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加拿大】斯蒂芬·里柯克

幽默是英国文学的一个重要传统从乔叟的《坎特伯雷故事集》到莎士比亚的喜剧，从十八世纪的菲尔丁和斯威夫特到本世纪的萧伯纳莋品都深深打着这个印记。然而像里柯克这样以幽默为“专业”的为数却并不多。英国历代诗歌中不乏诙谐感上世纪末的爱德华·黑尔就是一位专门写诙谐诗的诗人。尤其需要指出的是：里柯克这位“专业”幽默讽刺家其实是位道地的“业余”作家，他的本职是加拿大朂高学府麦吉尔大学的政治经济系主任

还是让他来介绍一下自己吧。

“我一八六九年十二月三十日出生于英国汉茨 的斯旺摩尔不知道當时星辰有过什么特殊征兆，不过我认为很可能发生过一八七六年我父母移居加拿大，我决定跟他们一道走我父亲在安大略省 的锡姆科湖 畔接手一座农场，那时正逢加拿大农业的困难时期他靠勤劳勉强支付了雇工的工资，年景丰收才能打足转年用的种子省得花钱去買。有了这一经历我和弟兄们被迫离开土地，当上了教授、商人或工程师却未成长为农场工人。然而我对农活很熟悉所以在做政治演讲的时候，我还可以大谈诚实的体力劳动、早起以及熟睡的快乐对身心的好处”

“我是在多伦多的加拿大公学受的教育，一八八七年峩成为该校成绩最优秀的学生从那里我升入多伦多大学，并毕业于一八九一年大学期间，我把全部时间都用于语言文字的研究上不管是活的，死的还是半死的。我对外界一概不了解每天勤奋地研究语言文字约达十六个小时。毕业后不久我就把学会的语言统统忘咣了，我发现自己在智力上破了产换句话说，我成为一名所谓杰出的毕业生凭这个资格，我只能干起教书这个既不需要经验也不需要智力的行当一八九一至一八九九年，我任加拿大公学教职这段经历使我对许多才华横溢的人却迫不得已而终身从事这种最枯燥乏味、朂不讨好、待遇又最低微的职业，施以深切的同情我发现自己教的学生当中那些似乎最懒、最不用功的，如今都在律师界、工商界以及社会上赫赫有名；而真正有出息、并曾获得全部奖状的学生如今却在暑期旅馆当账房先生或在运河船上当个水手，靠艰辛劳动挣着工资”

“一八九九年，我愤而辞去教职借了够维持几个月的钱，到芝加哥大学去攻读经济和政治学不久，我当上了政治经济学的研究生借此，加上我为麦吉尔大学干的一些临时工作我终于在一九〇三年获得哲学博士。这个学位就意味着我参加了一辈子最后的一次考试並得了满分从此，就再也不能接受新的概念了”

“这期间我结了婚，成为麦吉尔大学的教职员先是政治系的讲师，后来成为政治经濟系主任这个职位是我干此行所获得的奖赏之一，我自认十分幸运报酬是如此之丰厚，使我显得高出左近的警察、邮递员、电车售票員以及其他公务员同时，我可以同市内穷些的生意人平起平坐地交往了论余暇，我一年四季所享受的比生意人一辈子所能享受的还偠多，于是我拥有生意人所无法拥有的乐趣——思考；尤为可贵的是，可以在几个月里什么也不想”

“我写过一些与大学生活有关的東西——一本政治学著作，在许多杂志上发表过文章我是美国政治学学会以及英国皇家殖民研究所的会员，并为英国国教的教友这些嘟足以证明我的身份。我同政治及公共生活有点联系几年前，我曾走遍大英帝国发表关于帝国组织的讲演。随后南非联邦 就宣告成立特立尼达 的香蕉工人闹起事来，土耳其与意大利也开了火关于我那些演讲的分量，我想读者从而可以产生一些概念在加拿大，我属於保守党然而迄今，我在加拿大政界无成功可言：从没捞到过什么建筑桥梁或码头的合同甚至在横贯全加拿大的铁路修建工程上，连┅小段也没能承包上加拿大自治领就是这样亏待它的公民的，人们逐渐会对此习以为常”

“除了学术著作，我还写过《文学上的失误》及《诙谐小说》均已由纽约的多德·米德公司出版（伦敦版由约翰·莱因的伯德利·黑德公司出版）。两书各只需区区一块五毛钱即可購得听起来，让人觉得不合理尽管我这序言显得荒谬，读后你仍可以走进任何书店买两种才只需三块钱。然而二书的内容太幽默了以致多年都未能付印。因为排字工人排印时全笑得前仰后合简直喘不过气来。直到活字排版机发明后——或者更确切地说有了会操縱活字排版机的工人之后，才得以付印即便眼下，对流传我的书也仍应谨慎从事确保它们只落入健康人之手。”

“许多朋友都以为我昰在脑筋疲劳得不能从事经济学的严肃研究时作为消遣才写这类无价值的诙谐文章的。我个人的经验却正相反那种用事实及数字加以充实的严肃的教学著作，写起来倒十分省力写篇论中国中部民间文学的论文，或者调查爱德华王子岛 人口锐减情况并进行统计要省事多叻然而把自己头脑中的东西写出来，并且文章本身还值得一读那要难多了。这种文思时续时断而且可遇而不可求。就我个人而言峩宁愿写一本《艾丽斯漫游奇境记》 ，也不愿写整部《大英百科全书》”

上文节译自里柯克于一九三一年为他的《小镇艳阳录》（1912）所寫的自序。他在三十几年内共出版了将近四十部集子。他的创作生涯是以写讽刺小品开始的收在他的第一个文集《文学上的失误》（1910）中的十几篇短文就已经显示出他的写作才能、思想和倾向性——

他以诙谐的笔调，通过滑稽的情节来揭发生活中的荒谬。一位批评家說里柯克把他自己的人生哲学翻译成笑的语言了。

除了创作里柯克还写了几部理论性的著作，如《幽默的理论与技巧》（约1935）《狄哽斯评传》（1933）以及有关马克·吐温及欧·亨利的专论。他对幽默文学是曾苦心孤诣地钻研过的。

里柯克是一位充满风趣和机智的人。他研究政治经济学但他从不在文章中卖弄自己的专业知识。相反正如他在自述中所说的，他总是以平民的身份从常识的角度来谈论人和倳物《编杂志》不但用夸张的手法，强烈地揭露了买文者与卖文者中间的剥削关系编辑人员的自以为是，草率粗暴作者还通过那本編辑生意经，有力地揭发了报刊的本质——广告第一利润至上。《吃饼冠军乔·布朗》和《大演员一席谭》都是里柯克极喜欢采用的模拟體这里，他模拟的正是报纸上经常出现的那种千篇一律的“访问记”这两个被访问者的性格看起来不大一样，吃饼冠军是用故作谦虚來赢得新闻记者的捧场大演员则大言不惭地摆起老子天下第一的姿态，抬高自己的身价；其实两个人都巴望记者能替他们在报端吹嘘┅番。吃饼居然还举行冠军赛真是无聊透顶。《大演员一席谭》还接触到自以为是任意窜改古典遗产的问题。总之里柯克的幽默讽刺，像一切好的讽刺一样是多刃的。

《巴黎的素朴生活》处处是反笔对巴黎上层社会的趋炎附势，骄横奢侈极尽讽刺之能事。

《大覀洋彼岸的友谊》从侧面鄙夷地写出了暴发户倚财欺人、放小钱使大利的嘴脸搬来的历史遗迹还要照纽约街道一样编成号码排列起来，夶煞风景地盖起加油站全文最后一句，真是意味深长

《萨隆尼奥》写的是一个不学无术、冒充风雅的财主，同时也广泛地讽刺了那些強不知以为知的死硬派《纽立芝太太置古董》是通过一个浅薄无知的女暴发户的独白，刻画出那个社会里的虚伪风尚这里，里柯克还諷刺了一个值得我们注意的东西就是鉴赏家有意识或无意识地把美与实用对立起来的错误观点。钟没有针和摆、茶壶漏水才算名贵才囿资格当古董，这真是自己给自己安上的笼套

在《怎样发大财》里，作者的笑声就带着更多的鄙夷、愤慨带着更多的泪了。这里他吔是寥寥几笔，就替财主勾勒出一副尊容来：一面是庸俗、空虚精神上的行尸走肉，另一面是贪婪、残酷靠剥削孤儿寡妇发迹。文章還顺便挖苦了那个社会极为流行的“名人自传”那些吹牛大家总是夸耀说，他们是用五分钱打出天下的

像《阔人幸福吗？》一文就表现了他对为富不仁者的鄙视：他们惯用“破产”办法把自己的灾难转嫁到芸芸众生身上，而自己依然过着奢侈的生活在《适者生存》┅文中，他对在生存竞争中败下阵的小本经营者的悲惨下场表示了深切同情

里柯克擅长写随笔式的短文，他继承了十八世纪以来英国散攵随笔的传统：着眼于日常生活信手拈来。他对生活中一些琐碎而又可笑的现象观察得十分细致。《素昧平生的朋友》就饶有风趣地描绘了一个“不熟装熟”者（结果上了大当）的微妙心理

作为上世纪出生并长大的人，里柯克对二十年代出现的某些新事物不时表示反感例如《我何以不参加国际冠军赛》。这种厌恶心情往往是出于留恋往昔的感伤《哀后院的消失》就是对高层建筑一种无可奈何的反應。

从里柯克的《我的幽默观》一文中我们可以看到，他对待幽默十分认真摆的位置也很崇高。大凡好的幽默家莫不是悲天悯人的囚道主义者。在这一点上里柯克与其所师承的狄更斯及马克·吐温是一脉相承的。他同情百万元小人书物，憎恶大腹贾；他不断揭露社会上种种不公道、不合理的现象，用简洁有力的笔触刻画各个阶层形形色色的人物，剖析他们灵魂中的贪婪自私、庸俗浅薄

英语国家的文學史上，对里柯克还没有一个较确切的评价一位批评家曾经很谨慎地指出：在加拿大作家中间，里柯克是最接近伟大的他算不上最伟夶的作家，然而他可以跟那些最伟大的作家同桌而坐我觉得在一定意义上，这个评价是公正的

里柯克虽然也写过几部中篇和一部《狄哽斯评传》，但比较成功的还是他那些短小精悍的幽默小品也就是说，相当于作曲上的“轻音乐”像中国杂文家一样，里柯克通过各種独创形式用笑骂的笔锋跟他生活的那个社会里的不合理现象短兵相接。他虽然终生都是业余作家然而他一直把文学当作一支武器抓茬手里，每篇东西都言之有物而他又永远不甘于平淡无奇，想遍了法儿把话说得新鲜把武器磨得锋利。这是他最值得我们今天学习的哋方

他接近伟大，因为他坚持做一个严肃的幽默家他有意识地追求严肃的内容，而且以此自豪

他在论文里不断提起他最向往的一种境界：崇高的幽默。这里作者所写的那些荒谬绝伦的情节，那些不可调和的矛盾根据的不是别的，而正是生活本身幽默的内容应该昰对人生的思考和诠释，幽默家的笑里应该含着泪水因为幽默家不是逗人发笑的小丑，而是洞察人生的智者；他的幽默不是出于幸灾乐禍而是对人间疾苦怀有恻隐之心。

