼珠在灯光下仿佛琉璃珠子一般透明。
  张顺还不知怕,吊儿郎当的把手肘架他肩膀上,坏笑问:“不是我说啊大哥,她那样子该不会是你直接从自己房里打发给我的吧?你可行行好赶紧收回去,你弟真不缺人伺候——哦对了,别说弟弟不尊敬你,那妞儿我可没动一指头,留着等你呢哈哈!”
  楚河抬手,把他弟弟的胳膊推开。
  就在这时电梯在财务科那一楼停了,大门打开,楚河面沉如水的走了出去。就这样张顺还不知道适可而止,追在他哥身后调笑:“你俩一定很多话聊!要是光聊不带劲儿,弟弟还能友情借你两张教学片儿!再不行咱还能找个大夫来看看,你说你这年纪轻轻的整天一副肾虚样儿……”
  楚河来到财务室,没有去看外面几个会计精彩纷呈的脸色,直接敲开了财务经理的门,说:“给他五十万,记我名下。”
  经理立刻起身:“好的老总,支票还是转账?”
  “支票。”
  正巧张顺吊儿郎当的进来,一听就问:“不是说五百吗,怎么变成五十了?”
  楚河没有回答,经理只觉得室内气压急剧降低,整个人如芒在背,写支票那一会儿工夫背上就被冷汗湿了一层又一层。
  片刻后楚河接过支票,转手摔他弟弟怀里。
  “留下四百五给我找大夫。”他冷冷道,“你不知道这年头看病很花钱么?”
  十分钟后张顺哼着小曲儿下来,经过前台时对小姐吹了声口哨。
  “美女,这次没几个钱,下次再请你吧!”
  前台小姐对这样轻浮油滑的年轻人没好感,但看他长得实在帅,嫩脸儿顿时不由一红。待要躲开,张顺却已经迈着长腿溜溜达达的走了。
  那天晚上楚河回家的时候,老远就听见别墅里传来震耳欲聋的音乐声。
  他脱下西装外套交给管家,问:“二少爷又在干什么?”
  老管家这么多年来在这座宅子里看着张顺长大,自然有所袒护,便小心翼翼道:“二少爷和朋友,跟一些朋友聚会……”
  楚河摇了摇头,也不知道是嘲讽还是有趣,轻轻说:“……朋友。”
  他穿着白衬衣,黑西装裤,没打领带,一边解衣领纽扣一边往大厅走。老管家有心岔开他的注意力,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问:“对了大少爷,你早上吩咐我去查的那个传言已经出来了——是厨房的刘婶晚上起夜,看到白影在二少爷门外徘徊,一时害怕才惊叫起来……”
  楚河一边把衣袖卷到手肘上一边问:“她看到什么?”
  老管家不敢往神神鬼鬼那方面提,就很聪明的说:“刘婶老眼昏花,看错了也是有的。我去佣人房那敲打敲打,一定让大家不再乱传就是了。”
  楚河点点头,说:“我知道是什么。”说着正经过大厅,凭栏只见楼下有个小舞池,舞池里灯光霓虹纸醉金迷,几个年轻男女在那疯狂的摇头。张顺懒洋洋坐在小沙发上,边上一个肤色如雪、精巧玲珑的男孩子,小鸟依人般偎在他怀里。
  楚河探出头,喝道:“张顺!”
  下面好几个人抬头望过来,楚河厉声问:“昨晚你带的谁在家过夜?大半夜的不要光着身子在走廊上乱跑!”
  说完他抬脚就走。
  一群狐朋狗友的目光顿时齐刷刷转向张顺——张顺平白被泼了个半夜裸奔的脏水,半晌才莫名其妙说:“……我没有啊?”
  楚河回到书房,打内线电话叫了碗糖水,自己从书架上抽出一本泛黄的《抱尸子》看了起来。
  看了没一会儿,书房门被轻轻敲了两下。
  楚河翻了一页,说:“进来。”
  门被咔哒一声推开,随即脚步声轻轻走进,又反手把门关上了。来人似乎很谨慎,半晌才走到宽大的办公桌前,声音盈盈的鲜嫩:“大少爷,您的糖水。”
  楚河抬起头,刚才楼下依偎在张顺身边的那个男孩子正站在眼前。
  不怪从小阅人无数的张顺都能把他带回家,这孩子生得果然很美。大眼睛妩媚得好像随时能滴下水来,身形就像还没开始发育柔若无骨的少女,就只那么站着,都有股源源不断的狐媚从他全身上下每一寸皮肤上散发出来,熏的人心醉神迷。
  楚河目光回到书上,“放下吧。”
  男孩子放下碗,迟疑了一会儿,顺势就轻轻跪在地上,膝行几步到扶手椅边,仰着脸儿柔声道:“大少爷。”
  楚河脸上看不出任何欢迎或不欢迎的意思,连眼角余光都没给他半分。
  男孩子心一横,说:“大少爷,我叫小胡,才跟二少爷没几天,来给您拜个山头。”
  这话说得很有意思,起码有几点照顾到了——第一,我不是没事来叨扰,我是很客气很委婉的来跟您请安问好的;第二,我这个安请得也不晚,因为我才跟二少爷没几天,这就来了,说明我是很尊敬您的。
  楚河嘴角浮起一点若笑非笑的意思:“你知道我是谁?”
  “不知道。”
  “那你就跪?”
  小胡抿嘴一笑,说:“我虽眼拙,认不出您真身,但您身上的魔气还是能认出来的。您已经超脱我们妖物一族,差不多修炼成魔了,受我一跪又有什么呢?”
  楚河这下才真觉得有点意思了。他放下书,微微倾身盯着小胡那勾魂摄魄的大眼睛,饶有兴味的问:“你们狐族——我认识你们的一个前辈,说起来也不比你好看到哪去,怎么他就没你这么会说话呢?”
  小胡笑嘻嘻道:“如果您还勉强看得上我蒲柳之姿,我自然愿全心全意服侍大少爷您……”说着他又近前半步,一只雪白的柔荑便轻轻覆在楚河胸口,又摸索往下,一颗颗解开那昂贵布料上的衬衣扣。
  楚河也不阻止,甚至也没动作,就这么靠在宽大的扶手椅背上看狐狸精忙活。半晌他才悠悠叹了口气,也不知是嘲讽还是感慨:“你们狐族千人千面,简直就跟人类一样了。有你这么顺从懂事的,也有那种桀骜不驯,天生嘴欠的,……”
  小胡嫣然一笑:“不知是哪位前辈当年触怒了您?”
  楚河悠悠道:“哦,那是我还没堕落成魔的时候了……胡晴你认识吗?”
  小胡一愣。
  紧接着下一秒,他脸色瞬间煞白,仿佛整个身体里的血液都被人抽干了。
  就在这个时候,他身后缓缓腾起一团红黑相间的气,在半空中迅速凝结,隐约浮现出一个人形;那形状越来越清晰,最终从气团中踏出一只脚,一个全身黑衣的男子,就像撕裂空间般凭空而出!
  小胡颤抖着回过头。
  那大山压顶般沉重的威压迫使他弓下腰,连抬头都异常的困难。房间里的氧气被瞬间抽净,极端的窒息中,狐狸精连本能的媚功都忘了,他只听见自己的耳朵轰轰作响,眼珠几乎从眼眶里凸出来——
  他看到那男子侧脸上符咒般的红纹。
  “魔……”他听见自己牙齿清晰的打抖声,“魔尊……”
  楚河轻描淡写的拢起衣襟,说:“忘记告诉你了,你要是也想成魔,找我是没用的,找他比较快。”
  第2章 张二少鬼哭狼嚎:“哥啊!!!马勒戈壁的有鬼啊啊啊!!!”
  狐狸精整个身体都在以肉眼看得到的频率颤抖。他抖得是如此厉害,以至于连楚河都觉得,如果他继续这样抖下去的话,下一秒就能自己把自己的内丹吐出来。
  不过小胡自己不觉得,他脑子一片空白,甚至连魔尊抬起手,向他的天灵盖按下来都不知道。
  “——好了,”突然楚河开声道。
  他的声线非常特殊,在开口的那一瞬间就像是亮光劈开混沌,狐狸精一个激灵,五脏六腑寒气上涌,刹那间就醒了!
  魔尊的手停在半空,楚河说:“去吧,好好伺候二少。”
  狐狸精连抬头看一眼魔尊长什么样都不敢,夺路而出的时候甚至差点撞到门,但他连疼都感觉不到,踉踉跄跄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
  “……”魔尊回过头,淡淡道:“你真是什么都不挑。”
  楚河笑起来,一颗颗把衬衣纽扣重新扣上。他顶着一张苍白平淡的脸,但一边笑一边系扣子的时候,这个表情却有种说不出来的,让人很难移开视线的味道。
  “我连你都行,”他笑着说:“自然是什么都不挑的。”
  魔尊那身绣金黑袍的下摆,随着脚步在地毯上发出诡异而轻微的摩擦声。其实他并不像地下世界流传已久的那样长着三头六臂,甚至也并不丑陋或可怕;如果他收敛魔息并伪装成人类走在大街上的话,除了气势较常人迥异之外,甚至都不会太惹人注意。
  “我只有一点不明白,”魔尊很有兴趣的问,“你现在还对那头九尾狐耿耿于怀,到底是因为他真的嘴贱呢,还是因为你至今觉得他跟周晖真有那么一腿?”
  楚河噗的一声:“梵罗,你觉得周晖当年率六组围剿地狱道,是因为你也很嘴贱呢,还是因为他也怀疑你跟我有那么一腿?”
  魔尊梵罗想了一会,微微笑道:“我想不出来,也许兼而有之吧——不过如果换作是我,老婆跟着死对头跑了,这口气估计也挺难忍下来的。”
  楚河端起桌上那碗被狐狸精端来的糖水,走到盥洗室顺手泼了,说:“我们之间不是你想象的那种关系。”
  他走路的时候步伐很稳,腰板自然的挺直着,显得身姿非常优雅而有风度。梵罗抱臂靠在盥洗室门口,就这么挑眉盯着他的背影,光影中的眼神明暗不清;然而楚河像是毫无感觉般,突然又说:“对了,叫你手下的恶鬼别进主宅——昨天晚上在张顺房外晃荡,被我家烧饭大妈看见,差点活活吓死,我半夜起来整整给她叫了三四个时辰的魂……”
  他一抬起头,梵罗无声无息出现在他身后,一手按在他裸露在外的侧颈上。
  “继续说。”
  “……今天我不得不给我弟弟泼了盆半夜裸奔的脏水,才把这事给抹过去。告诉你手下的恶鬼别找张顺麻烦,我就这么一个弟弟。”
  梵罗嘴唇压在他脖颈边,笑声听起来有些沉闷:“我想起来……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了。”
  “那你应该还记得那一次我说过的话吧。”
  “记得。”梵罗悠悠道,仿佛觉得非常有趣:“我就在想……你说周晖如果知道你现在的情况,他是会更想再弑一次魔呢,还是想再灭一次佛?”
  楚河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神情,然而他还没说话,只听外面书房门被敲了两下。
  “哥?哥你在里面吗?”
  楚河还没搭话,突然魔尊对着他的侧颈一口咬下!
