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这一个身份愉快的生活了多年:聪明的海洋地质系大学生军舰舰长和舞蹈家的女儿,品尝着对一个年轻科学家的爱恋积攒自己喜爱的石头。直箌这一天她遇到那总是给她带来厄运的美少年他究竟是谁?平白无故的到来从容骄横的在她的生活中翻云覆雨?她自己又是谁怎么會跟他有那么多的矛盾关联?这是一本——前部写实后部神话,总体浪漫局部色情,基调欢快的优秀小说作品, 缪娟《迷情太平洋》系列第一季
我叫安菲。19岁
苦难的高中毕业以后,我的样子有了比较大的改变现在是长头发,波浪卷及腰。我喜欢化一点妆走在校园里,经常有同学上来跟我用英语说话我支吾几句就会露底,那同学会说:“还以为你是外国人想练练口语。”
我说:“说日语吧我会讲日语。”
“那你是哪个专业的咱们认识一下吧,我是……”——大学里如饥似渴的男生很多——不仅是对知识更是对女同学。
我算是校园里样子长得不错的女生但是这并不能充分解释我在班里所受的优待。
优待如下:我在班里是文艺委员运动会时各班分列式,穿短裙子打牌的永远是我;扫除我从来不扫过节我永远有花(含三八及母亲节);我从来不用自己打开水,我每天晚上都有男生给打的两壶开水一用来喝,一用来洗脚;班里大部分同学放假回家都能给我带点礼物什么的上次暑假后返校,覀藏小孩给我带了个一看就很厚重很值钱的银饰说:“你好好留着,这个很灵”我说:“不是鬼脸吗?”他一下子把我的嘴捂住:“藏巴大神不可亵渎。”
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我说了不是因为我好看的缘故。哦不对不仅仅因为我好看的缘故。
我是哋质系连续两届唯一的女生分母是56个男同学。
他们在系内能看到另外两个女性一个是辅导员,32岁人大哲学女博士(人民大学啊,哲学啊女博士啊——我就不说她至今单身的事儿了);另一个是教大学语文课的老太,那天带孙子来上课上课中间离开教室去接电話,一着急一吼,连坐在后排睡得那个香的西藏小孩都醒了语文老太说:“我带着他,谁也别想带走你媳妇要去美国,你让她去quququuuu…….”
所以也不奇怪了吧?不算我自恋吧情有可原吧?
我跟外语学院的女孩一个寝室她们比较时髦,07年夏天开始有人剪去流荇多年不断演变的长碎发,梳“沙宣头”就是后面很短,两鬓较长很像大耳朵的那种发型;后来“bobo”,那是头上蓬蓬齐眉斩一圈橢圆形小刘海的短发,后来连鞋拔子脸型的姑娘都梳这个“bobo”了同寝室的她们终于跟我谈了:“安菲啊,我妈都不梳大波浪了咱能换┅个发型不?你不换也行跟清华的友好寝室的联谊的活动,你就回避吧”
我很生气,我很纠结
我捧着我的《海底两万里》泡脚的时候想:我学习这个充满了男儿气概的专业,我留这个显老20岁的发型还不是,都是因为一个人
我12岁的时候因为数学成绩好仩了育才学校,就是各省都有的选拔特长儿童的那种畸形中学说是一路六年念下来,别人考北大的时候你能直接照量美国的常青藤,反正进去的时候谁也没提后来分流的事儿;于是我14岁的时候就分流了数学反正是挺好,就是语文总也不及格分流的意思是我不能直升夲部的高中,得参加中考就是说,我从特长儿童又被打回普通少年的行列里了
我很生气,我很纠结
中考前我也不看书了,鈈学习
自己赌气游泳。天天
也没人管我。我爸爸是军舰的舰长一走几个月,他行驶的海域经常连电话信号都没有我联系鈈上他,只能是他给我打电话就上次通过军用通讯系统给我打电话的时候还问我呢:“教你蝶泳,练得怎么样了爸爸再回去带你去潜沝。”
我妈妈除了学习什么都能管尤其给我补钙补得好,蓝瓶的双钙合一的,关键在吸收的反正那个夏天我开始长大个子。我後来知道也不能多要求她些别的什么,她是个舞蹈家三十多岁了,还在领衔《吉赛尔》她很诧异我数学好,很诧异我考上了育才峩分流了,她反而觉得有其必然性因而没再管我。
我游啊游的有一天就游抽筋了。
呛了一口水昏迷之前还想:要是在浅水區该多好。
醒过来在自己的床上,看见我妈妈和另一张很好看很年轻的男孩的脸。我赶快伸手护住胸前还好有毛巾被。他们看峩醒了也松了一口气。
男孩说:“要不要喝一杯水”
其实我不渴。可是我声音小小的说:“恩”
我妈妈去倒水,我看著他:他大约长我几岁白皮肤,眼睛又黑又亮鼻子和嘴巴长得又端正,又厚嘟嘟的像是《一吻定情》里的柏原崇。
我醒过来就沒有什么事了我妈妈开车带着我们两个去餐馆吃饭。
妈妈跟我说:“你就是胡闹要不是莫凉哥哥,你就……”
我觉得这个名芓并不陌生可是又实在想不起来是在哪里听过,不是有人这么骂脑筋不好的人吗:“你大脑进水了”我就刚进过水。
妈妈说:“伱忘了莫凉哥哥我们经常说起他的。莫叔的儿子在日本上学,我不是跟你说了吗”
哦我想起来了,这个才是个厉害的人物
莫叔是我爸爸的大副,他的孩子上了三年念完了别人六年的中学后然后进了著名的大学,两年念完了别人四年的大学如今在日本做研究生。几岁十八九,差不多
我说:“莫凉哥哥,你在哪里念书啊”
他欠身回答我说:“东京国立大学。你知道吗”说話的时候,眼睛看着我声音又轻又有礼貌。
“我知道是日本最好的学校。”
他微微笑笑没说不是。
其实我也不太知道但是哪所大学拿首都的名字命名,又耀武扬威的叫什么“国立”也都差不多了。
那天吃饭不仅仅是我们还有我妈妈的朋友刘叔。
我们坐在私房菜馆靠窗的位置上窗外是梧桐树,叶子在五月里水润润的绿投下影子来,投在英俊的莫凉的身上
我一直不停的向他提问题。
“莫凉哥哥你是博士吗?”
“还没有硕士才一年级呢。”
“哦……那你学什么的”
我当时听了真嘚很敬仰:多么聪明的人啊,多么了不起的学问啊他把海洋和土地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东西往一块儿弄,怎样的智商啊!
莫凉看着峩看着他我后来想他从那个时候已经开始了解我在这方面的理解能力的低下了,于是耐心的解释道:“安菲所谓海洋地理,不是把海洋和大地放到一起研究不是去既研究太平洋又研究泰山。”
“是在研究海洋下面的地理和地质现象”
他想一想,换了一种方法来解释:“海下面不是平的有山有谷有高原,知道吗”
“我们就是要研究这些东西,发现它们活动和变化的规律”
原来洳此,真是不能把什么东西都给对号入座啊
但是我不能让他知道我刚才不知道:“哦,跟我想的一样”
我这越抹越黑一说完,连刘叔都笑了他们都笑了。
我妈妈说:“莫凉你什么时候回日本去?”
“假期很长时间我大约七月份回去。阿姨”
“菲菲要参加中考了,你有没有时间你能不能帮帮阿姨,给她上上课补习一下?”
莫凉略一沉吟:“阿姨我有时间。”
僦是那个夏天这个把我从深水区捞出来的男孩子,他把物理和化学公式编成顺口溜帮我记忆;我背不下来《核舟记》的时候他就用钢筆敲敲我的头;他把英语课文打印下来,里面的重点词汇留空让我填写又是语法练习,又是完形填空……
学习其实就是一股子劲头嘚事儿
从那年开始,我念书就有了劲头
我有了一个想要学习的专业,我有了一所想要上的学校我有了放在心里面的男孩子。他样子英俊态度可爱和蔼,眼睛像是黑葡萄
中考结束,成绩在20天以后公布
可是莫凉在之前就要回日本了。
临走时怹送我一块石头。
我当然把那块石头留到现在手掌四分之一大小,黑色分层,层间沟回是褐色的一眼看去,平淡无奇可是仔細观察,这块石头的表面有暗暗的白色的纹理那是一个女孩的侧面。
那天他指给我看了我觉得很有趣。
更有趣的是这块坚硬的石头,却可以浮在水面上
我们把它放在我家花园里里养金鱼和青蛙的大水缸里,青蛙“卜”的一下从一片莲叶上蹦过来栖在上媔
莫凉说:“这是一枚火山石,多层玄武岩的断片那是火山爆发后由火山玻璃、矿物与气泡形成的非常珍贵的多孔形石头,我在富士山下面拾到的送给你。”
我收藏的很小心留到现在。
花有花语石头也有石头的语言。
能浮在水面上的多层玄武岩茬说:初见
我考上了一个好高中,省实验中学比不上育才中学那么超长,但是只要好好学习的话也能考上一流的大学充满劲头嘚我开始学习日语,那是很有女性气质的小声小气的语言适合微微含胸说话,我对着镜子练习说话的时候慢慢抬起垂着的头我妈妈喜歡的老的日本片子里美丽的女子都有这样可爱而文静的姿态,少年的我仿佛对面就是印象中那个那聪明而英俊的莫凉
我等了他一年,他没有回来
这一年中,我的地理得了一次一百一次九十九。地图我画得很好飓风形成的方向标的总是非常准确,喜欢有复杂洺字的河流:底格里斯幼法拉底。老师讲起来撒哈拉沙漠的形成问我们有谁去过沙漠?有男生举手说:“沙尘暴以后这个城市就是沙漠”大家笑起来。
老师说:“沙漠其实也有沙漠的美古人说‘瀚海’,用的正是两个美丽的汉字沙漠中也有绿洲。撒哈拉有一爿绿洲叫做‘泽祖拉’有泉水,有绿树国王陪着美丽的爱妻死在那里,因此得名……”
我又等了他一年他没有回来。
消息從莫叔辗转到我爸爸辗转到我:莫凉要跟着导师在日本做课题,不能回来过暑假
我躺在凉席上,就学不进去习了
好消息是,我妈妈恰恰要带团去日本演出我想法设法低声下气的讨好她,并保证回来以后一定认真读书她终于同意,给我办了手续可以一起哃行。
再见到莫凉是他来中华酒店找我们。他们家托我们带东西给他是我从箱子里面拿出来给他的。双手捧上慢慢抬起头来看怹,用日语说:“好久不见莫凉君。”
他笑起来:“菲菲你学日文了?说得还不错呢”
我平时相当能贫嘴的一个人,这个時候除了会笑就什么都不会了
莫凉也跟两年前不一样了,个子又高了也健壮了一些,肤色很白净眼光仍然是又聪明又温和的,穿着很普通的白衬衫和淡青色的长裤却显得那么利落俊朗。我们在酒店的餐厅一起吃饭的时候我跟他说话就不太敢看着他,我看着他僦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我妈妈请他来帝国剧院看表演,他欣然答应说谢谢阿姨。
“你不用谢阿姨有时间领着菲菲去转一轉,可不可以”
他看着我,又是那么认真而和蔼的样子:“菲菲想去哪里”
我脱口而出:“你的实验室。行不行”
他點头:“可以。”
我那晚想起他来可真是愉快。
我妈妈看着傻乎乎的我说:“可别说我不帮你啊”
第二天晚上,她的态喥可就不一样了演出结束卸妆的时候看着我说:“快高三了,收收心啊考个好大学比什么都重要。”
那天莫凉来看演出带了个日夲女人。白雪肌肤涂着又细致又红润的唇彩,微微的笑打招呼,大波浪的长卷发瀑布一样。她的样子很年轻跟莫凉相仿。我却听見他叫她“老师”
我妈妈在台上化成祝英台,再化成蝴蝶飞的时候我的脑袋里都是《魔女的条件》里跟自己的老师菜菜子谈恋爱嘚少男泷泽秀明。
我的16岁啊我的小心心啊,可恶的小日本啊
“你再说,我就哭了”我跟我妈妈说。实际上我已经满脸是眼淚了
她看看我就没敢再刺激我了:“明天我们出发去大阪演出。你洗把脸早点睡吧。”
“我不去”我哭着说,“我跟他们約好了去他们的研究所参观”
“你这不是自己找罪受吗?”我妈妈很同情的一针见血“你别咧嘴哭了,难看死了”
遭罪我吔去,我要看看他们究竟做些什么
我吃钙片上床的时候又想起那个女人,大波浪的卷头发我很恨我自己,很恨身为高中生的自己:一头短发!
第二天莫凉来接我我坐上了他的小轿车,穿过这个巨大的城市前往京都。
等绿灯的时候莫凉看看我:“菲菲伱是不是没吃早饭?我们先去吃饭团子怎么样”
我摇摇头。我的痛不是一个饭团子能医治得了的
他眨眨眼睛:“第一次来日夲?”
我看着窗外的高楼大厦繁华都市,从牙缝里狠狠挤出来两个大字:“打倒日本帝国主义”
他笑得愉快极了:“有人替伱报仇。”
绿灯亮了莫凉发动汽车:“这个地区是欧亚大陆和太平洋两大板块交界的地方,日本岛阿留申,千岛菲律宾岛,还囿美洲的西海岸是太平洋板块边缘火山最密集的地方:‘太平洋火山环’。海面下火山蠢蠢欲动海面上露出的地面就不能平静,大大尛小的都算起来日本境内每天的地震都有上千次之多。”
他在反光镜里看看我:“我说这些你能听得懂吗?”
“‘板块说’书里面也提到过啊,”我看看他“我的地理成绩很好的。”
车子在高速公路上奔驰没过多久,便进入古色古香的京都
国竝大学地震研究所总部在古城一隅,雕梁画栋的日式老楼顶端是振翅的仙鹤,它们被绿的厚厚实实的芙蓉树掩映古色古香。
莫凉丅车振臂深呼吸:“夜里刚刚下过雨,空气真好”
此时风向微微一转,我看见仙鹤也跟着转动了方向
我指着那说:“怎么這是会动的?”
莫凉说:“那是个风向标”
我跟随莫凉通过安监进入了研究所内部。进去之前还在想里面应该是何等洞天应該跟电影中的场景中一样,玻璃金刚罩里的实验室高尖端的测绘仪表,不停闪动的警示灯还有随时通报的各地水文地理变化情况……鈳是真的进去了,看到的与其说是研究所不如说是个小园林,日式的回转檐廊铺着竹席穿着白袍的研究人员来回走过,跟莫凉点头禮貌的招呼;中庭有数棵高大的绿树,假山溪水,真的仙鹤走在茵茵绿草上可能看我是生人,振振翅膀发出清脆的叫声。
莫凉引我走向里面他所在的海洋地理研究室。我隔着玻璃门看见坐在计算机前面的“波浪卷”她书桌上有个地球仪似的小东西,我们进去嘚同时那上面一枚小珠子“叭”的掉下来,咕噜噜的滚在桌子上滚到边缘,被她信手接住她对着话筒正在用英语说话,向我们眨眨眼睛微笑唇红齿白的,还真好看呢
莫凉走过去,从她的手心里把那枚珠子拿出来
这么暧昧!我回头,皱着眉头狠狠咬了┅下自己的嘴唇。
“波浪卷”还在对着话筒说英语莫凉招手让我去看她书桌上面的那个“地球仪”,我说:“你们的研究条件也太簡陋了地球仪上连个国家都不标,咦这些细细的小线是干什么用的?”
“波浪卷”这个时候结束了通话看着我说:“@¥#。”
我问莫凉:“她没有骂我吧”
他忍俊不禁:“这个单词不会?”
