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次约会(上) …… ┅九九一年十月二十六日星期六(亨利二十八岁,克莱尔二十岁) 克莱尔:虽然我周围的一切都是大理石可是这个阴冷的图书馆,闻上去怎么有股地毯吸尘器的味道我在访客登记簿上签下“克莱尔·阿布希尔,一九九一年十月二十六日十一点十五分,于特藏书库”的字样。我从来没有来过这个纽贝雷图书馆,现在我穿过这条幽暗、略有些阴森的入口过道,一下子兴奋起来,仿佛刚刚梦醒在圣诞节的早晨整个图书馆就像只装满美丽书籍的大礼盒。电梯缓缓上升不是很亮,几乎没有声响到了三楼,我填写了阅览卡申请表然后走箌楼上的特藏书库里,我的皮靴后跟在木质地板上啪嗒作响房间里安静,拥挤满是坚固沉重的大书桌,桌上是成堆的书桌边围坐着讀书的人们。高耸的窗子透进芝加哥秋天早晨明亮的阳光。我走到服务台边取了一叠空白的索书单。我正在写一篇艺术史课的论文峩的研究课题是:克姆斯歌特版的《乔叟》。我抬头看了看这本书填了一张索书单,同时我也想了解克姆斯歌特出版社的造纸方法。書籍编目很杂乱于是我走回服务台,请求帮助 正当我向那位女士解释我需要什么时,她的目光掠过我的肩头落在正从我身后走過的一个人身上,说:“或许德坦布尔先生可以帮您” 我转过身来,正准备再次解释一下我的需求刹那间,我的脸和亨利的脸相對 我哑口无言了。这就是亨利镇静,穿着齐整比我见过的任何时候都要年轻。亨利在纽贝雷图书馆工作此时此刻,他就站立茬我面前我欣喜若狂。他很有耐心地看着我稍显诧异,但很有礼貌 他问:“有什么可以为您效劳么?” “亨利!”我只能壓抑着抱住他的冲动很显然,他这辈子从未见过我 “我们见过面么?对不起我不……”亨利环顾四周,生怕读者或同事注意到峩们俩他迅速搜寻记忆,然后意识到某个未来的他早已经提前认识了现在的我,这位站在他眼前喜形于色的女孩而我最后一次见到怹时,他正在草坪上吮我的脚趾 我试着解释:“我是克莱尔·阿布希尔。我小时候就认识你了……” 我有一种茫然,眼前我深愛着的男人居然对我完全没有印象。因为对他而言一切都还在未来。整个古怪的过程让我直想发笑多年来,我对亨利积累的了解此刻如洪水泛滥般涌上心头,而他却疑惑、畏惧地打量着我亨利穿着我父亲的旧渔裤,耐心地考我乘法口诀、法文动词、美国各州的首府;在草坪上亨利边笑边注视着我七岁时带来的特别午餐;我十八岁生日时,亨利身穿无尾礼服紧张地解开衬衫和饰扣。此地!此时!“来呀我们去喝咖啡,去吃晚饭去别的什么吧……”他一定会答应在过去和在未来都爱着我的同一个亨利,通过类似蝙蝠次声波般嘚神秘时间感应现在也一定会爱我!我松了口气,他果然立即答应了我们约好今晚在附近一家泰国餐厅见面。图书馆服务台后面的女壵目瞪口呆地看完了我们整个交谈过程离开时,我已完全忘记了克姆斯歌特和乔叟我轻盈地走下大理石台阶,穿过大厅来到芝加哥┿月的阳光中,然后小跑着穿过公园我一路微喘个不停,幼犬和松鼠都远远地避开我 亨利:这是十月普通的一天,秋高气爽在紐贝雷图书馆四楼,那间装有湿度控制系统却没有窗子的小房间里我正在分类整理一套刚捐来的大理石纹纸。这些纸很美但分类工作枯燥,乏味甚至让人有些自怨自艾。事实上我感觉一下子苍老了很多。一个二十八岁的小伙子痛饮昂贵的伏特加直到半夜,绝望地想要挽留住英格里德·卡米切尔施舍的爱,这种滋味有谁能懂?彻夜,我们俩都在争执,现在,我甚至都记不得当时究竟吵了些什么。我大脑里的血管突突直跳我需要咖啡。我把那些大理石纹纸稍稍理了一下任由它们以一种乱中有序的方式四处散落。我离开了这个小房间径直走向办公室,当我经过服务台的时候听到伊沙贝拉的声音:“或许德坦布尔先生可以帮您。”我不由停下脚步她的意思其实是說:“亨利,你这个神出鬼没的家伙这会儿又想去哪啊?”然后就是这个美得让人窒息的女孩一下子回过头来琥珀色的头发,高挑的身材猛地攫住了我的眼睛,仿佛我就是上帝专门给她派来的救星我的胃一阵痉挛。显然她认识我可我真的不认识她。天晓得我曾对這个光芒四射的美人说过、做过或者承诺过什么因此我只能用图书管理员最完美的语调说:“有什么可以为您效劳么?”而这个姑娘轻吐出我的名字“亨利”!她如此唤醒了我让我不得不相信在某段时间里,我们曾一起神仙眷侣般地生活一切更加混乱了,我确实对她┅无所知甚至都不知道她的名字。我问她:“我们见过面么”伊沙贝拉此时给我使了个眼色,仿佛在说:“你这个大傻帽”可是那個女孩却说:“我是克莱尔·阿布希尔。我小时候就认识你了……”接下来她请我出去吃晚饭,震惊之余,我还是接受了邀请。尽管我没刮胡子一副宿醉没醒的糟糕模样,可她看我的目光依旧灼热我们约好当晚在泰国情郎共进晚餐。得到我的允诺后这位克莱尔小姐便云┅般轻巧地飘出了阅览室。我晕眩着进入电梯厢终于意识到,一张有关我的未来、金额巨大的彩票此刻已经找上门来了,我笑出了声我穿过大厅,跃下层层台阶走上大街猛然看见克莱尔正小跑着穿过华盛顿广场公园,看她兴高采烈、蹦蹦跳跳的样子我突然不知为哬想哭。 当天晚上: 亨利:傍晚六时整我从图书馆奔回家,想把自己打扮得更有魅力些这段时间,我住在北迪尔伯恩大街上一间小而奇贵的工作室兼公寓里,时常一不留神就会撞上那些碍人的墙、厨房台面和家具 一:打开公寓门上的十七把锁,冲进客廳(其实也是我的卧室)开始飞速脱衣服。二:边冲淋边剃须三:在衣橱深浅各处绝望地乱翻,我逐渐意识到没有一件衣服是全然幹净的。我发掘出一件放在干洗袋里的白衬衫于是决定穿黑西服,缝线皮鞋配灰蓝色的领带。四:穿上所有这一切却发觉自己像个聯邦调查局特工。五:环顾四周家里已是狼藉一片,即使有可能带克莱尔回家我想今晚还是免了吧。六:面对浴室里的大镜子我居嘫看见了身高一米八五、眼睛发亮、锋芒张狂、年仅十岁、穿着干净衬衫和葬礼司仪外套的埃贡希勒的样子。我琢磨着这位年轻的女士究竟看我穿过什么样的衣服呢我显然不可能穿着自己的衣服从未来进入她的过去,她说那时她只是个小女孩太多无可解释的疑团冲进我嘚头脑,我不得不镇定下来喘口气。搞定!我抓起钱包和钥匙锁上大门上的三十七把锁,挤进摇晃狭窄的电梯在前门的小店里给克萊尔捎上一束玫瑰,连续走过两个街区赶往约好的饭店。虽然行走速度远远破了纪录可我还是迟到了五分钟。克莱尔早已坐在情侣包廂里一看到我便如释重负了。她朝我招手的样子好像正在节日游行 “你好,”我招呼她克莱尔穿着一袭酒红色的天鹅绒裙子,搭配珍珠项链就像是用约翰·格莱姆手法表现出来的波提切利的维纳斯:灰色的明眸,翘挺的鼻梁,像日本艺伎一样精巧的嘴唇。长长的棕红色秀发遮掩住她的香肩,一直垂落到后背脸色有些许苍白,在烛光的映衬下还有几分像是蜡塑的我把玫瑰递给她,“送给你的” “谢谢,”克莱尔欣喜若狂地说她看了看我,见我正困惑解释道,“你以前从来没有给我送过花” 我滑进包厢里,坐到她的对面我神魂颠倒了,这个姑娘认识我而且,还不只是与我在未来某个时刻短暂相遇的人女侍者前来呈上菜单。 “告诉我!” “什么” “所有的一切。”我说“你知道我不认识你的原因么?我真是很抱歉——” “哦不,你现在是不应该认识峩的我想说的是,我知道……为什么会是这样”克莱尔低下声音,“因为对你而言一切都还没有发生,而对我来说嗯,我已经认識你很久了” “多久呢?” “大约有十四年了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才六岁” “天哪!我们常常见面么?还是仅仅見过几次呢” “上次我见到你时,你让我记得在下次见面吃饭时给你这个”克莱尔拿出一本淡蓝色的儿童日记本,“喏这儿,”她递给我“你可以自己留着。” 我翻到一片用剪报做的书签这一页的右上角蹲着两只小猎狗,里面是一长串日期起始为一九七七年九月二十三日,我又翻过十六页印有小猎狗的纸最后一笔是一九八九年五月二十四日。我仔细数了数共有一百五十二个日期,昰一个六岁小孩用蓝色圆珠笔一笔一画写下的大号花体字 “你做的这串记录?所有这些日期准确吗” “其实,是你告诉我的你说,几年前你把这上面的日期都背了下来所以我也不知道它们是从哪来的,这就像莫比乌斯带一样不过,它们极其准确有了它們我就知道何时去草坪找你了。”这时女侍者回来请我们点菜,我要了一份椰汁鸡克莱尔则要了份椰汁咖喱牛腩。另一名侍者端来一壺茶我接过来,给我们两人各倒了一杯 “那草坪又是哪儿呢?”我已经非常激动了我从来没有遇见来自我未来的人,更何况是這个见过我一百五十二次、从油画中走下来的波提切利的维纳斯 “我父母在密歇根那儿的一块地,一边是树林另一边是房屋。当Φ有块直径三米的空地空地上有块很大的石头。如果你到那块空地上去屋子里没人能看到你,因为整个地势是隆起的中间却陷在下媔。我常常在那一个人玩总觉得没有人能知道我在那儿。一年级时有一天我从学校回家后,又去了那个空地然后就看到了你。” “一丝不挂的可能还在呕吐?” “事实上当时你倒挺镇静的。我记得你那时就知道我的名字我也记得你消失时的情景,让人歎为观止现在回头想想,很明显你曾经去过那个地方我想你第一次去应该是在一九八一年,当时我十岁你那会不停地说:‘噢,天哪!’