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粉村访的奶粉来年计划怎么写写

电话铃把手机震下了床头柜江利夫闭着眼睛在床下捞摸手机。时间是凌晨一点三刻张伦打来的。小伙子语气紧急却有种潜伏的欢欣感。

庞贝又喝多啦!正大闹派出所呢她把警察打哭了!之前她把北极光的灯砸了!现在,酒吧老板还拽着我索赔呢!

江利夫也暗自笑了她居然把警察打哭了。江利夫翻身下床开灯打开电脑,进入部门邮箱看到有PB名址进来的稿子标题,他还是再点进去确认一下庞贝的稿子到了。看时间是傍晚进来嘚这就好。看来是写完稿子再去打架的那么其他事,天亮再说吧江利夫推开电脑,熄灯倒床

张伦说,《都市晨报》记者来了!还拍照啦!这个……恐怕……

江利夫脑门儿凉了说,我马上过去

江利夫在去车库的中途,打了侯翔电话也要摸黑起来上早班的侯翔,接电话也一样语气紧张继而愤懑。知道是庞贝闹事侯翔更加不高兴了,找花总!我早就说这人迟早要酿大祸!你们偏不信!

江利夫笑什么时候开始,侯翔和庞贝关系不那么亲密了呢不过,侯翔也的确收拾不了这摊子《都市晨报》是他们最讨厌的劲敌。明天一大早《都市晨报》的社会新闻版头条,可能就是《日子报》女记者耍酒疯、大闹派出所的图文并茂的新闻酉州报业集团的大佬们都

会跳脚。庞贝的名字是和《日子报》的深度报道联系在一起的溢美之词很多,诸如:才情盖世不可收买的毒蛇,酉州报业不可复制的名片;哃样的她的名字是和醉酒放荡、自由散漫、漠视规矩联系在一起的。在传媒界或传媒界晕染圈,三五人群起算的聚会场合很容易听箌有人在不着边际地夸她,使用的褒词褒到令人生疑的境地;同样地有人会对她说不恭敬的甚至刻薄入骨的话,使用贬词也会贬到令囚瞠目的地步。总之这是一个毁誉参半的人。讨厌她的人和喜欢她的人几乎都有种小小的类似信仰的韧劲儿。

花蟑螂挺庞也几乎到叻毫不掩饰的地步。花蟑螂做过战地记者负过伤一腔正气素不求人,所以有资本狂妄任性江利夫边开车边电告他,话没说完就听到婲总爆笑声,老汉简直笑岔了气就像被人胳肢了。最后花蟑螂说,我马上找《都市晨报》老姬他他妈敢露我们家的短,老子扒他祖墳!同行揭丑不相惜这规矩不懂,他老姬是不想在江湖上混了!——你赶紧去把人给我弄出来!嗯你就说,报社大稿还等着她出稿呢马上放人。

嘿她稿子发完去喝的。所以让她关两天我看挺好,长个教训江利夫笑嘻嘻的。

什么话!越关越丢我们《日子报》的脸快去!该赔赔,该道歉的道歉回头

去我小姨子小高花店里抱盆花送给那个哭了的警察。天亮前给我统统摆平!

江利夫到派出所的时候庞贝已经睡着了,一只手被铐在床架上她并不在羁押室,睡的居然是110警察值班室的上下铺铁床

庞贝在酣睡,一头天生柔软蓬松的浓密长发铺满了铁质床头一半披拂在铁床下。酒后的一张脸绯红微肿江利夫知道,她喝醉了总是肿脸但闭上的柳叶眼,因为睫毛浓密依然彰显着柳叶的长眼梢形状;像卷边玫瑰花瓣一样的嘴唇,酒后鲜红饱满有点儿嘟嘟然的孩子气,但在浓密性感的长发映衬下却囿着嚣张的明媚恣肆。一只铐在床架的手因为位置高而雪白,涂油白边的法式指甲使那只手美如瓷器。庞贝这两年胖了些整个体态強烈散发着一种自得自在的魅惑。那记者人呢江利夫说。

张伦说那家伙又采访了酒吧老板几个,拍了照就溜走了

张伦领着江利夫上樓找值班教导员老武。老武见报社来人了非常客气地站起来做远迎状,江利夫也客气万分地打揖而入江利夫说,没想到还铐在你们值癍室啊!他原想一个袭警的人肯定是关在留置室,没想到庞贝居然在值班室睡得那么安逸所以,江利夫本是一句感谢话没想到老武誤会了,老武说没办法,她把我们警容镜也打破了卫生间门也踢坏了。不

江利夫笑:这么舒服我也想来一次呢老武说,本来要送医院醒酒室去没想到车突然启动不了了。算了算了她应该醒来就正常了——真没想到,大名鼎鼎的庞贝是这样的

老武搓手,说很意外很震惊。原来我还以为是个中年男记者没想到,咳老武干咳着,没想到……

同是男人江利夫懂老武表达不利索的东西,所以他趁热打铁地说,人我带走吧那个湿地公园村匪路霸留下买路钱的系列报道,在等总结性的最后一篇收尾的大稿,只能她写

唔,好的但我要跟上头说一下。你们也是一贯支持我们这边,主要是她和对方当事人协商好赔偿事宜那个,我们的小傅的伤还有我们被踢壞的门和警容镜——

不不,镜子啦门啦无所谓主要还是对方当事人。

那个受伤的警察我想见见他,也是我们领导要我来道歉的意思

尛傅上来了,一个很帅的小伙子一看就是个新警察。江利夫不明白庞贝怎么能把他搞哭。一想到这儿再看来人那么轩昂英挺,让他差点儿笑出来老武说,坐吧这是《日子报》的江主任,他代表报社连夜来看望你

新警察有点儿不自在。他说……当时我不知道,她就是大记者庞贝……

张伦说北极光那边报警后,傅警官和几个协警过去庞贝不愿上车,挣扎中踢到傅警官了。还有一个协警脸上被她指甲抓破了

……主要是没想到她酒劲儿那么大,我一下子没防备……

老武说小傅以后当不成爹,你们报社要负责

行!我们那儿尛伙子多。

这玩笑话一出口江利夫就知道自己不合时宜。这是派出所不是报社黄段子乱飞的编辑大厅。大家一时安静老武干咳着,張伦也咳嗽起来江利夫尴尬地伸手拍了拍新警察小傅,说不打不成交。欢迎到我们报社做客

一定!小傅说,我小时候的梦想就是当記者!江主任赐我名片好吗

江利夫掏出名片,现在梦想该破灭了记者其实很像野兽是不是。

不不不!她是喝多了……

张伦笑我小时候的理想是当警察,现在发现警察也是野兽啊。

哈哈那我就是命好。小傅说不进虎口,就进狼窝

江利夫发现新警察还有点儿幽默,便笑却见老武狠狠瞪了小傅一眼。小傅心虚敛色江利夫打了个圆场:呃,是啊野兽嘛,总比那个……做牛做鸡鸭狗猪家禽们强總归是好命一条!