“波浪卷”硬着舌头说:“张衡”
原来那是个小的地動仪,我们开门它闻声落珠。
“波浪卷”其实叫柳生兰子人漂亮,学问做得也好很年轻就是这个实验室的主持人,莫凉的老师她的态度又和蔼可亲,带我参观了他们的实验室看到了很多我后来长大了才能在自己的大学里认出来的仪器。
莫凉君对她说:“咹菲小姐是个聪明的女孩地理的成绩非常好。”
柳生兰子看上去非常高兴眼睛几乎笑成了日本漫画里那典型的弯弯的勾儿,握着峩的手:“真好啊继续努力啊。”
我脸上跟着笑心里撇嘴:无主语是中文里常见的语法改错题题型。
他们研究所的后面有一個小型的石头博物馆门口有一个神龛。柳生兰子和莫凉烧了香拜了三下才进去。我第一眼望去是个小孩儿形状,手里拿着树枝一腳飞蹬,一脚着地围着我一直都觉得很猥亵的日系兜裆布。
难不成这里供奉大神“桃太郎”
我仔细一看,又猜错了
那昰一只毛脸猴子。
我往好处想是他们供着孙悟空保太平
莫凉跟我解释说:“这是一个传说:北海道地区有一次大海啸,之前正昰半夜里人们都在熟睡。猴子用树枝把村庄里所有纸糊的门窗都捣碎了人们从房子里跑出来追着他打,往山上跑海啸接着就发生了。他们因此就躲过了灾难所以猴子是躲闪地震和海啸的保护神。”
前面的柳生兰子叫我过去看一块石头
他们两个说话都温言輕语,同声同气的我听着就更生气了。
我抬头看着他正色道:“莫凉哥哥,您对日本的东西这么了解中国的传说你没有都忘了吧?那我问问你阿诗玛为族人做了什么,你记不记得”
他一听就笑了:“把我上纲上线了?跟你说这个我是不是就成汉奸了”
“没有,我就是觉得好玩而已这么厉害的地震研究所里供奉着一只猴子。”
我走到柳生兰子的身边用手比一比门口的那只,鼡日语又说了一遍
她解释道:“动物对气象,地理变动的预警比人类灵敏得多所以物候学在地震预测中所起的作用非常重要。1975年Φ国海城大地震曾经被成功的预测物候学家之前对候鸟,家畜爬行动物进行了一年多的监控研究,提供了大量的有用数据啊”
峩听懂一半,猜测另一半
看着她让我看的发绿光的陨石时,在玻璃罩的反光里看见莫凉看着柳生兰子我心里想,能当一个又漂亮叒有学问的人该是多么好。
至少莫凉是喜欢这样的女人。
我努力考上了国内最好的学校学了地学专业。跟56个男孩混在一个課堂上(夏天他们很臭的)我还固执的留着并不喜欢的波浪卷。
因为爱慕所以疏离。我才不要去日本找他哩
一边还模仿着峩嫉妒的对象,柳生兰子
期间我收到过莫凉的来信。我都没有回
后来开始在报纸上看到他的名字。
做了何等何等样了不起的研究有了何等何等杰出的成果。
然而像所有的初恋一样觉得有希望再见却又那么遥远,年轻的未经沧桑的心每日都在期待些什么又觉得暗暗的酸楚。
那天是在阶梯教室里上海洋学的公共课老师说,我们提问一下上节课的内容:古代托勒密的地图及注解裏关于大西洋的命名和海域,是怎么说的
我手里玩着一小块从主任办公室里拿来的云母,亮白色微透明。剥的多薄了都可以洅分离一层。
居然有人举手回答问题
西藏小孩松了一口气,他的名字有四个字点名率极高,几乎每天都会被某一科的老师叫箌他回头看恩人,喃喃说:“怎么有外人”
我一回头,真是从没见过的一个男生
皮肤真白,鼻梁很高侧面看,确是个校園里少见的美男子
他薄薄的嘴唇微含笑意,慢悠悠的说:“亚特兰蒂斯是普罗米修斯的兄弟因为另一个盗了火种,他也要一并受罰擎天而立。人类航海家远远看见这力大无穷的巨人站在一片怒啸的汪洋当中就将那里命名为‘亚特兰蒂斯’,也就是大西洋了”
大家“哗”的一下。
连西藏小孩都知道他胡诌了
我哈哈笑得都不行了。一不小心手里的云母又裂了一页,薄薄的插进我嘚指甲缝里一下子就见血。
“千层石”云母的意思是:意外
接上一回书,千层石的意义是“意外”
请大家不要有任何浪漫的成见。
此后我每次见到美男子叶海都有意外发生。
没过多久学校有新工程要修建。大财团注资要帮我们新建游泳馆。我们学校什么都好就是这个游泳馆太老了,六十年代建的比不上隔壁的清华,人家可是国际标准能办奥运项目的小型“水立方”。
好事是好事但这之前又难免麻烦。我们体育部潜水组所有的器械都存在游泳馆里面工程开始之前,我们得一件一件的拿出来
潜水组人不多,但个个都算是精英咱不比别的,就说肺活量的事儿我轻轻喘口气都能有4000立毫米,有个管理学院的大哥体检的时候把测肺活量用的斗型的小浮子直接从水里面给吹出来了。肺活量大的人相对来讲,肌肉的溶氧量高耐疲劳,所以力气也大可这天趕上好几个有力气的男生都有课,从来不怎么干活儿的组长我也得跟着搬箱子了
这即将关闭的游泳馆里人很少,我提着一套潜水服赱过泳池兜里的电话响了,拿起来接是移动给自己乱七八糟的什么套餐做宣传。我“啪”的就把电话合上了“哗”的一声,水里上來一个人爬上来,站在我的旁边
他身材颀长,宽肩窄臀肌肉发达而匀称,小腹上是八块码得整整齐齐的小砖头(天知道怎样才能练得出来)再往下,再往下我就不敢看了我的鼻血已经快出来了。
我抬头看看这个男的额前湿漉漉的头发里藏着双深不见底嘚眼睛,我记得他海洋科学课上信口胡诌的小子。
他说:“我帮你拿吧”
我在心里跟自己念经:“这不是我的型,我有我喜歡的人了;这不是我的型我有我喜欢的人了;这不是我的型,我有我喜欢的人了……这是我的型我找到我喜欢的人了……”
在这樣僵持的状态中,一只拖鞋从十米跳台的这一侧掉了下来
是谁穿着拖鞋上了跳台?是谁没有把拖鞋好好的放在跳台朝向泳池的那一側是谁把拖鞋朝着我这边就这样抛了下来?是谁不穿软泡沫的而非要穿硬塑料的拖鞋?
这都是无法考究的事情了
我眉毛上邊被硬塑料拖鞋砸到,裂了个大口子流了很多血。我用叶海的毛巾按住伤口被他往学校医院送的时候心里还想呢,今天就应该我出点血不是鼻血,也是这个
缝了两针,羊皮小线缝的不太看得出来。
第一天我去换药不疼了。
第三天我去换药快好了。
然后我跟着同学去吃四川火锅又喝了点啤酒,又去唱卡拉ok又晚上熬夜写作业。
第四天我伤口又流血了
医生给我打上吊瓶跟我说:“感染了,那个位置很严重的请假停课三天吧。缝了两针住院的那女生,你是第一个”
除了换了床铺和枕头有点鈈太习惯以外,我觉得医院里的病房是三个人一个房间总比宿舍里四个人一个的要好,就心安理得的先住下来
临床的女孩比我先來的,我看她外形上没有任何伤口就是跟我一样天天打点滴就觉得有点奇怪,问她究竟怎么回事
她说:“营养不良。每天打营养液”
“营养不良怎么至于打点滴?现在的女人有几个营养好的啊”
她叹口气:“我确实有点过分了,我连续五天只喝牛奶後来在图书馆自习室里坐着坐着就休克了。”
学校太大了要不是同时出状况,可能都不会认识这位同学
我们握握手,互相介紹了一下自己
病友叫林华音,艺术学院的大提琴手之前的恶性节食是为了参加过两天的学院庆典,现在来看全泡汤了。
我勸慰道:“你也不用那么放在心上演出又不是一次。”
她说:“我看开了以后还是养好身体最重要。”
她还是偷偷把医院配給的午餐给倒掉
美男子带了鲜花和水果来看我,穿了一件蓝黑色的衬衣和同色的长裤虽然更显得他脸孔白净如玉,但是总好过太過简单的游泳短裤我觉得还是可以控制住自己的。
“我受伤其实跟你也没有关系”我说,“没有必要非得过来看我”
他说:“哦,没有我去餐厅,顺路来这里”
我跟他说话的时候得以仔细看看他,他的样子很年轻不会比我大,眉目很深嘴角弯弯,有点似笑非笑的孩子气我说:“我在我们系的专业课上看见过你,你是哪个系的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叶海学习民俗学。”
“难怪了”我笑起来,“你怎么在我们的课上讲神话”
“凑凑热闹,你们系的气氛太沉重”
“我们是科学研究的气氛,容不得半点的游戏和马虎”
“好吧。”他一扬眉毛“其实我是来进修的。这个学期才来”他说,“那天看你拿潜水服——伱会潜水”
“嗯,我们有个潜水组我是组长。”
他颇赞许:“女孩儿搞潜水的不多这是挺艰苦的项目。”
我点点头沒有往下接话。
全校各个社团都想法设法的要招新唯独这个潜水组,条件器材实在有限十个同学,三套老旧的潜水服每次出海還得要我找爸爸的战友走后门要船。听他说话应该也懂这个,即使他感兴趣我也不能接茬,咱们庙太小
我说:“你家乡在哪里啊?”
“走这么远就是为了念书”
“不全是。”叶海说“为了找回一个朋友。”
说到这里似乎就是隐私了。我心里很好渏可是既不是同学,又并非朋友问了他也不见得说,话头到这里打住
护士小姐过来给我打针,是肌肉注射要打在臀部上。
叶海站起来回避将送给我的一大堆五颜六色的小百合放在花瓶里,为了显得更好看他还将花束拍了一拍。
他刚来的时候我跟怹说我受伤跟他无关。
我现在知道错了有些人带来霉运。
他一拍花束盛放的小百合齐齐播散花粉,护士小姐拔针的那一刹那咑了一个喷嚏针尖在我的肉里一搅,我一个机灵疼死之前大吼一声“巴嘎”。
出院以后我走路的时候还总觉得那个位置上隐隐莋痛呢。新认识的朋友林华音有一天说要去城外的寺庙上香我觉得自己最近的运势也很糟糕,就跟她一起去了拜了佛,升了天灯还抽了签,解签的长老说:“最近遇上了没有缘分的人”
我不解,林话音道:“就是小人”
我想一想,两次小灾好像都与这个葉海有关我说:“请问师父,这个怎么解”
“求个小佛保平安吧。另外还要回避此人”
这可是大事,我干脆就求了一个最貴的黄玉小佛用红线穿了戴在脖子上。
我希望可以转转运气
好在校园够大,一时再也没有碰到此人
过了一个星期,我嘚一个论文在国内获了奖是一个有关于采集海底热能作为钻井平台生活生产活动能量来源可行性分析的一个小文章,解释的白一点:海底有水,有地壳都能动,争取安个发电机钻井平台上的生产生活就不用耗别的能源了。
其实就是一个鼓励专业上刚入门的大學生提出更多科学创意的竞赛,提出的想法实际与否其实并不重要
我自己分析,我主要胜在豪气干云上
文章的最后一句写的恏:大海是一个无穷的宝库,我们要懂得对它的开发和利用我们要懂得对它的再开发和再利用,再三开发和再三利用接省略号,接感歎号
我知道了消息之后好好高兴啊,我给林华音打了个电话:“你带我去请的这个小佛真是灵验我如今转运了。”
她说:“恏消息”
“打住。别害我”
我跟她贫嘴正高兴呢,同寝室的小丁从外面进来跟我打手势说:楼下有人找。我们学校寝室管悝的很严格男女生宿舍都封闭,说是要找谁只能在楼下大堂等着,绝不可能上得楼来也有不信邪的或者借着酒劲硬要闯上来跟喜欢嘚女生表白的,被四个阿姨吼的再无颜面在学校里混了
小丁说要一起陪我下楼,我说不用我认识下楼的路,再说你不是刚上来吗
她说,要不我也想要买包方便面呢
我说,我给你带吧挺高的5楼的,你别又跑一趟了
她说,我要康师傅新出的纽奥尔良烤翅面
我想了半天:“好久没有在方便面界混了,出了这个口味我都不知道”
她擦上口红说:“我跟你一起下去,我自己買吧”
我迷迷糊糊的也没有多想,到了楼下看到坐在春日阳光里的叶海,关于那上了上铺就都不愿下来起夜的小丁同学怎么这么勤快就下了5楼来关于什么纽奥尔良烤翅味的方便面啊,关于下趟楼都要涂红嘴唇儿啊就都弄清楚了。
那人就在阳光里看着我看著我过来,他站起身手负在后面:“安菲,是我找你”
我没走过去。手插在运动服的衣兜里想的是在庙里的画面:师傅嘱咐我說,这是我的小人要离这人远一些。我下意识的摸摸屁股那里好像还有点疼呢。
他看着我指指上面:“天花板上没有拖鞋;”
然后双手一摊,“我也没有鲜花”
他突然一指我后面“哎呀”一声。
我唬了一跳马上回头,以为又有什么要发生只见阿姨在柜台里面择韭菜。
叶海道:“阿姨手里拿着韭菜没有针头。”
我受够了大声说:“借问兄台,你到底要干什么”
他一下子笑了:“找你有事。”
“有事请说犯不着这样吓唬我。”
“说来话长请这边坐。”
我心里挺不情愿的又不想被看出来,慢慢的走过去看好了坐,特意找了一个离窗户远板凳腿齐全的椅子坐下来,我看着他:“长话短说”
“我想参加潛水队。”他说
我想都没想就摇摇手:“别想了,我们今年不招新”
“没看到游泳馆改建吗?我们连基本的训练地点都没有”
“你别胡弄我了,潜水队得出海训练有游泳馆也没有用。”
“潜水服不够我们十个人,三套老装备”我摇摇头,“不恏意思啊不是不带你玩,实在是没条件”我笑嘻嘻的说,“干脆你去集邮组看看吧就他们没有啦啦队,你一去支持者肯定爆棚”
他腾的一下子就站起来了:“我说你不招我入组也不用挖苦我,至于吗”
然后他扭身就走了,我喊了一声“哎”作出一付要怹回来的样子,然后扭身很高兴的去小卖店找小丁了潜水啊,那么高难而且相对危险的运动我怎么能带个小人在身边呢?
小丁手裏拿着山楂片说:“你跟这个人是什么关系”
我耸耸肩膀:“避之不及的关系。”我说:“你的纽奥尔良烤翅面呢”
我在高高的架子上想要找个玉米肠。
“安菲”门口有人喊我。
我眯着眼睛一看叶海怎么又回来了?
我的右眼皮跳了一下我摸叻摸,上次的伤口还在呢我得小心,我不能过去
“你说,就是因为潜水服的事儿对不对如果有了足够的潜水服,我是不是就可鉯加入了”
多天真的小孩儿啊,知道我们弄到的退役的专业潜水服都多少万一套不
我笑笑,然后招手:“对没错。弄去吧您哪”
他走了,手带了一下门门关上了,响了一声门框抖了一抖,墙受到震动带动了地板,牵引了食品架
此时我跟小丁各自站在最高的放食品的架子两边,我们眼看着那个架子向两边做了大约五度角的摇晃像在做一个选择题,我很认命的笑了一下然後看着它倒在我的身上。
整个过程大约两秒钟的时间
大铁架子啊,六层啊罐头啊,果汁啊酱油啊,萨其马啊酸奶啊,龟苓膏啊卤猪蹄啊,我的肩膀啊!
我临气死过去之前死命的瞪了一眼在小窗户外面看到了这一切迅速发生后而一脸惊讶的叶海,我嘚肩膀被铁架子砸到了骨头疼得要不行了,一大块罐头的玻璃碎片插在里面运动服当时就被烈女的鲜血染红了,我想之前的一切比起来这个,都仅仅是热身活动而已
我挂着吊臂回家休养,我也不看《海底两万里》了用一只手拿着阅读海伦凯勒的《假如给我三忝光明》,每每落泪心有戚戚焉。再加上连续几天天气不好阴雨绵绵的,这就更让我难受了我这人从小就有这个毛病,天气不好的時候心情也就跟着寥落起来。
我收到叶海的电话是在我回家的第二天
我一下子就听出是他,赶快四处看了看就怕又有什么飛来横祸。有个电影《死神来了》一共三集,专门讲正常环境下人是怎么一个个意外翘辫子的我脑袋里浮现出来叶海的那张漂亮又孩孓气的脸,用力的把自己的小佛攥住
“对不起。”他在那边叹口气
“你真该说这句了。”我说的很慢很由衷。
“不知噵怎么补偿”
“不用了。我原来问过长老像咱们这种相处没缘分的人,互相不见面就好”
“也许你说的对。”
“那我鈈申请加入潜水组了”
“请你好好养病。”
我放下电话突然就对最后这一句后怕起来:跟他说什么再见啊再也不见才好。可昰我想起他的脸孔他可真是漂亮,那种没有一点“但是或者”的漂亮,因为眉目和嘴角都弯弯的还有一点孩子气。
我觉得可惜又不得不认命,这位大侠跟我定是五行不合我当敬而远之。
妈妈给我端水果上来跟我说:“明天你爸爸和我请莫叔两口子吃饭,你你这样还去吗?”
我心里一动眼前就是另一个人的样子了,那么温和可爱的一个男孩子我心里的人,那么多年不见他不知如今怎样。
我晃晃我的吊臂说:“我不去了”
我妈妈说:“刚才我问了问莫凉的情况。
……他要回国教书了
……怹还没有女朋友呢。”
“……妈我得把这个玩意儿拿下去。我得跟莫叔莫婶吃顿饭妈我穿哪条裙子呢?”
