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谢老师的话语叫方小阳去找师妹小说

没有读完的大学——致所有想在大学以及毕业就开始创业的朋友【邵阳学院吧】_百度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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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读完的大学——致所有想在大学以及毕业就开始创业的朋友收藏
&&&&如果没有耐心等待成功,那就耐心等待失败吧!因为用一辈子的勇气等待失败本身就是最大的成功!
我还在不断失败,你呢?
&&&&本篇如能公布,其间所涉人物、事件大体按照实际情况描述,如牵涉到相关人员隐私已经用代名词;另外关于事件的细节描述可能有主观因素,如遇当事人从其它角度见仁见智,不再另行声明。
&&&&以下我一本以时间为主线(主要是大学期间)的流水帐,没有文笔修饰,没有小说情节。因我没有机会再次向各位师弟师妹传播“拒绝大学生创业”的观点,所以选择了这种方式。对于我自己,目前并不是计算得失的时候,所以只做陈述,不做总结,仅发表观点,但不做引导。
&&&&我确实是满怀憧憬走入这所地方性三流本科大学的。在师兄的指点下竞选当了最后证明确实位高权重的副班长,并顺利的竟聘成为系干事、学联干事……。按时上课、看碟、上网的生活,如果不是系里催交学费,我现在的生活轨迹一切都将改变,也许这就是蝴蝶效应吧!
&&&&接到系里通知:凡未在学期内交清学费者,不得参加期末考试(事后证明:这是用来吓唬新生的,但听说现在也动真格)。而我的学费已经被我花了一半买了个手机(相信很多同龄人都有类似经历,有的打牌输掉的也很多)。农村出来的家里都不容易,一笔钱做两手准备,考上了送你读书,没考上就给你娶媳妇。
&&&&花了周末的时间在街上碰运气,希望碰上一个什么活能够让我还清学费还不用逃课的,但不是被委婉拒绝就是被毫不客气的扫地出门。离系里的期限一天天的临近,还是没有办法。校宣传栏一则广告公司招聘引起了我的注意:“DSB影视广告策划有限公司招聘文案策划”。新成立的DSB公司在市区科技馆,足足占了两层楼面,老板是做药品代理的,考虑到自己代理的数十种药品都要制作和发布影视广告,便投资成立了这家公司(自己赚自己的钱才是高人)。创意总监大Y总给我进行了简单的面试,当我弱弱的提出需要先帮我垫付学费我再打工偿还的要求后,他把我引荐给了隔壁的X总。
&&&&X总是我见的第一个比较像老板的老板,听了我想法后从桌上拿起一个药品包装:“有个客户需要拍摄一个电视广告,你拿这个然后找杨总要材料去做一个电视脚本,然后我们再谈。你做过策划案吗?你需要几天时间?”此时的我就像无意间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什么都没想,甚至连策划案是什么样的都没有见过便应了下来,说好三天后再谈。
&&&&如果现在要我三天出个策划案我绝对不会接,我都已经忘记那三天是怎么过的。只记得打印了很多很多范本,然后照着我认为最容易模范的框架,抄袭、模仿、加工。三天后一眼未合的拿着稿子前往DSB公司。正好客户正在开审稿会,设计部的Y姐接待了我并且把我的稿子送到了会上。会议的结果出乎我的意料也改变了此后的生活:用我的稿子为主体再结合其它两份的亮点。
&&&&DSB公司如约为我补交了所欠的学费,每月再给我150元通讯和交通补贴,让我提前三年开始了职业生涯。此后我便陆续接手了牛奶策划案、医院策划案并在当时初现端倪的校园MTV市场担任主力。同时我的名字便以策划的身份贴在多个广告片、MTV里。
&&&&当时担任的职务有很多,副班长、系宿管部干事、院监察部干事,另外由于创业者协会会长临近实习,便让我代理了会长职务(实际是个擦屁股差使,人家收了会费你再来搞点活动让会员觉得有所值)。当时觉得最大的好处就是:不用出早操、上早自习,因为系宿管部干事的责任都是督促大家起床(叫查早起);偶尔逃课也没关系,因为副班长负责考勤;不用上晚自习、晚归也没关系,因为院监察部干事要查晚自习、晚归。这便给了我第四个职务很大的活动空间。
&&&&DSB公司的业务很好,经常需要做一些市调的执行工作,于是每次就叫我组织一批人,临时搞个培训,再组织出去搞问卷调查,还有一些费用。我便以创协会长身份申请成立了一个市场调研机构,取了一个很大的名字“ZY市场调研机构”,陆续网罗了老L、老G、小Q、老Z、老X、老G等一批在我生命中不可绕过的人。同时,移动公司老D应邀担任了我们的顾问,这一顾就是六年,此事后话。
&&&&大一下学期,新任学生联合会主席的师兄A担任他新组阁的学联班子的监察部长,并透漏学校将要组织新的社团联合会,有意要将我培养为主席人选。但当时似乎我意识到对这些毫无兴趣,便委婉的拒绝了这一邀请。因为此时有两个词进入了我的世界“创业”、“公益”。
&&&&已经转任团支部书记的我正在筹备“学雷锋活动月”的特色活动,此前因为一个片子的拍摄工作到了社会福利院,有个国外援助的孤儿院10个可爱的小朋友进入了我的世界。年轻的L老师向我倾诉了她的烦恼,孩子们生活、学习都没有问题,国外以及社会的援助都很全面,唯一的问题就是情感的缺失。领导要求孩子们都要喊老师为“妈妈”,但是孩子们大多是遗弃的女婴,所以就从来只知道“妈妈”,她们非常的需要一个“爸爸”。我教“梅梅”喊我“爸爸”,我震撼了。
&&&&回到学校,迅速起草了“阳光行动”策划方案,大意是自愿报名组成10对“阳光家庭”,充当10个孩子的“爸爸”、“妈妈”。每周集体组织一次探望、一次外出,每个“家庭”自愿的探望,同时有时还开展一些“电话沟通”,比如打个电话过去:“你好我是“小阳”的“爸爸”,请找一下“小阳”接电话?”小家伙一接电话就喊“爸爸”。活动持续了一年多,开展了很多的活动,后来扩大到全校,“阳光家庭”成长为“阳光家族”,每个孩子又多了“叔叔”、“阿姨”、“伯伯”……
&&&&《JR女报》的记者拿出头版头条三个版面深入的报导了这个活动,《SY日报》、《SY晚报》陆续的参与了报道,《SY电视台》更是拍摄了一个专题。学校里正整理材料报送团中央参评“大学生公益之星”评选,《ZG青年报》、《ZY电视台新闻频道》的采访电话也打到了学校宣传部。同时,社会上的争论也产生了,鉴于“孤儿”这一敏感的群体以及涉及“人权”这个大得让人无法承受的话题,福利院拒绝了来自本活动的一切后续工作以及采访,团委H书记在这期间给予我无微不至的指导与关怀。
&&&&市场调研机构运作得不错,除了DSB公司的单外还接到了省调研中心、市调队的委托任务,还有一些商家纯粹是为了推广品牌的市调任务。其它的收获是移动公司把我们全部发展进入了直销二部,成为了当时在HN省绝对属于前列的学生代理。另外发现了很多大学生暑假回乡都想举办各类培训班挣点学费或零花,就是现在已经很普及且被很多人诟病的假期中小学生各类特长培训班。
&&&&D被我说动,答应暑假一起举办大型培训班,但前提是我帮他一起组织学校团委要求学生联合会搞的一个活动。学校是合并而来,新领导班子刚刚成立,需要一点活动来活跃学生氛围,担子落在学联头上。想搞一台大型晚会,难处就在各院系不见学校的文件就不排练节目,而学校也担心活动上不了台面也要求审完节目再发文件,眼看晚会要搞不成了。我和师兄连夜以学联的名义抄袭红头文件形式炮制了一份文件给了各院系,有些不明就里的院系一看文件就把节目给报上来了,其它院系也跟着报了。我们趁热打铁的把节目私自进行了审查,把结果往院里一报,好说歹说把文件给骗了下来。结果这台由学生自主策划、组织的晚会(第一届民族歌舞晚会)空前的成功,学校团委专门拨经费把第二届、第三届……都延续下来了,晚会照片还上了校庆50年主宣传册。
&&&&晚会一结束我们就开始了培训班的筹备,两个学生在组织大型培训班的事情传到了某大学孙老师那里,同样也对这块市场有兴趣的S老师主动要给我们投入三万元启动经费。头脑发热的我们用这笔到今天才知道是叫天使投资的钱租了党校的一栋教学楼,说服一个广告商在市中心地段的一个大型户外广告位以制作成本的价格发布了一个大型广告。我们没有从北大、清华请到高考状元,但也绞尽脑汁的从华中科技大学搬来一个研究生,连一位自己学校刚刚考上武汉大学研究生的师兄也被我们请过来镇场。没有任何模式可以借鉴,就自己设计的当时很前沿的免费试听环节。取了个很不厚道的名字:BJ新概念SY分校。以至后来很多师弟师妹都是用“BJ新××SY分校”的格式出来混天下。
&&&&时值国庆期间,大量的新生还没有太多学习任务,我们准备开发周边的学生旅游线路。经过调查,90%的学生希望在大学期间前往NY、FH、GL、SS、LS等景点游玩,我在接触了无数的旅行社后,选择了自己实地进行开发,并将NY两日等线路的成本降至90元左右,GL三日也在180元左右,所以我们的报价只相当于旅行社的2/3,但利润还是比他们高,回扣、购物返点一个也没有落下。
&&&&第一个团发得很不顺利,信任危机致使我们只有预期30人/团的一半,老Z和小Q在巨大的压力下用一半的名额赠送换回了此后6个团的成功发出。我们成功的占领的学校的旅游市场,并且伴随这个模式我们将业务拓展到了YZ、ZY等学校,也以几乎垄断的优势发展了手机卡、旅游、开学日用品等市场。同时尝试了很多目前看来很普遍的促销方式,比如赞助各院系的迎新晚会然后给该院系的学生会一些销售任务、与辅导员沟通组织班级旅游、发展迎新老生为各类产品的销售代理等。
&&&&公司的危机是在第二年暑期产生的,培训班如期开张,并且继承了去年相当的品牌与资源优势,很顺利的招到了约360多学生。在了解到各个中学非常迫切的需要正规补课但明令禁止的需求后,我们接触了几个中学,愿意以我们的资质来开展工作,而实际培训由学校自行组织的方式,我们收取管理费用。这一模式让我们在短期内得到了迅猛的发展而也因此让自己再次变成了被取缔的对象。
&&&&同时由于我们同时还受理了高考“小计划”的招生工作,就是某些高校会有一些灰色名额或者委培模式的名额,通过上线发布到我们手上,同时接触一些有需求的家长/学生,中间会有一个差价。在顺利完成了3个学生后,第4个因为操作失误而被退回,导致我必须赔偿家长损失而使公司整个陷入困境。
由于公司财务失控以及各方面原因,公司草草收场,而我也变成了负债一族。唯一留下的是当时为了有饭吃而开的目前由我爸爸妈妈经营的“LL火锅城”,一直生意不错并且创造了几个奇迹(7个工作人员1天内在20个台位卖出176个火锅)。