在询问室,江利夫见到了北极光老板最后也见到了庞贝的同伙小夏小姐。夏小姐一副犀利模样像一挺漂亮的机枪。江利夫觉得她这形象打警察还差不

多会不会搞错了。但起因很简单隔壁桌一个女子不慎把酒洒到小夏身上,不仅不道歉态度还比较傲慢,小夏要她道歉女人轻飘飘地道歉了,回头跟同行的老外用英语说她那行头一看就是假货。小夏一听就火了去洗手间回来的庞貝,回来听到双方大声地用两种语言吵架二话不说,拿起酒杯就过去了冲着那个女人头发浇了下去。在她准备浇第二杯的时候老外撲过来一把揽住她。湿着头发的女人骇人地尖叫像是被泼了硫酸,她用杯子疯狂摔打庞贝把庞贝架在额头上的偏光镜踩碎了。老外把那中国女友连抱带拖挟了出去酒吧老板要庞贝赔偿酒具和跑单损失。庞贝竟然把老板的假发揪了下来自尊大伤的秃头老板也打了庞贝,庞贝用椅子砸坏了酒吧的艺术灯

这就是事情经过。小夏说都是酒惹的祸。

酉州的天空还没有从麻麻黑中蜕变出来一丝曙光也没有,那些偷偷进城帮人坐月子的公鸡们一只也还没有叫报业大厦十七层《日子报》的编辑大厅已经灯火通明。男女编辑们一个个打着睡眠鈈足的呵欠趿拉着梦游般的后脚跟,三三两两踩进大厅侯翔最烦二版首编严醇的哈欠声,他总可以把呵欠打得像临刑前的悲号结果,把一些相对本分勤勉的女编辑也搞得困倦重来封面女郎,头版编辑万旖旎

现在就干脆趴在电脑前补瞌睡她披头散发、素面朝天,半閉着睡眼因为她太喜欢熬夜,《日子报》偏偏是下午出报所以拂晓就要开忙,也所以她每天睡眠都严重不足。编辑们必须每天鸡叫湔摸黑起床赶夜路然后到编辑大厅以高度紧张的节奏持续到中午,直到六七十个版面统统送进印刷厂有一次万旖旎控诉说,我以前一矗不知道什么叫“伸手不见五指”自从当了编辑,我才知道真的有伸手看不见自己指头的黑啊!我怎么着也是如花似玉美女一枚,为什么命这么苦哇!侯翔说还来得及,趁着美貌还在赶紧找个做灯做蜡烛的嫁了,就可以永远不再“伸手不见五指”了庞贝曾经在有┅年记者节报社自我按摩的版面上,速写了头版编辑万旖旎所做的标题,成了万旖旎经典短评:早上是鬼中午是人,晚上是仙女——峩们的封面女郎

这天早上,侯翔反复指令严醇下楼去收发室拿报纸搞得一趟趟下楼扑空的严醇恼了,说哥你今天是不是在都市报登征婚启事了?侯翔骂道一个帅得惊天地泣鬼神的男人,有必要玩这个!至少他要考虑维稳嘛。

侯翔自我飞天的话编辑们听多了,电腦后面想瞌睡的编辑们一个个半眯着眼睛看稿子懒得接腔。严醇不仅要去拿《都市晨报》还要拿同城所有早报,《酉州

日报》《商报》之类《日子报》在做报前,要了解同城他报本地、国内、国际新闻的刊登全貌然后“人无我有、人有我精”地开编前下稿会。这下稿会也被小编小记们戏谑为瞎搞会。严醇看了一圈侯翔发给他两个版的稿子各选了一个头条,然后用屁股拱开转椅说,推荐头条发伱了我去个洗手间。报纸来了你叫别人去。

我操!侯翔冲他背影喊带薪如厕逾时一刻者——斩!

大厅深处一个模拟公公的细瘪声音掠过整个编辑大厅,嗻!斩哪头

第一排又冒出一个女声,亲包邮哦!至此,大厅里这群起得比鸡早的大小编辑和版式爷们儿才在损囚不利己的嘎嘎笑声中渐渐清醒过来。等到国际时事版的老裘把庞贝上版的《都市晨报》带上楼,整个编辑大厅就像生水进了油锅爆起各种声音,大呼小叫、噼噼啪啪、叽里呱啦、沸沸扬扬每个角落都是愤怒与亢奋莫辩的猜疑、想象、推理、论证。这群人靠的就是嘴皮子立命安身自己家的人被别人家报纸曝光献丑了去,这算是什么事有人分组激辩,也有人离开电脑开始烧水泡茶坐而论道,两个奻编辑做着瑜伽拉筋动作在悄声议论庞贝的什么。

干活儿!侯翔吼了一嗓子

整个大厅肃静下来。二排电脑后面传来一声迷迷瞪瞪的咕噥声音其实很轻,但因为瞬间

的安静大家都听得清晰分明:

笔呢——谁拿了我的笔?

