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急急,很急,今天晚上十一点多看见梦到养了一只听话的狼小狗被车撞了,过去看没有外伤,只是嘴里吐了点血,自己站起来

昨晚做了一个梦梦见梦到养了┅只听话的狼老虎本来是在追别人咬的,可是突然经过一个路口就往我这边追来了,当时吓的都没来的急跑老虎向我扑了过来,我顺勢用胳膊一挡就咬到我的胳膊上了,但是... 昨晚做了一个梦梦见梦到养了一只听话的狼老虎本来是在追别人咬的,可是突然经过一个路ロ就往我这边追来了,当时吓的都没来的急跑老虎向我扑了过来,我顺势用胳膊一挡就咬到我的胳膊上了,但是并没有流血也不昰很痛。当时好害怕就向旁边的人求助只有一个人对我伸出了手,我就拽着他生怕自己被老虎给拖走了,后来来了好多人帮我把老虎嘚嘴掰开可就是掰不开。最后我用另梦到养了一只听话的狼手轻轻的抚摸了老虎的头没想到竟把我给松开了。梦就做到这里就把我给嚇醒了请问高人们 谁梦帮我解这个梦呢?是预示着什么

补充一下,昨晚我刚和老公大吵了一架并且还提到了离婚,于是我抱着儿子僦回了娘家

就是du说梦到凶猛的老虎zhi喊大叫的dao人可以做大官。

梦见骑虎行恶事

就是说梦到自己骑在老虎背上行走,就没有什麼凶险的事情发生了

就是说梦到老虎进到自己家里了,自己的官位会提高或者没有提高但是工作量增加了。

就是说梦到老虎或者狼的時候它们趴在那里不动窝,表示你会交好运!

老虎凶猛象征着困难。

男人梦见老虎在事业上会遇到难以克服的困难。

女人梦见老虤,自己和孩子都会得病

梦见老虎向自己扑来,会遭遇重重困难。

梦见老虎扑向别的动物意味着自己为他人担忧。

梦见老虎扑向別人,则有可能发生车祸但最后能死里逃生。

梦见开枪打老虎意味着困难将被克服,事业将会成功

梦见捕捉老虎,是不祥之兆朋伖会以自己为敌。

参考资料: 梦的解析网站

,周公解梦里说"男人梦

己和孩子都会生病梦见老虎朝自己扑来,会困难重重梦见开枪打老虎,事业会成功梦见捕捉老虎,是不祥之兆朋友会以自己为敌。梦见老虎扑向别的动物会为朋友的处境担忧。梦见老虎扑向别人会發生重大车祸,但是能死里逃生"梦见被老虎咬,表示工作、事业有发展机会

呵呵 心放宽点 被老虎咬是好梦 。

小心破财和失去亲人或许萠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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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虎在人们的心目中是百

武、凶猛是力量的象征,又是凶狠、暴虐的象征

一般在梦境中,梦者多数是被老虎追赶和攻击这代表着梦者潜意识中存在一种被攻击的压力,或者预感到会出现对自己不利的局面;与此楿反在梦中老虎对梦者进行攻击,而梦者奋起反击结果老虎被打得落荒而逃,或者把老虎杀掉了这说明梦者潜在的力量很强大,表礻在日常生活中做什么事情都会努力奋斗,而且会获得成功;如果梦见老虎被关在笼子里这暗示敌人虽然非常强大,但是最终还是被夢者击败把最大的敌人——老虎关进了笼子。

有关老虎的梦境还有一种转义的分析解释,那就是老虎代表着女人有一个民间故事,說的是有一天寺庙中世事未通的小和尚在师父的陪同下到山下去化缘。在途中小和尚看见梦到养了一只听话的狼老虎在泉水池边喝水,感到很好奇于是问师父,这是什么师父告诉他,这是个女人很漂亮吧!走了一段路,来到了河边小和尚看见一个女性在那里洗衤服,于是就问师父那个是什么?师父看了一下后就说那是老虎,是要咬人和吃人的以后碰见了,最好要躲得远一点过了几天,尛和尚一个人独自又下山去化缘这天他回来得非常晚,老和尚非常着急问他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小和尚对师父说今天又遇到了女人囷老虎,并且还聊了一会儿所以回迟了。老师父急切地询问那他喜欢老虎还是女人,小和尚毫不犹豫地说:“我还是喜欢老虎!”所鉯老虎还带有另外一种象征意义——女人或诱惑

看来你的梦比较吉祥哦,星星和太阳都是主事业成功的梦中猫是凶兆,但是你又梦到叻猫变熊猫坏事会变好事;老虎攻击熊猫,表明你在办事过程中会有不利因素需要你努力去排除,事情最终才会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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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的职业尽管五花八门“陪聽”这个职业我还是头一次听说。因而当家政服务中心那位小姐说出这个职业名称时,我立刻像兔儿般地支起耳朵:

“你说什么陪……陪什么?”

她重复一遍我还是没能听清她说的职业。当时我把那个“陪”字敏感地与“三陪”一类的活儿联系在一起。我是一个学習生物工程的硕士生在我们的大学里,不能说没有私下干这份差事的;可是我与时代的脂粉与红唇有着一条界河。这主要得益于我的父母他们都是老知识分子,从小就让我知道礼义廉耻当然,我也并非清教徒只是还没找到我的所爱。

在校期间男同学们私下叫我“冷美人”。我是很冷我总觉得这个世界流淌着的生活,若同一条泥河在校期间,我宿舍的床头挂着的唯一一幅画是美国与加拿大茭界处的尼亚加拉大瀑布,那是我从一本画报上剪下来的;那垂天而落的银河使我神往。一个偶然的机会我读到一篇描写这个大瀑布嘚文章,文章中写到那个大瀑布旁边还有一座“冬季花园”旅馆,这名字也含有冰雪的冷艳这个偶然发现对我的毕业选择,起了决定性的作用所以在我经过“托福”考试后,美国有几所大学要我去他们的学校深造我躲开了纽约、曼哈顿……那些繁华的城市

,而选择叻西雅图的一所大学——那儿的地理位置在美国的西北部和尼亚加拉大瀑布的色彩贴得最近,当然更为重要的是那儿有生物工程的专業,我到那儿去攻读博士我等待着那一纸入学通知书。

“陪听!陪听!”那姑娘见我神色恍惚对我加重了语气说,“你想到哪儿去了中国又没有红灯区,哪会有什么色情中介机构”我终于听明白了她的话,但是我不明白“陪听”是什么含义

“就是陪人说话,特别昰听人家说话”她说,“人生分幼年、少年、青年、中年、老年有些老年人进入黄昏年纪,生活上特别孤独;他或她不需要你照顾吃、喝、拉、撒、睡那是保姆干的活。你的工作实际上很轻松只是白天陪着老人说话。当然由于老人们的生活经历各有差别,脾气秉性也存在着千差万別我看你气质挺好的,又有大学学历一般来求职的女性,我们还不敢随便介绍这个工作呢!”电脑小姐笑了笑得憇甜的——很显然,她对我的感觉一定和我对她的感觉一样美好。

“你贵姓”我觉得这个女孩挺可爱的。

“我叫魏红我的名字可没囿你的那么雅静。其实你在电脑屏幕上已经看到了我的名字,为了表示谢意还是自报一回我的大号吧!不过,我想在上岗之前给你們提个小小的

建议,今后能不能把‘陪听’这个容易招人误解的职业改为‘伴听’,让它更清白一点呢”“感谢你的提醒,我们现在僦改”说着,她在电脑职业中介的栏目中改掉了原来的名称,换上了“伴听”二字她重新坐回到电脑桌旁,对我莞尔一笑说:

“你偠去的地方是个军队离休干部的疗养所。在西山脚下那儿环境幽静……”

“工资呢?”我打断她的话“至少够我吃饭吧?”

“那还鼡说吗但是我要告诉你一点,干这个差事要有耐心你将要面对的是个落生在世纪初的老人。你明白吗”

“我懂。如果是外星人就更恏”

林笑一笑两个酒窝:“你还挺幽默,在合同上签字吧!”

我在那张纸上写下了我的名字在美国西雅图入学通知书到来之前,我应當学会适应自立的生活习惯——尽管这是父母并不十分同意的事情在这方面我是家庭的叛逆,叛逆意识来自我要学会独立生活这不需偠家庭投票表决,我的意志就是句号我挥手向林笑告别。

两天之后我接到一个电话:“你来工作吧。从西直门上公共汽车途经颐和園往西,在玉泉山旁边有一座花园式的楼房,门口还有警卫你向警卫报上你的名字,就可以进来了”

凭着我的感觉,我的主人是一個挺有来头的人物什么人能够享受伴听的待遇,在西方

19世纪的小说里我见到过孤独老人雇用女仆,给他(她)读小说什么的以打发怹(她)的时光,那情致十分古典在当代的外文杂志上,我也看到过不愿进养老院的老人找一些有文化的女士,陪着她或他养花种草当然那些老人都是些有钱的人,中国的钱和权是连在一起的我断定我的主人一定二者必居其一。在大学学习时我的爱好是读一些福爾摩斯的原文小说,作者柯南道尔那种严于推理的逻辑思维对我影响很大——我就是拾人家的牙慧,来判断我未来主人的

下了公共汽車,向平民百姓问路那些居住在山脚下的人,竟然不知道这儿有什么疗养所之类的地方后来碰到了一个身着戎装的军人,他仔细地告訴我去那儿的路线才算解决了我的疑难。不过我已经走了不少的冤枉路了,待我按着他的提示绕了两个S形弯路后,一片坐落在林荫Φ的小楼楼群立刻出现在我的面前。这实在是个不错的地方山峦草木葱茏,绽开于万绿丛中的映山红在山风中左摇右晃,使人想到俏丽的古代仕女的裙衫惹人千般遐想,逗人万种思绪我想如果有人从远处看我,我这身白衣白裙一定也是一道脱俗的风景,因为盛夏时节的西山虽然姹紫嫣红但是唯独没有白色。我下意识地朝四周看了看没有发现窥视我的

人影和目光。我当真要感谢那位电脑小姐让我在去美国新泽西州之前,离开闹市有这么一段拥有自然的时间。无论我的主人是个什么样的人物能与自然贴得这么近,我也就惢理满足了

终于我看到楼群外边的那圈铁栅栏了。那儿站着一个持枪的门卫他看了看我的应聘证明,指了指楼群中的1号楼我就兴冲沖地朝那儿走去。老实说我在兴奋中也不无遗憾。这么好的山这么好的绿,那楼群不仅一律是平顶楼房而且在色泽上,也一律是青咴颜色也许是我过多地欣赏过欧洲风情照片和录像之故,觉得这楼群十分单一就像是一个个身着中山装的老人,笔杆条直地站在那儿中国喜欢突出共性,连楼群的建筑也是这个模式当然,这些建筑并非今天之作它隶属于50年代或者60年代,但是它实在与这山这绿以及屾和绿形成的自然景观失去了美丽的和谐。想到这儿我又暗自笑开了我的浪漫,历史就是历史那不是我这个弱女子能够搬得动的。曆史是铁我这是把历史感情化了。不是吗我擦了擦头上的汗,按响了1号小楼的门铃

门开了,出乎我意料的是出来迎接我的不是我想象中的老人,而是一个文质彬彬的年轻人他看了看我,向门内一指做了个请进的手势,凭我的直感他目光中有一种说不

清楚的化學成分:是兴奋?不完全是是窃喜?有那么一点我猜着了,他一定是那个老人的秘书认为来了我这么个伴听的大活人,他肩上的担孓轻了这就是他目光中闪烁出来的东西。走进小楼门内是一间公用的会客室。沙发式样虽然有点陈旧但还整齐干净。十分刺目的是茶几上的那台电扇我断定那是80年代初期的品牌,一边转着一边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就好像是一台老式的电唱机,它发出的那种声音囿悖于环绕立体声音响的时尚。

“请坐”我坐在了沙发上。

那年轻人首先把电扇吹风的方向转向了我。我客气地说不热同时用手绢當扇子在脸边挥舞着。按说西山脚下的任何一个地方,都比市内的气候要凉爽许多;我之所以仍然感到炎热是因为内心的焦躁,我不知道我这服务的对象是个什么角色。他身边既然有秘书何必再要一个伴听?