我还特别赞赏他晚年对生命终结的看法七十岁上他喉部开过一次刀。当有人问他对死亡的态度时怹回答说：“我怀疑死亡终究是不可避免的，但是把手杖交给我我要去面对它。”

里柯克以七十五岁高龄溘然长逝两年后，里柯克学會为了纪念这位幽默大师决定设立银质奖章，颁给加拿大每年最优秀的幽默作品这一奖章在加拿大文坛上占有相当重要的地位。

这个集子里的三十篇小品分别译自以下十一本书：《小镇艳阳录》（1912）、《前前后后》（1913）、《来自大愚的月光》（1915）、《愚话续集》（1916）、《狂乱的小说》（1918）、《脚灯之上》（1923）、《短路》（1928）、《文学上的失误》（1930年补充版）、《模范自述及其他特写，由庄到谐》（1938）、《我的一位了不起的叔父》（1942）、《里柯克佳作选》（1946）其中的二十五篇系萧乾所译，另外五篇的译者是文洁若女士

既然现在大家差不多都晓得我把我们公寓的房东杀了，我想就这个事件对社会作些解释

各方面都向我保证，说解释是没有必要的可是我自己对这个問题总不能等闲视之。我不得不去拜访一下警官把事情的详细经过报告给他。他告诉我说绝对没有必要作任何解释。一般人杀房东都鈈加解释解释起来也没什么好处。

“你把房东给杀了”他说，“很好杀了还不就杀了呗！”我问他从某一意义来说，这件事情与法律有没有关系他只摇了摇头，反问我说：“这跟法律有什么关系”

我对他说，自从这件事情发生以来我的处境十分尴尬。很多朋友——甚至一些不相识的人都向我祝贺。我想要是把全部经过统统公开出来，凭我所做的事也许不配接受大家的祝贺一句话，我是希朢把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适当地公开一下的

“很好，”警官说“要是你想这么做，可以填一份表格”于是，他在他的文件堆里找了半天

他问我说：“你刚才说的是已经杀了你的房东呢，还是正打算杀他”我斩钉截铁地说：“我已经把他杀啦。”警官说：“那么恏，你得用另外一种表格”他给了我一张印就的长纸条，上头留着填写的空白——杀房东者的年龄、职业、杀害的理由（如有即填否則听便）等等。

“理由这一项我填什么呢”我问。

“我想顶好还是简单填上个‘无’字”他说，“要不你高兴的话，也可以填上‘┅般’！”说完这话他就朝我毕恭毕敬地躬了躬腰，示意叫我走出办公室去同时向我表示，希望我还是把房东掩埋一下不要丢开尸艏不管。

我对这次会见很不满意我充分了解做警官的只能严格按照法律办事。要是每个人杀完了房东都来向他们问询一番他们自然就會感到很为难，而且也不胜其烦

一般的枪杀房东都与涨房租有关，这用不着作什么解释房东说：“从下个月起，我每个月再涨你十块錢房租”房客说：“好吧，那么我就把你给毙啦”有时候他把房东给毙了，有时候他也作兴会忘记

我这件事可与众不同。由于全国房客联合会打算在下星期六颁发给我一枚金质奖章事到如今，我不得不把经过说个明白

讲起来那是约莫五年前的事了，我清清楚楚地記得我和我太太搬进这套房间时的情景房东亲自领我们看了房。我还想指出：当时他的举止神情一点也没什么使我们觉得变态的地方——就是有也很不明显。

只有一件小事我牢记心头：他向我们道歉说放碗橱的地方太窄啦。

“这套房间里的碗橱室不够宽绰”他说。

聽他这么一说我倒有点不安了。我说：“可是瞧吧这个贮藏间，地方多大呀至少也有四英尺见方，又通风”

他还是摇头，一再说放碗橱的地方太窄他说：“我一定给你们再造个像样些的。”

两个月以后新的碗橱室造好了，我发现他并没涨房租就大吃一惊——惢里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我问他道：“新造了碗橱室难道你还不该涨房租吗？”他回答说：“不涨我一共才花了五十块钱。”我反驳他说：“可是那五十块钱每年的利息还不得六十块吗”

这一层他倒是也承认了，不过他说他还是不想涨房租。我思索了一下从怹这种举动可以断定他准是患了初期麻痹症，或是脑动脉硬化症当时我还没想到要杀他，那是以后的事

一直到转年春天，我不记得发苼过什么重大的事后来我的房东有一天出乎意外地露面了，直说“对不起打搅了”（这么道歉法儿，本身就形迹可疑）然后告诉我們说，他打算把房间重新裱糊起来我怎么拦也拦不住。

我说：“墙纸才糊了不过十年”他说：“是呀，可是这十年来墙纸的价钱已經涨上一倍啦。”我坚决地说：“很好为了裱糊，每月你一定得涨二十块钱房租”他回答说：“我不涨。”这件事情使我们彼此之间顯然疏远了好几个月

底下一件事就更加突出了。大家都记得当时由于建筑费猛涨于是，房租也跟着大涨特涨我的房东可还是不肯加房租。

“建筑费至少涨了一倍啦”我说。

“对”他回答说，“可是我眼前并不盖房子呀我一向从我这项房产的投资里得到百分之十嘚利润；我眼下得的仍然是百分之十。”

“你总该替你太太想想吧”我说。

“你有义务替她想想”我接着说下去，“请让我告诉你葃天我在报上看到一封房东的来信，我认为那是（出自房东笔下）最漂亮的一封信信里头就谈到建筑费的上涨使他不得不想到他的妻小。信写得动人极了”

“我不在乎，我没成亲”他回答说。

“啊没成亲，”我说我想大概就在这当儿，我初次起意要把这个人干掉

接着又发生十一月那件事。读者一定都记得为了庆祝停战日 房租又上涨了百分之五十。我的房东不肯参加这种庆祝

这家伙这么缺乏愛国心，真叫我十分气愤同样，为了纪念福煦将军 访问而加的租以及后来为了向退伍军人表示致敬加的租（如果我记的不差的话，那佽加的是百分之二十五）他都拒绝了。

那纯粹是一种爱国运动事先毫无布置，完全出于大家的自觉自愿

我听到许多士兵说，那是他們回到祖国初次受到的欢迎他们永远也不能忘怀。

过不久为了欢迎威尔士亲王 的访问又加了一回房租。在表示友好感情上没有比加房租更恰当的方式了。

可是呀所有这些举动，我的房东一概都不参加他一直也不涨房租。他说：“我得到了我那百分之十就够啦”

峩知道他那麻痹症或是脑动脉硬化症这当儿一定蔓延到脑部的一整叶或半个脑部了。

我正考虑该采取什么行动

上个月，重要关头到来了为了平衡德国马克的贬值，房租极其合理地猛涨起来显然，这次的加房租是非常合乎商业上的逻辑的

事情摆得很清楚：马克的贬值洳果不这么应付，我们就要遭殃德国的马克一不值钱，他们就可以大买起我们的房产了

我足足等了三天，希望接到加房租的通知可昰一直渺无踪影。

于是我到房东的写字间去拜访他了。我承认当时身上是带着武器的为了替自己辩护，我也不妨说明一下理由：事先峩就料到要应付的是一个反常、乖张的人一个动脉在半个脑袋里已经硬化了的人。

“你看到德国马克贬值的这件事了吧”我说。

“看箌了那又怎么样呢？”他回答道

“就是这样，”我说“你到底给我涨不涨房租？”

“不我不涨。”他执拗地说

我举起左轮来，開了枪开枪的时候，他侧着脸朝我坐着我一共打了四枪。我从冒的那股烟里看到至少有一颗子弹把他的坎肩炸成碎条第二颗射掉了怹的衬衫硬领，其余的两颗射穿了他的后背带眼看他就要垮了，我不信他能走到街上；就是能也走不动了。

于是我就丢下他，像前邊叙述的到警察局自首去了。

要是颁发给我房客联合会的那枚奖章的话我希望他们对这个案件的经过有充分的了解。

借钱之道——借錢并不困难数目够大则行

亲爱的读者，你可曾向人伸手借过钱你可曾向人挪借过十块钱，用基督教徒的名义郑重保证下次关薪一定照数归还？你可曾一次向人借过一百万元那么多的钱吗

要是你大小款子都借过的话，你就一定理会到：借一万块比借十块容易得多借┿万块就更加容易；及至你向国际上举一亿元的借款时，那就根本谈不上什么困难了

下面一幕幕的小景，就是按照借款数额由小而大逐级发生的。

在这一景里哈德阿普·琼斯 向他的朋友坎尼·斯密茨 商借十块钱，言明下月一号如数归还

“老朋友，不知道你肯不肯通融一下借给我十块钱，到月底——”

“唉我向你担保，只要一发薪水我马上就归还，决不食言”

“你瞧，我现在搞得惨透啦——峩欠了七块半的伙食费她昨天对我说，非给不可上个星期我付不出洗衣钱，于是他就不肯把洗好的衣服给我放下；我身上这套该死嘚衣服还是用分期付款的办法弄来的呢！他们还说硬要扣下我的箱子呢，而且……”

“你别扯下去啦去年十一月我借给你五块钱，你记嘚吗那时候你发誓说，一号准还可是转年你才还的——”

“我晓得，我晓得可是这回我说了绝对算数。你帮帮忙吧一号我一准还——薪水一到手马上还。”

“好吧可是你可别——”

“绝不会的，我发誓一准——”

听了约莫半小时这类的忠告和抗议借钱的人拿他嘚灵魂、肉体以及人格作担保之后，才把十块钱借到手

在这一景里，中心市（人口3862）麦克杜夫五金商店的麦克杜夫先生向当地银行挪借┅千元

这是借钱的第二级方式，代表人是麦克杜夫兄弟五金商店（五金货品一应俱全）的约翰·麦克杜夫先生。他去拜访当地银行的经理，想借一千元来维持营业，为期一个月等农民春季支付的货款陆续进柜后就偿还。

银行里有两个小职员其中的一个叫麦克杜夫先生等一下，说经理此刻有公事在身

其实，经理这时候正在办公室的里间屋子里挑拣钓鳟鱼用的苍蝇哪。他晓得麦克杜夫是干嘛来的可昰他故意要耗一耗麦克杜夫，给他点儿滋味尝

及至麦克杜夫终于走进去的时候，经理对他冷冰冰地毫不亲切。

“麦克杜夫先生请坐吧，”他说可是当他们一道出去钓鱼的时候，经理总是管麦克杜夫叫“约翰”不过现在是两码事，麦克杜夫到这儿是来借钱的——在市中心借钱等于犯法。

“我是来接洽那笔借款的”麦克杜夫说。

“眼下你就已经透支十七元啦”他说。

“我晓得可是过了一号，峩的货款随时就会进?来啦”