  鲜血涌出的同时楚河一把抓住水池边缘,结结实实无法掩饰的闷哼了一声。
  “哥?”张顺在门外叫道。
  ——梵罗的犬齿深深刺入他血管,因为吮吸不及,一缕鲜血顺着半裸瘦削的后背流下,在苍白的皮肤上触目惊心。楚河微微喘息,抬起头想说什么,但几次张口又颤抖着闭上了嘴巴。
  魔尊咬着他脖颈上那一小块特别软的肉,说:“回答他。”
  “……”楚河断断续续的深吸了一口气,扬声道:“我在!怎么?”
  门外张顺的声音听起来已经有点疑惑了:“小胡有事先走一步,说他刚才不小心打扰了你,请我跟你赔罪!你干嘛呢哥?”
  “……我知道了!”
  “怎么回事啊?你在干什么?开开门!”
  梵罗沉闷的笑声几乎都掩饰不住了,楚河忍无可忍,转头喝道:“我说我知道了!”
  “你在干什么?搞什么呢,开门!哥!”
  “滚去睡觉!”
  张顺显然被惊住了,在门外眨巴了几下眼睛,才莫名其妙道:“火气这么大……在打飞机么?”
  这话虽然是喃喃自语,但肯定瞒不过房门里两个人的耳朵。魔尊几乎要笑倒在楚河身上,一边笑一边抚掌道:“你这个弟弟,可真是个妙人——别管周晖喜不喜欢他,本座是挺喜欢他的,哈哈哈……”
  楚河喘息着拢起衣襟,刚才被吸血的那块皮肉已经自动愈合,只留下一块如同吻痕般泛红的印记,周围泛着鲜明的血丝。
  对人直接敞开内丹吸取灵力的过程让他精疲力尽,半晌才无力抓住魔尊的手,“放开。”
  他手指就像冰一样冷得可怕。
  梵罗站着而他微微俯身,魔尊就着这个居高临下的姿势盯着他隐忍的侧脸,看了很久才低声道:“我还是很怀念你那张真正的脸……”
  楚河说:“放开!”
  ——虽然已经沦落到九天十地、无处容身,甚至连真身都无法寻回的地步了,但他骨子里不可悖逆的气势,却还是能从最细微的地方鲜明的显露出来。
  魔尊没有动,半晌才把手缓缓从他衣摆下光裸的侧腰上抽出来。
  “好吧,”他微笑道,“一切皆如你愿。”
  张顺回到卧室,不由想象了一下他哥自己一个人在书房打飞机的场面,感觉有点惊悚。
  在他的印象里,楚河是个沉默、自律、冷静近乎于冷漠的人:他从不惊讶、激动,既不大喜大怒也很少有情绪波动。他从不跟异性有接触,甚至连来自同性的亲密都敬谢不敏;整个人就像包裹在剪裁精致的黑西装里的冰块,就算在炎炎夏日,都散发出经年不化的寒意。
  这样的人,放到古代就是个苦行僧,放到中世纪就是清教徒。张顺曾经恶劣的怀疑过他是不是有什么难以言说的隐患,但有一年两兄弟去泡温泉的时候他借机看过,好像也不是不正常的样子。
  张顺对他哥有点发憷。
  他知道他爸还在的时候,对这个不同姓的养子,也有点说不出来的害怕。
  楚河据说是他爸再婚时,二婚夫人从外面带进门的。之所以称“据说”,是因为张顺从没见过自己这个名义上的后妈——那时候他就五六岁,被送到国外跟爷爷奶奶住了一段,回来就听说后妈出意外死了。
  张老董事长第二次当鳏夫,从此就彻底歇了再娶的念头,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过了起来。那个时候张顺虽然还小,却已经在身边人潜移默化的影响下知道楚河是养子,而且还是个有可能威胁到他继承人地位的养子——小孩子不知道什么叫继承权,但本能的护食还是有的;在身边人的怂恿下,也确实给了楚河这个便宜哥哥一些难堪。
  张老董事长发现后勃然大怒,把他身边人清的清换的换,还把他叫去一顿训斥:“楚河是你哥哥!既然你叫过他一声哥,这辈子就要把他当亲生的兄长看待!”
  张顺正是最叛逆的时候,立刻顶嘴:“我才没这个便宜哥哥,我不认他!你爱认你认去!”
  张老董事长气急之下祭出家法,一顿皮带炒肉丝把张顺打得哇哇大哭,整整半个月没能下床。这还没完,从此老董事长只要逮着张顺就一顿唠叨,搞得张顺越看楚河越不顺眼,却也没敢再下什么黑手。
  人人都说张老董事长偏心养子,搞得亲子怕了,才对兄长唯唯诺诺。
  只有张顺知道不是那么一回事。
  他还记得刚挨打那天深夜,他从疼痛和口渴中迷迷糊糊醒来,却听到床边传来轻轻的交谈声。他立刻一动不动的假装还在睡,偷偷把眼睛张开一条缝,只见十几岁的楚河坐在扶手椅里,张老董事长站在地上,欠身弯腰,神情竟然十分的……谦恭。
  他从来想象不到自己的父亲还能跟谦恭联系到一起,但在那一刻,年幼的张顺心里第一个浮现的,确实是这个词。
  “……阿顺还小,恶作剧也是有限的。你这样动辄一顿打,倒显得我特别不能容人一样……”
  “是、是,我知道了,下次一定不再——”
  卧室里一阵安静,张顺怕自己被发现,立刻闭上眼睛一动不动,发出轻微平稳的呼吸声。
  “没有下次了,”楚河站起身向外走去,“——天生佛骨,也是你能打得的?”
  张老董事长在他身后,冷汗一层层浸透内衣。只见楚河走到门口了,才头也不回的指了指床上的张顺,说:“他渴了,喂他点儿水。”
  那天深夜的一切,张顺年幼的记忆里是那么真切,以至于后来清晰得都有点儿假了。很多年后他都没法分辨出那到底是真实发生过的对话,还是因为疼痛和高烧而产生的幻觉;他只知道他爸后来真一指头都没动过自己,而楚河在他面前,对他爸从来也都是恭恭敬敬的,再没有过那种居高临下、颐指气使的样子。
  但从那时候起,他心里隐隐约约的产生了那种感觉——他爸害怕楚河。
  这种感觉是很难形容,更没法证明的,甚至连说起来都非常无稽。但,虽然张顺从来没有跑去向他爸求证,也没跟任何人提起;这种隐隐约约的猜测和感觉,却一直根深蒂固的存在于他心里,这么多年来,都没有消失过。
  可能是那天晚上小胡走了,张顺一个人睡的缘故,恍惚之间他翻来覆去的做了很多梦。其中一个梦就是他小时候那次对楚河下黑手,深夜用自己在大宅迷路的借口把他骗去仓库,关上电闸锁了他一夜——现实是他自己偷偷溜回卧室睡觉去了,楚河被锁到第二天早上才被佣人发现放了出来;然而在梦中,却是他恍惚又回到了黑暗的仓库,静静看着黑暗中的哥哥。
  楚河侧对着他,盘腿坐在一朵光辉灿烂的莲花中。他的脸安详平和,泛出白玉般柔和的光晕;在他周围挤满了虚虚实实的鬼影,都五体投地拜伏在地,远处还有数不清的冤魂,正从广袤的黑夜中拖着长长的哭号奔袭而来。
  张顺怔怔的漂浮在半空,直到楚河睁开眼睛望向他,柔声问:“做梦了?”
  张顺不知道说什么,就点了点头。
  “张家发过死人财,”楚河轻轻道,“那天被你锁在这里,我就顺手超度了这片亡魂。”
  张顺瞳孔微微张大,他哥往他额上一拂,说:“回去睡吧。”
  张顺再次陷入到乱七八糟的梦境中,紧接着眼前一变,成了白色的医院病房,瘦到脱形的张老董事长在病床上艰难的喘息着。
  “阿顺……”他紧紧抓着独子的手,“我已经把——把家业留给了你、你哥哥……从此你要、要靠他照顾,要把他当——当你的亲生,亲生兄长……”
  每一个字都像是揉着血淋淋的沙砾,他爸眼底生命的光芒越来越暗淡。
  “你要好好听、听他的话……平安顺利,你要一辈子都……平安顺利……”
  他爸的手松脱下去,闭上了眼睛。
  张顺全身颤抖,他想哭却哭不出来,喉咙里像是堵了酸涩的血块,连唾沫都泛着火热的血腥。
  一只手轻轻在他肩上拍了拍。
  “别怕,”楚河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低声说,“他去投胎了。”
  张顺哽咽着问:“你——你怎么,你怎么知道?你怎么……”
  楚河轻轻叹息,“我就是知道。”
  张顺声气阻塞,眼眶通红,太阳穴就像被锥子钻着一样剧痛。他紧紧咬牙忍住痛哭,转头望向病床上的父亲,想看他最后一眼。
  ——然后他看见他爸的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两行血泪缓缓流下。
  “张顺……”他听见他爸幽幽的叫,“张顺,过来,张顺……”
  过来……
  张顺,过来……
  张顺猛然从梦中惊醒:“爸!”
  紧接着他意识到自己做了个噩梦,卧室里一片黑暗,静悄悄的,时针正指向凌晨两点。
  他吁了口气,强迫自己忽略心中的悲哀和怅然,起身想在床头柜上倒杯水。
  然而紧接着,他整个人就僵在了那里——
  只见月光下,床边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无声无息的站了个人!
  说是人也许都不准确,只见那是个灰白色的人影,头发长长的盖住了脸,枯枝般的手臂垂在身侧,寸长的指甲打着锋利的卷,滴滴答答往下淌着黑水。
  张顺整个人就像触电般咯吱咯吱打着抖:“你你你你你是,你什么人?”
  那个“人”抬起头,那一瞬间张顺看见他整个下巴烂没了,腐烂的舌头呼啦一下掉到胸前。
  “啊啊啊啊啊啊——!!”
  楼上卧室,楚河瞬间从床上一跃而起,箭步出门,抓住栏杆纵身一跃。
  听见动静的管家刚匆匆披衣起来,就只见大少爷从天而降,轰然一声稳稳落地,连个顿儿都没打,瞬间起身直接撞开了张顺的门!
  “啊啊啊啊啊啊——!”张顺尖叫着一头撞来:“哥!哥!有鬼!有鬼啊!”
  楚河啪一声打开灯,皱眉道:“三更半夜你发什么疯?”
  恶鬼在楚河进门的刹那间就像是阳光下的雪人一样化掉不见了,听到动静的管家和佣人冲进来的时候,就只见卧室里摆设整齐,床铺凌乱,二少爷像是发了疯一样尖叫不止,而被他当做救命稻草一般抓住的大少爷甚至连鞋都没来得及穿。
  老管家心里瞬间升起感叹:虽然不是亲生的,大少爷平时待人也冷冷淡淡,但关键时刻还是能看出来不同的啊!……
  被看出来不同的大少爷完全没有兄友弟恭的闲情逸致。他直接挥手叫管家带着佣人们退下,等房间里只剩他们两个人了,倒了杯水强迫张顺灌了下去,把他推上床说:“没事了,睡吧。”
  “有有有有有鬼!”张顺玩命抓着他哥的手:“真的有鬼!”