“欢迎你来疗养所”他说。

“你是他的秘书是否能给峩一点提示什么的。比如首长的脾气秉性,生活爱好……”

他打断了我的话并对我尴尬地一笑:“你错了,我是原来的‘陪听’其實你把这项工作称为秘书,也不能说错人老了,有老人的一面也有返老还童的一面。该怎么对你说呢……你自己慢慢体会吧也许这個工作更适合于女性。”

来他是个男伴听要离任了,我是来顶替他的人他告诉我,首长是个用语言难以说清楚的人他又说世界上有許多好人,可并不是好人都可爱“还有……还有……还有……”了半天,他也没能说出“还有”些什么东西是应该告诉我的我不是个低智的笨蛋,听话听音已然断定出我的主人不是个容易伺候的角儿,不过我父母生下我来,就说我是个不安分的怪胎他没有抖搂开嘚“还有……”不但没有使我产生畏难却步之意,反而增加了我对主人的兴趣要知道,时尚中的男人和女人在物欲大潮冲击下,已然赤裸到一丝不挂用不着你用X光透视,他们和她们的五脏六腑已经一览无遗。我的专业是尖端的生物工程学一切生灵都是我研究的对潒,因而我对那位欲言又止的男伴听心里升起一种淡淡的轻蔑。我已然剖析出我刚刚与他初见时的他那一丝笑意他不过是为找到了我這个“替死鬼”心中窃喜而已。

“你可以走了”我说。

他说:“我得和首长告个辞不然他会认为我偷拿了他的什么东西。”

“会有这等事情”我的心里咯噔一跳,“你有过偷窃的前科”

“没有。我是一名高考落榜生和你一样,是通过家政职业介绍所到这儿来的”

“那就是说,他有心理障碍症了”

男伴听大概仍然担心我会突然

离去,便又呈现出忐忑不安的神情“我看你对这项工作义无反顾,峩才愿意告诉你该怎么对你说呢,我过去读过一篇契诃夫的小说《套中人》他又不完全像那故事的主人公……哎呀,还是你自己慢慢體会吧”

我正要说些什么,楼上有了声音:“是不是新的生活护理来了我听见门铃响了。”说着一个矮矮的老头儿,手里拿着一把芭蕉扇从二楼上走了下来。首先映入我眼帘的是他那一头散乱的银发那银白的色泽使我想起学校秋游白洋淀时,顶在芦苇尖上的芦花皛絮;继而身着旧睡衣、蹬着两只拖鞋,出现在我和男伴听之间他身体虽然不失矫健,但是面部却十分苍老由于两腮缩了进去,显嘚颧骨很高;特别是他额头上的一条条沟壑般的褶皱使人想到大山山峦的峰谷。由于我比老头儿身材要高上一截看见他芦花放白般乱蓬蓬的头发中间已然歇顶,那歇顶的部位秃秃的若同衰草围着的一块磨光了的石头。

老人显然没有丧失他的敏感大嗓门地对那个将要離职的男伴听说道:“怎么,你还没有把我的绰号告诉她那么让我自己对你摊牌吧,我的脑袋歇顶歇得有点特别不是全歇成为秃瓢,呮歇了脑袋中间那块因而外号叫作‘中央’。我是东北关东人姓甄名六,那个‘甄’字就是把‘西’‘土’‘

瓦’加在一起不是真假的真。这里的老家伙们常常叫我‘甄中央’再去掉那个绕嘴的‘甄’字,你就叫我‘中央’好了当然了,叫这个有点犯忌你可以悝解为,我是这个疗养所的‘中央’”

我被这个老者的开场白逗笑了:“这名儿好记,我今后是称呼您‘中央伯伯’还是叫您甄伯伯呢?”

“姓名好比辣椒、白菜你随便叫什么都行。”

老头儿的随和是出乎我意料的。疗养所顾名思义是个临时疗养的地方他在这儿顯然不是短期逗留了,不然的话为什么还要生活护理人员来陪伴,而且算上我已经是第二个伴听了于是我好奇地问了一句:“这地方昰叫疗养所,不叫养老院……难道您的家不在北京再不就是家里没有人……”

其实我问这话,完全属于多余不外是被这个老头儿的随囷激起了兴致,想对他的情状知道得更多一点而已未曾料到这几句话,可捅了火药库那“中央”不仅没有了刚才的和蔼劲儿,简直像昰晴天滚过一声炸雷他没有对问话的我发邪火,莫名其妙地对即将离任的男伴听大吼一声道:“你是怎么搞的刚才我在午睡前告诉你,要把我各方面的情况事先向新来的姑娘介绍一遍,你这呆子都干了些啥怎么这姑娘对我的情况,啥也不知道”

我手足无措地愣在叻那儿。那个文质彬彬

的男孩面带窘状地看了看腕上的手表,额头大汗淋漓他忙向老人解释说:“‘中央’伯伯,她刚到没有几分钟不信,您可以问问她我们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您就睡完午觉下楼来了。”

“你还狡辩我午休一个半小时,你有充足的时间和她介紹我的情况”老头儿的手哆嗦开了,致使他手里的那把离了骨的破芭蕉扇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

“您冤枉我了我早就在这儿等着,鈳是她……她……刚到不足十分钟不信您问问她!”我猛然醒过闷来,原来罪魁祸首是我我赶紧为那即将离任的男孩辩解道:“甄伯伯,我到这儿顶多有十分钟不怨他,怨我迟到了一会儿这个地方很难找,您有火就发在我身上吧!再说我有充足的时间陪您,您将來慢慢对我说好了”

老头儿把头扭向了我,那目光火辣辣的就像是八月的炎阳。我的眼睛如同被烫了一下我正不知该怎么应急才好,低头与抬头之间老头儿眼中的那团火,渐渐黯淡了下去我想大概因为看我是个女孩,怕我承受不了他那霹雳闪电的火气之故吧!借著这个“多云转晴”的机会我再一次对甄六老头儿表示,愿意听前辈对晚辈讲的一切

火,终于完全熄灭了甄六老人用破蒲扇拍拍我嘚肩膀说:“你看看这姑娘多虚心。虚心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

毛主席这两句话我对你不知说过多少遍,你怎么就没往心里装呢!”说着老头儿好像记起了什么事情似的,走到沙发中间的茶几前拉开了茶几下的小抽屉,从里边拿出一本卷了边的红本本递给那男圊年说:“你要走了,我甄六没有啥东西送给你把这个在你们眼里可能早就过了时的礼物送给你。记住它永不过时,常读常新”我看清了,那是一本“文革”年代出版的小红书我在家里听父母讲过那个国殇的年代,也看见过家里当古董收藏着的那本《毛主席语录》想不到这老人,送那年轻人的竟然是这个宝贝我立刻明白了,我将与之朝夕相伴的是一个世纪的珍奇。在老人拉开抽屉那一瞬间峩有意无意地朝那抽屉里望了一眼,里边还有几本什么别的书籍在书籍的四周,有一堆毛主席像章像章有大有小,有铝制的有烧瓷嘚,从其光洁度上去看老人是经常擦洗这些东西的,我在心里初步为老人画了一幅肖像他是一个无法割舍过去的人。这个“过去”的含义十分广泛我还无法得知是历史上的哪一段“过去”。

那个年轻人告辞了老人送他走出小楼。我尾随在老人身后送了他一程。一矗走到门卫那儿老人才停下了脚步。我敏感地注意到那年轻人投向我的目光应该怎么解析那目光中的包容量呢

,为我担忧有那么一點;对我惜怜,绝对是这个意思……他全然没有了我初见到他时的那种如释重负的眼神我品出来这个萍水相逢又立刻匆匆分手的男孩,昰在为我未来的工作担心我对他点了点头,既表示自己对他的感谢也是示意我的勇敢。我从走进小楼的第一分钟已然感受到了心理仩的压力,这也没有什么人的一生就是不断向自我挑战,走近陌生对我来说,是一次别开生面的人生旅行

在回到小楼的路上,他感慨地自言自语道:“都是这样的后代中国就完蛋了!这小子有空就念那A呀B呀C呀的书,就是不念革命经”

我沉默无言,我牢记我的职责昰伴听

“他连秋收起义在哪一年都不知道。”

我的天!我也不知道那历史事件的年代

“你知道红军哪年到的延安吗?”他向我提问了

我装作没有听见,其实是回答不出

“你是什么出身?”他显然是不高兴了

我不能再当哑巴了,告诉老人父母亲都是教授

“我已经哽换过五个生活护理员了,除两个是农家子弟以外剩下的四个都是知识分子家里的虫儿。”他继续自我叨唠着“他娘的,无产阶级的後代都他娘的跑哪儿去了?是死绝了还是他妈的去跑黑道白道,当新的资本家去了”

我的天哪!我原来不是第二任——是第六任伴聽了。这使我多

多少少产生了一点畏惧心理我听得清楚,老人对知识分子并不欢迎;但是对革命家庭的后代也没有赞美之意。对于前鍺我能理解,这天下是以农民为主体组成的军队打下来的;那些一度是臭老九的知识分子这些年来成了香饽饽,引起一些人心态失衡从生物工程学的角度去阐述,产生于基因的相异的本能;至于老人后半截话倒是真费了我一番心思去解析,想来想去得出的结论是这樣的:他不是没家没儿女的人很可能那些儿女,都成了他的精神叛逆或许这个家也可能有过大一统的完美,但在时代大潮的冲击下讓这个家死了往昔单一的颜色,消解了甄六曾经铸造起来的家庭灵魂我所以有如此迅速的心理反馈,真要感谢英国作家柯南道尔受他寫出的那位福尔摩斯的影响,我常常自作聪明地自比为福尔摩斯的助手华生读其推理小说时,就自作多情地捕捉它的情节发展对甄六咾人的推理揣测,就源于这种习惯本能当然,我能攻读下硕士学位说明我并不欠缺人类进入电子时代应有的智慧。

可是他并没有谈及怹的家庭就离开楼下的会客室,带我上楼来了但是甄六不是一个能自我克制的老人,没走上几步就拔掉了嘴上的那把锁:“唉!我镓里那两个兔崽子,就忘记了传统男崽跑他娘的天涯海角当

地皮串子去了;女崽在市里开一家什么公司,口红抹得如同吃了死耗子一般分明都成了腰缠万贯的资本家,还有脸跑这儿来看我让我回他们的家,呸!都他娘的被我骂了出去我打了大半辈子仗,就为的消灭資产阶级这世道也有点怪,好像是和我甄六转了个圆圈身上带着七处弹伤,三次差点死在战场;可是打出来一个红色江山峰回路转,自个儿的窝里还出了一窝狼崽。”

我不敢笑出声来但还是忍不住抿嘴偷偷地笑了。好在我走在老人身后他不是千眼佛,没有长着後视眼看不见我此时脸上的表情。不然我不知等待我的会是什么。老头儿可能正沉浸在怒火中烧的情绪中脚下不小心被绊了一下,身子猛地向前趔趄了一下我立刻上前架住了他的胳膊,关切地询问道:

“您没事儿吧可把我吓了一跳。”

老头儿脸色紫青地看了看我之后那脸上的阴云略略散开了一些:“好闺女,你比那个走了的小子强他和我好像是路人,也不知道他成天想些什么有一次我让他仩楼去取我的拐杖,那小子迷迷瞪瞪地把我过去使用过的家伙拿下来了”

“什么?您说什么‘家伙’”

我被这个名称着实地吓了一跳,因为它对我来说既陌生而又遥远但是我通过老人的自白,似乎更明白了世界的人生

百相而今已是世纪尾声,他还保存着战争年代的軍刀其他的一切也就尽在不言中了。尽管我不是他希望的那颗种子我还是对这个世纪老人产生了同情和怜悯:他一生都在为一个主义活着,他毕竟是个为信念而奋斗过的人国旗的色泽上覆盖着他的鲜血,绿色军装的布纹里织着他的精神纤维他是被这个世界渐渐遗忘嘚人,是他的生命基因支撑他现在主要的生存状态。

他很倔强在我搀扶他上楼时,他一直在摆脱我搀扶他的手以示自己有力量走上②楼。但我的两只手还是像两只铁钳那般紧紧地架着他的一条胳膊,往上迈着那一层层的楼梯古老的楼梯是木质的,每迈上一步他那沉重的脚都发出一声“嗵”的声响,就如谁按了钢琴的低音键盘区的琴键老人的腿有些僵直,使我想起机器人的腿他一边气喘吁吁哋爬楼,还不忘对我述说着他的历史他说那腿病是在朝鲜阴湿的坑道里留下的。当时他是工兵兵种任务就是不断在大山中开掘曲里拐彎的坑道。彭德怀司令员曾经表扬过他的工兵团我一直劝说他在上楼时不要说话,但他一直说个不停我从他的自述里,知道当时他是個工兵团团长或是个政委什么的倒也不错,我这个伴听不用去询及什么只要像兔儿般地竖起两只耳朵,主人的面目就渐渐清晰起

登上②楼迎面的一间房子里传出来哗哗啦啦的声响。我好奇地向里边张望了一眼那是一间棋牌室,有几个老头儿玩着麻将下着象棋他们看甄六老头后边还跟着一个我,眼神都甩向了我们与此同时,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喊出同一个称呼:

“‘中央’又更换服务员了?”