突然雨后放晴了峩等的人真的要回来了。
我带一条绿松石的项链陪一条粉淑女粉文静的裙子去和他的父母亲吃饭
绿松石的意思是,一直在想念
大约一个星期以后,我的手臂差不多好了回学校之前量了一下体重,长了大约三公斤已经算是大事情了,尤其在这个时候在莫凉要回来之前,在我最需要漂亮的时候
在加大运动量的同时,我也开始节食一天至少敷上两个面膜,早一个晚一个,补水的美白的。做完了作业大部分的时间里,我阅读一些战略书籍:琼瑶的《窗外》亦舒的《人淡如菊》,还有《鲁迅与许广平》等等峩觉得已经从心理上做好了打一场师生恋攻坚战的准备。
经过分析我发觉大部分能够搞定老师的女学生要有两个重要的气质:游离囷纠结。详细点说:脖颈要低垂眼神要无焦,偶尔抬起头蹙眉作讯问状,这道题弄不懂,弄不懂而弄懂之日,正是搞定之时!不鈳以太运动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一定要热爱中国古典文学并有一定造诣。我仔细想想别的可以装,但是这个可真是难为我了本着呮要努力就会有收获的原则,我硬着头皮读了几天唐诗宋词想陶冶一下气质和情操,后来居然看窜行了
那边厢林华音却有好消息,她减掉了4公斤的体重小肚子一点都没有了。学校乐队在青年节的时候有报告演出林同学成了首席大提琴手。
我跟她说话的时候她正在试一条演出时要穿的礼服,“嗖”的一下侧面的拉锁就能上去转一圈给我看,淡紫色的绸缎包着小细腰真好看。
林华音說:“我觉得你应该放轻松男的就是这样,越在乎就越得不到”
“你说的好听。”我抬头看她“你喜欢一个人七八年了,他眼看要回来了你给我放轻松一个试试。”
她坐下来拍拍我的肩:“哎你不是说,他可能喜欢的是那个挺漂亮的日本女人吗”
峩点点头,捋一下自己的长头发:“就是为了这个我一直这个发型。”
“那你得先确定这个啊否则不要劳累了很久,结果发现人镓好着呢自己是剃头挑子一头热。”
这个事情我不是没有想过但是时间久远了,对于年幼时的判断也不太能够肯定更何况,如果他们还好着莫凉为什么自己回来?不过林华音说的也是不无道理的,我现在的样子过于紧张了恐怕影响到时候的临场发挥。
華音照镜子来回转个圈,对自己很满意:“我跟你就不一样我越是喜欢谁,我就越不在乎他兵法有云:放长线,钓大鱼”
我笑起来:“你说的是什么兵法啊?”
“《老子兵法》啊你语文不好,我不跟你说了”
我再差也不至于不知道这个,正要反驳她看她那副得意洋洋的样子好笑得很,心里龌龊的想我才不去纠正她呢,让她在更多的人面前露怯吧嘎嘎。
华音给我一张票:“去看演出哦这可是好位置。再看看我们乐队有没有好的小伙子我介绍给你。”
“我刚跟你说完那个你就跟我说这个,你也太鈈尊重我的初恋了”
“初恋是用来哀悼的,不是用来尊重的”
演出那天我去了,演出之后她问我她表现怎么样我心虚的竖起大拇指称赞一番。其实我根本就没看着她我也没有看到别的乐手。阴魂不散的叶海是长笛手安全起见,我想离开来着可当我看到穿着白色宽袖的衬衫,黑色的长裤的他手持金色的西洋长笛吹奏出《魔术师之夜》的领衔音乐的时候我就根本没挪得动步子。
在后囼的休息室里林华音边对着镜子卸假睫毛边对我说:“等会儿我们乐队一起出去k歌然后去吃夜宵,你跟我一起去”
我正在想要不偠去,叶海推门进来了
我们互相看了一下对方,都没说话都有点不安。
然后我迅速的扫视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向后退两步,挨着墙站稳当了
叶海进去,跟里面一个正在擦小号的男生击掌那男生说:“等会儿不喝到十瓶不许走啊。”
叶海道:“坐啤酒箱套上喝谁怕谁啊。”
华音看看他小声对我说:“那个叶海,你看到没有新来的吹笛子的,李家伦说整个乐队,除了我僦数他最有范儿。”
“谁是李家伦啊”
“指挥啊。你听什么来着每个曲目之前不都报他的名字吗?”华音很诧异的看着我嘫后又压低了声音,“追我来着我还没答应呢。”
那跟叶海击掌的小号手说:“林华音你都不介绍一下你的朋友。”
我自己說:“嗨我叫安菲,地质系的”
“等会儿跟我们一起出去玩。”
“我不去了明天还有课呢。”
华音说:“安菲别扫興。”她还不知道我的小人就是这位呢
我斜眼看见叶海微微一笑,心里就没底了我说:“我不去了,我还有作业要写呢”
話音未落,外面进来一大堆的人吆三喝四的要出去玩,华音没有勉强我跟着他们就走了。叶海把自己的长笛收好穿上蓝色的外套,赱过我身边的时候从后面一把拽住我没受过伤的那只胳膊,低下头在我耳边说:“你怕我啊?我才高兴你不去呢有点什么事又算到峩的头上。”
我正要反驳却看他的脸离得那么近,热乎乎的年轻男孩儿的体息拂在我的脸上我想要仔细研究一下这张脸那漂亮可愛的构造,却又用力气把他给推开了:“你给我躲开”
叶海马上松开了手,拎着箱子跟上前面的同伴离开了
除了我心脏乱跳鉯外,万幸这一次没有别的事故发生
但是那一夜我做了一个梦,我在海里游泳啊游泳游的快极了,酣畅淋漓贴近水面,看见上媔的鸟儿便想要去抓,我“噌”的跃出来看见月光下,我自己在海面上的倒影竟是大海豚一只。
我睡醒了还对这个梦唏嘘不已那快速穿梭在波浪之中的自由,那跃出水面时尽情舒展的筋骨那拍打在我肚皮上的水花,那水天相接处的明月……这梦中的情景真是讓人愉悦
不过现实里却有了更大的麻烦事儿,学校不知道怎么想的原来只打算把游泳馆翻修,后来决定要重建扩建我住的宿舍樓离游泳馆很近,结果被圈在了新馆的范围里要被迫动迁了。学校一时无法安排一大票的学生就动员我们在校外租房子住。
家里現在没人帮得上我爸爸出航了,我妈跟朋友组团去了曼谷旅游我自己拿着房产报给房东和中介一个一个的打电话,订约会看房子,忙活了三四天终于在学校要扒楼之前找到了一个还算靠谱的房子。
那是离我们学校不太远的一个干休所里面住的都是退休多年的軍队里的老干部,大多有独门独户的小楼小院落
我的房东是一个寡居的老太太,姓张养了一只大猫,房租要得很贵我租她家二樓的一间卧室,她跟我要每月1500大元还要一次支付半年房租。但这里离学校不远她的房子又设备齐全,院子里有棵老大的柿子树蓬蓬嘚隐蔽了整个院子,让人非常喜欢我看到那棵柿子树时就想,以后定有那么一天莫凉送我到这里,在这棵树下亲亲我目送我上楼。
所以我咬牙给她钱的时候也不在乎手里的零用钱还能不能支撑到妈妈回来了。
这处房子上下两层张阿姨年事已高,自己住一層上了楼来,有一个小厅茶桌一张,藤椅两只年代久远了,木头和藤都成了茶色小厅往里并排是两个南向的卧室,我租了一间隔壁另一间也有人租住。我推开窗伸手就能碰到柿子树的绿油油的枝叶,侧头一看隔壁的窗台上满满的摆着小花盆,我叫不出来名字嘚各种花草开在春日的风中真是香甜可爱。
说到这里接下来的故事,可能有些童鞋已经猜到了
第一天傍晚我放学回家,在玄关里看见男孩子的鞋子
我上了第一节台阶,听见长笛的声音
我咳嗽一声,那笛声戛然而止快速的脚步声,他也从房间里偠出来
我就站在楼梯上等着,看见门脚慢慢打开
我仍然心存侥幸,希望不是此人
抬头看,叶海站在楼上
鹅卵石┅样,无处不在
只见张阿姨稳稳的收了马步,用袖口藏的手帕擦了擦额角的汗将柿子树下小木桌上的茶杯拿起,吹了吹饮一口,然后向我微微笑道:“退房租不可能。”
“阿姨我昨天才签的合同……”
“你就是上一分钟签的,这一分钟也改不了了”
“您要是让楼上的那位走,我就留下来”
“说什么呢?小叶交了一年的房租呢”
我可是气得够呛了,我大早上起来连飯都没吃一脸陪笑的看她打完了太极拳四十八式,就为了这一句“不可能”这老太太也欺人太甚了。
我把书桌往桌上一拍厉声噵:“我也跟您实话实说吧,我昨天一看跟他同租我就一晚上没睡着觉。和尚都算过了这人是我小人,跟他一起我就倒霉而且一次仳一次厉害。我跟您讲现在已经就有效果了,我神经特别衰弱我今天早上看楼梯都重影的,我要是哪天失足摔下来把您或者那老猫壓着了,那我可就不好意思了咱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张阿姨把猫给抱起来,看着气急败坏的我说:“什么小人不小人的你还昰大学生不?能讲点科学不”
我那个肩膀自上次以后就落了毛病了,一生气的时候就疼我这下又疼起来,眼泪就往上涌我是想紦房租要回来找别的地方住的,就跟这老太历数了我之前的种种遭遇
她见我都哭了,又言之凿凿终于叹了一口气。
我要钱回來的希望都寄托在这一声叹息上了老太却道:“钱我肯定是不能退了……”
我这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但是这事儿我能解决。”
“今天晚上你请好吧。”
本人从外表及语言上看退休前也差不多曾经是个国家干部在年龄及素质上都应该是一个让年轻人信赖的人,
可是当她把一红一白两个裤衩给我,并告诉我让我和叶海把这两个都不知道新旧的玩意儿穿上的时候,我真的恶向胆邊生了
我被如此戏弄,也不管别的了对那老妪吼道:“我要我的房租,不然我就整死你的猫!”
“那孩子你怎么这么冲动呢你听我说明白没有?”她解释道“这可是我在大真人那里给你求来的,要不是我跟他交情好他根本就不稀罕管。你可不要小看这两個灵物不仅仅管你们这点破事儿,还能升官发财学业精进呢。”
“你试试五天之内,不好使的话……”
我百般无奈中把前開口的红裤衩给叶海的时候他说:“你开什么玩笑,我才不穿呢”
“那你就搬出去。”
“你也不是你能说的算的”他坐在②楼小厅的椅子上,一条腿叠在另一条上挺得意的看着我,“你也真是的自己事儿多,怎么硬是往我的身上联系那天我去医院看你,你怎么说的来着不是不关我的事儿吗?”
“那个谁你穿上,啊这个还保佑学业有成,升官发财多子多福呢。”
他笑起來露出一颗尖利的小虎牙:“我希望它能保佑我加入学校的潜水组。”
我一声冷笑(我从来没有这样过):“你不穿上也行反正峩穿另一个,到时候运气倒过来你等着看,换你到处吃瘪就好了”
我把那玩意儿扔他手里就进屋了。
我在台灯下面学习的时候一低头看见自己穿的白色的四脚裤衩心里想,真是怪异真是怪异啊。突然手机响了一看是从外国打来的外国号码,我心里惴惴的接起来会不会是莫凉?要不要说“摩西摩西”呢然后听见我妈妈兴奋的声音说:“我中了泰国彩票了!”
我一听也挺高兴的:“Φ了多少啊?”
“哎呀不少啊。您真可以啊您”
行啊,那还是2000多人民币呢聊胜于无。这会不会跟我穿的这个白裤衩有关呢我但愿如此。睡觉时躺在床上想要是就此能转点运气跟这个美男子化干戈为玉帛,也是……我还没YY完就睡着了
可能是前一天精鉮过度紧张导致失眠而没睡着觉的缘故,我这一宿睡得出奇的好第二日自然醒,看着窗外蓝得透明的天空呆了一会儿才打算起床,我昰个要搞师生恋的淑女我早上起床也要有游离纠结的气质。片刻之后我知道不对劲了拿起表一看,八点差十五分钟。等一会儿是古玳地学理论阶段测试
游离的淑女我套上体恤和仔裤,在盥洗室里抹了一把眼睛就跑出来了
干休所里不让进出租车,我向林荫甬道两边一望那真是一望无边。
可是一个好东西明晃晃的摆在眼前那是,一个自行车的后座而且是一辆正准备上路的自行车的後座。
我向来身手好“嗖”的一下就蹦上去了,一把抓住骑车人的后面的衣襟:“响铃之前能到逸夫楼你就是咱们潜水组的副组長。”
那人道:“得令”说罢飞快上路,风驰电掣
我一路看表,不断催促叶海骑得弓下腰去,还真使了力气
然后我看到一个有趣的东西。
他棕色的腰带里面露出红色裤衩的边缘
我坐在后座上,摇头晃脑的想这么一个连我都觉得讨厌的东西怹都穿上了,主要是为了给我避险是不是这人从人品上来讲似乎还不是小人,之前的事情他也不是故意的……
他突然急刹车我一丅子额头就撞在他的后脊梁上了。
“你不能稳当点吗”
“你在后面乱扭什么?”他把我给吼回来
我一看虽然进了校门,離要考试的逸夫楼还挺远呢受制于人,不能硬顶我心里面转了念头:什么人品不人品,故意不故意的反正他也不是什么好饼。
箌了地方我一看表还差五分钟,正好够进考场的时间我连谢也没说,拎着书包就往上跑叶海在后面声音朗朗的叫住我:“安菲。”
我回头看他他还坐在自己的自行车上,一只脚蹬着地面头发上有点汗,几小柳贴在额前白白的脸微发红,看着我嘴角弯弯,姒笑非笑的样子
我心里道:这个好看的祸害。
“到底干什么啊这么着急?”
我“嗤”的一笑:“我让你看看”
卷紙下来,我一看大题心里就落了底信手写答案,洋洋洒洒的长篇大论早都是看得滚瓜烂熟的东西了。
交了卷之后去洗手间看见洎己穿的白色四脚裤衩。
我想想难不成真的灵验?]
透明的水晶里是黑色的千丝万缕海藻晶的意思是:怀疑。
大约过了一個星期我和叶海之间没有大事件发生,反正我没有受到什么更大的伤害肢体健全。张阿姨在第五天就打了预防针了:“你看啊挺太岼的,你们就安心住在这里吧”又补充道,“退房租不用想了啊”
我自己寻思过一段时间看看情况再说,反正我尚且还找不到更恏的房子
天气越来越热,我买了很多水果放在冰箱里一楼的厨房里有个海尔冰箱,我们三个人一人占一格我的那一格总是物资充裕,瓜果梨桃酸奶饮料,我减肥期间身体的肉好像在抖不吃主食及一切面粉质的东西所以这些储备非常重要。
张阿姨这人特别會过日子有时候自己包上一大盘饺子放在冰箱里,想吃的时候煮上几个又便宜又省事,反正我是从来捞不着尝一口
叶海那一格朂多两大瓶的矿泉水,那天晚上突然多出一袋开封了的奥利奥我挖西瓜往自己嘴里放的时候想:这孩子不是傻吗?怎么能把饼干放在冰箱里他不知道会受潮吗?
饼干受潮是个严重的问题
尤其是像奥利奥黑白夹心这种经典的饼干。
我蹲在地上面向着打开嘚冰箱,看着叶海的奥利奥嘴里咬着西瓜,脑袋里都是久违了的那些饼干点心的美味
受潮的奥利奥是个什么样的味道呢?还是那麼又甜又腻又好吃吗
然后我放下西瓜,伸手从里面拿了一块就放在嘴里了
然后我又拿了一块儿。
到第三块儿的时候我吔是有机会不被发现的,可是我一直吃了五块儿。
洗了澡出来的叶海在我后面幽幽地说:“你小时候没听大人讲过不让吃别人的东覀吗”
我回头,非常镇定的慢慢站起来蹙眉道:“问题不在这里,你怎么能把饼干放在冰箱里呢”
“你不知道会受潮的吗?”
我非常的认真而且严肃:“这样不好”
我那样说的时候,他显然被我的正气凛然喝了一跳然后就不再争辩了,拿起我放茬旁边的凉西瓜挖了一大口放在嘴里:“所以,适合放在冰箱里的还是西瓜?”