&&&&此时的我考虑回校认真读书,而将这段经历当做不可多得的财富。系里召开双代会,我想竞选团总支副书记,由于不是党员,而被动员参选学生会副主席。“挑战杯”再一次到来,已经夺过一次一等奖的我被再次任命为团队负责人,组对代表学院参赛,H书记再一次担任我的指导老师。在ZN大学的赛事中,仅获铜奖却意外认识了担任大赛主评委的ZN大学MBA导师、HB管理咨询有限公司董事长W老师(此后另行介绍)。
&&&&PHE项目已经启动,回学校参加了一次评估会议,接到了BJ的另一项通知。PHE项目获得中国H公司数百万的设备资助,PHE执行学校可以参照原有模式进行夺标,中标者可以获得价值16万的设备资助以及学校提供的场地和其它支持,唯一不同的是该项目必须由学生自主操作。7个学校争夺10套资助,H书记的意思是我们学校夺一套没问题,但想让我另出思路多夺一套设备。我开始接触IT、互联网,并在设计方案期间填了一份中央电视台“赢在ZG”海选答卷。
&&&&《dador公益性电子商务平台营运方案》提交后,结果需要等三个月才能出来。却意外的收到了“赢在ZG”栏目组的初赛邀请。花了一个月时间整理了创业路线以及两次“挑战杯”经历明确了自己投身IT以及相关行业的想法,并且提交了《基于以手机为载体为小商户管理会员》的项目方案,并进入了复赛(第一季赢在ZG为赛制)。从此,我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参赛期间,我见到了马云、牛根生,知道了在中国创业需要“当牛做马”;接触了VC的概念,遇到了熊晓鸽、吴鹰;见到了神话一样的陈安之、林伟贤……。“潇湘五虎”决定回湘组建“HN省创业联盟(湘创盟)”,我成为了组织筹备工作的副秘书长之一。湘西门的谢方一老师担任秘书长,并且带来了省政协的政策支持与炎帝圣泉的100万支持。“谭曼生事件”使湘创盟凭借互联网走到前台,使我们团结了数百个创业者,并且成功的举办了“创业沙龙”,宏景名厦一度成为HN省创业者的圣地。W老师因为我而成为创盟的积极协调者之一,还带来了“中国男孩”HZH支持我们的高校巡回创业报告会。
&&&&创盟成功孕育了6家以上企业(但到目前为止基本已经转型或死亡),我与小W总(城市部落网总经理)、W老师走到了一起,在L董先生200万天使投资下成立了FK资讯发展有限公司,经营短信折扣业务和会员托管业务。L董先生是HN省数家知名企业的董事,给我带来了很大希望。但是当时我的环境并不好,之前公司倒闭的债务还在困扰着我,而我又因此次创业申请了休学,创业阶段领取1800元/月的报酬。而在此期间,多亏了W老师以及小W总近万元的借款才勉强度过。
&&&&新公司并没有想象中的一帆风顺,筹备期间在业务架构和技术筹备方面遇到了很大的问题,而我并没有办法解决这一切。更重要的是董事会之间的沟通也出现了问题,我还比较稚嫩的处事方法并没有得到L董的赞赏,相反他认为继续投资应该要另外选择执行人。而我在此时也接到了H书记通知我《dador网项目》以第一名中标的电话,惠普副总裁WJL先生(现任联想副总裁)亲自召开捐赠仪式并点名要见我,我便同意了董事会的提议,返回了SY。没有身份(正在休学期间),没有报酬(公益项目),H书记准备在新成立的学生资助中心(她任主任)谋求一个实习身份,以项目负责人形式组织项目运作。
&&&&筹备期间的dador网得到了高度的重视,学校领导多次视察,提供了比较宽敞的办公环境,而我又把移动公司偷借的办公桌椅皮沙发搬进了我的办公室和会议室。HZH由于此前的合作关系也应邀成为项目顾问,且出席了启动仪式,在学校组织了两场报告会,院长再次对项目给予重视。
&&&&事实证明,机关里面的事情并不是“你做好”就是对的,甚至“你想做好”都不一定是对的。dador网在此后的运作中便遭遇了这一状况,由于带有商业性质,又是学校主导,还没有开始就有人议论H书记如何用资源赚钱等等。甚至还有部分人利用学生组织抵制商业行为等等情况出现,最后H书记在巨大的压力之下不得不责令我暂停工作。
&&&&还没有到复学时候,一身轻的我再次返回CS,公司的经营状况很不理想,L董已经撤资,W老师建议我以HB的名义再次运作,积累资本再次奋斗,同时兼任HB公司的咨询经理。期间参与了二十三冶的集团并购案、HN省中石油的流程再造案、HN省国人啤酒业务体系培训案等工作,接触了一些专家并与之共事。同时由于W老师的原因来到ZN大学MBA班旁听创业学等课程,偶尔也现身分享以下创业经历。
&&&&此时,我向HZH提出了承办“HZH上海励志夏令营”的想法,得到支持。
&&&&“HZH上海励志夏令营”是在我身无分文的情况下筹办的,我找老D投入了筹备经费并预付了部分保证金。HZH基于对我的帮助也只收取了少量费用,他的女友小S也表示了极大的支持,但W老师对此时表示反对(事后证明,W老师确实是考虑周全的)。但此时我由于基础的准备工作已经拿到了市关工委、SY日报的文件,并与HN省华天国旅SY公司签订了资质承办协议,我已没有了退路。
&&&&虽然W老师极力反对,但HZH还是极大可能的给予我方便,唯一有争议的是标题不能使用“HZH”字样,但我还是才取了变通方式使用了“携手楷模HZH(小),上海励志夏令营(大)”的标题,并于第一期就发营人数达到300人以上,连当次列车长都被吓到,从来没有接过这么大的夏令营。
&&&&事实上小S在发营之前就开始交涉,由于我用变通方式在标题中使用了“HZH”,需要调整收费模式,但我没有得到这边投资人以及主办单位的认可。于是HZH在双边压力之下答应只出席这一期活动(原定三期计划),所以当时我以借部分款待下次支付为由扣了部分款项。要求退掉后两期活动,但当时由于第一期的成功,第二期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已经组织到150多人参营,且华天国旅已经顺利发营。
&&&&根据合同,我需要在行程期间带HZH组织报告会,但HZH已经明确向我表示不参与第二期活动,所以该期营员没能够与HZH亲密接触。我采用缓兵之策炮制了一份声明:说明洪由于各种缘故导致无法赶到,改定×月×日重新举办报告会。
&&&&失去了生活来源的我得到了任职于政府部门的女友全方位的支持与鼓励,支持我从投资预算中拿出部分到YY投资开了饭店用来每月领取生活开支。在公司投资再次陷入困境时,回家帮我拿到借款……
&&&&似乎我已经做好了准备?
&&&&创业需要做好准备!而最重要的是准备随时面临失败,因为我做的不是服装店、饭店等营生,而是目前在全国都是一个概念的TMT行业。用手机二维码帮助小商家替代传统会员卡,统一发行存储于手机的UNI卡,通过码的识别再进行二次营销与活跃的信息管理。
&&&&果然是烧钱一样的速度,前期准备的几十万瞬间灰飞湮灭,岳母娘资助的十万也杯水车薪。还幸好我选择的是在国内三级城市开始创业,管理成本与人工成本已经节约到了最低限度。而探索过程本身具备的浪费与损耗也让我们一筹莫展。
&&&&一个纯粹的概念,没有任何实物,但世界上做梦的人远远不止我一个!老J也是刚刚经历失败蛰伏一年的创业者,L姐是因为家庭和身体原因放弃了原来如日中天的事业,P子、CJ、JH、HJ、G总……大家因为对这个模糊的梦走到了一起。行政兼文控兼财务兼……的ZF出身SD工厂世家,她竟然顶住了家庭的压力而选择了一起奋斗。大家领着600元/月的不够开销的工资日夜忙碌着。
&&&&我再一次来到BJ,向技术合作伙伴全方位的称述我的项目,请求对方与我们一道,给予最强大的技术支撑。顺道准备拜访IDG的熊晓鸽老师,希望我的项目能够进入VC的考察圈,但被告知熊总在美国总部。
&&&&业务的基础拓展工作出现了很大的问题,很多的商户报着试一试的态度参与了公测,但他们的老婆、股东从外地一回来就对这类可有可无的东西表示否决,甚至都没有给再次沟通的机会,我们损失了大量的基础合作伙伴。但商务拓展部门的兄弟只能再次设立新的标准重新开始工作。
&&&&设备的兼容再次出现问题,在内测当中从没有出现问题的兼容性得到了很大的挑战。基于XP设计的系统与设备遇到2000就出现了运行故障,商家电脑的配置大大出乎我们的意料,甚至某前台在09年的今天还公然的摆放着相当与586的电脑配置。黑屏、乱码……等初期的技术弊病困扰着我们。
&&&&团队也出现了问题,为期过长的拓展、筹备、测试过程使本来年轻的队伍产生了浮躁,部门之间互相推卸、个人之间相互埋怨等等状况不段出现,使本就沉重的我再次蒙上阴影。与一、二线人员根本不能同日而语的单兵作战素质和整体团队水平是我们巨大的挑战。
&&&&资金短缺的弊病在我们意料之中如期而至,所有人员本身在草创阶段只领取了在本事相对较低的报酬,庞大的测试费用、推广费用、管理费用随着帐单一天天增长。而我们还在坚守拒绝天使投资对我们创业意图带来的思路干扰。
&&&&我的压力很大,一是由于对梦想的欲望强烈的落差和对诸多问题的疲惫感;二是最近又回到了一个新的问题。母校正在举行规模空前的校庆50周年,女友担任了校外联络人员,免不了再次与学校的领导接触。而我?没有读完、没有毕业证、没有毕业考试、没有散伙饭……,班上同学只是偶尔在群里有所联系而得知各自近况。
&&&&我在校庆帐户上匿名打了一点点钱,同时女友也实名的参加了一笔捐赠,在回赠的校友录里面,两次被提上院长办公室要求开除的我,以休学名义再次复学的我,复学后再次离校的我,还是被列进了03级校友名单。感谢母校!
&&&&今天,自己给自己PS了一张毕业证,在我创业路下一个十字路口前,自己给自己进行了一个毕业鉴定。大学期间,从来没有出过早操、没有上过早自习、没有上过晚自习。大一没旷课;大二旷课与上课基本持平;大三没上过课;大四休学,复学后也没上过课。专业成绩大一没挂科;大二挂一科补考没通过;大三、大四没参加。校内职务最高担任学生会副主席、创协会长。
&&&&当然还有以下收获(仅限SY学院):第一个学生自办大型晚会;第一个大型公益活动;第一个进入人民大会堂接受表彰;第一个接受媒体专访;第一个学生自办公司;几乎垄断了当时学校广告市场;第一批手机卡代理;第一个学生旅游策划;第一个学生举办的正规培训学校;第一个休学创业;第一个学生带财务处报销差旅费用……
&&&&今天就算自己给自己毕业啦!沉积在心中数年无法向人述说的辛酸一并吐出。记得有次在自己的报告会上有师弟问我是否鼓励大学生创业,我的答案是否定的。创业需要面临真的不只是“资金+团队+项目”,更需要面临的是失败,是无法让你回头再去找原来那个我的失败。而这些失败,不应该是一个大学生来承受的。
&&&&如果没有耐心等待成功,那就耐心等待失败吧!因为用一辈子的勇气等待失败本身就是最大的成功!
