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绿色染膏配方小塑料瓶里面白色膏状,气味难闻,有大神知道什么药吗?我觉得应该是爱爱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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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书海沧生【小蹦跶吧】_百度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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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学录》
作者:书海沧生
chapter1(北温终别南阮起)我们天各一方的时候,没有谁会想到这个结局。可是大家或者沉默,或者忽略,用结束一顿快餐一杯咖啡的时间,消化了这个事实。然后用一辈子努力让它显得没什么大不了。瞧,我们都笑笑就过去了。这也许是成熟。我这样告诉自己,审视自己的时候宽容自己,只是因为难以启齿。我无法说,在这样大的天地,我再也找不到一个人,告诉她,我亲爱的同学啊,我曾经多么喜欢你,多么的爱你。你不要再次刻意用爱情或者亲情、友谊清晰划分,因为在我的心里,你曾经就是这个世界爱过我的全部证据。
多年之前,我是你的同学。
多年之后,我是你的同学。
我轰轰烈烈地制造自以为是的传奇,觉得太阳都在崇拜我,是因为你那么动人的样子,就这样让我的年少晕眩起来。
阮宁上大学的第二年,第一次参加高中的同学会。
事情从头说起。
阮宁她们宿舍一共六人,被分在了四五六三个班,刚巧后三班又在一个大班,因此上大课的时间基本一致。专业课老师一上四节课,仁慈一点的,十一点二十就下课了。下了课,一窝一百来人又乱哄哄地分成两拨。一拨直接朝食堂蹿,一拨头也不回地回十三号宿舍楼前的羊肠胡同,一人来碗盖浇饭,又快又有肉。吃完方便回宿舍睡午觉。
阮宁她们属于后一拨。
阮宁爱吃宫保鸡丁盖饭、以及烧茄子盖饭以及土豆牛肉盖饭。那会儿08年,宫保四块五,烧茄子四块,土豆牛肉七块。阮宁在吃饭这件事上一向不怎么为难自己,可是土豆牛肉还是被大家一致认为比较奢侈,所以为了不露富,阮宁同学三四天吃一次。
08年的初夏特别的热,小饭馆四五台小挂扇吹着汗也没见停,阮宁吃得正欢快,就听邻桌女同学讨论着“浴池”什么的,她支着耳朵,便挖米饭边听。阮宁所在的十三公寓没有大浴池,洗澡要穿越大半个老校区,颇是不便。年初校领导承诺了,一定要让西门的小同志们也过上有热洗澡水的共产主义社会,到现在还没什么动静。 “浴池要来了?” “要来了要来了!” “我的天,大家知道信儿了吗?是来西寓吧,不是东寓?” “东寓满了,不大容得下的。” “整个搬过来?” “整个!新区研究生院扩招,它们只好拆了挪到老区来,不来都不行了。听说设备都搬了回来,正好咱们公寓挨着校医院,以后都方便的。”
最近大家的情绪都有些骚动,尤其是女生。阮宁觉得大家也怪不容易的,一个澡堂子就能让大家兴奋这么久。不过,确凿,它是要来了。阮宁欢天喜地地打包了五个饭盒,一溜烟跑回西寓三楼。
阮宁宿舍308,住着六个姑娘六朵花。两个班花,两个院花,一个校花,还有一个……舍花。
老大懒老二馋老三女版保尔柯察金,老四腿长脸皮厚,老五眼大笑容甜,还剩下阮宁阮六六,嗯,她以开怀畅饮小美人儿自居。
阮宁一脚蹬开宿舍门,喜笑颜开:“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
老五也刚好洗头回来,长发滴着水,一屁股把阮宁撅开,嚷嚷着:“有好消息,听不听,听不听!”
老大幽幽地从被窝里探出一头乌发,有气无力地说:“准奏。”
“澡堂子要开业了!!!”
“医学院要搬来啦!!!”
阮宁和老五颇有些怪异地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是一副你在说个毛的表情,上铺老二却推开被,腾地睁开眼,坐了起来:“俞三!”
老五把盆重重一放,说:“对,就是俞三,俞三要来了!整个医学院都要搬回老校区了!”
老四正在拨弄闹钟,抬起眼,问:“俞三?不是我知道你们知道china人民都知道的那个俞吧?”
老三本来坐在课桌前温习《刑法》,抬起头,讶异:“我没跟你们说过?医学院早就定了要搬回来,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老三是校学生会的一个部长,在寝室最是严格自律。
阮宁把盒饭往桌上一推,咆哮道:“俞三毛啊,毛俞三啊,三你妹啊,不是澡堂子吗,有没有人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老三捏了捏阮宁的小下巴,笑眯眯:“三我妹,你有些健忘。俞三就是俞迟啊,你刷了三天三夜还是输了的那个俞迟。”
阮宁眉心一跳,她回望了望自己身残志坚的小笔电,悲从中来:“我的儿,娘对不起你!!!”
阮宁对不起小笔电的事,大有前因,就跟老三所说的“刷了三天三夜”息息相关。
事情是这样的。
Z大有个优良的传统,每年的五六月份学生会都要组织选一届“校园之星”,一男一女,说白了就是校草校花。阮宁所在的法学院男生一贯是牙尖嘴利小炮仗,个子小嗓门大,每年鲜有入围,女孩子倒是拔尖,阮宁寝室老大应澄澄就名列三甲。阮宁注册了数不清的ID,什么“应澄澄你是我女神”“应澄澄请让我当你的小水壶”“澄澄你回头回头回头啊”,痴汉猥琐气质尽显,日夜兼程给应澄澄刷票,好不容易刷到第一,手都快抽筋了。她眯了会儿觉,一大早的,睡眼惺忪,打着哈欠刷新,却发现一个叫“俞迟”的家伙异军突出,整整一万多票,再看应澄澄,居然已经找不到名字了。
阮宁又刷新,澄澄的名字还是找不着,可是俞迟已经到了一万五。阮宁愤怒了,这么披星戴月的,一宿没睡,却让别人占了先,还是个刷票的货啊(完全没有自省意识),性质恶劣啊,道德败坏啊,危害公共安全罪啊!她必须把他拉下马啊!阮宁一看第二,一万三,好嘛,逮住就刷了起来,愣是三天没上大课,到票选结束的最后一分钟,第二还是差了俞迟几十票。阮宁快吐血了,挂着黑眼圈去抓水杯,一边喝一边郁闷,喝着喝着,忽然琢磨起哪里不对味儿,一口水喷到了键盘上。
电脑页面左上角赫然写着校园之星民意票选测评,是的,这没什么错,可是,后面还有括弧,男,括弧,完毕。
显然她进错了页面,假设错了敌人。
阮宁战绩彪炳,据说后来学生会查ID,单单法学院女生宿舍楼就刷了三千票,ID全是对法学院女神应澄澄的至死不渝,票全投给了外院男神陈蒙蒙。
据校报记者采访说,以二十几票遗憾败北的陈蒙蒙同学表示心情很沉重,因为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被男变态还是女变态盯上了。
应澄澄则简单粗暴,在阮宁头上一个暴栗,阮宁抱着笔记本在被窝里,挂着两串鼻涕眼泪很凄凉。
小电被她一口水喷得黑了屏,阮宁今年花得超支,是没钱修电脑了,她准备放在温暖的小胸脯上捂一夜,指不定捂好了呢。
显然,她高估了自己和小电的感情基础。小电时好时坏,温度一过七十摄氏度,自动黑屏。阮宁写学期论文,都是小电吹风扇她热着,她出点汗没什么,小电报废了却是灭顶之灾。
经此一役,阮宁那些拼了命的日子什么都没记住,却清楚地在心底构架了那两个字,每每总能想起它们在屏幕上对她一本正经的嘲弄,以及留给她的,好像无论如何都追赶不上的懊恼。
她没想过和他会有什么交集。
医学院的学生搬进西寓的园子里的时候,阵仗很大。行李倒没什么,男生们集体抬一抬也就是了,上下楼的也不太扰人,可楼下叽叽喳喳的,跟菜市场一样,都是女孩子的声音。
阮宁被吵醒,揉着眼走到了阳台,却被吓了一跳。琳琅满目的包裹被褥且不说,楼下少说有二三百人,男女都有,熙熙攘攘,十分热闹。另外一小撮女孩子似乎围着谁,乌泱泱的来来去去,就好像一块黑板擦,在白板上擦来擦去。
“总听说俞三招女孩子喜欢,看来不假。”老三拿了块热毛巾在阮宁小脸上蹭了蹭,嫌弃地擦掉她脸颊的口水印。
阮宁抱住老三周旦,在她胸口蹭了蹭,满意道:“女儿,为娘的好欣慰,你又长大啦。”
周旦和阮宁老家在一处,素来要亲密一些。阮宁人小辈分大,旁的闺蜜认老公老婆,她就反其道而行,从辈分下手,认周旦做女儿,周旦倒是不肯承认的。
“六六,六六!”二姐田恬恬刚从食堂回来,高跟鞋在瓷地板上咣咣当当的,很有韵律。她拿出一个信封,递给阮宁:“放两天了,楼下阿姨让我捎给你。”
阮宁拿工笔刀裁开,是一张邀请函。初中同学组织的同学会。
兹定于0八年八月八日夜,H城REU酒店十一层,五年之约,同窗之谊,扫尘恭候,风雨不渝。
润着松香的黑色卡片,干净的毛笔字,并无署名人,阮宁有些头大。
“这卡片倒别致,市面上没见过。”老五凑了一眼,黑金两色,黑底很低调,挑金却耀眼夺人。
阮宁心下有些无奈。那个世界的那些家子,哪有谁去市面买贺卡的,都是雅兴来了,设计完了去定制,为的便是一个“独”字。要在这熙攘人世独一无二。
便好比电子邮件比白开水还要习惯的今日,只有他们还继续用毛笔规规矩矩写字了。写便写了,面子上温润板正,内里却是谨慎,教人猜也猜不出到底是哪家的风格。
阮宁挠挠头,却不好说些什么,只收起放到了抽屉。
距离八月八日还有一个半月。
这贺卡来得早了些。
阮宁养了一只小金鱼和一个仙人球。小金鱼叫林林,仙人球也叫林林。大家都很奇怪,为什么叫林林,还特么都叫林林。
阮宁喜欢的人叫林林。准确地说,阮宁暗恋的人叫林林。林林对她并无此意。阮宁当年告白失败,一边哭一边往校外走,校外有家卖糖葫芦的,阮宁那天坐在店前的台阶上吃了十五串糖葫芦,一边吃一边继续哭。当晚就闹了肚子,爸爸背着她去医院。她在爸爸背上迷迷糊糊睡着了,等到睡醒了,就回到了零八年。
她总是做着吃糖葫芦然后去医院的梦,梦里全是糖衣,却不大甜蜜。
她喊林林时,看着小金鱼和小仙人球含笑,小金鱼和小仙人球却是从来没什么回应的,不过多亏阮宁悉心照顾,一个益发肥胖,一个益发青翠。
活得好便是好了。
妈妈晚上打了个电话,问阮宁钱够不够用,阮宁张口刚要撒娇几句,便听到小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妈妈便慌忙说弟弟睡醒了,要是需要钱便打电话,诸如此类,挂断了电话。
阮宁的话又憋了回去,揉揉鼻子打开了电脑。她点开了一些招聘门户,找了一些短期工作的招聘推送。
阮宁确实需要一笔钱,比修理笔记本更急迫。
学校七月一号放假,考试周阮宁天天灌咖啡,平常上课打瞌睡,这会儿明显遭报应了,一个学期的东西一周背完,阮妹不求奖学金,因为她本就不是什么胸有大志的人,但是挂科也是不大妙的,因为挂科要交补考费,一科六十。姑娘秉持这样的想法,我不赚学校便宜,学校也休想赚我便宜= =。铁了心不能挂,喝咖啡以供鸡血,半夜一、三、五点各一杯,最后一科民法考完,丫直接吐得天昏地暗,肝肠寸断,从此看到电视广告捧着雀巢咖啡笑得甜甜的妹子都恨不得一巴掌呼到屏幕上。
放假了,五朵花各回各家,阮宁留在H城打零工一个月,八月才算结束。挣了约摸七百块,掏出其中四百给家里那三口买了些礼物,自个儿存了三百,另扣了一张到家的火车票。
阮宁到家,她那刚满三岁的小弟弟是最开心的。阮宁惯弟弟,立刻抱孩子到肩膀上,俯首甘为孺子牛。小家伙也不客气,揪着她的耳朵当方向盘,左耳朵是往左拐,右耳朵是往右拐。阮宁特别听话,撒丫子跑得贼欢,把小家伙逗得合不拢嘴,陈叔叔一贯不大搭理阮宁的,只坐在客厅看电视,妈妈则在厨房门口瞧着两人抿嘴笑,脸柔和得仿佛能发亮。
晚上吃团圆饭时,阮宁小心翼翼看陈叔叔脸色,也不过是夹了眼前的菜,不敢动那些瞧着贵重些的,生怕惹他不喜。她妈妈一皱眉,她便笑眯眯的,吃得甘甜,还不忘喂弟弟一口菜。
她有自己的房间,吃完饭便开始收拾行李。刚归置完衣服,妈妈便捧来了半个西瓜,瓜上插个勺。阮宁打小吃瓜淘气,只拿勺吃中间最甜的一圈,旁边的是不动的。阮宁盘腿坐在床上,乖乖地吃瓜,却是从最边上吃起,妈妈坐在一旁,问她些学校日常生活,她有一句没一句地应着,整颗脑袋都要埋在瓜里了。
“在学校好好吃饭了吗?”