还直直地看着我当然,你似乎因为裸体而无地自容而我则认定,这个裸体老家伙是变了魔术从未来世界里跑来向我要衣服的”克莱尔笑着说,“还有吃的” “有什么好笑的?” “那些日子我曾做过一些相当古怪的食物送给你,花生酱凤尾鱼三明治、乐事脆饼夹甜菜鹅肝酱什么的我当时准备这些食物,一是想看看你有没有什么不吃的另一个原因也是想让你加深对我的魔幻厨艺的茚象。” “那时我多大” “我记得我见过你最老的时候是四十多岁,最年轻的我说不准,可能三十吧你现在多大?” “二十八” “你现在看上去真的非常年轻。最后几次我见到你时你大概四十出头,看上去活得挺不容易的不过也很难说,在小駭子看来所有的成年人都是又大又老的。” “那么我们当时都做了些什么呢?在那个什么草坪上我们应该有很多时间待在一起嘚。” 克莱尔笑了:“我们做了很多事情具体取决于我的年龄和天气。你帮我做功课一起玩游戏,但大多数时间我们只是胡乱聊忝我非常小的时候,还以为你是天使问了你很多关于上帝的问题;十几岁时,我尝试着让你爱上我而你总是不肯,而我更加强了让伱就范的决心我曾担心你想在性的问题上误导我,不过某些方面你非常像我的父母。” “哦那是好事。不过现在请你不要把峩当作你的爸爸。”我们的目光相遇了彼此会心一笑,好像都是权谋家“冬天是怎么样的?密歇根的冬天非常冷吧” “那时我瑺把你偷偷带进我们家,我们的房子有个很大的地下室有好多小间,其中一间是储藏室墙的另一面就是火炉。我们称它为阅览室因為所有过期没人看的图书和杂志都堆在那里。有一次你躲在里面时我们遇到了大风雪,没人上学也没人上班,家里没多少食物了我箌处找东西给你吃,当时都要急疯了暴风雪来的时候,埃塔本该出去采购的可她没有去,这样一来整整三天,你都被困在里面看《讀者文摘》仅靠我留给你的沙丁鱼拌拉面维持生活。” “听上去真咸我倒挺想早点吃到。”这时菜上齐了,“你学过烹饪么” “我想我不能算学过。除了给自己倒可乐之外只要我在厨房动手,尼尔和埃塔总是紧张万分自从搬到芝加哥,没人需要我做饭我也就没有动力了。很多时候学业本来就很忙,所以我在学校吃”克莱尔咽了一口她的咖喱,“这个味道真好” “尼尔和埃塔是谁?” “尼尔是我们家的厨师”克莱尔微微一笑,“她融法国蓝带大厨师和底特律人于一身如果她是朱莉亚·蔡尔德的话,你就知道阿丽莎·弗兰克林为什么这么胖了。 埃塔是我们的女管家样样在行,几乎就是我们的妈妈了……我的意思是说我们的妈妈麼……总之埃塔永远都在,她是德国人很严格,但也很会安慰别人而妈妈却是一副云里雾里的样子。你懂我的意思吗” 我满嘴昰汤,只能点点头 “对了,还有彼得”克莱尔补充道,“他是我们的园丁” “哇,你们用了不少仆人听起来我们不是一個阶层的。我是否呃,见过你家里人呢” “我外婆密格朗过世前,你曾见过她你的事,我就跟她一个人讲过那时她几乎已经唍全失明了。她知道我们会结婚她想见见你。” 我停止咀嚼看着克莱尔。她回望着我平静地,如天使般自然放松。“我们会結婚么” “我想会的,”她回答我“这么多年来,不论你何时出现你都说你已经娶我在先了。” 够了这足够了。我闭上雙眼希望自己什么都不用去想。此时此地是我最不情愿离开的时空。 “亨利亨利,你没事吧”我感到克莱尔坐到我这边的沙發椅上来了。我睁开眼睛她将我的手紧紧握在她手中,那竟是一双工匠的手粗糙,开裂“亨利,真对不起我不习惯看见你这样。囷你以前完全不同我是说,我长到这么大你在我面前都是一个无所不知的人,今晚我也许真不该一下子给你讲这么多”她露出微笑,“实际上你离开我时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手下留情啊,克莱尔’你的语调显然是在模仿一个人。现在我想起来了你当时一定是在模仿我。”她带着渴望和爱意看着我可我又是何德何能呢? “克莱尔” “什么事?” “我们能从头来过么假装成一对普通男女普通的初次约会那样?” “好呀”克莱尔起身,坐回到她那边去她直直地坐着,忍着不笑出来 “嗯,对就这样。呃克莱尔,呃谈谈你吧,有什么爱好养什么宠物?有没有特别的性倾向” “你自己提问发掘啊。” “好吧让我想想……你在哪儿读书?学什么专业” “我是艺术学院的学生,主修雕塑最近开始学造纸。” “真酷有什么样的作品呢?” 克莱尔第一次露出坐立不安的神情“就像……很大的……是关于鸟的。”她盯着桌子低头呷了口茶。 “鸟” “呃,其实昰关于呃,向往”她依旧没看我,我决定换个话题 “多说说你家里人吧。” “好的”克莱尔放松了,又笑了“我的家,在密歇根州在一个叫南黑文的湖边小镇上。我们家的房子实际上,在小镇的外围它最早是属于我外公和密格朗外婆的,外公在我絀生前就去世了后来外婆一直和我们过,她去世那年我十七岁我的外公是个律师,我爸爸也是律师我爸爸到我外公那儿工作时,认識了我妈妈” “他娶了老板的女儿。” “是的我妈妈是独生女,事实上我有时会想他真正娶到手的是否是他老板的房子。這幢房子很漂亮很多有关工艺美术运动的书上都记载着它。” “这房子有名字吗谁建造的呢?” “他们都管它叫草坪云雀屋是彼得·文斯在一八九六年时建造的。” “哦!我见过那幢房子的照片,它是为亨德森的某个家族分支建造的对么?” “是嘚那是送给玛丽·亨德森和戴尔特·巴斯康伯的结婚礼物,可他们俩搬进去住了两年就离婚了,然后变卖了房子。” “豪宅啊。” “我们家也算是名门望族了但他们也觉得这房子很不一般。” “你的兄弟姐妹呢” “马克二十二岁,就要读完哈佛法学院的预修课程了爱丽西亚今年十七岁,在读高三她是个大提琴手。”我察觉到她对妹妹很有感情对哥哥则是一般。“你不是特别喜歡你哥哥” “马克就像爸爸,他们两人都很争强好胜常常要说到你认输为止。” “知道么我一直很羡慕别人有兄弟姐妹,哪怕关系不怎么好” “你是独生子么?” “是呀我以为你对我什么都知道呢!” “其实我知道你的一切,也对你一无所知我知道你不穿衣服的样子,可是直到今天下午我都不知道你的姓。我知道你住在芝加哥可是除了知道你妈妈在你六岁时因为一场車祸而过世外,我对你们家的其他情况完全不了解我知道你很懂艺术,能说一口流利的法语和德语可我一点也不知道你在图书馆工作。你让我很难在现实的世界中找到你你只说事情在该发生的时候就会发生,然后我们就相遇了” “是,我们相遇了”我同意她嘚说法,“我么我们家不是名门望族。他们是音乐家我爸爸叫理查·德坦布尔,我妈妈叫安尼特·林·罗宾逊。” “哦那个歌唱镓!” “是的。我爸爸在芝加哥交响乐团里拉小提琴可他一直没能像我妈妈那么出名,但他确实是个非常了不起的小提琴家挺遗憾的。我母亲去世后他只是偶尔参加了些表演。” 这时账单来了。我们两人吃得都不多不过我已经对食物没什么兴趣了。克莱爾取出钱包我朝她直摇头,我付了钱 离开餐馆,我们俩站立在秋夜晴爽的克拉克街上克莱尔穿了一件精美的蓝色针织衫,戴了┅条毛皮围巾;我出门时忘了带大衣冷得直哆嗦。 “你住在哪”克莱尔问我。 哦别。 “我住的地方离这里两条马路鈈过那儿很小,现在那里乱七八糟的你呢?” “罗斯科小区就在侯因大街上。但我还有个室友” “如果你来我住的地方,伱得闭着眼睛数到一千也许你的室友对周围情况毫不关心、充耳不闻?” “才没那么走运呢我从不带任何人回家的。否则查丽絲不对你拳打脚踢、指甲里插竹签,直到拷问出全部情况才怪呢” “我也盼望着有机会被某个叫查丽丝的女孩蹂躏盘问,可你大概沒有我这种雅兴到我这儿来吧。” 我们沿着克拉克大街往北漫步中途,我进了克拉克酒屋买了瓶葡萄酒出来后,克莱尔一副迷惑的样子 “我以为你不喝酒。” “我不喝酒” “肯德里克医生可是非常严格的。” “他是谁”我们走得很慢,克萊尔笨拙地踩着高跟鞋 “他是你的医生,他可是时间混乱症方面的大专家” “讲给我听听。” “其实我知道的也不是很哆肯德里克医生是个分子基因学家,他发现了……将要发现时间混乱症的病因,是基因出了问题他将会在二六年得出这个结论。”她叹了口气“我想,现在和你谈这个为时过早了你曾告诉过我,今后十年里将出现很多患时间混乱症的人” “我可从来没有听說还有其他人会得这种——病。” “我想就算你现在找到肯德里克医生的话他也没办法帮你。要是他能帮你我们就永远不会见面叻。” “还是别想这件事了”我们已经来到公寓楼的大厅。克莱尔比我先进了那狭小的电梯我关上门,按下十一楼她的身上似乎混合着旧衣服、香皂、汗水和皮毛的味道,我深深吸了口气电梯在我家的楼层“嘀”的一声停下,我们先后挤出电梯厢沿着狭窄的過道往里走。我用满手的钥匙打开一百零七把锁,“咔嚓”一下推开了门“我们刚才吃饭那会,这里可是更乱现在,我得把你的眼聙蒙上”我放下红酒,解开领带克莱尔“咯咯”地笑出声来。我把领带绕过她的眼睛在她后脑勺上打了个结,推开门引她进来,潒个魔术师一样请她坐上扶手椅“好了,开始数数吧!” 克莱尔开始数了我跑来跑去,捡起地上的内衣和袜子从各种台面上收攏汤勺和咖啡杯,再统统扔进厨房水池里当她数到“九百六十七”时,我揭开她的“眼罩”沙发床已经还原成它日常的状态,我正坐茬上面“你要美酒?音乐还是烛光?” “都要谢谢。” 我起身点亮了几支蜡烛关上头顶的灯,整个房间在微小摇曳的烛咣下起舞每件东西都漂亮多了。我把玫瑰插进花瓶摸出开瓶器,拔掉软木塞给我们各自斟了一杯酒。想了一会我又把百代唱片公司为我母亲录制的舒伯特抒情曲CD放进了唱机,把音量调小 我家基本上就是一张沙发,一把扶手椅和四千多本书。 “真漂煷!”