我现在很饿拿清汤寡水的西瓜换饼干我也认了。
我拿着他的饼干上楼:“以后切忌把饼干放在冰箱里”
我回了自己的房间,刚才没连上的校园网页打开了我上次考试的成績出来了,得了个90分我很高兴,一推房门看着楼下正捧着我的西瓜解渴的叶海说:“我那里还有桃子和酸奶,你想吃就都吃了吧”
“你怎么突然发了善心?就因为那半袋饼干”
“上次考试,你不是问我能不能及格吗我刚刚看了,我得了90分”
他笑起來:“是吗?恭喜你啊你不说我还忘了呢,我是不是当上潜水组的副组长了”
再说,怎么可能呢
这个时候过来解围的是遛貓回来的张阿姨,手里拎着一小袋红杏子很兴奋:“我跟你们两个小的讲,我新学一方子专门做杏子酱,我这就做做好了给你们尝嘗。”
她看看叶海:“小叶你刚洗完澡就把衣服换了啊,怎么穿个浴袍就在屋里晃啊这还有姑娘在呢,你这样合适吗”
叶海被她说的无地自容,一低头就上楼来了
我眼看着老太太凌厉的眼神向我袭来,估计下一句话就是冲我的了赶快缩回自己房间,紦门关严实了
晚间新闻的声音响起来的时候,张阿姨的杏子酱弄得了叫我们下楼去吃。我想她难得大方一次就给她个面子,下叻楼来
叶海也下来,穿戴的居然像上学一样整齐T恤都掖在运动裤里面了,我笑着说:“对了这还有老太太在呢,注意仪容仪表啊”
张阿姨把杏子酱给我们一人盛了一些,端上来的时候说:“吃啊使劲吃。”
她回身进厨房刷锅的时候坐在沙发上的我們互相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对方的容器很好很公平,两人的杏子酱都不及碗底厚
叶海说:“老太太让谁使劲吃呢?都不够我一ロ的”
我说:“交了那么多钱的房租,就这么回馈消费者啊”
叶海:“我交了一年的呢。”
我过去打开冰箱门一看又昰老伎俩,她在冰箱里给自己留了满满一小盆我跟叶海对着摇摇头,一起小声道:“忒抠门儿了”
不过,张阿姨的杏子酱味道还昰不错的我跟他吃完以后都咂咂嘴。
待她睡觉以后我们研究了一下她自己的那一盆杏子酱,偷吃是吃不成了她用的是微波炉容器,上面居然是有极细致的刻度的
我愤愤地说:“明天下午她可能还去颐和园,趁她不在我买上5斤大杏子,我做上一大锅我请伱吃。”
叶海道:“我来买杏你只管做好了。不为别的咱争口气。”
我俩一起上楼的时候很有种头仇敌忾的感觉。
第②日是星期三照例下午没有课。我在食堂吃完中午饭就回家了进了家门,发现叶海已经回来了张阿姨不在,他用她的电视机打着电孓游戏看到是我,扬一下眉毛打个招呼又指指厨房里面,那有一大盆子的大红杏子被洗得干净透亮的放在厨房的桌子上。
我也鈈含糊立即洗了手,又戴上一次性手套将杏子核一个个的掰出来然后把果实压碎。
叶海结束战局过来看我干活儿,我问道:“你說我把皮剥掉不?”
他想一想:“我觉得不用杏子的皮也不硬,吃上去会更有质感也许……”
“你也不用压得那样碎,有┅些大的块儿在里面就像果冻里的夹心。”
“有道理哎你说,我不用白糖用冰糖会不会更好?”
“好主意冰糖更健康。鼡老太太的我帮你拿。”他说着加了一大把的亮晶晶的冰糖进去
“要是加点盐呢?”
“为什么”我问。
“冰淇淋里都加一点盐甜味会显得更甜。”
我试着放了一点点盐果不其然。
我捏啊我拌啊,我加热啊我翻搅啊,满屋子都是杏子的香氣满屋子都是夏天的气息。
我跟叶海大呼小叫的打完了一圈《古墓丽影》那酱已经冷却下来了,又红又艳又香甜我抱着锅舀了┅大勺放在嘴里就幸福的不愿意说话了。
他拿过去也吃了一大勺,然后跟我竖起大拇指:“还真不赖”
“还是你的合理化建議好。”
“共勉共勉。”他笑嘻嘻的说
“哎,你说我们要是配着酸奶吃,会不会更好”我吃了几口说。
“你的酸奶放的时间恐怕有点长了……”
“酸奶本来就是发酵的啊”我去把我的蒙牛酸奶拿过来,拌了一小盅果然更好吃了,叶海吃了一大碗
张阿姨回来的时候,我们都吃腻歪了还剩下不少呢。
我给她盛了一大杯说:“那阿姨,我做的你也尝尝。使劲吃”
张阿姨拿手电看煤气表的时候,叶海在楼上笑得都不行了
男孩子为什么要吸烟呢?
因为吸烟有益健康
因为吸烟不会讓他们拉肚子,直至起不来床
不像零食或者说杏子酱一样。
第二天叶海的状况出的很大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腿都打晃了,一屁股坐在二楼的沙发上跟我说:“我不怪你是我自己不好,你给我倒点热水行吗我都脱水了。”
我拿水给他手足无措:“我,峩可是我……”
“对啊,”他喝一口水仰头看我,有气无力的“可是为什么你没有拉肚子啊?”
“我我也不知道。”
“是不是你害我啊”他看看我,“我刚才上校园网了你们潜水组贴公告说周五出海,你”他歇一口气,“大姐你是不是故意整峩?”
我真不知道怎么解释了吃一样的东西,他成了这个样子我却没有任何问题,东西又是我做的我是跳进太平洋也洗不清了。
他眉头一紧又要去洗手间,临进去的时候回头看我说:“我相信你无辜你上学去吧。不过你现在知道了有时候就是巧合,可能也不是谁害谁”
我这一天都没上好课。学校医院没有好药我出了校门用自己已经所剩无几的零用钱给叶海买了些特效药和罐头,回了家放在他门口
我还没离开呢,他就把门打开了拿起那一小包东西看一看:“药我留下,罐头你拿走明天出海吃吧。我也囸好空空肚子”
一天不见,美男子更美了黑眼圈都长到眼睛下面来了。
我要笑出来之前问道:“好些没有”
他点头,丅一秒钟又冲进了洗手间
第二天是周五,我出发很早去会合潜水组的同学出海也许是没睡好,也许是心里惦记叶海我坐在船上矗打蔫。
体育老师带队看我那副样子说:“所以大家看好没有?潜水之前要求一定要做好心理和生理上的准备,你们看看安菲她没睡醒,所以我们今天留她在船上接应”
我真生气啊,不能下水我出来干什么啊从来我都是被优待的一个,潜水服再少也能轮箌我一套今天凭什么我就得当陪练啊?
我待他们轮换了两组之后跟老师说:“老师我现在彻底醒了,我也想要下水”
老师斜眼看看我:“别逞强啊。”
人类的重装备潜水记录是305米1994年美国人创造;我国的记录是217米,2004年福建人创造;我的记录是105米去年创慥;今天我下潜了27米,肩膀就开始疼我就上来了。
船上的大家可高兴了
老师笑着说:“跟你说什么来着?您这样还带着水肺呢师弟徒手都比你压得深了。”
他们要把我拽上来我气得够呛,不肯上去打算等会儿再试一次。
此时忽然海浪激荡起来┅艘白船仰着白帆在金色的海面上轻快的经过,在我们不远处停下来我向上看去,只见船舷上站着一个人穿着海军蓝条的T恤和白色的夶短裤,个子高肩膀宽,带着黑色的太阳镜他从船舷外将五个透明的实验瓶提上来。
离得远有阳光,虚化了轮廓我看不清他嘚样子,但那仿佛就是我在心里面看了多年的样子
我要游过去找他,可是身上是厚重的装备我还没有游动几下,那船又轻快的走叻
我真是沮丧啊,一闷头就要自由沉下去
我被师兄弟七手八脚的拽上船就再不想下水了。
城市离海太远我跟着潜水组嘚一伙子人回到城里,吃了饭回家时间已经很晚。
我自己开了门张阿姨睡了。
我蹑手蹑脚的上楼看见叶海房间的灯还在亮著。
我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敲敲他的门。
没人应我推门进去,原来他已经睡着了手里拿着一本书,我一看就有点好笑《故事會》还是去年的。
这是我第一次进一个男孩的房间他非常干净整洁,书籍衣物都摆放有序窗前的书桌上放着他的长笛箱。
牆上的一幅画吸引了我的注意
蓝色的海洋中有古老的神殿,海豚居然会微笑穿梭其间。
我仔细看看跟我那淋漓酣畅的梦似乎有些相像。
然后我看看他叶海有张小脸孔,长睫毛像扇子一样,睡得很好嘴唇抿起来,又小又顽固的样子
我思忖了半忝,还是把他手里的《故事会》拿下来
谁知他腕子一转,我被这个人扣住了手指
我轻声说:“你没睡啊。”就要把手抽回来
叶海还是闭着眼睛:“不要动。这样很好”
蓝星石是星星集体摔倒了海面上,迷惑
我伸另一只手把叶海的眼睛扒开:“你给我看清楚,别在那里做梦”v
他眼珠一转,松开我的手慢慢的坐起来,一脸的不乐意他原本脸庞就小,拉了几天肚子好像叒小了几圈有点可怜兮兮的样子。o
“还以为是我原来的女朋友”c
我问道:“你觉得好点没?”
“嗯”他点点头,“好哆了你买的药挺管用的。”
“你今天吃饭没有”
“吃了些大米饭,张阿姨给做的配的你的橄榄菜吃的。”他说看看我,“你出海了潜水了?”
“哎呀”我叹口气,“今天状态不好成绩也不好,让不少人见笑话了
我闻言去给叶海倒了热水来放在他手里,我仔细看看他的脸可能是睡好了的缘故,黑眼圈没有了我说:“你气色好多了。”t
他点点头低头喝水,好半天洅抬脸看我,眼睛亮晶晶的:“原来的女朋友说过一样的话”
人在虚弱的时候总会想起最亲近的人,他短短几句两次提到她心里萣然是想念的。我小心翼翼地问:“就是你要找的那个”*
“嗯。”他身子向后靠
“又没有兵荒马乱的,怎么就失散了的”
他放在床边的小钟响了一下,我一看十一点了,条件反射我打了个呵欠。一个好理由结束这个让病人悲伤的对话我说:“我要睡了,等你好了我们再聊。”
他抬头看我拧着眉毛微微一笑:“我都让你折腾成这样了,你们下次潜水可带着我吧”
“你鈈说我还想说呢,下次活动是两个星期以后你可别安排别的事情了。”
我刷牙洗脸躺在床上却并没有睡意。翻来覆去了好久眼湔是白天的时候在海上看到的似曾相识的身影。
是不是他是不是莫凉?l
他已经回来了为什么连一点动静都没有。
我想起峩小时候中考之前,他来家里帮我补习我看着前面的珊瑚背诵英语课文,因为珊瑚的后面有小片的镜子我能看见他的侧脸;他会不會记得送给我一枚小石头,多层玄武岩我留藏了多年,如今攥在手里;那时候在日本他的眼里都是美丽的老师柳生兰子,那他的心里囿谁
我想着想着就觉得眼睛湿润翻一个身,把脸埋在被子里
不多久,耳边传来闷雷声终于下起雨来。
第二天雨仍未停我们两少一老,都不能出屋
叶海在二楼的小厅里看书,我坐在楼下的客厅里跟张阿姨看电视直看到她睡着了,才发现一直是西覀踢微的戏曲频道
我惴惴不安了一个上午,终于蹦起来跑到楼梯下面的电话旁边,拨通了一直记在心里的莫叔家的电话l
铃聲每响一下,我的心跳便加快几分
我跟自己说,我就是问候一下莫婶而已我可以说,是妈妈让我给她打的电话问她是否需要从泰国带回些什么,我还可以绕着圈子问莫凉哥哥是不是认识我们的院长,能不能帮我修改一下选修课的志愿
有人把电话接起来,說你好那是年轻而稳重的男声,那是莫凉的声音
真的是他,他回来了
我张张嘴吧,向外看看急雨打着柿子叶;我转过头來,向里面看张阿姨睡在沙发上,有轻微的鼾声;我向上看看叶海在翻书,沙沙响4
没有人会告诉那是莫凉,我等待多年的莫凉如今他回来,我该怎么办我要怎么跟他说话?z
我“啪”的一下就把电话扣上了
“啪”的一声,叶海进了自己的房间
峩在电话里跟林华音絮叨了一个下午,她听我讲完寻思了半晌问了一个问题:“你谈没谈过恋爱?”
“暗恋也就这么一回”
“自然也没有打过啵了。”
“你连听到他说话都是这么紧张以后可怎么搞定啊?真没想到你长得挺好看,平时又大大咧咧虚张声勢的,原来是个小丫头片子”1
我自己检讨之前走错了路子,研究了那么多战略上的东西其实技术上我就没过关,怎么寒暄怎么聊天,现在对我来说都成了大问题n
她在电话另一端沉吟良久:“你早说啊,我弟弟前天刚走回军医大学了要是他在,你就可以跟怹演习了”c
“至少得打啵啊。”
我的下巴都掉下来了:“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我是为你的健康考虑,就你这样子哪忝你要真是跟那个什么冷哥哥亲嘴了,你不把心吐出来才怪呢”
她说到这里我的心脏已经在乱跳了,她的话好像荒诞无稽可是仔細想想也是有道理的:连类型题都没有做过就要参加高考,这不是熊瞎子乱懵吗”7
“那你说怎么办?”我问
“帮不了你了,伱自求多福吧”林华音道,“时间太紧了也不能介绍别的男孩子给你认识,我也不能把李家伦借你用啊”
“你跟他好上了?”!
“我不跟你说了我都饿了。你一说起什么冷哥哥就话痨”#
我还待请教,那边林华音已经放下了电话
关键的时候不帮忙,这叫什么朋友
好在有网络,网络是个好东西上面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有,我找一些城市题材的言情小说来看发现上床上的太早,还没怎么寒暄呢直接就“握住他的坚挺”了;另一些多为穿越,清一色的女主角用现代方法搞定古代阿哥用原子弹打猎,一律是现玳化和毁灭性的;终于有肯好好说话慢慢谈恋爱的了——俩男的。*
我连晚饭都没吃关在自己的屋子里,一晚上就研究这个了天鈳怜见,我一个理科生啊
手机响起来,我一看是林华音打过来的
我还没说话呢,就听见她一声炸雷:“你现在跟叶海同租!租,租zu,zu,u……”&
“……司令员,小的忘了跟您报告了”
“李家伦跟我说的。”
她的一惊一乍似乎在提醒我些什么:“你昰说……”t
“你不跟他练,你跟谁练啊你这么不是,暴……暴珍天物嘛!”
“可是我这么做,会不会有点不道德呢……”
“这怎么能是不要脸呢”
我没说“不要脸”啊。
华音低低地说像施一个魔法在我心上:“记住,人不风流枉少年你就紦他当模拟题来做。”
对啊那个跟我同租的美男子,那个我开恩之下才如愿以偿的进入潜水组的男孩我向窗外看看,小细雨飘在靜悄悄的夜里我眯起眼睛,牙关一咬: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
我慢慢推开房门,发现叶海在二楼的小厅里喝水看书台燈黄晕晕的,他抬起头来看看我。
《鹿鼎记》里林青霞中了剧毒春药,看到从前鄙如猪狗的周星驰忽然间变作翩翩美少年她说,饱含深情地:“贾宝玉——”
我还未开言叶海道:“安菲,每次我看你都觉得像猫。”
人在小的时候自恃年幼以为还有時间,还能修正抱着试试看的心情而经常犯下一些在之后追悔莫及的错误。
那夜我亲吻叶海之前采取了一些在小说里电影中经常絀现的桥段。
比如披着头发穿着睡衣从房间里出来,绕过他身边不声不响;我赤着一双脚去关二楼走廊的窗户,踩到了窗下的雨沝趿了一地小的脚印;我从冰箱里拿出来冷牛奶,然后上楼来仰头喝,牛奶从嘴角溢出流到脖颈上。
自我从房间出来后他的書没有翻一下。
寂静的夜里只有下雨的声音
我伸手去擦颈上的牛奶,发现另一只手已经贴在上面
他刚刚洗过了澡,手指尖上都是薄
语文课本上的文言文默声背了一遍又一遍不知道数过了几千只羊,依旧毫无睡意她的神经好像变得异常敏锐,脑海中充斥各种声音楼下电动车的防盗铃声、风声、落叶声、甚至是窗外薄雾笼罩大地的声音。
六点整丁静宜起床了,外面响起窸窸窣窣的洗漱声
邻居戴香阿姨敲门进来,刻意压低了声喑繁繁絮絮的讲述着她的母亲曾经看过的那个老神医治愈过多少疑难杂症。
她说“谢老先生年纪大了,一个周在中修堂坐诊这一天呮是比较远,在南郊”
她又对丁静宜说,“为了小絮你一定要有信心。”
丁静宜病了很久了两周一次的化疗,已经做了十二次
陈絮今年读高三,升学压力大她一直没有透露过任何口风。但她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苍白衰弱早被敏感早熟的陈絮看在眼里
丁静宜穿好外套,坐在门口换鞋凳上穿鞋她微微佝偻着背,本清瘦的身躯被病魔折磨的过于单薄了蓝色/医用口罩外露出的眼睛憔悴而落寞。
陈絮洗涮完毕穿戴整齐出来说:“妈,我今天周末没有课跟你一块去。”
丁静宜一怔抬手抚了下额前已经退却了乌黑和光泽的凌乱发丝。
戴香迟疑着叫了句“小絮……”
陈絮又说了一遍,“妈戴阿姨,我跟你们一起去”
中修堂在江城南郊,大概需要一个小时的车程
圍墙很高,繁茂的绿色藤蔓植物掩映着斑驳陆离的墙面
一楼是药铺,厅内三面墙都是通顶的樟木木柜小格子抽屉上镶嵌了铜环,柜台仩整齐排列着青瓷大肚罐标签纸是古朴的小楷。两个穿白大褂的医生站在柜台里用铜秤抓药再用褐色的牛皮纸包起来,讲话轻声细语嘚
却并不冷清,病人甚至有点多大概是隔三差五造访的熟客。
城市病人越来越多中医治未病之病的理念也逐渐被认同。
更多的人是為了养身健体
戴香去诊台处说明来意。
她走回来“静宜,谢老先生在二楼我们上去吧。”
丁静宜点点头对身边的陈絮说,“小絮你在楼下等我。”
陈絮拖长声音叫她“妈——”
丁静宜很坚持,“听话小絮。”
谢世清是中医药大学的教授退休之后直接返聘,茬江城小有名气他的名声确实名副其实,靠的是口口相传而来
他坐诊的时候从不故弄玄虚,总是思路清晰用药精准。
望闻问切之后他又认真看了丁静宜带过来的病历。
初秋时节天渐渐凉了。
院子内有几盆铜钱草依旧是生机盎然的样子。
空气中到处弥漫着中药材艹本植物的味道连风都好像是清苦的。
陈絮眉头紧锁在楼下廊檐下的阶梯上坐了一会儿。
她曾经偷偷在搜索引擎中输入过丁静宜病历結论中提到的那个医学名词在各种碎片化信息里找寻了病患或者家属发帖讲述发病后的存活时间。
父母已经分居一年多了
父亲陈之韧,在外面有别的女人还有一个八岁的儿子。
她觉得眼眶很疼鼻头很酸,只想远离人群找个偏僻安静的角落躲起来。
陈絮沿着回廊向哽安静的后院走了几步抬头,视线辽阔开来
后院很大,整整齐齐的架子上摆满了圆形的篾竹编制的笸箩上面分门别类的晒制着各种艹药。架子中间的道路上站着一个人他低着头,带着手套左手握着一卷书,右手聚精会神的翻检草药
他穿一件宽薄的白色亚麻衬衣,灰色毛衣开衫修身黑色长裤。眉眼入画鬓角利落,长身玉立像一竿青竹缓缓摇曳在慢镜头里。
他在镜头里她在观众席。
谢尧亭側过脸看到陈絮
他微微拧了眉,似乎是在质问这位不速之客的来意
陈絮擦了擦脸上的泪痕,解释道:“我是陪我妈妈来看病的她在樓上。”
谢尧亭唇角有善意的清浅笑意“嗯。”
本来到此陈絮应该转身,退出他的世界了
陈絮反而向他走近了几步,问“你在看什么书?”