&&&&公司的试运营即将展开,我带着非常虔诚的心来等待各种各样局面的失败。因为我知道,只要成功比失败多一次,失败又何妨。赢在ZG致所有创业者的主题词是“在路上”。
快试试吧,可以对自己使用挽尊卡咯~◆◆
牛P&只是选择了错误的时间&或者他是被推到了错误的时间
《赢在中国》最后的那几期我也看了&好像没这么个人&祝愿他能够找到人生中另外的支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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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葬经·龙行中原  申城雨季的尸骨风波无声无息地消散了。尽管还有很多后续问题要处理,但当事人心里都很清楚,这场声势浩大的风水迷局因两三个人的参与,最终变成排练的对台戏,三言两语结束了。  ……结束得让人有点不甘心。  钟寄云总以为自己做了一场不愿意醒来的梦。  她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地翻着自己的文档,已经没什么人关注申城风水迷局了。  前段时间还有读者把尸骨风波和前阵子路边透社发的文章联系起来,在文章下追问,甚至找到了他们的办公地址,三天两头有人上门骚扰,询问详情。但路边透社已被列入警方高等级监控名单,别说发内幕,从已备案的端口哪怕登入下公众账号都要经过网警审核。  钟寄云心塞得很。  不过抛开吸引点击率,从其他各个角度来看,官方的做法无可厚非,基于此,钟寄云也忧国忧民地帮助官方引导舆论——连月球背面出现外星人遗迹的洋葱新闻她都转载了。  王小康从善如流出了份力,致力于做世界黑客骑士的年轻人意外地没有传播内情,钟寄云问他的时候,他只是腼腆笑着,我知道什么事情该说,什么事情不该说。  腾鹰集团的败家代理人用巫术和人命去召唤修仙秘宗,把六虚派比作核弹也不夸张。如果有其他有钱有闲又想升天的人知道了,指不定还会闹出什么动静。  “Human是网络上的骑士,名义上是黑客,实际也会按相应的标准行侠仗义。我想现实生活中一定也有骑士,维护世界和平。”  王小康说这话的态度实在太认真,太……中二,钟寄云总算在自己身边见识了人型自走的美漫衍生品。  主持正义的工作几天后便自行终止了。  公司账户多了好几个零。  陈和荃做的事儿全被陆鸿卓背了锅。董事会查下来,念他悬崖勒马,及时止损,不轻不重地口头警告处分了事,陈和荃不是特别聪明的人,但也不蠢,劫后余生认为自己没能耐往高了爬,便安安心心地做起了甩手掌柜,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事后权老掌门托人带了句话给他,幸而压胜之物发现得早,没能在以后酿出大祸。出于感激,也是出于封口目的,陈和荃在收回三千万现金之后,以入资之名把钱打进了路边透社的公司账目上。  小小的工作室一个月能挣几毛钱,每个人心里都有数,公司账户纯粹是摆设,所以直到财务申报那天才发现账户上多了好几个零,把兼职会计周向阳吓出一身冷汗。为了这笔公账,前前后后花的心思,磨破的鞋子,晒黑的皮肤……再来三千万周向阳也觉得不够。  不过等把钱从公司账户发到工资卡,薄薄的一张卡片骤然间重逾千斤,放在口袋里沉甸甸的质感又让人觉得一切都值了。  没有经济压力,人自然而然地就懒散下来。  但此时躺在床上,看着媒体平台一条接一条的新闻推送,再看看路边透社各平台寥寥无几的热度,钟寄云意识到梦到了该醒的时候。  在床上窝了三天的钟寄云毅然决然地召集了路边透社小团体开了个电话会议,宣布即(下个工作)日起实施打卡制度,不能再荒废下去。  定点来公司不过是给自己找个不瘫痪在床的理由,好歹是社会有为青年,怎么能在金钱的腐蚀下变成一坨废物。  钟寄云甚至动用公费,趁双休日把路边透社搬进了外滩边的高档写字楼——就在何殊寒的汉学公司隔壁。  她来到公司发了大约两个小时的呆后,王小康和周向阳才晃晃悠悠出现在新办公室,脸色都不太好。  想来年轻人一朝梦想成真变成暴发户,总有各种各样的乐子要找。但这如丧考妣的神情实在不是纵欲过度的表现。  周向阳向来注重面部保养,一进公司浑身脱力般地躺在沙发上,掏出一张面膜往脸上贴,钟寄云实在看不过去,踢了踢他的小腿。  “你们两个怎么回事?”  “啊……”周向阳仰天张开手臂,感叹道,“良宵苦短,你为什么不让我把梦做完呢?”  三千万扣掉各种税费和以后的公费,摊到他头上刚刚好把房贷还完,剩余的钱买了辆车,卡内余额便逼近负数。  王小康是三好青年,没什么奢侈的爱好,拿到钱直接打给父母,结果把二老吓得不轻,以为他在城里做了什么非法勾当,连夜赶来申城询问详情。王小康费尽心思让二老相信那钱是儿子是有能耐,干了大事情后拿到的奖金。王小康好说歹说让二老拿着卡出去玩,刚好那天小区门口有房屋中介,二老被中介一忽悠,吭哧吭哧去看了一天房,最后还真看中了一套。  碰了个大巧,王小康去年来时,钟寄云的积分刚好够落户政策,周向阳费劲巴拉申请下来的名额便宜了他这个实习生。摆在外地人面前的壁垒,本该是阻挡二老的鸿沟,却为他们铺平了道路。  中介再一发挥三寸不烂之舌的销售套路,忽悠二老当晚签了协议,付了定金。  从担心儿子走上歪路到帮儿子买房成家一气呵成——就是王小康在家打一天游戏的功夫。  王小康跟钟寄云讲着讲着,真把眼泪都讲出来了,“一千二的手办我都还没舍得买,他们怎么这样啊?给我买房子问过我意见了吗?啊!”  钟寄云忍着笑安慰他道:“你爸妈的想法很好呀,你年纪轻轻的拿那么多钱没准儿真走上坏路子了,现在有套房,以后再怎么乱花也有保障,而且还省了房租。”  安慰归安慰,钟寄云也很心酸。  她对钱春凤同志没王小康对父母那么实心眼,钱春凤的前夫嗜赌又难缠,如果把钱放她那儿,只怕有百害而无一利。让她兴奋加忧愁了几晚上的存款其实根本没什么,看看王小康和周向阳就知道了。  从百万富翁到卡内余额不足,一套房的事儿。  把哭哭啼啼的孝顺青年王小康安慰好,再看波澜壮阔的江景,钟寄云忽然有种重回人间操劳的沧桑感。  六点,周向阳和王小康没有严格贯彻打卡制度下班回家,而是拖长脸在各自办公室里撰写谴责房地产开发商的文章,切肤之痛力透纸背。  钟寄云想了想,帮钱春凤同志买了一些保健品,订了一套沙发,告诉她单位发福利了。那问题她犹豫了个把月也没问出口。  有些事情,心知肚明就好了,没必要戳破那层窗户纸,让大家心里都不痛快。  钟寄云跟二人打了声招呼,背起包走出公司大门。  到电梯厅时,她碰到了何殊寒和临久。  不知为何,面对何殊寒,她总有点心虚。  钟寄云向何殊寒招了招手,算打招呼,然后把临久拽到自己这边,小声问:“晚上一块儿去吃饭吧?”  临久扭头看着她,眉眼弯弯地笑了:“寄云姐,你搞错对象了吧,你该约我们老板才对。”  钟寄云耳根子一红,压了压浓长的细眉:“我有事情要问你呀,师妹……”  被忽视的何殊寒直到有人过来,才伸手揿下了下行键。
  “你最近在躲我吗?”  临久刚一坐下来,包还没来得及从肩膀取下,钟寄云就似笑非笑地问了这么一句。  “还当着何老板的面让我约他,你老板要气死了。”  临久讪讪地摸了摸耳垂,然后双手交握放在腿上,端端正正摆出小学生坐姿。虽然低着头,眼睛却不住地往钟寄云脸上瞄。  钟寄云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第一次见面时还是个那么容易受惊的小姑娘,躲在何殊寒身后像是求保护的小猫小鸟,那种在大都市里无所适从的瑟缩钟寄云在很多年轻人身上都见过,她自己年轻时也有。后来那些羞涩、卑微、胆怯在日复一日的工作生活中逐渐被城市雕琢打磨去,青涩的脸庞变得成熟,拖泥带水变成行云流水,人总要有脱离父母羽翼的那天,当心理年龄终于跟上社会身份,人也就真的长大了。  可是没有人像临久蜕变得这么快。她像是武侠小说里的主角,一夜之间打破任督二脉,跃龙门,从里到外焕然一新,都快让人认不出来了。  “我们小时候一起生活过吧?”钟寄云啜了口大麦茶,“没多久,但是我有印象,那肯定不是假的。”  “寄云姐。”临久轻轻地叫了一声,眉毛中间皱起浅浅的阴影,那个羞怯的小姑娘又回来几分,但她一下子绷直了唇线,把那点稚嫩的气息全部收回去。“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也打算找机会告诉你。”  “哦?”  钟寄云一挑眉。  “没遇见你之前,我真的不知道。”  临久说得缓慢而又小心,一方面是怕词不达意,一方面又像是怀揣着令人遐想的秘密不愿全拿出来。  “我不是爸妈亲生的,应该是六七岁的时候才被送到现在这个家。我上周日问过爸爸了。”临久顿了顿,接着说,“他们没打算瞒我,想瞒也瞒不住。”  钟寄云掐指一算,上周日刚好是父亲节,这孩子还真会找时间捅窗户纸。钟寄云一边想着,一边拿出根烟叼嘴里。  不过小姑娘比自己勇敢,自己连问的勇气都没有,还找了一大堆冠冕堂皇的理由。  露天餐台旁边是条人行道,有几个解开领带手里挂着西服的男青年经过,一高个青年过去后还晃着银灰色的打火机回头朝她示意。钟寄云笑着摆摆手,自己点着了。  钟寄云用没夹烟的拇指点了点太阳穴,说:“姐姐我可什么都不知道,你得从头告诉我。”  “那天晚上跟你聊完,我就做了个梦,梦到了师父和师兄他们。当然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他们的身份。寄云姐,你跟我应该有相同的经历,醒了以后忘不掉的梦不是梦,是记忆。后来我们去申银,感觉就更清晰了。我们在大堂一进电梯,我就觉得会出事,还隐隐约约看到了那个……日本人的脸。”  钟寄云缓缓地抽着烟,听她讲。  临久拿起水杯,一口气喝下半杯,然后舔舔嘴角的水迹,继续说:“我昏迷的时候,才摸着了点边。”  钟寄云记得那天,临久因为药物过敏突然陷入昏迷,把她吓坏了,都快打爆了何殊寒的电话。现在想想,关键时刻何殊寒只能做背景板的属性是从那时就奠定了基础吧。  “我很小的时候师门蒙临变故,师父失踪,两位师兄带我下山,出于某种原因,先把我寄养在大杂院里,后来选了一家老实本分的人,让他们抚养我长大。那家人就是我现在的父母。