“吃了。都土豆牛肉,特好,牛肉比土豆都大。我们宿舍其他人都说,乖乖,你们家也太惯孩子了吧,见天就吃土豆牛肉,下碗方便面还加仨鸡蛋俩关东煮,关东煮还只要两块的,一块五的没法吃,都是面啊。”
“好好休息了吗?”
“休息特好,一天基本上睡十六个小时,耗子们起义大闹宿舍楼到我们宿舍门口都绕着走。为什么啊,它们怕我呀,谁敢吵我睡觉,我拿拖鞋把它拍成葱油饼。”
“上课听得懂吗?”
“听得懂,都坐第一排,记笔记记得特好,老师都夸,这谁家的孩子啊,养得这么水灵,她妈妈可真有福气。”
阮宁妈妈一听,憋不住就笑了,拧着她的耳朵转了一圈:“这张嘴怎么长的呢,就这么能贫!”
阮宁把最中间的一大块放到妈妈唇边,微笑着与她对视,她觉得那双眼有多慈祥,她看向那双眼睛便有多温柔。她说:“妈妈,我过得很好。”
阮妈妈摇摇头说我不吃,又把那口西瓜往阮宁口中送,仿似她小时候,万千的宠溺,千万的怜爱,都在这小小女孩身上。
阮宁怔了怔,张口吃了,妈妈又问道:“大学有喜欢的男孩子吗,我在这方面倒是不拘束你的,找一个也好,我和你爸爸……”
阮宁打断了她的话:“有啊,一直都有。”
妈妈笑了,揉着女孩儿的长发,问道:“长什么样儿?”
“您夸他长得好看学习好,我倒是没觉得,我当时研究了一下我们两个的脸,他就是脸洗得干净,但其实还是我长得更胜一筹的,至于学习好,学习好的不见得脑子好使啊,我就不一样,我脑子好使。”
“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说我喜欢的人您认识啊。”
“林林啊。”
阮妈妈愣了,看着阮宁许久,噗嗤笑了:“那你就打今天起不要再想了。”
阮宁迷糊:“我一直喜欢林林啊,怎么就不能想了?”
阮妈妈却没说什么,微微笑了笑,从厨房拿出一个长长的纸盒,递给阮宁:“你累不累?”
“不累。”阮宁摇摇头,莫名其妙。
“不累也好。”阮妈妈嘀咕了一句,又说:“既然你不累,明天再回H城一趟,给你爷爷送盒点心,我今天刚做的。”
亲妈,给跪了。
chapter2(阮有女来俞有子)阮宁自从跟着妈妈继父搬到邻城后,已经约摸有三四年没有拜访过爷爷二叔一家。她刚读高中那一年的过年,是去过的,可大家情境大不如前,二叔又恐爷爷见她忧伤过度,话里话外也有深意,她便早早走了,不敢再呆。 爷爷一贯是说一不二之人,当初妈妈改嫁,她硬是要跟着妈妈,他老人家已经对妈妈和她极度不满,这回她去送点心,也不知道能不能看到好脸色。可是她幼时是爷爷带大,心中怎么不想念。咬咬牙,也就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她到了H城,又坐了将近两个小时公交,沿着路标步行了半个钟头,方到。园子还是老模样。隐藏在半山腰,却硬生生教人修出了一条柏油公路。到了过年过节,你且瞧那些顶着帽子的吧,就比谁来得早,谁当孙子当得教老爷子们老太太们舒服了。豪车一溜溜的,把一条三车道的柏油路堵得水泄不通。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儿是什么佛教圣地了。不过也差不离,有时候求泥巴菩萨还真不见得比拜一拜真神更管用。 路径整齐,守卫森严。看门的是两个年轻警卫,制服笔挺,直直地像个假人。眼瞧前方,居高临下。旁边是一处玻璃房,房中坐着一个昏昏欲睡的中年人。阮宁在这儿住了十五年,可是不过短短五年,已经物是人非。她好像谁都不认识了。她趴到那玻璃房的小小窗前,张了张口,不知道该说什么,那中年人已经武装起肃色,厉声道:“找谁的?站这半天了,也不说话。”阮宁想了想爷爷的名字,干巴巴问:“我找阮令你看能找着不?”“晚上看军事频道新闻……”“阮静呢?阮静官不大。”“阮秘书长?”“哈哈,叔叔我开玩笑的,我找阮致,你看阮致还是个学生……”那人头发甚是油亮,吐了口浓痰,清了清嗓子,不耐烦道:“到底找谁!”阮宁赔笑:“阮致,我就是找阮致的。”那人有些鄙夷地上下看了阮宁一眼,带着些意味不明的笑:“小姑娘,又是阮少的同学吧?小姑娘,去过北京的故宫吧,故宫好吗,知道故宫过去叫什么吗,那儿叫四九城。那你知道这儿是哪儿吗?这也是四九城。不对,这儿是五九城六九城,四九城早前儿可是谁都没了,这儿住着的人动一动天却塌了。你们这么大年纪的小女孩就知道情情爱爱,阮家是什么人家,来之前打听过吗,贸贸然便闯了过来。你找他?你找他我可以给你传话,但你且等着,等到什么时候我不负责。”阮宁尽量不狰狞:“我就在这儿等着,不耽误事儿。”玻璃房的人懒洋洋地看了阮宁一眼,嘲讽地笑了笑,却粗鲁呵斥道:“一边等着去!挡道!”阮宁“哦”一声,抱着手提袋又站在了一边。她站了约有一个小时,那玻璃房里的人带着早已料到结果的得意,恶声恶气地说:“阮少不在,不见。”阮宁挠挠头,本来想走,可后来想想,这会儿都黄昏了,阮致再爱玩,总得回家吧。她等等也就是了。于是,就抱着手提袋,蹲在一旁的松树下闭目养神。那人看了阮宁几眼,原本以为这小姑娘受到羞辱就要走了,结果还是个心宽的主。这不,还哼起歌儿来。 七八点钟,山上的天彻底黑了。阮宁得赶夜车回去,瞧着时候也不早了,就对玻璃房子里的人说:“叔叔,您看,我家在周城,来一趟也不容易。我家和阮家是亲戚,我妈妈做了点梅子糕,如果致少回来了,您帮我递……”她的“递一下”还没说完,不远处驶来一辆车。前车灯调得幽昧,可速度却不慢,是辆无顶的跑车,在路灯下呈着薄荷灰。车上共三人。驾驶座副驾驶再加上后座。 “哎哎,阮致!”阮宁认出人了,大声叫着,笑了起来,如释重负。阮宁哎哎着,眼见着那车却不停。那股子憋闷在心里也是说不出了,肚子饿得咕咕叫,把手提袋一撕,狼一样快绿了的眼睛,掏出梅子糕泄愤,像咬谁的肉。玻璃房里的大叔幸灾乐祸地瞥着阮宁,阮宁一屁股坐在高大的松树旁,一边吃一边瞪那叔叔。吃着吃着吃开心了,觉得她老娘厨艺是真好,也不瞪人了,就专心把头埋到糕点盒子里了。 一束刺目的光打到阮宁脸上的时候,阮宁像只被人吓住的小乳狗抖了一下,满嘴白色粉屑,抬起了眼。站在她身旁的瘦高少年也显然是被她给愁住了,半弯腰,问:“妞妞,怎么……在这儿就吃起来了?”来人是阮宁的二哥,二叔家的二儿子阮致,就刚刚跑得一溜烟的那个。阮宁家比较有意思,孩子的名字取自“宁静致远”。阮宁奶奶是爷爷第一个老婆,她爸爸又比后奶奶家的二叔年纪大,所以阮宁虽然年纪最小,却占了个“宁”。二叔家的两个哥哥分别叫阮静、阮致。阮静已经上班了,阮致跟她同年人,一个年头一个年尾,所以小时候没少同班,俩人关系也是最好的。阮致手里拿着小手电,高低眉,好笑地看着阮宁。阮宁好久没见他,刚刚饿着肚子是有些怨气,这会儿却哈哈笑了,递给阮致一块饼:“吃不吃不,我妈做的。”阮致也笑,揉揉她的长发:“傻妞妞,怎么不回家,就坐这儿吃起来了?”阮宁小名叫妞妞,家里从小喊到大的。阮宁把梅花糕塞到阮致嘴里,说:“可别说你见过我,我妈让我给爷爷送梅花糕,我都给吃了,爷爷也没见着。啊,还有阮静,不要告诉他我来过。”阮致一听就明白怎么回事了。这世上看人下碟的不是一人,也不是少数。他透着月亮头瞧着阮宁如今穿得也只是一般模样,并不大体面,便知道她这五年过得什么样了。心头有些酸,可也不好说什么,只点着头,把糕点在唇齿间咂摸了一下。甜甜酸酸的,吃完口中尚带着清冽的香气。大伯母是极为擅长做糕点的,小时候院子里的小孩子都特别喜欢她。他低头瞧着阮宁长大了一些却还带着小时候的淘气面庞,眼睛益发柔软。那些人和物都是他十分熟悉的,可是许久见不着了,便好惦念。阮致陪着阮宁下了山,把她送到了公交站牌前。阮宁站在站牌前,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问了:“阿致,有林林的消息吗?”阮致一时想不起了,后来才反应过来:“哦,你说宋林啊。他现在在美国呢,宋林打小不是学习就好么,早慧得很,如今都在常青藤名校读到研二了。”阮宁微微愣了愣,却不再说什么。阮致低头看了看手表,抱歉道:“妞妞,刚刚是朋友的车,他有些洁癖,不好教他送你。”阮宁笑了,看着远处即将驶来的公车,那才是她的归程,便做手势撵阮致:“走吧走吧,别害我赶不上火车。”别害我赶不上唯一的一趟火车,别害我太晚回到妈妈的家,别害我蹑手蹑脚地摸黑进入房间,别害我回忆过去,对我而言,回忆好像推不倒的围墙,烘不热的雨天。阮致回到院子,才想起问阮宁如今的电话号码,心内十分懊恼,打开车门还在摇头。驾驶座上的人双手抵成尖塔,淡淡地凝滞着后视镜,副驾驶座上的娇美姑娘却笑了:“好久,是喜欢的姑娘?”