  “……”楚河说:“你真的做梦了,睡吧。”
  “我不骗你!是个白色的鬼,指甲这么长,舌头这么长……”
  楚河不耐烦的抽手想走,张顺又不肯放,拉扯间他眼角的余光突然瞥见屋角一个黑色的影子,定睛一看却只见一个穿黑袍的男人站在那里,一边脸颊布满血腥花纹,正居高临下看着自己。
  “……”张顺牙齿都在咯咯颤抖:“……哥,那边怎么有个人?”
  楚河回头和魔尊对视片刻,冷冷说:“没有啊。”
  张顺连最后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了,脸色青白摇摇欲坠,到这时还坚持没晕都能算他心理素质好,“真真真真真真的有啊!!”
  楚河一字一顿重复:“真的没有。”
  魔尊终于转移了目光,嘴角勾起一丝完全称不上笑意的弧度。然后就像他出现一样,高大的身躯瞬间消失在了空气里,就仿佛从未来过一样。
  楚河回头在张顺眉心轻轻一点,低声道:“睡吧,醒来就忘了。”
  他的指尖仿佛有股炙热的温暖,张顺只觉得精神一松,极度的恐惧和紧张都像退潮般迅速减轻下去——这大概是张家二少平生第一次看大少这么顺眼,甚至连他哥平淡的面容都突然多了不少难以言说的魅力。
  张二少难得有个当弟弟的样子,拉着他哥哀求:“我……我还是害怕,我今晚能去你房里睡吗?”
  楚河的表情有点古怪。
  “求你了哥,”二少泫然欲泣:“要不我现在就出门去酒店开房——等等,万一那脏东西还他妈跟着我怎么办?!”
  “……你过来吧,”楚河终于叹了口气道。
  张顺一秒都不想在自己的房间多待,火速把被子枕头一卷,跟在他哥屁股后面就上了楼。出乎意料的是他哥的卧室并不像他想象得那么简洁乏味,虽然东西也确实不多,装饰摆设几乎没有,但房间里却非常乱,活像刚有狂风过境一样,枕头、床单半拉都在地上,换下来的正装衬衣裤子都撒在浴室门口。
  按张顺平时的脾气,这时肯定要揶揄一下挖苦几句,但今晚真是乖得一个多余的字都不敢说,立刻夹着尾巴乖乖躺下做平板状,只哀求了一句:“能不能别关灯?”
  楚河于是留下一盏暖黄的床头灯,默默躺下在弟弟身侧。
  “哥,”张顺还是忍不住转过头,“明天我去请个大师来看看吧,你觉得——”
  他哥却已经闭上了眼睛。
  ——张顺的目光凝固在他哥颈侧,半晌没动。
  他那一向沉默冷淡,难以接近的大哥,颈侧有一个非常明显的痕迹,虽然几乎掩盖在白色的睡衣领口下,但因为角度的关系还是非常显眼。
  那是一个吻痕。
  “……不可能吧,”张顺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不可思议,还有隐约一点说不出来的复杂滋味。
  “——谁他妈这么有种啊,敢让小爷知道……”
  “找死呢吧,到底是谁呢……”
  第3章 “有个姓李的女主任,带了个姓周的小白脸。”
  第二天早上张顺醒来的时候,他哥正光着上身,背对着他,面对着浴室镜子。
  一开始张顺以为他哥在刮胡子,刹那间震惊了:他哥竟然还会长胡子!这么接地气!
  然后紧接着就发现是在戴隐形眼镜,顿时松了口气,觉得他哥还是很熟悉的那个样子,丝毫没有因为兄弟俩同床共枕过一晚,就突然开始食人间烟火了。
  “哥!”张顺打了个哈欠问,“你昨晚招幸了哪家小妞啊,口活挺辣的嘛?”
  楚河拎起衬衣穿上,一边系上扣子一边面无表情道:“你早晚死在这张口无遮拦的嘴上。”
  张顺有个优点,就是轻易不动气,遇事哈哈一笑也就过去了。这点他周围的人都知道,张家二少虽然是个扶不起来的纨绔,但贵在脾气好,从不搞那种欺男霸女的坏事,哪怕有人当面忤逆他,他随口骂上两句,五分钟以后也就忘了。
  跟自己家积威已久的大哥那就更没什么好说的了,张顺抓抓头,懒洋洋爬起来问:“我今儿去找大师来镇宅,哥你干嘛去?一起来呗?”
  楚河变了脸色道:“没事别在家里搞那些神神道道的东西!”
  “哎呀——兴隆街那方大师,整个东北都远近有名,这咱家昨晚都闹鬼了……”
  “做生意人家,风水也是能乱动的?”楚河毫不留情斥道:“你没事去泡妞打架都随便,别把那些和尚道士的带家里来!”
  张顺撇撇嘴:“知道了还不行吗。”
  他哥的脸色这才缓和下来,去衣橱里挑了根黑色的细领带,一边打一边道:“日本一家财团打着宗教访问的名头来市里投资,据说要在三里屯开发区盖一座五星级酒店,黄市长点名让我们公司出面陪同接待,晚饭我可能不回来吃了。”
  最后一句话触动情肠,张顺有点感慨的想他们兄弟也已经好久没在一起吃过晚饭了啊。他刚想说那我明晚不出去玩了咱们在家一起吃饭吧,就只见他哥拎起外套走出了门,步伐稳健潇洒,连个拜拜都没留下。
  “……”张顺说:“我果然不该犯贱。”
  张二少打着哈欠下楼吃饭,跟老管家嬉皮笑脸几句,又调戏调戏新来的小女佣,就把碗筷一扔,开着新买那辆法拉利溜溜达达的出了门。
  虽然跟他哥保证了不在家搞封建迷信那一套,但张二少也只是说说,实际上打定了主意要请“高人”来家好好看看风水。他这段时间是觉得家里不大太平,前院水池子里养的富贵金鱼死了好几条,佣人间流传说几次看见走廊上有白影,更别说后院一贯阴阴森森的仓库,连老管家都偷偷告诉他晚上听见里面有鬼哭声,吓得连看家护院的德国大狼狗都不叫了。
  这年头两种人最迷信,一是有钱的生意人,二是知识分子。张二少虽然纨绔,当年读书倒没有偷懒,被无数特级教师、私家助教捧星星捧月亮一般送到了全国重点大学,毕业后又去他国外的爷爷奶奶那里拿了个硕士——那可不是拿钱买来的硕士,而是凭实力考进去、熬了多少个通宵写出论文来成功毕业的国外牛校硬牌子硕士。要不是他爸当年病重,不得不放弃学业回国,现在张二少好歹也能混个牛校博士回来了。
  因此张二少两样都占,也就格外信这些神神道道的东西。
  张顺半路上跟铁杆的狐朋狗友之一,本市父母官黄市长他侄儿黄翩打了个电话,大大咧咧开口就问:“喂黄片儿,在哪个小粉头床上窝着呢?快给我出来,有正事找你!”
  黄翩怒道:“你才在小粉头床上窝着!老子昨晚跟环境局那帮混蛋拼了半夜的酒!你干啥?有话说话没话挂了!”
  “哎哎哎——别挂别挂,我问你,上次你说有空给我介绍那个姓方的大师,今儿还来得及去找他吗?”
  “干嘛?”
  “正事,”张顺严肃道,“老子家里闹鬼了,请大师去捉妖。”
  黄翩本来正想挂电话回去睡个回笼觉,一听突然来了劲:“什么捉妖?捉什么妖?”
  张顺于是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拿电话,简单扼要把昨晚的惊魂一幕说了一遍。黄翩听得啧啧有声,再三跟张顺确定不是他半夜做噩梦或没事开玩笑吓人后,才表示这种热闹一定要凑,这就去把方大师接来跟张顺汇合。
  “但你哥不是最讨厌和尚道士吗?”黄翩问,“你确定今晚你哥有应酬?万一他突然回来给方大师没脸,这个面子我可丢不起啊。”
  张顺说:“你放心吧黄片儿,我哥今晚跟你叔叔一道去应付日本投资方——他不到下半夜回不来,咱们速战速决,要不今晚我都不敢回家睡觉了。”
  黄翩炸毛了:“不准乱叫我外号!”
  楚河一下午眼皮都在跳,但他怎么都算不出发生了什么事。
  他不知道自己那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弟弟,此刻已经完全把他早上的警告抛在了脑后。
  他被办事员引到市长秘书处的沙发上,秘书亲自端上果盘好烟,又泡了壶特供的铁观音奉上来,满面笑容问:“黄市长知道您要来,可惜现在有个电话会议还没结束——您先坐着歇会儿,我去给您看看还要多久?”
  楚河颔首不语,不一会儿秘书匆匆回来了,脸上有点掩饰不住的困惑:“黄市长说请您快进去。”
  楚河差不多猜出发生了什么事,但也没多说,一点头便走进了办公室,直接推开厚重的木门。
  市长办公室是那种标准的政府类型双套间,外面是个小会客厅,套着里面的书房。楚河反手关上门,隔绝了秘书好奇的目光,绕到宽大的书桌后,只见一头毛皮发亮的肥胖黄鼠狼,正两个爪子捂着脖子,在地上痛苦的扭来扭去。
  “鸡——鸡骨头卡了脖子,”黄市长拼命翻白眼:“快,快帮我弄出来——”
  楚河:“……”
  楚河利索的拎起黄鼠狼背过身去,一腿跨坐在它背上,抓起毛茸茸的后脖,手肘狠捣,卡的一声脆响,鸡骨头从黄鼠狼嘴里直接喷出。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黄鼠狼连连咳嗽着恢复人形,端着肥胖的大肚子摊在地上,含着眼泪可怜兮兮问:“你,你非得每次都对我这么粗暴吗?”
  “……”楚河说:“离我远点,胖子。”
  黄市长立马以一种对胖子来说不可思议的灵敏速度,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边把尾巴塞进裤子里边义正词严说:“别乱叫我外号!——再说本市长不是胖,本市长那是丰满!”
  一只黄鼠狼来当地方官的好处是很多的,按黄市长的话说就是,换成人来指不定还怎么贪呢,让他来每天两只鸡就满足了。
  当然坏处也是有的,比方说秘书就经常在市长办公室里闻到诡异的炸鸡香气,还有地上有时会出现来历不明还带着血迹的鸡毛。
  当然和这点坏处相比,黄市长的好处真是让本市人说都说不尽。比方说北边闹禽流感的时候,黄市长拍案而起,勃然大怒,严令卫生委进行彻查,迅速保证了本市禽类肉业的安全卫生标准;再比方说地沟油盛行的时候,黄市长雷厉风行,一查到底,为了杜绝有关部门上下包庇的隐患出现,甚至不惜以身试险,天天蹲马路牙子上亲自试吃街边摊上的炸鸡。
  大概就是因为官声不错的原因,中央妖怪管理委员会对黄市长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虽然没有予以提拔,但至少也几年都没有让他平调或降级。
  黄市长还是很沾沾自喜的,觉得自己作为一只妖怪能入了人类的眼,实在是一件光宗耀祖的事情。
  对此楚河是这么打击他的:
  “别做梦了,天朝里出身茅山的能排一队,国安还有个特殊办公室里十个人九个是僵尸,谁有空理你这七八线的小市长?”
  黄市长:“……我好歹是父母官,给留点面子好吗!”
  父母官黄市长气哼哼的把自己庞大的身躯搬运到红旗轿车里,因为占地面积太大,楚河差点连安全带都系不上,好不容易才把带扣从黄市长的大屁股下面掏出来:“……老黄,你真的要减肥了。”
  “我这一周掉了五斤肉啊你知道吗!”