“‘中央’我向你报告,这家伙下棋竟搞偷袭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你进来看看,有这么走棋的没有”

“‘中央’,丁政委偷了我一張牌有意让我变成小相公。你给评判一下这是什么军风,还干过政委呢当年一定是个搞自搂的小农,你得整顿一下他的思想”

最鈳笑的,有一个牌桌上的老头儿举起麻将牌中的“红中”,又举起另一张牌“白板”然后对甄六笑嘻嘻地叫道:“‘中央’,现在是‘白板’当了庄家‘红中’成下脚料了。我们向‘中央’禀报这是阶级斗争新动向。”

“‘中央’!进来看看你的这些部下,现在嘟蜕化变质了!”

我既感到新奇更感到刺激。在学校时我自认为通过书籍了解了世界,但是这个角落的一切我陌生到一无所知。我鈈知这些当年驰骋疆场的老一代人是对甄六的尊敬,还是对他的讥讽和挖苦我脸上虽然没有露出任何表情,心里却充满了酸涩可是被老人们称为“中央”的甄六老头,

脸色肃穆如铁俨然就像是巴顿将军,他一挥手中的那把芭蕉扇道:

“没法夸你们这些老不死象棋嘛还能下下;那麻将是他娘的什么玩意儿,是他娘的资产阶级太太小姐们醉生梦死的玩意儿我早就建议疗养所把它烧了!妈的,那管理員口头答应不下一百次了你们还玩这一百零一次。同志们我虽然革命资历比你们老一截子,可是你们在朝时都比我的官大上好几级,怎么就非玩那鬼东西不可!”

他的话被人打断了:“我说‘中央’当年毛主席在延安窑洞,可也玩过麻将”

甄六老头儿的脸立刻雪仩加霜:“少放斜屁,这可不是可以信口胡说的你在部队可是当过政委——”

丁老头打断他的话:“给你看看这本文摘。”话到书到峩忙从地上拾起这本杂志,并递到甄伯伯手里他有些发呆,让我立刻翻看其中有没有这事我看老人如此认真,便劝老人说:“您累了先回您的屋里去,到屋里我再读给您听行吗?”棋牌室内的棋牌声再次响了起来老人狠狠地向屋里瞪了一眼,无奈地离开了楼道怹一边走一边骂着:“都他娘的褪色了,这世道到底姓‘无’还是姓‘资’”

老人的住室在楼道的尽头。从室内的窗子和墙壁的色泽上看是刚刚装修过的。窗子双层玻璃外层是铝合金的窗框;顶壁白得发亮,只有

进口的“立邦”漆才能涂出这样的效果。墙的下部贴叻一圈大幅的伟人头像从延安时期头戴八角帽的毛泽东开始,开国大典时的毛泽东检阅军队的毛泽东,横渡长江的毛泽东向红卫兵招手的毛泽东……直到晚年在中南海接见尼克松、基辛格的毛泽东。在这一圈头像的上方还贴着一个用手工剪成的大大的红五角星,五角星和宣传画的张贴技术十分拙劣许多地方因糨糊涂抹得不均而皱巴巴的;因其皱巴,有些主席像走形变异我猜测那是因为老人在张貼这些东西时,手指的颤抖所致在这一瞬间,我的想象力又告诉了我老人获得“中央”的绰号,不仅仅因他的头发中间围着一块光禿秃的歇顶——那是取其头形的特点;更深层次的原因,是甄六老头儿的生活百相酷像这儿的一位绝对领导。

他的生活用具和这间屋子嘚布置十分和谐那是一张窄窄的木板床,就像我读大学时学生宿舍里的木床一样绝对属于50年代木器厂的产品。那床边的桌椅还不如峩们学院上课时用的桌椅呢,漆皮脱落得体无完肤当然,那床上的枕头和被褥也不会是干净的尽管它发出呛鼻的汗酸气味,却叠放得整整齐齐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外观这幢山峦之间的楼群那么诱人而生活在其内绰号“中央”的老头子,竟然活

得这副模样!“怎么看着扎眼?”他敏感地发现了我的失态

“没有。挺朴素的”我违心地应承着,为了让老人信以为真我还引证了一位美学家嘚格言,“世界上凡是最美好的东西都是最简单的。”

这话是为了平衡老人的心因为我不想让老人难过。可是没有想到的是我得到嘚是一句火辣辣的反诘:“你说的倒是革命话,可是你嘴唇抹那么多口红让我想起我那没出息的女儿。我希望你明天別涂口红我看着惢里难受。”

我沉默了好一会儿没有出声。在历经片刻的不安之后我似乎刚刚确认,走进一幅褪了色泽的历史画卷里了在这儿你必須没有了自己,似乎要把你的身心投入昔日的神主耶稣、佛祖释迦牟尼、真主穆罕默德的神影中去否则你就必须立刻“拜拜”。从不逆來顺受是我的性格中的重要组成部分,在学校里冷美人的绰号就是我性格的写真。我并不是来讨饭吃的我是在进入美国社会之前,來这儿锻炼自己的;也许逆来顺受是我必须补上的一堂人生课,因而我沉吟了片刻还是答应了这过分的要求。我说:“行用不着等奣天,现在我就可以抹去您的卫生间在哪儿?”吐出这句话我就后悔了,抹掉口红用纸巾就可以了何必非要进卫生间?这里不是我嘚家我面对的老人,不是我的

教授父母而是一时之间,难以说清楚的另一类人我必须认知眼前这个铁的现实。于是我从背包里掏絀来面巾纸。“行比我女儿强,中国还有希望”老人说话了,他指了指一个旁门:“你顺便去洗把脸吧你脸上都是汗,那咸汗是擦鈈净的要用水洗。”

我走进卫生间第一个感觉就是这儿比他的卧室干净,四壁瓷砖落地全套洗浴设备虽然称不上现代化,但也不算落伍唯一让我差点笑出声来的,是洗脸盆前的镜子上也贴着一个五角星。大概是水汽蒸发之故红色已然褪成了粉色,想来老人洗脸時也没忘记革命。这时老人的话传了进来:“你干脆冲个淋浴吧,我出去转上一会儿你洗完了澡再去找我!”

我立刻回答老人说:“不了,我洗洗脸就行了”我匆匆地用凉水抹了两把脸,又把唇上的唇膏擦掉从背包里拿出自己的毛巾,胡乱擦了擦脸就走了出来。

“你在学校受过军训吧”他脸上绽露出一丝喜色,“做事还挺麻利的”

“……对,是受过军训”为让老头儿高兴,我以假乱真峩在一本书里读到过,在病人面前说谎不算说谎。这个“中央”虽然并没有病卧医院但是我总感到他哪个部位有病,因而我不为我的謊言脸红

我拿过来桌子上那本杂志,面对面地坐在木椅上开始为他读那篇

文章。文章是当年一个老延安写的其中一节当真写到了毛澤东在窑洞中打麻将的事儿。我刚刚读到关键地方他就迫不及待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吼了一声道:“胡说八道这是造谣——”我告訴老人作者也是个老延安,他打断我的话说:“延安还出什么……什么……反革命叫什么王石为(王实味)的呢让我们给毙了!”

“甄伯伯,中央可早就给他平反了”

我奓着胆子跟老头开了个玩笑:“反正不是您这个‘中央’。”

他脸上顿时蒙上了一层灰色:“咱们不談反革命谈麻将的事儿。我当年在中央警卫团大小也算个头头怎么没听说毛主席还摸过那些玩意儿。”

“甄伯伯您又不是贴身警卫,毛主席和几个领导人在窑洞玩玩麻将您怎么能看得见?文章中说了毛主席并不上瘾,而是把它当兵法来研究常常打着打着,突然僦离开牌桌”“这不结了吗?我们这儿这群老家伙除了外出旅游,就是围着方桌码‘长城’”他好像抓住了狐狸尾巴似的,嗓门拔高了好几度“过去他们都是出生入死的英雄,现在成了搬运‘长城’砖的好汉这是彻底的堕落!堕落!还拿毛主席当他们的遮羞布,攵章中说得好主席是在方桌上研究‘方城之战’哩!”

我不失时机地转移老人的思绪:“您看,这屋里热

得像蒸笼了我把电扇打开。”

老头儿显然还沉溺在气头上对我的话没有任何反应。我走到窗角的一个小桌上打开了电扇开关。这台电扇与门厅的没有差别也是┅台老掉牙的电扇;唯一不同的是,那台电扇还能转向这台电扇不具有摇头功能,它只能朝着一个方向吹风我把它提了过来,放到我倆的身边以驱赶沉沉的暑热。在搬电扇的同时我看见了墙角上摆着的两件东西:一件是他刚才提到过的那把军刀,另一件是他的拐杖那把军刀是弯形的,刀壳上已然锈迹斑斑显然已经有了年头,我过去看电影时常常看到日本军官挎在腰间耀武扬威地血洗中国的农村。那件拐杖也与众不同日常生活中老人用的拐杖,是木质或竹节的拿在手里拄着十分轻便;他的这根拐杖上边挂着两个圆圆铁环,形若老式大门上的门环也挺像梦到养了一只听话的狼逮捕犯人用的手铐。

“你总朝那儿看什么”他发现我吹风的时候,时不时地向那兩件东西回视“那把刀不用说你也会想得出来,那是一把日本军刀你刚来乍到,将来你就会知道我甄六为什么让它陪伴着我了;那拐杖嘛,算是一件新式武器是我发明的,你要是在我这儿待长了就会知道它的用途了。”

我充满新奇打个比方,我有走进欧洲中世紀的古堡之感我父亲出访过奥地

利,拍回来几卷录像带在音乐之乡萨尔茨堡附近的古堡里,我见过奥斯曼帝国时代的兵器悬挂于古咾的墙壁上。引起我这种联想可能是老人那把战刀的作用。当然那拐杖也不同于一般,很像是古代兵器里的一根铁杵当时的奥斯曼渧国,可没有甄六老人的“新式武器”

“你带来换洗的衣服了吗?”

我拍拍不算小的背包夏天无须带过多的东西。

“那好我带你去看一下你的住处。”

我要给他拿拐杖他摇摇头:“不外出,我从不拄那东西”

我上前去搀扶他,他甩甩胳膊:“平地上也用你扶我鈈是成了一具活尸了吗!”

人,真是个怪物我在家里对待父母,都没有这份耐心;我之所以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不仅仅是出于我的角色偠求,更为重要的我产生了对这个老人的探秘本能。他距离我认知的世界太遥远了说句形象一点的话,如同生活在两个星球上的人外星人对外星人都是有着磁铁般的吸力的。当然这只是我单方面的“相思”,那甄六老人对我这样的大学生,怕是只有相斥而无相吸我想。

“你先要在精神上有个准备我们这儿有个医务室,你和那儿的医生和护士住在一起她们可不是那个年头的白求恩了,虽然也身穿白大褂天仙下凡似的,可是她们心、肝、肺长得都和白求恩不一样。你

在那儿不但不能受她们的影响还要想法儿改造她们。”

峩答应得很痛快:“行我按着您的指示做就是了。”

“你在家里是独自一间屋子吧”他两眼盯视着我,那目光使我想到法官的眼睛

峩说谎不再心跳:“不,在学校时住上下铺;在家里嘛,与父母合居”

“这怎么可能呢,过去是革命值钱现在是知识值钱,教授家住房怎么会那么拥挤”“学校宿舍楼还没盖起来。”已然说了第一句谎言的人是不怕说第二句的,“年底大概可以迁居了。”

他相信了我的话:“行只要不是娇小姐就行。这年头连称呼都变了女孩叫小姐,结了婚的叫女士、太太当年,在红军长征的队伍里有革命妇女编成的西路军。要是都是这号小姐、女士、太太那还能打仗吗?”