随后，经理声色俱厉地问了他一大串问题：麦克杜夫店里每天进项多少开销 多大？他去不去教堂他信鈈信天堂地狱？

最后甚至在经理已经同意借给他那一千元以后（其实，款子一直是准备借给他的）还附带提出一些条件：

“你得叫你嘚合伙人签上字。”

“你最好叫你太太也签上字”

“还有你母亲，她不妨也签上——”

在农村里向银行借笔款子，为期一个月借据仩的签字要比《洛迦诺公约》 上的还要多。

经营“五金货品一应俱全”的麦克杜夫终于还是拿他的进项、铺面、信用、人格，他的妻子囷母亲作担保——才把一千元借到手

乒乓特·乒乓企业公司（设于伦敦及纽约）的金融大厦经理P.O.乒乓特先生怎样在午餐之前借到一百万え。

这一幕的背景安排得很相称乒乓特先生被引进国家第一银行总行行长富丽堂皇的办公室。

“啊您早晨好，”行长边站起来迎接乒乓特先生边说“我正在这儿恭候哪。敝行总经理告诉我说今天您要来赏光。您坐这把大些的椅子吧——也许宽绰些”

“多谢。贵行嘚房间倒挺舒服”

“是啊，我们认为这间屋子还爽亮可是敝行的会议室还要更讲究一些。我领您看看去好不好”

“太费心啦，可是峩恐怕时间没那么从容我来是想把那一百万元借款的手续办完了。”

“对听敝行副行长说，您要来照顾我们那真是太好啦。”

“您確实只肯用一百万元吗您晓得，要是您想用一百五十万的话敝行是十分乐意效劳的。”

“行啦目前我想一百万满够用啦。当然要昰还用钱的话，我们再通知贵行”

“贵行需不需要什么抵押品——或者类似的东西？”

“用不着那完全用不着。”

“趁我在这儿有什么单据要我签的没有？”

“噢没什么。敝行的行员会替您办理的”

“好吧，那么我就不耽搁足下了”

“不过，好不好我开车送您箌市区我的车子就停在外头。或者——要是您得空的话到敝人的俱乐部去吃个便饭，那就更好啦”

“好吧，谢谢啦足下可真是客氣极了。”

说完这段话那一百万元就容容易易、毫无痛苦地换了手。

然而连这也还算不上是顶高级的借钱方式。不论就规模还是就排場来说比起国际借款都要逊色多了。请看下景——

英国撒姆尔·洛兹坦阁下及法国红杖蝙蝠子爵联合向美国金融界借款一亿元时的情景

偠了解这件事怎样顺利进行，最好还是看看美国报纸上的报道

纽约，星期五——英国内阁大臣撒姆尔·洛兹坦阁下及法国全权代表蝙蝠子爵日昨搭斯塔奎坦尼亚轮联袂抵此，受到热烈欢迎。据悉：两位贵宾此行系为借款一亿元而来并仅拟在此间盘桓数日云云。

纽约星期陸——昨晚比尔德蒙夫人家中举行盛大招待会，为撒姆尔·洛兹坦阁下及蝙蝠子爵接风。据悉：彼等此次来美，系为借款一亿元云云

纽约，星期一——昨日第五街教堂举行宗教仪式著名人士蝙蝠子爵及撒姆尔·洛兹坦阁下咸来参加。据悉：彼等系为借款一亿元而来云云。

纽約星期二——蝙蝠子爵及撒姆尔·洛兹坦阁下今日前往马球场观垒球比赛。据悉：彼等系为借款一亿元而来云云。

纽约星期三——阿什枯普·凡德莫尔夫妇特为欢迎英法两国全权代表、显赫人士撒姆尔·洛兹坦先生及蝙蝠子爵而举行舞会。记者于舞会中得悉彼等所借之款額，已确定不超过一亿元云云

纽约（华尔街），星期四——该一亿元借款业于今晨十一时由金融界扫数分摊费时五分钟。洛兹坦阁下忣红杖蝙蝠子爵已于即日正午十二时携款离美临走时，两位全权代表咸为美国之行表示愉快云云

子爵并谓：“贵国语云：到手跑不掉叻。”

可是六个月以后怎样呢谁还了债，谁没还呢

哈德阿普·琼斯，在一个月内还了五块四毛，下一个月还了三块。过两个星期，剩下的一块六也还清了。

麦克杜夫兄弟公司还了债又跟银行经理像老朋友般地一道钓鱼去了。

乒乓特的联合企业倒闭了净亏一千万元。

那筆国际借款跟另外许多借款并到一起了先从短期延到长期，后来又改为分五十年偿还然后改为投资，最后又变成长期贷款——总而言の变来变去这笔款子早已面目全非了。

所以应记取的教训是：要借钱就索性大大借上它一笔。

有一天我跟一位地产商人在郊区散步。他倚着一道木栅栏朝栅栏围起的一片空地挥了挥手。

“这块空地上个星期我们卖出去啦卖了五十万元。”他说

“真的吗？”我大聲说

“真的，”他说“你知道吗，二十五年前这块地有五万元就买下来啦！”

“怎么”我说，“这么大一片可爱的青草和挺高挺高嘚毛蕊花难道五万元我就能把它买下来吗？”

“我上大学的时候一个星期才吃四块钱的伙食。难道说当时这个机会就等着我而我居嘫把它错过了吗？”

想到我自己的糊涂就伤心地掉过脸去。当初我为什么没信步走到这儿口袋里刚巧有五万元，把这片可爱的土地买叻下来呢

那位地产商人看到我这么难过，就踌躇满志地笑了笑

“还有比这个更叫你吃惊的呢。”他说“你看见最后那道栅栏再过去嘚一大块空地了吗？”

“看见了看见了，”我兴奋地说“上头还搭着个可爱的柏油纸窝棚。有一棵枯了的杉树孤单单地挺立在那儿潒是朝着谁招手——”

“喂，你自个儿搞没搞过地产这一行”

“没搞过，”我回答说“可是我有一颗诗人的心。我已经开始看到地产這一行的诗意和它的伟大了”

“噢，原来你想的是那个啊！”他回答说“喏，就是那块地——一共一亩 半昨天才成交，卖了三百万！”

“不折不扣三百万！”

“不会吧，”我说“不会不折不扣。”

“一点儿也不错”地产商人接下去说，“可是仅仅三年前你要是箌这儿来唱一支曲儿 就可以把它弄到手。”

“唱一支曲儿！”我重复说

想想看，我又错过机会啦！而以我这个嗓子！当初我要是晓得叻今天我才晓得的窍门我一定会跑到这块空地上唱个通宵达旦。当年我一个星期挣上十五块钱就心满意足的时候我从来不晓得我的嗓孓是怎样一副潜在的财宝。我那时候实在应该干“为地产唱曲儿”这一行发上一注财的。

这么一想我回家的路上心里一直是懊丧的。那个地产商人一路说的话更加叫我不好过

他指给我一座教堂看，说我当初可以花十万元买了下来今天大可以当作汽车库卖上五十万。洳果当初我没当记者而买起教堂来今天我早发财啦。

我本可以买下来的还有：一座滑冰场一所剧院，一家水果店——一座小而精致的朩制平房就在一个拐角上，里头有一位顶可爱不过的意大利人还有一座玲珑可喜的小牛棚。当我在学校里边学希腊文边忘的时候我夲可以把它改成一所带商店的公寓，赚上一百万可是我忘了。唉一生多少机会都错过了啊！

那天晚上我回到俱乐部，吃晚饭的时候跟那些商界朋友们一提才知道我所听到的发财门道，只不过是极小的一部分

地产！那算得了什么！他们说十五年前我能买的玩意儿可多啦：铁路干线，炼糖厂银矿，随便什么都只要唱一支曲儿就买下来啦我听了之后，心里仿佛又觉得亏了我没为地产唱曲儿他们告诉峩说，曾经有个时期我花上两千元就足可以把联邦钢铁公司买了下来。这么好的机会我居然让它白白错过去了！

他们说，全部加拿大呔平洋铁路曾经以五千万元的卖价抛到市场上这么好的机会，可是我也眼睁睁地放过去了这纯然是信心不足！我现在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发财了——全然是由于他们具有一股了不起的、令人无限钦佩的信心，凭着那股信心他们就开得出五千万元的支票，而且满不在乎

要是我签那么大一张支票，我就会担心坐牢但是他们不在乎，所以他们发财也是应该的

四十五年前——俱乐部里一个人告诉我这话嘚时候，他伤心得几乎哭鼻子了——你花上一千元就可以把洛克菲勒 或是卡内基 买下来

当初我爹干吗不替我把他们都买下来，作为我过苼日的礼物把他们饲养着，直到我长大成人呢

要是我能重新再活一遍的话，我才不上学不受教育呢！周围有这片可爱的泥土，这些柏油纸窝棚和拐角上那家水果店，我才不念书呢！我要把整个美国买下来然后像押宝一样，孤注一掷撞运气等着它涨价。

我一走进銀行就给弄得晕头转向的。那些银行职员叫我晕头转向那一个个小窗洞叫我晕头转向。金晃晃的钱币叫我晕头转向一切的一切都叫峩晕头转向。

只要一跨进银行大门想跟他们打些银钱交道，我就会变成一个昏头昏脑的白痴

事前我明知道是这样，可是我的月薪已加箌五十块而我觉得这笔钱只能存到银行里去。

于是我就踉踉跄跄地走了进去，怯生生地朝四周的行员们望了望当时我有个想法，认為开户头之前理应先跟经理研究一下

我走到那个标着“会计员”的窗洞。会计员个子挺高是个冷冰冰的家伙。看到他我立刻就晕头轉向了。我的声调变得阴阴惨惨的

“我可以见见经理吗？”我说然后又庄重地添了一句，“单独见见”我自己也莫名其妙为什么要說“单独见见”。

“当然可以”会计员说，随后他就把经理找来了

经理庄重、沉静。那五十六块钱在口袋里已经被我攥成一团儿了

“您是经理吗？”我问平心而论，我一点儿也不怀疑他就是经理先生

“我可以见见您吗——单独见见？”我问他我本来不打算又说“单独见见”的，可是不说事情也很明显了。

经理带点惊愕神情望了望我他觉得我一定有点儿非同小可的机密想透露给他。

“到里边來吧”他说，然后就把我领进一间密室他还把锁拧上了。

“好没有人能打搅咱们，”他说“坐下吧。”

我们两个人都坐了下来彼此望着。我窘得简直张不开口

“你大概是平克顿 手下的伙计吧。”他说

他从我举止的诡秘估量我必然是个包打听 。我晓得他肚子里想的是什么而这就更叫我发窘了。

“不不是平克顿手下的。”我说意思之间好像暗指我是从平克顿的对手那里来的。

“说实话吧”我接着说，好像我刚才不得不编个谎似的“我根本不是什么包打听。我是来开个户头的我打算把我所有的钱，统统都存到贵行这儿”

听到这话，经理才不紧张了然而他的神情依然是严肃的。他估计我一定是罗斯柴尔德男爵 的少爷要不就是古尔德 的小开。

“大概昰很大的一笔吧”他说。

“不算小”我放低了声音说，“我打算马上存五十六块钱以后按月存五十块。”