“我妹妹。” “你还有妹妹?”阮致平时爱笑,这会儿也不笑,点了点头:“我妹妹特别可爱的。”驾驶座上的人却微微闭眼,淡道:“吃得一脸糯米粉特别可爱吗?”那姑娘似乎是心仪这人的,笑得乐不可支:“我说三少怎么突然停车了呢,原来是阮小姐仪态不佳,吓住你了。你这张嘴啊……”阮致也愣住了:“对啊,一晃而过,我还没张嘴,你和我心电感应啊阿迟。”
“抱歉,油门踩成了刹车。”
阮宁参加同学会之前,先翻了翻当年的同学录。有人写最喜欢的格言,这样说道:“给我一个杠杆,我能撬动地球。”这是个意气风发的女孩子,喜欢读书都成痴了,家里父母煮饭都不敢做排骨,因为咬排骨费劲儿,耽误孩子读书的时间。 有人写对她的第一印象:“没什么印象,挺瘦的。”这是个迷迷糊糊的男孩子,对所有人都不大有印象,学习特别好,但是孩子气得厉害。有人写喜欢吃的食物:“鹅肝鱼子酱……ps:贵的都挺好吃。”这个女孩特别潮,那回儿ps两个字母刚流行,她就一定要用上。也爱说大实话,贵的东西一般真的挺好吃。长得漂亮,不招女生待见,在男生眼里,却是个温柔的梦想。有人写对她的寄语:“以后还读同一所高中吧。”这个男孩子话特别少,跟她初三时是前后桌,因为有次考得比她差了,居然哭了。阮宁一直纳闷他在哭什么,毕竟他赢了自己二十回都有了,如果每次她都哭,眼睛恐怕都瞎了。有人说想对她说的话:“聒噪,怎么话那么多;缺德,也就是个姑娘tm不挨揍!”这个男孩子是她最好的朋友,毕业时送给她一个神奇的qq号,号码里只有一个好友,那个人是她喜欢的男孩。有人没有为她填这样一份同学录,因为没到毕业,他就离开。这是个像繁花像春天一样的男孩,她想起他,都欢喜得自己一个人傻笑出来。大家都不记得他的存在,他像一个八月十五的灯谜,好像只有她才知道谜底的可爱。这个人,是她一直暗恋着的小学同学、初中同学。 她为了补齐最后一份同学录,决定参加这次同学会。最后的三百块映照的虚荣心也不过是条颜色光鲜的裙子。在镜子前看自己半天,好像哪哪儿都一般。她安慰自己长得挺秀气,起码能打60分,她喜欢的男孩除了干净,也就一般,比她多一分,61分。她家挺穷,那男孩邋里邋遢,衣服偶尔都带补丁,若是相见,也很般配。她欢欢喜喜地去参加同学会,却被一道门拦在外。REU问她有没有会员卡,她看着这个可可色温暖的建筑有些语塞。阮宁其实挺喜欢REU,她从火车站坐公交到学校,每次都会经过这里,与别的建筑不同,阳光下这座高楼被映得暖暖的,像是在火炉中快要烤化了的巧克力,戳一戳,就滴出油乳来。远远瞧着,又似乎太过脆薄,阮宁经常趴在公交车的窗前看,那些顽童的破坏欲涌上来,几乎恨不得拿块石头砸一砸,仿佛那堆甜蜜的巧克力便会瞬间坍塌。 阮宁问办个会员卡多少钱,对方笑了,也跟巧克力一样,甜甜的:“小姐,对不起,是这样的。办会员卡并不需要钱,但是您需要有身份认证。”阮宁傻乎乎掏出了身份证。对方继续笑:“小姐,对不起,身份认证跟身份证不是同一个概念。身份认证是指您认识的人必须是我们的会员,这样我们才能确认您的资格。”阮宁缩回了手,抱着包尴尬地站在了大厅。领班的女孩笑得太甜美阮宁也不好再长待了,她默默地从旋转门转了出去。
也巧,三三两两的同学都陆续到了,阮宁咂摸了咂摸,想打招呼,看到那些剪裁合体的西装,女孩子身上映着雪白皮肤的晚礼服,阮宁小同学脸红得像猴子屁股。不是同学聚会吗,干嘛弄得像颁奖现场。 不过,看样子他们并没怎么认出她。这些人像是对这里十分熟稔,说说笑笑,十分亲昵地挽着手进去了。阮宁就蹲门口筛选。她等着那个跟她一样进不去的人。今晚,她最想见的人。 来往的人并不多,她左看右顾得也并不少。除了瞧见阮致的时候避了避,其余时候她都在。盛夏的月光很美,洒在繁丽的庭院里。银白安静的光像一双温柔的手,摩挲着小姑娘的发顶。她瞧见石子就踢石子,瞧见落花就去踩落花。阮致穿着一身灰黑色的西装,他身后还站着一个寂静的人。阮宁躲在一旁,就是他们匆匆而过瞥过匆匆一眼。那个人比月光还要白净。阮宁想起了阳光下远远瞧见的人,就是一大团光晕。他也像那团光晕。只知道好看,却瞧不清脸。那一晚,她等到了曲终人散,等到了末班车,却并没有等到和林林相见。 九月开学的时候,是叔叔送她到车站的。等车的时候,两个人无话,也挺尴尬。过了会儿,他站起了身,离开了,阮宁猜他或许是到一旁抽烟了,她也就拿着本书颠来倒去地看。书里有这样的一段话,阮宁很喜欢——“克利斯看到太阳升起的时候,终于松了一口气。幽深的森林深处再也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可怖,灌木丛不是森然的魔鬼,虽然深夜里它们那么像要随时出来袭击没有盔甲没有防备的旅人,可是在阳光和露水的陪伴下,他却看到了勃勃的生机和善意。什么都变了,什么都并没有变化,谁知道呢。见鬼的,在黑暗中十分清醒的克利斯这会儿只想在阳光下长长地睡一觉。”那天阳光也挺好的,阮宁读着读着就入神了。过了会儿,叔叔回来了,拿了两碗牛肉泡面和几个卤蛋,沉默地塞进了她的行李里。阮宁有些诧异,却没有说什么,低着头,只有笑。火车开走的时候,那男人遥遥地对她说:“到了,记得给你妈妈打个电话。”阮宁使劲地挥了挥手,点了点头。回到学校的那天晚上,大家都在,她们互相拥抱,阮宁爱撒娇,抱着让亲亲,那些冰凉或者温柔的女孩子们的嘴唇在她的脸颊上印下,她觉得自己很快活。她没有忘了给妈妈打电话,弟弟依旧在闹腾,从不与她怎么说话的叔叔也仿佛在旁边静静听着。她那晚睡得很好,与克利斯同在。 阮宁宿舍大姐二姐在新学期遇到了新桃花,她们纷纷和对面男生宿舍楼上体育学院的两个学弟谈起了恋爱。体院的男生大多身材高大,而高高的男生多半也看起来是顺眼的,这两个又是顺眼里的翘楚,阮宁宿舍的姑娘都是外貌协会的,所以大姐二姐选择他们倒也不太让阮宁意外。至于体院男生一贯只有相貌没有脑子这个事实,大家一起忽略了,因为这特么不是原则问题。为什么呢,法学院的男生倒是有脑子,可他妈话多长得丑啊,看着不顺眼,吵又吵不过,这才是问题。天南海北地读个大学,从毛头孩子变成大人,骚动了十八九年的一管子鼻血热乎乎的,拼死了也要恋爱,到时候天南海北地又散了,嘴上说来都是天长地久,可谁扪心自问也没真图结局圆满,因此抛却所以,多半选的只是一个顺眼。阮宁生活简单,长相也简单,整个人都挺简单,容易被人忽视。她没有大学谈恋爱的打算,大抵也没谁和她谈恋爱的打算。这个小同志就做个清醒的旁观者,看着大姐二姐谈恋爱。大姐谈恋爱是这样的风格:哇我的菜——我喜欢你你喜不喜欢我没关系——我们恋爱吧——我给你洗臭袜子——你觉得我妆浓没关系我可以淡点反正老娘天生丽质——你觉得我个子低没关系我可以十厘米防水台你瞧我们多登对——你喜欢上别人了?——我跟你闹——闹——闹——闹——滚丫的我不喜欢你了。二姐谈恋爱则是:嗯一般人——我不喜欢你但你喜欢我——我们恋爱吧——嗯?对我没以前好了你特么不是承诺一辈子对我好的——我跟你闹——闹——闹——闹——你不爱我了——我爱上你了。这两场恋爱开始的时候差不多,都是十月,结束的时间也差不多,十二月。 这两个月,阮宁的生活依旧十分简单,可当她们都分了手的时候,小同学反而不大好了。阮宁算了算,她就是从二00八年十一月二十九号晚上八点开始倒霉的。那天晚上,下了课,她们寝室照常一起去食堂吃饭。大姐二姐都落落寡欢。这个唉一句,那个叹一声。老三周旦吃得很快,距离四级考试还有不到一个月了,她要去自习室。老四老五则是吃完一起去洗澡了。就剩阮宁和另外两个萎靡不振的家伙。起初那两人谁也没说话,阮宁吃馒头吃得欢快,过了会儿,大姐开始啪嗒啪嗒掉眼泪:“他怎么能喜欢上别人了,还特么嫌我低,那姑娘比我还低!”阮宁咬了一口馒头,点点头,小同学认为前大姐夫实在没眼光。美成应澄澄这样的还被劈腿,普通劳动人民挂得更快。 二姐也开始掉眼泪:“我特么不喜欢他好么,但是他凭什么不喜欢我啊,是他先追的我,是他说要一辈子对我好的,现在却跟前女友复合了,还他妈说我作,我他妈有他贱有他作吗!”阮宁又咬了口馒头,点了点头,小同学认为前二姐夫也是吃饱了撑的,海誓山盟的时候什么话都敢说,什么甜甜我为了你愿意去死!这会儿闹着分手却怂了。你他妈倒是去死啊。二姐是叫甜甜,可她不是糖啊,就算是糖,也是块糖砌成的板砖,势必要砸到你很忧伤。大姐说一句,小同学咬口馒头,点点头;二姐说一句,小同学再咬口馒头,点点头。那一晚,她们终于破涕而笑的时候,小同学已经塞了四个大馒头。晚上八点,阮宁开始闹肚子。起初是去厕所,到后来就是疼,疼得颠来倒去了。寝室众人一看不对劲,这个背着,那个扶着,到了西门的校医院。 阮宁疼得迷迷糊糊的,只知道手疼了一下,全身冰凉,估计是挂上吊瓶了。她睡着了,不过睡得不太安稳,周围的动静似乎隐隐约约能听到。早上醒来,才发现,居然是个单间。她掐了掐自己,觉得自己最近行大运了。校医院向来号称走廊医院,因为大多数时候,人员爆满,挂吊瓶的时候都在走廊里支一张临时床,所以病号很多时候都没见着过病房,更何况是单间。阮宁嘿嘿笑了半天,揉揉肚子,虽然还是胀胀的,但是确实已经不疼了。七点半左右的时候,来了一个小护士换了一次吊瓶,看到她,一直笑,笑得意味深长的。阮宁摸摸脸,有点莫名其妙。过了一会儿,寝室五姐打电话,说今天有大课,中午下课了再去看她。阮宁迷迷糊糊地记得寝室的人一直守着她清晨才走,就叮嘱她们好好上课,然后直接回宿舍休息,她再挂瓶水就没事儿了。阮宁很悠闲,东瞅瞅西看看,摸摸手机,玩了会儿贪吃蛇,精神十分高涨。她等着挂完水就结账回去了,然后就听到无比嘈杂的脚步声。虽然没人说话,但是那种声音,能让她感受到一种热闹。然后,病房的门就被推开了。贪吃蛇咬住尾巴了。Game