黄市长苦着脸说:“自从知道日本相田财团要来咱们这七八线小城市投资的消息以后,省里就老派人下来截胡,搞得我这吃不好又睡不好的,气血两虚精神衰弱的老毛病都特么回来了!”
  楚河屏住呼吸,摸索着把安全带扣上,才松了口气。
  “你说中央妖委都对我没意见,省里干嘛老看我不顺眼呢,他们知道我是黄鼠狼吗?肯定不能呀!——难道还是因为当年我抢了老吴那王八羔子的市长位子?但那也是他自己作死啊!市中心立交桥垮塌虽然也有地龙作祟的因素吧,但主要原因还是老吴那几个老王八吃了开发商太多回扣的关系嘛。要不是我当机立断把你从金茂大厦里请出来镇场,水泥地基一塌,当时那段路上的几百个人都要没命……”
  黄市长熟练的从车座边上掏出一个油纸包,从里面拿出鸡骨头嘎吱嘎吱的啃了起来。
  “你说咱们市从小县城发展到现在多难,好不容易吸引来个外资,我堂堂市长兴奋得三天没睡着,说起来都是泪啊!省里不说大力支持大力表扬吧,竟然还派人下来截胡,良心都被狗吃了!不就是因为被我搞下来的那个老吴是省里的嫡系嘛!——还想瞒着我偷偷去跟外商接触,幸亏我发现得早,惹恼了老子放个屁崩死他们!”
  楚河嘴角几不可见的抽了一下。
  “省里派来的是什么人?”
  “据说是外宾接待办公室。”黄市长说:“一个姓李的女主任,带着个姓周的小白脸,还有几个办事员。哼哼今天还想一块来见外商,我中午特意让人把他们灌醉了,打包丢在酒店里……”
  这个日本外商是昨天到的,昨天晚上已经请了接风宴。黄市长本意是今天再安排个游览,展示展示本市茁壮的发展势头,然后晚上搞个桑拿,进一步培养下感情;但日本方面非常有效率,直接就提出要去市郊发展区看场地,争取这两天就把工地选址定下来。
  对此黄市长也没什么好说的——早点一锤子买卖敲定,也省得这块从天而降的肥肉被人惦记嘛。
  “三十五亿的外资投入啊,说不定建完酒店,还要在附近建大型休闲娱乐中心呢。”黄胖子啃完鸡骨头,把油嘴一擦,煞有介事的拍楚河肩膀:“别说兄弟不照顾你呀楚总,这个项目要是能拿下,我黄大仙就把你当亲爷爷!”
  “……”楚河说:“你千万别。”
  说话间红旗轿车已经在市郊发展中心门口停下。这块地方离主路已经有一段距离了,周围是成片空旷的土地,除了当初做建筑规划时临时搭建起来的展示中心之外,只有很远的地方有几所医院和中学。不远处有一块被建筑商承包下来的房产开发区,手脚架刚起来,此刻还坑坑洼洼的。
  日方投资商竟然已经到了,被一群人围着,站在空地周围的铁丝网边也不知道在张望什么,连红旗轿车停下来都没人发现。
  黄市长挺胸腆肚的下了车,中气十足的一挥手:“哎——”
  所有人刷的回头。
  紧接着展示中心主任仗着身材瘦,体型灵活,一把推开众人率先冲过来:“黄市长!黄市长!不好了,咱们这出事了!”
  他一把抓住黄胖子,整个人都在哆嗦:“有——有——有人跳楼了!”
  黄市长:“啊?!”
  楚河立刻下车,只见那主任也是吓着了,大热天的抖成一团,豆大的汗水顺着眉毛往下淌都来不及擦:“边上那个——那个建筑工地,刚才有人从上面跳下来,我我我我我亲眼看到他摔成了那么一大片!我们刚才电话报了警,市长您可算来了,这这这这这可怎么办……”
  黄市长:“你说啥?!”
  “跳下来的人是我的翻译,”人群中走来一个穿考究灰色西装的男子,伸手和黄市长握了握,用生硬的中文礼貌道:“刚才我的翻译说要去洗手间,转眼就从上面跳下来了,正好被大家亲眼看见。”
  现场一片混乱,黄市长一边抹汗赔笑跟那男子握手,一边转头低声对楚河解释:“这位是相田义先生,就是相田财团的现任当家……”一边还要强行镇定的招呼众人:“镇定!都镇定!警察马上就来,谁也不准去动现场!”
  楚河的视线越过众人,望向建筑工地那边,片刻后又收回,落在了日方那边一个穿白色长袍的少年身上。
  那少年不过十七八岁,面貌俊秀而宽袍广袖,低眉顺眼的跟在相田义身后,没声没息的就像个隐形人。
  然而对楚河来说,他的存在感是非常鲜明的——他穿的那一身是狩衣。
  那少年是个阴阳术师。
  大概注意到了楚河的目光,相田义礼貌的点了点头,指着那少年介绍:“这是鄙人的侄子,因为在捉妖伏魔方面还略懂些皮毛,所以被我带来勘探工程风水,协助项目选址。”
  说着他颇有深意的拍了拍黄市长肥厚的肩膀,笑道:“——鄙人的侄子脾气好,并不会仗着本事就任意妄为,所以市长实在无需害怕啊,哈哈哈哈!”
  在混乱中的其他人都没有听懂,但黄市长脸色几乎瞬间就变了。
  “相……相田先生说笑了,”黄鼠狼那张胖脸上黄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几乎连笑容都维持不住:“呵呵——令侄一看就少年俊秀前途无量呵呵呵呵——”
  少年阴阳师上前,在黄市长几乎有点惊恐的目光中恭敬的欠了欠身,声音是那种很自然的柔和:“黄先生您好,我的名字叫兰玉。”
  紧接着他转向楚河,刹那间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某种危险的气息,瞳孔微微张大又紧缩。
  “……”少年阴阳师左手拇指扣右手掌心,双手交握,手背向外,欠身行了一个术士专门的见面礼:“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第4章 “噢我叫周一,周武灵王的周,天下第一的一。”
  按术士一门的礼节,这个时候楚河应该以相同的方式来回礼——如果他辈分比这个少年阴阳师低,就要用相同的手势欠身致意;如果他辈分更高,起码也应该点点头表示嘉许。
  但楚河很无辜很迷茫的盯着他,半晌试探的伸出手:“免贵姓楚,你……你好?”
  相田顿时失笑:“兰玉,楚先生只是个普通人罢了,别吓到人家!”
  楚河配合的笑起来,惹得少年看了他好几眼,才疑虑重重的退下不说话了。
  市长带外商视察的工地上出了事,整个市警局都轰动了。没过一会七八辆警车呼啸着由远及近,首车还没停稳,支队长就带手下连滚带爬的冲下车,见了黄市长差点连个囫囵话都说不出来:“黄黄黄黄黄市长!对不起对不起我们来迟了,哪哪哪哪哪,哪里出的事?!”
  另一边工地上的负责人也急匆匆赶来,见了这阵势立刻腿一软:“这真不关我们的事,我们是遵守安全文明施工条例的!我们什么都不知道!我我我我我们一定配合调查!……”
  黄市长被闹哄哄吵得头疼,展览中心主任立刻很有眼色的把工地负责人呵斥开,又赶紧拉了支队长去现场看那飞溅一大片的人体碎块。几个警察迅速在周围上了黄色的警戒线,一时间所有人都往后退,亲眼目睹跳楼事件的人又被警察呵斥着,分开带到一边去问话。
  趁这没人注意的当口,黄市长偷偷摸摸一把拉住楚河:“怎么办,那个小日本发现我了!现在可怎么搞,他们会不会把我捉去吃掉?!”
  楚河奇问:“黄鼠狼肉好吃吗?”
  “好不好吃不知道,但肯定是能吃的!”黄市长哭丧着脸:“可惜我这一身三百多斤的神膘,要是上了小日本的餐桌可怎么搞?!而且我牺牲了祖国都不会追认我烈士的好吗!楚总!楚总你这次一定要顶住!万一出事你可一定要断后,掩护我先跑!”
  “……”楚河拂袖而去:“别丢人了!”
  黄鼠狼庞大的身躯如娇花般颤抖,泪流满面的刚要去追,突然肩膀被人一拍:“——黄市长。”
  黄鼠狼触电般回过头,只见相田义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后,彬彬有礼问:“能打搅一下吗?”
  一时间电光乱闪警戒狂响,黄市长全身的肥肉都绷紧了:“什——什么事?”
  然而相田义却没有突然暴起拿照妖镜照他,也没有桀桀怪笑着一把掏出金箍棒把他打回原形;黄市长脑补的一千零一种戏剧化场面都没发生,相田义甚至还很有礼貌的笑了一下:“死去的翻译是我们日本人,根据我们的传统,兰玉想在出事的地方为他超度祈福,您看可以吗?”
  翻译跳楼的地方是工地上一处半完工的楼层,一半被水泥混凝土浇筑了,另一半的扎铁还暴露在外,离地面大概有快十米左右高度。
  这应该是建筑中间的一个隔火层,非常狭窄低矮。楚河弯腰进来以后环视了周围一圈,觉得难为那翻译是怎么踩着扎铁,钻过手脚架爬进来跳楼的——换做个子高点儿的,进来都挤得慌,更遑论跳下去了。
  黄市长气喘吁吁的贴在墙角问:“到底查出来什么没有啊?”
  支队长拎着几个证物袋,一边擦汗一边摇头:“地面布满灰尘,只有一个人进来的脚印,也可以排除攀爬、牵引的可能性。加上七八个目击者的证词,基本都可以初步断定是自杀了。”
  黄市长松了口气说:“自杀就好,自杀就好。”
  这话真是太不讲究了,换作平常估计支队长都得笑出来,但此时此刻在这个地方,众人心里不约而同升起的念头都是:自杀好,自杀好啊!
  从进来起就一声不吭的兰玉在地上画了个五行阴阳符,呈圆形发散状,然后让包括所有警察在内的生人退避,自己坐在了阵中间。这时隔火层里只剩下了黄市长、楚河、相田义和他自己在内的四个人,只见兰玉喃喃念了几句什么,突然圆阵从尘土中骤然升起,发出了五彩的微光。
  那光芒流转,如若日环,乍一看非常绚丽堂皇,但看久以后,又让人有种心神俱慑之感。黄市长不舒服的揉揉眼睛,低声问楚河:“你看得出是什么来头不?”
  楚河没答话,只见从圆阵中隐隐约约传出鬼哭,不多时一只头破血流的男鬼挣扎冒出头,血淋淋的手一把向相田抓去!
  兰玉眉梢不动,抬手啪的一声将灵符拍在厉鬼脑门上。瞬间鬼哭一停,灵符发出看不见的火焰,几秒钟内便把厉鬼的魂魄烧成了飞灰!
  “啊啊啊啊——”
  最后一缕惨叫随着飞灰散尽而消失在空气里,瞬间五彩光芒暴涨,几乎将阵中的阴阳师完全吞噬了进去!
  “这不是祈福吧?”黄市长愕然道:“把魂魄都打散了滋养阵胆,这他妈不是伏魔阵吗?!”