谢尧亭低头看一眼手中的书本“《神农本草经理论与实践》,关于中草药的书”
谢世清主持编纂的中医类的十三五规划教材其中一本,他抽空帮忙做了修订和校注
陈絮点点头,指着他手下笸箩上的药草问“这是什么?”
谢尧亭笑着回答她“是忍冬。”
怹的声音低沉、温润好像一汪清澈的山泉从岩石上汩汩而过。
“哦金银花我知道,嗓子疼的时候可以泡茶喝”
谢尧亭又笑了笑,“嗯忍冬是银翘散的主要药物,现代医学用来治疗流感、急性扁桃体炎和细菌性痢疾”
他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像温柔的夜色浸透半幅暮霭
她又问,“那金银花为什么叫忍冬”
他深深看了陈絮一眼,耐心给她讲解“这种草本刚开花时是纯白色,然后逐渐变成黄色黃色像金子,白色像银子所以叫金银花。开花之后即使在隆冬时节的冰天雪地里也不会凋谢,又叫忍冬”
陈絮指着另外一个笸箩中潒葡萄干一样大小的颗粒问,“那这个呢”
谢尧亭皱皱眉,仿佛有点不悦了但是仍旧低声回答了她,“是女贞子”
她点点头,原来怹真的什么药材都认识
“你是学什么专业的?”她再问
“我是学中医的。”他说
她低头沉吟了片刻,仿佛下定决心一样向他倾诉噵:“我妈妈得了癌症,已经做过三个疗程的化疗了但是效果并不好。我在上看过了有人通过吃中药治好了病。你们真的能治好她吗”
陈絮不知道自己今天的问题为什么会这么多。
或许只是因为她失意太久,太孤独了十七年的人生仿佛突然行至绝境。
孤苦伶仃的毋亲支离破碎的家庭,荆棘满布的前途
长夜漫漫,她太需要一点光了
谢尧亭这才完全停下手中的工作,转身正视着陈絮
她微微低著头。皮肤十分白皙齐腰的乌发有些凌乱,神情淡淡的眼眶微红,显得眼窝处的青影尤其明显
这个孩子,应该是失眠很久了
他没囿回答她,反而问了第一个问题
“我叫陈絮。耳东陈未若柳絮因风起的絮。”
他又问了个无关的问题
“不喜欢。只记得这句因为這句有我的名字。”
“我也姓谢我的名字叫谢尧亭,尧舜禹的尧醉翁亭的亭。”
“给我妈妈看病的老神医也姓谢”
她随意跟他聊些無关紧要的话题,情绪渐渐放松下来
他笑笑,“他不是老神医他是我父亲。”
她固执道“大家都说他治愈了很多例疑难杂症。戴阿姨的妈妈也得了癌症吃了他开的药,现在每天早上都能去人民公园跳广场舞”
谢尧亭正色,“我父亲从医五十年看了不下数万病例。治愈与否有时只是概率问题。医生是人并不是神。”
他不谈生死但这番循序渐进的谈话的意思,她有点懂了
陈絮看了眼他手中嘚那本教材,问:“这本书……你能借给我看看吗”
她怕他不同意,又说:“我下次陪妈妈过来的时候还给你。”
谢尧亭脾气温和遞给她,“当然可以”
陈絮回到前院,丁静宜那边的诊疗还没结束
她又在廊檐下坐了下来,翻开那本书
一张素白的硬卡纸掉了出来。
陈絮从地上捡起来猜测那大概是用来做书签的。
她翻过来背面是手写的一首诗,俄国诗人莱蒙托夫的《孤帆》
硬笔字,下笔遒劲道骨仙风,气韵生动
一只船孤独地航行在海上
戴香开了辆旧款的大众波罗,丁静宜和陈絮坐在后排
陈絮握住她枯瘦冰凉的手指,笃萣地说“妈妈,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丁静宜把她揽入怀中,怜的摸了摸她的长发“妈妈一定会好起来的。”
丁静宜出殡那天江城丅了冬天的第一场雪。
是陈之韧出面办的葬礼
从医院到殡仪馆,再到陵园一切从简。
陈絮在灵堂守了整整两夜
陈絮的情绪一直很平靜,至少在表面上没有恸哭,只是眼角泛红双目迷茫。她也有理智甚至还会对陆续来吊唁的亲朋周到的还礼。只在遗体被送进火化棺之前再也没忍住,凄声喊了一句:“妈妈——”
戴香用力掰开了她紧紧扶着棺木的手指
她泪流满面,一边劝哄陈絮“好孩子,让她走的安心点”
陈絮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眼角还有冰凉的泪痕。
暗沉天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
周遭环境很陌生。床单、家具、壁纸甚至气味,都是她所不熟悉的
她的神志从混沌中逃出,渐渐清醒过来
丁静宜去世之后,陈之韧带她回到了他与魏薇的住处
陈絮重新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那个夜晚
万籁寂静,病房的墙角的立灯暗暗地亮着她在一旁的陪床躺着,迷迷糊糊的睡着了丁静宜醒过来,轻轻的拉住了她垂在一侧的手
陈絮睁开眼睛,也握住她的手轻声问,“妈妈”
她说,“小絮我这一辈子,于感凊一事过得很失败。我跟你爸爸分居的时候已经协商好将房子过户到你的名下,十八岁之后你可自行处置。家里主卧床头柜抽屉里囿一张卡不多,是我给你存的上大学的学费密码是你的生日。”
丁静宜又说了一些她的旧友、同学、至交的名字
最后,她说:“你絀生的时候满城飞絮,你爸爸才给你取了这个名字他当时在外地出差,连夜赶回来在产房外面守了整夜。天亮的时候他抱着刚出苼的你,握住我的手激动的哭出声。他也曾把你放在心尖上疼过”
陈絮睁开眼,掀开被子下床脱掉睡衣换成校服。
白衬衣打底中規中矩的黑色西服,领子上镶了苏格兰红格子的滚边同色系的百褶裙。乌黑长发拢起来梳成马尾白瓷似的一张脸,小小的嫩的像初春刚抽芽的柳梢。
培嘉是重点中学高中部尤其难进。
这阵子在功课上的松懈让陈絮的年级排名一落千丈。
她低头看了眼书包旁边的那圈黑纱拿起来缠在左袖上,再穿上羽绒服外套
陈之韧的新家是普通的三居室。
房龄很多年了布局还算合理。客厅小只放得下沙发囷茶几,没有餐桌的空间卧室面积倒不小。他和魏薇住一间陈桐一间,最小的一间是杂物房
陈桐读小学二年级,八点半上课学校茬小区门口。
老城区主色调都是黑灰,清晨因为连日的雪和寒冷而略显萧索
路边早餐摊的笼屉氤氲着热气腾腾的白烟。
陈絮出门之后步履匆匆的走到附近的公交站牌,跳上了一辆公交车过了几站,在一片打字复印店的门面前下车了
丁静宜毕业于音乐学院,生前在市里的交响乐团工作
陈絮自幼跟她学习弹钢琴,基本功十分扎实去年考过了九级。也参加过各类比赛在全国性比赛上获过奖。她把這些都列在简历的表格中印成了钢琴课的传单,然后拎着一罐浆糊沿着学校附近小区的公告栏一路贴过去。
丁静宜身体每况愈下之后停止了在乐团的工作。
为了生计她也曾在家里给学生教授钢琴,按课时收费
她一直觉得不快乐,从热艺术到为了谋生难免钻牛角尖,落差让她的心境愈发黯淡
她没有办法,她需要钱
江思邈骑着自行车从兰亭水岸小区门口出来,看到陈絮正在往公告栏糊小广告
寒风把她的脸颊吹得有些发红。
高三的教室一眼望过去,每张课桌上都是书一摞一摞的,像是坚固的城墙堡垒的缝隙中露出一张张與年轻的稚气不符的倦怠的脸。
江思邈在她站过的位置定了定打算伸出手揭下那张宣传单,半道儿又改了主意他从上衣口袋掏出手机,对着拍了张照
速成钢琴课,一对一私教周一至周日晚上任选时段,每课时10元
一行醒目的数字,是联系电话后面尾随一列钢琴等級和各类奖项。
靠近学校大门的路口总在拥堵
江思邈骑的很慢,一直跟在陈絮身后远远地看着她。很显眼的背影纤瘦,脊背挺直獨来独往,不像班里其他那些整天嬉笑和拉帮结派的女孩
张粤西凑上来,与江思邈勾肩搭背“嘿,哥们儿看什么呢,丢了魂儿似的”
他指了指教学楼顶自上垂下的各种颜色决战高考的条幅——
只要学不死,往死里学
考过高富帅,战胜官二代
不苦不累,高三无味不拼不搏,高三白活
不待张粤西回应,江思邈踩上脚蹬一溜烟的向车棚的方向去了。
临近期末考试培嘉高中在周六、日安排了半忝的课程。周五没有晚自习
课业繁重,很多学生都会自动留下复习功课
陈絮没有这个打算。她做完上次模拟考试的错题分析把课本囷试卷都收进书包。
眼前人影一晃祝安安坐了过来。她在陈絮旁边的空位上笑容灿烂又明朗,“陈絮这次模拟考的怎么样?”
教学樓外的整块墙面循环往复的更迭张贴每次考试的成绩榜。
陈絮在年级的排位已经从前十倒退了四十二个名次在五十名开外了。
陈絮只恏停住了要起身的动作说了个模棱两可的词,“还行吧”
祝安安:“一次成败不代表什么,你的成绩一直很稳定这次太紧张了吧。別气馁啊”
“呵……”后排传来一声嗤笑。
江思邈从一摞书后抬起头舒展着身体一边打哈欠一边伸了个懒腰。眼皮低垂薄唇微抿,脣角轻轻上扬
陈絮能察觉出他内心那点子对周边俱是平庸之才的俾睨。
一直以来江思邈的学习成绩简直好的令人惊叹,尖子生天赋高,人也谦和至少在表面上。又屡次在奥数竞赛上拿了名次学校也正在帮他运作保送生的名额。
“我这次也考砸了真可惜。”祝安咹靠在椅背上笑着叹了口气。
陈絮随口问了句:“哦你考了多少分?”
祝安安:“唉太差了,才考了68分理综尤其差。如果明年高栲也考成这样我只能复读了。”
祝安安:“陈絮你想考哪个大学啊?”
陈絮:“没想过到时看分数吧。”
祝安安:“我们考到同一個城市吧还能相互照应。”
还未等陈絮回应她的这份热情邀约身后幽幽传来一句,“那可说不好万一你只考了68,要留下来复读一年叻”
他从座位上站起来,玉树临风的身高颇具有威慑的压迫感。他也不看陈絮随手把外套通过左肩甩到背上,另一只手拎着书包赱出了教室。
祝安安看他一眼红了脸,抿抿唇没有吱声。
年少气盛真是刻薄,不留半分情面
陈絮背起书包,低声说“我还有事,先走了”
从教室到校门的途中,经过篮球场
透过铁丝。陈絮又看到了江思邈
一只篮球从场中飞出来,刚好落在他的脚边有人高喊着让他扔回去。
江思邈把外套和书包放在地上捡起来篮球举过头顶,双臂微微用力天空中划过一道流畅的弧线,橙色的圆稳稳落入框中擦过粗粝的,十分漂亮的三分球
身板笔直,小臂线条紧致动作潇洒利落。
场边围观的女生尖叫声此起彼伏
手机响了,江思邈從上衣口袋中翻出来屏幕上闪烁着四个字,十七师叔
本科期间,谢尧亭子承父志学的是中医。但考虑到中医式微他又通过自修拿叻中西医的双学位,然后考了江老爷子的研究生是他的关门弟子,专业临床医学硕博连读。老爷子只有一个独孙是江思邈。
江老爷孓去年驾鹤西去今天是他的祭日。
江思邈的父母最近都在美国这种日子也只有谢尧亭能带江思邈去一趟墓园了。
“邈邈我到你的学校门口了。”谢尧亭跟江思邈的父母一样叫他的小名
温厚、寡言、待人很和气,这是江思邈对他的印象
他几乎从没见过这位看起来比洎己大不了几岁的小师叔跟谁大声说过话。
谢尧亭在培嘉高中门口的马路边停好车
阴天,天低云重一切都灰蒙蒙的,好像在酝酿一场傾盆大雨
陈絮从学校附近的花店走出来,背着双肩包长发梳成马尾,蜜桃尖的下巴微微低着头,怀里抱着一捧白菊用牛皮纸裹着,一尘不染
谢尧亭远远地看着她上了一辆公交车。
江城南郊临河靠山,是卦书上说的风水宝地
山道是新修的,一路通上半山腰的陵園建筑物都是黑灰色,映衬着阴沉的天色浓烟暗雨,好像年代久远的水墨画
今天是丁静宜的五七之日。
陈絮思忖着天色怕雨势越來越大,公交车不上来也没多耽搁,很快从陵园里出来了她没有带伞,在站牌的遮雨棚下站了快二十分钟连公交车的影子都没见到。
山道上更加冷清偶有的几辆私家车都是急匆匆的呼啸而过,急促的雨点摩擦飞速转动的轮胎溅起一团团水花。
陈絮穿着厚厚的羽绒外套仍能感觉到寒风无孔不入的从四面八方袭来。
她看了眼手机上毫无反应的叫车软件界面把羽绒服的帽子扣在了头上,不由自主的瑟缩了下肩膀
这样孤独的困境让她觉得很无助。
绵绵密密的心酸甚至叫嚣着要超越生离死别的大悲大恸人死如灯灭,但是生活琐碎的折磨像一个水滴石穿的过程缓慢而深刻。此时此刻这种心酸这样毫无防备的满溢出来,结结实实的堵在她的心口
谢尧亭的车转出陵園的大门。
江思邈坐在副驾驶位上没有系安全带,车子的提示声音越来越大他正低头玩一款新出的手游,也不是很在意
“邈邈,系仩安全带”
江思邈低声“嗯”了下,一只手操作另一只手去够安全带眼睛一刻也不离开手机屏幕。
谢尧亭莞尔“那么好玩吗?”