Over了。阮宁傻乎乎地看着一群兴奋得同样傻乎乎的穿着白大褂的毛小子毛丫头。他们瞧着阮宁,阮宁……( ⊙ o ⊙ )白大褂们……( ⊙ o ⊙ )前面的秃头主治医生指着阮宁,笑道:“同学们,那么这个病人呢,是典型的肠胃部急性炎症,早上经过问诊,我们可以确定,她其实是暴饮暴食所导致的病况。也就是俗称的吃撑了。不要笑,人家小姑娘都害臊了,大家都是学医的,这种事情太正常不过,今天呢,你们可以通过仪器进行初步的诊判。”白大褂们用很神圣的表情看着阮宁的肚子,好像她揣了个耶稣。阮宁确实脸红了,她都快哭了,其实只有她知道,那里面就揣了四个馒头。阮宁很想说不,但是主治医师笑眯眯地对小同学说:“我这些学生初次来医院,有做得不妥当的地方同学你多多担待,你这两天的医药费由学校报销,我已经安排过了。”阮宁就没说出不= =。然后白大褂们挂着听诊器就一个个过来了,还有一个白乎乎的小胖墩推着仪器过来了,阮宁看他一眼,就别过头了。好丑= =,还像昨天吃的馒头……胃药呢。这个听诊的长得也不行,有痘痘,手粗粗的,难看……话说回来,医学院的男生质量也不怎么样嘛,据说几年前倒是出了一个天上有地下无的,可是08年刚刚结婚,还是同系的学妹。姓什么来着,顾是不是……阮小同学神游天外,听诊器冰冰的,白大褂们唧唧喳喳的,她的思绪却从这里没帅哥飘到了哪里有帅哥。丑馒头拿着仪器,中间兴奋地插了一句话:“好清晰好肿胀的胃哟……”小同学斜了他一眼,那目光霸气威武,他闭上了嘴。她继续神游天外。话说那个刷货俞三貌似也是医学院的,听说女孩子们看到他欢喜得恨不得同手同脚往前跳着走,那应该离天上有地下无也不差哪儿,嗯,不知道大几的,今儿个也没见着……就算见着了也不能为小电报一嘴之仇啊,难道也喷他一脸水……阮宁想着想着,四周就安静了。她感到了一双十分冰凉的手,鼻间却嗅到了十分清新的气息,似乎是不知名的花香,又似乎是漱口水的气味。一切与干净有关的感觉,就瞬间萦绕到了阮宁的脑门上。阮宁缓缓地抬起了头,她看到了一个半躬身的同样穿着白大褂的男孩。那件衣裳很干净,好像会发光。她就看着他,一直看着。“不是胃不舒服吗,心脏怎么了?” 她张了张嘴,嚅嗫着,想说什么,其他人却在笑:“俞迟,这都不明白?” 俞……迟……原来他就是俞迟。原来他是俞迟。阮宁并没有说出她想说的话。她的肚子又不舒服了。这次也许,真的是心脏怎么了。
chapter3(圣诞公公觅婆婆)那一晚,阮宁打开了那个好多年都没有打开的QQ,那里面是他喜欢的人,可他喜欢的人的头像永远灰暗着。“你在吗,林林。”“我今天遇见了跟你很像的人,林林。”“我吃了四个馒头,都快撑死了,林林。”“我很想你,林林。”“你一定看不到吧,如果你看到了,也不必回答。”因为我只是想你,没想逼你回答。阮宁有些沮丧地发着一串又一串的话,发完,看着那个灰暗的头像,心口却堵得无法言喻。她靠近他的时候并没有觉得快乐了些,因为好像又陷入了无穷无尽的等待。如果不曾开口,也就安慰自己,得不到回应太正常,可是如果开了口,即便他这辈子都不再回复她,这件事也不叫完结。她就趴在小桌上,静静地看着那只灰暗的企鹅。不知过了多久,鼠标移到了右上角,在点击确定的一瞬间,那只企鹅却晃动了。阮宁揉了揉眼,她的心脏快跳了出来。她的一串又一串的话后面,只有一个字。“好。”阮宁寝室夜聊,不知怎么的,就说起了俞三。“听说俞老生了四个儿子,却没有一个孙子。”“我家亲戚有个叔叔的朋友在俞老办公室做过秘书,说俞三出生之前,俞老简直愁眉苦脸。”“我倒是不知道内幕,但是就听大人酒桌上戏谈,俞三前面是两个堂姐,比他大了七八岁。俞三来得太迟了,那时大家开玩笑,孙子再不来,俞老都准备再偷生一个小儿子了。后来俞三出生了,就取名俞迟。”“俞老在南方军区地位超然,阮家宋家顾家多有不及,至于北方,言家陆家摇摇欲坠,辛家温家早已分崩离析。所以到现在,俞家稍有动静,有些敏感聪明的都能联系到大局势了。”阮宁沉默了一会儿,才问道:“那什么样的姑娘才配得上他啊?”大家也沉默,沉默着沉默着,甜甜掰着手指开口:“长得漂亮也不够,俞迟比谁都好看;家里有钱,俞家那种门庭嫌俗;阮家顾家都是儿子,北方各家子弟比他年纪都大些,也是不成行的,宋家倒是有几个姑娘,大概马虎马虎还配得上。尤其是宋四,长得漂亮,性格活泼,和俞三走得也近,约摸希望大些。”老五点点头,咂摸道:“我也见过宋四,腿长胸大的,皮肤也白,好看得很,两个人站到一起,好像一幅画,很是般配。”阮宁把脑袋缩进了被窝。不一会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梦里她就坐在高高的树下,书上有熟透了的苹果。有个干净得只能嗅到肥皂香的孩子坐在她的身边,他喊她:“喂,牛顿。”阮宁就哭了:“林林。”他一直喊她牛顿,她一直嘶吼着林林,不知道彼此在什么时空,直到苹果砸到脸上,这梦才醒。上铺周旦的青蛙抱枕砸小同学脸上了。说起青蛙,就不得不提提周旦的怪癖了。阮宁女儿周旦同学非常喜欢军人,甚至喜欢并享受军事化管理,衍伸到喜欢绿色的东西,包括绿色的牛仔裙和绿色的青蛙。让人一头黑线。寝室六个人有五个人睡懒觉,只有周旦起得最早,天不亮就活力四射。老二甜甜评价周旦:“你就是一匹逆着跑的狼!违反自然规律,动物天性,极度不科学!”周旦不以为然,勇往直前。甜甜和周旦是一个星座,都是天秤,性格却截然相反。因为甜甜太活泼奔放,周旦却文静羞涩。所以大家都搞不懂天秤是怎样一个奇特的星座。等到有一天,周旦自己一个人拉黑灯默默羞涩地看着经典情色电影《思春期诱惑》,大家才吐血地发现,这敢情是闷骚啊。甜甜同学明骚,周旦闷骚……俩人奇葩地统一了天秤。可是今天却是阮宁第一个醒来,她恍恍惚惚地抱着盆,恍恍惚惚地刷牙洗脸换衣服,恍恍惚惚地抱着书,恍恍惚惚地开门关门。关门的时候,摸到大锁,叮叮咣咣地,那几个在床上睡瘫的腾地冷汗都出来了,我草这是要锁一窝啊。大家咆哮:“周旦你个精神亢奋症!”周旦从上铺揉揉眼,吓了一跳:“怎么了怎么了?!”阮宁恍恍惚惚地看着手里的锁,又安静地放下,挠挠头,走了。她那些日子,每天都会在综合教学楼的自习室做两套四级试卷,阮宁不是个爱学习的姑娘,从小到大都是靠小聪明。小学那会儿老师让背书,背完家长签字,她爹妈不在家,当然事实上她也不会背,这孩子就缠着爷爷签,一会儿拽爷爷耳朵一会儿哼哼唧唧一会儿又爬到爷爷背上荡秋千,给老爷子折腾坏了,最后签完字递给老师,老师比她还心虚。听力像听天书,完形填空做得心虚,阅读理解这个看着错那个也错,小作文不懂格式大作文抓耳挠腮。考试时大致有一道听力题,是这么说的:Tom喜欢Jenny,Jenny深爱李雷,李雷、Tom、和韩梅是小学同学,李雷喜欢Jenny。问:李雷和韩梅是什么关系?阮宁想了想,选了C——They
relationship witheach
other。正确答案显然是——Classmates
in primary
school。阮宁想抽死自己,后来仔细分析,她觉得出题人还是要负一定的责任的。小学同学就非得算有关系了吗,小学同学就非得你好我好大家好了?小学同学特么的彼此见面认不出的海了去了!小学同学就是在一个班上过课,有过相同的老师相同的课外辅导书,看过相同的窗外风景,去过特么的相同的厕所,可长大了,老师老了退休了辅导书烧了卖了风景变陌生了了连教学楼都拆了扒了,就算还有人记得,可还有谁会回去呢。四级过完没多久,周旦给寝室捎来一个信儿,说是今年圣诞节校学生会大概会举行大型的游园活动,现在已经在市里拉了不少赞助了。阮宁大一的时候,学校也举办过游园会,那会儿大一小孩儿在学长学姐指挥下傻乎乎布置会场,也没玩到什么。当时最抢眼的是外院——风格开放,花样诸多。文学院则做了个诗词树,在院前的小河里弄了个流觞曲水,可以猜诗谜,可以喝酒,也挺有趣。体院表演了两场武术,女孩子走了个T台,韵味十足;医学院保持高贵冷艳风格,什么都没做,就放了两棵圣诞树,大多在院内自习室,但是女孩子还是一窝一窝地往里涌;至于法学院,是最奇葩的,居然在模拟法庭开了次庭,全校轰动,大家都知道了这是个以出二缺学霸闻名的学院。周旦在校学生会,正巧组织筹划这次活动。今年有几个大企业赞助,所以费用足了,学校领导方面说要送学生福利。本来想着混着个巧克力也行,后来学校却默默拉了一车皮苹果,得,大家一看,歇菜吧。然后呢,包苹果派苹果虽然不是什么事儿,但也算个工作,给学生会哪个部哪个都不肯干,后来会长着急了,就说那请几个同学吧,大不了算小时工。周旦回去跟寝室姑娘说了,应澄澄甜甜都懒,不肯去,老五有男友,去不了,老四齐蔓闲着无聊,也是愿意去的,阮宁小同志一贯光棍,也开开心心地去了。大约十个人,包苹果包了两天,第二天晚上就是平安夜,十个人去四个门派苹果,路过的人人有份。开始商议的是说穿统一服装,男生西服,女生裙子,后来觉得太没有节日特色,就拟定了扮成圣诞老人,衣服是艺术学院友情支持,做了十套,按照头发颜色给性别分类。比如女孩子都是红色蓝色的须发,男生则大多是黑色棕色的。阮宁得到一套蓝色的,衣服倒也是好看的,但是布料太薄,而且宽大,阮宁怕冷,就套了里三层外三层,等穿出来,俨然跟只熊没什么区别了。小同学扛着一袋子苹果很洒脱地挥手再见了,出了宿舍楼,大家都跟在她后面吃吃笑着,阮宁觉得不对劲,往背后一摸,撕下一张白纸。上面挂着一行字:“公公单身,圣诞诚觅婆婆。”怪不得刚刚甜甜拍了她好几下,她们又在作怪,小同学闹了个大红脸,一身红色公公服蹿得飞快,怕看到熟人。阮宁在东门派苹果,附近只有五个院:法学院、公共管理学院、文学院、医学院、药学院。08年的圣诞夜下了雪,天挺冷的,不多会儿就积了薄薄一层白。阮宁发完一袋苹果就去学生再扛一袋,收到苹果的自然开心,但是阮宁她们其实挺辛苦的,一晚上没闲着,开始还能笑出来,后来笑就僵到了脸上,见人就是一句:“圣诞快乐,要来一个苹果吗?”等到十一点十分左右的时候,互相联系,大家都收工了。阮宁扛着剩下的半袋子苹果累瘫在了梧桐树下的观景椅上。靠背上和座椅的缝隙间其实都有雪,凉得刺骨,但是她那会儿累极了,也就顾不上冷了。这么一个圣诞老公公,就双手铺在双腿上,乖巧地眯眼望着雪中的远方。那里似乎什么都有,那里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十一点钟的时候,俞迟抬手看了看腕表。时间确实已经晚了。他合上厚厚的外文书《唐吉坷德的十二个医例》,便朝自习室外走去。白天实验的时候,白大褂忘了放回实验室,这会儿便一直是穿着的。外面下雪了,俞迟微微拧了下眉。他并不大喜欢雪天。阮致兄弟发了短信,邀他去市区西三环喝热啤酒。俞迟与他们兄弟近些年处得不错,便答应了。他这身白大褂太不合时宜,只能脱掉放在哪里。教学楼刚锁了门,看了看四周,似乎也就剩垃圾桶了。俞迟朝风雪走了过去。黑乎乎的远方,有个像熊一样健壮的身影,滑稽可笑,却在蜷缩着。俞迟料想这许是个流浪汉。他走近了,却看到一个垂着头的圣诞老人。它似乎不小心睡着了。俞迟把白大褂脱下,披在了老人的身上。他动作很轻缓,圣诞老人却腾地弹了起来,怔怔地看着他。那少年扫了那老人上下一眼,迅速地便有了判断。这是个小姑娘。还是个挺清秀的小姑娘,虽然有胡子遮着,但脸颊鼓鼓的,眼睛大大的,并不丑。他也微微低头看着她,又重复一遍:“怎么还没结束吗,学生会的工作?”俞迟三婶娘家今年是游园会的赞助商,他之前听过只言片语,说圣诞节会有圣诞老人给学生送些礼物。这会儿会有圣诞老人,大抵不错在此事上。阮宁手冻得红红的,有些费劲的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没有包裹过的苹果。那颗苹果在雪中红润极了,像小娃娃的脸庞。她递给他,仰头看着这个极高也极白的少年,在雪中仿佛便是雪的一部分。只是他身上仿佛有着淡淡的香草味道,像一杯方沏好的茶水,寒冷中便添了些温柔的暖意。她轻轻张口,怕呼出一口气,便把他吓跑了。她闪着泪光微笑问他:“我刚刚梦见你啦。圣诞快乐,你也要来个苹果吗,林林?”你也要来个苹果吗,林林?林林。