师门的变故为什么而起,又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师父给我传了《四经奥语》的口诀,为了保护我,大师兄把它封印起来,到时机成熟它会自己解开。这口诀跟防火墙一样,有危险的时候才出现,一点动静都没有。”  师门变故,神秘口诀,身世迷云,临久当着朗朗明月和红酒牛排的面,说得真顺溜。  钟寄云突然接不上话。虽然就自己的经历来说应该属实,但听上去太玄幻了。  临久的停顿是为了理思绪,钟寄云回不回应不重要。  “昏迷之后我从梦里知道了它的名字,它不是一下子解开的,今天这一句,明天那一句,好在每次出现的时机都恰到好处。我到了一个地方,刚好会收到信息,知道这地方发生过什么,将要发生什么。比如我到了嘉州公寓知道这地方的火灾不是意外,是人为,进而又知道我该去松溪。到了松溪,我又知道为什么要来,那里有不好的东西需要拔出来。后来师兄他们去医院,讲了些门派的事情,我也才知道得更清楚一些,到现在第一卷的内容还参差不齐,师兄让我别着急,慢慢来。”  临久腼腆一笑,又补了一句:“所以这东西对我来说,不像努力很多年学到的技能,有点看剧本开挂的意思。”  “实话。”  钟寄云顺口说道,叼着烟,神志也随烟雾飘向不知名的地方。她知道小久是六虚派的传人,也隐约明白《四经奥语》是惊天动地到一旦传出去会让世人为之痴狂的东西。  小久这孩子脑子里藏着修仙秘籍,却跟自己在露天餐厅吃牛排。  听上去颇有扛三千万现金去买啤酒的意思。  “寄云姐,你呢?”  临久把事情摊开说明白了,就不给钟寄云喘息之机,两眼弯弯地看着她,脸上还有一点眉飞色舞的风采。  “真不跟姐姐见外。”钟寄云说着,忽然反应过来小姑娘扯开话题完全侧面绕开她的问题,一点儿没有大姐姐风范地隔空瞪她一眼。“你说那个白胡子老头是你师父,他失踪了还是……?”  她本来是想直言不讳问“死了”,话到嘴边转了个弯,从理智到感情都认为说出来很不恰当,于是吞了下去。  临久小小地“啊”了声,下意识问道:“寄云姐你见过他?”  钟寄云勾起嘴角,又摆出意味不明的笑容。  “没错,我见过,而且我还见过他拉着你手站在我面前的样子。”钟寄云隔空点点她脑门,“姐姐也是有故事的人,不知道了吧?”  临久眼神古怪地看了她一眼:“寄云姐,我理解你思想可能一时转不过来,但,六虚派的传人相互之间都有感知,你也有烙印。”  钟寄云没想到她这么直白地讲出来,弹烟灰的手势僵住了。没错,她最近总有种出身不凡的幻想,但过去那么多年的现实总是无情地嘲笑她,弄得她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约临久来,本想拐弯抹角跟她打听打听,结果她还没准备好,就被小姑娘开门见山了。  “哦……”  钟寄云慢吞吞地吐了口气。  “寄云姐,我的奥语之所以会被解开,是因为你啊。”  这话里话外的味道不大对头,钟寄云磨了磨牙,不由疑心王小康的怀疑。小姑娘莫非/恐怕/总不能也是gay吧?  正想着,临久忽然一抬下巴,“电话。”  钟寄云一愣,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包里的手机响了。  她拿出来一看,屏幕上闪烁着“钱春凤同志”五个大字。  “你好,你是钱春凤的女儿吗?”  电话那头说话的人不是钱春凤本人,钟寄云给出肯定回答的同时,心中浮出不妙的预感。  听到对方说钱春凤出了车祸,目前在重症监护室,钟寄云不由地想,如果这电话是诈骗犯打来的就好了。
  申城回渝州老家,除了两小时的飞机三小时的火车五个小时的大巴,还有一段路,越野车两个小时/坐船半天,要么就从下大巴车的地方步行八个小时。  是个城里人极其难以想象的险山恶水之地。  其偏僻超出了临久的想象。  “我小时候肯定没跟你生活过。”小姑娘一张脸白得像天边云彩,透着要哭不哭的红晕。  倒是头顶着“养尊处优”四个大字的何老板毫无怨言。听临久电话里说事情紧急,他二话不说安排好行程,甚至比她们两个还要先一步到机场。  何老板之心,路人皆知。  除了当事人钟寄云。  她有多生拉硬扯临久上路,就有多不想在没准备好时看到何殊寒。  经历了两个月晕头转向,路边透社老三人组一致认为何老板这种人非寻常百姓高攀得起,自己给自己打工就够了,没必要跟在这种神秘莫测面目百变的人物身后混饭吃。  有钱以后大家都长了志气,洁身自好,爱憎分明。  小久不一样,小久只是何老板的打工仔,又身怀绝技,是钟寄云的拉拢对象。况且安安静静坐在那儿,多么像吉祥物。  现在这尊吉祥物快要因为三千里的颠簸变成摸一下就碎的泥像。  “忍忍,快到了。”  钟寄云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儿去,就因为乡路太坎坷,她从高中起离家近十年,很少回过家。通常她都厚着脸皮花钱安排人把钱春凤同志接到有机场的城市,一叙离别之苦。  近几年钱春凤安土重迁的情绪稍淡,钟寄云东挪西借,好歹把她安置在高铁能到的地方。  不知道为什么钱春凤忽然想不开要回老家,结果刚到老家所属的那个山半腰的小破县城还没来得及转车,就被一辆刹车失灵的拖拉机撞下马路。  吉祥物临久说伯母福大命大不会有事,所以尽管钟寄云一路心急火燎,但还能保持冷静,时不时跟临久开个“你是我师妹,我是你表姐的玩笑”,想方设法要从她口中套出自己的身世真相。但临久的口风忒严,一句“到了该知道的时候你就知道了”搪塞过去。  后来两个人都没了说话的力气。  颠着颠着,越野车一脚刹车停下,何殊寒扭头说:“到了。”  看到小县城医院的招牌,钟寄云不由感叹科技改变生活,她只跟何殊寒说了目的地,他就按照地图导航以最快的安全速度将她带到医院。  完全把何老板如履薄冰开夜车的功劳抛到尘土里。  钟寄云往门口保安手里塞了一张红钞票,让他带自己直线抵达重症监护室。  重症监护室空空荡荡。  小县城的重症监护室说穿了也就是唯一带检测仪的病房,实时监控病人的心电图脑电图等等一堆数值,比较直观地展现了重症患者去世前的身体机能变化情况。  就算监测出危险,也要靠病人自己的运气。能扛过去第一波危险,就可以转到山外好一点的医院。  运气不好……  钟寄云心里一惊,在揉成一团的棉被中间找了又找,确定里面没藏人,一把抓过老保安的领口问:“我妈呢?我妈呢?”  老保安刚还喜滋滋地冲着天光查验红钞票的真假,冷不防被年轻姑娘抓住,两眼一翻,就势往病床上倒似的。何殊寒开一夜车都快开傻了,愣在原地忘了拦阻。而临久,站的力气都没有,扒着窗台半死不活。  走廊上“吱吱呀呀”的轱辘摩擦声由远及近,钟寄云仿佛感应到什么,直起身。  “云云啊,你回来啦。”  几年来的交流都是隔着电话,钟寄云有点忘了那实打实的声纹长什么模样,她随着呼唤往后扭头,眼圈瞬间红了。  印象里胖成一座小山的女人瘦得可怕,抬手的动作努力做了几次都没成功,躺在带轮子的病床上脑袋被纱布裹成白球。视线往钟寄云身上一转,她就知道那人是她妈。  脾气暴躁、嘴巴毒、阴晴不定——作为闭塞乡镇单身带女儿的母亲,钱春凤有一切泼妇的特质,对内对外皆然,小时候动辄打骂钟寄云,骂她“赔钱货”,无数次在她淘气上山摸鸟下河捞鱼时揪着她耳朵说“不长进,还不如死了算了”。钟寄云最早离家的时候恨她恨得不回家,可她在外面尝到了苦头,恨意慢慢就淡了。钱春凤那打磨出来的泼妇盔甲到底是为了女儿好过,丈夫是个赌鬼,离了婚逃到乡下自己带女儿,总得坚强点。  坚强过头,让一身盔甲片片带刺。  可是幼时的经历到底是挥之不去的梦魇,催生得钟寄云年轻时生性凉薄,真正的感情从不外露。  忘了从哪年开始,广场舞的热潮席卷了全国各地,迷上广场舞的钱春凤脾气温厚很多,还主动打电话让女儿帮她买一台放舞曲的大音响。从那时起,她跟钱春凤才像正常人家的母女,时不时打个电话互相慰问几句,钱春凤的关切比较特殊,三句话两句半都是骂人。偶尔不带粗口都要让钟寄云疑心外星人上身。  三个月前钱春凤还是她全世界独一无二的母亲,只不过她后背痛的时候白胡子老头总会提醒她,她只是寄养在钱春凤那里,并不是那女人亲生。得知不是钱春凤亲生,钟寄云多年来悄摸悄的恨意陡然落空,养育之恩滋生出来的感激厚重得令人无所适从。  钱春凤同志再怎么说养了她十几年,还把她送出山沟沟,送到大城市里读书工作。好容易颐养天年,却还遭了这么档子事。  “妈,你干嘛呢!”  百般感情交错,憋得钟寄云劈头盖脸一顿责问:“你好好的在那儿待着不行啊?回来这鸟地方干嘛呀?!你一大把年纪减啥肥,还想第二春呢?”  何殊寒上去拉她,低声制止道:“那是你妈。”  钟寄云瞪了他一眼,甩开他。  钱春凤的眼睛眯起来,大概是笑了笑。  “我娃儿真俊。”  ……  医生等钟寄云交了住院费医药费等等杂七杂八的费用,才说人醒了就没什么大碍,皮外伤静养几天就好了。那通电话还真跟诈骗电话差不多,怕说轻了病人家属不来交钱,所以虚张声势、谎报军情。  钟寄云真正放松下来就张罗着要把钱春凤转去隔壁市的三级医院,被何殊寒拦下了。  “你妈这身体状况经得起七八个小时颠簸吗?”  钟寄云的脑子确实像临久所说,有时候转不过来弯儿——小县城离最近的地级市车程六到八个小时。中华大地广袤无边,中西部地区尤甚。  “我没事儿。”钱春凤刚被粗手粗脚的钟寄云喂了一大碗粥,有力气挣扎着坐起来,“我就是想回家拿个东西。”  她看了看另外两个人,男的衣冠楚楚,器宇不凡,一看就是做女婿的好人选。小姑娘细胳膊细腿儿,长得怪机灵,就是那双瞳仁黑过头的眼睛透透的,教人心里不敢藏东西。  钱春凤被那双眼睛看得心里一咯噔,目光转到何殊寒那儿一晃。  何殊寒懂她的意思,拉着临久说:“我们出去吃点儿东西。”  两人一走,钱春凤“呵呵呵”地笑起来。  钟寄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妈,你咋了?”  “那个何什么的……大你几岁?”  钟寄云算了算,“四五岁吧。”  “挺好挺好。”没等钟寄云反应过来这个“挺好”好在哪儿,钱春凤就接着说了,“云云,你上次问我小黄阿姨,我记得。”  钟寄云站了起来。  “妈这次回去,是想拿本书。你爸留给你的,不是那个杀千刀的龟儿子老赌,你真正的爸爸。”