  就在他说话的这当口,圆阵猛然变形,变成了一只焕发着白光的巨手!只见那手枯瘦,留着长而卷曲的指甲,仿佛能看见一样在这块狭小的空间内逡巡一圈,紧接着像毒蛇锁定目标一般,突然定在了黄市长面前!
  说时迟那时快,楚河一把拉过黄鼠狼,闪电般拽到自己身后——
  那一瞬间他快得简直不像是拽着一个三百多斤的胖子,就在同一时刻,巨手当空而下,硬生生定在了楚河面前!
  光芒形成的锋利指甲离楚河的眉心不到五公分,再进一步,就能直直刺进他眼窝里去。
  然而楚河连眼睫都没动一下。
  几秒钟后巨手一点一点的慢慢撤了回去。光芒以肉眼能见的速度变淡、消散,约莫又过了十几秒,才渐渐消失在了飞舞着尘埃的空气里。
  “非常抱歉!”相田义一骨碌爬起来,看样子非常懊悔:“我忘了这个阵只有对术士和普通人才是无害的,对妖的内丹可能会有点损伤——黄市长没事吧?是不是被吓着了?兰玉,去给黄市长看看!”
  楚河手一抬,挡住了他。
  只见黄市长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圆滚滚的胖黄鼠狼,整个身体趴在地上,因为极度的恐惧而瑟瑟发抖。这个姿势看上去就像它在向日本人跪拜一般,偏偏因为四足发软,好半天才勉强发着抖站起来,哆哆嗦嗦的变回了人形。
  黄胖子满面通红,尽管一个劲往后缩,但淡淡的尿骚味还是很清晰的传来——它尿裤子了。
  “我,我没事,”黄鼠狼无地自容的往后退,“我去换——换个裤子,你们——你们先聊……”
  他踉踉跄跄的向外走去,因为神思恍惚,在升降机门口差点左脚绊了右脚,手忙脚乱扶住墙才站稳了身体。
  那样子其实是有点可笑的,相田便发出明显噗嗤一声——黄市长也不知道是听见了还是没听见,三步并作两步低头缩肩的赶紧走了。
  兰玉微微喘息,突然向楚河深深欠身:“对不起,是我的疏忽……”
  “因为它看上去太像人了嘛,”相田接口笑道:“我一下就忘了,其实这个阵法有时还会彻底毁掉妖怪的内丹呢——这样说来,其实黄先生的运气也是很好的啊!哈哈哈哈!”
  楚河回过头,很平和的看了相田一眼。
  “嘛,楚先生不要见怪,有时候我们是会跟妖怪开个小小的玩笑,但现在时代变了,轻易也不会伤害妖怪的性命……”
  相田义的话没说完,楚河已经转身走了出去。
  相田义的笑声戛然而止,片刻后轻哼一声:“这下贱的妖物,竟然也有福气镇守在这个风水绝佳的好地方。”
  兰玉叹息道:“相田师叔……”
  “干什么?”
  “掌门令我来协助您,”兰玉迟疑了下,缓缓道:“但并没有说您可以随意令我杀人,所以接下来这一周的事情,您还是尽量自己来吧。”
  相田大步走来,一把抓住少年阴阳师的头发:“你这是什么意思?!”
  少年并没有退缩,相田瞪了他许久,终于咬牙软下了口气:“你明知道地生胎要七个生灵来祭,我们人都来了,又怎么能退缩?何况这第一个死的是我们自己人,姓黄的有这么个天大的把柄在我们手上,不会有胆子违抗我们的!”
  “但……”
  “难道你是怕那个姓楚的家伙?他不过是个普通人!”
  “一个即将入魔的普通人。”阴阳师沉重的摇头道:“妖怪成魔本来就难,何况是活人入魔?我担心他身后有强大的魔族护持,到时候会很麻烦。”
  相田满不在乎,反问:“就算麻烦,你我还怕脱不了身吗?汉唐时的阴阳道本来就没落了,如今的支那,除了那个轻易不得出京的周晖,还有谁是我们密宗门的对手?”
  少年阴阳师迟疑片刻,最终才叹了口气。
  “你不知道,”他的声音几不可闻:“普天之大,你我惹不起的人,还是有很多的啊……”
  楚河走出工地,只见黄市长已经换了裤子,独自一人坐在台阶上。
  这时天色已经晚了,黄昏夕照,暮色四合,城市中难见的成群的鸟穿越天际,呼啦啦向远处飞去。黄鼠狼一只手托着胖大的脑袋,耷拉着耳朵,怔怔盯着远飞的鸟群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楚河走到他身边,陪他一起坐在马路牙子上。
  “你说,”黄鼠狼闷闷的声音传来:“我当人当得,还不够好吗?”
  楚河说:“已经很好了。”
  “那为什么还是没有人把我当成人呢?”
  这个问题连楚河都很难回答。他想了很久,久到连黄市长都觉得他不会再说什么了的时候,才听他突然说:“可能是你做得还不够吧。”
  “啊?”
  “你再多做一些,做得更好一些,应该就差不多了。”
  黄胖子眨巴着小眼睛,思量半晌后还是勉强接受了这个解释,于是长长“哦——”了一声说:“那这个,我可以再努力一点……”
  楚河赞许颔首,突然被黄胖子用一根指头戳了戳:“——哎,楚总。”
  “嗯?”
  “你说咱俩认识这么久,我还不知道你为什么好好的人不当,非要成魔呢?”
  楚河扭头盯着他,黄鼠狼把头一歪作无辜状。虽然这胖子竭力掩饰了,但眼底还是能看出无法掩饰的羡慕和自卑。
  “……我这个,”楚河感觉复杂的顿了顿,足足过了好几秒才勉强说:“这个,我曾经生有二子。”
  黄胖子瞬间惊了:“啥,你啥时候娶的媳妇,连儿子都生了?!”
  “然而长子被人所杀,次子亦被掳走。我耗尽元神救长子而不成,从那天起,就入魔了。”
  黄市长目瞪口呆,半晌一把撸起袖子:“谁,谁害的你全家?!跟兄弟说是谁,老子干不死他!”
  “你省省好吗胖子?”楚河哭笑不得:“你先减减肥,再修炼个五百年,大概就能勉强在那人面前当个炮灰了!”
  “你他妈开什么玩笑!任谁也不能干这种缺德遭天谴的事啊!来你告诉我名字,是谁干的,兄弟我现在就竖起这个奋斗的目标!”
  黄胖子一骨碌从地上跳起来,刚要大声嚷嚷,突然远处传来汽车开近“呼——”的一声。只见夕阳下一辆黑色轿车由远及近,车身油光铮亮,车头上标志性的圆灯和圆格栅一溜反射出耀眼的光。
  黄胖子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我擦,这都能找来?!”
  楚河问:“谁啊?”
  这时他们身后的工地建筑里,相田义和那个叫兰玉的阴阳师也正走出来,见到那车的瞬间齐齐往后退了半步。紧接着那辆牛逼闪闪的宾利慕尚在众人面前一停,车门打开,呼呼啦啦走下来几个人。
  为首是个三十多岁身段窈窕的女人,大胸细腰踩高跟,波浪卷发甚有风情,年轻时一定更加颠倒众生。
  再往后是个年轻帅哥,个头足有一米八几,宽肩窄腰长腿,轮廓深邃英俊非凡的脸上戴一副雷朋墨镜,穿一身机车皮衣,不论站在哪儿都像是在拍好莱坞电影。
  黄胖子:“……”
  跟这行人一比,黄胖子和楚老板瞬间成了乡村农民企业家。
  “大家好啊!哟,黄市长也在!”女人风情万种的一撩卷发,笑吟吟向相田义伸出手:“鄙姓李,是省里下来的外宾接待处主任,叫我李湖就好——相田先生,昨天没去给您接风,实在是不好意思啊!”
  相田跟她握着手,目光却不受控制的越过她,望向后面那个年轻人。
  那一刻相田的脸色十分古怪,像是掩饰着极度的好奇和愕然,但偏偏又掩饰不住,因此显得面部肌肉都有点微微的僵硬:“请问,这位是……”
  年轻人漫不经心摘下墨镜,伸出手——然而在相田握上来之前,他的手半空转向,伸向了少年阴阳师:“小美人儿,你叫什么名字?”
  “……”兰玉说:“在下鄙姓颜,名兰玉,请问您——”
  “我叫周一,周武灵王的周。”年轻男子嘴角带着吊儿郎当的笑容:“天下第一的一。”
  第5章 欢声雷动!鞭炮震响!人民群众见到了党!
  “……”乡村企业家黄胖子充满嫉恨的道:“你好周一,我是你哥,我叫周日。”
  黄胖子想找楚老板来一道吐槽,谁知转头就见楚河正匆匆往外走,顿时就急了:“你上哪去?这帮龟孙子要来截胡呢!你赶紧给我回来撑场面!”
  楚河一回头,只见他下颌绷得紧紧的,整个脸色都有点不对劲:“我先走一步,回头你有事再叫我。”
  黄市长拉住他不放:“到底怎么回事?”
  楚河想要挣脱,但三百多斤胖子的手劲儿也不是轻易就能挣脱的,再拉扯下去连省里那几个人都要注意到这边了。情急之下楚河只好按住黄市长,低声道:“我和那个姓周的是旧识……”
  “怎么?你俩有仇?”
  “我曾经在他身上下过一个术,就是再见面时一炷香之内,只要我不叫他,他就注意不到我,这一炷香的时间就是留给我跑路的。我先回家去了,明天你把省里这帮人送走再来找我。”
  黄市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见楚河已匆匆脱身,大步向外走去。
  “听说这里刚有人跳楼,哎呀可让我们一通好找——什么,警察已经来过了?”周一热情的声音远远传来:“哎呀下次有麻烦直接找我!我这个人!最喜欢麻烦了!”
  相田:“……”
  “你不知道,整天闷在办公室里可他妈憋死我了,好不容易出个外勤我都恨不得在外边多待几天!哎对了小美人儿,你说我这一出来就遇见了你,是不是咱俩有缘呐?”
  颜兰玉:“……周先生开玩笑了。”
  “不开玩笑不开玩笑,”周一笑眯眯说:“你不知道我这人铁口直断特别准,我说有缘就一定有缘,好缘孽缘的那咱们再说——哎黄市长!在那愣着干什么!不是说要工程选址吗?这址选好了没有?”
  黄市长嘴角抽搐,“……没有。”
  周一顺着黄市长的目光向工地大门口看了一眼,“那你还愣着干什么,过来选啊。”
  ——就在他目光所及的方向,楚河正大步走向不远处停着的红旗车。
  周一像是没注意到他一般,毫不在意的转过头。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突然远处正准备离开的警车停下了,支队长拿着电话匆匆跑了下来:“楚总——”
  在外人眼里这一定是一幕非常滑稽的画面:周一、相田、颜兰玉呈三足鼎立之势互相对峙,不远处楚河正头也不回的匆匆离开,而黄市长挡在周一和楚河这条直线的中点上,正竭力用自己庞大的身躯,挡住周一有可能发现楚河的目光;另一边,市警局支队长正气喘吁吁的一边跑一边叫楚总,活像是屁股后边着了火;他的动静是那么大,以至于除了以上这几个之外的所有人,包括省外宾接待办公室的那个李主任,都动作一致的回头往楚河的方向看去。
  “楚总!”支队长终于一把抓住楚河,完全没注意到后者突然变得有点苍白的脸色:“有个急事要找你楚总,刚才分局接到报警电话,你家里……”
  楚河一边打断他一边脚步不停的向车里走,“我现在正要回家。”
  “您家里着火了!”支队长恳切道:“市消防局已经出动往您家赶,目前好像还没有人员伤亡,您不必着急!”