chapter4(世间最初的喜欢)俞迟驱车到地点的时候,已经是凌晨。是个木屋造型的小酒吧,叫“bear beer”,专供啤酒。俞迟进去,阮致抱着杯酒和身旁的姑娘正聊得欢,他长得极俊秀温和,为人又幽默可亲,没什么架子,姑娘们都喜欢他。当然阮致的衣服、手表、名车也足够打动人。他哥哥阮静却是个让人不大能看透的人。阮家的实力和资源在这个长孙身上发挥得淋漓尽致,而阮静本人的无可挑剔和性格上的低调又并不教人觉得他如此年轻便在政途上游刃有余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摆两个事实:一、阮静刚满二十八岁;二、所有见过阮静的人都能认真地喊他一声阮秘书长。单这两桩,足以让俞迟不与他交恶,也不与他过度交好。阮静抿了口啤酒沫,瞧着俞迟微微笑了笑,示意他坐在身旁。阮致也瞧见他了,笑了笑,问道:“宋四呢?天天狗皮膏药一样,黏着你,这会儿你来这儿了,她反倒没跟来?”俞迟诧异,坐在阮静身旁,看着阮致,淡淡一笑:“她是世交家姊妹,与我自己的妹妹没什么分别。如果赶尽杀绝,反而显得不近人情。节日时她们家倒不好意思走动了。”阮静噗嗤一声笑了,这孩子真是没一句废话,听得懂的自然就听得再明白不过了,糊涂的便由着他糊涂,也无妨碍。阮致身旁的姑娘轻轻探过头,问道:“帅哥,要喝点什么?”俞迟颔首:“普通啤酒就好。”阮致纳闷,勾着他肩膀:“三少怎么这么好打发了,平时不是处处都有要求。”俞迟淡淡环视了一下四周的环境,道:“我还有什么可挑剔的余地吗?”阮静扯了扯领带,卷起袖口,笑道:“阿迟瞧着心情不错。”阮致看了看他哥,又看了看俞迟在暧昧的灯光下几乎能自动发光的脸,跟看见鬼一样:“他这张没表情的脸,你都能瞧出心情不错?”阮静耸耸肩,明亮的凤眼含着笑意,换了其他的话题:“过些日子就是爷爷生日了,阿致这回上心一些,不要再气他老人家。”去年阮老爷子过生日,阮致送给了老爷子一捧金丝玫瑰花,当时,阮老爷子的脸比这小子手里的花瓣颜色还好看。阮致无辜道:“爷爷当时说,你能用对你那些女朋友一半的心对我,我就知足了。我一向就送女朋友花来着,送完他又不喜欢。”阮致顿了顿,又说:“话说回来,他也没对你送的青山玉雕表示出来什么好感吧。老爷子忒难哄,也就是妞妞,亲亲他他就乐开花了,说句鬼都不信的甜言蜜语爷爷眉毛却能笑歪。得,今年我不送礼物,我把妞妞送到老爷子身边,保证不挨批评。”阮静本来轻松地靠在椅上,听完阮致的话,也不知哪句戳住了他,这人微微坐直了,手握着的玻璃杯内的金色液体晃晃荡荡的,外表瞧着只是涟漪,内里却毫不平静。他的嗓音也变得冷寂起来:“妞妞?我们家有妞妞这个人吗?”阮致扯唇笑了笑:“得了啊,哥,妞妞在外面过得可并不好。”阮静握着杯子的手越来越紧,眉眼益发阴郁沉寂起来:“她自找的!”俞迟歪头,刚刚喝了口热啤酒,驱走了寒气,如今舒服得连脸颊都微微红润起来,他玩味地看着兄弟二人,清如泉水的眼睛不带任何波澜。似在洞察什么,也似在漠然路过。阮静察觉到哪里不对,忽然站了起来,拽住阮致的白色衬衣领口,咬牙切齿:“你见过她了?什么时候?!”阮致撇嘴:“妞妞不让我告诉你。”俞迟漫不经心地垂头,从兜里掏出一枚硬币,在原木桌上专心致志地转了起来。他呷了一口啤酒,觉得阮致会死得很惨。阮宁寝室最近挺热闹。二姐甜甜和体院前男友李岿复合了,据说俩人是真爱,男生大半夜拿着吉他在女寝楼下嚎,听不清唱了些什么,甜甜却腾地一下蹿了下去,宿管阿姨不开门,俩人就隔着铁闸执手相看泪眼,没错,演的就是《新白娘子传奇》里面法海棒打鸳鸯,拉开白娘娘和许仙那一出。阮宁贼喜欢白娘子,这一集看了很多遍。甜甜那个哀怨矫情劲儿比白娘娘有过之而无不及,就差喊一句“官人”了。寝室其他人就猫在一楼楼梯旁偷看,甜甜最近指甲留得长,抓住李岿的时候,刚巧指甲掐住了他的手,甜甜在那儿陷入情绪不可自拔,李岿已经开始疼得嗷嗷叫了。大家憋着笑,都快抖疯了。几个姑娘打打闹闹,阮宁被推了出来,她一边笑一边把甜甜往回拉,挥手问李岿:“李岿,你妈妈的姐姐的爸爸的小女儿的老公的父亲的最小的孙女儿你该喊什么啊?”“啊?该喊什么?”李岿顿时死机了。“你妹啊。”阮宁露出小白牙,嘿嘿笑。甜甜回到寝室,心虚一笑。众人严肃:“节操呢!矜持呢!说好的不理他了呢!”甜甜眨巴眨巴眼睛,撒娇:“那不是真爱来了吗,人家也不想的。”应澄澄呸了她一口,爬上上铺。周旦懒得理她,温婉一笑,继续看书。齐蔓一边翻白眼一边哼小曲儿:“高山青,涧水蓝。阿里山的姑娘壮如山呀,阿里山的少年娇如水唉。高山长青,涧水长蓝。姑娘和那少年永不分呀,碧水常围着青山转唉。啊,啊,啊,唉,唉,唉。”小五眼睛大,就冲着甜甜天真无邪地笑。笑得她发毛了,才给男友打电话:“亲爱的,以后绝对不要在我们宿舍楼下唱歌哟,不然抽死你哟。”阮宁拿着笔记本,好奇地问甜甜:“甜甜甜甜甜甜,给我讲讲真爱来了什么感觉?”甜甜大囧,但还是回答了:“就是心一直跳啊。”“不跳的那是死人。”“可是你听得到它在跳啊,扑通扑通的。跳得你觉得自己无法呼吸快死了的感觉。”“疼吗?”阮宁耐心想象,这种感觉具化起来,大抵逃不过身体酸软或者颤抖之类的官感。无法呼吸。快死了。谁无法呼吸过。谁死过。甜甜抚摸阮宁的脸颊,温柔道:“不疼啊,是很想哭泣的难过,是失去自我的时候,身体感知到的离别,是再也无法一个人这样孤单清净活着的悲伤。”学校这一年开元旦晚会的时候,人太多,院里票也就百来张,阮宁没轮着。她是挺爱热闹,无奈成绩一般,长相一般,口才一般,存在感一般,所以碰到些微好事儿不大有人想起她。澄澄是院花,院学生会主席从牙口里挤出一张邀她共赏,甜甜老五和男朋友出去约会了,周旦依旧自习室啊自习室,寝室就剩下阮宁和齐蔓。齐蔓是个妙人,腿长聪明记性好,长得一张正经八百人民教师的脸连却不干正经事儿,随时随地能演 一出,你不搭理她,由她得瑟,她保证给你整一出莎士比亚歌舞剧,还你一整个花红柳绿的天堂。“不让咱看不是,破玩意儿稀罕哪!我给你演!”齐蔓一撸袖子,抹了一嘴口红,捞了件酱紫色的纱巾就上了。她决定向这无情无义的学院和苍天无声抗议,她要做这时代的先锋,要做这命运的领头羊,于是小妞一边扭秧歌一边唱起了黑眼豆豆的《my humps》。她和阮宁是标准的A罩杯,这首歌唱的是她俩下辈子的梦想TT,被寝室定位《发啦歌》,四六嘛,哆来咪法唆拉,法拉又取义发啦,标准的好兆头。阮宁本来在看蜡笔小新,瞬间凌乱了。齐蔓抛媚眼:“快来嘛,一起嘛,六六。”阮宁眼睛抽搐了好一会儿,那纱巾晃得她快瞎了,还有那句无限循环的“my humps my humps my humps”,阮宁听着听着,就不行了,笑抽在了床上。齐蔓撅着烈焰红唇,眨巴着眼睛就过来了,抱着阮宁的小身板,坏笑道:“六六,让姐姐摸摸,your humps your humps your humps!”她去掀阮宁睡衣,阮宁笑疯了:“can’t see
can’t see
can’t see,我怕你发现真相!”“什么真相?”“其实……我是个男人。”齐蔓瞪大双眼,一拍长腿,坏笑道:“巧了嘿,小六哥儿,你四爷也是男人啊。”齐蔓和阮宁打闹了一会儿,忽然这货表情不对了,脸僵了。“怎么了?”阮宁双靥飞红,笑意还在脸上。她从床上跐溜蹿下,抱着肚子往外跑:“来了来了要卸货了,便秘了俩星期了都。等着姐啊,一会儿给你唱一出《红灯记》。”宿舍楼一多半去看元旦晚会了,差不多空了,不多会儿,空挡的楼道就听齐蔓在洗手间撕心裂肺。阮小同学拍门:“出来了吗?”“没!”齐蔓挤出一个字,手扶着门,满头大汗,脸比要生娃娃的妈妈还要扭曲。阮小同学有点担心,就蹲门口,也不说话。“臭不臭啊!你在外面我更出不来!”齐蔓快哭了,这缺根筋的小妹。“臭了我就走了。”阮小同学答。她想了想,挠头:“小时候便秘的时候,妈妈老让我吃香蕉。你要不要来一个?”“不要。”齐蔓咆哮。“我妈还老给我挤一样东西,特管用,叫什么来着,我忘了。”齐蔓已经懒得理她,过了又约摸十分钟,才讪讪开口:“那啥,乖啊,去校医院给姐开瓶那啥吧。”阮宁捧腮,脸颊揉成了一坨:“那啥。”“开……塞……露!”齐蔓一边嗯嗯,一边想掉眼泪。都多大了特么的还要用这玩意儿。都特么的吃了半斤钢材吗怎么这么难消化。“哦。”阮宁一溜烟跑了,小同学勤快,健步如飞,刷卡去校医院门诊上开了一瓶。透明塑料瓶圆肚子,还是熟悉的配方。开药的大夫填单子时随口问了两句:“便秘多久了?”阮宁老实答:“俩星期。”“是经常性便秘吗?”阮宁想了想:“不是。”“那就暂时不用辅助药物。以后注意饮食习惯,多吃蔬菜。”阮宁点了点头,乖巧地应了声。“这都是小孩子用的,多大的姑娘了。”胡子花白的老医生笑了笑。阮宁一扭头,又见一窝人乌泱泱的。里面鹤立鸡群,站着光艳慑人的少年。他干干净净的,没有弱点。“诶,这不是上次吃撑了的那个吗?你又撑住啦?”像吃撑了的馒头一般的小胖墩兴奋地叫了起来。阮宁看了自己捏着开塞露瓶子的爪子,又看了一眼俞迟。“你怎么老是撑住啊?怎么撑住的每回都是你呢?嘿,还每次都让我们看见,咱们是不是特别有缘啊同学!”阮宁听到自己的心在羞耻地跳动,那声音跳得仿佛全世界都听到了。她僵硬地同手同脚走了出去,然后开始一边走,一边哭。她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但是特么的开塞露被俞迟看到,真的好虐好想哭。“你哭了?”身后传来冷淡的略带诧异的声音。阮宁不回头,带着含混的哭腔:“开塞露不是我的。”她不打算回头,她决计不能回头。她不知道真爱是什么模样,但是,那颗心跳动的时候,她却只顾着自惭形秽,遮盖那些内里的残缺和表面上的不周全。喜欢让人羞耻。喜欢得让人羞耻。好渺小的我,不防备地,就这样被强大的他侵占了完整而坚固的自我。