  越野车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半路抛锚了。  这辆越野车是何殊寒在下高铁的城市预订的,已经是他能力范围能在那城市里临时借到的最好的车。但可能路太崎岖,又或者车的性能并不是销售员讲得那么好。  它熄火得彻彻底底,没一点儿迂回的空间。  钟寄云也不能说什么,临久自己蹲在地上,自责没有算到这一茬。  何殊寒是县城里出身,好歹是沿海区域的县城,不至于前三十公里后三十公里都看不到人影。  他们隐约记得上次看到人工建筑还是两小时前,算算速度,七十公里开外。  手机没有信号,离线地图上显示,离他们最近的唐王村在二十八公里的西北方,还不知道有没有人。  何殊寒狠狠踢了脚不争气的越野车,然后脸色铁青地抱着手臂靠在越野车投放的阴影里,一声不吭。  天热气燥,下脚没轻没重。  踢到脚趾了。  去钱春凤住院的县城跟回老家老屋的波折根本不在一个等级上。县城在山脉入口的山中央,老屋在山脉中间的山中央。  其偏僻已非普通人可能达到的极限。  非得是拿着罗盘顺着星象才能找到的风水宝地。  闷了一会儿,何殊寒问道:“你们以前怎么出山的?”  钟寄云笑嘻嘻地说:“每个礼拜有小巴士,修完路好像是三天一趟。”  何殊寒瞥了眼坑坑洼洼的路面,潜台词很明确——你管这个叫修完的路?  烈日当头,酷暑的威力不必多说,后备箱的水都是热的。钟寄云拧开一瓶倒进嘴巴里,差点被烫到。得亏何大老板忧患意识强烈,出发前往后备箱塞了不少补给。不过车开不了,补给再多也没用,他们总不能扛着这东西走吧?  钱春凤说她搬家时有些东西没一起带去新家,包括钟寄云生父留下来的旧书,说钟寄云见了那本书就能了解更多关于生父的事情。其他内容年代久远不记得了。  钱春凤同志收放自如,想说的时候说,不想说的时候便一言不发刘胡兰附体,宁死不屈。  钟寄云被护工以不要影响病人休息为名赶出来,没多犹豫,就要开车走人,何殊寒拦下她问了一句话,还记不记得回家的路。  记得。  钟寄云确实记得。  老屋出来往东边走出村,出了村笔直往南方走三天就是县城。  “你妈妈怎么会把你带到那种地方?”临久想不开,她顺风顺水长到二十岁,没吃过什么苦。“就算我们小时候一起生活过,也肯定没在那么偏僻的地方。”  何大老板看来是奔波太辛苦干脆撕破脸皮放弃伪装,口气酸楚地补了句:“可别曲解偏僻,到不了的那叫海市蜃楼。”  面对他及下属毫不掩饰的嫌弃,钟寄云试图为自己生活过十多年的小村庄寻回一点面子。  “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那地方有金矿。”  钟寄云记得很清楚,那个叫做“下金沟”的小村庄仅凭二十多户人也能雇来老师,开起小学、初中合一的破学校,无非是因为村子里守着一座小金矿。  她是村里唯一一个高中生乃至大学生。实际上,初中上到第二年,乡里来的老师就要走,扛不住钱春凤同志威逼利诱,等到她考到县城高中,那老师总算脱离红尘苦海,一夜之间出家了。  金矿很小,堪堪够养活一村人,也曾有淘金者尾随交易人来过下金沟,大多满怀希望而来,悻悻而去。但凡有点野心的淘金者,都不会满足下金沟小得可怜的金矿。  小虽小,供给很稳定。  村民们祖祖辈辈在穷山恶水里摸透了小金矿的属性,几代下来还攒出了文化——生人勿入,入者难出。要么别来,要么来了就别走。  钱春凤和钟寄云大概是除了倒霉的支教老师外唯二破了小村文化的人。  “我妈太凶了,村长认为供不起这尊大佛,我跟村长商量送她出来时,村里人可高兴了。”  没见识过伯母凶神恶煞模样的何殊寒摊手表示怀疑。  无边无际的黄土地上,三个人大眼瞪小眼地蹲在越野车投下来的小块阴影。  何老板没了整齐发型和修身西装,灰头土脸透出一股颓废的英气。钟寄云武断认为他一定对着镜子拗过各种造型,才能在这种情况下仍保留着粗狂的男性魅力。  钟寄云戳了戳他的衣角,在对方没来得及给出反应前转身趴在临久肩膀上。  ……她发誓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这动作代表对他的歉意。  临久大概是读出了她的窘迫,手搭凉棚往来的方向看了一会儿,说:“再等一会儿,有人过来了。”  何殊寒说:“你不要随便动用天赋,会遭反噬的。”  他说的反噬钟寄云深有体会,后知后觉地抽了口冷气,下意识地箍紧了环绕临久腰间的手臂。  临久摇摇头,淡然笑道:“这种小事情还好。”  两人能在荒原中除了因高温产生的烦躁外没什么大的忧虑,正因为笃信吉祥物临久会适时给出预测。她没让人失望。  钟寄云左看右看认为她确实没有要发作的迹象,便揣着忧虑抬手记下时间。  另一辆老得快掉牙的桑塔纳吭吭哧哧开进视野时,刚好半个小时。  车上两个人。  “车出啥问题啦?”  探出车窗的司机,看上去五十多岁,晒黑的皮肤下鼓起经常做体力活的肌肉线条,眼角深深的皱纹表明他的岁数跟看上去差不了多少。一开口,声音透着老烟枪滚过砂砾的粗哑。  另一个人抱着双臂靠在椅背上,脸上盖着遮阳帽,除了从高耸的肱二头肌和发达的胸肌能看出他是男性外,得不出其他信息。  钟寄云递去一根焦油量偏高的黄头烟。  司机眯眼看看她,不客气地接过来叼在嘴上。  钟寄云也抽出一根叼起来,没着急给自己点,先帮司机点上了。何殊寒刚走过来要跟他搭话,就听钟寄云操着土话问:“师傅去哪儿的啊?”  何殊寒转了个圈,识相地退下。  司机一听不是外地人,态度变得更自然了:“哦,我们回下金沟。”  钟寄云仔细看看他,过了会儿从那张沧桑的脸上认出两三分熟悉的纹路,她试着喊了声:“亮叔?”  司机的眼睛眯成一条缝。  “阿云?”  真真儿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亮叔载着他们在前面两公里左右的岔路选了钟寄云印象中截然相反的那条。  “沙家坝前年地震震塌了,那条路不能走,咱村儿就出钱修了一条新的。”  渝州乡下的土话不啻于外语,何殊寒听不懂他们在讲什么,但是看到钟寄云眼神里闪过的心虚和侥幸,仿佛明白了什么。
  亮叔说的修路才是真的修了路。  岔路口过去后,路面变得平整开阔,道路两旁甚至还有路牙石。  亮叔的车看着破,里面更破,后车座不仅布满尘土,稍微清理下还发现了几个啮齿类动物咬出的破洞。要不是越野车太不争气,何殊寒实在提不起勇气屈尊下臀。  连日来的奔波,和钟记者毫无感激表示的态度,把他这几年老总生活养出来的脾气完全激发出来。  钟记者哪知道何老板难上台面的小脾气,夹在他和临久中间跟亮叔没说上两句话,就两眼一闭呼呼大睡。她睡得很香,迷迷糊糊间还往何殊寒身上靠,血气上头的何老板手足无措,只好一点一点往边上挪移。  亮叔的普通话夹杂着浓重的土家方言,何殊寒精通几门外语,但和亮叔的交流就像鸡同鸭讲。临久在生人面前不喜欢说话,到最后亮叔索性专心开车,不说话了。  再怎么豪气奔放把自己当汉子使,钟记者身上还是有股女性特有的清香,温香软玉在侧,何殊寒一开始没察觉,等到幽幽清香在鼻尖绕了几圈钻进脑海深处,什么吃苦受累的委屈都逃进漫天黄沙,溃不成军。  我这是在计较什么呢?  何殊寒扭头看向窗外,拐过荒山,下了道坡,景色从土黄毫无过渡变为丛丛深绿。  土路上大喘气的破桑塔纳也终于在声嘶力竭中开上了水泥路,噪声骤然轻下来,行驶平稳许多。何殊寒看着山间风光,神志在轻微舒适的摇晃中也跟着要去会周公。  睡魔袭来前一秒,何殊寒脑中划过一个念头,副驾上那个肌肉发达的男人睡得真沉……  好像才刚刚眯眼休息一会儿,就被胸口沉重一击惊醒了。  看何殊寒困难地睁开眼睛,钟寄云休整过后神采奕奕的眼睛里滑过一道莫名情绪。  这男人,明明过了而立之年,又在各路神通中锤炼那么多年,怎么还能保持如此清澈的眼神,看上去对谁都没有防备。  大概是命好吧,随随便便就积攒了千万家产,哪像她这苦命人,娘不是自己的,爹也不知道去哪儿了。  钟寄云见他眨了下眼,恢复了熟悉的精明,便起身说:“到了。”随后像猫一样抽身下了桑塔纳。  临久双手抓着背包,站在车旁边,看到她下来,一脸八卦取代了之前的乖巧。  “寄云姐……”  钟寄云不明所以地看了她一眼,觉得这孩子跟徐正因一样神神叨叨的。  重归阔别十几年的故乡,她似乎忘了小久是她同门中人的事实。  下金沟是与前三分之二路程完全不在一个世界的清水秀山,哪怕踩在踏踏实实的沥青路上也让人觉得这是两百年前才可能有的世外桃源。  暴热的气温经过层层山林的过滤,早就降到合适的温度。  何殊寒下车时鬼使神差地往前看了眼,肌肉男还在睡。其他人都已经出去了,何殊寒也紧赶着下了车,打算问问钟寄云。  然而刚到外面吸了口pm低于5的纯天然富氧空气,再看伸懒腰伸得全身关节噼噼啪啪作响的钟寄云,何殊寒立马忘了问问题,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想赶紧回到两个小时前的桑塔纳上,质问腻腻歪歪的自己到底是不是男人。  心思机敏的何老板下一秒突然反应过来,钟寄云在他眼中已不再是救命的命定人。  他他他他好像真的……  何老板的愁肠百结同他的小九九一般不动声色,在他这儿格外粗枝大叶的钟某人怎么可能体会一二。漫长而颠簸的旅程终于到尽头,看到下金沟还跟印象中一样的清静秀丽。钟寄云很是欣慰。  亮叔把车停在村头的大棚,一辆接一辆,从二十米外的小平房里推出三辆小电驴。  “为了环保撒。”亮叔咧出一嘴的大黄牙,笑着说,“咱这儿修个路不容易,得好好爱惜。”  “小久,你会骑吗?”  钟寄云从亮叔手里接过钥匙,转身问临久。一路下来,小姑娘别别扭扭地承认了她们小时候确实一起生活过的事实。  “不、不会。”  钟寄云拿出姐姐的特权,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不会还不上来,杵那儿发电呢?”  临久:“……”  世外山村拥有谜一样的设定。她脑海中涌进太多暂时无法解读的信息,连带整个人像没睡醒似的,晕头转向。  临久咬咬牙,在钟寄云的催促中抬腿跨上了电动车,死死地抱住了她的腰。眼角余光瞥到老板,被他身上散发的莫名寒意吓到,下意识喊了声“老板”。  钟寄云才想起何老板似的,把钥匙丢给他。  两分钟后,临久明白了老板那生人勿近的寒意因何而来。  他驾驭不了这玩意儿。  天色不早了,亮叔不容荷尔蒙分泌过量非要跟小电驴过不去的何殊寒学习新技能,仗着钟寄云撑腰,把城里来的大老板生拉硬扯上自己的座驾,要赶在天黑前回家。  