真是奇异的思维他居然把时代改变了的称呼,与西路军钩織在一起了我正不知怎么表态才好,他的询问又开始了:“哎魏红,你的名儿里倒是有个红字我考考你,你知道西路军的历史吗”

其实,在中国革命的正式读本里很少有提及西路军的。我在杂志上读到过一点有关西路军全军覆没的悲剧因而老人并没能考倒我,峩用最简单的语言说那支可敬的娘子军,全被西北的军阀马步芳给屠杀了他立刻十分严肃地纠正我的语病道:“那不叫被

屠杀,那叫壯烈牺牲;不是全部还有千把人从甘肃凉州奔回到革命圣地延安。”

真是滴水不漏任何一句中性或失准的语言,他都能用他的观点加鉯匡正我曾是梦到养了一只听话的狼快乐的自由鸟,此时如同钻进了网笼让我感到压抑的是,我的别名叫伴听不能以纯粹的自我与の争辩。想来电脑小姐林笑完全知道这儿的情况,说不定甄六老头的脾气秉性也被她输入电脑之中了呢。她为什么选中了我可能是她只看我求职时那张温柔的脸,不知道在温顺的背后我还有一个冷美人的绰号吧?

我的住处终于到了那是在同一楼层的另一头,还没囿走进屋子就听见南腔北调的嬉笑声,同时有一股来苏水的气味从屋内飘了出来。让我吃了一惊的是当那甄六老头一出现在屋门口,就如向一鸟入林百鸟压音一般屋内顿时消失了任何声音。在鸟儿哑了的同时两个白衣天使,一块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伯伯您恏!”“这是您新来的服务员吧?”

“你们认识一下吧她叫魏红。她们俩嘛胖点的叫朱琴,是个主治医生;瘦点的是护士名儿叫杜鵑。”

我和她俩握了握手握手之间,我似乎感到两个人面孔上的尴尬最初,我理解为是对我的不解后来我才知道,是为了我住在这兒这儿是里外间组合成的一套房子,当老头子提出

让我夜里与值班护士住在一起的时候那位医生提出了意见:“伯伯,您的意见我们非常尊重可是您进来看看,我们套间里只有一张床;再说夜里常有老同志找医生和护士打针什么的,不是妨碍这位魏红睡觉吗”

那個名叫杜鹃的护士补充说道:“您可千万不要误解朱大夫的意思,夜里常常是我值班我还希望有个伴儿呢,可是您进来看看这张窄窄嘚单人床……”

“什么叫值班,值班还能睡觉”甄六老头立刻发了脾气,训斥那医生和护士道“打仗那年月,随军医院的医生和护理昼夜连轴儿转,哪儿还有床铺住你们是生在福里不知福!”

朱琴连忙对老人说:“这么办吧,您给管理员打个电话让他给安排一张床铺,您看怎么样”

我也趁势顺水推舟地说:“伯伯,年代不同了我不能占用人家值班的床位。俗话说老虎还有打盹的时候呢,值癍医护人员夜里躺在床上闭闭眼也不算什么过失。我看您还是给管理人员打个招呼,我可以和管理员一块儿把床抬上来”

老头子十汾不情愿地“嗯”了一声。我理解这是他同意了我去搬床的信号谢绝了护士的帮助,亲自下到一层找那个叫李贵的管理员去了。

管理員李贵是个面孔黧黑、浓眉大眼的小伙子我走进他的办公室,还没自报姓名他已然知道了我

的来意。我猜测出在我下楼之际医务室嘚电话打了过来;我没能猜到的是,他对我的情况了如指掌我很惊讶,他却一脸苦相地对我说:“魏红同志你算是帮了我们的大忙了。职业介绍中心的林笑小姐已经把你的一切,都在电话中告诉我们了你知道为了给甄老头子找个服务员有多难吗,来了一个走一个無论是男是女,少则干上一周顶多干上半月,就把人家给吓跑了那桑木扁担——拧种的脾气,没人能吃得消林笑说你准能胜任,不會打退堂鼓真是‘阿弥陀佛’。”

我笑笑说:“那也说不定我只是初来乍到。”

“别你可别是‘飞鸽’牌,最好是‘永久’牌你囿什么个人困难,我尽量给你解决”他诚惶诚恐地望着我,“你和老头子送前任小伙子走的时候我偷偷通过窗子往外看了,凭我的感覺老头子能接受你。”

“这是双向选择但愿我也能适应他。”

“你能吃下程咬金的头三斧子就能适应。”他说“说老头子蔑视文囮,有点过分;说他不喜欢文化人倒是一点不假。不过世界上的事儿都有它的来龙去脉,我能理解一点老人的心当然啦,他并不理解今天的一切矛盾也就产生在这儿。比如我们给他找过两个从农村来的姑娘,以迎合他的口味可他又嫌人家听不懂他的话。毕竟他昰革

了一辈子命的老同志了文化理论都有那么一点点,所以你来这儿的任务生活照顾是次要的,主要的任务是能听他说话并能与他嘚话搭上茬儿,当然最重要的是是你不能逆着他的性子,只要能像鸡吃米一样遇见你不同意的事儿,也不断点头就算是完成了工作當然能让老头子高兴,是超额完成任务了你知道,我们这儿是军队疗养所上级首长下了硬指标,一定要让甄六老人活得愉快”

李贵這番话说得很坦率诚恳,显然他为这位老头子的事儿伤透了脑筋我明白了我工作的全部意义,实际上是为甄六老头寻找心理阳光因而峩对这位满头大汗的管理员说:“我尽力而为吧,有什么做不到的地方请你及时提醒。当着老头子不方便就背着老头子对我说。”

“嫃是难为你这位硕士小姐了”他说,“我还怕这儿留不住你这只鸟儿呢!”

“你放心我要在这鸟巢中待上一段时间。”说这话时我囿意对李贵笑笑,不知为什么我不仅怜悯甄六,还同情起这个年轻人来了李贵年纪不大,已然在黑发中出现了不少的银丝要是多了幾个这样的“中央”,他不是成了青年白头翁了吗!

“你的床铺我们一会儿就给你送上去。这儿的被褥都是定期消毒的保证清洁。”李贵见我不想当“飞鸽”牌露出了满脸喜气:“

你看,还需要我们做些什么你只管开口;只要让甄六老头安安静静地生活,我这管理員是佛爷头上的匾——有求必应”“我在学校是学生物工程的,人也是生物中之一为了工作少出纰漏不出纰漏,你有空能不能对我谈談老头子的过去”

李贵笑了:“魏红小姐,这你就错了老头子的事还用我说吗?他自己就会竹筒倒豆子一粒不留地抖搂给你听。你想想你的工作不是‘伴听’吗?”

我笑了笑得十分开心。李贵使我思绪立刻复位我的角色就是伴听。

可是李贵的话并没有很快应驗。从我住进了医务室那一天起我与老人中间好像升腾起一层云,一片雾一道心上的篱笆,一道难解的数学方程式我这个角色,本來是听他说话的不知为什么,他倒一反常态地锁起他的嘴巴来了我能感觉出来这并非甄六老头的本色,他所以这么自闭完全出自我鈈可知的原因。

“伯伯您好像不痛快。”

此时他手里正捧着一本毛选在读,青筋外露的手掌在颤动个不停

“天太热了,您喝口茶吧!”

我能这么做已然扭曲了我的个性。我在家里没有给爸妈亲自端过饭我为了不愧自己的良知,当然也是为了磨炼自己的生存能力峩这么做了。可是他不理睬我的殷勤只是把书页翻得哗哗乱响。我看得出来他的心

思并没有用在读书上,只是把那本毛选当作一个精鉮盾牌而掩盖着他内心的狂躁。我有点忍无可忍便对老人说道:“您在专心看书,我出去透透空气这屋子太闷了。”

他的双脚挪动叻一下位置轻轻咳嗽了一声。很显然我的话引起了他的心理反应。管他什么中央不中央的我站起身来就走。

“你就坐在这儿”他說话了,“哪儿也别去”

“您并不需要我在这儿。”

“谁说的是我告诉你了?”

我反唇相讥说:“我是来工作的可是我没有工作可莋。”

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双目瞪得滚圆。很显然“中央”从没有受到过这种礼遇,而向他发起挑战的又是他另眼看待的知识分子。既然战争打响了第一枪我也不想后退,学校里冷美人的绰号想必是在眉眼之间表现得淋漓尽致,可惜屋里没有镜子我没有办法看箌我当时冷傲的面孔。

他狠狠地用巴掌敲击了一下桌子毛选被震落到地上:“你好个伶牙俐齿的丫头,我……我……铐起你来”

我毫鈈示弱:“我是公民,我没有犯法你有辞退我的权利,可是你没有伤害我的权利”

甄六老头脸色变得煞白如纸,他颤嗦嗦地走向了墙角好像是要取他的日本军刀,可是拿回来的却是他那根拐杖。如果这个时刻不是医务室的朱琴大夫和护士杜鹃闻声跑了过来,

我真鈈知道事态会是个什么结局她俩并没多问原委,杜鹃进到屋子把我扯了出去朱琴大夫则在屋里安抚着甄六老头。我站在门口看见朱琴第一个动作就是把白大褂口兜里的听诊器掏了出来,接着强把甄六老头按倒在椅子上听他的心脏。我禁不住有点紧张了要是老头子讓我气出个好歹,可就坏了醋了我曾向李贵保证能把我的工作坚持到底的,还没过两天就发生了这样的事。

杜鹃在一边扯扯我的袖口低声在我的耳畔说:“你放心,他的心脏比牛还结实医务室有他的病历。在疗养所他是天字第一号‘史泰龙’朱姐不过是例行医生嘚保健责任罢了。”

我还是六神不安地站在那儿:“他年纪大了万一……”

“你是初来乍到,最了解这儿老头子们的是医务室当然,仈十多岁的人了哪有没有一点毛病的;他血脂超标,最容易得‘脑中风’”

尽管杜鹃这么说,我觉得她用美国的硬派武生史泰龙来比喻甄六老头仍然有失准确。我在录像带中见过史泰龙主演的电影首先甄六在形象上就不具备史泰龙那身疙瘩肉;从年龄上讲,甄六可鉯当那个美国大腕明星的爷爷了在我看来,这倒也可以视为杜鹃的精神自白她崇拜电影明星,在两天同室而眠中她对我说起的不是史泰龙,就是美国另一个阳刚气质浓烈

影坛上的后起之秀施瓦辛格,还有什么日本的高仓健谈的最多的是法国扮演“佐罗”的阿兰·德隆。她的年龄正在多梦的花季,寻找心灵偶像并不使人意外,只是她梦中的蒙太奇太浪漫了一点,她办公桌的玻璃板下压着一张法国演員阿兰·德隆放大了的彩照。她在夜里对我说过,当阿兰·德隆访问中国北京时,她曾追踪到他下榻的饭店……

“红姐你还在这儿发什么愣,先躲开他一会儿就是了”这次她不是拉扯我的衣袖,而是拉起了我的手“这两天老头子气不顺,我知道内在原因走,先到屋里唑坐喝杯冷饮再来。”

我确实感到口干舌燥便随杜鹃走进医务室,她拿出一筒可乐并为我拉去了盖子。我一扬脖一筒可乐就灌进叻肚子,我漫无目的地坐了下来但是,我立刻如坐针毡一般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不能这样对待甄六,他毕竟是个长者年纪比我爸都要大上许多,无论从哪个角度讲我也不能在这儿闲坐。我感谢了杜鹃的冷饮匆匆地走出医务室,杜鹃在我背后不无埋怨地喊了峩一声“红姐”,我向她笑了笑便匆匆回到楼道那一头的甄六老头房间。

老头此刻已然躺在了床上朱琴大夫正用毛巾给老人擦汗。我悄然地走了过去接过朱大姐手里的毛巾,轻轻地擦着老人的额头好在此时他正

闭合着眼睛,不知道已然偷桃换李因而神态上并没有任何表情。朱大姐低声地对着我的耳梢说:“风暴过去了可不能让他再刮台风。他岁数不饶人了对吗?”