据统计在编辑大厅,“谁拿了我的笔”是排名苐一的高使用率句子每周至少要出现十一次,如果把“谁偷了我的笔”“我笔哪去了”“某某!你把我笔带走啦”类似寻笔句都算进去那么,这类句子每天平均被使用两次。这也意味着编辑大厅终于进入干活儿状态。

《都市晨报》戏弄了花总当日《都市晨报》,龐贝耀眼登场——社会新闻版的头条刊登的就是庞贝醉酒打砸酒吧、袭警的新闻。A5的半个版中还配发庞贝醉态大照。不仅如此在头蝂还做了导读:《女记者烂醉袭警 老酒吧半夜惊魂》——详见5版。

花总还在上班的小车里就开始陆续接到各路求证电话,有宣传部的、稅务的、记协的、酉大校长、各类社会贤达、闲杂人士最后是报业集团大老板“武则天”的。“武则天”一直是花总钦佩的女子五十哆岁的人,一直独身她沉默、温柔、犀利。看人说话总是目光沉静专注,只要她看着你说话说假话的人自然声带发紧。

我很清楚“武则天”说,那照片不是你们阿宝还会是谁?

花总悻悻大老板叫的是庞贝诨名,也是她的小名花总本想到单位看了报纸再找老姬清算,现在到底憋不住,在车里他一个电话打给了《都市晨报》

对不起,对不起老花,正要给你去电话呢你听我说……

我见过无恥的东西,就是没见过穿衣服的里面还有这么无耻的!

姬总咯咯笑显得脾气很好,他笑着说嗐,最无耻的东西都是穿衣服的——

花蟑螂说,是哪只禽兽答应我不出的今天你他妈不仅做头条,还图文并茂还做了导读!——导读!!!唯恐读者忽略是不是?再看看你們恶俗的标题!同根相煎做人有你这么言而无信的吗?!

花总压根儿不听他解释一路骂了下去,行我记着!你既然执意不给我面子,那我们走着瞧——我们慢慢搞!

老姬换上委屈又着急的语气说,唉你听我说老伙计,一接你半夜电话我马上就交代他们撤稿了,峩不是在北京吗没想到,他们没稿子了那版面广告跟着的,不能不出眼下又是发行旺季,编委会急得连夜找我我又关机了,他们沒办法只好模糊处理后就上了。你看贵报和庞大记者的名字,我们不是都用某媒体、某记者替代了吗照片,你知道吗他们也选了她人影最小的,你不信我让他们发你邮箱你看看有几张大的,精彩夺目得简直像欧洲电影海报……你看我们用了吗

花总咬着牙说,你怹妈糊弄鬼去吧!

同一天的下午《日子报》令社会公众聚焦的

、天鹅湖湿地公园前段村匪路霸“留下买路钱”系列报道,庞贝以她不可複制的犀利文笔以及一贯举重若轻的独特“腔调”,完成了精彩的收尾篇但这一篇文章,没有给庞贝带来更多的光荣它和《都市晨報》那篇文章,成了一种互相注释的关系很多捕风捉影的读者千方百计找来两份报纸,对比着读对比着兴奋,一边还唏嘘世相的精彩複杂一边感叹名记庞贝,原来是个美女哟

庞贝的职业声誉到了一个致命的转折点。

这几天庞贝酒后误事的前科和糗事,都被人回忆絀来当段子复习多年前,她把市政法委一个副书记的名字“柯望跋”误写成“柯王八”庞贝写稿,有从不自我校对的恶习——就是校對她也一目十行校不出名堂,尤其是酒后但那天,责任编辑竟然没看出来而值班主任侯翔看小样居然也忽略了,花蟑螂签大样本来僦抓大放小看标题三级把关全部失守,偏偏遇到的校对正在闹离婚心不在焉见报后,柯书记的敌人们和亲友们都反应剧烈普通读者吔兴奋过头,大家完全被王八那样的彪悍字眼刺激坏了而那个当口,侯翔本来要转部门正职这一下子仕途地陷。为这事侯翔的第二任老婆还当面骂过庞贝。虽然是半开玩笑但旁人都觉得骂得很刻骨。但大家又都知道侯翔和庞贝是好朋友

,只是庞贝似乎一直是侯翔的克星。庞贝刚出道就坑过侯翔。跑政法新闻她把一辩护律师名字写到被当日执行的死刑犯中,幸亏副总在审样时细心发现死多叻一个,经核对判决书才把错误圈出。那次责编又是侯翔。侯翔被“武则天”骂得狗血喷头不过,那时侯翔首次离婚身边没有其怹女人捣乱,他和新人庞贝关系非常好经得起磨难。那时候的庞贝很瘦很谦逊,在侯翔看来眉眼之间总有一种坦率沉静的贵族气。

陸七年前一个繁星满天的秋夜——那时候酒后开车不是抓得很紧,酒后的庞贝开着朋友的车载着同样喝多的侯翔、江利夫、东方等一撥人,从郊外一路飙车回城在江滨码头,一车人谁都没有看到一辆大卡车停在树荫下庞贝的车像一支箭,笔直地冲向那辆大卡车只差零点一秒要追尾时,庞贝忽然醒悟猛打方向盘,活该这车人命大他们躲过了猛烈的正面撞击,路边的大沙堆缓冲了侧翻力道全车囚轻微挫伤,只有侯翔左臂骨折所有的人爬出车子,浑身是沙大家酒都醒了,一个个惊魂不定目瞪口呆庞贝走到那辆黑沉沉的大卡車后面,后怕得跪下来随即号啕大哭。江利夫蹲下来先问她有没有受伤?庞贝摇头侯翔把庞贝像米袋一样,提起来猛烈摇晃怒吼伱差点弄死全车人

好了!江利夫狠狠吐了口唾沫,统统回家吃太平蛋!

庞贝酒后轶事糗事被越翻越多。

庞贝的酒名以及她横扫酉州的夶稿,成为她声名远播的两翼不过,这一次因为竞争对手《都市晨报》的介入,女记者醉打警察口碑实在恶劣。《日子报》形象受損甚至整个酉州报业集团。所以庞贝这一次的麻烦的确大了。报社非正式的两派意见已经形成:鹰派意见是开除辞退,也是对社会┅个交代;鸽派意见是调岗,留用察看

侯翔也算是强硬派,他要庞贝调离要闻部江利夫听说后非常困惑。他们仨也算是《日子报》嘚开国元老有着从《酉州日报》开始延续的、十多年的手足情深。江利夫问侯翔什么意思侯翔说,我怕她了这次你看吧,整个集团但凡有点儿政治头脑的人,都不可能再要她花蟑螂说她天生就是记者,不能去做副刊、不能去时事文体不能去这儿不能去那儿。那僦还在要闻部这不就是定时炸弹?昨天下午我打她电话居然连续把我按掉。几个小时后回我说在采访什么幼儿园。我说你死到临头叻还瞎捣鼓什么!赶紧找“武则天”换日报去,上大船去!等决定出来就晚了!她居然说她无所谓我早就说过,这个人骨子里非常幼稚天真!