村子大得出奇。  时速三十公里的小电驴半小时左右才飙到亮叔家。  一路上只见到三幢农家小别墅,两家黑着灯。  直到亮叔三步两步蹿进屋里跟自家婆娘打招呼,何殊寒才有机会问钟寄云肌肉男的事儿。  钟寄云不是很在意地回答道:“哦,那是亮叔的便宜女婿,回来前喝了酒,亮叔说他醒了自己会回来。”  何殊寒提了口气,脸色骤然冷下来,钟记者扯谎也不扯个尊重自己智商的谎。  他们跟亮叔和肌肉男同行了半路,怎么闻不到一丁点儿酒味?  不过他向来低估钟记者,因此逐渐开始了不经意间啪啪打自己脸的路途。  钟寄云返乡太突然,亮叔虽然心有余要张罗顿好的犒劳村里唯一的大学生,但仓促间没什么好准备的,只能拿出自酿的老酒。  那酒闻起来没酒味,喝起来清香甘甜,更打破了何殊寒对酒的定义。  但两只老母鸡被城里来的三个人加亮叔家三个人分食下肚,老酒的后劲猝不及防地升上来。  何殊寒两眼发直,看钟寄云转眼间从一个变成四个,不太对劲四个字还在舌头尖酝酿,整个人轰然倒下。  农家的凳子四条腿细细长长,禁不住人没重心。  亮叔的老婆翠香和女儿小阳见亮叔和钟寄云都没有要动的迹象,又从亮叔的神色中看出什么。两个人也不说话,齐心协力地抬着何殊寒去其他房间。  听到何殊寒干咳了几声,小阳叽里呱啦说了句什么,还没等她妈回应,重物坠地伴着呕吐声传进来。  待临久也双目迷离晃悠着出去找洗手间,钟寄云才放下筷子,她知道下金沟特产老酒的劲道,其他人一时半会儿都不会干扰她和亮叔的谈话。她也知道亮叔那时候挺不待见她那赛母夜叉的养母,但对她没有恶意。  “亮叔,我家老屋这么多年没人打理,肯定废掉了吧?”  钟寄云试探着问。  亮叔“嗯”了声,神态自然地往嘴巴里送咸菜:“外来的就是外来的,你妈当年带你来的时候就一脑门官司,又削尖了脑袋想把你送出去,你伯伯娘娘们都知道。”  钟寄云一时无语。  外来的就是外来的,大伙看了十几年,虽然对从小遭遇钱春凤家暴的她多有照顾,但心里门儿清。  “下金沟跟别的地方不一样,除非村里人带,不然进不来,出不去。我们当年看你娘儿俩可怜,就是求个落脚处,所以心软了一把。”  亮叔吃老母鸡的时候狼吞虎咽,吃起老婆和女儿亲手做的咸菜却细嚼慢咽。他慢慢吃完了一碟子黑乎乎的咸菜,然后站起来,说:“你妈当时留了点儿东西没带走,我琢磨着你可能会回来拿,所以放地窖里了。走吧。”  钟寄云略有些迟疑,十二三年的光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亮叔看着她长大,她也看着亮叔变老。  又十多年过去,亮叔的脸多了很多皱纹。钟寄云从当年那么温吞吞的朴实气质上认出了他的身份,但她也注意到,亮叔眯起眼睛时像变了个人似的,透着点冷酷。  这些年间发生了什么?  下金沟除了修得比以前更像人住的村落了外,风景依旧,但中间少了点什么。  听钟寄云没动静,亮叔疑惑地回头看了看她,见她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便释然地笑了:“这么多年没回来,连咱村的酒都喝不动了啊?行了,你歇着,我去拿。”  钟寄云不是装醉,她是真没力气,试了好几次都没站起来。迷迷糊糊间看着亮叔走出去,迷迷糊糊间听到亮叔低声喊了个:“谁!”  再迷迷糊糊间,什么也不知道了。
  下金沟的特产老酒是祖传秘方,口味清香甘甜,多喝有助于提神醒脑,延年益寿。且性温和,就算宿醉,醒来之后也是神清气爽,身轻如燕。  问题在于第一次喝的人容易上头。  上头了雷打不动,人事不省。看体质好坏,体质好的人半小时醒酒,体质不好五六七八个小时。  钟寄云自觉醉了约莫半小时不到,然而醒过神来,亮叔家已是人去楼空。不仅亮叔不在,连他妻子女儿都不见踪影。院子里四辆小电驴停的好好的。  他们去哪儿了?  半分钟后,钟寄云才想起自己人。  临久躺在客厅的藤椅上,目光虚放一处,时不时眨眨眼,没醉得太彻底。而何殊寒比两名巾帼英雄差远了,亮叔家撤退的时候女眷们把他放在卧室的床上,呼吸绵长,睡得很死。  这几天何殊寒确实憔悴了不少,眼窝深陷,黑眼圈浓得吓人。熟睡的男青年收敛了一身的男人味和锋芒,看上去没有任何攻击力。  “你说你一个大老板,好好在城里待着不好吗?非要死皮赖脸跟过来。”  钟寄云心里想的自然而然化成轻飘飘的言语。而且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居然敢喝不明底细的酒水——才兴起这念头,似乎明白了什么。  她轻手轻脚地转身刚要离开,手腕一紧。  转过头,男青年嘴角带着笑,一脸欲笑还羞的表情。他边坐起身,边扣上袖扣,把衬衫收拾得整整齐齐,消沉了两天,生意人的精明悉数外放。  “我过去也陪过不少大人物的酒,有些人习惯饭桌上写文章,只要他一个动作一个眼神不对着你,就是另有图谋。”何殊寒说起话总喜欢绵里藏针,“刚才你没注意的时候,我看到亮叔跟他妻子使了不少眼色,你们这酒劲头不小,我就顺水推舟了。”  钟寄云:“……”  何老板心大盖过天,敢情都是装的!  话说回来,连自己都觉得有问题,何殊寒怎会放过蛛丝马迹。他风雨里闯了十几年,挣下现在的身家,真不是光凭运气和老式得来的。  何殊寒毕竟身高一米八几,亮叔妻女搬他有点费劲儿,就近放在餐厅过去客厅的卧室。乡下农房窗开得大,院子里有什么动静尽收眼底。  “亮叔妻女把我放好,说了几句话就去院子了。”  下金沟民风淳朴,户与户之间隔得远,但是家里养了牲畜,还需要用篱笆或者围墙圈起来。亮叔家也是这样,大门一进来是院子,房屋呈“L”形,算另一半围墙。  “亮叔出去我倒是没看到,听见他喊了声‘谁’。然后一道人影从窗前闪过去。往那边去了。我看身形,像是下午车里那个肌肉男。”  何殊寒指的是院子另一侧的围墙。  钟寄云皱眉:“地窖入口在院子里?”  乡下的地窖用途繁多,普通一点儿的放农产品、存粮食。  下金沟当年也打过很多地洞,毕竟是淘金之地,淘着一点金沙就要想方设法藏好,免得鸡鸭猪狗乱窜的时候把好不容易淘出来的金沙吃进肚子。乡亲们效法狡兔三窟,家家户户都有好几个地洞,有的放粮食,中间混点金沙。有的放杂物,也会用不起眼的瓶瓶罐罐放点金沙。还有的打好了空着。  从战争年代过来的老人们则为其赋予了逃生的功能,但跟身家性命有关,工程会和盖房子一起进行,一般入口很隐蔽。  院子里除了喂鸡的几丛稀疏杂草,大部分区域平平整整,空地上放几辆小电驴就什么都没了。  没有能掩盖地窖入口的东西。  所以钟寄云一度以为地窖入口不在院子。  但何殊寒没看到亮叔及家人和不速之客从门口出去,那凭空消失的最快方式应该是去了地窖。  “我以前就觉得你很能干,在媒体界闯出自己一片天的女性不多。接触久了,发现你身上藏的秘密比你的业务能力更强悍。”何殊寒说话时带着一线笑意,不管什么好话一经过这笑容,立刻变了味,“我在你这里,经常有认输的冲动。”  钟寄云不明其意,直觉认定不该在这时候追究何老板对她的看法。于是不接话,踩着一百件心事的沉重一步三晃来到院子。  西边的围墙上挂着一只上百瓦的照明灯泡,照亮了西北角。  何殊寒跟在她后面,细细检查着院子里的每一寸土地。随口问道:“你在这地方长大吗?”  “嗯……”钟寄云发出语焉不详的鼻音,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她上次回老家的时候离现在虽然有四五年了,但她记得很清楚,下金沟一条大路通县城,根本没有岔路。而且走了岔路之后也没有往另一方拐的动作。  那亮叔走的岔路是什么情况?  这个风景秀丽的下金沟是她生活了十几年的下金沟吗?  或许是山里昼夜反差大,钟寄云喝完酒发出的热气被风一吹,全变成了催人汗毛倒竖的冷汗。  这时,临久趔趔趄趄地从屋里出来,含糊不清地喊:“寄云姐……”  对既是师妹又是表妹的小姑娘,钟寄云心里说不出的疼惜,一听到她的声音什么行动都得等一等,她从角落里现出身形,喊道:“外面凉,你醒醒酒再出来。”  说着,就往临久的方向去。  下一秒,人影一晃就不见了。  ……  临久呆住了。  何殊寒也愣了下,然后才借着灯泡可见光边缘的余光,发现了草丛边一个直径半米多的大洞,不声不响地吞噬了钟寄云。  正是他们要找的地窖入口。  反应过来这点,洞里才传出钟记者骂娘的声音。  隐蔽是够隐蔽的,一脚踩塌了顶,有什么用?  等到何殊寒和临久相继下来,借着手电筒的光才发现端倪。  地窖的封顶本来有很巧妙的榫卯结构做承重设施,关闭之后可以禁得住成人重量。但亮叔他们追人追得太急,来不及把榫卯回归原位。  同时说明了这地窖里别有洞天。  地洞落脚处不高,但往前走两步就感受到明显的下沉倾向,而且很窄,仅容一个人松松通过,两个人的话,得脸贴脸才能过了。  何殊寒跳下来时为了卸力往前滚了两圈,正好跟翘首以盼的钟寄云来个脸贴脸。  大概是出于男女授受不亲的羞愤,钟寄云膝盖一曲,撞到了何老板的大腿根部。  然后临久的到来打乱了老板的复仇计划。  三人打着三部手机的光,慢慢地往里走去。  地洞不仅黑黢黢,连声音也仿佛被无尽的黑暗和松软的泥土吸收了。呼吸声和心跳声尤其显得突出。  走了一会儿,还没有看到任何到头的迹象,何殊寒有些犹豫,低声道:“我们……不一定现在就要探个究竟吧?”  钟寄云还没来得及跟他唱反调,一阵微风从面前拂过,带着浓重的异味。  那味道像是潮湿环境滋生的霉菌,又像是食物腐烂变质,还掺杂着些许腥气。  “来都来了,还磨蹭什么。”  何殊寒瞬时换了语调:“怜香惜玉四个字,我恐怕没机会用在你们两姐妹身上了。”  临久“噗嗤”一声笑出来:“老板,你可别带上我。”  何殊寒斜了她一眼。  这小姑娘,不该机灵的时候真是通达得过分。