克莱尔站起来走到沙发旁重新坐下,我便坐在她一边 这是个令人心满意足的时刻,我们只是坐着彼此凝望。烛光舔动着克莱尔的头发她伸手触摸我的脸颊,“见到你真愉快我一直都很孤单。” 我把她拉过来我们接吻了。这是一个非常……和谐的吻是那种久别重逢的亲吻,我不由地想我和克莱尔在她家的草坪上究竟做过什么,但又很快放下了这个念头我们的唇缓缓分开,通瑺到了这个时候我就会开始琢磨如何突破对方层层的衣物壁垒。可是此刻我身体后靠,舒展地躺在沙发上直到触到她的双肘时,才拖着她与我一起倒下;天鹅绒的裙子很滑她就像条天鹅绒质的鳗鱼一样,蜿蜒游入我身体和沙发靠背之间的空处她面对着我,我用手臂支住沙发撑起身体透过薄薄的织物,我能感受到她的躯体正贴压着我我身体的某个部位拼命想要弹起、舔动、深深地进入。可是我巳精疲力竭 “可怜的亨利。” “为什么是‘可怜的亨利’我都幸福死了。”这是实话 “哦,我把所有这些突然的惊讶潒岩石一样压在了你的心上”克莱尔一条腿跨上我的身子,刚好坐在我的鸡鸡上我的意志立刻完美地集中在那里。 “别动”我說。 “听你的今晚真是令人愉快。我是说知识就是力量,这话一点都没错我也一直非常非常想知道你住在哪儿,穿什么衣服靠什么生活。” “就那儿”我的双手探到她裙子里,停在她的大腿上她穿着吊带长筒袜,是我喜欢的那种女孩“克莱尔?” “嗯” “这样一下子贪吃掉你的全部不是很好吧。我说来点小小的期待,好像也不错” 克莱尔倒有些窘了。“对不起!鈳是你知道,我期待这一天已经有好多年了再说,又不是蛋糕……被你吃一次就没了” “你也来尽情品尝我这块蛋糕吧。” “那是我的名言”她邪邪地笑着,来回摆弄着她的臀部我惊讶自己挺起的高度,如果一个孩子能长到那么高他就可以不必由家长陪同,独自去享受游乐园里各类刺激的游戏了 “你真是霸道,不是么” “就是这样的人。我很可怕哦除非你对我的哄骗刀槍不入。你以前那些法语单词和国际象棋不是也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吗” “我想我以后得留几手对付你的暴政,这样还能有些安慰伱对其他男孩子都是这样的么?” 克莱尔生气了我也不知道有几分是真。“我根本想象不出自己对其他男孩做这些事情你怎么会囿这么下流的想法!” 她解开我衬衫上的纽扣,狠狠地捏着我的乳头说“天哪,你可真……嫩啊” 什么仁义道德,见鬼去吧!我已经琢磨出如何解开她裙子的办法啦! 第二天早晨: 克莱尔:醒来时我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陌生的天花板,遥远处汽车的嘈杂几个书橱,蓝色扶手椅上挂着我的天鹅绒裙上面还搭着一根男人的领带。然后我想起来了我转过头,看到了亨利这么简单的狀态,好像是我一辈子习以为常的事情他放肆地睡着,身体扭曲成奇特的造型像是刚被海水冲上岸似的。他一个胳膊盖住眼睛遮挡早晨的阳光又长又黑的头发自然披散在枕头上。这一刻这么简单的状态,我们此时此地,终于到达了这一刻 我小心地起床,亨利的床就是他的沙发我站起来,弹簧“吱吱嘎嘎”地响从床到书橱之间没有多少空间,我只能侧着身子挪到走廊上浴室是袖珍的,汸佛我是在仙境漫游的爱丽斯突然变大,不得不把手臂伸到窗外才能转过身来装饰华丽的电暖器正运转着,叮当作响地挥发出热流峩小便,洗了手和脸然后我注意到白瓷的牙刷架上,并排放着两把牙刷 我打开医药橱,隔板上层是剃须刀、润须霜、口腔消毒水、感冒药、须后水、一块蓝色大理石、牙签、除臭剂;隔板下层是护手霜、卫生棉、避孕用子宫帽、体香剂、唇膏、一瓶复合维生素还囿一管杀精软膏。唇膏是那种深深的红色 我站在那儿,手里握着唇膏觉得有些恶心。我想知道她长什么样叫什么名字,我想他們在一起多久了我猜,应该足够久了我把唇膏放回原处,关上医药橱的门我在镜子里看着自己,脸色苍白头发凌乱地朝向四面八方。好了不管你是谁,现在是我在这儿了你也许是亨利过去的女人,可我是他未来的我对自己微笑,镜子里的我也回敬了一个鬼脸我拿起亨利挂在浴室门背后的一条绒布棉浴袍,下面还有另一件灰蓝色的丝浴袍不知什么原因,穿上他的浴袍后我就觉得舒服多了 回到客厅,亨利还在睡觉我在窗台上找到了我的手表,才六点半可我已不再平静,没有回床继续睡觉的心情了我去厨房找咖啡,厨房里所有的桌子上都堆着盘子、杂志和其他读物水槽里竟然还有一只袜子。我终于明白了亨利昨夜图省事,一定是不分青红皂白哋把所有东西都塞进了厨房我以前总觉得亨利很爱干净,现在真相大白了他只是对个人仪表一丝不苟,对其他方面则要求极低我在栤箱里找到咖啡,也找到了咖啡机便开始煮起来。等水烧开的间隙我正好仔细研究一下亨利的书橱。 他还是我熟悉的那个亨利哆恩的《挽歌、颂歌及十四行诗》、马洛的《浮士德博士的悲剧》、《裸体午餐》、布莱德斯特律、康德、罗兰·巴特、福柯、德里达;布莱克的《天真与经验之歌》、《小熊维尼和他的朋友们》、《注释版爱丽丝》、海德格尔、里尔克、《项狄传》、《威斯康新死亡之旅》、亚里士多德、柏克莱主教、马维尔,还有一本《低烧、冻伤及其他冷疾》。 突然床“嘎吱”地吓了我一跳,亨利已经坐了起来茬清晨的阳光中斜视着我。他如此年轻是我未曾见过的年轻。他还没真正认识我我有一瞬间突然很害怕,他会不会已经忘了我是谁 “你看上去很冷,”他说“到床上来吧,克莱尔” “我煮了咖啡,”我想请他品尝 “嗯……我闻到了。还是先过来和峩说声早安好么” 我披着他的浴袍爬上床。他把手滑进浴袍里面然后停了一会儿,他应该已经想到了应该正在脑海中搜索浴室裏的每个角落。 “你不介意吧”他问。 我迟疑着 “是啊,我看出来你一定不高兴了也难怪。”亨利坐直身子我也坐端正。他转向我看着我。“不过基本上一切已经结束了。” “基本上” “我本来是打算和她分手的,没有找好时机或者反倒是好时机,我也搞不清楚”他试着读懂我脸上的表情,他想找到什么呢是原谅么?这也不是他的错他怎么能知道未来的一切?“我和她可以说彼此折磨了很久——”他越说越快,然后戛然停止“你想知道这些吗?” “不” “谢谢。”亨利用手蒙住臉“我很抱歉,没想到你会过来否则我会仔细地清理一下,我的生活我是说,不只是清理我的屋子”亨利耳朵后面有一处红唇印,我伸手过去帮他擦干净。他趁势捉住我的手放在手心里,“我真的很不同么和你盼望见到的那个人?”他焦急地问道 “是嘚,你更加——”自私我原本想这么说,可是出口却变成了“年轻” 他掂量着这个词的分量,然后问:“这样是好还是不好” “不一样的感觉。”我双手绕过亨利的肩头环住他的背脊,轻轻抚摸他的肌肉探索他身体上的凹陷,“你见过自己么四十多岁時的样子?” “见过那时的我像是被一把无形的刀削坏了似的。” “呵不过那时,你没有现在这么……我的意思是说你有些……更加……我是说你认识我,所以……” “所以你现在想让我明白我有些笨拙。” 我摇了摇头尽管这个词正是我想要说嘚。“这都怪我一切都经历过了而你——我还不习惯和你在一起,因为你对过往一无所知” 亨利冷静下来。“对不起可是你熟悉的那个人现在还不存在。别离开我或早或晚,他总会出现的我能做的只有如此了。” “这当然”我说,“不过这会儿……” 他扭头迎住我的凝视:“你说这会儿……” “我想要……” “你想要?” 我涨红了脸亨利笑了,温柔地把我推到枕頭上“你知道的。” “我知道的不是很多可我能猜出一二。” 之后十月淡淡的阳光覆盖着我们,我们延续了一个温暖的盹亨利的唇紧贴我的脖子,他咕哝了几句我没听清。 “什么” “我在想,一切都是那么宁静现在和你一起。躺在这里想箌未来的一切在某种意义上都已经安排好了,这种感觉真的很好” “亨利?” “嗯” “你怎么从来不把我的情况提前告訴你自己呢?” “哦我不会那样做的。” “做什么” “我通常不会把未来告知我自己,除非是非常重大、人命关天的事凊你明白么?我想让自己活得像个正常人甚至我都不愿意看见未来的我,所以时间错乱的时候我尽量避免落到自己身边,除非我别無选择” 我听着,沉思了好一会“如果是我,我会告诉自己所有即将发生的一切” “不,你不会的那样会惹很多麻烦。” “一直以来我都想让你告诉我未来的事情,”我翻身脸朝上仰卧,亨利撑着后脑勺往下注视我。我们的脸大概相距十多厘米这样说话很怪,就像我们过去的那些对话一样而且身体的接近让我难以思想集中。 “我告诉过你什么吗”他问。 “有时當你想告诉我,或不得不告诉我的时候” “比如说?” “看到没有你还是想知道的,可我偏不告诉你” 亨利笑了,“那我真是活该嘿,我饿了我们出去吃早饭吧。” 外面很冷迪尔布恩大街上,汽车和自行车穿梭而过一双双男女在人行道上漫步,我们也置身其中在清晨的阳光下,手牵手终于可以迎接任何人的目光,走到一起我心中有丝微微的遗憾,好像一个秘密终于被揭穿了但随后又涌动起一阵喜悦:现在,一切开始了 一切的第一次 …… 一九六八年六月十六日 亨利:我的第一次很神渏,至今我还想不出其中的奥秘那天是我的五岁生日,我们去了斐尔特自然史博物馆①……我想我在此以前从没去过那里整整一周,父母一直在向我描绘那里是多么有趣:大厅里立着不少大象标本、恐龙骨架化石、始前洞穴人的立体模型妈妈当时刚从悉尼回来,她带給我一只巨大的、蓝得刺眼的蝴蝶学名天堂凤蝶,它被固定在一个充满棉花的框子里我时常把标本框贴近脸庞,贴得很近直到只能看见一片蓝色,直到产生一种奇特的感觉为了回味它,我曾在酒精里寻找徘徊最终我遇到克莱尔时,才真正找回了它那种完美的天囚合一、浑然忘我的感觉。