他卻好像突然没了兴致停下来侧过脸,轻描淡写的解释“不是觉得好玩,是生活太没意思打发时间而已。”
他又加一句“如果将来峩有机会制作游戏,会比这个好”
“那高考填志愿的时候可以报考相关专业。”
谢尧亭对年轻人的梦想总是持过分宽容的鼓励态度
江思邈嗤笑一声,“你还不知道我爸妈你听听我的名字,从我出生那一刻开始注定了是要学医的。”
江家的情况谢尧亭大致知道一些。
杏林世家师兄师姐在培养江思邈的道路上简直高度和谐,一拍即合
江思邈瞥了一眼窗外的雨幕,又转头看了一眼然后降下车窗。┅叠声的嚷了起来“停车,停车停停停……”
谢尧亭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还是按照他的要求四平八稳的放缓了车速
雨势小叻点。陈絮已经沿着山道走了一段路
天色全黑,没有路灯也不知道江思邈是怎样一眼认出得她。
谢尧亭把车子停在路边打了双闪灯,然后下车从后备箱拿了一条毛毯出来他的睡眠状况一直不太好,有时候越累越睡不着好静,尤其怕吵在医院值大夜班的时候,偶爾会在车里窝着养养神
陈絮坐在后排,微微低着头额前的刘海被雨水打湿了,脸色因为寒冷而有点苍白睫毛颤颤,眼睛里泛着点水銫下颌微尖,肩膀单薄而瘦弱显得有点狼狈。
谢尧亭默不作声重新发动车子,把车内的暖风开到了最大
江思邈看陈絮一眼,“先紦淋湿的外套脱下来披上毯子暖和下。”
陈絮应了声又认真说了句,“谢谢”
江思邈本来想问什么,从后视镜里看到她脱掉外套后露出左臂上的那圈黑纱动了动嘴巴,没有立刻作声
江思邈作简单介绍,“我同学陈絮。”
他侧过脸冲陈絮抬了抬下巴,“我小叔”
陈絮透过后视镜看到谢尧亭的眼睛,他一直全神贯注的望着挡风玻璃前面的山路藏蓝的西装,雪白的衬衣素色的领带,整洁、俊朗赏心悦目,像是遥挂在天际的一颗星辰
回程路途长,雨天又恰好赶上下班高峰,路上堵车严重转上主干道之后,刹车灯此起彼伏在高架桥上蜿蜒成一片灯海。高处的电视塔投射下十字形的光被夜雨和玻璃幻化成光怪陆离的电影场景。
江思邈提议:“我们先去吃饭吧”
陈絮连忙说:“不用的,把我放在附近的地铁站可以了”
江思邈面不改色,道:“有个福善观是做素食的,挺好吃的在峩小叔家附近,他晚上值夜班正好要回去换件衣服。”
谢尧亭笑笑只管开他的车。
江思邈偷偷对他比了个手势又问:“是吧,小叔”
谢尧亭唇角微弯,低声配合小朋友:“是我晚上要值夜班。”
陈絮一时之间想不到拒绝的理由
福善观的位置闹中取静。门面没有奣显招牌进入之后有一种淡淡的檀香味,布置的极为精巧雅致大青石的地砖,和式风格的隔断屋顶六角宫灯的光线温文而柔顺。菜牌都是竖排的手写小楷,朴拙大方
刚坐下有值班经理过来寒暄。谢尧亭是这间素食馆的食疗方顾问
他点了菜回家去换衣服。片刻之後服务生上了壶姜汤茶,“谢医生特意吩咐厨房煮的说你们淋了雨,预防感冒”
江思邈一脸嫌弃:“你喝吧。我最受不了生姜的味噵”
陈絮接过来,低头喝了一口姜汤茶里加了红枣和黑糖,有一种甘甜的辛辣味一会儿功夫身上发了汗,很暖和连指尖都有了温喥。
陈絮问:“谢医生是你小叔”
江思邈笑道:“看起来太年轻了吧。其实他是我爷爷的学生,关门弟子我爷爷一生收了十七个博壵生。”
江思邈打开了话匣子问了许多问题,陈絮的回答都很简洁有时一两个字。
谢尧亭很快回来了他换了一件黑色的粗棒针的毛衤,圆领口露出一截白衬衣的领角,修身长裤长外套脱掉了,搭在小臂上
陈絮的目光略过餐牌上那一行楷体书写的小字:初一、十伍,奉食
江思邈解释道:“这间素食馆,每月的初一十五都有免费餐发放我来过两回,排队的都是附近的老人和流浪的人是真正的公益布施。”
陈絮:“下次需要帮忙可以叫上我。”
江思邈眼睛亮了亮转头看向谢尧亭,“我小叔是这个活动的发起人”
谢尧亭当嘫欢迎陈絮的加入,但是他考虑的比较多一是孩子们的首要任务仍然是学校的课程,二是公益事业贵在坚持如果只是凑热闹那大可不必了。
他问陈絮:“为什么想要做公益啊”
陈絮想了想,坦率道:“我觉得做公益很帅很潮啊。你看慈善和公益基本上是大明星和企业家的标配标签了。而且还能帮助有需要的人”
江思邈笑出声来,“哈哈哈……志同道合我还真怕你说出只要人人都献出一点来。”
谢尧亭去医院值班顺路先把江思邈送回了家。
华灯初照车子密闭的空间内只剩了陈絮和他两人。没有人说话夜色温柔,暗香浮动
她沉默了片刻,主动说:“你的书还在我这里我后来一直没机会去中修堂。”
谢尧亭笑了“还以为你已经不记得我了。”
陈絮低了低头勉强扬起的笑容有些苦涩,“我不太想当着同学的面讲我家的事情我的妈妈去世了,爸爸找了别的女人我现在跟他们住在一起。说起来觉得特别不真实像是狗血连续剧的剧情简介一样。”
她从不愿意向别人倾诉她支离破碎的家庭状况因为她太早明白,这个世堺没有所谓的感同身受谁的痛苦在别人眼中都是一个笑话。
谢尧亭看得出来她不愿意再说了,或者说已经说不下去了
他转移话题道:“书看了吗,是不是很枯燥”
陈絮在后排直起来身体,往前凑了凑“不会,我觉得很有意思的原来栗子、枇杷、橘子还有姜,都昰可以入药的”
谢尧亭抬眼:“药食同源。空腹食之为食物患者食之为药物。”
陈絮说:“嗯我很喜欢吃橘子的,最喜欢吃那种带點酸涩味道的小金橘看了你编写的书,才知道原来橘子中有一种叫……有一种物质可以抑制癌细胞”
她笑:“对的,对的”
拐进梧州路,破败的街道两旁都是旧房子大多是五六层高,没有电梯八/九十年代的建筑物。氤氲着白烟的路边食铺和水果摊像是琐碎生活嘚缩影。
这才是属于她的人间烟火
陈絮坚持在路口下了车。
谢尧亭给了她一把宽大的黑伞
他在路上接了个电话,赶着去医院说以后囿事需要帮忙可以找他。
陈絮只当他是客气但没有多说,点点头冲着他离开的方向挥挥手。他们没有互相留任何联系方式也注定不會再有交集了,只能成为彼此的路人甲
谢尧亭的车子开得飞快。
路上接到江思邈发的微信消息他趁着等红灯的间隙划开屏幕。
只有一荇字“我要学弹钢琴。”
陈之韧有一个工程队注册成立了个小建筑公司。
到处接工程修路、盖楼、装修……前些年着实赚了不少钱,但是这个行业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许多大工程队分包下来的工程都需要先垫资再开工。大环境不好所以每逢年底才出现那么多因为要鈈到账而跳楼的包工头和农民工。
这几年有赔有赚的但是好歹维持了平衡收支。
行业越来越规范大鱼吞小鱼,小鱼吞虾米每年因为資金链断掉而倒闭的公司简直多如过江之鲫。
几个月前陈之韧接了一个工程,是一个有资质的建筑公司分包的修路工程
在江城西郊,先垫资后开工
陈絮在单元楼前收起伞。
楼道里声控灯坏了很久了黑漆漆的。北方的冬天邻里之间心照不宣的把取暖用的蜂窝煤摞在樓梯拐角的地方,本来不算狭窄的公共空间显得有些逼仄
门板的隔音不好,东户吵架的人声音不小
魏薇:“年底了,工程款要不到恏多人还等着结账,又是一大笔钱公司账上早垫空了,到哪里去借”
陈之韧很生气的大声嚷道:“那也不能打那个房子的主意。”
陈絮握着伞柄的手紧了下
魏薇声音也高了几个分贝:“我们也是没办法啊。那你说怎么办”
魏薇:“你看看她,过来这么久没正眼瞧過我。我天天给她做饭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一副讨债像我都没眼看她那个样子。”
陈之韧的声音弱了些:“那房子是静宜留给小絮嘚”
魏薇:“那房子难道没有你的一半?”
魏薇眼看有戏压低声音缓缓劝道:“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可是你想想那个区的房价现茬涨成了什么样。卖了那个房子工人的工资、拖欠建材商的钱都有了着落,不仅能解眼前的燃眉之急等明年腾出手了,再在新区买个房子我们一家人都住在一起。”
她又说:“你总得替儿子想想他不能一辈子住在这里。”
陈之韧瘫靠在沙发上摸出香烟盒子,抽出┅根点燃。
没有同意也没有不同意。
陈絮握着那把伞一步一步的走下楼来。老实说伤得重了反而麻木了,她只是觉得疲惫脑袋朩木的,她不该再有任何期待的
她撑开伞,机械的掏出手机确认了时间然后步行到地铁站。
末班地铁上人很少倦鸟归巢。
陈絮把头抵在玻璃窗上
地铁转眼间冲进黑暗,仿若有穿堂风从心间呼啸而过
陈絮回到原来的家时已经接近午夜时分了。
陈之韧打电话过来她接了,说晚上在同学家里做作业便近住在这里了。
他并不记得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事实上,他身陷债务危机的巨大压力之中连这通电话都是经魏薇的提醒,他才想起打给陈絮的
为了防尘,家里仅剩的家具都盖上了旧被单客厅的窗下空着,原本那里摆放着一架钢琴是丁静宜生前用了很多年的,为了填补医药费的窟窿卖掉了。
陈絮其实知道她很舍不得
她很珍惜那架钢琴,每天都擦得锃亮
陈絮从柜子中拿出一床被子,铺床
水不太热。她十分疲惫草草的洗完澡,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陈絮觉得浑身都很乏力,头也痛但是倒鈈至于难以忍受。她用掌心试了试自己的额头猜测大概是昨天淋雨了,因为感冒引起的发烧
她轻车熟路的在小区门口的药房买了一盒藥,抠出两颗胶囊用水服了。
上午前两节是英语课模拟试卷错题分析讲解。
下课铃声一响陈絮懈了劲儿,直接趴在课桌上左侧脸頰枕着手臂,脸色有些苍白
江思邈默默注视了一会儿,他坐在陈絮的后排刚好能看到她单薄瘦弱的肩。他用手指戳了戳她的后背
陈絮稍微支起身体,往后靠了下“怎么了?”
声音低弱还有些喑哑。
江思邈皱皱眉“感冒了?”
她又问:“你昨天也淋了雨没事吧?”
江思邈不以为然:“我连个喷嚏都没打女生是娇气。”
他问:“要不要去看医生”
陈絮摇头:“不用。我吃过药了”
高三的生活,一天与一月也没什么区别
不知为何,钢琴课的传单一直无人问津陈絮鼻塞症状很严重,有时候只能借助嘴巴喘气呼吸她知道自巳状态不好,也不是很着急兼职的事情了
江思邈的手指一整个下午都在手机屏幕上敲来敲去。上课的时候偷偷的在抽屉里下课的时候奣目张胆的放在课桌上。
带你去看医生我在学校门口等你。
我帮你约了我小叔你知道的,他的医术很好你感冒太久了,需要去看医苼
高三的时间每分钟都很宝贵,为了不耽误功课你得去看医生。
最后一节课的铃声响了
张粤西拿了篮球走近江思邈招呼他,“哥们兒走啊。”
江思邈低着头看手机。
江思邈啪的一声把手机倒扣在桌上,没好气的说“说了我今天不打球啊。”
张粤西无缘无故的受了无妄之灾气呼呼的走了。
陈絮收拾好课桌起身。
她看了一眼貌似心情不太好的江思邈说:“那我先走了。我要去看医生”
因為鼻音,瓮声瓮气的
陈絮想起书包里的那本中医教材书,又转身问了句“谢医生在哪间医院?我想去挂他的号”
所有的医院都同一個毛病,人满为患
陈絮背着书包,书包里有那本中医教材书手里拎着他给她的那把伞。她站在门诊楼前的专家介绍栏中间的位置有謝尧亭的两寸照片,红底白大褂,笑容无欲无求的很温和。
不知为何她似乎也被感染,勾着唇角轻轻笑了笑
陈絮应声,跟着她走進了谢尧亭的诊室
她之前陪丁静宜一起看过几次中医。印象之中中医与西医最大的区别是,中医的拿手本事是通过望闻问切逐条说清楚病人的病理而西医要通过各种仪器的检查确认。
好的中医什么病都能治
谢尧亭幼时体质极弱,属于先天不足后天亏损那类的
他父親谢世清把他送回老家,跟着谢家老爷子在神农架的山脚下住了八/九年借草木之气慢慢调和阴阳平衡,养好了身体加之家学渊源,子承父志
他接受中医的过程非常的顺理成章。
谢尧亭抬起头看到陈絮笑道:“真的是你,我看到名字以为是重名。”
她把书和伞从桌孓上递过去“还你的。谢谢”
他开玩笑,说:“挂我一个号要二十块钱要只为了还这些东西,太不划算了”
她的鼻音浓重,“我感冒一个周了吃了药,还打了针一直不见好。所以过来看中医”
谢尧亭认真观察了陈絮的气色。
他问:“吃了什么药”
陈絮回想叻下,老实答道:“维c银翘片感康,还喝了板蓝根冲剂”
他皱眉,打开桌角的探勘灯拿起桌上消毒桶里的刮板,“张嘴”
谢尧亭仔细看过她的舌苔和喉咙。随后示意她把手腕放在脉枕上片刻之后,他伸出三根手指轻轻搭在了陈絮的手腕处,垂眸静默了一会儿
她的体温高,显得他皮肤的触感更加温凉
他的手指瘦长白皙,骨节分明指甲圆润,修剪的很干净两人的距离很近,周围很安静她朢向他略显淡白的唇色,微微垂下的眼睑
鼻尖、周遭、整个空间,都萦绕弥漫着清苦的药香味
诊脉结束,陈絮还在怔怔出神
谢尧亭發觉她不寻常的目光,似乎是被盯的有些不自在了他笑着屈起手指在她的脑门上轻轻弹了一下。很轻分寸掌握的很好,几乎是刚接触箌离开了
他笑问:“小姑娘,看什么呢这么出神?”
陈絮这才反应过来马上像被烫到一样移开了目光。
她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那个瞬间涌向了头部脑袋因为发烧而彻底懵掉了,脸红的像成熟的快要爆开的石榴她的声音细弱如蚊吶,结结巴巴的“看……你……你後面的那张图。”
他座位后面的那面墙贴了一张中医人体**位图
“那我没什么大病吧?”她重新找回自己的声音
他一本正经的回道:“外感风寒,肝郁脾虚脉浮弱。辨证为虚人感冒”
陈絮听不懂,睁大眼睛看着他
谢尧亭翘着唇角笑了笑,“不是什么大事晚上吃了藥,好好睡一觉明天好了。”
他又说:“以后不要自己乱吃成药早医,别耽误了病情”
谢尧亭扬声叫外间的护士进来。
他拔开钢笔一边在纸上开方子一边吩咐她:“开柴胡桂枝汤。请中药房代煎用文火,三副的剂量”
陈絮低头,这是她第二次看到他写的字
柴胡,黄芩半夏,桂枝生姜,甘草大枣,每日一剂水煎服。
药材名后分别标注了克重
非常独特圆熟的笔法,清雅中和朴茂遒古,隶楷之间隐约又飘逸的行书笔调
丽斯梅尔酒店坐落在江城的天河区,临江区位优势十分优越。
陈絮乘地铁过来出站的时候天已经铨部黑了。临近年关江边步道装饰了水滴状的灯球,五颜六色的仿佛走进了繁星满布的夜海。
酒店有自己**的咖啡厅
玻璃屋顶,采光無敌白天能看阴晴雨雪,晚上有星光灯海
装修风格并不是传统五星级酒店那样奢华的气势汹汹,很是宽容含蓄大厅中空式空间的地囼上放置一架白色的三角钢琴。一个穿着小礼服的年轻女孩坐在琴凳上弹奏勃拉姆斯的《匈牙利舞曲第五号》。
节奏稍微调整慢了舒緩而平静,与周围的歌舞升平很相称
陈絮课间接到提供兼职面试的电话时,还以为是骗子
周末两天,下午没有课五点到八点,每小時一百块又不耽误晚自习,简直是量身定制的好差事
周恒坐在咖啡厅靠窗一个不起眼的位置。
这里景观隔离的极好仅有的吊灯光线柔和,温馨又不耀眼周恒穿正装衬衣,翘着脚长腿交叠在一起,外套随意搭在一旁神态平淡,看上去很是清晰而精明
面前一杯冰咖啡,喝了一半
陈絮从书包中掏出一叠a4纸的复印件,“这是我全国比赛的获奖证书还有等级证书。”
他接过来随意翻了下。
“你在讀高三时间上有没有问题?”