  亮叔带他们来的下金沟,不是幼时生活过的下金沟。钟寄云现在已经有了定论。  至于身世……  在黑暗而又狭窄的甬道里摸索了这么久,钟寄云心里也打起了比如“有没有价值追查”“搞清了身世又能怎么样”的退堂鼓。  所从事的职业注定了她有追寻真相的毅力和决心,但同时也锤炼出哪些线可追哪些线没必要追的慧眼。记者的使命是披露真相,但处理烂摊子那是政客和相关利益方的工作。  总不能大包大揽把所有工作都做了——那不是记者,是(某种意义上的)老板。  脑子里想办法来为回乡事情找合适理由的钟寄云不知不觉地放慢了脚步。她的迟疑也感染了后面的人。  何殊寒关切地问:“怎么了?”  钟寄云有一说一,道:“我自己的事,拖你们来有点不好意思。”  不合时宜的歉意就是对同伴的怀疑。  何殊寒哼了声,看不到表情,但鼻端的热气直到撒上后颈还是一片温热。  临久贼兮兮地笑着说道:“真觉得抱歉的话,以身相许吧。”  何殊寒脚步一滞,行政说有必要加强员工心理精神建设,还真有他的道理哦。  钟寄云倒是缓和了精神,颇有上了刀俎的献身精神:“行啊,咱们择日去国外领证好了呀。”  ……  何殊寒咬咬牙,觉得重见天日之时就是他叫人来把临久接回去好好上班之日。  幸好转过弯前面投射来的光亮打断了越扯越离谱的话题。  异味的来历也在光源处显出真形。  “我记得亮叔说他要去地窖取我妈留下来的旧书,该不会就是这儿吧。”钟寄云看起来是自言自语,一只手悬在半空进进退退就是不敢接近那只——冰箱。  是一只接通了电源的老式冰箱,容积空间小的可怜。  上下两扇门大开,每个格子里的藏物都被翻得乱七八糟。看得出原来摆得很整齐的老山参和中药是腐烂味来源,一坨看不出原始形态的肉是腥臭味来源,发霉的那是洞壁泥土里植物根部长出的蘑菇。  下不去手。  实在下不去手。  何殊寒抱着手,冷眼相看。  “贵乡风俗很让人大开眼界。”  钟寄云瞥了他一眼,这何大老板自己跟过来还有脸闹脾气耍嘴皮子了?  原地做了番心理斗争,钟寄云屏住呼吸正要往腐烂物中去,久无动静的临久拽了拽她的手臂,递过来一根树枝。  “真是姐姐的小棉袄。”  钟寄云喜不自胜,恨不能立刻拽着小姑娘去国外领证——她把这番感激化为落在临久额头上的吻。  临久一边笑呵呵地躲,一边朝愈来愈绷紧咬肌的何殊寒摊开手,老板我帮你点拨至此,接下来怎么做看你的了。  追女人这件事还是女性同胞最了解套路伎俩。  何殊寒挽起袖子,赶在钟寄云要行动之前视死如归地把手放进去。  ……  烂掉的中草药植物和腐肉中当然没有什么特殊的东西,就算有,也早被人拿走了。何殊寒明知道自己是在做无用功,但还是认真仔细地检查了每一格。  结果还真掏出了几个金光璀璨的小瓶子。  那颜色那质感那沉甸甸的重量,不用多动脑子就猜得到那是什么。  何殊寒刚逞了威风,要表现智商,回头看看躲得老远的两人,深沉地问:“有什么东西比金子重要?”  走南闯北的钟记者脑子里闪烁出一百种贵重物品拼凑起来的“金本位”三个大字。  下金沟从外表上看不算穷乡僻壤,但农家小别墅修建得再怎么好,也改变不了山高水远的本质。它太小了,二十多户人口,很多生活必需品做不到自给自足,拉的电,烧的油,老人看病吃药……样样都需要人民币来买。  一瓶金沙是一家人多少年的用度?  不速之客把老冰箱翻了个天昏地暗,怎么可能没发现装金沙的瓶子?  瓶子不大,何殊寒一只手就能把它包起来。就算亮叔他们追过来,也还是有机会捞几瓶带走。  为什么没有?  他已经找到了想要的东西,金子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吸引力。  钟寄云的脑子里一直回旋着亮叔起身之前跟她说的话。  “你妈当时留了点儿东西没带走,我琢磨着你可能会回来拿,所以放地窖里了。”  她满分十分十二分地确定不速之客从冰箱里拿走的正是亮叔要下来取给她的东西。或者应该说,原本属于她的东西。  老冰箱后头还有路。  何殊寒荷尔蒙持续分泌,大无畏地提议继续往前探路。临久放弃给建议的义务,一双眼睛在幽暗的地底显出几分飘忽不定的魅意,不似红尘客。  钟寄云没多思量,一收下颌道:“我们先回去,得叫后援。”  何殊寒一怔,发挥了不耻下问的精神:“我们不全都在这儿了吗?还能从哪儿叫后援?”  钟寄云没回话,错身从他胸前钻了出去。  临久当然紧随其后,何殊寒也反应过来这时候不太合适逞英雄,摇摇头,跟了上去。  “寄云姐,你说咱回到入口,那地方会不会已经被封上了?”  “……你这是预言还是讲恐怖故事?”  “猜的。”  “闭嘴!”  之前在申城时,临久每次说预言都会带来极大的反噬后果,何殊寒隐晦地解释那是道破天机的惩罚——听上去有点神神叨叨瞎扯淡,但小姑娘脑袋上的伤口和时不时的头痛晕厥都是明证。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  古人诚不欺我。  好在临久只要不动用她的“能力”,诸多猜测都可用一点儿都不好笑的冷笑话来形容。  地窖入口还是他们进来时的样子。  三人费了一番周折上来,农家小别墅还是灯火通明,院子里除了几只鸡扑腾了会儿,其他倒是一切正常。  也不能说真的正常。  主人家都不在。  钟寄云先把何殊寒赶去洗澡,刚才他在腐烂物堆里摸过一圈,虽然用衬衫捂着手,但丝丝怪味还是熏臭了他整个人。  等淋浴间哗哗水声响起,钟寄云才把临久拽到房间里,面色凝重地开口道:“我不是勉强你,但我想知道这件事我们需不需要继续查下去。”  钱春凤搬家的时候没带走,可能以为那些东西不怎么重要。但她前几天只不过给钱春凤订了套家具,老同志就良心发现,要帮她取回生父留下的遗物。  要说没人给出个暗示或者明示,暴脾气拽得二五八万的钱春凤怎么可能主动提起她不是亲生的话头。  钟寄云能从小山村里考到名牌学校,脑子从来不是摆设。  前因后果一串联,再加上亮叔家横生的枝节,新的事情搭在弦上,一触即发。  临久的眼神放空了片刻,然后像是故意错开话题似的说道:“寄云姐,门派里的事情师兄他们上次只是隐晦提了提,觉得可能时机还不到,不想让我……我们冒险。他们可能还有让我们普普通通平平安安过完这一生的想法。”  小姑娘的眼神清澈,看不出恐惧,看不出别人替自己做决定的不满,也看不出悲喜。  “虽然脑子里存着些能让人洞察天地的口诀,但没什么了不起。不是每个人都想长生不老,也不是每个人都对修仙着心着魔。我想顺其自然。”她怀有某种希冀地望着钟寄云,“寄云姐,你呢?”  “我……”  钟寄云一时没反应过来。  她想了想,避重就轻地说道:“我只想要别人拿不走属于他们的东西。”  临久牵起嘴角,却没笑出来,明明是个稚气未脱的小姑娘,看起来却像是经历了生死般淡然。  “那,去吧。”临久迹不可寻地点点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葬书。”  钱春凤留下来,亮叔藏进地窖,而不速之客抢走的,乃是一本书。  那本书或许记载的是上古至今无数天潢贵胄的陵墓所在。
  何殊寒洗完澡出来,看到两个人眉头紧锁,心事重重,直觉认定她们趁自己沐浴更衣时密谋了不可告人的计划。  钟寄云也没打算瞒着他,直截了当问他:“愿不愿意跟我们一起去抓盗墓贼?”  何殊寒:“……”  何殊寒正想说这种事不归我管,就听到钟寄云又问:“你跟六虚派的二师兄交好,他托你照顾小久,估计有拉你入伙的想法,你真的想白白放弃这个机会,不跟我们一起去?”  她笑得太贼,把一段很能打动人心的话变成传销人员收兵买马的套路。  何殊寒的表情有些犹豫,似乎在衡量值与不值。钟记者的话虚虚实实,三言里面两语都带着她自己已经习惯因而察觉不到的修饰,把真相层层叠叠包裹在里面。  “我可以去,但有个条件。”  ……  钟寄云离开申城前换了只手表,表面看上去与某水果店的手表差不多,内里大有乾坤。当它开启智能模式时,不管有没有信号都可以把信息内容持续往接收方传送。接收方可通过其数据分析信息发送时所有能采集到的数据,进而通过卫星锁定佩戴者的位置。  缺点是如果信号太差,容易没电。  刚才他们在地底下的时候,钟寄云已开启智能模式,向王小康发送了一条信息。叫他想办法联系民间的雇佣兵,来做他们的后援。  钟记者现在兜里有点钱,无师自通学会了拿钱砸。  这件事她只跟临久通过气,没告诉何殊寒。  是为了试探何老板的勇气还是别的什么,钟寄云也说不清楚,只是直觉告诉她先保留着惊喜。随后何老板心有灵犀地和她卖起关子,条件放在肚子里,待到工作开展才说出来。  简单地跟何老板介绍了下情况,比如亮叔家里藏着不世奇书——郭璞《葬书》,现下此书可能已被歹人掠走,他们要加入亮叔一家三口的队伍,去追踪歹徒。然后钟寄云率先背上登山包,再次爬进地窖。  要不是临久在旁边附和点头,何殊寒连她话里一个标点符号都不想相信。  不合逻辑的地方太多了。  但仔细想想,好像又都说得通。  毕竟钟寄云是牵涉最深的人,她知道些别人不知道的事情也在情理中。更何况,她也是那派中人——虽然未经陵城首肯,但何殊寒已断定她的身份。  有时候自己不一定是某段故事的主角,但聚光灯打在谁身上,当局者一目了然。  何殊寒下地窖前,侧耳倾听了一阵风声,除了鸡叫,别的什么都没听到。白天刚到这里时觉得此地可谓世外桃源。到了夜晚,舒适的惬意悄然消散,变成了令人不安的死寂。  “何老板?”  听到下面传来嗡嗡的呼喊,何殊寒收起满腹疑虑,跳了下去。  这次他们的动作快很多。从洞口到老冰箱只花了十分钟。何殊寒一路算着速度和步数,估摸着老冰箱的位置离洞口的距离大约三百米。  以老冰箱为新起点,因为路不熟,速度慢下来不少。  好几次钟寄云脚下碰到什么东西,吓得喉头哽咽,背后冒冷气,尖叫着派何殊寒查看。结果发现不过是老鼠或者树根。如此几番折腾下来,何殊寒强势地改变了钟指挥的安排,他排头,临久和钟寄云手挽着手几乎是并身前行。  好在修地洞是给人走,里面应该没什么机关。渐渐地,钟寄云也放松下来,觉得非常不好意思,就去临久那里找平衡。  “你怎么不怕呢?”  临久天真烂漫地指指脑门,回答说:“如果真有危险,它会保护我。”  “……说的也是”  地窖探险骤然间去了险,只剩下黑暗中的无趣和惶惶不知尽头的焦躁。  钟寄云想问临久这段地道到底还有多远到头,想了又想,觉得不能祸害小姑娘,便耐着性子继续往前走。  他们沿着缓缓向下的地洞走了大约一小时,临久的手机响起一声尖锐的变奏,灯闪了闪,接着就灭了。  没电了。  就在这时,恍惚间听到了水声。  下行的深度足够深,看来已接近地下河。而脚下踩着的泥土也慢慢变成了坚硬的岩体,两边洞壁拓宽了不少。闻着鼻端湿湿的水汽,钟寄云心里明白,再往前走就不是人工凿出的地穴,而是大自然历经千年形成的岩洞了。  渝州中部多山脉,地貌复杂,山与山中间经年地下水冲刷,暗洞丛生,天坑频现。暗洞大多在地下,也有蜿蜒出地平线,穿梭在山脉中的。