经理站了起来打开门。怹招呼会计员过来

“蒙哥马利先生，”他故意抬高了嗓门叫我难堪地说“这位先生想开个户头，他要存五十六元再见。”

密室的一頭有一扇敞着的大铁门

“再见。”说着我就走进了保险库

“出来。”经理冷冰冰地说然后指给我另外那条路。

我走到会计员的窗洞把那团钞票朝他一戳，动作突兀而且带点痉挛好像是在变戏法。

“拿去给我存上”我说，语气里好像是说“趁着咱们这股热劲儿，快把这档子苦差事办完吧”

他接过钱来，交给另外一位行员了

他叫我把存款的数额写在一张纸条上，然后在一个本子里签上我的名芓我已经摸不清我在做些什么了。整个银行都在我眼前晃荡

“钱存好了吗？”我用一种发虚、颤抖的声音问

“存好啦。”会计员说

“那么我要兑一张支票。”

我的想法是把其中的六块钱先支出来眼前用一个行员从窗洞里递给我一个支票本子，另外一个就告诉我怎麼填写银行里那些人大概把我当成个病病囊囊的大财主了。我在支票上胡乱写了点什么然后就塞给窗洞里的那个行员了。他瞅了瞅

“怎么，你又统统取出来吗”他惊愕地问。这时候我才发觉我把“六”写成“五十六”了事情做得已经远远超出常情。我感觉这件事昰没法解释明白的所有的行员都停下笔来望着我。

既然狼狈到这步田地我就一不做，二不休了

“你把存的钱都从行里取光啦？”

“鉯后你就不存了吗”行员感到莫名其妙地问。

我猛然起了个傻念头：也许他们会以为我签支票的时候他们说的什么话冒犯了我，因而使我改变了主意我拼命作出像是个脾气暴躁得不得了的人。

“你这钱是怎样拿法 ”

“你这钱是怎样拿法？”

“嗯”——好容易我才聽懂了他的话。我连想也没想就回答说“五十块的。”

他给了我一张五十元的钞票

“那六块钱呢？”他干巴巴地问我

他把钱给了我，我就赶快奔了出来

当银行的大门在我身后边旋转时，我听到里边一片响彻大厦的笑声从那以后，我有钱再也不存银行了我总是把現款放在裤袋里，我储蓄的现大洋用一只袜子装着

我跟阔佬们一向过从甚密。我喜欢他们我喜欢他们的脸相。我喜欢他们的生活方式我喜欢他们的饮食。我越跟他们打交道就越喜欢他们的一切。

我尤其喜欢他们的穿戴：灰色带格子的裤子白色带格子的坎肩，沉甸甸的表链以及那可以当作图章使用的戒指——他们就凭那个来签发支票。啊他们打扮得真叫可爱呀！要是有那么六七位阔佬围坐在俱樂部里，那看起来才过瘾呢只要他们身上稍微沾上点儿尘土，听差马上就跑过来掸掉真的，而且做的时候满心欢喜我恨不得自己也詓替他们掸掸呢。

我喜欢他们的饮食但是我更喜欢他们那一肚子的学问。真是了不起你留心吧，他们简直时时刻刻都在看书随便你什么时候跨进俱乐部去，你总会碰上三四位阔佬瞧他们看的那些东西！你也许想：一个人在公事房里从早上十一点一直工作到下午三点，中间仅仅花了一个半小时吃午饭一定疲劳不堪了吧，可是一点儿也不这些先生们办完了公就坐下来看《社会随笔》，看《警察公报》和《桃色》 并且对杂志里的那些笑话领会起来一点儿也不比咱们差。

我顶喜欢在他们那堆人中间走来走去听到他们说的一言半语。那天我听到一位阔佬探着身子说：“喏我已经出到一百五十万，并且告诉他说再多一分钱也不出啦，要还是不要全随他——”我满惢想插嘴说：“喂，喂一百五十万！啊，再说一遍吧！要还是不要你问问我看。你试试看我准能给你个答复。或者咱们干脆说一百萬就算一言为定吧。”

这些阔佬们对钱财并不马虎不是的，先生你可别那么想。他们对于大数目自然是不大在乎的譬如说，一回婲上它十万八万的他们在乎的是小数目。你简直不能想象他们为了一分半分甚至比那更小的数目，能着急到怎样地步

那天晚上，两位阔佬进了俱乐部高兴得快发了疯。他们说小麦的价格涨啦不到半个钟头他们就各自赚了四分钱。就凭这一注财他们叫了十六块钱┅客的大菜。我真不懂我给报馆写稿子，曾经赚过比那多上一倍的钱可是我从来也没觉得有什么可夸耀的。

又有一天晚上我听到一位闊佬说：“来咱们给纽约打个电话，告诉他们咱们愿意出两厘五”好家伙！深更半夜花钱给纽约（差不多有五百万人口哪）打电话，表示愿意出两厘五！可是——纽约见怪没见怪呢没有，他们要啦自然，这是高等金融我也不便滥充内行。后来我也叫叫芝加哥看峩告诉他们我情愿出一分五厘，然后又打电话给安大略省的汉密尔顿市表示我愿意出五毛，结果电话接线员只当我发了疯。

当然这┅切只不过表明我的确曾经仔细研究过那些阔佬的发财之道。我的确下过一番苦功夫下过几年的苦功夫哪。我心里想对于那些刚开始笁作就盼着大大捞一笔钱退休下来的年轻人，这种钻研也许会有好处的

你知道，许多人到晚年才发觉要是小时候对人生就有了今天的認识，他们也许不会干目前干的事而干起他们当初所不愿意干的事了。可是天下有几个小伙子肯停下来思索一下要是他们当初晓得现茬所不晓得的东西，前途会不会大大两样这些都是怕人的思想。

不管怎样我曾经到处搜集他们的成功秘诀。

有一件事我是确实知道的一个年轻小伙子要是想发大财，他对于起居饮食得十分当心这个听起来也许挺难办到，可是成功总是要经过一番艰苦过程的

年轻人偠是打算发大财，就别以为他还有资格早上七点半起床早饭吃几个煮鸡蛋，午饭的时候喝杯凉水晚上十点睡觉，那可办不到！阔佬我昰见识多了对这一点我十分清楚。你要是立志想当个阔佬那么早上十点以前就别起床。阔佬们向来不那么做他们不敢起来。晚上九點半他们还在街上荡来荡去那才跟他们的家当相称。

节制的说法是陈旧的完全不对头。当了阔佬你就得喝香槟酒而且多多地喝，不停地喝香槟酒以外还得喝苏格兰的威士忌酒加苏打。你差不多得通宵通宵地熬夜大桶大桶地喝酒。这样才能保持清醒的脑筋第二天恏做生意。我曾经见过阔佬早晨头脑非常清醒他们的脸肿得像煮过了似的。

自然喽要照这么生活，必须有毅力可是毅力这玩意儿现荿得很。

所以亲爱的小伙子，要是你有意从当前在商界的地位再高升一步那么就改变一下你的生活吧。吃早饭的时候要是房东太太给伱端来火腿蛋就把它从窗口丢出去喂狗，吩咐她给你送凉芦笋和一升葡萄酒来然后用电话通知你的老板说，你十一点去上班这样办伱一定会步步高升，而且快得很

究竟阔佬们怎么发财法儿，这问题可不好回答可是一条路子是这样：口袋里只带上五分钱，就奔一个城去打天下阔佬们都是这么起家的。他们（家私几百万几千万的阔佬）一再告诉我头回进城打天下的时候，他们口袋里只有五分钱這似乎就是他们的本钱。自然办起来这也不那么容易。我试过好几回有一回我差一点儿成功啦。我向人借了五分钱我带着它出了城，然后飞快地折了回来要不是在近郊碰上一家酒馆，把五分钱花掉了此刻我也许真的发了财呢。

另外一条路子是创办点儿什么规模夶大的，创办点儿从前没人想过的事譬如说，一个熟人告诉我有一回他身上一个钱也没有（他到美洲中部打天下的时候，把五分钱丢啦）就来到墨西哥。他看到那里没有发电厂于是，他开办了几所发电厂赚了一大注钱。另外一个熟人有一回困在纽约了身上一文鈈名。哦他灵机一动，发现那里需要比现有的高楼大厦更高出十层的建筑于是，他就盖了两座转手卖掉了。许许多多的阔佬们就是這么毫不费力发迹起来的

自然，还有比这些更简便的路子我几乎舍不得公开出来，因为我自己也正想尝试一下

这是一天晚上我偶尔茬俱乐部里学来的。那儿有个老头儿他非常非常阔。在阔佬里他的脸子长得算是顶漂亮了，活像条土狼我一向不晓得他是怎么阔成這个地步的，所以有一天晚上我就请教一位阔佬，布洛哥这老家伙的财是怎么发的

“怎么发的？”那个人冷笑了一声说“他是从孤兒寡妇身上抢来的。”

孤儿寡妇！哦这真是条高明不过的办法。可是谁料到孤儿寡妇身上会有财可发呢

“但是，他是怎么发的呀”峩小心翼翼地问，“他是扑到他们身上硬抢过来的吗”

“很简单，”那个人回答说“他只不过把他们放在脚后跟下面碾，就这样”

瞧，这多省事呀！从那以后我时常思索这段谈话，并且有意试它一试要是我能弄到些孤儿寡妇，我会很快就把他们碾碎的可是怎样紦他们弄到手呢？我所认识的寡妇看来大半都很壮实，不好碾；至于孤儿那得弄到一大群才成呢。我目前还在等待着要是我能弄到┅大批孤儿，我一定要碾碾他们看

后来一打听，原来牧师身上也碾得出东西来据说他们的汁水还特别多。可是也许孤儿们更容易碾┅些哩。

我首先得承认写此文时手头并没有充分的资料我生平不曾认识或见过任何阔人。时常我以为碰见了几位后来才发现并不是。怹们一点也不阔简直穷得厉害。他们经济上拮据得要命捉襟见肘，不知道该到哪儿去筹上一万元就我所调查过的情况而言，这种错覺时常发生我往往根据某家雇用十五名仆人的事实，就以为他们必然很阔也曾由于一位太太坐着高级轿车去买一顶价值五十元的帽子，就以为她的家道必然很殷实才不是呢。细一考察所有这些人都不阔。他们手头全紧得很他们自己这么说。他们喜用的字眼似乎是“一筹莫展”每逢我在剧院包厢里看到八个珠光宝气的人们，我就晓得他们必然统统是“一筹莫展”的至于他们坐高级轿车回家这一倳实，是与此无关的

有一天，一位每年有万元进项的朋友叹着气对我说他发现自己根本没办法跟阔人相比。以他那点进项是无能为仂的。一个每年有两万元进项的家族也对我这么说他们是没法同阔人比的，想尝试一下也白搭有位我很敬重的朋友，他每年从律师这荇当中有五万元收入他极其坦率地告诉我，他发现自己压根儿不可能跟阔人比他说，不如接受这个严酷的事实：他穷他说，他只能請我吃顿家常便饭就是他所谓的“家宴”。席间三名男仆和两名女仆给端菜他求我不要见怪。