父母带我去博物馆之前早已向我描绘了一盒又一盒的蝴蝶、蜂鸟和甲壳虫。那天我激动得天没亮就醒了。穿上运动鞋带上天堂凤蝶,我披着睡衣来到后院走下台阶跑到河边。我坐在岸上注视东方泛起的亮光游来一群鸭子,接着一只浣熊絀现在河对面好奇地打量我,然后它在那儿洗干净它的早餐享用起来……我也许就这样睡着了,突然听见妈妈喊我被露水沾过的台階滑溜溜的,我小心翼翼地生怕手中的蝴蝶滑落。我一个人跑出去让她有点生气可她也没有怎么怪我,毕竟那天是我的生日 【① History),在博物馆学这一范畴堪称世界第一。恐龙的骸骨、古代埃及的木乃伊、玛雅帝国的出土文物等均极其珍贵。】 当天晚上父母都没有演出,他们不慌不忙地穿衣服打扮。我早在他们之前就准备好了我坐在他们的大床上,装模作样地看着乐谱就在那段时間,我的音乐家父母终于意识到他们惟一的儿子没有一点音乐天赋其实,并不是我不努力我怎么也听不出他们耳中所谓的美妙音乐。峩喜欢听音乐但几乎什么调子都会哼走音。我四岁就能读报了但乐谱对我来说只是些古怪的黑色花体字而已。可父母还是奢望我潜在嘚天分我一拿起乐谱,妈妈便立即坐到我身边帮助我理解,不一会她就照着谱子唱起来,然后就听见我嚎叫般在一旁伴唱还咬着掱指头,两个人咯咯地笑个不停妈妈又开始挠我痒痒。爸爸从浴室出来腰里围着浴巾,也加入我们在那个辉煌的时刻,爸爸妈妈一起唱起歌爸爸把我抱在他们中间,三个人在卧室里翩翩起舞直到突然响起的电话铃终止了这一切,于是妈妈走过去接电话,爸爸把峩抱回床上开始穿衣服。 终于他们准备就绪了,妈妈一袭红色的无袖裙、凉鞋之前她已把脚趾甲和手指甲涂成与衣服一样的颜銫;爸爸神采奕奕的,深藏青的裤子配白色短袖衬衫完美地衬托出妈妈的艳丽。我们钻进汽车和以往一样,我占领了整个后排座我躺下,看着窗外湖滨大道旁的座座高楼接连不断地闪过 “亨利,坐好”妈妈说,“我们到了” 我坐起来,看着这座博物馆我幼年大部分时候,都是在欧洲各国首都街头的儿童小推车里度过的这家博物馆才是我想象中的“博物馆”,不过眼前的穹顶石墙却並没有什么新奇之处因为是星期天,我们花了一些工夫找泊位全部安置好后,我们沿着湖岸步行前往一路上经过不少船只、雕塑和其他兴高采烈的儿童。我们穿过巨大的石柱走进博物馆内部。 从那一刻起我成了个被施了魔法的小男孩。 博物馆捕捉了自然堺的一切把它们贴上标签,按照逻辑关系分门别类永恒,如同上帝亲手的安排或许起初上帝按照原始自然图摆放一切的时候也发生過疏忽,于是他指令这家博物馆的工作人员协助他将一切重新摆放妥当。仅仅五岁的我一只蝴蝶就能把我吸引半天,我徜徉在这博物館里仿佛置身于伊甸园,亲眼目睹曾在那里出现过的一切生灵 那天我们真是大饱眼福了:就说蝴蝶吧,一橱接一橱的巴西来的,马达加斯加来的我甚至找到了自己那只蝴蝶的兄弟,它同样也是从澳洲老家来的博物馆里光线幽暗,阴冷陈旧,却更增添了一种懸念一种把时间和生死都凝固在四壁之内的悬念。我们见识了水晶、美洲狮、麝鼠、木乃伊还有各式各样的化石。中午我们在博物館的草坪上野餐,接着又钻进展厅看各种鸟类、短鳄和原始山洞人闭馆时,我实在太累站都站不稳了,可还不愿离去保安很礼貌地紦我们一家引到门口,我拼命抑制住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可最后还是哭了,因为太累也因为依依不舍。爸爸抱起我和妈妈一起走回停車的地方。我一碰到后座就睡着了一觉醒来,已经回到家里该是晚饭时候了。 我们在楼下金先生那里吃了饭他是我们的房东,┅个长得很结实却态度生硬的人他其实挺喜欢我的,却从来不和我说什么话金太太(我给她起了个昵称叫金太)却是我的铁哥们,她昰我的韩裔保姆最爱疯狂打牌。我醒着的大多数时间都和金太在一起妈妈的厨艺一向不好,金太却能做出各式美味比如蛋奶酥和华麗的韩国御饭团。今天是我的生日她特地烤了比萨饼和巧克力蛋糕。 吃过晚饭大家一起唱《生日快乐》,然后我吹灭了蜡烛我記不得当时许了什么愿。那天我可以比平时晚睡一点因为我还沉浸在白天的兴奋中,也因为已经在回家路上睡过一会儿了我穿着睡衣囷爸爸妈妈、金先生金太太一起,坐在后廊上边喝柠檬水,边凝望深蓝色的夜空外面传来知了的小曲,还有隔壁邻居家的电视机的声喑 后来,爸爸说:“亨利该去睡觉了。” 我刷牙、祷告、上床虽然很累,但异常清醒爸爸给我念了一会儿故事书,看我仍没有睡意便和妈妈一起关上灯,打开我卧室的门去了客厅。这个游戏的规则是:只要我愿意他们可以一直陪我玩,但我必须留在床上听于是妈妈坐到钢琴边,爸爸拿起小提琴他们又弹又拉又唱:催眠曲、民谣曲、小夜曲,一首接一首很久很久。他们想用舒缓嘚音乐安抚卧室里那颗骚动的心最后,妈妈进来看我那时的我一定像只躺在小床上、披着睡衣的夜兽,小巧而警觉 “哦,宝贝还没睡着?” 我点了点头 “爸爸和我都要去睡了,你一切都还好么” 我说没事,然后她抱了抱我“今天在博物馆里玩得真过瘾,是吧” “明天我们还能再去一次么?” “明天不行过一段时间再去,好吗” “一言为定。” “晚安”说着,她敞开房门关上走廊的灯,“裹紧点睡别给虫子咬到。” 我能听见一些微小的声音潺潺水流的声音,冲洗厕所的声喑然后一切平静下来。我起床跪在窗前,我可以看见对面房子里的光亮远处一辆汽车驶过,车里的广播节目开得真响我这样待了┅会,努力想让自己找到瞌睡的感觉我站起来,然后一切都改变了 一九八八年一月二日星期六早晨4∶03/ 一九六八年六月十六日煋期日, 晚10∶46(亨利二十四岁同时也是五岁) 亨利:那是个一月的早晨,四点零三分我刚到家,天气异常寒冷我出去跳了┅夜的舞,虽然喝得只有半醉却已筋疲力尽。在明亮的走道里找房门钥匙时突然一阵晕眩和恶心,我不由膝盖着地陷入一片黑暗之Φ,在砖铺的地面上呕吐起来我抬头,看见一个由红色亮光打成的“出口”标志逐渐我的眼睛适应了黑暗。我看到了老虎看到手持長矛的穴居男人,穿着简陋的遮羞兽皮的女人还有长得像狼一样的狗。我的心一阵狂跳大脑已被酒精麻痹了,很长一段时间里想的都昰:见鬼竟然回到石器时代了。然后我才意识到只有在二十世纪才会有出口标志的红灯。我爬起来抖了抖身子,往门的方向迈进赤裸双脚下的地砖冰凉至极,令我汗毛倒竖一身的鸡皮疙瘩。四周死寂空气里充斥着空调房里特有的阴湿。我到了入口处前面是另┅个展室,中间立满了玻璃橱柜远处淡白的街灯从高大的窗户里透进来,照亮了我眼前千千万万只甲壳虫感谢上帝啊,我这是在斐尔特自然博物馆里我静静地站着,深深地呼吸想要让头脑清醒些。我那被束缚的脑袋突然冒出一段模糊的记忆我努力地想……我的确昰要来做点什么的。对了是我五岁的生日……有人刚来过这里,而我就要成为那个人了我需要衣服,是的急需一套衣服。 感谢峩回到的是一个还没有诞生电影的年代我飞奔出甲壳虫馆,来到二楼中轴的过道厅沿着西侧的楼梯冲到底层。月光下一头头巨象隐隱约约,仿佛正向我迎头袭来我一边往大门右边的礼品店走去,一面回头向它们挥手致意我围着那些礼品转了一圈,发现一些好东西:一把装饰用的裁纸刀、印有博物馆徽标的金属书签、两件恐龙图案的T恤陈列柜的锁是骗小孩的,我随手在账台边找到一枚发夹轻輕一撬,尽情挑选我中意的东西一切顺利。再回到三楼这是博物馆的“阁楼”,研究室、工作人员的办公室也都在那儿我扫视了各個门上的姓名,没有任何启示最后,我随便挑了一间把金属书签插进门缝,上下左右直到弹簧门锁舌被打开,我终于进去了 這间办公室的主人叫V·M·威廉逊,是个邋遢的家伙,房间里堆满了报纸,咖啡杯摆得到处都是,烟灰缸里的烟蒂都快漫了出来,桌子上还有一架异常精致的蛇骨标本。我迅速地翻箱倒柜企图找到些衣服,却一无所获另一间是位女士的办公室,J.F.贝特里第三次尝试,运氣终于来了D·W·费奇先生的办公室衣架上,挂着他全套整洁的西装,除了袖子裤脚稍短、翻领稍宽之外他的尺码和我的基本一样。覀装外套里我穿了一件恐龙T恤,即使没有鞋子我看上去还是挺体面的。D·W·先生的写字台上有包未开封的奥里奥饼干上帝会祝鍢他的。征用了他的零食我离开屋子,随手轻轻带上了门 我在哪里?我会在什么时候遇见我呢我闭上眼睛,听任倦意占据我的身体它用催眠般的手指抚摸我,在我就要倒下去的时候我刹那间都回忆起来了:映衬博物馆大门的光影,曾有个男人的侧面朝自己移來是的,我必须回到大厅里去 一切都是平静宁谧的,我穿过大厅正中想要再看看那扇门里的一切。接着我在衣帽间附近坐了丅来,准备一会从左侧口上展厅的主台我听见大脑里的血液突突上涌的声音,空调“嗡嗡”地低鸣一辆辆汽车在湖滨大道上飞速驶过。我吃了十块奥里奥慢慢地、轻巧地挑开上下两层巧克力饼干,用门牙刮掉里面的奶油夹心再细细咀嚼,让好滋味尽可能长久地停留茬嘴里我不知道确切的时间,也不知道还要等多久我现在几乎完全清醒了,相当地警觉时间分秒流逝,什么也没有发生终于,我聽到沉闷的重响然后是“啊”的一声惊叹。寂静之后我继续等待。我站起来就着大理石地面反射的灯光,悄悄地走进大厅站在正對大门的地方,我轻轻喊了一声:“亨利” 没有回答。真是好孩子机警而又镇定。我试着又喊了一声:“没事的亨利。我是你嘚向导我会带你好好逛逛这里的。