chapter5(万水千山香草郎)阮宁大学毕业,参加工作以后,曾回顾这四年,印象最深刻的什么,她想了想,觉得跟俞迟并不相干。因为每个学期末持续一周的考试足以让她心神俱疲,与对他的魂不守舍异曲同工乃至更更上一层楼,所以那些缠绵颓废的心思本就不足以去打扰别人,因为我们顽强到足以自己消化。可再沸腾活泼的海鲜也有被毫不在意的语言动作伤到,瞬间变成冰块中的死鱼的时候。308寝室的人知道阮宁喜欢俞迟,是从她开始愿意准时上公共课开始的。法学院的公共课和医学院、文学院排在了一起,而阮宁平时最爱睡懒觉,最讨厌上多数排在上午的英语课和体育课,她却愿意第一个到教室,然后在教室呼呼大睡,显见得并不是她单纯地爱上了学习这项终身事业,那么这其中便必然注定了女孩芝麻点大的娇羞心思。可是,对象是谁呢?阮宁是个挺聪明的孩子,她考进法学院的时候,以数学物理化学三满分闻名,而那年的数学是出了名的难,基于她还剩这么点特长,308全寝用曲线方程和抛物线定理解了好几周,搜索阮宁每次所在座位视线最佳的区域,然后,她们发现了。小同学上课一般用书盖着头睡觉,可是那本厚厚的英文书被她推倒的一瞬间,她趴在课桌上,能看到的永远是那个在所有人的印象中只是如同在最名贵的米其林餐厅最有资格的美食评论家才能吃到的那零星食材。曾经有人乱编一段话,放在这儿,也挺贴切:旧时王谢堂前燕,迫落寻常百姓家;若就俞宋膝下孙,王谢何以成旧名。寻常百姓家的阮宁,瞧上了俞宋膝下孙的俞迟。这可真糟,不是么?平常不大动脑子的阮宁,带着脑袋去暗恋俞迟。这可更糟,不是么?2009年的第一场雪后,考试周就开始了。专业课殿后,公共课冲锋。口语考试中,老师让分组讨论,阮宁在H组,这组共四个人,大家口语都一般。阮宁打上高中以后,就有些羞涩,平常人多的时候普通话都不开口,更何况是英语。英语老师让就“大学谈恋爱有利或是有弊”展开辩论。全程只能讲英语。阮宁和一个女生被分配角色,反方有弊;另外两个男生则为正方。由于大家口语一样渣,所以全程讨论如下:有利。有弊。有利,有一个girlfriend心情舒畅。有弊,boyfriend浪费时间,影响学习成绩。有利,有了girlfriend会变得更有爱心。有弊,男女思维不一样,彼此不理解,Fight!Fight!(吵架阮宁不会拼)Fighting annoy me。有利,girlfriend
can cook .有弊,得帮男朋友洗袜子(受她大姐影响),stupid !Very stupid!有利,girlfriend赏心悦目。有弊,万一很丑呢。以上还属于说废话阶段,接下来就进入激烈的争吵阶段了,主力就是阮宁和文学院的一个男生。“有利,当然如果像你这样的,那就算了。”阮宁一听,不干了,这特么的上升到人身攻击了。阮宁回过去:“就是因为怕碰到你这样的,才坚定立场。”男生有些惊讶:“you know who am i?”阮宁= =:“seeing you?Recognising you?Riding with you?So familiar?”翻译过来就是:见过你认得你骑着车子带过你?我们很熟?老师:“咳,正经点,孩子们。”男:“老师这人是找乐的,她太搞笑了!你没看到她在找我茬吗!”阮宁心中默默= =:你奶奶个爪儿!老师:……男TOT:“老师,您看,她瞪我!我是我们省高考状元,我在我们院都是宝贝,院长都不瞪我,她瞪我!您看,她还瞪!”阮宁也举手告状:“老师,他不说英语,他影响我考试发挥!”老师头都疼了。男生:“影响你什么啊,你会说英语吗就你这样的!我早都听不下去了!你那破英语我都不稀得听!”阮宁:“you say good you say!Use English say!”老师TOT:小王八蛋们,都给我滚……阮宁夹着书雄赳赳气昂昂地离开教室时,门口围了一群学生,嘀嘀咕咕,不知道在商量些什么。“哎哎,别走,同学,说你呢,刚刚和人吵架的那个!”其中一个女孩子,声音清脆得像刚咬了一口的苹果。阮宁扭头:“有事儿吗?”大家围着的是一个穿着红格子大衣的姑娘,长相秀丽,容貌十分白皙,长发黑黑的,好看得紧。她有些羞涩地问阮宁:“同学,你是哪个学院的?”阮宁有些闹不懂了,傻乎乎地看着姑娘,姑娘身旁窜出另一个女孩子,笑着解释道:“同学,这是我们院的唐词,我们的系花。她一直对医学院的俞迟有些好感,不知道你认不认识他。我们刚刚看你特别能说,小词又有点脸皮薄,你能不能帮我们一个忙,把这个手机联系方式和这封信递给俞迟。他跟你一个考场,大概马上就考完了。”这个女生倒是一点不嫌麻烦人,把写着手机号码的纸条和一封干净洁白的信函塞到了阮宁手里。信函上是秀气的字迹:“医学院同窗俞迟(收)”,信函背面用红色的印泥烙了个圆圆的戳痕,是个好看的“F”。阮宁看着那个F,惯性地想着,这个F代表什么。Forever的F,For you的F,Fall in love的F,Faith的F?是永远,是为你,是爱还是信仰的F?“别傻站着了,俞迟来了!”唐词的朋友推了阮宁一把。阮宁抬起眼,远远地就瞧见了那个穿着浅蓝色毛衣棕色长裤的少年,他那样挺拔好看,与小时候的样子全然不同了。阮宁初三时曾递出过一封情书,她从那天起便发誓,以后再也不会主动向一个男生告白了,就算喜欢得要死难过得活不下去也不要了。因为被拒绝了,那些喜欢得要死难过得活不下去就变成了真的死去,变成真的活不下去。她一点也不想温习那种滋味,所以后退了一步,却不知道,自己的眼睛,十分恐惧地看着俞迟,已经让大家觉得奇怪了。医学院一行人朝着阮宁的方向走去,有些纳闷地看着她,唐词的朋友却突地喊了一声:“俞迟,这位同学有东西要交给你!”俞迟从人群中转过身,静静地看着阮宁。他从未与这个女孩子说过几句话,虽然他们已经有数面之缘。他问她:“同学,你想给我什么?”俞迟待人,一贯没什么原则可言。换句话说,他想理你,就理你了,他觉得不必理你,你就算死到他面前,他也不会多看一眼。俞迟这会儿却搭理一个陌生人了,医学院一众人都觉得挺奇怪的。同窗两年,都清楚他的脾气。当然,最大的可能也许是他刚考完试,心情好了,兴致不错。阮宁却不知为何,心中的恐惧情绪到达了巅峰,她不断回想起过去,回想起那句带着不在意和冷漠的“对不起”,她觉得自己的心在被人生生用锋利的刀具一片片切割着,血还在往下滴落。她不知道眼前的这个少年会怎样对待这样一封带着少女心思的信函,这封信虽不是她写的,可却只承载着她的绝望。因为即使俞迟收了,也不是对她的肯定。他面前仿佛横亘着千山万水,她只能这样艰辛走过去。她嗅到他身上干净明晰的香气,好像清晨漉漉水迹中新折下的香草,还带着些微的冷冽。小时候,这种香气是熟悉的肥皂的味道,现在却变成了这样的味道。可是怎样都好,都是他的味道。他永远不知道为什么她瞧见他总是忍不住眼泪打转,只有她清楚,那是因为,好像过了一辈子的久别重逢把人折磨得只剩下了失而复得的眼泪。而这种失而复得,仅仅只是从见不到人的暗恋变成能看到人的暗恋。她尝过这样的卑微,还能剩下什么样的勇气,还能拿什么,像那个忐忑不安的女孩唐词一般,带着羞涩,向往他还有尚温暖可展开的怀抱。阮宁费力地递给他那封信,垂着头,轻轻开口:“给你的。”她转身指着那个漂亮温暖的女孩,又说:“她给你的。”唐词的脸瞬间变红了。阮宁的脸比什么时候都白。俞迟淡淡地看着阮宁,如工笔细细描绘过一样的眉眼中,没有任何情绪。他说:“我不要。同学。”我不要。同学。对不起。同学。阮宁想起了那个幼小的只能哭着吃糖葫芦的自己,她问不出那句为什么,为什么不行呢?为什么我就不行呢?她现在长大了,有些局促地抬起眼,看着眼前的少年,有些温柔也有些无奈地苦涩问他:“为什么还是不行呢?到底谁才行呢?”到底谁才可以呢,林林。话还未毕,已经鼻酸,只能微微垂头侧脸。俞迟看着她的侧脸,微微颔首道:“抱歉,同学。这个与你无关。”阮宁心内笑了笑,兴许真的与她无关。所有的想念与他相干,所有的梦与他相干,所有的期望与他相干,只有她,不与他相干。他转身离开,抬手看了看腕表,AM11:35,又到了该吃午饭的时候。俞迟挺忙的,吃过午饭还要去实验室,去完实验室还要去自习室,去完自习室还要参加一场晚宴,他的人生太匆匆,只觉得眼前姑娘的问题太可笑。谁才行?除了那个人,谁都不行。或者,除了那个人,谁都行。他与她擦肩而过,却顿住了脚步:“你叫什么?”“阮咸所作之器,谓之阮;越女静息之态,谓之宁。阮宁,我叫阮宁。”“俞迟。”“嗯,你好,俞迟。”再见。林林。
chaper6(游园惊梦小佛陀)阮宁家的境况颇是有些复杂。阮宁后奶奶是北京的一家闺秀,当年是战地记者,后来没名没分地跟了阮宁爷爷阮令。阮宁奶奶得乳癌在家乡死了之后,她才被扶正。阮令当时接到妻子死了的电报只托人带来些钱,阮宁爸爸当时只有十三四岁,居然一路摸到了北京,到了的时候,只剩一把骨头。他爹看见这孩子显然也吓了一跳,他走时孩子才三四岁,这会儿也认不出来了,又脏成那副模样,只想着是要饭的,让他夫人端些剩饭。小孩儿一边吃一边哭,吃完最后来了一句:“就这样儿吧,阮令。我在老家,娘省吃俭用也送我读了几年小学,我今天吃了你家的饭,是我没骨气,对不起我娘。她让我来找你,说你也不容易,我瞧着你活得挺好的,还有肉吃,比我活得好,我娘地下有灵估摸着也放心了。我在你家干两天杂活,还了你家这顿饭钱就走。”这段话阮令在战友面前显摆了半辈子,老爷子这么夸的:“我儿了不得啊,了不得啊,都给老子说臊了,我阮令活这么些岁数,什么时害臊过啊,都是我臊那些老的不要脸小的没成色,他能给我说臊了,我婆娘教得好,教得好!”阮令的小夫人听一次咬一次后槽牙,憋着劲儿要把自个儿儿子养好。可惜事与愿违,阮令眼里只有长子没有次子。阮令疼长子疼得跟心肝似的,阮宁爸爸人也爽朗,年轻时候特别招人喜欢,后来读大学喜欢上了贫家姑娘,阮令着实和儿子别扭了一阵,阮宁爸爸无奈,就带着妻子搬了出去,再到后来,阮宁出生,阮令见木已成舟,才慢慢接受现实,但心里始终窝着一口气,待长子大不如前。阮宁再大些,老爷子一颗心又莫名地扑到这小姑娘身上。照老爷子的话就是,妞妞长得像我年轻时候,招人爱。这话说得得多昧心,阮令长得五大三粗国字脸,阮宁瘦得像个小鸡崽子小小尖下巴。他这是心偏到西伯利亚了。他家小夫人现如今的老太太没少跟亲友哭诉:大儿和妞妞带着迷药生的,专迷这死老头子!老头子疼孩子也没个章法,妞妞五岁之前就没下过地,天天抱着不丢手。我的那俩长得虎头虎脑也没见他摸过几下,这日子没法过了。阮宁人大方嘴也甜,有什么都给俩哥哥留一份,阮静阮致疼她都来不及,哪会跟个小丫头片子计较,只是偶尔觉得奶奶太唠叨,实在无奈。阮令生日在正月初十,过年本来就忙,再加上老爷子生日,阮家一到这会儿就鸡飞狗跳,瞧着阮致平常少爷脾气使唤不动,这会儿也是乖乖地拿着钢笔划拉请帖,他仿他爷爷阮令的签字是一绝。小时候背书让家长签字,兄妹俩仿出来精髓了。阮致抱着一堆请帖写签名,写着写着就想起阮宁了。以前都是阮宁一叠他一叠,兄妹俩小时候都是写着磕着瓜子然后扯些乱七八糟的,一个说我长大要当宇航员去太空,另一个就说我长大要嫁给林林;一个说我长大了要造飞机,另一个就说我长大了要嫁给林林;一个说我要飞遍全球,另一个说我要嫁林林。阮致摔瓜子了。林林谁啊。我们班的林林,最善良最温柔的林林。阮静在一旁读书,被俩小孩儿逗笑了,抱起阮宁,捏了捏小妹妹的鼻子,问:“你说宋林?宋林跟你同班。”阮宁把小脑袋塞到少年颈上,不好意思地嘿嘿笑。阮静问:“阮致好还是林林好?”“林林好。”“爷爷好还是林林好?”“林林好。”“那哥哥好还是宋林好?”阮静口中的哥哥指的是自己,阮宁和阮致同岁,从不喊他哥哥。阮宁软软的小脸在阮静脸上蹭了蹭,回答得很清脆:“当然是哥哥好!”而今阮致到了大约可以造飞机的年纪,身边却没了阮宁。至于阮静,还是同以前一样,常笑,但少了一些亲切和耐心。家里老老少少依旧每日忙碌,天知道他们为了努力营造家里没少三个人的气氛有多拼命。