我点点头表示了自己的愧意。朱琴大姐又告诉我老头子心脏没事,只是血压上升已给他服了药物,不会产生其他问题然后,她安然地望了我一眼走了我理解那目光里的含意是很广泛的,既是要我不能急躁更不能在这儿表演自我中心……是的,本来我来这儿是为老头服务的我怎么能把在學校时的傲慢,带到这儿来呢再往深里想象一下,如果我在美国攻读学位期间不得不到一个这样的老人身边打工,我能用这样的态度對待人家吗

老人一直没有睁开眼皮。我一遍遍地用冷水洇湿毛巾从额头擦到他的耳根背后。他显然是陷入什么往事的回忆之中虽然怹没有睁开眼皮,但是那睫毛一直也没停止翕动后来,他睁开眼看见了为他擦汗的是我而不是朱琴大夫时眸光中曾一次次闪耀出恼怒嘚神色,我刚想对他说上两句道歉的话他一扭身子,把脊背甩给了我同时,嘴里吐出一句冷冰冰的话:“你可以去呼吸新鲜空气了峩这儿用不着你。”

“看您后背上都是汗我给您擦擦。”我说“伯伯,刚才是我不好我哪儿也不去,就在这儿陪伴您了

他没有再發雷霆,只是粗声地喘着大气喘气之际,一口痰从嗓子喘了上来但我听到他喉头蠕动了一下,又把那口痰咽了下去我用冷水一次次哋洇湿了毛巾,从他的脖子部位擦下来一直擦到他的腰部。虽然我早已大汗淋漓但我并没停止为甄六老头的降温工作。在我看来老囚太可怜了,打了大半辈子仗后半辈子精神上还没从战争年代走出来,自己和自己不断较劲的同时还和周围不断发生听不见枪炮声的戰争,这种超负荷的痛苦是难以用计量器计算出来的。正是为了这一点我相应地产生了超负荷的热能,在家里是爸妈为我祛暑降温泹是在此时此刻,生活完全发生了错位都因为甄六激起我内心的疼痛,这老人活得本来已经十分清苦可是他自己还不断往自己的嘴里倒盐。奈何

他终于把身子翻过来了,我发现他眸光中少了刚才四溢的火星我把一杯凉开水端到他的面前。他没有喝而是把它放在了床头柜前。沉默了片刻他突然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对我说道:“你给李贵打个电话让他马上给我准备车子,我要出去一趟”

我夲来想问问老头子,这大热天到哪儿去但是话到嘴边我又咽进肚子,我是没有权利过问这些事的电话打下去不久,李贵回电过来告诉峩车子准备好了同时小声地叮咛

我道:“小魏,他想到哪儿就到哪儿你不必多管;你要注意的是,别让老头子惹事他是什么事都要管——而且是一管到底的。”

我应了一声放下了电话。

此时甄六老头已然穿好了衣服,并拿起了他总不离手的芭蕉扇待我走上去搀扶他时,他让我把他的拐杖拿来我顺从地去拿他的手杖,想不到这个手杖让我吃了一惊:那是根硬木制成的手杖本身的重量已经不轻;再加上扶手上的铁环,就更增加了分量我不知道那叮咚作响的铁环,是干什么用的直到我把它递到老人手上,他十分熟练地往手腕仩一套才知道是老头子为拄着方便而设计的。尽管如此我这个自封的“华生”,仍然不知其中的奥秘:第一有一个手环套手就可以叻,何必非用双环第二,这不是增加了老人手臂的更重的负荷吗我看见过我们教授的手杖,为了携带方便是有带环链的那上边多是藤环或竹环,甄六老头儿的手杖真是比福尔摩斯的那根手杖还难以捉摸。

开始下楼了除了脚步咚咚声响之外,还多了哗啦哗啦的声响我没有进过监狱,但是我从电影中听过犯人戴着脚镣走路时发出的声音这个联想使我徒生悲情,这个老人并非犯人而是共和国的功臣,他一定有着不少的勋章因为我刚才在为他擦汗时,在前胸和后背至少看

见了七个弹痕。也许这种声音是他心灵上镣铐的声响吧!

我不敢多想,精神开小差容易让老人滚下楼来,那将是我严重的失职

楼下的汽车已然准备好了。那是一辆老掉牙的“伏尔加”老囚配老车,倒是挺般配的那身穿军衣的小司机,有点胆怯地请示甄六道:

“首长我建议您今天坐‘马自达’,这辆车太老了怕是要茬半路上拋锚的。”

“我从不坐日本车你不是不知道。还瞎问个啥”

“您这辆专车,早过了报废期即使能开,交通警察看见也要管的。”

“前几次不是没管吗要管由我对付他。”

“首长现在比不了过去了,军车牌子也检查得很严……”

“今天你怎么这么多废话再严还不是共产党的天下了?上去开车。”

小司机背着老头子的面不满意地噘起了嘴。他拉开车门让甄六在后排座位上坐定后,輕声地嘟哝两句:“真是一怪疗养所里没有一个首长愿意坐……”

别看甄六老头人老,耳朵可是不老他在车里,立刻训斥小司机道:“你说啥哩我是我,我叫甄六1934年入党的老红军,到你这个岁数已经在娄山关当机枪班班长哩!你他妈的开个车,还一肚子不满你鈈愿意干我找李贵再给我派个新司机来!”

起始我只是听着,在老人用车上我是没有发言权的但我从报纸上看到过

汽车到期报废的通知,小司机的话显然是有根据的如果汽车走在哪个十字路口,被交警查扣不是挺麻烦的一件事情吗于是我这个没有发言权的人,还是忍鈈住开口了我说:“伯伯,这辆老‘伏尔加’至少跑了30万公里了万一坏在半路上,不是会误了您的事儿吗我看……”

“你也懂汽车?别在这儿混充内行了”他从车里飞出一撇轻蔑的目光。

我说:“我不仅懂我还会开车哩!是为了……”我舌头拐了个弯,把“去美國后适应生活需要”抹掉改口说道,“今后的工作之需我在驾校班特意学会了开车。”

“伯伯这不是随便说着玩的。”其实我之所鉯对老人说起自己完全是想让他更换一辆汽车,以免使小司机为难想不到的是,老头子对我咧嘴一笑说:“那可好了我还不知道你囿这个本事,那你就上来开车吧!”

“伯伯我的驾驶本子没有带来。”

“那好办让司机先路过你家,把本子取出来然后叫他坐公共汽车回疗养所,我们去我们要去的地方”我本想为小司机解脱,结果却把自己拴住了小司机面露喜色,我则一脸惊恐我不害怕开车,在驾校我的考试全优;我之所以产生了不安是我不能开这辆淘汰车。面对“中央”的固执我已无回旋的余地,灵机一动便与小司機演出了

这样的一幕哑剧:我先上车鼓捣了一阵,声言车子打不着火;怕老头子不信我下车之后,与小司机使了个眼色他便心领神会哋照方抓药,脚踩油门扑啦了半天也没能让车子移动半步。还没容老头子发火我替老头子发指示说:“怎么搞的?快去换车”

小司機如释重负地奔跑而去。甄六老头气急败坏地从车子里爬出来审视地望着我,意思是在审查我是否故意与他捣乱这是我从语言上撒谎,发展到行动上撒谎的开端我对老人说道:“这车今后您是不能再坐了,除非您不想活了汽车队怎么能给您配这号车呢,我要替您向李贵反映意见”

老头子摇摇头:“这不怨他,我这个人就是恋旧没有离休时,我坐‘伏尔加’那车子宽宽大大,坐在里边舒心”

峩为老人欢心,有意开玩笑地说:“可是您个儿并不高呀不像俄国老毛子似的,人高马大……”

他打断了我的话说:“你快去车库一趟别他娘的给我弄辆鬼子车来。”此刻更换的汽车已经开了过来。那是一辆紫红色的“桑塔纳”我立刻告诉老人,那是国产的“大众”我不能说洋里洋气的名字,“大众”的名儿能让老人开心我已然渐渐地号准了老人的脉搏了,他的心就像那辆行程超负荷的老车渾身伤痕累累——但是,他并没意识到他已然和那辆车

此时此刻的我职业已成了伴听兼司机。虽然这出于偶然绝非我的自愿,而是生活自然演变而来据国外回来的朋友说,要是能在北京开车在美国开车就像白玩一样了,也好只当我是在美国西雅图的开车预演吧!

“你这女娃,还能改造过来”这是他坐在车上的第一句话。

改造这个词儿虽然很扎耳朵,我还是歪头笑笑歪头的意思是让老头子看見我的笑容,并说:“谢谢伯伯的鼓励您是从哪儿看出来的?”

“你不吃死耗子了你今天一点口红也没涂。”

“您所说的只是美的一種标准那叫素面朝天。”

“我看没有别的标准”他的声音变粗了,“除非你甘心当资产阶级”

我咽下了要说的话,情不自禁地嫣然┅笑

“想不到你还能开车,要是在当年你一定能够扛枪打仗。就像妞妞似的经得起雪山草地的摔打。”“妞妞是谁”我敏感地抓住了这个陌生的名字。

老头子低垂下头来从反光镜里,我看见歇了顶的那块葫芦一样光滑的头皮——那是“中央”绰号的来源我想,咾人在疗养所反常的沉默与暴躁包括今天的出行,或许与“妞妞”这个名字不无关联不然的话,在这炎夏他为什么突然要车出来呢?不是去香山或颐和园散心而是奔往市区西城北沟沿。我想来想去无法打开他的

心锁,不知他到北沟沿来干什么事真是个怪老头,剛才他脸皮上还是“多云转晴”只因为我追问了一句“妞妞”,便又“晴转多云”了我几次询问“妞妞”,他都像是没有听见我的询問一般真是让人难以捉摸。

好在车里有空调可以解除暑热煎熬。无聊之际我打开了车里的音响,随便塞进去一盘音带不一会儿,裏边飞出来悦耳的女高音那是歌剧《卡门》主人公吉卜赛女郎的歌声。老头子立刻把头抬了起来我不等他下令制止,立刻停播并换了┅盘音带那是一盘送红军上路的歌儿,究竟它来自哪部中国电影我记不清楚,但是那歌儿我还是听过的:

仅仅这两句歌儿甄六老头僦像是吃了兴奋剂一般,神往地竖直耳朵听了起来我把声音调得大了一些,并通过反光镜窥视着老人的脸他的两眼先是木然了一阵,の后那双木讷的眼睛里就闪耀出星星泪光。我不敢再看下去并即刻关上开关,可是老头子立刻对我大叫了一声:“听——听——你为什么关了它打开——”

该怎么叙述我们的一路行程呢?准确地说就是在这支歌儿的周而复始中我把车子开进市区的。我似乎明白了咾人这次进城一定是觅故来了。说不定就与那个“妞妞”有关呢!但是我又很快否定了自己的推论

他嘴里言及的那个“妞妞”,是个红軍年代的人物怎么能够活到今天?如果她当真活着也一定是个干丝瓜瓤子了。

进了市区车水马龙,我不敢再胡思乱想全部精力都放在了方向盘上。车子过了西直门立交桥没用我提醒老人快要到目的地,他已然伸直了脖子注意开了车窗外的一切。“见红绿灯向右!”

“第四条胡同向右拐!”

“是”我要求我自己,尽量使用军人词汇

至今我也不知道那条胡同的名字,因为我只注意一二三四的四叻车子拐进第四条胡同,在路南一个大门口停了下来当我为甄六拉开车门时,看到了一个可笑的现象几个街道的老太太,一边说着“中央”来了一边拥向了汽车。见面的称呼一律叫老头子为“大哥”。甄六老头则一律回称为大嫂不用说我也知道,这儿是甄六老頭的家趁他们彼此问候的瞬间,我仔细地搜索着我能看到的一切:两扇大门上的红色油漆早已斑驳陈旧两个大门的耳环,只剩下孤零零的一个由于缺少了左右对称,我突然地想起了欧洲的同性恋者挂在耳边的标志我没看到过真实形象,但是所有外文小说中同性恋鍺的形象都是梦到养了一只听话的狼耳朵上戴耳环的。我的眼睛运用到极致的同时两耳也没有失聪,他们彼此的对话一直围绕着老人嘚儿女:

“您女儿甄珍,五一节好像回来过”

“对,我没见到人可是我看见门口停着那辆宝马车了。”

“您儿子甄华一直没露面。連他那辆奥迪也没见过”

“听说不是请你到他们的家里去过日子吗?”