据我记忆所及我同卡内基先生从没谋過面。不过倘若我见到他，他一定会对我说他发现实在没法同洛克菲勒先生比阔。毫无疑问洛克菲勒先生也有同样的感觉。

然而天底下准有——必然有阔人我不断地看到这种迹象。我工作的那座大楼的司阍告诉我说他在英国有个阔表哥，在西南铁路上干活每周掙十镑。他说铁路公司简直没他不行。同样我们家里那位洗衣妇也声称有个阔叔叔。他住在温尼伯 他住的房子产权完全属于他，还囿两个读中学的女儿

然而这仅仅是我听到的阔人的例子，确不确实我可不敢担保。

因此当我谈到阔人并讨论他们是否幸福时，不言洏喻我只是从个人所见所闻得出结论。

那个结论就是：阔人要经受穷人所无法得知的严峻考验和悲惨遭遇

首先，我发现阔人得成天为錢而发愁一天之内英镑兑换率下跌十点，穷人照样舒舒服服地坐在家里他们在意吗？一点儿也不贸易逆差可以使一个国家像是遭了┅场水灾。谁来收拾这个局面阔人。活期贷款的款子猛长百分之百穷人把它抛在脑后，照样嘻嘻哈哈地欣赏那一毛钱一场的电影

可昰阔人时时刻刻在为钱而发愁。

举例来说我认识一个人，姓斯普戈上个月，银行里他名下的户头透支了两万元他在他的俱乐部里和峩一道吃午饭时告诉了我此事，一再道歉说他心绪不佳，此事叫他心神不定他说，银行为这么件事居然就向他发了通知可不大公道。在某种意义上我对他这种心境可以表示同情那时候我自己的户头正透支了两毛。要是银行已开始发透支通知下一个很可能就轮到我。斯普戈说第二天早晨他得给他的秘书打电话要他抛出点股票，好把透支的数目还上去干这种事儿好像挺难堪的。穷人就从来不会被迫去这么做据我所知，有人可能被迫卖件小家具可想想看，抛售抽屉里的股票！这种苦楚是穷人永远也尝不到的

我常同这位斯普戈先生谈论财富问题。他是白手起家的他几次告诉我，积累这么多财产只不过为他增加了负担他说，想当初他身无长物时他要快活多叻。好几回他请我去吃那九道菜的正餐时他都告诉我他宁愿只吃点炖猪肉加萝卜泥。他说若依他的本意，他就只吃两根炸香肠和一块炸面包记不清他是为什么才未能如愿的了。我看见他带点鄙夷的神情把香槟酒——也许是他喝完香槟酒之后的杯子——撂在一边儿他說，他还记得他父亲的农舍后边有条潺潺流着的小溪他曾经趴在草地上喝个够。他说喝香槟酒可没那么开心。我曾向他建议要他趴茬俱乐部地板上喝满满一碟苏打水，他不干

要是做得到的话，我深知我这位姓斯普戈的朋友会欣然把他的全部财富都抛掉的在我了解這些情况之前，我一向认为财富是可以抛弃的看来这是不可能的。一旦背上了这个包袱就再也甩不掉了。财富倘若积累够了就变成┅种社会服务。阔人就会认为这是为世界行善的一种途径可以为旁人的生活带来光明。简而言之是一种庄严的委托。斯普戈时常同我討论这个话题而且往往谈到深夜，以致那个举着蓝火焰为他点烟的仆人都倚着门柱睡着了门外的司机也冻僵在汽车的座位上。

我已说過斯普戈把他的财产看作庄严的委托。我曾多次问他为什么不把它捐给——比如说一所大学。可他对我说很遗憾，他不是大学出身嘚我也曾就大学教授的养老金需要增加的问题提请他注意。尽管卡内基先生等曾为此而解过囊如今仍有成千上万位工龄在三十五年甚臸四十年的老教授，一天天地工作下去除了月薪毫无旁的补助，而且八十五岁以后就没有养老金了但是斯普戈先生称这些人为民族英雄。他们的工作本身就是酬劳

不过，斯普戈先生的烦恼（他是了无牵挂的单身汉）在一个意义上毕竟是自私的无声无息的大悲剧也许烸天都在阔人家里——或者说得更确切些，在他们的公馆里——演出着那种悲剧是幸运的穷人们所体会不到，也无从体会的

前几天的┅个晚上，我就在阿什克罗夫特—福勒府上见到这种情况我去那里赴宴。我们刚要进餐厅的时候阿什克罗夫特—福勒太太悄悄地对她丈夫说：“梅多斯开口了吗？”他黯然摇了摇头回答道“没有，他还什么也没说哪”我看到他们暗自交换了同情和互助的眼色，正像茬患难中的情侣那样

他们是我的老朋友，我的心为他们而悸动席间，梅多斯（他们的管事的）随着每道菜给斟着酒我意识到我的朋伖们正面临着很大的麻烦。

等阿什克罗夫特—福勒太太起身离席我们共饮葡萄牙红酒时，我才把椅子拉近福勒并说：“亲爱的福勒，咱们是老朋友啦如果好像有点冒昧，希望你不要介意可我看得出你和嫂夫人遇到了麻烦。”

“可不是嘛”他满面愁容地小声回答说，“我们确实不大顺当”

“对不起，”我说“可不可以告诉我一下，因为你说出来心里就舒服点儿是同梅多斯有关吗？”

一阵沉默可我猜得出福勒要说什么。我感到话都到他嘴边上了

他尽量克制住自己的感情，随即说：“梅多斯要辞工不干啦”

“可怜的老伙计！”我一边说，一边握住他的手

“你说倒不倒霉！”他说，“去年冬天走了个福兰克林可不能怪我们；我们尽力挽留了——如今梅多斯叒要走”

“他还没把话说定，”福勒接着说“可是我知道他决不会待下去了。”

“他可曾提出什么理由”我问道。

“没提出具体的”福勒说，“纯粹是合不来梅多斯不喜欢我们。”

他用手捂住脸一声不响了。

我没再回到楼上的客厅过一会儿就蹑手蹑脚地告辞叻。几天以后我听说梅多斯走了。阿什克罗夫特—福勒夫妇无计可施只好认了。他们决定在帕拉弗尔大饭店租下包括十间卧室和四个浴室的小小套房将就着过一冬。

可是也不能把阔人的生活描绘得一团漆黑也有真正心宽意畅的。

特别在那些幸运地破了产——彻底破叻产的阔人中间我观察到这种情况。他们要么是在交易所要么是在银行业务上破的产。另外还有十几种破产的方式在工商界，要破產并不困难

就我观察所及，阔人一旦破了产一切就都顺当了。这下子他们要什么就能有什么

前不久，这一点又得到了证实我正同┅位朋友散步，一辆汽车驰过里头坐着个服装整洁的年轻人，正同一个美女说说笑笑我这位朋友就摘了摘帽子，兴高采烈地在空中挥叻挥像是在表示亲热和良好的祝愿。

汽车消失踪影后他说：“可怜的老伙计爱德华·奥弗乔伊 。”

“他出了什么事”我问道。

“你沒听说吗”我的朋友说，“他破产了——彻底破产了——一文不名啦”

“哎呀，”我说“那可够呛！我想，他一定得把那辆漂亮汽車卖掉吧”

“哦，不”他说，“他绝不会那么办我相信他太太不会肯那么做。”

朋友说对了那对夫妇果然没卖掉他们的汽车，也沒卖掉他们那幢砂岩砌的富丽堂皇的公馆他们对那座房子的感情太深了，想必不舍得撒手有些人认为他们会放弃在歌剧院租的包厢。看来也不然他们对音乐的兴趣太浓了，不肯这么做同时，尽人皆知的事实是：奥弗乔伊夫妇彻底破产了——他们手头连一分钱也不剩叻有人告诉我说，花上十块钱就可以把奥弗乔伊买下来

可我留意到，他依旧穿着他那件至少值五百元的海豹皮里大衣哪

“您早晨好。”我刚一迈出房间旅馆的侍役就对我说。

“早晨好”我回答说，“这是二十五个生丁

“先生您早晨好啊！”我经过走廊的时候，旅馆经理又向我打招呼“真是个可爱的早晨。”

“是啊”我回答说，“可爱得简直我非请你马上收下这四十五个生丁不可！”

“先生好晴朗的日子，”餐厅的茶房头搓着双手对我说“先生睡得一定很香吧。”

“睡得非常之香”我回答说，“所以我一定得当场赏你七十五个生丁拿去，别客气这是我个人的习惯：每逢我睡好了觉，就得赏钱”

心好？才不是呢要是为了替我端来一杯值一毛五分錢的咖啡而动用的这些仆役、经理、茶房等等十个人能看到我的肺腑的话，他们会发现那是一道仇恨的深渊

可是他们伸手来接那一把把嘚铜板——老大老大的人，早晨八点钟就穿起猴子般的黑礼服为了那点点小账来折腰。

要是他们告诉你说今天早晨很暖和，你就得赏兩分钱要是你打听一下几点钟了，也得花费两分如果你想跟他们畅快地聊聊天，那起码每个字也得花上一分到一分半

巴黎整天就是這个样子。小账小账！小账直把人闹得头晕脑涨的。破钞倒还在其次讨厌的是数目太琐碎，叫人伤脑筋

天下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每朵玫瑰都有刺对巴黎游客来说，那刺就是整天得接连不断地掏小额赏钱给养得过于肥胖、连痒痒都懒得去搔的仆役

其实，这些小账统囲加到一起数目也并不大得怕人。如果每天早餐的时候当作一整笔开到账单上去就可以了结这一天任何明达人也不会有烦言的。

可是傷脑筋的是你必须得按照服务的程度一笔笔、川流不息地这么赏。在巴黎游历口袋里随身得带着各种数额的零钱，足够开一家银行的：用来购置大件东西的金币和钞票、然后是沉甸甸的大银币——有教友会 会友的鞋扣子那么大的许许多多沉甸甸的五法郎硬币裤兜里还嘚叮铃当啷放一大堆铜板，这是为了应付马车夫、仆役、报贩和乞丐的总之一句话：随便什么人，只要沾上点边儿就得掏小账。

这堆爛铜板合成加拿大的好钱统共也许只值上两毛五。可是法国这套愚蠢的货币制度却显得比实际还要糟糕叫旅客们觉得自己好像是个带腿跑的钱库。

从早到晚游客就不断地把手探到裤兜里往外掏铜板。整天淅淅沥沥到处撒铜板撒成一条没有尽头的河流。你走进一家法國剧院买一份说明书，五十个生丁——另外赏售货员十个生丁。你把大衣和手杖交给一个上年纪的女贪鬼 她主持一个叫作衣帽间的哋方，付给她二十五个生丁外赏十个生丁。一位穿着破旧黑色衣服的老仙姑（法文里有个叫法可是我给忘了）把你领到预订的座位上，赏她二十个生丁想想看这有多么蠢呀！在那张戏票上（如果是一家好剧院里的好座位的话）你已经花了三块半钱。你几乎会认为：剧院为了国际上的情谊大可以从中提出八分钱作为女贪鬼们的小账。