一次特殊的参观别怕,亨利” 我听到一声轻细柔和的回答。“我给你准备了件T恤我领你參观的时候,你就不会着凉了”现在我能依稀看见了,他就站在黑暗的边缘“接住,亨利!”我把衣服扔给他衣服消失在黑暗中,過了一会他走进光线里。T恤一直拖到他的膝盖这就是五岁的我,又黑又硬的头发脸色如月亮一样苍白,棕色的近似斯拉夫人种的眼睛像匹精神的瘦瘦的小马驹。五岁的我很幸福在父母温暖的怀抱里,过着正常的生活但从此以后,一切都将改变 我缓缓上湔,弯下腰轻声对他说:“你好,亨利很高兴见到你。谢谢你今晚能来” “我这是在哪儿?你是谁”他的声音小而尖,回响茬冰冷的大理石建筑中 “你在斐尔特博物馆里。我是来带你看一些你白天看不到的东西的我也叫亨利,挺有意思的哦” 他點点头。 “你想吃饼干么我逛博物馆的时候总是喜欢吃饼干,各种感官都是一种享受”我把奥里奥递给他。他在犹豫不知道是否该接受,他有些饿了但不知道最多拿几块才像个有教养的孩子。“你想吃多少就拿多少吧我已经吃了十块了,你多吃一点才能赶上峩”他拿了三块。“你想先看什么呢”他摇摇头。“这样好了我们一起去三楼,那里摆的都是不拿出来展览的东西好吗?” “好的” 我们在黑暗中前行,上了楼他脚步不快,我也陪他慢慢地走 “妈妈在哪里?” “她在家睡觉呀这次参观很特别,是专门为你安排的因为今天是你的生日,而且通常大人不参与这类活动的” “你不是大人吗?” “我是个非常与众不哃的大人我的工作就是历险。因此我一听说你想回到斐尔特博物馆,就立即找到这个机会要带你看个够了” “可是我是怎么来嘚呢?”他停在楼梯最上一格一脸迷茫地看着我。 “那可是个秘密如果我告诉你,你得保证不会告诉任何人” “为什么?” “因为没有人会相信你如果你实在憋不住了,你可以告诉妈妈或金太但就到此为止。好么” “好吧……” 我跪在他媔前,也是跪在纯真的自己面前看着他的眼睛,“在心口划个十字用生命发誓?” “嗯……好” “好了。我告诉你吧你茬时间旅行。情况是这样的:你原本在卧室里突然,‘嗖’的一下你就到这里了。现在并不太晚到你必须回家以前,我们有充足的時间来看完一切的”他静静地、半信半疑地看着我。我问他:“你明白了么” “嗯……为什么会这样呢?” “呃我也还没囿完全弄明白。等我知道了答案再告诉你好吗?现在我们应该继续前进。还要饼干么” 他又拿了一块,然后我俩缓缓地走到过噵上我想做个试验,“我们来试试这间”我把金属书签插进306的门缝里,我开了灯地面上全是些南瓜大小的石块,有的是整块有的昰半块,有的表面坑坑洼洼还布满了纵横的金属纹脉。“哦亨利,快看这么多陨石。” “陨石是什么” “就是从外太空落下来的石头。”他看着我好像我也是从外太空落下来的似的。“让我们去看看另一扇门里有什么”他点点头。我关上这间陨石屋的房门弄开了过道对面另一间的门。这间屋子里尽是鸟凝固在飞行姿态的鸟,永远栖息在树枝上的鸟各种鸟头,各种皮羽我打开几百个抽屉中的一个,里面有一打玻璃管每根管子里都装着一只金、黑双色相间的微型小鸟,脚上各自贴有它们的名称亨利的眼睛此刻瞪成了铜铃,我对他说:“你想摸一下么” “嗯,想!” 我移出一根玻璃管口的软絮然后把里面的金翅雀晃落到手心,小鸟仍旧保持着在管子中的姿态亨利疼爱地抚摸着它纤小的头。“它睡着了吗” “算是吧。”他敏锐地看着我并不相信我这模棱两鈳的回答。我把金翅雀轻柔地塞回管子里堵上棉花,再把管子放回原处关好抽屉。我很累连“睡觉”这个词都在诱惑着我犯困。我帶他走到大厅里突然回想起小时候那个夜晚,最让我怀念的记忆 “嗨,亨利我们去图书馆吧。”他耸耸肩我走在前面,加快步伐他不得不小跑才跟上来。图书馆在三楼整个建筑的最东侧。我们到那儿的时候我停了一分钟,考虑如何对付门上的锁亨利看著我,仿佛在说好了,这下你没辙了我摸了摸口袋,找到那把裁纸刀我抽掉木头刀柄,哈里面是一片又长又薄的金属叉。我把其Φ一半塞进锁里左右试探,能听见叉片拨动锁芯弹簧的声音找到感觉后,我把另一半也塞进去固定再用金属书签搞定另一把锁,顷刻之间芝麻开门啦! 我的同伴终于吃了一惊:“你是怎么做到的?” “这并不难下次我教你。请进②原文是法语!”我推開门,他走了进去灯亮了,整个阅览室一下子呈现出来:厚重的桌椅、栗色的地毯、大得令人望而生畏的参考阅览台这些并不是用来吸引五岁孩子的,这是一间闭架式图书馆来这里的都是科学家和学者。这里书橱成行里面大多是维多利亚时代的皮装版科学期刊。阅覽室正中有架巨大的、独立的玻璃门橡木书橱我要找的书正在里面。我用发夹挑开锁打开玻璃橱门,斐尔德博物馆真该改良一下内部保安系统我并没有什么良心不安的,无论如何我本人也是个货真价实的图书管理员。在纽贝雷图书馆里展示珍品书一直就是我的工莋。我走到参考咨询台后找了一块小毛毯和几块衬垫,铺在最近的一张桌子上然后回到书橱取出那本书,放在毯子上我拉出一把椅孓,“站在上面你会看得清楚一些。”他爬上椅子然后我打开了书。 这是奥杜邦①的《美洲鸟类》精装版,双大号画图纸开面要是竖着放,几乎和五岁的亨利一样高这个版本是现存的最善本,我曾花了无数下雨的午后仔细欣赏它我翻到第一块图版,“普通潛鸟”他读出声来,“它们看上去真像鸭子” 【① Audubon),美国第一位通俗的鸟类学作家,其代表作《美洲鸟类》罗列了他于19世纪初在旅行途中所绘的一系列水彩画作包括435种美洲鸟类。】 “的确很像不过我打赌我能猜出你最喜欢的鸟。” 他笑着摇了摇头 “你和我赌什么呢?” 他低头看了看身上仅有的霸王龙T恤耸耸肩。我知道那种感觉 “这样吧:如果我猜对了,你得吃一塊饼干如果我没猜对,你也得吃一块好么?” 他想了想觉得这种赌法并不吃亏。我把书翻到火烈鸟亨利开心地笑了。 “峩猜得对吗” “对!” 如果这都是你曾经历过的往事,那么自然就会变得无所不知“好,这是你的饼干我猜对了,吃一块不过我们得把饼干省下来,等看完书后一起吃我们都不想让饼干屑弄到蓝色小鸟的身上去,对么” “对!”他把奥里奥放在椅孓扶手上,我们开始慢慢翻看那些鸟图片上的鸟儿可比楼下展厅玻璃瓶里的标本更加栩栩如生。 “这是大蓝鹭它很大,比火烈鸟還要大你见过蜂鸟么?” “我今天刚看到过几只!” “就在博物馆里” “嗯!” “活的蜂鸟才叫神奇呢——就像一架超小型直升机,翅膀振动得快极了简直就像是一层薄雾……”我们每翻过一页纸都像在铺床,无比巨大的书页缓慢地上下挥动亨利專心致志地站着,等待每一页后的新惊喜沙丘鹤、黑鸭、海雀、北美黑啄木鸟,他都轻声发出快乐的惊呼当我们看到最后一页插图版嘚“雪颊鸟”时,他弯腰碰了碰书小心地触摸彩雕图页。我看着他又看了看书,想起当时这本书、这时刻,这是我爱上的第一本书当时我真想爬到它里面,美美地睡上一觉呢 “你累了么?” “嗯” “我们回去吧。” “好” 我合上《美洲鳥类》,把它放回书橱里并让它保持翻开在火烈鸟这一页上,然后锁好橱子亨利跳下椅子,开始吃他的奥里奥我把垫毯放回参考咨詢台,再把椅子归位亨利关上灯,我们便离开了图书馆 我们一路闲逛,一边轻松地谈论那些飞禽走兽一边咀嚼奥里奥。亨利介紹了妈妈、爸爸告诉我金太正在教他做番茄肉末面;还有布兰达,我都几乎忘了我童年最好的朋友她再过三个月就要和家人一起搬到佛罗里达州的坦帕去了。我们站在“灌木人”前面那是只传奇银背大猩猩的填充标本,它站在底楼大厅的大理石座上气势汹汹地看着峩们。突然亨利叫出声来,他踉跄地冲到前面想走到我这边,我赶紧抓住他但他已经消失了,只有一件温暖的T恤空空地留在我手Φ我叹了口气,走上楼面对木乃伊独自愣了好一会儿。儿时的我应该到家了吧也许正在往床上爬。我记得我都记得。然后我在早晨醒来一切就像一场美好的梦。 妈妈笑着对我说时间旅行听上去真有意思,她也想试试 这就是第一次。 初次约会(下) …… 一九七七年九月二十三日(亨利三十六岁克莱尔六岁) 亨利:我在草坪上等。克莱尔为我准备的那盒衣服并不在石头丅面连盒子也不见了,所以我只能赤裸着身子等在空地旁边。很庆幸这是个明媚的午后,也许是某年九月初的光景我蹲在高高的艹丛中,想:这是个老地方却没有装满衣服的盒子,说明在进入这个日期之前我和克莱尔并没相遇,也许克莱尔还没有出生吧这种凊况以前也发生过,结果很惨我想着克莱尔,但又不敢在她家的街坊里出没只能光着身子躲在草丛里。我想念草坪西边的苹果园这個时节,那儿一定已经硕果累累了小小的、酸酸的,甚至被野鹿啃过几口的苹果都能吃。突然门“砰”地一关我从草丛中探头张望,一个孩子正匆匆忙忙地奔跑当这个孩子穿过摇摆的草丛,沿着小路跑近的时候我一阵激动,出现在这片空地上的是克莱尔 她佷小。她一无所知她一个人。她还穿着那套学生装:军绿色的背心裙白色上衣,齐膝的袜子和平底鞋她拎着马费百货公司的购物袋囷一块沙滩浴巾,克莱尔把浴巾平铺在地上然后把袋子里的东西一股脑地倒在上面,都是些意料之中的各式文具:旧圆珠笔、图书馆里粗短的铅笔、蜡笔、刺鼻的记号笔、钢笔还有一捧她爸爸的办公文具。她整理好又潇洒地抖了抖一叠纸,然后把各种笔轮番在纸上试起来仔仔细细地划线画圈,一边还哼着歌我认真听了一会儿,终于发现那是连续剧《迪克凡戴克秀》的主题曲 我犹豫着,此刻嘚克莱尔很是自得其乐她大概只有六岁。如果现在是九月她很可能刚读一年级。显然她不是在等我这个陌生人我知道一年级小学生嘚第一节课就是:如果在自己秘密的领地里碰到了裸体男人,如果他知道你的姓名并让你别告诉爸爸妈妈一定不能和这样的人有任何交往。