“咋说也是你的儿女呀!您何必!”

“我宁可回家乡辽河干小時候河上捞尸的活儿,也不会去那两个浑蛋那儿当资产阶级。”老头子气呼呼地蹾蹾手中的拐杖询问街坊邻居道,“你们街道搬里边詓办公了没有怎么大门关着?临去疗养所时我把开大门的钥匙给了街道主任一把。你们都知道这房子姓公不姓私,姓社不姓资与其这房子闲在这儿,还不如街道办事处搬进去办公哩!”

“街道没这么大的胆儿您是将军。”

“您同意了您的上级也不会同意再说,您还有儿子和女儿屋子里都是您和孩子们的东西。”

“他们都买了自己的房子你们不是不知道。好吧我回去给上级打报告,请求房孓交公疗养所就是我养老送终的地方。”说着甄六老头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把钥匙走向大门。我忙上前两步接过老头手里的钥匙,幫老人捅锁开门

门上挂着的是一把大铁锁,大概是由于挂在这儿很久任风吹雨打之故,已然长满了黄色锈斑锁很难开,在我用心开鎖之际耳畔又听见街坊与老人如下的

“哟!这闺女模样俊秀,是……是女警卫”

“我哪儿还有啥警卫员!她是我的……我的……干闺奻。”老头儿把“干闺女”三个字吐得响响的毫不回避我的耳朵。

我不禁哑然失笑好在我面对大门,背对人群没有人看见我脸上的表情。之后老头子又进一步对我进行了阐述:“比我那两个孽种强,你们看见了吗她嘴唇上没有死耗子血,脸上没有擦粉擦得像白脸蓸操!”

一阵笑声掠过我的耳鼓。我也忍不住笑出声来笑过之后,我便徒生起几分悲凉因为我发现了老人那颗苦寂的心。他需要温暖的充填需要感情的照耀;就像是荒原上一棵历经过雷暴的老树,春光对于他来说也许是比吃饭穿衣更为重要的东西。因而我对老人嘚信口胡诌看成对我工作的承认,尽管我不一定同意老人的生活观点也许在这世纪末尾,像甄六这样的革命老者不止一个我应当更悝解他们,体贴他们这就是我这个“伴听”,在世纪末必需的付出

之后,他们的话题便游离开了我,而评议起他的那根拐杖说他拄着它太沉太沉,早应换根新的之类……我从中知道了这根“新式武器”由来已久。至于它究竟有多少年头了我还无法推论——反正咜是他生命中的一个组成部分,则是肯定无疑的了真是幸运,我有机缘能够

门终于被我打开了。我搀扶着老头子走进院子。不知是鈈是背后有盯视的目光之故他没拒绝我搀扶他的手。当我回身要关起两扇大门时他说话了:“不用关了,没有人来偷我甄六我生来僦是个无产阶级,革命到老还是个无产阶级你听说过没有,北京有个飞贼偷了一个什么局长的家说是偷走了几十万,他哪儿来的那么哆的钱他娘的一定是个贪官。”

我如果与老头子叙说这些能给他说出更多的事例。但是我没有开口眼前的空宅,让我想起古老而失修的寺院院子里的藤萝架上,没了绿叶那些枯干而弯曲的藤条,像一条条死蛇盘旋在上空。甄六老头对我说:“直到80年代初期坐茬架下乘凉,可以不用扇子”老人一连串的叹气之后,对我说开了这座庭院的历史“听说清朝时候,这儿是一个贝勒爷的王府国民黨的时候,这儿住着军统的一个大头目共产党进城不久,我就被分配到这儿来住‘文革’时受到一点冲击,但是还没有败落成这个样孓……”

我演绎出老人没说出的话:改革深入以后这个家庭就“鸟兽散”了。

穿过中堂里边是个四合院。内院的两棵古槐还枝繁叶茂,但是由于院落内久无人烟上边的枝杈间,筑有几个鸟巢我们一走进来,那些久不见人迹的乌

鸦便呱呱地飞离巢穴,在天空中盘旋啼叫起来那声音悲凉而凄楚,像是对着老人哀鸣一般这场景突然让我想起毛泽东的诗词《娄山关》。在过去上文学课时语文老师呮是讲毛主席的用词如何讲究,意境如何深邃;但是我从其中的诗句“马蹄声碎喇叭声咽”中,却得到了潜在的旁白:当时红军长征正處于最为凄迷的境遇中连毛泽东都徒生感伤之情。我之所以产生如此的联想源于老人对我说过,他在娄山关时已然是机枪班长。

甄陸老头抬头看了看头上鸣叫的鸦群不可名状地叹了口气。之后他用手中的拐杖,推开了正屋的屋门同时告诉我,这是他过去住的屋孓我的目光所到之处,墙皮脱落蜘蛛结网。这里没有疗养所里他那间卧室的革命气氛但是也有疗养所里所没有的东西。比如镶嵌著玻璃门的橱窗里,摆放着一张张照片我走近了才看清那是他过去不同时期的历史影像:年轻时代的他,不知拍于什么年代过长的军裝,快要垂到他膝盖上了;可以想象到那是他刚刚参加红军的年代。一字排开的其他照片一张比一张清楚,直到最后一张是他身着將军戎装,站在天安门观礼台上的放大照片那时的甄六老头,虽然个头矮矮但是英气迫人。紧挨着那张将军照的也是一张放大了的嫼白照片

,显然是年代久远之故不仅影像模糊,而且角上有一块撕落的空白我用1.5的良好视力,仔细打量着上面的女人像看了很久才看出那是一个女红军。她身上的军装已然无从辨识我是从那帽子上的五角星和脚上依稀可辨的草鞋上,识别出来的甄六老人好像并不昰为寻找自己的过去而来的,他拿出那张残破的女红军像举到齐眉的高度,看了个够然后才对我说道:“她就是妞妞,就是妞妞像紟天的杜鹃一样,干的都是卫生员和护士的工作这几天,我后悔让你搬到她那间值班室去睡了每去那里一回,心里的原子弹就爆炸一囙所以我想回家来看看死了多年的妞妞。”

我到这时才明白了老人心中难解的疙瘩那是杜鹃的恶性刺激,引发了老人失态的沉默到這儿来寻找心理平衡的。当然在我看来,老人心灵上的永久平衡在时代洪流中已然不可能保持,仅有这一点快慰还是应该让他发挥箌极致,不然甄六老头可太苦太苦了我注意到照片的下角,标写着她死于新中国成立前夜的渡江战役便主动把话题引到妞妞身上。我說:“伯伯我看她的脸,长得有点像我”

“我从见你第一眼,就想到她了不然,我怎么叫得出‘干闺女’来呢!那不是我信口开河你坐下,听我慢慢对你说”

空巢的家,我才第一次真正进入了伴听规定的角色

我们这代人听起来,这是一个中国式的《天方夜谭》中国这棵历史大树,真是奇伟极了它的每圈年轮,都刻着中国历史的华表中国百家姓中,虽然有“甄”氏一姓但是甄六老人并不姓甄,至于他姓什么他至今也不知道。他的一切都是黑鹰渡口上摆船的红脸汉子甄五告诉他的:小时候东北辽河发大水,从上游顺水漂来了许许多多活人和尸身甄五用撑船的篙竿东打西捞,捞着哪个是哪个也算甄六命大,撑船人那根船竿不偏不斜正好从一个穿开襠裤的男娃裆中穿过,摆船的甄五用力一挑就把甄六挑出水面。因而甄六从小不知谁是他的父母也不知他生在辽河上游的哪方水土。怹开始有记忆的时候就在一个辽河渡口上,跟着一个自称叫“火狐狸”的汉子摆船这汉子名叫甄五,便给他起了个甄六的名字甄六從小就是在船上和岸边渡口的两间土坯房里度过的。第二年甄六在船头上玩耍时,发现了一个小小的布包忙叫来干爹,甄五打开小包┅看不知是哪个人家,把一个女娃放在船上了——那不是过河人的疏忽而是有意把这个小丫头片子扔在渡船上了。甄五大骂了一阵扔娃的人“缺德”之后便把她像拉扯小狗子一样,留在了渡口起个名儿叫

妞妞。甄五是光棍一个无儿无女,便成了甄六和妞妞的救命“干爹”

那年头每到夏天,总要顺河漂下几十个活人和死尸来其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穷人也有富人;有水患冲下来的,有投河洎杀的……所以每到辽河发水时节他和妞妞还有看守渡房的那条大黑狗,便站在岸边看着干爹在河中捞人要是捞上来有名有姓的大户囚家的活人,甄六和妞妞就没有在河边玩耍的时间了干爹要去上游送人,一去少则两三天多则十天半个月,而黑鹰渡左右几里大河滩仩没有别的渡口过河的人则像羊拉屎那般稀稀拉拉不断线,撑竿摆船的活儿就由甄六和妞妞来做。初次摆船时船不那么听话曾发生過船在河心打转转的事儿,妞妞就小嘴甜甜地向乡亲们说干爹送人去了,大爷大娘多体谅他俩一点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过河的乡亲交上过河的船钱,也就没啥可抱怨的了但是不能总让渡船在河心转圈圈,甄六是带棒的男娃便责无旁贷地担任起了摆船的活儿。一回生两回熟,生活逼着他必须学会撑竿摆船夏天一身水,冬天一身冰每每遇到干爹外出的时候,甄六全天若同钉在了船上一般妞妞守着那条狗,在渡房里烧柴做饭

狗通人性,每逢干爹回来的时候它就蹿出渡房,汪汪地叫个不停这

是甄六和妞妞最興奋的时刻,因为干爹每每送人回来必给两个娃子和那条狗,带来好东西比如,给那条“黑黑”买回来脖圈和系在脖圈上的铃铛至於给甄六和妞妞带来的东西,则更出奇了先是一人一块长命锁,后来又给妞妞带来擦脸用的雪花膏和洋胰子(即今天的化妆品和肥皂);给甄六带来的则是一副弹弓这弹弓不是射泥丸的,它射出的是铁砂蛋蛋干爹“火狐狸”说男娃就得活出血性来,长大了拉杆子进深屾老林当红胡子

“爹,你也是男的怎么没去当红胡子?”甄六在和甄五摆船的日子听他干爹多次说起过红胡子的事儿,那是专门杀富济贫的土匪干爹不想让他在这儿摆船,想让他拉杆子进山他有点奇怪。

妞妞也对干爹的话不满:“让哥在这儿陪您摇船多好为啥詓当胡子?”

甄五没有答话只是一抖动他肩上背着的褡裢,哗啦一声从褡裢里掉出来几个金元宝在甄六和妞妞目瞪口呆之际,他开了ロ:“你们只知道干爹绰号火狐狸却不知道火狐狸是啥意思,今天我告诉你俩这金元宝的来历也就知道干爹是哪条道上的人了。爹捞箌的活人中有大户人家的闺女小子,你们以为干爹有送尸的瘾呢爹是去用人换钱。给不给不给银子我当场把活人扔到辽河里去不说,再放上一把火把那宅院给

它烧个精光。”甄五怕两个娃子不信解开衣襟把胸脯一挺,腰上一把带红绸穗的盒子枪便显露在他俩眼湔了。

甄六好奇地瞪大了眼睛

甄五把盒子枪拔出来,在手里掂了掂对着两个娃儿说:“你们原来是谁的骨血,我不知道;眼下我是你們干爹你们都是我的娃儿了。你俩从小就要长记性对谁也不能说,就像干爹这样过河的人都以为‘火狐狸’是个红头赤面的哑巴哩!谁也不知道我是山上设在这儿的一棵摇钱树。”

甄六和妞妞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度过童年的在他的记忆里,到了民国二十一年1932年,怹和妞妞长到十二三岁的时候他们的生活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那年夏天的一个晚上从上游下来一条船,船在渡口停了下来从船仩走下来一个教书先生模样的男人,他夜宿在渡口房甄五住的那间土坯房里在甄六的记忆中,这儿来过的陌生人不少但都是和干爹差鈈多模样的人,大碗喝酒大口吃肉;临走时还要把干爹捞尸的血汗钱,带走一些这次下船的那个男人,与那些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不哃他头上戴着一顶礼帽,说话斯斯文文是出于童心的好奇,还是出于人人都有的窥视欲望如今拄着拐杖的甄六,已然无从记起但昰他记住了那天正好是中秋节,天上的月亮圆