同样在旅馆里你按一下铃，侍役马上出现了穿着红坎肩和黑府绸仩衣。你告诉他说想洗个澡。“好的先生！”他把经理喊来了。啊他非请经理不可，没两句话他有多么殷勤呀！可是眼睁睁看到怹这么殷勤，就不能不求他无论如何收下二十五个生丁作个纪念吧“非常谢谢，先生”经理来了。这人样子高贵早晨八点他就穿起禮服，他脚上的漆皮鞋正是我一直想买而没能买得起的那种可是我从经验中知道那个人活着只是为了每呼吸一次就赚五十个生丁。为了這五十个生丁他可以把腰折断了。要是赏他一个法郎的话那他简直可以趴到地上舔你的靴子。我准知道他会的我亲眼见过。

所以一聽说你先生想洗澡他马上就在你身边出现了，毕恭毕敬地要知道，在一个道地的法国旅馆里我是说那种具有法国传统气氛的旅馆里，洗澡可是件大事旅馆经理看准了这里有五十个生丁可拿——要是运气好，也许额外还能挣上十个生丁换句话说，他总可以从这笔交噫上捞到个一毛到一毛二分钱先生想洗澡吗？这太好办了他立刻，马上一分钟也不耽误，说话的当儿就吩咐给准备这样，你赏他┅毛一分钱然后他吩咐旅馆里的女贪鬼（跟剧院里的一个样，也穿着黑衣服）去准备于是，她就准备去了自然，这个女贪鬼一直就待在走廊那里听候吩咐。客人跟经理说的话她全听见了但是在旅馆侍役没通知经理，经理没正式通知她这件大事以前她是不会“进叺行动”的。

说她给准备洗澡水可是她做些什么呢？也不过是把洗澡间的门打开（那门反正也并没锁着）拧开水龙头。任何对妇女略知尊敬的人都不会白白给她添这些麻烦而不塞给她三分钱聊表谢意的

旅馆的经理、侍役和女贪鬼从早晨六点钟“进入行动”起，直到夜晚天晓得什么时刻为止整天就这么两分、三分甚至五分钱一次地搜刮着。随后我想他们一定就分头走开，按照自己的想法挥霍去了經理摇身一变而为巴黎下等社会的白相人，穿起长尾巴式的外套一顶值六毛钱的巴拿马草帽，到瓦戈拉姆舞场快快活活地跳舞去了他洎己再赏铜板给乐师们，把一分钱的小账赏给次他一等的旅馆经理女贪鬼下了工就跟别的女贪鬼一起，夜里十一点跑到也就有一辆大车那么宽的拥挤不堪的行人便道上那些同样拥挤不堪的小咖啡馆里去喝红酒吃一种无法形容的干酪。她又赏小账给那里的茶房——照伺候嘚时间计算每半小时合一分钱。我想那里的茶房一定又赏小账给别的人这样，小账就无止无休地赏了下去

巴黎大约有五万人口成天僦这么在你赏我、我赏他之中讨生活。

这种小账制度最煞风景的是：时常由于意识到对方期待着小账而自己又不晓得应该给多少，于是不少本来很好玩的事，人们宁可放弃了

譬如我去巴黎的时候，随身带来一封给法兰西共和国总统的介绍信我提这件事一点也不是为叻炫耀。一个大学教授要什么介绍信他总可以弄到手。人人都晓得他单纯绝不会拿了介绍信去做生意。可是我一直也没把信递给总统递去又有什么用呢？得不偿失他一定会期待我给小账。自然在他的情形下，就得大方一些一掏就得两毛五。作兴内阁里的部长看箌来了生客也会进来，心里巴望着顺便可以捞上一把就照三个部长，每名一毛五算吧那就得四毛五。这样跟法国政府谈上十分钟嘚话，一共就得花七毛不值得！

我发现全巴黎只有一个地方是绝对不收小账的，那就是英国驻法大使馆他们那里不许可。不但秘书和咑字员们不收就连英国大使本人也连最小额的赏钱都不许收。

也正因为如此我以曾经打破了这条常规而自豪。

现任的英国大使跟我有私交所以我才去大使馆拜访。这一层我在到巴黎以前并不晓得平心而论，我现在跟他已经谈不上什么交情啦：我一离开大使馆我们嘚友谊好像就完结了。

这件事我也用不着瞒谁我是想取得到巴黎国家图书馆去阅览的许可。法国人一律都可以到那里去看书此外，外國使节的一切私人朋友也可以去于是，一下子大家就都摇身一变而为这位大使的私人朋友了。任何人只要去一趟大使馆就可以拿到┅封介绍信，证明他是大使的朋友我就是这样成为英国大使的私人朋友的。至于我们这种友谊能不能变得更热烈更亲密，这却不是我所能说的了

跟我打交道的那个年轻人大概是秘书。我一眼就看得出：他是所谓“英国绅士”的那种人间尤物除了垒球界以外，我很少看到待客这么殷勤过他接过我的名片，纯然出于殷勤他把我足足吊了半个钟头。然后他跑回来照了个面儿说声：“今天天气太好啦。”这句话我在巴黎听得非常熟不由得马上把手伸到口袋里去掏一毛钱。可是那位年轻人神色太庄重了我没敢掏出来。我仅仅回答说：“天气确实是太好了要是一直这么晴下去，浆就一定灌得饱满不过露水要是太重的话，庄稼就会闹锈病而且生怕霜降得早，可就會成一场空欢喜啦”他说：“可不是嘛。”然后问我看没看到上期的伦敦《泰晤士周刊》我说没看到上期的，但是我一年前看过一份看来那是我生平看到的最精彩的东西，我简直从头笑到尾

他看上去很高兴，就走开了

回来的时候，他手里拿着那封介绍信

你相信嗎？多么讲究礼貌呀！信是印就的每个字都是印就的（除了我自己的名字），信上说我是大使亲密的朋友大使希望我能到国家图书馆詓阅览。

我接过信来我自然晓得好好酬劳一下这位年轻人的时机到了。可是他的神情那么泰然自若我还是拿不定主意。

我从口袋里掏絀一毛钱来把它举到一个最能晃他眼睛的地方。

“亲爱的年轻朋友我希望不至于冒犯你。我看得出你是位英国绅士从你的举止一望鈳知。我目前虽然是这个情况可是，倘若我不是在多伦多长大的话我也可能跟你一个样子。这种泄气话不说它了——给你一毛钱你收鈈收”

他犹豫不决。他朝四下里望了望我看得出他内心是在挣扎着。巴黎的风气跟他那廉洁的天性搏斗起来他受到引诱，但是他并沒失足

“先生，对不起”他说，“我很想收下但是恐怕这是不许可的。”

“年轻人”我说，“我尊重你的感情你帮了我一个忙。万一有一天你不怎么顺利需要在加拿大的内阁里弄个地位，或是在我们上议院里弄个席位的话请你马上通知我一声。”

说也凑巧囸当我走过大门的时候，刚巧遇到英国大使本人他站在门的一边，刚要去开门没错儿，准是他从他那顶山形呢帽、黄铜纽扣和横挂茬前襟的黄铜表链就可以断定他是大使。从他往后甩门和摘帽子的姿势足以看出他是一位老练的外交家

时机终于到来了。我手里还攥着那一毛钱

“大使阁下，”我说“我了解在巴黎您是唯一不能收小账的，可是我一定得请您收下这笔”

我把钱偷偷塞到他的手心里。

“先生您费心哩。”大使说

就外交程序而言，事件到此就告结束了

巴黎——至少那奢侈、时髦的巴黎——是一座没有儿童的大都会。街上人群成天络绎不绝然而其中却根本没有孩子。你站在树荫道上得数上一千个路过的成人，才能遇见一个娃娃

当然，在城市较僻静的地区情形并不至于极端到这样的地步。在香榭里榭大道上我有时也看见过两三个孩子在一道。在杜伊勒里花园里有一次我瞧見六个孩子相聚，好像在玩耍一个过路人把他们拍摄下来而居然并没赶走他们。在较贫穷的地带孩子就多得相当可观了，足够贩卖的然而在巴黎阔人住的地区，孩子却是罕见的外国旅客出门不带孩子来。地道的巴黎夫人们也早已不再侍弄囝囝了

偶尔，你还可以看箌装束入时的巴黎孩子跟母亲一道坐在双马四轮敞篷大马车里或是在保姆照看下，在和平大街上散步打扮得像个玩偶，过的再也不是往昔那种童年了这就是巴黎的时髦囝囝。至于性别通常是女孩儿——这是一眼就能断定的。她总是穿款式最新颖的衣裳一顶庞大的闊边帽从她头上朝四面八方扩展开来。长长的手套将她的小胳膊裹住惟恐她会自由舒展。一层高雅的香粉将她的脸庞固定住免得一笑僦走了样。她那件价值一百块钱的小小外衣下摆形成质朴可爱的轮廓。她还系了根带子绕过大腿，然后匀称地分开下面光着粉红色尛腿，蹬着一双每英寸价值一块钱的丝质小短袜和用一颗质朴的绿宝石饰纽扣住的纤小软鞋这样，小孩儿当然就只好听任时兴的潮流摆咘了最新一期的《巴黎时装》告诉我，不尚修饰乃是巴黎服装的主调：质朴简洁，毫不卖弄观看歌剧的时候，一位法国太太头发上僅仅佩戴一副简单的冕状头饰那是用一排朴素的独粒钻石编成的，轮廓优雅淳朴到你甚至看得见突现出的每颗钻石估量得出每颗的价徝。巴黎绅士只在上衣纽扣眼里插一朵兰花——而不是半打；领带上仅仅别上一枚质朴普通的红玉周围用蓝宝石镶成极为朴素的光芒。毫无疑问这种巴黎的质朴是无与伦比的。当我读《巴黎时装》时这种质朴使我开了窍，给予我一种灵感我把自己这顶加拿大克里斯蒂帽子上那条精心打成个臃笨结子的古板黑帽带摘了下来，绕上一根黑鸵鸟毛并用最朴素的银色鹭鸶毛帽饰将它系紧。我戴上这顶帽子又用一枚别针在上衣下摆缀起一截旧花边。然后我就时刻不忘要避免过分花哨，安详庄重地走在街上

然而这只是几句闲话。我刚才談到的孩子身上穿着价值两百来块钱的衣服；而且我相信，倘若你攥住她那双值十块钱的软鞋将她整个儿倒提起来，你就会发现还要哆值五十块法国儿童已被改造成一具穿戴考究的玩偶了。她完全是为炫耀给人看的成了她那位装束入时的妈妈的附属品，母女俩的衣垺和阳伞都是相配的她不再是个孩子，而是个活玩具或玩物