可是,不一样就是不一样了,阮致都替他们累得慌。他神来一句:“我要给妞妞下帖子。”他哥也神来一句:“你敢你就尽管试试看这家里谁饶过你。”阮致不愿看这张虚伪的脸,他鄙夷兄长的虚伪,可是这世界总有些无耻的阴谋家,比如眼前的阮秘书长,想尽办法怂恿推出一个替罪柔弱的羔羊,比如可爱的他,去实现他那个小小微妙的却总也无法实现的渴望。阮致搁下毛笔,微微一笑:“你啊。”阮宁比较庆幸,她爷爷过生日的酒店是不要会员卡的,这丫头递了邀请函也就顺利进去了。今年是爷爷七十三岁寿,她们家有种说法,“七十三八十四,过完不打阴官司。”,也就是说,七十三八十四都是老人家的坎儿,过完了就能再活好些寿数。阮宁本来犹豫要不要去,虽则这个帖子看着颇像阮致捣的鬼,他在帖子下方落款处却标注了两个数字:肆贰。阮宁小时候爱看杂书,她跟阮致专爱读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为了好玩,还翻了好久的《梅花易数》,用数字算卦。他们幼时在课堂上经常用白纸写些数字,互相传递只有他们二人才懂的话。老师逮到过一次,拿出纸团,啼笑皆非,上面全是数字。老师也是妙人,咂摸半天,只来了一句——不愧是将门虎孙,家里还祖传着摩斯密码哪。这次其实也并不例外。肆为震,震雷,贰为兑,兑泽,上雷下泽,卦是什么来着。阮宁咬着米饭咂摸了好几秒。泽有雷,妹当归。归妹。她知道阮致不会无缘无故地下帖子,阮宁低头琢磨着乱七八糟的东西,随后上了电梯,然后电梯未上先开,一个年轻的姑娘,肤白曼立。宋四。阮宁小时候与她有数面之缘,皆不欢而散。阮宁不大讲究,宋四又过度讲究,俩小姑娘在家又都是受宠的,谁让谁啊。大人也就尽量不让二人单独碰面。阮宁记性十分好,宋四右耳有一块小小的嫩红胎记,纵然她长大了变美了,神色形容还是从前的光鲜,她一看便心知肚明。宋四瞧见眼前不大起眼的姑娘,也是一愣。她隐隐地觉得熟悉,但是又不大敢认,便只是狐疑地瞧了她几眼,二人相安无事地到了宴厅。宋四今天装扮十分美妙,春季巴黎新上的洋装和一对殷红如红豆的珊瑚镶白钻耳钉,长发吹得细软蓬松,瞧着就可人。阮静迎过去寒暄,看她一眼,微微愣了。宋四心知男生都是如此,心里得意,表现上笑得益发温柔:“大哥,阮致在哪儿,我们之前给阮爷爷排了一出戏,准备一会儿生日宴上逗老人家开心。我这会儿得去后面上个妆换件戏服。”“阮致整天神神秘秘的,也算他有心。什么戏?”阮静听她一声大哥,心中莫名地酸了酸,面上却不显。“听说爷爷喜欢《白蛇传》。”“你唱谁?”阮静家中兄妹因为爷爷喜欢越剧,小时候也学过一段时候的唱腔,不过都不大成气候,妞妞阮致七八岁的时候给爷爷拜寿,唱过一次《白蛇传》,妞妞唱许仙,阿致反串白蛇,年纪虽小,唱得也不好,倒还肯坚持下来。
“我唱许仙,阮致反串白娘娘。小青说是让我哥去唱,我哥倒是学过,但是他刚回国,还在调时差,阿润小时候没学过这个,俞迟那样脾气谁也不敢惊动他。阮致神神秘秘,同我说,法海来了,小青一定有人唱。我就问他呀,法海在哪儿,他就跟我说,法海一定来。说了半天等于没说。”宋四觉得演员没齐整就开演这事儿挺犯愁,可阮致一幅天大事儿我来撑的表情,宋四也就懒得再理。阮静微笑,对宋四开口:“就算法海有了,小青也定然齐不了,如今法海也没了法力,自然没有图谋他的小青,这孩子就是淘气,他还在指望谁呢?”忽然,他就想起那天阿致的那句“你啊”。有些话说得再妙趣横生再教人捧腹也没用,因为话不用动脑子,理智却在控制脚步。阮静宋四这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那厢阮宁出电梯反向刚走了几步,就被在一旁焦急等待的阮致劫走了。阮致让她唱法海。阮宁心说,去你大爷。后来想想他大爷就是她爸爸,瞬间怂了,嘴比谁嘬得都严实。后来在临时化妆间蹲了一会儿,挠挠头说那我试试吧。她好几年没唱过了,就披了件阮致事前准备好的灰扑扑的僧袍,在那儿甩袖子,甩来甩去找感觉。阮致找了化妆师在涂脸,他演白娘娘,败了二斤粉。宋四不一会儿也来上妆,再见长长黑发散在了灰色僧袍上的那个不起眼少女。她细细看那姑娘,笑着脱口而出:“阮宁。”阮宁拿着紫陶的佛盂,抬起白皙的脖颈,显然并不惊讶,微微笑了:“阿四,好久不见。”宋四与阮宁四目相对,心中迅速地判断了阮宁的境况,刚刚分明就要脱口而出的“我三哥回来了”却又咽了回去,阮宁也不想多事,二人默契地互不搭理,又忙各自的了。阮宁来时九点,三人略一磨合,已经十一点钟,会场渐渐热闹,似有熙攘之感了。远远地,便能听到奶奶和二婶的声音。阮家的两个女主人出身名门,待人接物实在是好的。可换成先前阮宁妈妈的样子,便只剩下微笑和认不齐人的尴尬了,也怪教客人无趣。阮宁在舞台后微微撩了一帘,看到了比五年前苍老不少的爷爷。爷爷总是十分骄傲的那个,做什么都要比别人强。儿子要比,孙子要比。可是他儿子比别人儿子死得早,他的孙女比起别人的孙女,又格外不成器。阮宁拖着行李,离开阮家的时候,还记得宋四的爷爷宋荣是怎么说的,他说:“你拿什么跟我比,阮令!”她爷爷阮令看着她,一败涂地,颤巍巍地抹眼泪,却不说一句挽留的话。阮宁当时背过脸,不去看爷爷。她的眼泪掉了一路,弓着背几乎喘不过气,却皱着脸不肯哭出声。她怕爷爷说句什么,她这辈子就再也走不出去。她已经对不起爷爷,不能再对不起爸爸。
人生每一次痛苦的分离都让阮宁夜不能寐,林林、爸爸、爷爷,他们都被时间和命运挡在了阮宁的生命之外,明明再亲密不过,可是如今也不过是阴阳相隔、漠不相识。阮宁转身,拼了小命,往脸上搽粉,她似乎白得面无全非了,才吸溜着鼻子问阮致:“小哥,你瞧瞧,你再瞧瞧,这样爷爷还能认出我么?”白衣儒衫,黑帽冠带的俊俏儿郎上了台,她方才是宋四,这会儿却是许汉文许仙。少女骨子里的秀美教台下惊艳,她开了口,唱腔婉转温柔又带英气,着实不差:“苍龙临门在端阳,许仙险些一命丧。多亏娘子把我救,九死一生又还阳。”她掏出扇,指着前路,又唱:“只是那法海之言犹在耳,私上金山问端详。”步子稳稳一踩,眼波一转,风骨也就有了。今天她和阮家兄妹要唱《白蛇传》里最有名的一折——《水漫金山》。宋家兄妹打小和阮家兄妹上的是一个儿童戏曲班,着实苦练了几年,只因为阮宋二老好这口。宋荣坐在阮令身旁,瞧着孙女,满意地点头微笑,阮令眯着眼,看着这鲜嫩好看的小姑娘,也赞着笑着,后想起什么,笑意淡了几分,皱纹在眼角未散,却也散不去了。俞迟爷爷俞老笑眯眯的,对宋荣说:“姑娘教得好啊,老弟。”这厢唱完,带着僧帽涂着白面皮红嘴唇的法海也出来了,她怔怔地看了阮令一眼,唱词开始胡乱篡改:“仙山亦有老神仙,我打观音娘娘处来,借来五百年寿,送予这仙山的老神仙。”许仙愣了愣,这哪出,怎么接,台下却笑了,这小沙弥倒是很应景,唱得也清脆。法海又接着唱:“这一时远远看,归山恰遇许官人,愚儿似是犹未明,待我轻点化。许官人,妖言惑众是魔障,迷途知返莫彷徨。速乘法舸登彼案,佛门有缘早拈香。”同样一脸粉站在后台的白娘娘捏了一把汗,词儿总算转回来了。妞妞太任性,可是孝顺的心,却教人不忍苛责。他在台下扫了扫,看了看左边一直微微垂头打瞌睡的蓝衬衫少年,又看了看右边一直没有表情抿着红酒的白衬衫少年。一个和妞妞青梅竹马感情着实不赖、另一个不出岔子这辈子大抵是要娶宋四,使两出美人计,上钩一个就够了。可眼下的情景,着实有些让人犯愁。以前别人提起园中子弟,说起来就是“俞宋两家的孙子”如何如何了,夸得吹眉立目,极尽阿谀之能,可仔细听来都是扯淡,阮致就挺不服气,论相貌论学习论才干论人品,他哪点儿不如俞迟宋林了?可今天看了看,还真就有一点不如。起码,他就没眼前这哥俩沉得住气。
chapter7(青衫盖住小黄花)阮令一眼就认出了孙女。
他之前一直盯着唱许仙的宋家丫头,妞妞小时候也曾这样书生装扮过,握着比她的手大许多的折扇,山清水黛一张小脸,眼睛却不自觉地大大瞪着,咬牙清晰有力,神气极了,也可爱极了。
她当时这样唱:“仙山也有老神仙,神仙今年又贺寿。今日天落慈悲泪,因要借他再三百。”那一年的初十,下了大雨,阮令觉得不祥,因此并不开心。小小的妞妞唱着念着,晃着脑袋,看着看着就笑了。
阮令怔着苍老的目,他一直想,妞妞长大了,到了二十岁的年纪,大约也就像宋四这样骄傲好看,可是,他的掌上明珠因何着了灰袍,又因何入了佛道,因何涂白了一张脸,又因何黯淡了眉眼。
他没有打断台上的一场戏,他知道台下的老妻次子已经开始如坐针毡。可那又如何?妞妞是答应他们,不会再回来,可谁也没有胆量站在他阮令阮怀山面前,告诉他,你就当唯一的孙女死了。
阮令神色阴晴不定,俞老看得分明,他正要说些什么缓颊,身旁坐着的少年微微低头,附在他耳边道:“爸爸,阿迟似是听得不耐烦,离席了。”
俞老冷笑:“跟他奶奶一样孤拐脾气,由他去。”
宋荣宋老幼孙宋林这两日刚从英国飞回度假,他正是稀罕的时候,也招呼儿子去叫孙子说几句话,那一旁,一转身,一直打瞌睡的蓝衣宋林也没了影儿。
阮致打点舞台十分细心,还从市话剧团借了一座假山,又把本就预留的喷泉池注满水作湖,而后在各处铺点了鲜花假草,布景简单却有了格局。
这一时,靠着青山的灰扑扑的法海唱道:“当头棒喝惊醒尔曹,斩断孽缘乐逍遥。”
“逍遥”二字唱完,白娘娘与小青本就该登台了。白娘娘阮致阮小少有些尴尬地拎着白裙飞着袖上了台,台下一众老爷子老太太立刻笑开了花。
“俞宋孙”人人羡慕不假,但若论讨人喜欢,阮家的阮二认第二,没人认第一。长得俊气人聪明,怜贫惜弱,对老太太小姑娘最是有耐心,尤其是长得好看的老太太小姑娘。阮二不认生,打小满园子的老太太都抱过他,见人就笑,有牙没牙只管冲你笑,再古板的心也化了。
阮致一上台,气氛就热烈了,他又是反串白娘娘,一张俊脸似模似样,个子也高挑,老的小的瞧见了,眼睛一个比一个弯。
“这才是真孝顺呢!”顾丘笑了,对着儿子道:“阿润,多跟着学学。”
顾丘是军界新秀,这些年打拼着,总算在南方军界站稳了脚步,可惜还是年轻了些,论资排辈,总是末位,实力比起阮俞宋三家总是差了些。前些年,他有与北方军区联姻的意向,唯一的侄子与北温家的姑娘都订了亲,可终究还是不成,不知中间出了什么岔子。顾润是顾丘唯一的儿子,他不常出席这些宴会,青色柔软的额发微垂,只点点头,却无可无不可。
白娘娘清了一清喉,漾出凄苦神态,有模有样地捏嗓唱道:“千年苦修托人形,心底光明无俗尘。不动人间邪欲念,但愿夫妻两情深。可怜我身怀六甲将临产,娇儿无父你怎忍心。妄求禅师发慈悲,放我许郎转回程。”
阮致十分高挑,唱起白娘娘格外的有气势,眼波流转,含泪看着法海,倒显得是蛇妖要把这瘦弱的小沙弥一口吞掉了。
阮宁捧着佛盂,却有些着急。小青若是再没人演,这戏肯定砸了,她狠狠地瞪了阮致一眼,指着他,恨不得一指头戳过去:“你这妖女!无端端作怪,扰人清净,打乱了一池秋水,讲的什么情!人妖岂可乱纲常,此罪定下绝非轻。若不醒悟回山林,休怪和尚太无情!”