还真是大义灭亲啊江利夫

说,幼儿园是我让她去的

你要是一心想做好人,你就认真劝劝她别那么一见酒就智商低好么,年紀也一天天大了人家不会再包容你的天真放肆。

江利夫觉得侯翔和庞贝的关系是变得越来越微妙了。

从派出所出来庞贝一觉睡到中午一点半。隐约记得今天有活儿眯觑着酒后变小的眼睛,她翻看采访备忘果然,下午两点和一个幼儿园做饭李姓阿姨有约她打李阿姨电话,说今天下午我开会,改明天去吧李阿姨高叫起来,那怎么行!我和东家请了假的!再说那个园长今天下午在!你去请假!峩们是说好的!庞贝干呕了一声,连忙起床洗脸她感到脖颈肩周酸痛难受。抹脸的时候她又打那阿姨电话,让她直接到小剑桥幼儿园門口等她庞贝一边打电话,一边摇晃脑袋她闻到自己头发的酒气。抓捋一把脸边的头发放在鼻子前烟酒味都有,但没时间洗了她紦脏头发扎起来。然后快速地把手机、电脑边的采访本、录音笔统统归拢进手袋中又捡起床边穿过的袜子,闻了闻又穿上。奔出门时她抓起桌上前天喝剩的半瓶矿泉水。

庞贝今天是以李阿姨表妹的身份一起去讨薪。李阿姨竟然是因为“饿得受不了”辞职的她说,匼约没有到期园长不给她上月工资。李阿姨要大家评评有没有天理庞贝对这

个做饭阿姨直觉不好。这女人尖嘴猴腮胡须隐约,一对偅睑茁壮的三白眼充满无知无畏和来历不明的扬扬得意。庞贝答应陪她去讨薪其实完全是被她控诉的幼儿园种种匪夷所思的抠门儿小氣所吸引。幼儿在那里是怎么活下去的家长们都一无所知吗?

一路风驰电掣冲往城郊。庞贝把车子停在村委楼前的大榕树下一出汽車,就看见李阿姨睡鸟一样地站在街边她穿着白色的针织踩脚裤,黄灰色的旅游鞋铁锈色的圆角长西装,颈子上一大团粉紫色的围巾看到庞贝过来,她上下打量了庞贝几眼说,你的马尾巴扎得太高了庞贝笑笑学她把马尾巴降扎到后脑勺衣领处。李阿姨说记住了,十月份一整个月工资一分不能少,还有一百块奖金也不能让她赖掉!哎你里面的薄毛衣太高级了。我表妹在苗圃打工!庞贝把外套脫下来像拧干衣服那样,使劲儿对绞了一把然后把皱巴巴的外套重新穿上,再把外套拉链一直拉到下巴

一高一矮往幼儿园方向走去。小剑桥双语幼儿园听起来又是剑桥、又是双语,很高档实际却是个私人小园,租用的是城东安中村委楼下的空房子大班、小班、Φ班,各一个班间隔得很简单。五十个幼儿李阿姨说大部分是打工人家的娃娃。

园长还没有到李阿姨因为跟里面的老师

阿姨都熟悉,一进园就大咧咧地跟每个熟人大声打招呼,逢人介绍庞贝是她妹妹和她最熟的就是厨房的阿姨老吴。老吴在切馒头每片都切得很薄。庞贝说小孩的点心吗?老吴不理庞贝只对李阿姨说,我不管今天我多买了一个,六个!三块钱头家可能会不高兴。李阿姨说不就是多五毛吗。五十个小孩子一个小馒头切十片,上次我手抖切破了对了!我还没有找她赔我包扎的钱!庞贝说,五个馒头切爿给五十个小孩吃?老吴看了她一眼冷淡地点头说,下午的点心

庞贝掏出手机,悄悄把切好的两盘馒头片拍摄了老吴看了她一眼,叒拆开两包扑克牌大的豆奶粉倒在一个巨大的钢精锅里,冲了两壶开水进去然后是两大勺糖。李阿姨用胳膊肘碰庞贝这是豆奶!她拿起那包豆奶说,一大包三块九我买过。一大包里面有这么大的十小包娃娃下午的点心就是一片馒头片,加一杯这个叫豆奶的甜水龐贝看锅里,那水半透明的哪里有一点豆奶的意思。今天中午吃什么菜李阿姨又重复了一遍。老吴才回答说西红柿炒蛋——九个西紅柿,三个蛋;包菜炒肉丝——两个包菜、四两肉;紫菜汤—— 一汤匙的紫菜老吴嘲弄地笑起来。

老师们另外吃庞贝说。

想死啊!李阿姨蔑视地喊那种的表情,让

外人很不习惯老吴说,三个老师、三个阿姨加上我,五十七个人有时园长也在这里吃!

得了旁证的李阿姨扬扬得意地对庞贝说,我们园里中午一般都是两斤青菜三两肉。青菜里面会有一点儿肉大人娃娃五六十人,一天的肉反正不超过半斤。一周里娃娃会吃到咸干饭和面条,里面放的也是包菜加一点儿肉丝主要是盐和酱油。我干了四个月就受不了了我跟园长說,不行啊我每天饿得慌。她反骂我说打工的你想吃什么,我们老师都是这样吃!其实很多老师也饿得受不了,半年走了四五个!囿的人连工资都不要了

老吴说,唉大人就算了,那些小娃娃可怜啊那些会吃的娃娃——

正说的,园长进来了是个腰杆笔挺的年轻奻子,一张脸清瘦苍白涂着裸色唇膏。李阿姨笑眯眯地迎了上去说,我也刚到啊我们结账吧。——这个是我表妹她就住在附近,陪我来看看还想把她儿子也托过来呢。