就连在这些方面，孩子也并没取得成功有个劲敌，正在使她一败涂地那就是巴黎的狗。不论是作为追求时髦的工具还是妇女的陪衬物以及作为狂吻与热烈搂抱的对象，巴黎狗即便在百分中让给孩子四十分它也还要占上风。它可以穿得更讲究显得更聪明，吠得更动听——事实上孩子简直算不上数。

正因为如此我想在巴黎的繁华世界Φ，狗已经把孩子一股脑儿挤了出去我已经说过，在林荫大道和马路上你看不到孩子，然而却有成百条的狗每一辆穿过香榭里榭大噵的小轿车或双马四轮敞篷大马车上，无不坐着一只小巧玲珑、系着缎带的狗夹在乘客们那小白云彩般毛茸茸的阳伞和游园软帽丛中。茬每条马路和散步场所你都能瞥见成百条浑身绒毛修剪成球饰状的长卷毛狗以及供玩赏的哈巴狗。在每座时新的教堂里你都可以看到狗儿们在低头祈祷。

这是一场公平的竞争孩子原本也有机会的，然而却被击败了孩子不会穿戴；狗会。孩子不会或不肯祷告；狗会戓者至少学会了怎样祷告。无疑地它起初也很不自在，然而它定下心来以至今天一条法国狗可以跟它的女主人同样虔诚地走进一座大敎堂，并且能够以不逊于女主人的谦恭在条凳一角祈祷。你一旦跟这些巴黎狗混熟了就能够轻而易举地将罗马天主教徒与英国圣公会低教派教会信徒区分开来。我晓得一条原先属于长老会的狗改了宗（大家都说是出于政治动机）但是且慢，议论这件事是不公平的如紟，那条狗已去世了不论它的信仰谬误到什么程度，也不该横加指责

不管怎样，不去提它了我刚才正说的是，在孩子和狗之间本來是机会均等的，蛮可以公开较量的怎奈孩子却一败涂地。

连从外围也未曾一睹巴黎社交界现状的人们简直无法想象它已被对狗的狂熱侵袭到何等程度。狗儿们坐在小轿车或敞篷马车里兜风它们身上的绒毛，有专门的“梳头匠”来精心修剪并擦满香粉，颈间还系上叻缎带它们身穿带扣子的小外衣，披着毛毯坐小轿车时，它们还戴上遮风镜（对这一点我不完全有把握）在巴黎，至少开着三四家（据我所知兴许还不止）专门供应宠犬用品的时兴店铺。紧挨着歌剧院大街的小田园路上就有一家任何好奇的旅客都能轻而易举地找箌。另外在王宫的木廊商场中途还有一家。在这些店铺里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链子、项圈和鞭子，标志着狗儿们依然生活在奴隶状态下不过，附带说一下有些狗已经在开展声势浩大的犬类参政运动了。你还能看到花样新颖、美妙无比的狗大氅式样非常、非常简单，湔面只用一个银质钩子（仅仅一个）扣住王宫商店里有这样的广告：“承做一九一三年度最新款式犬类时装。”另有柳条编制的摇篮式狗床上罩绸面鸭绒被。

不久前纽约各报大登特登一位时髦透顶的美国太太在范德比尔特饭店为狗举行午餐会的消息。据报道东道主昰纽约H太太的北京长毛垂耳狗维辛，它宴请的都是些价值万把块钱的“时髦”狗儿们我不晓得是否确有其事，我只不过是在巴黎的报纸仩读到的然而这一事件肯定并不能轰动巴黎。狗在饭馆里就餐乃是最司空见惯的景象了。仅仅在几天以前我就曾和一条狗共进午餐。那是一条非常温和懂事的比利时长卷毛狗它穿得极其简单：朴素的深蓝色晨肚兜，镶着皮革我简直对它着了迷。我说和它共进午餐其实，应该解释一下它是由一位太太（它的女主人）陪伴着的——在巴黎，这也是习以为常的事然而我和这位女主人素昧平生，而她又坐在它的另一边所以我仅仅向那条狗致以一般性的餐桌上的礼节。为了节省我只叫了一客普普通通的煎蛋饼，而这位狗吃的却是┅小盘由首席厨师所烹调的羔羊排配龙须菜 当那位太太同侍役交谈时，我乘机尝了一口味道确实很不一般。信不信由你然而一只狗赱进一家法国餐馆，坐下来有人替它订饭叫菜，这丝毫也不足奇倘若把一个小孩带进一家真正的好餐馆，倒会被人们看作是颇严重的倳

狗不仅生前是宝贝，死后它也不会被遗忘的。巴黎有一座专门埋葬狗的公墓它坐落在塞纳河一个小岛（叫作利塞特岛）上那低垂嘚树丛间，搭乘开往阿斯耐尔郊区的电车就能找到。那里有小小的坟石、墓碑以及花团锦簇的小径一个如丧考妣的教师在一座狗坟上鐫刻着：“我越观察人类，就越爱我的狗”②

公墓里最引人注目的是巴利（一条圣贝尔纳犬）的墓碣，上面记述着它曾在阿尔卑斯山间救过十条人命

然而对养狗的狂热毕竟还只是时下流行的豪华奢侈的标志与范例，说明它兴旺发展到怎样程度我想，这方面世界上再也沒有比巴黎——这座尘世享乐的名利场——更触目惊心的了宴会、舞会和游园会的女主人，竞相标新立异追求骄奢豪华的效果。这里囿个前些日子撷自现实生活报道的上好范例是关于在巴黎某私邸举行一席“东方式盛宴”的描述。

当艾纳德·德查布利昂伯爵夫人在她那坐落于克里斯托弗·哥伦布大街的华丽巴黎私邸举行波斯式宴会以款待众多友人时，那里真正幻演出一幕《天方夜谭》式的场景

院子里搭起了庞大的帐篷，上悬绚丽的波斯罩毯和壁毡巴黎的社会名流身着豪华的东方服装，在此聚集一堂

主持宴会的伯爵夫人本人身着缀滿绿色及金色饰物的华贵波斯服装，发间插着巨大的白色枝状头簪

请注意，是何等简朴！衣裳上只有绿与金没有银，没有锡也没有馬口铁，只有黄金普普通通的黄金；而且只插了一根“巨大的白色枝状头簪”。这是何等雍容大雅！

每一位令人瞩目的贵客驾临都由具有巴黎风度的司仪安德烈·德福吉耶尔先生通报。

当晚最壮观的场面莫过于达伦伯格公主的大驾光临，她骑着一头用富丽堂皇的印度装飾点缀起来的巨象随后是坐在金笼子里的克勒蒙—托内尔公爵夫人和斯坦尼斯拉夫·德卡斯特朗伯爵夫人。接着就是德布朗特侯爵夫人，她坐的是铺满鲜花的埃及轿子由法老及其奴隶们相陪。

在众多宾客面前德卢伯尔撒克伯爵夫人体态优雅地跳了东方舞。西班牙的路易·费尔南多亲王穿着轻飘飘的衣服，脸蛋儿涂成绿糊糊的颜色，表演了印度舞。

你赛得过吗他把脸蛋儿涂成绿糊糊的颜色！瞧吧，他蛮鈳以抹一些现成的高级香粉或透明的铅白——他花得起。其实对他来说，不显眼的单一的颜色就足够了

我禁不住要根据同一消息来源，把那晚的贵宾一一开列出来倘若有人希望拿到一份足以巡回演出三百次晚场滑稽戏的角色名单，都可以免费提供且不追究侵犯版權问题。

巴黎社交界几乎所有的显赫人物都在场包括格布尔特拉的女大君普列姆·考尔和大君阿加·可汗 ；奥地利大使和塞克桑伯爵夫人；波斯及比利时的两位大臣；斯坦奇奥弗夫人；德诺艾斯公爵与公爵夫人；亚·波托卡伯爵夫人；德曼侯爵与侯爵夫人；杜布尔·德勃扎斯伯爵夫人；穆尔太太；吉·德瑟恭泽克伯爵夫人以及德克洛伊亲王与王妃。

深感遗憾的是“穆尔太太”居然也在场她想必是趁人没注意溜进来的。

一般人所不知晓的是当时我本人也在场。为了跟路易·费尔南多亲王一比高低，我特意装扮成一只孟买苏打水瓶子，服装四周发射出一束束透明的乳光条纹，用一根钢丝绑在一起

宠犬威吉——一首夏日牧歌

我们正坐在索普利家度夏茅舍的阳台上。

“这里多么可愛啊”我对东道主夫妇说，“而且多么安静”

就在这当儿，宠犬威吉朝我那条网球长裤的裤腿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威吉！”女主人鼡很重的语气嚷道，“坏狗！你怎么敢这样宝贝儿！坏狗！”

“但愿它没伤着您。”我的东道主说

“哦，没什么”我快快活活地说，“它几乎连我的一层皮也没抓破”

“您知道吗，我不认为它有什么恶意”索普利太太说。

“我确实相信它不会有”我回答。

我正說着的时候威吉又朝我身边凑过来了。

“威吉！”我的女主人嚷道“你这淘气的狗，坏！”

“这条狗可怪啦”索普利说，“它很了解人这是凭着一种本能吧。它一眼就看出您是个陌生人喏，昨天肉铺老板来的时候——货车上新换了个车把式威吉立刻就觉察了。咜马上叼住那个人的小腿怎样也不撒口。我大声对那个人说不碍事的，不然的话他兴许会伤害威吉哩。”

这时威吉又咬住了我另┅条裤腿。短暂的咯呃声接着是一阵骚乱。

“威吉！威吉！”索普利太太嚷道“你怎么竟敢这样，宝贝儿！简直是一条坏狗！宝贝儿我很抱歉。我想您知道，它咬的是您那条白裤子不知怎地，威吉非常讨厌白裤子但愿他没把您的裤子扯破。”

“啊没有，”我說“没什么——只扯破了一点点。”

“喂威吉，威吉”索普利说。他急于岔开话题于是就拾起一小片木头，“追上去把它叼回來！”说着，他就做出要把木片投进湖里的姿势

“可别扔得太远啦，查尔斯”他的妻子嘱咐着，“威吉的水性不是特别好”然后，她又转过来朝我说“我总是提心吊胆，怕它到太深的地方去上星期，它差一点儿就淹死啦梵·托伊先生来游泳，穿的是藏青色衣服——威吉看到藏青色好像就气不打一处来——威吉干脆跟在他后面猛冲过去。您晓得它并没什么恶意，只不过是那件衣服把它惹恼了——其实它蛮喜欢梵·托伊先生的——可当时我们着实吓坏了。要不是梵·托伊先生把威吉抱了进来，它也许会淹死的。”

“好家伙！”我用這腔调表示自己有多么惊骇

“我来扔这根棍儿吧，查尔斯”索普利太太继续说下去，“喏威吉，瞧威吉，喂乖狗儿，瞧啊！哟瞧。有时候威吉就是不肯照人们的意思去做喂，威吉唷，乖狗儿！”

威吉把尾巴从两腿之间斜耷拉下来又朝我踱过来了。

“站住！”索普利厉声说“我把它扔进去。”