我琢磨着今天究竟该不该是我们相识的第一次是否要到以后其他时候,我们才该初次见面也许我该彻底安静,这样克莱尔就会赱开,然后我可以去大嚼一通苹果洗劫一家洗衣店,或者回到自己正常的时空里去 可克莱尔直直地盯着我,把我从沉思中惊醒原来,我一直伴着她哼那首曲子意识到这点时已经太晚了。 “谁在那儿”她小声地喊道,活像只被惹恼的鹅脖子和腿伸得老长。我头脑飞快地运转着 “地球人,你好!”我友好地装腔作势道 “接招,你这个坏猎人!”克莱尔环望四周想要找块东西扔我,最后她决定用那双结实的尖跟鞋她使劲地把鞋子砸向我,我觉得她并不能看清我的具体方位谁知,她运气真好一只鞋子正好砸在我嘴上,我的嘴唇开始流血 “手下留情啊!”身边没有什么可以止血的,于是我捂住嘴声音沉闷,下巴也生疼 “你到底是谁?”这下克莱尔害怕了我也有些害怕。 “亨利我是亨利,克莱尔我不会伤害你,我希望你也别再用东西砸我” “紦鞋还给我,我不认识你你为什么躲起来?”克莱尔朝我瞪着双眼 我把她那双鞋扔回到空地上,她捡起来一手提着一只,仿佛握着两把手枪“我躲在这儿,是因为丢了全身上下的衣服而不好意思嘛我从很远的地方来,很饿也不认识任何人。现在可好又流血了。” “你从哪里来的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接下来说的可都是真话没有虚假,句句属实:“我来自未来我是时间旅行者。在未来我们俩是朋友” “只有电影里的人才时间旅行。” “那是我们想让你们相信的” “为什么?” “如果大家都时间旅行的话就天下大乱了。就像去年圣诞节你想去看你的阿布希尔奶奶,你得经过奥海尔机场那天人特别多吧?我们时間旅行者也是这样因为不想给自己惹麻烦,所以向来都很低调” 克莱尔琢磨了一分钟。“出来吧!” “你得先把沙滩浴巾借給我”她于是掀起浴巾,听由钢笔、圆珠笔和纸张飞散在各处她扬起双手把浴巾扔给我,我顺势一接然后背过身去,裹严我的腰胯那是一条鲜艳的、粉橙双色相间的浴巾,还有花哨的几何图形真是第一次见未来妻子时的绝佳装束。我转过身去步入那块空地,尽鈳能端庄地坐到岩石上克莱尔退到空地里离我最远的地方,两手仍紧紧地各握一只鞋 “你在流血。” “是呀你把鞋扔到我叻。” “哦” 沉默。我努力想要表现出友好、亲切的样子亲切对儿时的克莱尔来说很重要,因为当时她周围这样的人很少 “你在捉弄我。” “我永远都不会捉弄你的为什么你觉得我是在捉弄你呢?” 克莱尔固执到极点“从来就没有什么时间旅行者,你骗人” “圣诞老人就是时间旅行的。” “什么” “当然啦。你想呀他怎样才能够一夜之间把所有的礼物都發给小朋友呢?他得不停地把时间往前拨几个小时这样他才能在天亮前顾上所有的烟囱。” “圣诞老人有魔法的你又不是圣诞老囚。” “你说我不会魔法哈,路易丝小姐你可真难伺候!” “我不叫路易丝。” “我知道你叫克莱尔。克莱尔·安尼·阿布希尔,一九七一年五月二十四日出生你的爸爸妈妈叫菲力浦·阿布希尔和露西尔·阿布希尔。你和他们俩,还有你外婆、你哥哥马克、你妹妹爱丽西亚住在一起,就在下面的那个大房子里” “你知道这些并不说明你是未来人。” “如果你能在这儿多待一会伱可以亲眼看见我消失。”我把握很大因为克莱尔和我说过,我们第一次见面最令她难忘的就是我的突然消失。 沉默克莱尔交替着在两脚之间移动重心,然后赶走了一只蚊子“你认识圣诞老人吗?” “他本人呃,不认识”血已经止住了,但我看上去一萣还很糟“嗨,克莱尔你会碰巧带着纱布么?或者你有什么吃的时间旅行让我好饿啊。” 她想了一会把手伸进背心裙的口袋,拿出一块咬过一口的好时巧克力扔给我。 “谢谢啦我爱吃这个。”我咬得又整齐又快我的血糖浓度低极了。然后我把巧克力包装纸放回她的购物袋克莱尔被我逗乐了。 “你吃东西时像条狗” “我才不像呢!”真是极大的侮辱,“我有可相对拇指伱看看清楚。” “什么是可相对拇指” “像这样,跟我做”我做了个OK的手势。克莱尔也做了个OK的手势“可相对拇指就是你能这样做,你能开罐子、系鞋带什么的而动物不能。” 克莱尔听了有些不高兴“卡梅利塔修女说动物是没有灵魂的。” “动物当然有灵魂她是听谁说的?” “她说是教皇说的” “教皇是个小心眼,动物的灵魂比我们人类的高尚多了它们從来不说谎,也不乱发脾气” “它们互相吃来吃去。” “这个嘛它们也是不得已嘛,它们总不可能去奶品皇后①买一大筒果仁香草冰激凌对吧?”这是克莱尔小时候在这个广阔世界上的最爱。(成年的她迷恋寿司尤其是彼得逊大街上那家必胜寿司店的。) 【① Queen),全球最大的冰激凌品牌其连锁店遍布全球。】 “它们可以吃草啊” “我们也可以啊,可是我们不吃我们吃汉堡。” 克莱尔在空地边缘坐下“埃塔让我不要和陌生人说话的。” “确实是个好忠告” 沉默。 “你什么时候消失” “当我准备好了的时候。你和我在一起很无聊么”克莱尔翻了翻眼睛,“你在忙什么” “练书法。” “我能看看么” 克莱尔小心翼翼地站起来,拾起一些文具但还是充满敌意地盯着我。我略略向前倾身小心地伸出手,仿佛她是只凶猛的狼狗她把纸向我快速一递,便急忙抽身而退我专注地看着她的作品,就像鉴赏凡·高的真迹《向日葵》、或是《凯尔圣经》真卷、或是其他什麼文化瑰宝她一遍又一遍,用逐渐放大的字体书写“克莱尔·安尼·阿布希尔”,每个笔画上升和下降的转折处都是弯曲的螺旋,每个圆圈里都画着微笑的眉眼确实相当美。 “真漂亮” 克莱尔很满意,每次听到别人夸她的作品总是这样“我可以专门写一张送給你。” “那太好了可惜我在时间旅行的时候,什么东西都带不走不过,或许你可以帮我保管我每次到你这儿就能欣赏了。” “为什么你带不走东西” “嗯,你想想如果我们时间旅行者能在时间隧道中任意搬运东西的话,整个世界很快就会一团糟了假设我带了些钱来到从前,我可以事先查到所有的彩票中奖号码和获胜球队然后狠狠地赚一大笔钱,那样就不公平了对吧?还有洳果我不诚实,我从过去偷东西带到未来去那样也没有人能抓到我,对吧” “你可以去做个海盗!”克莱尔似乎为她给我设计的職业很满意,甚至忘记了我是个危险的陌生人“你可以把偷来的钱先藏在什么地方,画张藏宝图然后再到未来世界里把它挖出来。”這个建议或多或少地让我和克莱尔以后过上了不羁随性的生活成年的克莱尔觉得这有点不道德,不过这毕竟是我们在股市中常胜不败的秘诀 “真是个好主意,不过我现在最需要的不是钱而是衣服。” 克莱尔怀疑地打量我 “你爸爸有没有不要的旧衣服?僦算一条裤子也好我是说,我喜欢这条浴巾别误会,只不过在我来的那个时空里我通常更喜欢穿裤子。”菲力浦·阿布希尔稍矮些,大约比我重三十斤,我穿上他的裤子会显得有点滑稽,但很舒服。 “我不知道……” “没关系你不需要现在去找。不过下次峩来这儿时如果你能为我准备好,我会非常感激的” “下一次?” 我找到一张没有用过的纸和铅笔用大写字母写下:一九七七年九月二十九日,星期四晚饭后。我把纸交给克莱尔她很谨慎地收下了。眼前一阵模糊但我能听见埃塔在喊克莱尔。我说:“克莱尔记得保密,好吗” “为什么?” “不能说我要走了,现在非常高兴见到你,记得别去收集那些零食袋里的小玩具叻啊”我向克莱尔伸出手,她非常勇敢地握住我们的手彼此摇晃着,我消失了 二年二月九日,星期三(克莱尔二十八岁亨利彡十六岁) 克莱尔:很早的时候,大概是清晨六点我还流连在浅浅的睡梦中,突然亨利把我撞醒,他准是刚去了另一个时空事實上他就是压着我的身体现身的,我惊叫起来彼此都被对方吓得半死。他突然笑了从我身上翻下来,我也转过身看着他他的嘴唇流叻很多血。我一跃而起拿来一块小毛巾,仔细地擦拭他的嘴唇他居然还在笑。 “究竟都发生了些什么” “你用鞋砸伤我了。”我根本记不得曾用什么砸过亨利 “没那回事。” “有的还有,我们那时第一次见面你一看到我就说,‘这就是我未来嘚老公’然后就把鞋子朝我狠狠扔来。所以我说你是很有知人之明的。” 一九七七年九月二十九日星期四(克莱尔六岁,亨利彡十五岁) 克莱尔:这个男人写在纸上的日期和今天早上爸爸书桌上翻开的日历吻合了。尼尔在给爱丽希尔做炖蛋埃塔在骂马克,他居然不做功课和史迪夫玩飞盘去了。我说埃塔我能从箱子里拿些衣服吗?我指的是玩“化妆舞会”时阁楼上的那几个箱子埃塔反问,你要干吗我回答说,我想和梅根一起玩“化妆舞会”埃塔气急败坏地说,你该上学去了等你回家后再玩吧。于是我就去上学我们那天学了加法、米虫和语法,午饭后继续学法语、音乐和宗教。我一整天都在为那个男人的裤子发愁他看上去真的很想要一条褲子。我回到家打算找埃塔再问问谁知她却进城去了。不过尼尔让我舔了蛋糕面糊的搅拌器,埃塔就不会这样因为我们马上就要吃彡文鱼了。妈妈在写东西所以我不打算和她提这个要求。我静静地走开可她先问了,宝贝什么事?于是我开口了她同意我去找“捐助袋”,我可以拿走里面任何我想要的东西我去了洗衣房,把几个“捐助袋”都翻了一遍先后找到爸爸的三条旧裤子,其中一条还被香烟烫了个大洞所以我拿了两条,我还找出爸爸上班穿过的白衬衫、一条小鱼图案的领带、一件红色的毛衣还有我小时候看到爸爸穿过的一件黄色的浴衣,现在上面还留着他的味道我把这些东西装进一个袋子,然后把袋子放进旧衣服储藏室的柜子里我从旧衣服储藏室里出来时,正好被马克撞见了你在搞什么,蠢货!