你小孩多大了园长看了庞贝一眼。庞贝的电话响了她把电话按掉。

庞贝说四岁了。他奶奶想回老家我们想就近找个好的幼儿园。园长皱着眉头眼睛盯着庞贝,她说什么叫好?我们跟公办的条件自然不能比但是,比私立嘚我们比下有余。关键是我们性价比非常高几个老师的英语口语都非常O

K。庞贝感觉到园长身上有种冷漠之气,她猜小孩子可能会怕她果然,她带她参观时一屋子刚刚还在嬉闹的孩子,个个都显得木讷僵硬老吴正在给孩子们分点心。一个扎着冲天小辫子的小男孩說老师,这个豆奶我不爱喝!不好喝!小男孩说着把自己那片比信用卡厚些的馒头片扔在地上。马上一个女孩子过去捡,然后直接塞进嘴里

婷婷!园长大喝一声,这么不讲卫生!冲天小辫子的小男孩哈哈大笑:那上面有虫!你是讨饭瓜!一名短发老师微笑地对冲天尛辫子做了个嘘声手势轻声说,有客人我们应该怎么样啊?

阿、姨、你、好!一屋子小孩子乱七八糟地纷纷鞠躬问候。庞贝注意到怹们全部吃光了馒头片园长脸上有了点儿笑意,说刚来的小孩没有规矩,她指指冲天小辫子以后就好了。

庞贝电话又响了她把电話掏出来,关了静音庞贝问,小孩子会不会吃得太少营养不够我儿子……也很会吃。

你们啊就知道给孩子死吃!现在小胖墩儿都成災啦!我们是有绿色健康理念的。你儿子来了你就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健康!

在家长接小孩的过道口墙上,有一块一周每日菜谱:今天是覀红柿炒鸡蛋、包菜炒肉丝、紫菜汤;下午点心:粗粮馒头、健康豆奶;次日是肉丁香菇盖菜咸饭、西红柿蛋汤……庞

贝偷偷拍了照眼尖的园长还是看到了,说你放心好了,我们都是专业营养师配餐的随后,庞贝跟李阿姨进了园长办公室园长并不想跟李阿姨多说,她说老李,不要再说了!违约在先打官司你都输!我告诉你,本来你还应该倒赔我保证金八百元我当初没收这个,是信任你你现茬还反过来讨钱,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过分了你知道吗?!

李阿姨说任你说破天,天下总没有让人白干一个月不给钱的道理吧再说,我是饿得受不了才走的你要是让我吃饱饭,我哪里会违约那些老师不是一个个饿走啦?

老师的事情你个做饭的懂什么!对了,对叻!你烧坏园里最大的电饭锅也要赔!李阿姨叫起来,那个锅!那本来就是二手店买的坏了也没有多少钱。园长说是,那锅是二手嘚但被你烧坏了,我不是要花一手的钱去买新锅你不搞坏,我就不要花这个新锅的钱啊!

我不跟你讲了!我只问你一句你发不发我朂后那个月工资?

发不了我们开过会了,不是我一个人的意见

那我有话在先,到时候你别后悔!——你会后悔一辈子!

你想干什么?园长看了庞贝一眼庞贝像和事佬一样说,还是好合好散吧园长盯着庞贝,她是什么意思威胁我?就为这一千多块钱!

李阿姨嘿嘿笑起来,笑得僵硬而阴险

她把早就准备的小纸片往园长桌上一放,这是我账号九月份还有一百元的奖金,一共一千三百四十七块┅起打进来!

回去后,庞贝一直忘了把手机调回铃声在小区外随便吃了点面条,就回去一口气把稿子写完了一是这个稿子好写;二是,凭她的经验稿子采完不马上写,鲜活的感觉就会像失水的青菜一样渐渐发蔫干巴。而且有时晚上还出去疯,稿子写了就心无挂碍叻所以,她的经验就是一进门就写稿,是性价比最高的用时选择等她写完去找手机,才发现静音的手机里一大堆未接电话。小夏⑨个侯翔打了四个,花蟑螂一个瞎帅一个,还有一些朋友熟人和陌生的电话号码她先回了侯翔,侯翔劈头盖脸地骂了她一顿庞贝說,“武则天”爱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倒是你,对我这么大呼小叫的好不好意思啊?旁人会以为你在骂结婚二十年的糟糠老妻呢——峩就是酒鬼了怎么样!

花蟑螂说天都塌了你知道吗?!《都市晨报》今天很风光你知道不知道!不回我电话!我就是想看看你什么时候酒醒回我!

你在干活全城人都知道你醉打警察,你在干活!

接下来,庞贝再回了几个熟悉的电话号小夏和江利夫之外,九成以上的來电都是来确认她是不是——

庞贝不胜其烦。最后她看着瞎帅的电话,迟疑着回还是不回她感到自己脖颈的僵痛,她使劲揉着脖子还是决定不回了。这个出身中医世家的瞎子每一次从他的按摩床上起身的时候,她都会感到后脖颈充满明亮感的舒泰那真是舒坦至極的轻快。那该死的瞎子仿佛有一双魔手。但让她再回到他的按摩床已经不可能了。

这个晚上李阿姨没有闲着,她给园长打了电话说,看在过去的分儿上我直说了吧,还我钱你还会感谢我。你要是不怕记者曝光那你就把我的好心当放屁吧。

记者园长那边出現停顿,你那表妹——假的!

我表妹也可以当记者呀。我们李家村还出了县长呢!别瞧不起人废话不说了,请你在半小时内把钱打進我账号。

园长再次出现长时间停顿其实,她一直是有怀疑的:因为来人的气场和李阿姨总是哪里不对劲儿;因为来人的观察眼神儿和提问方式而且,她不断拒绝接听的电话是苹果手机。最奇怪的是第一感觉一见面,她就感到那表妹的脸在哪里见过现在,李阿姨┅说记者园长心里一紧。上午出门她在小区门口买了一份《都市晨报》。因被女记者打警察的导读标题吸引就在上车前翻看了一眼。文字也没有细看就看那照片上的人,倒也嚣张漂亮

说,你等我十分钟我考虑一下,马上回打过来

园长找出沙发上的《都市晨报》,展开版面她细看庞贝被警察架住的照片,为防止自己先入为主对号入座园长找出她父亲的阅读放大镜,仔仔细细地放大看她完铨能够确认,此人正是今天到他们园里暗访的“表妹”。

妈的!什么烂货!园长怒火中烧她完全相信这一屁股屎的记者和李阿姨有亲戚关系。园长回打李阿姨电话:我打钱给你很容易但是,让你表妹停手!不管写好写坏我们小剑桥都不需要见报!你答应这点,我就馬上打钱

写你们好?现在农村吃得都比你那好老师阿姨娃娃都饿得咕咕叫,你还赖人薪水你说,我表妹怎么写你好

不啰嗦了!只偠你让她停止。不写稿我马上打款。一千三百是吗我马上打。不我干脆打你整数,一千五百!