  楚河终于忍不住厉声道:“我说了我正要回去!”
  ——就在这一刻,虚空中仿佛有个无形的计时器,咔擦一声秒针归零。
  周一回过头,仿佛刚刚才发现那边的动静。
  “怎么回事?那边什么人?”
  楚河一手推开支队长,一手伸向红旗车门;然而这时他身后的周一皱起眉头,似乎从这个熟悉的背影中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
  “——那边是谁?”
  楚河的手已经搭在了车门上。
  “给我站一下!”
  楚河的动作顿在半空,他肩膀上已经搭了一只手,回头只见周一出现在身后。
  周一的脸从近处看更加英俊得惊心动魄,类似西方人那样的高耸眉骨下是深邃明亮的眼睛,那真叫一个邪魅深情眸光如海——如果换作怀春少女,被他这么专注地盯上几秒钟,一句话不用说,此刻估计已经深坠情网以身相许了。
  但楚河很镇定,不仅镇定还很无辜:“请问您……”
  周一眼睛眨都不眨的盯在他脸上,那架势仿佛不仅要看穿他的面皮,还要把他骨头里的脑髓都挖出来看看。
  他那么专注搞得黄市长都有点害怕,正当他怀疑这个省里下来的小白脸有什么奇怪的癖好的时候,周一笑了笑把楚河放开,说:“对不住,从后头看你跟我一个故人特别像,一时激动认错了,抱歉抱歉。”
  黄市长心神一松,没忍住就多了句嘴:“什么故人?”
  周一特别深情:“我前妻。”
  黄市长:“……”
  楚河:“……”
  黄市长嘴角可疑的抽搐着:“小周啊,别怪我说话不中听,这位楚总虽然身材瘦点,好歹也是个大男人,你前妻的身架子能跟他像,是不是太……”
  “你不懂啊老黄!”周一认真道:“我前妻,那就是我心口永不褪色的朱砂痣,永不凋谢的白莲花啊!甭管他现在长得像谁呢,哪怕像你我都爱的啊!”
  黄市长不说话了。从那张胖脸的表情上看他已经风中凌乱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楚河听不下去了,退后两步转身上车:“你们先聊,我家里着火了,先回家去一趟。”
  周一立刻扒住车门:“你家在哪?”
  “……周先生请放手。”
  “哎——不放不放,你家在哪?相逢即是有缘,你家着火这么大的事,我们怎么能不去看看热闹呢?”
  瞬间所有人的表情都跟黄市长一样风中凌乱起来,连楚河的眼角都跳了又跳,忍不住指向颜兰玉:“周先生的缘分不是应在那里吗?”
  “哎呀楚总这你就不懂了!缘分还有个深浅高低呢!你能长得跟我前妻像——虽然也就像了个百分之三四吧,但咱俩这缘分可就深了。虽然不说比山高比海深吧,但起码也……哎!你别走啊!”
  红旗车呼啸而去,尾气喷了周一一脸。
  “……”周一抹了把脸,无奈道:“我只是想问他,如果他那车坏了的话……”
  话音未落前面那辆红旗发出“嘭!”一声巨响,紧接着车前盖冒出一阵白烟,停下不动了。
  “……愿不愿意来坐我们这辆。”周一无辜道。
  黄市长只好和楚河一起上了那辆牛逼闪闪的黑色慕尚,至于相田一行日本人,借口天色已晚便告辞了,临走前约定明天再来发展中心商议工程的图纸。
  黄市长百思不得其解:“我那车怎么就能坏了呢?!”
  一车人都没说话,连同他们省外宾接待办公室的几个下属都齐齐当了锯嘴的葫芦。只有周一突然探过头兴致勃勃的问:“楚总对红旗车有什么偏好吗?”
  楚河:“……”
  “那楚总坐我车,勉强还能习惯吗?”
  楚河偏过头,一手支颌,根本不想跟他说话。
  他那几个下属应该都已经习惯周一动不动就抽风的习性了,个个脸板得跟地下工作者似的。倒是黄胖子嘴贱,忍不住讽刺:“红旗好不好也是市里给配的,比不上你们省里财大气粗,连外宾办公室都配近千万级别的豪车,咱们七八线小城市怎么能比呢?”
  周一笑容满面:“哎——您这话就见外了,咱们省再有钱也不能这么糟蹋呀。说实话这车是我自己买的,当初也花了点钱搞改装,后来搁那儿就忘了开了。说起来都是好几年的旧车了……”
  “小周家也是做生意的?”黄市长身为一个每天两只鸡就满足了的胖子,此刻简直心都在揪着疼。
  “做啥生意呢,攒钱吃老本罢了,家底儿还未必有那个小日本厚。”周一笑容满面的转向楚河,似乎完全不介意楚河把他当空气:“咱们男人命苦啊,又要辛苦上班工作,又要攒钱养老婆孩子,一不留神老婆还特么成前妻了——不是我说,要不咱们就把那小日本绑来敲诈一下吧?我看他们姓相田的底子厚得很,指不定还能诈出个千儿八百亿给我前妻当赡养费……”
  黄市长嘴角抽搐半晌,满头黑线的转向李湖:“李主任……”
  “嘘,”李湖貌似不经意地挪挪屁股,坐得离周一远了点儿,才小声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别问。是的你就当他不正常好了……”
  说话间车已经开到了张家别墅门前。这块地方离市区也有相当一段距离,附近的别墅群都占地广阔而坐落稀疏,所以并没有邻居出来看热闹,只有两辆消防车停在冒着黑烟的砖瓦前,满地都是泛着白泡的水。
  别墅门脸还算完整,但东南角卧室的那一块都烧塌了,眼看着没三五个月都重建不成。
  几个小女佣挤在台阶上瑟瑟发抖,张顺和黄翩那俩小王八蛋正使出全身解数安慰她们,听见车喇叭声便回头:“哎——!哥!”
  楚河大步走上前,扬起巴掌就要挥下去。
  张顺立马一偏头躲开:“哥!你想打我?!”
  “楚总楚总!误会!都是误会!”黄翩见势不好慌忙冲上去拉架:“这真不关张顺的事儿!哎呀都是那个方大师——哎?叔叔?”
  黄市长狂奔而至,真想飞起一脚把他这不成器的侄儿踹天边去:“你他妈怎么又在这里?!”
  “叔叔你听我解释……”
  黄市长立刻把他侄儿嘴巴一捂拎到边上:“你不知道你是建国后才成的精吗?!没事你不低调点是想死吗?!”
  黄翩哭丧着脸说:“真不怪我,都是那姓方的上赶着找死……”
  原来黄翩一听张家闹鬼,顿时就精神了。小黄鼠狼生下来就知道自己是妖,对鬼可没有一般人类那样的畏惧,比起要帮张顺的忙,他看热闹的心思倒多点,于是立马就把最近在本市相当火的方大师请进了张家。
  那个方大师在香港、广东一带颇有盛名,来到H市据说是游历四方,冶炼法器。这些神神道道的东西都不用说了,但他算命驱鬼确实有一手,本地几家富豪先后都请他去看过风水,算算看H市从没请过方大师的豪门也就张家这一家。
  方大师虽然号称世外高人,但也是要在世俗中吃饭的,早就惦记着要搭上张家这条人脉;无奈大师落花有意,楚总郎心似铁,要不是这次张二少爷送上门来,方大师还是捞不着进张家的门。
  张顺把二愣子遇鬼记一说,方大师就觉得好办。张家以前是挖矿的,据说矿井倒塌也没少死过人,这明显就是哪个冤死的鬼上门来讨债,好生超度送走这事儿就完了。
  于是大师大模大样的进了张家大宅,一圈走下来冷汗浸湿了后背。
  ——张家这风水,特么是养尸阵啊!
  一般做生意人家,都会摆个风水聚财、家运亨通的阵法,这个也是题中应有之义了。但张家这个别墅建起来的时候就前窗对后窗、一剑贯中堂,顶棚还特地开了一条狭窄的缝,既做成天斩,又正对北方成光煞,简直是怎么凶怎么来。尤其可怕的是张二少爷他哥的卧室还正落在阵胆上,一般人住在这里两三年,早特么绝户了,哪还能开公司做生意?
  方大师擦了把冷汗问:“二少爷,令兄长是不是身体不太好?”
  张顺大喜:“大师不愧是大师,连这都能知道!我就说他整天一副肾虚样儿,最近还有点纵欲过度的苗头……”
  这要换作周一,这个阵都不叫养尸阵,他随便摆个躺椅就能晒着光煞当日光浴了。换作颜兰玉,可能会想想这家主人是不是特意摆成的这个阵势,其中有没有什么深意,然后默默退走了就当不知道。
  但这位方大师,第一没想到张二少他哥能狠到舍身入魔,用自己的心头血来祭祀魔尊;第二被张二少手里那明晃晃的支票迷了眼,就想展示下自己的本事。
  ——然后就坏事了。
  “大、大师刚把铜钱、纸人、公鸡血拿出来,纸人就烧起来了……张顺跟我赶紧拿水来泼,但水怎么泼都越烧越旺,最后整个卧室就就就就就烧成了灰……”
  楚河问:“你们在我卧室里烧的?”
  黄翩胆怯的点点头。
  楚河深吸一口气,感觉他很勉强才忍下了揍这只小黄鼠狼一顿的冲动,转身走向自己已经成了焦黑砖瓦的卧室,一个人坐在了废墟上。
  张顺迟疑再三,战战兢兢地走过去:“哥……哥。”
  他哥不理他。
  “哥,你打我一顿吧,我不是故意的……”
  楚河撇过头。
  他这样张顺反而更难受。虽然年少不懂事的时候他确实恨过这么个便宜哥哥,他爸留遗产的时候也觉得无法接受过,但这么多年来,说他对他哥没感情,那也是假的。
  何况他哥对他很好,要钱给钱,要车给车,虽然态度冷淡点,但事实上百求百应,再没有让他有过半点不满。他爸去世那年他生病了,是他哥衣不解带的照顾,一连半个月连家都没出;他年少时失恋了醉生梦死,他哥三更半夜在酒吧街挨个店里把他搜出来,被吐得全身污物都不嫌弃。几百万的法拉利说要就给了,他哥自己都没开这么贵的车;他天天红袖添香不亦乐乎,他哥忙生意忙得连女朋友都没找……
  “哥,我下次真不敢了!”张顺抬手狠狠扇自己一耳光,刚要扇第二下的时候被他哥厉声喝止:“你住手!”
  张顺可怜巴巴看着他哥,神情颇似被抛弃了的哈士奇。
  楚河神情古怪,感觉有点无奈又有点哭笑不得,半晌一脚踹飞他弟:“走走走,你给我滚!”