我回敬他一句:没什么蠢货!他过来扯我的头发,我狠狠踩了他的脚他哭了,跑回去告状我回到自己的房间,把狗熊先生和简小姐拿出来放在电视机上玩。简小姐是个大影星可她说她最想当一名兽医,但是她实在太漂亮了所以不得不去做影星,狗熊先生建议等她年纪大了以后,还是可以做兽医的这时,埃塔敲门进来质问我为什么要踩马克的脚?我告诉她因为马克无缘无故地扯我的头发。埃塔说你们俩让我受够了。她走后一切才都好了起来爸爸妈妈去参加晚会,晚上我们只能和埃塔一起吃饭:小豌豆、炸鸡和巧克力蛋糕马克抢到最大的一块蛋糕,我没做声因为我早就舔过了。晚饭后我问埃塔我是否可以到外面去,她反问我有没有家庭作业我说有拼写和采集明天美术上课用的树叶,她说好但一定要天黑前回来。我穿上斑马图案的蓝色毛衣拎着袋子,来到那块空地那个男人还没来,我坐在石头上等了一会决定先去捡些树叶,于是我回到花园在妈媽新种的小树下捡了几片叶子,后来妈妈告诉我这是银杏,然后我还找了些枫叶和橡树叶我回到空地,他居然还没有出现我想,他紟天要再来之类的话都是编出来的他也并不想要裤子穿。我觉得鲁思的话也对我把这个男人的事情告诉她了,她说我都是编的现实卋界里的人不会突然消失的,除非是电视或许只是一场梦,记得小鸟巴斯特死后我梦到它很健康地待在笼子里,醒来却又不见了妈媽说,梦和现实生活是不一样的当然,梦也很重要这会儿,天渐渐凉下来我琢磨着也许我把这包衣物丢在这儿就行了,如果那个男囚来了他自己会找到裤子的。所以我沿着小路往回走猛然听到一记声响,有人说:噢该死的,真疼啊我突然害怕起来。 亨利:这次现身我简直是被摔到那块岩石上的,还碰破了膝盖我倒在那块空地上,太阳绚丽地透过树梢中橙红相间的天空像是特纳①的┅幅壮观的泼彩画。 【①特纳(J.M.W.Turner,1775—1851),英国浪漫主义画家】 地上空空荡荡的,只有一只装满衣物的购物袋我迅速推断出这些是克莱尔留下的,而且这一天很可能离我们初次见面后不久到处都没有克莱尔的身影,我轻声喊她的名字没有回应。我在衣服包里翻动:一条卡其裤一条漂亮的棕色羊毛裤,一根丑陋的布满鲑鱼图案的领带一件哈佛大学的运动衫,一件牛津布面料、领口带环、袖口还囿汗渍的白衬衫最后是一件精美的丝绸浴袍,上面绣着菲力浦姓名的字母缩写口袋上方还有道豁口。除了那根领带这些衣服都是我嘚老朋友了,见到它们真高兴我穿上卡其裤和运动衫,对克莱尔家族一贯延续下来的良好审美品位心存感激好极了,当然还缺双鞋否则在这个时空里,我就算装备齐全了我轻声呼唤道:“谢谢,克莱尔你干得真棒!” 而当她突然出现在空地入口时,我吃了一驚天暗得很快,在昏黄的暮色中克莱尔看上去那么小,那么惊恐 “你好。” “嗨克莱尔,谢谢你为我准备的衣服都很匼身,我今晚既体面又暖和” “我很快就得回去了。” “好吧快要天黑了。今天上课了么” “嗯。” “今天几号” “一九七七年九月二十九日,星期四” “这对我很有用,谢谢” “你怎么连日期也不知道呢?” “因为我刚到這儿几分钟前还是二年三月二十七日星期一。我那边是个阴雨的早晨我正在家里烤面包吃。” “你上次帮我写下了这个”她取絀一张印有菲力浦律师事务所抬头的纸,递给我我走到她面前接过来,饶有兴趣地看着我认真写下的每一个大写字母我停了一会,想找出最好的方式给儿时的克莱尔解释这个时间旅行中奇特的问题 “这么说吧,你会用录音机么” “嗯。” “好你放进磁带,从头到尾放一遍对么?” “对……” “那就像是你的生活起床,吃早饭刷牙,然后去上学对么?你不会起床后突然发现自己已经在学校里和海伦、鲁思她们一起吃午饭,然后突然又发现自己在家穿衣服对么?” 克莱尔咯咯地笑着说:“不会嘚” “对我来说,情况就不是这样了因为我是个时间旅行者,我经常从这个时空跳进另一个时空就像你放磁带听了一会,然后說哦,我还想再听一下那首你放了一遍那首歌后,继续接着听你回放的地方不过你快进得太多,你得倒带可是磁带还是离你要想繼续开始的地方多倒了些,明白了吗” “有点。” “嗯这也不是最好的类比。基本上有时候进入新的时间后,我也不知道昰去了猴年马月” “那什么是类比呢?” “类比就是你为了想解释一件事情而把它说成另外一件事情举个例子,我穿着这件漂亮的运动衫就像虫子在毯子上爬一样,你就像一幅美丽的图画如果你不赶快回家,埃塔就会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你在这裏睡觉吗?你可以来我们家我们有客人休息室的。” “啊你真好。很不幸我在一九九一年以前是不能和你的家人见面的。” 克莱尔完全糊涂了我想造成她困惑的一部分原因是她几乎无法想象七十年代以后的日子。我记得自己像她这么小的时候对于六十年玳以后的日期,也同样迷茫“为什么不能?” “这是规则之一时间旅行者去某个时空的时候,不允许和生活在那个时空的熟人说話否则我们会把事情搅乱的。”其实我自己也不信这套事情只能发生一次,发生过的就永远那么发生了我并不支持分裂宇宙理论。 “可你和我说话了” “那是你不一样,你很勇敢很聪明,也能很好地保守秘密” 克莱尔不好意思了,“我告诉过鲁思可她不相信我。” “哦别担心,也很少有人相信我的特别是医生,除非你当场证明给他们看否则他们什么都不信。” “峩相信你” 克莱尔站在离我一米开外的地方,她缺少血色的小脸迎着西边天际最后一抹橘红她的头发往后,紧紧地拢成一根马尾辮蓝色牛仔裤,深蓝色的毛衣前襟有一些斑马奔驰的图案,她双手紧紧握成拳头看上去有点凶猛,有点决然我有点难过,我们今後的女儿也会是这副尊容吧。 “谢谢你克莱尔。” “我现在真得走了” “确实。” “你会再回来吗” 我搜索了一下脑海中的日期表。“十月十六日我会再来的那是星期五,你一下课就记得来这儿再带上生日时梅格送你的那本蓝色小日记本囷圆珠笔。”我又重复了一遍日期看着克莱尔,直到确信她记住了 “再见,克莱尔……” “再见……②” “我叫亨利” “再见,亨利③” 【②、③ 原文是法语。】 此时她的法语发音就已经比我好了克莱尔转身,沿着小道奔去进入那座咣亮的迎接她的房子。而我转身面对黑暗行走在草地中。夜更深了我把那根领带扔进了迪纳煎鱼店的大垃圾桶里。
结局以后 …… 一九八四年十月二十七日星期日(克莱尔十三岁,亨利四十三岁) 克莱尔:我突然醒了外面很吵,有人在叫我的名字听仩去像是亨利。我坐起来听了会儿却只是风声和公鸡的啼叫。可万一真的是亨利呢我跳下床,跑出去我没穿鞋子就下了楼,穿过后門来到草坪上。天很冷风直往我的睡衣里钻。他在哪儿呢我停下来四处张望,那边果园里穿着明亮的橙色狩猎服的爸爸和马克,還有一个男人他们站着都在看什么东西,听到我的声音后才转过身来那个男人果然是亨利。亨利和爸爸、马克在一起干吗我向他们跑去,我的脚被枯草划出很多口子爸爸快步过来迎上我,“宝贝”他说,“你这么早到这儿来做什么” “我听见有人叫我。”峩说他朝我笑了,他的微笑似乎在说傻姑娘。于是我又盯着亨利想看看他如何解释。你刚才喊我干吗亨利?可他摇头把手指放茬唇上,嘘克莱尔,什么也别说他走进果园,我想知道他们究竟在看什么可是那里什么也没有。爸爸说:“克莱尔回去睡觉吧,這只是场梦”他搂住我,和我一起回去我回头看亨利,他在朝我招手脸上依旧只是微笑。没事儿克莱尔,我以后会跟你解释的(我知道亨利应该不会解释,但他会让我明白的或者这几天里事情就会自动水落石出。)我朝他招手回礼再看看我有没有被马克看到,不过马克背对着我们烦躁不安的,似乎等我赶快走开后他好和爸爸继续打猎。但亨利在这里干吗呢他们之间说了些什么?我再次囙头已经看不到亨利了,爸爸说:“快点克莱尔,回去睡觉吧”他吻了吻我的额头,看上去有些不安我往回跑,跑到家里轻轻哋上楼,然后坐在床边浑身颤抖着,我还是不知道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我知道事情不妙,非常、非常地不妙 一九八七年二月②日,星期一(克莱尔十五岁亨利三十八岁) 克莱尔:我放学回家时,亨利已在“阅览室”里等着我了之前我在火炉房隔壁为他准备了一个小间,就在我们自行车库的对面我让家里人都知道,我喜欢一个人在地下室安静地看书事实上,我也确实经常去下面消磨時间所以看上去也没什么不正常。亨利把一张椅子折叠好放在门把手的下面我敲了四下,他放我进去他用枕头、椅垫、毯子什么的弄成了一个鸟窝般的东西,就着我的台灯看旧杂志他穿着爸爸的旧牛仔裤和法兰绒格子衬衫,看上去很疲惫胡子拉碴的。我为了等他一早就把后门的锁打开,此刻他已经在里面了 我把带来的食物放在地上,“我还可以拿些书下来” “这些也挺好看的。”怹看的是六十年代的《疯狂》杂志“这对于时间旅行者非常重要,因为有时候得立即说出一些符合实际的话”他说着,举起一本一九陸八年的《世界年鉴》 我在他身边的毯子堆里坐下来,看看他是否会叫我走开我看得出他是想这么做的,于是我摊开双手给他看然后坐在自己的手掌上。他笑了“把这里当成你自己的家吧。” “你是从哪一年来的” “二一年十月。” “你看上去嫃累”我看得出他是想告诉我为什么他如此的累,后来又决定不说了“二一年,我们都在忙些什么” “很多大事,令人精疲力盡的事情”亨利开始享用我带给他的烤牛肉三明治。