尽头可能因为走错岔路在地底深处戛然而止,也可能会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三人一路走来,重心均是往下,到听到水声,才有往上的趋势。看时间走了很久,实际上也就八百多米的路程——还算上了从洞口到老冰箱的距离。  听到水声后没多久,前方便出现转折,钟寄云深深吸了口地下深处的水汽,左右看看两人,在不怎么亮的光下看到了他们眼中的鼓励。  都走到这儿了,往前看看。实在不行就回去呗。  转过弯,是一扇打开的铁门,它的存在还算合理,毕竟把四通八达的地下暗网直接连上人工开凿的藏宝冰箱。  三个人穿过铁门继续往前,又绕了两个弯儿,期待或者说预料已久的岔路口终于出现在面前。  钟寄云和何老板很有默契地没去问开“天眼”看了剧本的临久,而是就两者择右的原则钻进了右边的洞口。  不过走出这段窄**仄的甬道,他们便意识到选左选右都没什么区别。  足球场大的椭圆形平台四周围绕着地下河,其中矗立着一层又一层的萤光岩,可见范围内有二十多个洞口,萤光岩未覆盖的地方还有多少洞口就不得而知。  椭圆平台表面并不光滑,一头高一头低,一些打磨过的石凳错落有致星落在上面,令人很容易联想到开批斗大会的会场。  朴素却诡异。  想到别有洞天的地洞里可能还别有洞天,就没想到排场这么大。  何殊寒捏起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语调,内容却没那么客气,“贵宝地风俗很是特别。”  钟寄云瞥了他一眼:“何老板你换句台词行不?”  十几年来再怎么修炼出一身迎合权贵的文质彬彬,何殊寒发现自己本质里还是当年那个为了挣钱可以去丧葬店干活的小伙子,憨厚之外带点匹夫之勇,还带点见风使舵的活络。  钟寄云愁出一脑门汗。  这场面该怎么收拾?  好在他们还有吉祥物临久,别看她平时一声不吭,该说话的时候可谓天降福音无处寻。  她指了指三人为起点的右上角,低声跟钟寄云说:“那边有人。”  钟寄云心领神会,扯着嗓子喊了声:“亮叔。”  一声没回应,两声。  钟寄云连喊了七八次,黑暗深处走出来一个垂头丧气的人影。  是亮叔。  他看上去懊恼极了,一个劲儿抓耳挠腮,脑门上不符合他这年纪的浓密毛发在摧花辣手中摇摇欲坠。  “阿云,对不起。”  话一出口,要表达的意思千回百转地传进了钟寄云心底。  “亮叔,我在下金沟多少也生活了十几年,怎么不知道咱村还有这秘密场地?”钟寄云言语里没有任何指责的意思,只是单纯的询问,她很清楚自己的外来人身份,也很感激受亮叔为首的那众伯伯娘娘的恩惠。  她踮起脚,望着石凳投下的阴影:“金矿在那下面?”  亮叔倒竖起两道短粗的眉毛:“你咋知道?”  何殊寒心里同样有疑惑。  钟寄云吐出天地机密尽在我胸的一口闷气,有气无力地说道:“猜的。”
  下金沟的金矿采取公平分配制度,钱春凤带她来的头几个月穷得上山挖蘑菇吃,后来不知怎么就变成了淘金大军者一员。  钱春凤刚挖出金子时开心得不得了,三杯酒下肚,拽着钟寄云说妈找到了村里人都不知道的金脉。  她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偷偷摸摸地去那个秘密洞穴挖金沙,有时候能挖来一两片,有时候没有,好歹够母女两人生活。  但隐秘的金矿毕竟量少,到钟寄云出城上大学时彻底被钱春凤挖干净。好在那时候村里人觉得她很有出息,都捐了点,足够让她没有负担地上完大学。  钱春凤一个外来人运气怎么可能那么好,随随便便就发掘了村里人都不知道的小金矿?  有可能是她挖蘑菇的时候跟着村里人“不小心”闯进了重重暗河,找到了金脉——按亮叔他们笃定的态度,这可能性几乎等于没有。  也有可能是有人给村里能做主的领头人传达了托词,让他们制造一个小金矿出来,暗地里帮助捂着秘密死要面子的钱春凤。  毕竟两张嘴要吃饭,钱春凤受了别人暗地里的恩惠,也没不识趣到撕破脸。  所以搬家前才把那本旧书留给亮叔。  钟寄云的生父可能说过这书非常宝贵,留下当做谢礼或赔礼。钱春凤大字不识几个,替别人养了十几年女儿,也养出了感情。生生悟出了“怀璧其罪”的大道理,出于多方面考虑,把书送给亮叔做谢礼。  谁知道亮叔也不敢动它,就那么守着,等钟寄云来取。  谁知道那么巧,在钟寄云来取回属于自己东西时候出现了窃贼。  亮叔说对不起说得真心实意,眼中如释重负的情绪一闪而逝,被钟寄云牢牢捕捉。  “亮叔,我这次回来是因为我妈在县城出了车祸,我以前根本没见过那本旧书,也不知道它代表着什么,对我来说,我从来没见过的东西还不如在你那儿喝的老酒实在。我妈把它留给你,是信任你,可能也觉得你比我更合适保管它。”  她的本意是宽慰,没想到亮叔听说钱春凤出了车祸,脸色大变,急急地问:“什么时候,严不严重,现在人咋样了?”  钟寄云算了算时间:“前天晚上吧,被一辆刹车失灵的拖拉机撞下马路。没事儿,皮外伤。就是一年多没见,瘦了。”  亮叔听了,含糊地点点头,往后退了步,地下洞穴里光线暗,他刚好退到暗处,看不清表情,让人隐隐觉得阴影越来越浓重,无尽的黑暗马上就要铺天盖地压过来似的。  钟寄云追问:“怎么了亮叔?”  何殊寒比较直接,问道:“你追的那个人是不是下午在车上那个?你女婿?”  他一直怀疑那个人有问题,晚饭餐桌上一家三口也没人关心喝醉酒的姑爷,更让他疑窦丛生,难以释怀。钟寄云和亮叔绕来绕去打太极,他耐心不够,干脆单刀直入。  “大华……大华他……”  亮叔一言难尽的样子更激起何殊寒的疑问,示意钟寄云跟着这条线问下去。  钟寄云会意,跟问道:“亮叔,我看他不是村里土生土长的人吧。”  亮叔道:“你小阳妹子年纪到了,不像你,得寻个姑爷。村里没合适的,经人介绍,这才认识了大华。他是个好女婿,朴实,也算我从小看着长大的,知根知底。他俩也挺好的。”  言下之意没嫌疑。  何殊寒又问:“他晚上不回家?”  亮叔答:“村头……就是停车的地方有块地,天热得多浇水,活干完了他自己会回来。”话说到最后渐渐没了底气。还想支乎应付过去,怎么骗得过去两个人精。  钟寄云就近找了只不那么冰的石凳坐下,踢踏着脚下浅浅的水洼,好整以暇地问道:“亮叔,下金沟封闭了那么多年,你们怎么想到要整体搬迁的?”  “啥……”亮叔似乎不懂她在说什么,表情一愣。  “你们自己说的,下金沟的规矩是进不来,出不去。”钟寄云忽然感到好笑,便笑出声来,“那为什么会从外面找个女婿回来,还那么信任他,让他进出自由。我记得我跟我妈可是花了五年才被你带出去,还是因为要去买字典。在外面你除了让我跟书店的人说话,连买冰棍都是你去买。”  钟寄云的记忆力差的时候东西南北不分,好的时候堪称出奇,再小的细节也记得一清二楚。何殊寒再次见识到了。  亮叔抓了抓头发,两手一摊,“阿云,咱村……用外面的话来说,组织很简单,往上数三代,都是亲戚。咱村再封闭,也晓得近亲不能结婚。”  “那我要问问亮叔,刚才闯进来的人是谁,除了你们家里人,谁还知道地窖?”  他们在院子里找了大半天,要不是下面榫卯结构没扣严实,误打误撞掉进来,恐怕还要花一会儿工夫才能找到入口。  但不速之客目的明确,一下子蹿进来,除了熟人,还能有什么解释?  临久忽然也插话道:“亮叔,这地方是原来就布置了奇门八卦阵,还是你们搬过来之后才布的?”  亮叔才注意到后面还有个人似的,左右看看,迟疑地问道:“什么奇门遁甲阵?”  “寄云姐和您都反复提到过下金沟的习俗是进不来出不去,我一直在想为什么进不来,为什么出不去。到这儿我才明白。”  临久指了指岩洞中间的大平台:“那些石凳的位置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刚好对应着每家每户的位置。还有这里……”  她往中心区域走了几步,把手电筒对准一处起伏间层次分明的岩石侧面,让大家看得更清楚,而后解释道:“这里,特别像从第三家到您家的地势。看这儿,像不像那道坡?”  她说话的速度不疾不徐,没有抬得很高,也没压得很低,却让人不由自主地信服。  钟寄云牙疼般地抽了口气:“你……你怎么看出来的?”  临久歪着头,表情里透着“这不明摆着”的意思。  亮叔却抄着手,沉默了。  何殊寒从临久手里拿过手机,绕着椭圆平台走了一圈,走回来的时候听他口中念念有词:“天门连天福,虚老跟玉堂……汇于神圣。申在右肩……”  他也看出来了!  地下岩洞的平台原来是阵法图!
  传说黄帝创造出奇门时,共有四千三百二十局法,传到周朝姜太公,太公将其改版为七十二局,后来经过黄石公传给张良,张良把它缩减为“阳遁九局,阴遁九局”,就成了后世人一代代传下去的《奇门遁甲》。  十八局虽然简单,配合星仪符,仍可分出四千三百二十中变化。是帝王之学。  此术最广为天下人所知的不外乎三国诸葛亮,他用乱石阵逼退了陆逊带领的千万人马,其布阵乱石,历经数百年屹立不倒,杜甫观之,题诗一首:  功盖三分国,名成八阵图,江流石不转,遗恨失吞吴。  避世的小乡村,先是常年不枯竭的金脉,再有“进不来出不去”的规矩,加上奇门阵,还有一本疑似六虚派的传人留下的书籍,说它是普通,“普通”这个词恐怕要含羞而死,修编《辞海》的人还不如投胎重造。  何殊寒满怀酸楚地评价曰:“贵派真是捡了人就当奴隶使,非常不客气。”  谁是闯进地窖拿走藏书的人,变成了暗流冲开的礁石上一颗不起眼的砂砾。  那本书真的有那么重要?  不见得。  亮叔走在前面,临久随后,钟寄云在第三位,殿后的是何殊寒。重新走回狭长逼仄的地洞,视野变窄,想象力被局限,刚才在岩洞里理出的一点思绪重新被无孔不入的黑暗围拢。  岩洞太安静了,钟寄云不由自主叹出的长气回荡在四周,虽然不是有意为之,却让其他人背后都竖起了汗毛。  亮叔回过头来问:“阿云,你……你朋友们说的阵法图啥的,是真的吗?”  ……真是置近在咫尺的朋友们于不顾。  钟寄云像是要把呼出的气再吸进来似的,过了会儿才笃定地说:“他们是专家,两个人都说是的话,那就是真的。”  张良改良的十八局,共有“开、休、生、伤、杜、景、死、惊”八门,如果走错一步,进来的地方会再变出八门,如此生生不息,不知道如何辨认阵眼的人,穷极一生也无法走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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