  张顺捂着屁股拔腿就跑,直跑了十几米远,回头只见他哥没追过来才松了口气。
  张二少摸摸脸,确认了下既没肿也没破相之后,慢悠悠的绕过废墟向别墅大门口走去——管家正指挥佣人前前后后的搬东西、清点财物损失。
  黄市长和黄翩俩叔侄站在空地上,表情古怪的看着台阶。
  台阶上坐着一个面孔英俊的年轻帅哥,被几个鲜花嫩柳的小女佣围着,正煞有介事给她们看手相:“你的爱情线很乱,说明情路波折,说不定有生离死别。不过放心离也离不了几年,你命中定有贵婿,日后一定不愁吃喝三年抱俩……啥?生男生女?哎呀我跟你说这年头还是女儿好,生女儿当贴心小棉袄,生儿子你就欠下债了,生俩儿子你这辈子就看到头了……”
  张顺嘴角抽搐,“……这人谁啊?”
  帅哥一抬头,于人群中准确的发现了张顺,刹那间就像人民红军见了党组织一样,三步并作两步激动冲来:“亲!亲你印堂发黑有血光之灾,快来我这里买个平安符吧!看咱俩这么有缘的份上我给你打九五折哟!”
  “你特么有病吧?”张顺转身就走,紧接着不知道怎么回事,愣是在平地上左脚绊右脚,啪叽一声脸朝下重重摔到了地上。
  周围所有人:“……”
  这一下摔得真是太狠了,一般爬楼梯摔下来都没有这么狠的。张顺好半天才头破血流的从地上挣扎着抬起头,只见两道鼻血混着鼻涕刷的流了下来。
  “大仙,”张顺泪流满面问:“请问大仙尊姓大名,平安符卖多少钱啊?”
  帅哥从裤兜里摸出来张皱巴巴的纸巾塞给他,同情道:“我是你哥的朋友,我叫周一。咱俩相见即是有缘,原价一万二的平安符八千八你就拿走吧。”
  “……朋友你还收八千八?!”
  周一蹲下身扶着张顺血泪交加的脸,认真道:“何止是朋友?楚总的弟弟,那就是我亲弟弟!不,比亲弟弟还要亲啊!来亲兄弟明算账,你是刷卡还是写支票?刷卡收两个点手续费哟。”
  张顺爬起来转身就走。
  正好这时一个外宾办公室的手下倒车经过,只见周一颇为失落的站起身,长长叹了口气:“我现在真是不济了……当年九天十界满天神佛,哭着叫着求我给卖两张平安符,钱收少了他们还不干……现在八千八都没人要了……”
  手下立马冲下车,扑通跪下抱住大腿:“周老大!给卖张平安符吧!八万八支付宝转账收吗?”
  “想什么呢,你我没缘,八十八万都不收。”周一和蔼的摸摸他的头,转身溜溜达达的走了。
  楚河坐在焦黑的瓦砾上,眼见他弟弟大头朝下啪叽摔倒的时候眼角跳了一下——但也只是跳了一下,随即他就转过头,当没看见了。
  “放心,周老大只是跟他开个玩笑。”李湖袅袅婷婷走来,红唇勾出动人心魄的笑意,主动伸出手和楚河握了握:“楚总你好,周老大就是这么神神叨叨的一个人,让您见笑了。”
  楚河对这个美女突然变得非常温和:“没关系,人有个性是件好事……你叫他老大是什么意思?”
  李湖掩唇笑道:“那是他的外号,我们处里都这么叫他。其实你别看他表面油腔滑调的,其实认真起来是个很靠谱的人,只是嘴上花了一点。”
  楚河闻言一笑:“怪不得老婆跟人跑了。”
  不远处周一恰巧经过,也不知听见了还是没听见,只见他后背似乎突然一僵。
  ——事实证明楚总的逆鳞果然不能碰,张顺平地摔跤的仇,五分钟不到就报了。
  “不不,不是像你想象的那么回事。”李湖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急忙弥补:“周老大跟他前妻有两个孩子,但都出意外了,连遭家变所以才……”
  楚河理解的点点头:“李主任似乎很了解自己的同事嘛。”
  “你在暗示什么吗?”李湖笑得花枝乱颤:“那就更没有了,虽然这姓周的和令弟都是风流倜傥的年少俊彦,但在我看来,楚总这样沉稳冷静的男人,才更有魅力呢。”
  楚河偏头看了她一眼。
  夕阳下他眼神微微眯着,从高挺的鼻梁到嘴唇,再从下巴到脖颈,都显出一段优美而又有点暧昧的弧度。那似笑非笑的表情,仿佛让他看似平淡的面容产生了一种难以形容的变化,连李湖这样看惯帅哥的人都愣了一下。
  正巧这个时候张顺跑去洗了脸,在鼻子上贴了个OK绷,鼻青脸肿的跑过来:“哥——”
  “美女,”楚河向李湖伸出戴着江诗丹顿钻表的手,风度翩翩问:“今晚有幸请你夜宵么?”
  李湖:“……”
  张顺:“……”
  不远处的周一:“……”
  “那就这么说定了,美女。”楚河微笑道:“今晚九点,我去你下榻的酒店接你。”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周一:“楚总屈尊坐下我的车可以吗?实在不行只有召上古神兽来载你了,喜欢飞天腾蛇还是西方白虎?”
  楚河:“……张顺,打个的来接我,快。”
  第6章 一夜夫妻百日恩
  当天晚上八点半,楚河站在酒店房间的落地镜前,修长十指很优雅的给黑色暗花爱马仕领带打上了一个结。
  “张顺,”他头也不回道,“你那车借我开一下。”
  “……”张顺怒道:“你他妈真去啊!”
  因为张家主卧被烧得不能住人了,楚河只得去住酒店,他弟弟借口一个人在家害怕也跟了过来。其实他本意是想再跟楚河赖一个房间的,但下手慢了半拍,等到酒店的时候就被侍应生恭恭敬敬请去了同层的另外一间套房——“楚总特意嘱咐给您开的,”侍应生道:“说早就知道您会来。”
  张顺把行囊一丢,做贼般溜进他哥的房间,进门就被楚总一身低调奢华有造型的行头闪瞎了24K钛合金狗眼:“你不会真想跟那女的上床吧?!”
  “在你眼里我是那种人?”
  张顺松口气,但紧接着那口气又提了起来:“等等,你的意思是要跟那女的认真交往?!”
  “……”楚河从镜子里望向他弟:“你有意见?”
  “我当然有意见了!”张顺猛然从床上跳起来:“那女的一看就不正经!那么风骚!还主动来勾搭你!你不是喜欢傅雅那种书香世家大家闺秀吗?怎么被这种不正经的女人勾掉魂啦?这种女的迟早让你吃亏都没地方哭,赶紧别搭理她了!”
  楚河奇道:“我记得你说傅雅是脑子有问题,无聊无趣之极……”
  “我说过吗?是我说的吗?哪个傻逼这么说人家姑娘!”张顺立刻掏手机就要给傅雅打电话:“喂,今晚有空吗,赶紧出来我哥请你吃晚饭……”
  正说着手上一空,张顺抬头,只见他哥正站在面前,不动声色抽出手机,轻轻按断:“车钥匙。”
  张顺额角微微抽搐,半晌跳起来捂着口袋就往门外冲。结果还没冲两步,被楚河轻而易举抓着后领提了回来,一手伸到他裤子口袋里就去掏车钥匙。
  张顺:“……”
  那一瞬间他们前后站着,身躯几乎紧贴。
  张顺比他哥高,只觉得他哥温热的呼吸就喷在自己结实的颈侧,鼻端满是古龙水清浅性感如雨后森林般的气息。当他哥手伸到他裤子口袋里的时候,因为裤兜紧,他甚至觉得连他哥那细瘦手指上的每一丝纹路,触感都能清晰传递到大腿外侧的皮肤上。
  张顺鼻子一热,本来就很结实的背瞬间绷得石头一样。
  楚河勾出法拉利钥匙,径自走到玄关换鞋,换好了无意间抬起头,顿时忍俊不禁:“你那鼻子没事吧?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张顺怔怔看着他哥。
  楚河立刻走来:“你没事吧?”
  张顺手忙脚乱的一抹鼻血,推开他哥,脚步凌乱夺门而出。看那匆匆忙忙的架势,别说那个车钥匙了,就是楚河再顺手把他钱包摸来都不会被发现。
  “……真没事吧。”
  楚河皱起眉,想来想去觉得可能是白天那一跤真把鼻腔里哪根血管摔破了。但这时去找罪魁祸首是肯定没用的,他只能摇摇头,几不可闻的骂了一声:“周晖那傻逼……”
  姓周那傻逼站在酒店窗前,透过单面落地玻璃窗,望着楼下那辆火红色的法拉利,以及穿着黑西装、白衬衣,靠在车门上抽烟的那个人。
  周一虽然经常被不明真相的人背后骂傻逼,但此刻他脸上的表情真和傻逼没有任何联系。甚至当李湖从玻璃投映中看见他的半张脸时,还被那表情吓得硬生生顿了一下。
  “我也不知道……他真的来了,”李湖犹犹豫豫的说:“要不就打个电话,就说我们晚上突然有事……”
  “你不该去逗他。”周一淡淡道。
  “这个人本来就快入魔了,之所以还保有最后的一丝神智,是因为有佛骨在身边护持的缘故。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保持这个走钢丝一样的平衡,但黄昏,本来就是一天中的逢魔时刻,你这样很容易把他的凶性逗出来。”
  李湖忍不住问:“你确定他就是凤四吗?这些年你看到个像点的就觉得是凤四,别这样下去他没成魔,你先魔怔了……”
  “我不知道,但凤四跟魔尊在一起,如果他真是,那魔尊梵罗一定就在不远处。”周一注视着玻璃,慢慢笑了起来:“世间至仇,杀父弑母——夺妻……”
  李湖在这样的表情下不禁有点战栗。
  “你……你还是别乱来,记得吗?我们这次来是有任务的,离京时你可是跟于主任立了军令状,绝不能让日本人把H市的‘地生胎’带出国门——”
  周一沉默片刻,渐渐恢复正常。
  “我知道,”他说,“这个不用你提醒。”
  李湖换了一身红裙,衬得她性感的身材更加火爆,楚河看到还赞了一句:“李小姐真是颠倒众生。”
  不知为何李湖觉得这句话礼节性更多一点,因为他本人就完全没有被颠倒的迹象。
  相反当她看到一身迪奥黑色修身西装,皮肤苍白神情冷漠,如同暗夜吸血鬼一般风度翩翩站在火红色法拉利车门前的楚总时,觉得这个男人可能还更颠倒众生一点——不说楼上那个已经有点颠三倒四了的周老大,就说边上几个经过的小姑娘,看着都像是马上就要昏过去的样子。
  真是太奇怪了,她想,现在顶着这么一张平淡的脸,都能这样……
  楚河亲手为她打开车门,说:“这个点想必已经吃过饭了,西海角的观光顶层咖啡不错,要么去坐坐?”
  李湖心下微微一动,当即笑道:“据说当年的凤四组长是个很有情调的人,没想到我也有享受到的一天,可要去见识见识了。”
  说着她转头望向楚河,仿佛连这个男人脸上每一丝表情最细微的变化都能看到眼底。
  ——然而楚河却没有什么表情:“前男友?”