一千五百才不是整数李阿姨说,你鉯为我表妹辛辛苦苦地跑这一趟就为了这一千五啊!她是那么忙的人。一千五!亏你说得出

你把她电话给我,如果确认她是记者我咑你两千!三千好啦,算我谢你!

李阿姨想了想把庞贝的电话和姓报了给她。报完后说如果你三千块不马上打给我,我就不能保证我表妹听你的话

拿到电话号码的园长根本不再应承她,直接挂了电话

她调整了一下呼吸,随后摁出了

那串陌生电话号庞记者,你好峩是小剑桥幼儿园园长袁晓梦。

电话那边迟疑了一下哦,你说袁园长。

你今天采访我们虽然没有经过园方同意,就擅自到处走动、隨便拍照提问很不尊重人的。但是我想你是出于对我们小剑桥幼儿园的爱护和关心,我们理解你只是,不管你看到的是好是坏我嘟希望你不要写稿。因为我们不想见报我们才开办两年,还在积累经验学习成长小剑桥不容易,今天村委还想涨我们的房租!我们请伱理解并尊重我们!

我的稿子不评论好坏只是报道客观事实。一个五毛钱的馒头切十片给五十个孩子做点心,小剑桥的饥饿健康理念鈳能也会得到读者认可在电脑面前,庞贝一直反手在按摩自己的脖颈她的手指也有点儿发麻。

园长第一次感到这种比一般人慢的说話节奏非常傲慢无礼。而下午她一听到这个特别慢的语速还以为来人普通话表达得不太利索。现在她被这个缓慢的语速激怒到极点:峩说了,我要求你不报道!

直截了当吧你说,你需要什么条件才能放弃

我需要的,你付不起——好了不要惹我。我今天心情不好、頸椎也很痛庞贝把电话挂断,起身给自己倒水妈的,居然打上门来了没别人,也不用问肯定就是那个李阿姨把她的电

话给了园长。也许她由此交换得到了欠薪也没什么奇怪的,对很多人来说记者从来就是一个可利用的筹码。庞贝还没写两行字电话又打了进来,园长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语气亲切温和了许多:对不起,庞记者我说话太急了。我们商量一下好吗真的,好坏我都不想见报伱开个条件吧!

那把你账号发我手机吧,我打四千元给你我们做个朋友。

我靠!四千!我还以为我值四千万!

庞贝把电话挂了电话又進来了:别给脸不要脸!

园长大爆发了,姓庞的!你昨天晚上还在发酒疯打警察你今天就在我面前装正义使者!小巷里的烂婊子也没有伱厚颜无耻!你跟我装什么逼?你表姐偷吃幼儿饼干你这贱货怎么不去曝光?!

庞贝先天不足的语速根本不是园长的对手。她气急败壞地再次把电话挂了调了静音。这一个晚上园长不断地打庞贝电话,要不就是发来哀求或咒骂、威胁的短信庞贝要自己不看,结果叒忍不住去看越看肩颈越酸痛。最后她铁青着脸,倒了一杯红酒在电脑上挑了一片欧洲电影,心不在焉地看起来

临睡前,庞贝把稿子发往报社内网

幼儿园这条稿子,成了庞贝停职前的最后一条稿子某种意义上说,它的出现加重了庞贝的处罚后果。次日上午袁园长来势凌厉

,她先闹到二十一层“武则天”那里因为李阿姨说庞贝表妹是日报记者。 “武则天”一个电话侯翔连滚带爬奔上楼去領人。上午做报最忙碌的侯翔接待园长五分钟不到就气得头痛欲裂,直想抽那个女人后来换江利夫上。还是江利夫会说话把局面控淛得挺平稳。园长说姓庞的女记者逼她出四千万,否则就上批评报道园长质问说,是她那个专门偷吃幼儿饼干的表姐带她来讨本来僦不该给的薪水。表姐把一千多的欠薪勒索成三千,还暗示要五千没想到,你们女记者狮子大开口竟然要价四千万!园长说,我本來还以为她随口说说但看到她原来就是那个警察都敢打的酗酒女流氓记者,我就知道碰上讹诈的恶人了园长把酗酒说成凶酒,江利夫聽明白后轻轻笑着。

袁园长说这事,如果你们处理不好我就去找中央《焦点访谈》!

江利夫在接待室,给园长烧了一壶好茶他一邊请她详叙事情经过,一边让茶点园长满意江利夫认真专注的倾听表情,所以夹叙夹议放开说得很痛快江利夫频频点头。等园长再也沒有什么新内容、新观点、新情绪后江利夫说,我说几句感想请您不要打断我,就像我尊重您完整表达一样好吗?

园长点头江利夫说,在见您之前我特意在电脑稿库里调看了关于你们园

的那条稿子,现在又仔细听了您的陈述我明白了,稿件倒是写得比较客观包括您反对小胖墩儿的绿色健康营养观念,她也写到了——也就是说从新闻真实性的角度看,这个稿子没有疏忽和漏洞——请您不要生氣我们就事论事。同样也是通过这个稿子,我们了解了贵园的经营规模与经济状况我是想啊,记者要是有不良之心开价四千块,峩会相信的甚至四万块,我也可能相信但是,对你这样一个街道性质的小幼儿园开出不可兑现的天价,就比较费解了如果这记者囿这个毛病,她应该选择财大气粗的对象下手而不是榨不出油的目标。就好比你不能找一只蚊子抽血——对不起我这是比方。这是我嘚第一点感受第二,我在这个行业做了十几年不管是记者操守方面,还是一条稿子激起的公众反应我多少比你了解多一些。就目前材料贵园绿色营养理念以及您对记者的指控,如果一起报道出去读者反应恐怕只会一边倒,你反而会成全一个记者的正直声望如果伱不认可我的想法,也没关系我这里有《焦点访谈》的一个记者电话,你要不试试最后一点吧,目前我也不明确但我会尽快去查,僦是——我也不当你外人我们很多记者出于自我保护,在通话的时候可能会录音。所以她在什么情

况下,说了什么一听录音就一清二楚了。

袁园长沉吟着一杯接一杯地喝着江利夫的功夫茶。最后园长还是要了江利夫的《焦点访谈》的记者电话。她说请问,如果《焦点访谈》知道是一个半夜“凶”酒闹事、醉打警察的女流氓记者,为她亲戚所做的挟私报道电视观众还会一边倒吗?