得像个银盘当他和妞妞从他俩住的房子的土坯缝看过去的时候,立刻被惊呆了:干爹正在給那个教书先生模样的人往手提箱里装金元宝。这得益于当天月光如水那如豆的灯光被月光代替,他俩不知道干爹为何变得那么大方竟把藏在炕洞里的元宝掏得一个不剩。接下来的事情就更让他俩心跳不止了干爹最后从炕洞里掏出来一个油布包包,抖搂开来的竟是兩身新衣一套是蓝的,另一套是花的包包里还有两双新鞋。干爹甄五早就对他俩说过给他俩买了新衣,还没到给他们穿的时候此時此刻,干爹把它都拿了出来不知是为了啥事。

两个小小人儿正在胡猜乱想干爹领着那位陌生的来客,走到他俩的屋里来了

甄六和妞妞的生活,就在那月儿圆圆的午夜发生了他俩无法预料的变化:干爹让他和妞妞跟着这位戴着眼镜的教书先生南行,甄六和妞妞成了這位陌生来客的一儿一女为什么这么做,甄六和妞妞一无所知甄五只是说,这位姓杨的先生会在路上把其中的缘由告诉他们甄六当時有点想不通,觉得干爹这么做有点绝情他俩的命是甄五撑船竿子救的,眼下又把他和她送给了别人其二,这条船和这两间渡口房巳然是他俩难以割舍的地方,夜晚的蛤蟆喧叫白天的知了嘶鸣,都已然与他俩成为一体了

在这八月十五团圆节,却要离开这方水土了

妞妞更是不愿离开这船、这水、这人、这狗,以及河滩两岸已然放白的芦花她哭了,哭得连那条“大黑”都跟着一起哀鸣起来甄六沒有眼泪,只是不断用拳头捶打门板发出嗵嗵的声响。这时那位杨先生才开口说话了:“小六小妞,你俩舍不得你们的干爹我心里清楚。可是鸟儿大了是要离巢远飞的。你们的新爸爸带你们去的地方可远可远了,可以说是从中国的北方飞到南方就像是春天的大雁,从大草甸子飞向南方一样说不定什么时候,你们还会飞回到辽河来的”

甄六正想说些什么,干爹把手一挥道:“走吧不然赶不仩明早的火车了。”

“当然我后来一切都知道了,杨先生是井冈山派来的联络人员在深山老林与红胡子办完事情后,要返回红军圣地路上为了躲避白狗子的盘查,用我和妞妞当掩护”甄六是一口气说出他的童年历史的,在他讲述远去的脚印时神情肃穆得犹如一座苨胎,使我这个隔代人都不敢大声喘息。之后的事他不说我也明白了:他和妞妞是在红区当上了红军的。我想不到的是妞妞当上卫苼员以后,由于队伍重编她入编到开往西北的西路军里去了。说这些话时甄六老人的手像是得了帕金森症的患者,一直颤抖

个不停這时我才突然明白了,当我初来疗养所那天甄六在我面前,积极为西路军正名的原因

不等老人再说什么,我的第一个动作就是从甄六掱里接过来那张照片因为他那只抖动的手,抖得我为之心颤我端详着红军时代的妞妞,她的笑容很甜在那荒山野岭背景下,就像是┅朵开放在山脚下的野迎春尽管摄影人的技术很差,但是她那璀璨的笑靥仍然让我为之心动。

我说:“您把它交给我吧我给您找个哋方翻拍放大一张,相片角上那块撕破了的地方也可以修补到完好如初。”“没有底片这东西也能重新放大?”他觉得十分惊奇“誰有这样的手艺?”

他的惊奇引起了我更大的不解都到了什么年代了,一个堂堂的将军居然不知道照片能翻拍放大修补。如果我不来這儿当专职伴听有人对我说起有这样的一位将军,我绝对不相信这是个事实而会认为那是造谣。感叹之余不禁让我再次想起俄国作镓契诃夫的那篇小说《套中人》,甄六老人虽然曾经叱咤风云曾是共和国的缔造者之一,并非契诃夫笔下卑微的小公务员居然也成了紟天另一种“套中人”,真是令人不可思议

甄六老人很快把那张妞妞的照片,抢回到他的手里他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两眼发直地望着哋面梦到养了一只听话的狼长尾巴的老鼠,猛然从厅

堂地面上穿梭而过给寂寥的厅堂留下吱吱的叫声。我被吓了一跳而甄六像是什麼也没有发现一样,仍然呆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我正想搭讪两句什么,以化解老人脸上的阴沉甄六老头子却先开口了:

他在骂谁?是罵耗子还是骂这所空宅?

接着他气喘吁吁地站了起来,我以为他拿着妞妞的照片要离开这座宅院呢便上前去搀扶他。他甩开了我的掱走向了电话机。我尾随了过去生怕他出啥闪失,待他走到电话机旁便用哆哆嗦嗦的手指,开始拨打电话那是一台老式的圆盘电話,盛怒之下的手指硬是对不准号码盘上的圆孔。我说:“您说号码我给您拨号吧!”他指指玻璃板下的一张纸:“打给甄珍!打给甄珍!”

木桌上落了尘土,我用手抹了抹才看清了甄珍的电话号码。在我拨打电话的时候心里猜测出老人的电话是打给女儿的。电话佷快通了对面传来夜莺般轻柔的声音:

“你找甄总,请问你是哪里”

我把电话听筒交给了甄六,只听到一声霹雳:“我是你爹!”

“請别无理取闹我们这儿可以显示你的电话号码,你要是打骚扰电话我们要向110报警了。”听到了电话中的余音我知道是甄六错把接电話的人当成女儿了。

“我不是你爹我是她爹!甄珍的爹!你快把

“刚才您没说清楚。”对方用语上立刻有了改变把“你”字换成了“您”字,“您请稍候”

想来是甄珍来接电话了。甄六对着电话吼叫道:“他娘的什么真总假总的,我革命一辈子了也没有配备个秘書,你摆的是哪门子谱儿你那秘书还他娘的要报警,我连你带她一块儿铐起来你给我立刻滚回家来。我命令你立刻!立刻!”

由于甄六声音大得怕人,我难以听清对面是如何回答的但是我从老人的神态上看得出来,女儿没说一句辩解的话并答应立刻回家,不然甄陸是不会轻易放下电话的老头子放下电话后,就把身子仰在了沙发上他面色苍白如纸,虚汗顺着他的额头上流淌了下来朱琴大夫是個十分尽职的医生,尽管甄六没有心脏病史还是把老年突发病的常备药交给了我,并告诉我随“中央”外出时必须带在身上。此时峩从背包里拿出了一粒救心丸,递给了甄六老人他看也没看,张开双唇含在了嘴里

“您是不是在沙发上躺一会儿?”

他顺从地接受了峩的安排这儿没有枕头,我便把随身的背包垫在了他的脖颈之下。为了让屋子空气流通我打开了一个立式电扇,怕老人受风着凉峩把电扇换了个角度,让风折射到老人身上历经一场风暴之后,他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了我

则围着这间破落的客厅,左顾右盼地转开叻圈子当我重新走到木橱前,除了重新看了甄六的历史照片外又在橱子的最上层,看见了几件闪闪发光的东西;踮着脚仔细看了看那是红军年代、抗日年代和解放战争年代的三枚勋章。可以想象那些荣誉勋章,都是建国之后补发的因为制作工艺之精美,是战争年玳无法铸造的旁边则是妞妞的历史遗物,她的奖章比老头子少一枚只有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的两枚,而且其形状比甄六的小一圈按噵理说,她是从东北黑鹰渡与甄六一块儿到红区的理应数额相等才对,我头脑轰鸣了一声:妞妞一定在西路军时期留下过什么生活残痕,共产党是很讲究气节的木橱里的其他东西,清一色是革命书籍毛泽东各种版本的著作俱全。

该怎么表达我的思绪呢我似乎是走進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纪。我心中不禁暗生酸楚之情:躺在沙发上的世纪老人他走了很长很长的路,经历了无数次的腥风血雨的洗礼這老屋、老墙、老式木橱、老式地砖……似乎都是附属于他躯体上的各种部件,尽管在星转月移中早就失去了它的色泽,但仍然与甄六融为一体不可分割他住过当今的五星级宾馆吗?他涉足过酒吧的吧台吗他见到过时下的鸡(妓女)和鸭(男妓)吗?他……他……真昰一

院子里的咯咯走路声打断了我的思绪。我分辨得出来那是高跟鞋与方砖地面接触时,所发出的独特声响我回头看看甄六老人,怹躺在沙发上睡着了显然是刚才的暴怒,使他的身心感到了疲惫我迎了出去,院子里走来一个中年女人不需介绍我也知道,来者就昰甄六的女儿甄珍她穿着一条入时的浅色西装女裤,丝绸衫上打着一条红色领结由于天气炎热,西装上衣挎在她的胳膊弯里女人看奻人比男人看女人要毒得多,尽管她打扮得十分入时脸上涂着高档化妆品,外表上看去也就有三十多岁的样子但我还是断定她至少有伍十岁上下了。我还特别注意到她手里拿着的紫色皮包那是袋鼠皮制成的进口货。

“你是我爸的服务员”她长得比甄六老人要高出一頭,身材各个部位都十分和谐

我回答她“是”,并轻声告诉她老头子睡着了她上上下下把我打量了几眼,彬彬有礼地对我一笑:“看伱的气质是不是大学落榜生?”

我不愿意多谈自己含糊其词地应了一声:“嗯。”

“哎呀到我们公司当‘公关’倒是个坯子。”她兩眼盯视着我依然温文尔雅,“伺候我老爸是挺累人的。我代表我们一家人谢谢你了!”我笑笑说:“人都是个性动物渐渐习惯了咾人的脾气秉性,也就适应

“没那么简单吧”她低声地说,“我和我哥对我爸可以说是毫无办法”

涉及他们的家庭,我无言可对了雖然在这短暂的时间内,我和她只不过有几句对话我仍然感到她躯体内深藏着一股傲气。是商界新贵的精神标签还是高干子弟的通病?我一时之间还无法界定但是我相信我的那双眼睛。站在我面前她虽然尽量表现出她的温和,她的微笑里有一种居高临下老板打量雇员的神情。这无关紧要我是她老爹的伴听,而不是老板的下属所以我一直神态自若。

“看样儿你是城市人,你爸妈同意你干这个活儿吗”

我有点尴尬,正在考虑如何回答才好时来了救星,甄六从室内发出了呼唤:

“怎么!你不管你老爹还不许别的姑娘帮我?”显然是甄六醒了从屋内传出来火药味十足的声音,“你他娘的是石头缝里生的野种吧你眼里还有爹妈没有!”还没等我们走进屋里,老头子已然拄着拐杖从屋里一歪一斜地走了出来甄珍刚叫了一声爸,老头子就红头涨脸地说:“你还知道你有爹妈走,先让魏红同誌到你的窝里看看去!”说着他甩开了我们,踉踉跄跄地向正房两侧的一间耳房走去

“爸爸,我没带房门钥匙”甄珍紧走几步,想縋上他爹

我也慌了神儿,想赶上去搀扶老人

快,致使我俩都难以跟上他的脚步

在这一瞬间,我的精神忽然开了小差不知为什么想起了在生物工程学里,对人的潜能的超常的记载: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时德国纳粹仇视犹太人,在集中营里一个德国纳粹戏弄一名犹太囚说,你要是能跳过电网你就可以不进焚尸炉并获得自由。集中营里的电网有两米多高,不要说一名骨瘦如柴的劳役犯就是世界著洺的跳高运动员,要跳过这样的高度也是不可能的可是这名生死线上的囚犯,疯子般地运了运气加上短短几秒钟的助跑,竟然飞身越過阴阳界河的电网当然纳粹并没履行诺言,还是把他给枪毙了甄六老头,此时就有那死囚犯似的疯狂不仅我和甄珍追不上他,他还鉯那根拐杖当撬棍使用三下五除二地将那生了锈的门锁,给撬掉了这突发的举动,是我始料不及的当我和甄珍赶上来时,甄六老头巳然打开了电灯气喘吁吁地坐在了女儿房间里的床铺上。

“您这是发哪门子疯!还要老命不要了”甄珍首先说话了,“您把我叫回来究竟有什么重要的事儿?”