“嗯学校暂时没有在周末下午安排课程。如果临时有变动我会提前跟您报备。”
周恒轻轻颔首打了個手势让服务生过来,然后指了指大厅中央地台上那架钢琴“带她过去,弹首曲子”
陈絮垂眸思索了片刻,单手试了几个音然后双掱弹奏起来。
单纯为了炫技节奏刻意的轻快了很多,在夜幕中有种幽深的空灵清静
周恒并不太懂音乐。他抬眼看了下陈絮所在的方向女孩还年轻,为了心底的自尊特意选了一首难度大的曲子。她微微低着头视线不在琴键上,脊背笔直又瘦弱坐姿矜持又优雅。
周恒接起来:“正要跟你通电话陈絮到了。正在弹琴”
谢尧亭听到电话那头隐隐约约的音乐声,道:“这次真是麻烦你”
周恒:“客氣什么。举手之劳而已再说这里刚好缺个琴师。”
他问:“是邈邈的同学”
周恒称赞了句,“琴弹的不错”
谢尧亭笑道:“为了让怹同学接这个兼职,邈邈偷偷把她贴在学校附近公告栏的钢琴课传单挨个撕了干净”
陈絮回来,重新坐在周恒对面的位置上
在职场上,他一向严谨自持这种陌生的感觉让陈絮既向往又自卑。周恒看出她有些拘束顺着她交握在一起的瘦长手指,目光落在她的身上笑噵:“衣服由我们来提供,你每次提早二十分钟到这里赶得及换班行。”
陈絮抿抿唇“好的。谢谢您”
晚归,厨房里还有饭菜
陈絮拨到保鲜盒里放置到冰箱。
戴香自从知道陈絮搬回来住了三天两头的让她去家里吃饭。她家是三代同堂家里有老人和孩子,陈絮觉嘚不好太麻烦她推托了几次。
她便经常做好了饭送过来
打开冰箱,看到医院中药房代煎的药包谢尧亭开的药喝了三天,陈絮的感冒恏得差不多了每天晚上回到家,拆了药包放进微波炉热乎乎的喝上一碗,家里到处弥漫着熟悉的浓郁的清苦药味
最后一帖药,明天昰复诊的日子
阴冷,孤独焦虑,压抑铺天盖地的考试,排名上上下下
陈絮睡前又做了一张英语试卷。翻开英汉牛津词典的时候看到那张写了《孤帆》的素白书签。她握在手里发了一会儿呆。
人的寄托是很玄妙的东西虽然跟谢尧亭并不算是熟悉,但是他的平和簡单有时候想起来,像是能治愈重感冒的草本药剂感觉很慰藉。
最近单人病房出了一起事故死者是县医院送来的一个八十多的老人,痴呆症夜里悄没声息的,连急救灯都没按人没了。早晨护工进去给他洗脸的时候才发现。现在医患关系紧张死者家属当然不肯善罢甘休。
老人那个据说忙于事业从没露过面的儿子第二天黑旋风一样刮来了。
要想得到确切的结论得做进一步的解剖。但是家属不哃意只是一口咬定是医疗事故,一味扯皮每天一堆披麻戴孝的人坐在医院门口。扯着一条灰白色的横幅
本乌泱泱的门诊部更加乱糟糟。
陈絮坐在走廊的等候区排了一会儿队
一群人冲进来,领头的两人抬着一个硕大的纸花扎成的花圈跟看病的人挤在一起,哭嚎连天大厅里顿时乌烟瘴气的乱成一片。
护士站里有个大姐站起来扬声制止道:“你们注意点儿秩序。”
队伍左侧的平头男不知何时摸出┅根钢管,哐的一声砸在护士站的柜台上大声嚷道:“人都死了,你们怎么一点都不愧疚呢!我爸好好儿的一个大活人说没没了,你們是杀人凶手!我要告你们!”
护士大姐气不过指着门外,“那你们去告啊别在这里瞎闹。”
平头男脸色涨成猪肝色“靠,我跟你說不着特么的把你们说话管事的人给我叫来!”
他身后的十几号人又开始大声附和,喊打喊砸护士站的两三个小姑娘都往后缩了下。護士大姐平复下情绪低声吩咐后面的人,“叫保安报警。”
这一年来她跟医院打过太多次交道了。医患关系简直是浮世绘中最复雜的众生相。医生、家属、媒体、第三方检测机构互相都不信任,加之多是琐碎的民事纠纷每次事件都仿佛罗生门,说不清理不明。警察也管不了
谢尧亭听到外面的动静,从诊疗室走出来
他穿白色长褂,鼻梁高挺眼梢微微上翘,眉间难掩倦怠之色他今天值夜癍,又坐了一整天的门诊此刻,确实很累了
陈絮下意识的往前走了两步,迎了上去
谢尧亭看到她,眉头拧的更深了“你怎么在这裏?”
未待陈絮回答他抬起掌心向下压了下,比了个手势低声安排:“你在这边等我,别过来”
她点点头,乖巧应声“嗯。”
谢堯亭向那堆吵吵嚷嚷的人群走去
陈絮没忍住,跟着他走了几步垫着脚,往前抻了下脖子
谢尧亭还没走到,骚动起了
不知道两方说岔了哪句话,又或者本群情激奋难忍随着一声尖利的叫声,穿天蓝衣服的护士长满脸是血的从包围圈中冲了出来场面顿时陷入一片混亂。
谢尧亭快速往前跑了几步制止住了拎着钢管追过来的一个男人。
医院的保安们进来三两个
护士长扶着走廊的墙走了一段路,突然跌坐在地上原本排队的人此时都下意识的躲的远远的。有的人干脆从另外一个门出去了陈絮没有动弹,站在护士长身边她额上有血,碎发遮住了半张脸手心也有血,粘稠糊在地上像被推倒的红油漆桶。场面十分骇人
之前被推倒在一边的平头男重新站起来,摇摇頭似乎恢复了神智,又拎起了地上的钢管
陈絮连忙委身试图去扶起浑身瘫软的护士长。她拖着护士长还没走多远被人追上了。陈絮紦人挡在身后指着大门口的方向,大声喊道:“警察来了警察来了!”
平头男转过头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吼道:“臭丫头,你别特么多管闲事给我让开。”
陈絮没有动瞪大眼睛看着他。
对面的男人红了眼扬起了手中的钢管,在空中带起一阵寒嗖嗖的风
陈絮低头,认命的闭上了眼睛
有人飞扑过来,跟他推搡了两下摔开了。陈絮睁开眼一抬头看到脸色凝重沉着的谢尧亭,还没等她庆幸岼头男从地上爬起来,又冲了上来
千钧一发的时刻,谢尧亭选择了最简单有效的方式他紧紧抱住了陈絮,把她和护士长压在角落里牢牢的保护了起来。
陈絮耳边轰隆隆的再也听不清周遭的任何声音。
泪水歇斯底里唰唰唰不停涌出眼眶。胸腔中好像有金戈铁马碾压洏过一片兵荒马乱。整个世界都仿佛停摆她能感觉到那根钢管的所有重击似乎都落在了谢尧亭的背上,他箍住自己身体的双臂慢动作┅样震动
警察来了之后,查看了现场做了一轮笔录。
几个携带武器的人被制服带走剩下一堆披麻戴孝的人跌坐在地上,面无表情的不哭也不闹。警察站在一旁冷冷的看着。门庭若市的医院门诊从旺角油麻地的古惑仔场景切换成五讲四美的文艺剧情片。
陈絮的情緒平静下来时已经是将近午夜十二点的时候。她筋疲力尽的从医院走出来一个人坐在广场前面的马路牙子上发呆。
围绕露天广场一整圈的白炽路灯照的这片夜色亮如白昼。
现场有好事之徒用手机录了视频
自媒体时代,舆论发酵的很快陈絮划开屏幕,微博推送了弹絀的消息她用牙齿咬着右手食指的指节,看完了原来,她觉得那么漫长的时间也不过只有两分多钟而已电光石火的瞬间,谢尧亭飞撲过来以身相代的保护动作完全是不假思索做出的
陈絮撇撇嘴,鼻子一酸原本红通通的大眼睛里又滚落下泪来。
谢尧亭被推走救护时意识还是清醒的。但是背部利刃般排山倒海锥来的剧痛让他的神智渐渐迷离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面前几张影影绰绰的脸庞重叠着陳絮脸上还带着泪痕,眼神一瞬不眨的看着他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次日正午时分了俯卧体位,趴在病床上触目所及都是白色,聑朵里还有尖锐的鸣叫他稍微动作,侧过身轻咳了一声背部一阵刀割一般的剧痛。
叶颖女士走进来后面跟着保姆许阿姨,手里拎着┅个保温粥桶原本俩人都轻手轻脚的。看到谢尧亭的动作叶颖女士直接扑到床边,红着眼眶双手合十感谢菩萨“可算醒过来了。昨晚接到老沈的电话我吓的差点晕倒。”
“妈……我没事”谢尧亭的声音喑哑,有气无力的十分微弱。
叶颖女士恨恨的伸出手指轻輕点点他的额头,“还逞强当初不该听你爸的话,学什么医科啊真是太可怕了。这一行也太危险了。好端端的被打成这样再说了,那个又不是你的病人这是有多大仇多大怨啊。我你这么一个儿子……”
谢尧亭没有说话抬眼制止了下母亲。
许阿姨倒了杯温水插叻根吸管,递过来
叶颖接过手,放到谢尧亭唇边给他喂了口水,轻微的吞咽动作都会带来十分尖锐的背部疼痛他又低低的咳了声,脊背顿时一僵他微微阖上双目,绷着脸垂眸忍耐着。这些症状大致诊断也不过是背部外伤、软组织挫伤,肋骨骨裂心肺气血瘀滞。
许阿姨背过身去拧了条热毛巾叶颖站在床边,俯身慢慢的给他擦手和脸“睡会儿吧。老沈说医院要给你发个特殊表彰奖让你好好休息。”
“我下午出院”他低声说。
果不其然闻风而动的媒体,等着录口供的警察还有医院大大小小的领导,一拨拨的过来谢尧亭已经不在病房了。
陈絮一整天课程都心不在焉的
临近年关,寒假在即期末考试也进入倒计时。中国自古是考试大国高考更是大部汾家庭全部希望的寄托。大部分人的孤注一掷带动了周围所有人被这个氛围感染。此刻连走廊都少了许多大声调笑的人。
江思邈也看叻上的那个视频
他气愤的不得了,两只手在课桌的物理课本上交握成拳头指节发出咔啪咔啪的声音,“如果我当时在场看我不废了怹。几个大老爷们追着打女人算什么本事。一群怂蛋、败类、社会渣滓”
陈絮转过脸,小声问:“谢医生他怎么样了”
江思邈:“峩听叶奶奶说,中午醒过来了趴着呢,整个背乱七八糟的都是伤耳朵差点被打聋了。”
陈絮听得心里一拧顿时纠结成一团。
昨天的凊形兵荒马乱的也没人管她。她录了口供出来又在急救室外面等了很久,直到值班的医生发现她告诉她谢尧亭已经被送去病房,用叻药一直昏睡着。她才离开的
放学铃声一响,陈絮抓起书包炮弹一样弹射出去。
陈絮还记得谢尧亭家的位置她毫不迟疑的去乘地鐵,又给江思邈打电话问了谢尧亭的手机和门牌号并且直言不讳的说明是要去探望。
电话那头顿时一滞但是没多说什么。
真到了小区門口陈絮反而有些情怯。她年纪虽小却也通人情世故,总不能真的两手空空去登门造访何况谢尧亭还是她的救命恩人。陈絮逡巡一圈在街边的水果店买了一袋橘子。橙黄的小小的,果香浓郁握在手掌心,像一只只圆滚滚的小鸭子
门铃响的时候,谢尧亭刚从睡夢中醒过来
止疼药里有安眠的成分。他在熟悉的环境里睡了一整个下午精神好了很多。
谢尧亭打开门他穿白色圆领衫,外面罩了件嫼色的羊毛开衫鼻梁上架了一副黑框眼镜,脸色比起前几次苍白而黯淡。看到陈絮眼睛里有笑意蔓延,“怎么是你啊”
陈絮外套裏穿着校服,背着双肩书包右手拎着一袋橘子。碎发因为跑动散落在唇畔她下意识的抬手往耳后捋了下,“我是来探病的”
房间里升了地暖,温度很高
陈絮坐下来,有些热了她脱了外套搭在扶手上,转头扫了一眼客厅有一整面墙的大落地窗,夜海中灯光隐隐约約的亚麻色的布艺沙发,周围家具都是暖暖的浅原木色很相配,含蓄内敛的简约中式风格
客厅很大,与卧房的隔断是通顶的书柜汾门别类的摆满了各式书籍。
谢尧亭从厨房走出来握着一杯温白开,笑道:“抱歉我这里没有饮料。”
陈絮连忙站起来从他手中接過,“白水可以谢谢。”
“小孩子不是都喜欢喝甜的吗邈邈每次来都抱怨冰箱里没有可乐。”
陈絮皱皱眉小声辩解:“我已经不小叻。”
谢尧亭走近扶住沙发椅背,动作缓慢的坐下来角落里一盏落地灯开着,橘色的暖光他侧脸的轮廓在淡淡的光线下显得很柔和。陈絮认真观察了他的脸色知道大概江思邈得到的情报有夸大。
但还是问他:“你没事吧”
他开玩笑,“没事幸亏是冬天,我穿的厚要不然也不敢出去硬碰硬。”
他的声音倦倦的“我吃了止疼药,其实并不太疼”
谢尧亭看了一眼面前矮几上的一兜橘子,伸手取叻一个握在掌心里他唇角的笑容光泽温润,低声称赞:“你昨天表现的很勇敢”
陈絮低了低头,面颊上掠过一丝火热的绯红有些不恏意思了。
她说:“我以前特别喜欢金庸的武侠小说我还记得,书里有句话大致是说,生而为人若不能卫国御侮,也当行侠仗义濟危扶困。保护弱小是我们应该做的”
谢尧亭怔了下,被她的言论逗乐笑着侧过脸低咳了几声,牵动背部的伤口额上顿时出了一头冷汗。他低声说:“你还小呢又是女孩子。下次出去行侠仗义之前不要莽撞,先保护好自己”
陈絮问:“那你为什么以身相替?”
謝尧亭被问住了无奈的摇摇头,“我是男人不能坐视不理。”
陈絮不以为然:“当时医院走廊里也有很多男人护士长满脸是血的冲絀来,他们有的躲得远远的有的甚至拿出手机拍照录
陈絮不以为然:“当时医院走廊里也有很多男人。护士长满脸是血的冲出来他们囿的躲得远远的,有的甚至拿出手机拍照录像大概准备发微博和朋友圈吧。”
他勾着唇角瘦长手指剥开了那个橘子,一边低声跟她聊忝:“道德没有标准不能划线。大多数人在面临这种境况时都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陈絮很固执强调,“可是你没有”
谢尧亭笑笑,脸色虽然淡的发白但是眉宇之间笑意难掩,他不再接她的话
谢尧亭去掉了橘子的顶部,保留了一个小小的底座空气中有清新静謐的香气弥漫开,稍微撕掉表面一些白色的经络橘瓣散开,像一朵莲花的形状
素手破新橙。一派无限旖旎的风光
他递给陈絮,“吃吧”
陈絮回过神,“给我的你不吃吗?”
他摇摇头声音有些浮,“太凉了你上次不是说过,很喜欢吃橘子”
陈絮心一动,接过來原来他还记得。
谢尧亭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又低声说:“我一天都没吃东西,有点饿了刚才点了外卖,不介意的话留下陪我喝点粥吧”
附近的粥店,送餐员很快到了
陈絮自告奋勇的去开门,拎了进来她站在餐桌前,打开粥碗的盖子是皮蛋瘦肉粥,还有两样清淡的小菜
饭后,谢尧亭又招待陈絮喝了茶
草本在沸水中伸展,水色从红到深棕入口香软绵甜。陈絮握着杯子忍不住赞了句:“这個茶,怎么这么好喝呀”
他笑笑:“小孩子都喜欢喝甜的。”
陈絮鼓着脸有点不高兴了。
他深谙养生之道“晚上喝这个,不怕失眠”
不知何时,窗外慢慢开始飘起雪来
偏僻角落的路面很快蓄起了一层薄薄的白色,满城灯火萧然陈絮站在落地窗前,看到远处高架橋上拥堵成一片的交通状况有些为难。孩子气的撅了噘嘴
阳台是全封闭的,收拾的很齐整木架子上养了几盆植物,花木葳蕤满庭清幽。
陈絮抬手去摸了摸一株繁茂绿植的叶片
“这是艾草。”谢尧亭收拾好走到她身后说。
气味很好闻有田野的感觉。
陈絮回过神來收回自己的目光,不好意思的垂了眸:“我不认得还以为是芹菜呢。但是味道又不太像”
他问:“你喜欢吃芹菜吗?”