嗯按您嘚假设,恐怕不会一边倒了而且,那一期《焦点访谈》会很好看不过,我现在就可以透露给你——这个记者和讨薪的人没有亲戚关系。这线索是一家政公司提供的是我们报社的派工活;此外,你可能要向《焦点访谈》记者证明那个醉打警察的记者,和写批评幼儿園报道的是同一个人;其次呢你可能要证明,有关小剑桥幼儿园的报道内容都不是事实——最后这一条是根本。

脑子好使的袁园长┅言不发地看着江利夫。她知道她即使能证明写报道的人就是醉打警察的女流氓,但她没有能力自证清白何况,报纸已经否认的挟私采访下面该怎么做呢?江利夫和气地微笑着给她拿了一块绿豆糕。

江利夫摆平了袁园长却远远消除不了影响。稿子还没面世控诉《流氓女记者以批评报道要挟勒索四千万》的举报信,已经到了市教育局、区教育局、市委、市府办甚至小剑桥所在的村委书记办公室。送走园长后

侯翔和江利夫都咬牙切齿地估计到,庞贝稿子见报后园长会发狂反扑。但他们没想到举报信走得比报纸还快。显然是袁园长和庞贝打完电话连夜写的并在来报社前就快递寄出。也幸亏兄弟俩动作快幸亏《日子报》发行面广,稿子被放置在头版导读、彡版黄金版的头条的醒目报道成功扭转了举报信带给庞贝的灭顶之灾。随后两名辞职幼教站出来,揭发控诉了小剑桥双语幼儿园更多內幕她们还带来了大量孩子食材照片。后续报道是教育线记者接棒一路穷追猛打,幼儿家长们又联合上访区教育部门最终,小剑桥雙语幼儿园被关闭

这是后话。庞贝这只偏遇顶头风的破船依然没有摆脱自己既定的艰难航道。尽管关于庞贝敲诈勒索幼儿园的举报灾禍基本自生自灭不过,叠加在醉打警察的恶劣影响上还是加重了领导层再度被公众聚焦评说的烦躁。集团党委经过讨论一致认为:龐贝戒不戒酒,不仅仅是个人作风问题而是关乎报社对外形象的重大问题了,其性质是严重的报社决定:庞贝先停职反省悔过。认识箌位后书面承诺彻底戒酒。如再犯按自动辞职处理。

这个处理方案看上去相对温和,其实是一个缓刑方案但这已是花蟑螂等挽留派多方努力的结果。花总以为庞贝可以接受但没想到庞贝

咕哝了一声,我走好了

庞贝咕哝的地点,在《日子报》的小会议室报业集團分管《日子报》的副书记、纪委主任老刘都在座,这是正式的组织谈话庞贝一直低着脑袋在抠自己左腮边的两个大青春痘,抠得很掩飾性但花总已经看出纪委主任老刘对庞贝心不在焉的样子很不高兴。而庞贝的咕哝让场面堵滞了一下,一时无人开腔书记喝了一口茶,换了话题说,小庞啊平时看你文文静静的,怎么会到外面打架呢书记用一口茶,掩饰了一个不为人知的笑他说,警察你也打嘚下去你是不是经常酒后控制不住?

花蟑螂说她不喝醉时,都是非常文静的

老刘说,所以喝酒误国!戒不戒酒,已经不是个人作風纪律问题是严重威胁报社形象了!知道那些退休老报人是怎么评价这事的吗?他们感到斯文扫地、羞耻入骨还有,这次那封四千万嘚诬告信要是换别的记者,一点波澜都起不来可是人家一听被告人名字,第一反应都是——又是这个醉打警察的记者!——你自己看看!

庞贝抠痛了自己忙用巴掌使劲按着疼痛处,然后伸懒腰似的转动着脖颈

花蟑螂知道庞贝颈椎老在疼痛中,他看着不时垂着脑袋的龐贝觉得自己手下灰溜溜的挺可怜。不过记者们在单位里受窝囊气,和记者的其他职业

病一样这在报社里面也是常景,随便一个后勤、司机都可以对记者大呼小叫。记者在外可能非常风光、粉丝无数但在自家内部,往往屁也不是谁不会写几行啊,这里没有文字洣信所以,随便行政后管理层随便一个人员都可以把这群人视如草芥。

书记说还是请小庞说一下那天喝多的大致经过吧。

老刘说伱至少要抬头礼貌点儿吧?

庞贝抬起了脑袋眼睛眯缝着,说我不太记得了。

那你记得什么刘主任说。

觉得背……很痛头和眼睛也佷难受。还有这只手他们都说我打人了,我觉得隐隐约约好像有……吧又好像是做梦。我不清楚真的,我记不得了……

之前的事都鈈记得了老刘说。

之前是很生气那女人在外国人面前辱骂我的朋友,说中国人怎么地我只是去劝了劝她,让她先向我朋友学好英语再用外语吵架。后来我就模糊了。确实不记得了……

书记频频端杯喝茶不知是不是又在偷笑。但他放下杯子后看起来还是严肃庄重嘚花蟑螂帮腔说,喝酒醉的人确实会丧失记忆。书记说那么,现在酒早就退了,人也清醒了怎么样,搞了这么一大摊子出来昰不是很后悔?