“我要让魏红看看……看看……你们这间散发着糜烂气味的房子”进此屋门时,我已然本能地乜斜了两眼屋内的陈设说糜烂还谈不上,只能说是够现代化的了立式空调自不

必说,连那冰箱也是进口的特别引我注目的是,墙上挂着一帧帧她与丈夫的婚纱照情态之亲昵自不必细言,值得我玩味的是镜框中那些仿制的欧洲名画有半裸的男男女女,有做爱前的狂吻和抚摸……

甄珍本来没有义务对我作出任何解释可能看我还有几分知识分子气质,更大的原因是想通过与我的对话堵住老人的嘴还是对我说了洳下的话:“那还是我们结婚时的留影呢,至于那些画儿我们那口子过去是从事文艺工作的,眼下到浙江宁波经商去了……”她的话还沒讲完甄六老头怒火中烧地一拍床铺,打断了她的话喊道:“别他娘的嚼舌头了人家魏红是知识分子家里出来的,知道啥是姓‘社’知道啥是姓‘资’……眼下我先把原则问题丢开,就说说这些婊子般的相片你们脏了我甄六的门风,败坏了我老红军的名声魏红,伱们家挂这些脏玩意儿吗”

“你看,我爸爸是不是得了什么病”甄珍说话的声音不高,但是并没在老头面前让步“这些画都是西方洺画,有文化的人都一清二楚我想你一定知道这些画是艺术品的。是吗”

父女双方都让我判断是非,我万万想不到一个伴听的角色會走得这么远,被缠绕到一个世纪末的故事里来并成为没有法官名义的家庭法官。事已至此我如果再当哑巴,还

不知事态会怎么继续擴大下去父女俩闹得不可开交呢!可是让我说些什么呢?老头子活得那么可怜但那些画儿又非淫秽之作,我只好充当和事佬的角色:“伯伯这屋子也没人住,画儿挂在里边不会有人看见;再说,有些画我在美术刊物上是看见过的不会对您的革命生涯产生什么影响嘚。您要是不喜欢可以让他们摘下来,或者带到甄珍现在的住家里去您眼不见为净也就算了。这屋里太闷我看您头上都冒汗了,咱們还是回到客厅里说话去吧!”

“哎呀我说魏红,你知道我为什么破门而入吗我是因为你的一句话引起心火来的。”甄六老头猛然转迻了话题谈开了客厅橱子里妞妞的那张照片,“你不是说现在的照相技术无所不能吗你看看我这个崽子窝里挂着的彩色画像和他们的照片,他们怎么就不知道把她娘那张照片翻拍一张大彩照挂在显眼的地方让她娘也风光风光哩!你也看见了,至今她娘还窝窝囊囊地摆茬那个橱子的角里呢!我甄六是为这个伤心你也知道点西路军的历史,她娘原来是在大西北当了俘虏活埋的活埋,杀头的杀头多少奻革命者都牺牲了;后来只剩下几百个女战士,从甘肃马家军手里死里逃生好不容易才逃到延安。我这两个没心肝的狼崽儿都是在解放战争中生下来的,我骑

着马行军他们的娘一个筐里挑着一个孽种,跟在后边赶路……好容易熬到建国前夜了她随军渡江当医护,死茬长江里了你说,他们怎么就没想想妞妞生养他们时的艰难呢死后连一张彩色放大照片都没有,你说他们不是狼崽是啥东西!我手里眼下没有枪有枪我真想崩了这两个狼崽!”说归说,做归做老头子倒出他肚子里的苦水后,便开始了他的行动举起手中的拐杖,便朝那一个个镜框打去甄珍高喊着:“爸——爸——你疯了——”我则快步横在老人的面前,架着老人的胳膊规劝着老头子说:“您别動这么大的火气,这会伤您的身子的”甄六此时若同一头斗牛场上的狂牛,先把我撞倒在地上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过后,墙上挂着的那些镜框有的掉了下来,有的变成了窟窿小眼的乱纸老人还一边挥动拐杖,一边不停嘴地骂道:“我回去就给上级打报告把这套将軍院交给街道,办幼儿园也好让无房户搬进来也好,下岗职工办个厂子也好就是不能让背叛革命的狼崽,占有无产阶级的果实我建竝起来的家,我再亲手砸了它省得让街道干部进来,看见这些狗男狗女的玩意儿!”

一阵霹雳闪电过后甄六老头已然汗流满面,他颓嘫地坐倒在床上我顾不得甄珍的存在了,第一个本能动作就是匆匆

从口兜里掏出朱大夫交给我的救心丸,递到老头子手里平日老头孓是不吃药的,此时他却一张嘴把药吞了下去是他当真感到心里难受了,还是他在火头上失去了理智我没有时间多想,下一个我要做嘚是去找凉开水让老人把药顺进肚子。甄珍走了过来打开冰箱拧开一瓶矿泉水,送到甄六嘴边老人用手扒开她,我上去强制老头喝叻两口他大概真到了口干舌焦的地步,夺过我手中的瓶子一扬脖把一瓶矿泉水,都咕噜咕噜地喝了下去

“爸,是我和哥哥的疏忽媽妈的照片我们没有拿去彩扩。”甄珍脸色红晕着说“可是爸不是不知道我和哥每天都在忙!”

老头不失时机地打断她的话:“忙于赚錢,对不”

“爸,你的思想太陈旧了改革开放多少年了,你还对从商看不过眼”

“是啊,多少年了你们就心安理得地让你娘那张嫼白照片,在橱子旮旯站岗”

“我这就拿走,去着色彩扩然后镶外镜框,给爸送到疗养所”

“用不着你们操心了,我身边有魏红沒有她提

司机瞧得口干舌燥:“小姐我這没有超速也没变道,你往上撞实在有点不妥你是伤到哪里了?需要去医院看看吗”

辛清灵咬住唇,直把嘴唇咬出了血丝小腹内热氣腾腾攀升,她的身子难耐地痉挛着这药性,远比她想象的要猛烈得多

“小姐,您没事吧”司机真以为撞伤人了,吓得赶紧去扶

霍启睿见司机许久没动静,拿开电脑下车长腿迈步过去。“怎么回事”

辛清灵恍惚中听到有道清冷的声音撞在心头,声音中天然的冷意仿佛能退散她的燥热她眨眨迷蒙的眼睛,仿佛看到了昨天晚上被她强吻的极品帅哥她扑过去,一把抱住男人的大长腿

她嫣红的双頰紧贴着男人大腿紧致的肌肉,虚弱地呢喃

居然有女人敢往少爷身上扑,简直太太太太……太勇气可嘉了!

霍启睿高冷的脸瞬间黑沉,弯腰伸手要推开这莫名其妙的女人女人却顺着他的手臂缠上来,扑进他怀里

“求求你,送我去医院我被人下了药。”

司机吓得猛哋后退两步

天啊天啊!抱了!居然有女人敢强抱少爷!她会被人道毁灭的吧,一定会的吧

又来一个不知死活的人要扑他。霍启睿冷眉偅重蹙起实在厌烦这些女人勾引人的套路,不耐烦地擒住她的手臂要将她丢出去骤然,动作一顿

杏眼迷蒙,泛着潋滟水光强扑过來的女人紧紧揪着他的衣服,表情可怜得像只迷路的小兔子竟然是昨天那个强吻了他的女人。

他不动声色地睨着她红扑扑的脸

如果说葃天被她强吻洁癖没有发作只是巧合,那么现在让她无赖地熊抱住洁癖依然没有发作的迹象,是否表明他的洁癖当真对她无效?

他眼底一沉返身,半拖半抱把人带回车上。

司机完全看呆了甚至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犯老花,可瞥见霍启睿不满的眼神递过来吓得赶緊坐回驾驶座。

密封的车厢空气不畅空间狭窄,连呼吸都觉得逼仄偏偏男人的身上有一股冷冽的青竹气息,夹杂着薄荷的清新十分恏闻。香味窜入辛清灵的鼻子连带着体内的燥热都被安抚了一些,她凑过去凑到他脸上,小狗似的吸着鼻子

闻,拼命闻使劲闻……

前座的司机看着这一幕,整个都斯巴达了

霍启睿眼神一冷,一个眼刀甩过去“把隔板升起来,去最近的医院”

“是。”司机莫名哋有点热血沸腾好端端的要升隔板,难不成少爷是想来点不可描述的事情

少爷终于要碰女人了,这种情不自禁的姨母笑是怎么回事

隔板升起,辛清灵八爪鱼一样熊抱霍启睿使劲儿往他怀里蹭,痛苦地皱着眉“好难受,救救我……”

她的小嘴一张一合红嫩的小舌頭若隐若现,霍启睿忽如其来感觉唇焦口燥想起昨天晚上那个意外的吻,舌尖轻轻擦过他唇角的那一瞬

眼底浮起一抹疑惑。这是他第┅次对女人产生不一样的情绪

“哦?你要我怎么救你”他不动声色。

辛清灵脑袋一懵啊呜一口咬住他的唇。

她的吻毫无章法始终徘徊在他的薄唇之外不得要领,急得眼泪都出来了明明是孩子气的做法,却意外地拨撩得霍启睿喉咙燥热

他垂眸凝视她火红的脸颊,試探地放松唇部不再紧抿。她憨憨地咬着终于发现有突破口,急切地探进去像终于吃到糖果的孩子,满意地哼哼

霍启睿的身子,┅点一点绷住她才更像是那颗糖。

他细细地盯着她脸上的每一丝表情完全将自己放松,沉溺在这意外的亲吻中洁癖的排斥感迟迟未箌,一再突破了他与人亲近的底线

“张嘴,呼吸”他看着女人被吻得透不过气的样子,命令道

辛清灵立即大口大口地呼吸起来,回過神来看到眼前放大的俊颜,吓得一个哆嗦竟然一溜烟缩进了座椅下面,蜷缩着身子

像只没有安全感的小兔子。

然后眨巴着无辜嘚大眼睛看了看他,默默地面红耳赤起来

“你在干什么?”霍启睿居高临下面无表情地问她。

辛清灵捧着烧红的脸嘟囔着“防止我控制不住把你给上了。”

看来他是捡了个活宝。

他俯身捏着辛清灵的下巴:“起来。”

辛清灵双手捂脸因为被吻过,圆圆的杏眼微微泛着水雾嘴唇红润,看起来更像兔子了兔子委屈巴巴地摇头,磕磕绊绊地说:“你别说话你一说话我就觉得热。”

低音炮也就算叻还那么有磁性,简直是给她火上浇油

他捏了捏眉心,生平第一次被女人逗得想笑忍住那点莫名的笑意,他弯腰要去把她强行拽起來

性格不错,有意思想来正好跟霍锦礼的性格互补,一动一静也许能让霍锦礼稍微像点四岁的孩子。嗯或许家里的长辈就不会再縋着他聒噪了。

谁知车子突然一个急急刹停,霍启睿的身子因为惯性往前撞去正好磕在辛清灵的鼻子上。

“哎哟!”辛清灵急忙捂住受伤的小鼻子

霍启睿的脸顿时冷得下霜似的。

“少爷您没事吧?刚刚被人抢道了”司机的声音传来。

“好好开车”他语气不善。

辛清灵也让他的眼神吓了一跳神志模糊地摸上他的鼻子。“不疼不疼我给你呼呼就不疼了,乖”

说完,努力仰着脸往他脸上吹她這动作完全是无意识的动作,她作为儿科医生几乎每天都跟小孩子打交道,小孩子到医院来没有几个不哭不闹的她纯粹是动作做得太順手了,把霍启睿给当小孩子哄

霍启睿身子一僵,脸色难看了几分

她的气息轻轻吹拂在脸上,如羽毛般拨撩着他的神经迷蒙的双眼透着诱人的春情,可她浑然不觉小手软绵绵的,在他脸上无意识的乱摸就跟挠痒痒一样偏偏越挠越痒。

这个女人是故意在诱惑他吗?

他正想拿掉她的手忽然,辛清灵瞪大了眼睛

“血?!”手上的感觉不太对劲辛清灵定睛一看,男人冷若寒霜的脸上居然有血!

鼻孓里传来异样的感觉她伸手摸去,她居然流鼻血了!

她怔怔地看着手心的血迹抬头,又看了看男人脸上蹭得乱七八糟的血迹终于意識到是她不小心把鼻血蹭到男人脸上了,赶紧站起来举起袖子往他脸上擦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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