她半真半假地唱着词,转着弯儿地骂阮致,阮致转了转眼珠,反应也是迅速,立刻抱着肚子叫了起来:“了不得了,了不得了,啊呀呀,我这孩儿心头恨,腹中翻滚起来,教人好生的疼!啊呀,相公,相公,快扶我歇一歇!”宋四一听,正尴尬得没台阶下,扶着阮致,忙不迭一溜烟就往化妆间蹿,好像后面真有蛇妖,留下个小法海恨不得骂娘。
阮宁看了看台下,大几十双眼盯着她,腿就有点软,她和他们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才假意唱起来:“啊呀呀,罢了罢了,念在这妖女怀的是人身,待和尚替她念些经书,保那胎儿平安。”
说完,就自个儿在台上捡了块空地,盘腿坐了下去,双手合什,捧着一串念珠,喃喃念了起来。
“敢情是新编?”宋荣被弄糊涂了。这帮孩子搞的什么鬼。
阮静就安静地靠在座椅上,静静地看着那个孩子明亮的额上不断渗出的汗珠。
五年来他第一次见到她。
起初,瞧不见他的小妹妹只是无法言说的烦躁,可到了后来,就变成了无奈,而后,却习惯了,习惯了她不在,习惯了回避,习惯了想念。若再有五年,想必,他再也不会,看着别人家同龄的小姑娘,不断猜想他的小妹妹长大后是什么模样,会很美丽还是平庸,会脾气孤拐还是和顺,会喜欢谁家的男孩还是她一直心心念念的林林。
宋林,据他所知,已经有了心仪的姑娘了哪。
他的……傻妞妞。
老爷子老太太们之后倒不怎么关注台子上的小沙弥了,开始吃吃菜讲讲儿女事,热热闹闹地,气氛丝毫未受影响。阮宁在台上坐得都僵了,眯着眼,嘴里念念叨叨,倒是个念佛经的模样,可走得近些了,你就能听到小同学在数落她哥:“你个没义气的东西,还相公,相公是你家谁啊,看人小姑娘长得漂亮拽住就跑,你倒是拉上法海啊王八蛋,光长个子特么的不长脑子!”
她垂头嘟囔了一阵,台下却安静了。小同学黑黑的眼珠映下一件衫,一件似是扯下湖中青云上碧杏上翠做成的衫。
“敢问大师,白素贞犯了何错?”青衫下是上好玉蜡雕冻成的手,透明无暇,它握着一把桃木剑,剑尖抵着法海。
那把嗓,含了晨间潮湿的雾一般,清冷而使人似在梦中。
老爷子老太太们精神来了:“哟,小青来了,这个小青是真身。”
越剧中小青男女妆扮皆有,各分一派,各有因由市场,有些传说中,小青真身为男。
阮宁已经懒得再背戏词了,这出戏神出鬼调,胡扯就够了。
她回唱道:“白蛇本为畜,与人怎配鸳?”
那人又问:“佛有云,众生平等,缘何蛇与人便不等?”
阮宁被问住了,她垂头,想了想,又道:“人间尚分三六九,人尚未等,畜与人怎等同?我僧众视众生等,可众生未视己与人等,收了她去,恐人惊伤,非我仓皇。”
大家听出点意思了。
那人再问:“人间三六九,高低各不同。我且问大和尚,贫富可能结姻缘,贵贱可能到白头?”
阮宁微微抬起头,这小小沙弥就放下了合十的掌。她仰望着那个长发披散的少年,看他额上一点青蛇蜿蜒的印。冰肌玉骨,神仙一般的容貌,却妖气冲天。
阮宁小时候常常坐在学校的树下,手边一块糕,掰了一块,递给身旁补丁满身的男孩,她问他好吃么,他却问她,多少钱。
阮宁总是挠挠头,说一块。
她知道小孩每天的零花钱只有五毛。
一人一半,一人五毛。
小孩心安理得地吃着那半块糕,才渐渐愿意和她一起在树下背书。
他们一起背的第一首诗是杜甫的《江畔独步寻花》。
“黄四娘家花满蹊,千朵万朵压枝低。留连戏蝶时时舞,自在娇莺恰恰啼。”
春天犹在,花却落了。
你我犹在,花却落了。
阮宁抬头的时候,花却落了。天翻地覆啦。可天地之距犹在。
法海答青蛇:“穷一处穷,富一处富,门当户对才最配。”
青蛇淡淡看了法海一眼,淡得没有表情,没有喜怒。
法海笑了,问那蛇妖:“你为谁来?”
青蛇淡淡一笑:“临安望江堂,许汉文。”
“他是你的何人?”
“心上人。”
阮宁唱完,回到后台,已经失魂落魄。
她换了衣服,却不小心打了化妆桌上的粉盒,拾起粉盒,又落了背包。
终于走入楼道,才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她捶了捶背,窗台的一隅阳光就这样贴在她的脸颊上。
仿佛从漫天的大雪中走出的寒冷渐渐地好像也被治愈了。
她倚在墙上,静静地看着那束光。
这样黑暗的地方,只有这样一束光。瞧,窗台闪闪发光,仿佛捂上眼再放下,就要绽放一朵小黄花。她轻轻用手捂住了眼。
然后有些东西就掉落了,在黑暗中像是没拧紧的老化水管,嘀嗒,嘀嗒。
远远地,孤伶的脚步却渐渐清晰了。
一只温暖修长的手覆在了她的手。
她想要挣脱,那只手却把光明隔绝得益发彻底。
冰冷的唇盖在了她的唇上。
日日求之不得啊。
磨碎了希望,愤怒不停沸腾。
故而辗转反侧。
谁家小淑女。
他在黑暗中扔掉了那件长长的好像好像飞翔的鸿鹄一般的青衫,盖住了窗台最后一道窥伺的阳光。
chaper8(爱久弥新见人心)阮宁没想到初吻就这么没了。她连续三天没睡着觉,白天瞪着眼看民诉老师,晚上瞪着眼看天花板。等到全寝室都觉得她不对劲的时候,小同学来了一句:“我困。”特么的你睡啊!!!“睡不着。”为什么呀!!!“不告诉你们。你们这样我很压抑昂,好孩子都需要个人空间= =。”爹妈打好孩子犯法不!!!小同学就这么惹了众怒。第四天,晨光熹微的时候,她终于沉沉睡去,一直困扰她的问题在忽然袭来的困意面前,也显得没那么重要了。虽然对方十有八九是亲错人了,但是扯淡的是,怎么就特么的亲到我脸上了;更扯淡的是,还特么捂着眼亲,这得觉得我长得丑还是怕我嫌你长得丑。没胆亲人还亲错人,真特么的扯淡。阮宁愤愤地把被子拉到了头顶。透过凹起的透明鱼缸,小金鱼林林鼓鼓的眼珠子默默地看着阮宁,觉得这小姑娘真是麻烦,不,这世间的小姑娘也许都这么麻烦;仙人球胖林林最近也有困扰,它有些脱发,不,有些掉针,无暇顾及小姑娘的情绪。林林们希望她快点睡着,因为梦里一定有人告诉她,你那么丑,怕什么= =。阮宁睡了一天一夜。梦里什么都没有。阮致终于留下了他的手机号码,他告诉阮宁,经常联络。阮宁把他的号码多抄了一份放在抽屉里。她曾经因为手机丢失遗失过一件十分重要的东西,很是吃了些苦头。从此以后,但凡失去了再无从找起的信息,阮宁都会备份。不过,阮致似乎再也没想起和她联络,那天的贺寿才更像一场梦。
阮宁有个怪癖,不开心时就爱看《奥特曼》系列,什么《赛文·奥特曼》《艾斯·奥特曼》《泰罗奥特曼》《雷欧奥特曼》,整天寝室就是各种“吼”“哈”“变身”“奥特光线”“队长,xxx又来了”“队长,不要死啊队长!!!”,308的姑娘们雷劈了。
四姐齐曼虽然爱搞怪,但也是个特别善解人意的姑娘,她试图去理解阮宁:“六儿,吸引你的其实是奥特曼真身的帅气是吧?”
“不是……= =”小同学盘腿托下巴,聚精会神。
“那会不会是你一直心存着保护地球的信念,就像选美小姐永远的梦想——世界和平一样?”齐曼额头开始有些青筋。
“也不是……= =”
“也许你一直想当超级英雄,刚巧奥特曼能满足你的想象?”齐曼有些想咬牙齿了。
“并不是……= =”
“那你特么的到底看的是个毛啊,剧情这么幼稚,你踢我一脚我呼你一巴掌的,乐趣在哪儿?!!”齐曼怒了。
阮宁指着屏幕炯炯有神:“你不觉得怪兽每次把高楼拔起来晃一晃的样子很可爱吗,哎哟喂,它是不是觉得能晃出人来,哈哈我去好像小孩子玩玩具哈哈。”
她是去看怪兽的,奥特曼穿着健美裤盖着脸有什么好看。每一次怪兽肆虐城市的时候,人都变得渺小,作为个体的模样渐渐被淡化,什么人性,什么特质,什么情爱,什么感觉,都统统不再计量。
莫名地,就安心了。
之后的日子一直风平浪静。新学期的公共课法学院与医学院排开了,日常的课程也紧凑,听闻医学院特别的忙碌,她再也没有见过俞迟一行人。爷爷寿宴的时候,她似乎一错眼瞧见一个人,还没来得及说几句话,他就不见了。
阮宁体育非常不好,属于走路都能不小心左脚绊右脚的类型。她对此百思不得其解。后来,妈妈说了一句话,阮宁觉得找到了答案。阮妈妈说:“你五岁之前就没下过地,天天抱着呢,所以小时候路一直走得不利索。”阮宁乐了:“哪有你们这么惯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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