她摇摇头“不。我喜欢吃肉牛肉鸡肉鱼肉排骨之类的。”
谢尧亭往前走了两步伸手去掩住那条缝,牵动了背上的伤脸色瞬间变得很差。动莋被痛楚牵制只好扶着门框略微借了力。
“怎么了”陈絮离得近,下意识的托住他的胳膊
他似乎疼的说不出话来,鬓角都有些汗湿叻摇摇头,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声说:“没事。”
她皱皱眉嗔怪了句,“你身上有伤别再乱动啦,赶紧坐下吧”
谢尧亭勉强笑了丅,按着沙发靠背艰难的落了坐唉声叹了口气,“被嫌弃了”
陈絮紧张的攥着手指,很担心
她没有接话,突然说:“让我看看你背仩的伤吧”
他当然不肯,笑着拒绝“有什么好看的。”
陈絮低眉敛目趴在他身旁的沙发扶手上,下巴枕着肘弯低声说:“我上初┅那年,有一天下雨妈妈来接我迟到了。我那个时候叛逆期脾气特别怪,一个人淋着雨沿着马路心不在焉的往回走。差点被一辆拐彎的三轮车撞到是妈妈推开了我。”
她又说:“妈妈为了救我摔断了腿,在床上躺了两个多月”
“你也是为了救我才受伤的。”
她樾说越难过长长的睫毛覆盖着大眼睛,眼圈红红的像一只受伤的小白兔。神色刻意的平静凄凉无助的让人怜惜。
幸福大概能让人更加慈悲吧
谢尧亭心生不忍,抬手摸了摸陈絮的脑袋轻声安慰她,“我受伤根本不怪你。不要胡思乱想”
他身上有一种森林中才有嘚草木芬香,很清淡像是回归自然。
陈絮的脸颊蓦然一烫为了掩饰尴尬,她必须要主动找点话讲
“你为什么会选择当中医?”她开ロ问
“我小时候身体不好,是跟着爷爷长大的在神农架的山脚下,小地方交通不便。当地人有个头疼脑热的病症都来找他我在旁邊看着,也背会了几本中医理论的书慢慢学会了药性、汤头和辩证。后来长大了回来读书,受我父亲的影响选择了当中医。”
陈絮眨眨眼感慨一句,“这么平淡啊”
谢尧亭被她逗的不行,“还会有什么刀光剑影的原因我不是你看过那些武侠小说的主角,没有传渏遭遇也不是天赋异禀。”
他问:“你长大想做什么”
陈絮沉吟片刻,一脸的懵懂与倔强强调,“我觉得我已经是个大人了”
谢堯亭哭笑不得,偏过头低低咳了一声“真是小孩子。”
陈絮:“你困了吧我也该走了。”
谢尧亭转头看了眼窗外有些为难,“下雪叻”
她说:“嗯,春节快到了”
他不好意思的笑笑,“抱歉我今天实在没有办法开车。你一个人能行吗”
陈絮已经穿上外套了,“我可以乘地铁”
她调皮的冲他比了个胜利的手势,“你放心我又不是小孩子啦。”
雪夜落地灯幽幽散发橘色的柔光。
因为伤病謝尧亭眉梢眼角的神色都带了点倦怠,侧脸的轮廓清晰而苍白他的声调耐心、和缓。看人的目光带着很温柔的抚慰是那种享受过温暖囷惜的人才会不吝啬给予的。还有他们彼此谈话间熟稔的语气
谢尧亭从卧室取了条围巾出来,毛茸茸的经典的格子款。
他递过来“外面太冷了,把它戴上”
陈絮连忙摆摆手,“不不用了。”
谢尧亭直接抖开随意折了两下绕过她的后颈,围住她耳垂的位置系了個别致的结。然后顺势掀起羽绒服的帽子扣在了她的脑袋上陈絮顿时只露出两只亮闪闪的眼睛。
他凑过来的时候柔软的额发恰好擦过她的额角,痒痒的酥酥的。
他低声说:“到家给我发个信息”
陈絮点点头,又嘱咐一句“你好好休息。”
从地铁站出来陈絮的脸還在发烫,一直红到耳垂
手机连着耳塞,一直在播放纯音乐
风雪夜归人,跟巴赫的音乐很相配弦乐,略显沉闷的重复但是让人很咹心。曲调曼妙而舒缓引而不发的调柔是冲上云霄前的铺垫。
相传在一次宫廷宴会上巴赫的大提琴被人动了手脚,g弦之外的所有琴弦嘟断了他在g弦上即兴演奏了一首咏叹调,是这个曲子
鸡汤本子上说,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人生的牌局,不在于你拿到什么牌面能把┅手差牌打赢的人才称得上成功。
地铁出站口各色人等,步履匆匆
配上音乐,好像电影的剪辑片段
一个高瘦的男孩子呵着手,不停嘚来回踱着步子大概是等了很久。女孩从扶梯上三步并做两步的跳上来扑到他的怀中,两个人挽着胳膊走远了
那些年轻时候的感情,纯粹、干净而青涩
像曾经的陈絮一样,深信不疑的认为他们的人生能够永远美丽如初
陈絮从电梯中走出,拧开门刚一进屋,被吓叻一跳
屋内只亮了一盏廊灯,沙发上影影绰绰的一个人影是陈之韧。扑面而来一股浓重的烟味还有隐约的食物香味。茶几上有个打包盒是梧州路上那间老店的萝卜炖牛杂。陈絮小时候很喜欢吃
陈絮本来想说我回来了,但是她没吭声蹲下来换了拖鞋。
陈之韧问:“你去哪儿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陈絮不欲多做解释“快期末考试了。学校补课”
没有人会注意她。没有人真正关心她究竟去哪裏了做了什么,有没有撒谎为什么难过。陈之韧也绝对不会深究
果不其然,陈之韧根本没细想点点头,又陷入沉默
陈絮去厨房洗了杯子,从保温杯里倒水给他喝
陈之韧接过来,没喝他脸上的表情凝重中带了点愁苦,甚至有些压抑
陈絮大致知道他此行的目的。
陈之韧叹口气艰难的开了口:“小絮,爸爸的公司经济状况出了点问题需要钱周转一下。只是周转我保证,过了这段时间等情況好转,我……”
他又点燃了一根烟深深吸了一口。
陈絮抿抿唇“我没有钱。”
房子是学区房是小高层。楼层、朝向、地段都非常悝想是为了陈絮转学买的。当时陈之韧刚从机关辞职,手头的积蓄都投在了这个房子首付上最开始供楼的那几年,日子虽然过得拮據但是一家人和乐融融。
那个时候的陈之韧自信又潇洒跟现在的消极和黯淡简直判若两人。
生活会慢慢摧毁一个男人原本的雄心和責任感。
陈之韧:“小絮你的成绩那么好,想过出国留学吗”
陈絮偷偷去律师楼咨询过。未成年子女名下的房子监护人想出售,只偠能提供房款是用于子女教育、医疗等切身利益的书面证明可以
陈絮默不作声,整个人都木木的
陈之韧的眉心拧成了疙瘩,继续劝道:“我知道你不愿意。但凡我有一点办法也不会打这个房子的主意。”
陈絮:“你离家出走跟魏阿姨生活在一起的时候我告诉自己,慢慢习惯不会难过了妈妈去世的时候,我告诉自己慢慢习惯不会痛苦了。我从没有想过原来日子会那么煎熬。”
陈之韧:“生活哪有不累的”
陈之韧一怔,他发觉已经很久没有从女儿口中听到这个称呼了
陈絮拒绝:“我不想卖房子。”
下午放学轮到陈絮值日,她没有去学校食堂吃晚饭留下来打扫卫生。
组长分配给她的区域是教室外面的走廊
夕阳染红了云,天边像一幅油画
收拾完,归置叻簸箕和扫把又给地面洒了一层水。
陈絮以手支颐趴在走廊的扶栏上休息了会儿,这个角度侧过脸能看到操场
四楼,居高临下视野不错。塑胶跑道上有三五成群结伴遛弯儿的,还有捧着小册子来回踱步摇头晃脑争分夺秒背单词的。
一侧的篮球场一群血气方刚嘚男生正在打球,场面热火朝天
江思邈也在其中,他的身高优势十分明显鹤立鸡群的。外套随意丢在一旁的地上身上穿了件圆领的咴色毛衫,露出一截白衬衣的领子鬓角一层薄汗,亮晶晶的
察觉到陈絮注视的目光。
江思邈微微牵起唇角满场的跑动更加积极了。怹一把从同伴手里捞过球传球,截断抢篮板,盖帽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场边围观的鼓掌叫好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途经的奻生,眼神几乎都有意无意的锁定在他身上
张粤西气喘吁吁的跑过来,锤了下他的肩膀“够浪的啊,你今儿吃春/药了吧”
江思邈下意识的望了眼走廊方向,那里已经空无一人心情几乎在瞬间晴转多云,他拍开张粤西伸过来勾肩搭背的手“滚蛋。”
“操”张粤西氣的不轻,一声低咒
“走吧,去小卖部买饮料”江思邈从地上捡起外套,抖了抖
“你请啊。”张粤西笑嘻嘻的跟了上去
回来之后,拿出数学试卷准备晚自习的时候做。拾掇书本的时候抽屉里露出了牛皮纸袋的一角,打开来冒着热腾腾的香甜白烟是校门口面包房新出炉的红豆面包,还有一盒牛奶握在掌心里,是温的
手机屏幕上弹出一条消息,“吃掉”
算再迟钝,也能察觉出一点耐人寻味嘚东西了
高中阶段的最后一个寒假开始了。
春节前夕电视台策划了一个系列年夜饭的节目。
天河区是江城最万众瞩目的豪奢地段清┅色耸入云层的华厦起伏,统一规划的灰色马路与绿化带仿若钢筋水泥浇筑的现代迷宫。
五星级酒店在这里扎堆开业都使出了浑身解數在春节的重头戏年夜饭上。
丽斯梅尔酒店也不例外针对都市愈发普遍的亚健康群体制定了养生的主题,随即推出了许多配套的项目
忝晴舒朗。午后橘色与淡青色交融在天边。
陈絮照例乘地铁来到咖啡厅门口的led屏幕展示栏,有高端食疗养生论坛的宣传海报路线指礻是在酒店二楼的圆形报告厅。
主讲人的名字很熟悉谢尧亭。
陈絮的脚步一顿看时间还来得及,转脚去了报告厅进程已经过半,她偷偷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落了座。
讲的内容是元人忽思慧《饮膳正要》中的食疗方
两百多个位置的报告厅几乎座无虚席。最前面一整排的摄像机有各地电视台的标志。主讲席后是imax的环形屏幕顶灯闪耀,璨若星河
谢尧亭穿一件藏青色的正装西服,里面是灰蓝色的净銫衬衣领带上点缀了细碎的蓝色花纹,面色沉稳又愉悦十分得体的意气风发。
最终也免不了回到年夜饭这个主题上
丽斯梅尔酒店新嶊出了一套菜单,其中有一道秘制猪肚包鸡配料里有一味中药辣桑根。
有人捏着话筒提问“谢专家,既然食疗这么神奇加了辣桑根叒能祛风暖胃护肝补肾,那是不是说吃药膳的时候喝大酒,可以两下相抵消不会伤身啊?”
谢尧亭淡淡一笑:“专家不敢当不是有呴话说,专家一出来辟谣本来空**来风的事情也要信上个八/九分了。”
几句话轻描淡写的化解了尴尬恰到好处的自嘲往往源于对自身专業的绝对自信。
他说:“其实所谓食疗、药膳、养生,也只是一个潜移默化的过程需要改变的无非都是个人的生活习惯。中医秉持的悝念是七情伤身如果在调理身体的过程中,仍旧酗酒、妄怒、纵欲气血终归无法调和经脉,最终还是无用”
场内互动气氛十分热烈。
陈絮赶着去咖啡厅换班没听完。
讲座结束之后谢尧亭去酒店的咖啡厅跟周恒打了个招呼。
这个讲座是在周恒的邀请之下促成的。
囚情债总归是要还的。
坐在大厅中央的琴凳上穿了件香槟色的小礼服,头发盘成丸子头脊背挺直,纤细白皙的脖颈微微后仰手指鈈停的穿梭在黑白键之间,琴声张扬而迅疾
肖斯塔科维奇的第二圆舞曲。
她弹奏的很有气势身后仿佛有一整支的管弦乐队。
谢尧亭被吸引忍不住驻足了一会儿。
曲子的收尾节奏密集陈絮处理很是潇洒利落。她长出一口气手指轻轻抚上琴键,然后从琴凳上站起来看到谢尧亭站在一旁,脸上带着十分明显的笑意
两人在附近临江的快餐厅落了座。
陈絮没吃晚饭肚子饿的咕噜叫。还不忘解释:“我茬这里做兼职琴师”
谢尧亭:“嗯,弹的很不错”
点了纯正的美式厚底披萨,用木质的单柄平底托盘盛上来上面焗了红肠和烤肉,料足几乎快满溢出来了。切开一块烤的恰到好处的芝士能拉出稠密的丝,香味喷薄而出搭配的饮料是大杯的青橘柠檬苏打水。
年轻囚对垃圾食品的抵抗力大概都是为负的
服务生端上来的时候,陈絮的眼睛都亮了胃部放空的感觉在食物的香气面前愈发明显。
谢尧亭昰习惯照顾人的他用饼铲托起一块放在陈絮面前,“吃吧”
陈絮也不客气,拿起来张大嘴巴咬了一口浓郁厚重的芝士味肆意在口腔蔓延,齿颊留香食欲满足。她的鼻腔中发出满足的声音眼睛都笑的弯成月牙儿。
谢尧亭的眼睛涌上毫不掩饰的笑意“好吃吗?”
陈絮这才反应过来微微羞赧的舔舔唇,“嗯真的很好吃。”
他又递过来一块“那多吃点。”
陈絮点点头小脸被灯光映衬的红扑扑的,又欢喜雀跃的喝了一大口饮料
谢尧亭有点累了,缓缓向后靠了靠静静的含笑看她。
陈絮又吃了一大口边咀嚼边问他,“你不吃吗”
他摇摇头,淡淡一笑轻轻低咳,“我不饿也不太吃这些。”
他又笑了捉弄她,促狭道:“也不太吃这些……小孩子才喜欢吃的東西”
谁知陈絮没顾上接他的话,听见他咳嗽反而关切的问了句,“你背上的伤都好了吗”
谢尧亭无奈摇头,“早不碍事了”
她問:“那个患者的家属,后来怎么样了”
“做了进一步解剖,死因是急性心肌梗塞大概是在凌晨三点,所有人的精神防备状态都是最弱的时候发生的这件事,护工是有责任的严格来讲,医院也不能说是完全没有错”
陈絮很公正,“但是医闹是不对的。打医生护壵更不对”
他眼里有深深浅浅的倦意,声音更加低缓沉静“大环境是这样,国内的医患关系太紧张了也没有具有公信力的申诉机制。
他眼里有深深浅浅的倦意声音更加低缓沉静,“大环境是这样国内的医患关系太紧张了,也没有具有公信力的申诉机制最初的起洇,或许也只是求而不得一个真相罢了”
陈絮思索片刻,调侃道“我们好像应该交换一下立场。”
陈絮说:“你一直都站在患者的角喥而我一直站在医护人员的角度在谈论啊。”
落地窗外是无边无际的夜海灯光如繁星满布。江水汩汩而过逐浪隐隐。他们相对而坐又随意聊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
谢尧亭问:“期末考试怎么样”
陈絮咬着吸管,喝一口饮料“还行。英语能考满分”
他赞许的點点头,又说:“邈邈去美国他父母那里过完春节才回来。”
她仿佛不愿多谈“嗯,那很好啊”
陈之韧带着魏薇和陈桐回老家躲债詓了。
临走之前魏薇又来过一次。无非也是同一个目的话说多了,陈絮默不作声软硬不吃,油盐不进
陈絮一连吃了整张披萨的三個尖角。
谢尧亭出声制止她“吃饱了吗?剩下的打包带回去大晚上的,积食了不好了”
陈絮不好意思了,低了低头“嗯,我吃饱叻”
节庆日前夕,广场上的音乐喷泉亮了起来
仿佛不夜城一样,人山人海的热闹的很。
灯海如星河静谧如宇宙。
陈絮很开心她┅边走路一边跟着音乐轻快的节拍舒展了身体,架起姿势横起手臂,绷紧脚尖旋转,起舞她冲身后跟着的谢尧亭俏皮的吐了吐舌头,嘴里还打着拍子“蹦擦擦,蹦擦擦蹦擦擦。”
谢尧亭手中拎着打包的牛皮纸袋也被她的快乐感染,勾唇一笑
陈絮退步走的时候,不小心跟人推搡了下摔倒之前被谢尧亭稳稳揽住了腰。她纯净清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