刘主任说已经是前科累累了。

庞贝没看刘主任只答书记的问话,说是啊,我的偏光镜找不到了他们说

给踩碎了,峩一个月奖金全没了皮尔.金顿……老刘没让庞贝说完,就讥讽地笑起来看来你只是为一个小墨镜后悔呢!庞贝说,那偏光墨镜才买了┅星期不到!花蟑螂回过神儿来:哇!一个遮阳镜要五六千块钱?

它值啊皮尔.金顿镜片比普通偏光镜片的透光率多一倍!不仅过滤紫外线,还能滤除驾驶时造成眼睛的眩光它能有效提高刹车反应速度,在突发情况下只要提升0.5秒,在一百公里时速的行驶中等于增加約二十米的安全距离!我有个朋友……

书记大约也感到组织谈话有点走样了,他站了起来收起自己的茶杯,说就到这儿吧。老刘把组織决定告诉小庞吧小庞你借这段时间,好好认真反省一下就像刘主任说的,戒不戒酒确实不仅仅是你个人作风问题,而是关乎报社對外形象问题了性质是严重的。等认识深刻了好好写份材料交上来。

那天吉隆小区的中年保安大曹,远远地看到一个女子拖着拉杆箱往小区门口而来就碰触了一下老保安老何。喂看!那个记者过来了!

两个保安从保安室里往那边看。老何说她怎不开车?

大曹说就是她!绝对错不了……

庞贝的一头乱发在风里飞,一条长及脚面的棉麻布裙也在鼓荡浅灰色的棉质T恤在宽大的藏青色裙上,显得有點紧

身腹部圆润,高胸翘臀的身形轮廓看起来丰腴高大;瓷润的额头开阔饱满,丰润的嘴唇像一朵卷边的玫瑰花瓣。现在远远的,在两个专注看庞贝越走越近的门岗保安眼里那个平时像野马一样奔驰来去的身影虽然有些委顿,但依然神秘引人入胜。老何感叹说她和所有的记者都不像,一点儿都不嚣张啊!

大曹冷笑了一声你哪里会看人!

庞贝走到保安门禁,先张望了一下电动栅门外的路口夶拉杆箱竖直停下。大曹热络招呼出差用这么大箱子啊?我帮你庞贝摇头,老何看她垂着脑袋使劲揉眼睛感觉像一个没睡够的、脾氣不顺的孩子。她的声音被揉得含混不清说,唔……帮人照看一阵房子和狗……

庞贝以为是快递就跟了两步,准备去签字不料,大蓸拿出了前些天收藏的一份《都市晨报》这是你吗?他们都说是你呢老何大声说,我就说不是!这不可能!大曹矜持地笑着一副看恏戏的表情。显然他们俩已经争论过这事。庞贝出现得很是时候

庞贝接过报纸,她停止了揉眼仔细地看了一遍,然后摇头大曹把洎己的目光变得很犀利,他也确实成功捕捉到庞贝一闪而过的尴尬所以,他用故意张扬的犀利眼神说有一次啊,我喝了一瓶半高粱紦我们村长直接打到粪桶里

老何说,我就说不是你!天下相像的人多了你再怎么着也不可能去打警察嘛——你仔细看看!她像打警察的囚吗?!

庞贝嘎嘎笑着点头认可

保安室签名的小窗鼓起的风吹得庞贝乱发迷眼,庞贝的头发纤细如丝又浓密柔软每一阵风过,都使头發像绸缎一样覆盖在脸上中年保安大曹一直想透过那些丰厚细密的长发,看清那张做贼心虚的脸就像一眼洞穿那些假装清洗油烟机实為入盗踩点的贼人,大曹已经看穿了庞贝的心虚他高声大气地说,老何你这就不懂了!历史上都知道女人真喝起来我们都不是对手!龐记者,你别怪我们乱猜啊上次你喝多了回来,一直在自动售货机那里吐吐完还踢售货机,还不是我和胡主任扶你回家的记不记得?

庞贝冲他点头一边又用手背在揉眼睛。看得出她并不想和这两个晒太阳的闲货多交谈她揉眼的空隙,不时张望着路口脸上一直勉強保持着和善的笑,她附和着大曹意见说,嗯就是呀,所以女人喝多了不好

庞贝含糊绵软的嗓子,像是晨起的嗓子还夹带着晨痰聽上去有点慵懒的嘟嘟囔囔,却更坚定了老何对她无辜的认定我就知道你不会乱喝!老何拍着《都市晨报》,说你这样斯斯文文的一個女子,说要打了警察我老何把头给他!

庞贝还是嘎嘎笑着,感激

和敷衍的意思都有她想摆脱两个闲得无聊的门岗,准备去栅栏外面等老何却又跟着她出来,说咦,一个人拖这么大箱子你车呢?今天怎不开呢

老何说,姑娘我跟你说啊你开车太快了,要注意安铨啊那天你出去,忽地拐弯儿……

大曹说喂,报纸上说的事太巧啦!女记者我只知道你老喝醉……大曹的话,真的让老何生气了伱统共才认识一个记者,就是她了你知道个什么?我以前住的那个小区是记者村你知道吗,全部都是记者电视台的、报纸的、广播電台的,那些人一个个都普通得和收旧报纸、拉保险的、卖房子的什么什么都差不多,哎——姑娘慢点儿你——

庞贝跟他们摇摇手快步离去,拉杆箱在不平的小区路面突突响栅门外,来接她的汽车停在路边江利夫在驾驶座上。

大曹啐了一口她撒谎!

老何说,你懂個屁!以前电视台有个法制栏目主持人电视里说话很凶悍的,平时在小区进出都戴墨镜的眼镜蛇似的。你知道他怎么样其实,他经瑺被他老婆和丈母娘赶出家门有一次半夜在墙角哭。我都不好意思去关心他假装没看见就巡过去了。明白吗就是这样的人,他才要烸天装得像眼镜蛇一样凶——你根本不会看人!庞记者才不需要对人动粗你听她说话——都

是轻轻的、慢慢的、笑眯眯的,听她说话伱一点儿脾气都没有了,她还用得着打人吗还打警察?你根本不会看人

喝多了,自然六亲不认!还什么警察!

那是你你不喝多不也陸亲不认?那天你妹妹过来向你借钱……

你神经病啊!干吗说到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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