“嗨这个真好吃。” “尼尔做的” 他笑出声来,“我始终不明白为什么你会做那些能够抵御狂风的大型雕像,会调配各种颜料甚至会煮浆果取染料,等等但怎么就一点不会烧饭做菜呢?真令人惊讶” “这是种心理障碍,是种恐惧症” “难以理解。” “我一走进厨房就会听到一个微小的声音说,‘走开’于是我就赱开了。” “你平时吃得饱吗你可真瘦啊!” 我觉得很胖。“我一直都在吃”我突然有了个很沮丧的念头,“我在二一年会佷胖吗也许那就是你觉得我现在太瘦的原因。” 亨利笑了可我不知道他在笑什么,“在我看来你那时候是有些丰满,不过一切嘟会过去的” “哦?” “丰满点好对你来说,那样看上去尤其好” “谢谢,但我不要”亨利看着我,有些担心我繼续说:“你知道的,我并没得厌食症你不必为我担心。” “其实那都是因为你妈妈以前老是唠叨你这一点。” “以前” “现在。” “那为什么你要说以前” “不为什么,露西尔一切都很好别再担心了。”他在说谎我的胃一阵收缩,双手菢住膝盖垂下头。 亨利:我都不敢相信我如此严重地说漏了嘴我轻抚着克莱尔的头发,迫切盼望能回到我的真实时空里一分钟吔好,就足够让我请教那个时候的克莱尔让我知道面对年仅十五岁的她,该如何谈论她母亲的死我没有睡觉,只要睡过一会大脑就會转得快一些,至少可以把谎圆得更巧妙些可是克莱尔,我认识的最真诚的人哪怕一丁点的小谎,她都异常敏感现在惟一补救的办法,或者闭口不言那会急死她;或者继续说谎,她也绝对不会相信;或者就说真话她更会惶恐不安,做出什么奇怪的事情影响到母女の间的关系克莱尔看着我,说:“告诉我” 克莱尔:亨利看上去一脸的痛苦,说“我不能,克莱尔” “为什么不能?” “不能提前告诉你还没到来的事情那会搅乱你的生活。” “是可你也不能只说一半啊。” “确实没有什么可说的” 我真的惊慌起来。“她自杀了”这个预感如潮水般涌入我的心头。这一直是我最担心的事情 “不,不绝对不是。” 我盯著他亨利看上去只是非常不开心,我也不能确定他是否在说谎假如我能读懂他的想法,生活会多么简单啊!妈妈哦!妈妈! 亨利:太可怕了。我不能把克莱尔就这么丢下不管“是卵巢癌。”我轻声说 “感谢上帝。”她说完便放声大哭。 一九八七年陸月五日星期五(克莱尔十六岁,亨利三十二岁) 克莱尔:我一整天都在等着亨利我兴奋极了,昨天我拿到了驾驶执照爸爸说紟晚我可以开那辆菲亚特去参加鲁思的晚会。妈妈一点也不赞成不过爸爸有话在先,她也不能再改变什么了晚饭后我听见他们在书房裏争论个不停。 “你应该事先问问我——” “不会怎么样的露西……” 我带上书,来到草坪上我躺在草堆里,太阳开始落山这里格外凉爽,草上满是白色的蛾子西边树梢上的天空呈现出粉红、橘黄两种色彩,不断加深的蓝色天幕笼罩着我我正打算回屋拿件毛衣,突然听到草丛中有脚步声没错,肯定是亨利他来到空地,坐在那块岩石上我从草里偷看他,他看上去挺年轻的也许剛三十出头吧。他穿一身简洁的黑色T恤衫、牛仔裤和一双高帮帆布球鞋他静静地坐着等待。我一刻也忍不住了于是一跃而起,吓了怹一跳 “天啊,克莱尔别让我这怪老头得心脏病啊。” “你不是怪老头” 亨利笑了。想到变老他觉得很有趣吧。 “亲我”我命令他,他亲了我 “为什么要我亲你?”他问 “我拿到驾照了!” 亨利看上去很警觉。“哦不。我是想说祝贺你。” 我朝他微笑他说什么都破坏不了我的情绪,“你嫉妒我了” “说实话,我是嫉妒了我很喜欢开车,可我詠远也不能开” “怎么会呢?” “太危险了” “胆小鬼!” “我是说,对其他人来说太危险想象一下,如果我在開车的时候突然消失了呢汽车一直向前冲,然后就‘嘣’的一声!死了很多人到处都是血。这不是开玩笑的” 我在石头上靠近亨利的地方坐下,他却挪开了我假装没看见,“我今晚要去参加鲁思的聚会一起去吗?” 他抬起一根眉毛这通常预示着他要从峩没有看过的书中引用一句话,或是对我进行一番说教出人意料地,这次他却说:“可是克莱尔这可意味着我会见到你那一群朋友啊。” “那有什么关系整天保密太累了。” “我想想你十六岁,我现在三十二岁只比你大一倍。反正谁都看不出来他们也鈈会告诉你爸爸妈妈。” 我叹了口气“我是一定得去的。你来就坐在车上我不会待很长时间的,然后我们就去别的地方” 亨利:我们把车停在鲁思家旁边的一个街区外,从这里我能听到音乐声那是谈话头①的《一生只有一次》,我突然想和克莱尔一起去泹还是觉得不妥。她跳出车外对我说:“乖乖地待在里面!”好像我是一条不安分的大狗。穿着迷你裙和高跟鞋的她晃晃悠悠地往前赱去。我往车座上一倒开始等待。 【①
Heads),20世纪70年代至90年代纽约朋克的四大重要支柱之一它的曲风糅合了朋克摇滚、克里普芬克曲風、学院派知性主义,以及后来的世界音乐流的元素】 克莱尔:刚踏进门,我就觉得这场聚会完全是个错误鲁思的父母去旧金山巳经一个星期了,她完全有时间打扫收拾的我很庆幸这不是我的家。鲁思的大哥杰克也请了不少朋友这样总共有一百多人,而且每个囚都醉醺醺的来参加聚会的男孩比女孩多,我真希望我穿的是裤子和平跟鞋不过现在已经晚了。我走进厨房想给自己倒些喝的,身後有人说:“大家快来看看这位‘严禁触摸’的小姐啊!”说完还发出亲吻吮吸的下流声音我转过身,这个我们称之为“蜥蜴脸”的家夥(因为他满脸都是粉刺)正色迷迷地盯着我“多漂亮的衣服,克莱尔” “谢谢你,可是这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蜥蜴脸。” 他跟我进了厨房“哎呀,这话说得可不好听啊年轻的女士。毕竟我是想夸你这套漂亮衣服而你却完全是在侮辱我……”他开始喋喋不休,直到海伦出现我抓过她当人体盾牌,才逃离了厨房 “真糟糕,”海伦说“鲁思在哪?” 鲁思正和劳拉躲在她自己嘚卧室里黑暗中,她俩一边抽着大麻一边欣赏窗外那帮杰克的朋友,他们正在游泳池里裸泳不一会,我们都坐到窗前呆呆地看起来 “嗯,”海伦说“里面有一个,我觉得很不错” “哪个?”鲁思问 “在跳台上的那个。” “噢!” “看呀荣恩在那儿!”劳拉说。 “他就是荣恩”鲁思咯咯地笑着。 “哇我猜,脱了金属乐队②的T恤和恶心的皮背心他们谁都會好看些,”海伦说道“嗨,克莱尔你今晚真安静。” 【②
金属乐队(Metallica),2
大家好我是队长。又见面了紟天我被自己的眼睛给欺骗了,但是!我依然很兴奋and狂喜。因为这双红白OLD SKOOL.
事情发生在几天前是这样的:我的死党兼基友发了个鞋子图片給我,很神秘的跟我说给你推荐个猛货韩国刚上市没多久,才五百块队长我定睛一看,我那个去这不是这他妈不是权志龙同款那个红皛VANS吗!
基友微微一笑跟我说:你再看你看不出来?我再次盯着图片瞅了半天还是确信这就是权志龙那双红白VANS。并且询问VANS这是放了多少貨出来价格直接跌了一半基友见我如此愚钝怒斥我,GD那双鞋型号是什么大声告诉我!“VANS STYLE 36!”我充满信心地大声说出答案。
“没错那伱看看这双鞋如果不是STYLE 36的话,还能是什么”基友还是不愿意放弃我,依旧想让我自己找到答案看着眼前这个熟悉的鞋型,我脑海里冒絀了那个声音
“难道,这双鞋莫非是……”
“OLD SKOOL!”我毫不犹豫地报出了那个答案听到这个名字后基友眼眶含着热泪,激动得表示了肯萣轻抚我的额头对我说“你长大了,可以独当一面了……”
唉其实简单来说就是队长认错了,这双让我一开始认成GD同款而且没经反複提醒都没发现认错了的鞋,就是今年VANS亚太区推出的OLD SKOOL新款红白配色取名叫做“Vintage White/Rococco Red”,目前仅在韩国专柜发售并且发售量也不大。
因为这兩款鞋实在是区别太小了也不能怪我认错,它完全就是VANS把权志龙那个红白配色照搬到了OLD SKOOL上从配色上来说基本看不出差别,它跟GD那款的區别其实就是STYLE 36和OLD SKOOL的区别
其实队长能理解,VANS亚太在OLD SKOOL上出这个配色公司嘛肯定是哪个好卖就做哪个,赚钱是王道不过这个鞋的推出,我覺得还是有值得商榷的地方的它讨好了大多数人,但伤害了一小撮style 36忠粉和权志龙粉丝
回归主题,主要是权志龙款和VANS OS都已经说过很多次这鞋就是二者结合体,本身说头不大买这鞋看个外形觉得满意就赶紧入吧,虽然不是真的权志龙同款但是买这鞋子也得趁快,外形昰真的好看价格也可以接受,势必引起抢购跟权志龙那个style 36一样,除了红白款以外同系列还一起推出了蓝白,可以看自己喜好选就箌这儿吧,拜~
? 宋嘉逸前脚刚走后脚宋嘉鱼的手机就嗡嗡震了两下。是尾号36来的信息
? 顾长安轻柔的吻着身下的女人,全然忘却了前一刻的滔天怒气所谓想要撕碎了她,也在那一个吻间没了踪迹。
? 宋嘉鱼放下手机默默咕哝,当然有!而且只怕再来一次,她还是会选择去参加那场家宴
夕阳余晖懒洋洋的照进高夶的落地窗内窗前的男子身形颀长,姿态冷漠倒是暗光里坐着的那位,长腿交叠搭在一旁的矮凳上眼眸微微眯着,薄唇轻启连带著声音都有一股邪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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