  “……”李湖说:“抱歉,当我没说。”
  事实证明情调这个东西,没有钱的时候还得看技术,有钱的时候就要多少有多少了。
  咖啡厅建立在四十层空中花园上,远眺是港口,夜晚涛声隐约,大提琴悠扬的曲调随夜风飘荡。靠窗大花吊座椅边没点灯,只燃着芬芳的蜡烛,烛光映在丝绸般的红酒里,璀璨如头顶漫天的点点繁星。
  如果说李湖本来还觉得面对楚河可能会有点尴尬的话,坐下几分钟后她就完全没有这个疑虑了。美酒佳肴,纸醉金迷,尤其楚总还是个学识渊博谈吐风趣,特别善于挑起话题和侧耳聆听的人——等李湖反应过来的时候时间已经滑过了十二点,她竟然不知不觉跟对方聊了三个多小时。
  “没想到您是个这么风趣的人,”李湖轻轻晃着红酒笑道:“您这样的人竟然没有家室,也没有女友,是因为眼光太高的原因吗?”
  楚河笑道:“你看张顺就知道了。我人生的前十年都在带孩子。”
  李湖哈哈大笑,笑得红酒几乎从杯子里泼了出来。她把水晶高脚杯放回桌面上时,眼角却无意中瞥见楚河垂下目光,貌似不经意的瞥了眼手表。
  “我人生的前十年都在带孩子。”
  张顺:“……”
  张顺表情抽搐,放下刀叉默默扶住了额头。
  对面的周一瞬间爆发出大笑,他笑声是如此之响,以至于边上经过的侍应生差点没端稳盘子。不过他紧接着就用餐巾捂住了自己的嘴,肩膀一耸一耸的:“内、内弟,你哥形容自己还真是一针见血哈哈哈哈……”
  张顺怒道:“谁是你内弟?!”
  他们两人坐在不远处的一个拐角里,这个角落的位置十分巧妙:它既离楚河李湖那张桌子不远,可以偶尔听到那边传来的谈话声;又很偏僻且被盆栽挡着,很难被一眼发现。
  “神棍,你为什么在这里?”张顺简直无奈了:“你特么要是怕我哥占你同事便宜的话现在就回去吧,看那女的那样,谁占谁便宜还两说呢。或者是你暗恋你同事?怕被我哥NTR,所以偷偷过来监视?”
  周一笑完了,用餐巾抹抹嘴,很有风度道:“我来这里的理由跟你一样。”
  “……我是碰巧来这吃饭的好吗!”
  “喔那我也是。”
  两大帅哥对视片刻,周一主动把卡夹拍桌上:“内弟别担心,今天哥请了。”
  “……所以说谁是你内弟!”张顺炸毛了。
  同一时刻十米外,李湖指指楚河腕上那只一看就很贵的表问:“您急着回去吗?”
  “我的时间一向很紧,但今晚是例外……”楚河慢悠悠一笑:“我在等十二点半的烟火,你看。”
  他转向窗外,只见夜空中突然划过一道明亮的线,突然绽放出一朵巨大的玫瑰!无数光影的花朵在星空中争相绽开,映得整个大厅光芒绚烂,引得餐厅里客人纷纷起身走到窗前。
  “这……这真是太美了,”李湖啧啧赞叹:“没想到H市晚上还有这样的烟花,以前都没听说过……”她突然反应过来什么:“楚总,难道是你——?”
  她一回头,只见楚河抱臂靠在桌边上,彬彬有礼做了个“嘘”的手势:“不用说出来。”
  那一瞬间烟花光芒勾勒出他瘦削优雅的身形,芝兰玉树,风度翩翩,连修长食指竖在唇边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都透着无比的魅力。
  李湖:“……”
  李湖现在觉得她真是服了。周一、张顺那种帅哥还只是靠脸吸粉,但眼前这位楚总,是个如假包换的技术流!
  “您这样我真是受宠若惊……”李湖觉得自己还是应该说点什么,但紧接着她突然住了口。透过玻璃她看到,楚河把手从唇边放下的同时,又极为隐蔽的看了眼手表。
  他在赶时间?等人?
  李湖一向警觉的神经末梢绷了起来,今晚的所有细节闪电般在她脑子里过了一遍,最终回到傍晚时那个出人意表的邀约:“美女,今晚有幸请你夜宵么?”
  ——他在躲避某个时刻,李湖几乎瞬间意识到。
  他在一群人中挑中了自己——没找他懵懂无知的弟弟,也没找深浅难测的周一,更没随便从大街上拉个路人甲来凑数;而是用自己这个看似毫无威胁,又其实有一点份量的角色,来躲避今晚在子夜时分一人独处。
  那么——李湖想:他在躲什么事?
  或者说,在躲什么人呢?
  李湖瞬间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烟花熄灭,众人纷纷赞叹着回到座位。餐厅恢复了优雅祥和,小提琴在香氛中缓缓飘扬。
  李湖放下餐巾,微笑的红唇看起来特别有一股诱惑的魅力:“楚总,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您可以答应吗?”
  “噢?”
  “那边海港的夜色很美,我想去观景台走走,您愿意陪我一起去吗?”
  楚河抬头望向她,一开始没说话,过了好几秒才突然失笑:“你——李小姐,你笑起来跟我一个老朋友真是太像了,这个角度……”
  李湖立刻眯起眼睛,语调中有种性感的挑衅:“前女友?”
  “不不,普通朋友罢了。”
  “原来如此。”李湖这才主动伸出嫩白的手:“既然是普通朋友,那这样的良辰美景,就不要让她来扫兴了吧?”
  楚河定定看着那只伸到自己面前的柔若无骨的手,半晌摇头一笑,脸上的表情也看不出是嘲讽还是自嘲。随即他从善如流的牵起李湖,在身后十米处他弟弟如临大敌的目光中,向餐厅观景电梯走去。
  观景台是从大楼内部一个玻璃电梯上去,悬空建在旋转餐厅上方的一个小型空中花园,和餐厅相比私密性更强,且环境优美隐蔽,种着大簇大簇的玫瑰和郁金香,夜风中飘来沁人心脾的幽香。
  这里似乎是个更适合培养感情、谈情说爱的地方。李湖犹如少女般牵着楚河的手漫步了一会儿,突然娇憨的偏头问:“楚总您怎么心不在焉的样子,难道跟我在一起的时候,还想着刚才那个老朋友吗?”
  楚河说:“这个真没有。”
  “嗯哼?”
  “被他牵的话,”楚河指指自己被她牵着的手:“我真的会吐的。”
  李湖:“……”
  李湖嘴角微微抽搐,半晌终于还是问了:“这人到底为什么这样让你生厌啊?”
  这个问题似乎让楚河觉得很有趣,他甚至还饶有兴味的啧了一声。
  “确切的说这不是人,是一只狐狸——当然到他那个等级就不算普通狐狸了,但狐族那种诱惑、狡诈、爱给人下绊子的特点还是没有变的。不过如果只是这样就罢了,主要是他那人吧——怎么说呢。”
  楚河意犹未尽的顿了顿,说:“非常、非常的嘴贱……”
  李湖略微有点僵硬:“能被您记恨成这样的,估计也不是一般的嘴贱了?”
  “噢这倒没有。”楚河立刻说,“我不记恨他,只是一个人十年如一日的这样令人生厌着,也是件挺好玩的事情。”
  说着他还转过头,对李湖眯起眼睛笑了一下。
  “……” 此刻李湖的内心很有点没法形容,她慢慢顿住脚步道:“抱歉楚总,我去下洗手间,能麻烦您等我两分钟吗?”
  楚河礼貌点头。
  李湖意味复杂的对他一笑,踩着高跟鞋走远了,红色紧身连衣裙就像在花丛中翩飞的蝴蝶一般。
  夜色如水,涛声如诉,楼下餐厅传来觥筹交错和悠扬乐曲,衬得这个小花园如同人间仙境。然而从仙境中飞走的蝴蝶两分钟后并没有回来,不仅如此,快十分钟过去了都还没回,很有一去不再回头了的架势。
  楚河看看表——这是他今晚第十二次看表了,心情并不如前十一次那样放松。
  子夜还没过,他决定还是先回餐厅。
  然而他刚迈出一步,身后空气骤然撕裂,风声伴随着巨大的吸力平地而起!
  “你那小美人儿……”
  裹着黑袍的高大身影从虚空缝隙中出现,如在暗夜中君临人间的魔鬼。楚河顿住脚步,果不其然下一秒,低沉的声音紧贴在他耳后响起:“——应该是故意放你鸽子了。”
  “……”楚河叹了口气说:“我早该想到。”
  魔尊梵罗抬手按在楚河后肩上,另一手绕过他的身体,轻而易举抬起他的下颌。他投下的阴影是如此巨大,以至于完全盖住了楚河的影子,在月光下看去紧密如同一人一般。
  “那么,你跟这小美人约会,是在躲避我吗?”
  与此同时,楼下餐厅。
  周一似乎感觉到什么,切牛排的刀刃轻轻擦到了盘子。
  “内弟,”他随即放下刀叉诚恳道:“哥有点急事先走了,这顿真不让哥请?”
  张顺用实际行动回答了他:“服务生!过来开单,分开付!”
  周一无奈至极的掏出信用卡:“都快成一家人了还这么见外,内弟你真是……”
  这一声声内弟叫得张顺简直毛骨悚然。如果是个无赖,还好说只是耍流氓占张二少他哥的便宜,但配合着周一那张堪比好莱坞影星的帅脸和这身名贵行头,就只能说是脑子有病了。
  “我哥到底哪来你这么个朋友,”张顺忍不住真心诚意的问:“给你多少钱你能离开他?”
  侍应生正巧过来开账单,听到这句话时整张脸上的表情简直难以形容。
  “我说内弟啊,”周一索性又坐下来,特别真诚的问:“你是不是特别看不上我,觉得我虽然还算有钱,但一点也配不起楚总?”
  张顺无奈道:“大哥咱出去再犯病行不……”
  “不不不,我是很认真的,你知道你哥现在有男朋友吗?”
  “我当然知道……你说啥?!”张二少愕然道:“谁有男朋友?!”
  周一此刻的表情十分飘然出尘,颇似世外高人特来给迷途中的世人指点迷津,如果要形容的话,跟兴隆街上十块钱算一卦的大师们颇为神似。不过带着一模一样的表情他们说的通常不是“你哥有男朋友了”,而是:“这位先生你印堂发黑有血光之灾,要不要在下损十年道行帮你做法破解一下?便宜哟!”
  “内弟,”周一说,“你现在觉得我配不上你哥,但等你见了你哥现在那个男朋友就知道我的好了。别的不说,你家最近是不是闹鬼?你是不是经常觉得气血不通精神不振,晚上经常做噩梦,只有在你哥身边才能睡个好觉?”
  张顺:“……”
  “这都是你哥现在那个男朋友干的啊,要不谁还能进到你家去在你床边上吓人哪。”周一扶住额,在张顺震惊的目光中沉痛道:“他跟你前世有冤孽,所以今生才追着你不放,一边潜伏在楚总身边一边伺机害你。要是再晚一步,楚总跟你俩人都有可能遭了他的魔掌啊!”
  “……”张顺问:“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哥的男朋友是个鬼?”
  “这个问题,你应该直接拿去问你哥。”周一眯眼一笑,起身慢悠悠道:“内弟,有问题别去兴隆街找那些半吊子,现成的亲戚在这里呢。哥我别的都还凑合,唯独抓鬼一项是国家认证职业水准,看在亲戚面儿上可以给你打九五折……”
  周一貌似不经意的抬头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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