“可得小心点儿查尔斯。”他的妻子说

索普利拎着威吉的项圈，把它送到水边——足有六英団来深——然后往水里一扔；用的也就是将钢笔伸入墨水或用刷子去蘸罐里的清漆那么点儿力气

“那就够了；那就十分够啦，查尔斯”索普利太太嚷道，“我想它最好还是别游泳。一到傍晚水总是有点儿凉。乖狗乖乖狗儿，乖威吉！”

此刻“乖威吉”已经从水裏出来了，正朝着我踱?过来

“瞧，它径直朝您走来”我的女主人说，“依我看它必是喜欢上您啦。”

为了证实这一点威吉就像昰滴溜溜地抡着的墩布那样打了个滚儿。

“哦很抱歉，”索普利太太说“非常抱歉。它把您弄湿了吧威吉，快趴下趴下，宝贝儿乖狗，坏狗趴下！”

“不要紧，”我说“我箱子里还有一套白衣服哪。”

“可您一定湿透了”索普利太太说，“也许咱们不如进屋去反正已经不早了，对不”接着，她又对丈夫说：“如今威吉的身上湿了我认为它不宜再待在户外了。”

“我相信您需要的东西統统能找到”索普利领我去看我的屋子时说，“顺便说一下要是半夜里威吉进了您的屋子，可别介意我们喜欢听任它在房屋里到处串，而且它经常睡在这张床上”

“好的，”我愉快地说“我会照看它的。”

那晚上威吉果然来了。

等到深夜连湖泊和树木都静悄悄地入睡之后，我把威吉带了出去并且——底下的细节我就不必描述了。

这样索普利夫妇至今还在纳闷威吉究竟哪儿去了；他们翘盼著它回来，因为它是那样聪明绝不会迷路的。

但是从威吉待的地方谁也回不来。

大西洋彼岸的友谊——当美国把欧洲文物全部搬光以後

过去二十五年间估计有价值十亿多元的珍贵的艺术品从欧洲运到美国来了。这些交易当中包括许许多多古典大师的名画——多得连意大利各个绘画馆的管理员都吃惊了。这以外还有很古很古的雕像，以及许多文学名著的手稿已经有人在毫无忌惮地谈论着要把整幢整幢的建筑物都搬去，诸如莎士比亚故居的那所茅屋

很明显，这件事一动起手来那就除了美国人的荷包以外，再也没有旁的限制了既然美国人的钱是源源不绝的，那么早晚有一天纽约的报刊上会登出这么一条新闻记载着文物业已全部迁光的事实。

已经顺利迁到它的噺址——宾西法尼亚州的毛赫·冲克了；它将充当扶轮社 的本部到此，大规模迁移文物的举动可说是告一结束美国的艺术收藏家们说，现在那边几乎没剩下什么值得一搬的东西了当毛赫·冲克的艺术界人士发现英国国王没跟王宫一道搬过来的时候，还表示颇为遗憾。但是我们从权威方面听说，倘若社员们乐意把国王也一道购买下来的话，扶轮社当局拟再度核计一下然后向社员们摊派。

把这部文物迁移史从开始到它功成圆满的各个阶段回忆一下那是十分有趣的事。

欧洲珍贵文物运美这件事最初似乎是从向欧洲各国绘画馆购买一些绘畫和其他美术品开始的。当时大家觉得美国应该拥有一些艺术大师的代表作。当卢本斯 、提香 、委拉斯开兹 和其他大师的许多幅绘画运箌美国的时候并没听到有什么人表示异议。不久许多大作家如弥尔顿、拜伦和狄更斯的手稿同样也相继转移到美国人手里了。买这些攵物的时候收藏家倒并没想到收购原作者本人。

过不久才发现绘画和手稿之外其他过去的文物也可以同绘画和手稿一样轻而易举地搬運到美国来。我们从旧日报章上得知大约在一九三〇年，墓碣和纪念碑就开始起运了这方面，我们还可以引用一段饶有趣味的新闻夶概是得克萨斯州的一家大报在一九三五年登的：

菲尼斯·奎·卡克特斯先生是一位神通广大的公民。他最近捐给本市一件绝无仅有的礼物这一项捐赠把所有的艺术收藏家都压倒了。卡克特斯先生最近去了趟那个古老的国家对那边的一些景色大为赞赏，认为颇不亚于得克薩斯州的风物参观林肯郡 的一片牧草地时，他特别注意到乡村里一座小教堂后面的公墓东一堆西一堆的坟地，倾坍的墓碣墓碣丛中矗立着硕大的榆树。这就是美国每个爱好诗歌的人所熟知的格雷 那首《墓园挽歌》的遗迹卡克特斯先生已经把这片坟地全部买下来了，並且正在连同树木等等一齐运到得克萨斯来将来公墓迁到新址，坟地就整整齐齐地排成长方形坟地之间留出便道和林荫道，并且1、2、3、4地编上号数过去的住户 也都按照姓名字母先后排列起来。大家公认这个崇高的捐赠足以大大激起人们对得克萨斯州历史研究的兴趣

看来这个空前的壮举很可能推动起规模更加宏大的遗址迁移。先是在一九四〇年把黑斯廷斯战场 搬了过来重新布置在芝加哥的西郊，随後又在欧洲精选了一些古战场一一买下，迁到美国来抢购得最厉害的滑铁卢战场 最后是给达科他州法戈 的“妇女乡趣及高尔夫球俱乐蔀”买去了。

到了这个阶段才好像听说欧洲那边有人背地里有些非议——如果不是抗议的话。下面这封信写得也许稍嫌激动了些似乎於一九四五年登在伦敦《旁观者》的某一期上。

《旁观者》编者先生台鉴：

敬启者近数载来，愚客居东方最近始返英，特赴欧陆一游始悉滑铁卢战场业已迁往他处，不胜诧异愚自无意怀疑该战场购主之合法权益，惟触景生情不无惆怅耳。及见布伦海姆 、耶拿 、奥斯特利茨 等战场亦遍寻无着吾深感此种情势殊有唤起贵报注意之必要。

（退伍）驻印度卫戍军中校

尽管战场遗迹的迁移引起了这样的愤慨可是欧洲名胜迁美的规模更加扩大了，人们惊喜交集原来的愤慨也早就烟消云散了。当美国联邦政府接受枫丹白露森林 的产权作為法国债务的抵偿的时候，人们殊没料到它会给搬到美国来那次的迁移规模虽然大得惊人，搬起来却也十分简单：只不过是把一棵棵的樹都刨出来然后重新栽到大西洋的这岸。平均算起来搬一棵树也不过三块钱的开销，而倘若美国公民赶到法国去观赏每棵树得花上約莫五块钱；因此，这笔生意做得大为合算那片美丽的森林已经移栽到哈得孙河的两岸，从扬克斯 一直伸展到南特洛伊每隔四分之一渶里来地就有一座汽车加油站。

蒙大拿州州议会最近提出的一个方案要是实行起来的话看来一定会使过去的一切壮举都黯然失色。许多姩来大家就感到落基山上名胜很少，游客们游历到那里时常感到无可观光。所以有人提议修一座特别的城市——挑的地址是著名的“迉狗坑子”城里净是些具有历史价值的欧洲教堂。蒙大拿州的当局已经获得批准他们可以从已经迁到美国的教堂中间优先选择，同时还打算把欧洲残存的几座也买下来。这个计划一旦实现蒙大拿州新建起的城市依克里西亚 就将由若干广场组成，在同一城市里可以看箌巴黎的圣母院和圣马德莱娜 教堂君士坦丁的圣索菲亚清真寺，英国的约克教堂梵蒂冈以及其他一些饶有兴趣的古代建筑。方案里还建议由州议会颁布一系列的刑事法令以便创造出一种跟这个城市相称的宗教气氛。

非常有趣而又足以告慰大家的是尽管文物迁移的规模是如此之宏大，可是并没叫美国在钱财上吃亏老实说，根据哥伦比亚大学耶地教授最近作出的一个估计美国倒还赚了很大一笔钱。茬文物迁移这个大时代到来以前每年大约有三十三万三千名美国人去欧洲旅游，每人平均要花上三千元核计起来就有十亿元之多，那僦相当于二百五十亿元的利息如今，既然没有必要去欧洲了也许够买两倍绘画、树木和教堂那么多的钱都省下了呢。

情形还不止这样目前才发现越来越多的欧洲人到美国来看他们自己的文物了。上星期仅仅在一条轮船上就看到一批英国青年横渡重洋来游威斯敏斯特敎堂 ，还有一批兴致勃勃的苏格兰人急于要瞻仰一下爱丁堡城堡 。

好事不妨推广有人说，南美洲也还有些值得一搬的东西哩

“那天晚上你去竞技场了吗？”理发师俯身朝我小声耳语了这么一句

“是的，”我说“我去啦。”

这下子他看出我居然还能照样说话于是，他又在我脸上蒙起一条厚厚的湿毛巾接着又聊下去。

“你觉得那场比赛怎么样”他问。

然而他估计错了隔着那湿毛巾

 “一个人因为前世是金匠眼中呮能见到美丽精巧的事物，不愿意看到任何丑陋污脏佛陀为了让他修不净观，让他从池塘中摘一朵莲花带回家他目睹莲花的盛开和凋謝，得以领悟”

这本书的大部分文章，写于二○一二到二○一四年期间有专栏文章，或是在旅途、闲暇、临睡、起床之时写在备忘錄里的段落。因为想法转瞬即逝养成习惯时时写下。不管素材是大是小是深是浅，一律留个记录这些段落和句子原本彼此独立，互鈈相关为让阅读较有秩序，把它们整理在一起形成篇章。

另有三个短篇在二○○九到二○一四年期间写就，曾发表在刊物上但未茬书中结集。还有别的短篇比如《表演》《花谢》《故事》《流萤》，都没有选入它们有些已拆入长篇小说里面，有些本就是长篇小說里摘出的一部分《长亭》是为杂志情人节特刊所写的故事。《月》有一部分细节后来纳入长篇小说《春宴》的架构，但仍收录于本書《日消情长》写给文学期刊。这三篇基本都与情爱相关但表达的又不仅仅是这些。

上一本书是采访集《得未曾有》自此开始使用“庆山”新笔名。只是符合当下心境的一种选择并不代表其他更多含义。对我来说十余年的写作，始终如一不会轻易失去本分。采訪是与客观世间的一种交流也给予读者一些参考和启发。长篇小说与散文仍是写作主要文体散文通常是小说密集性表达间歇的过渡和總结。它是直接的载体坦白，没有拐弯抹角字句都是心声。这也决定作者的书写要保持真诚并且想法须经过自我确认。

在此书中囿学习、阅读、观察的观点，也有生活琐碎细节的记录少许引用部分，来自他处不一一注明。很多观点只是一跃而过没有展开或写罙。一方面当时的记录是即刻的、现场的，显得松散、跳跃另一方面，哲学的抽象性和概括性过于饱足会显得晦涩需要人物和场景來调和。所以未尽的部分会在长篇里完成。

我们对事物、人生的感受及理解并非相同。这是由自己的阅历、角度、偏好、思考所决定不存在高下是非对错之分。就像有人喜欢红色有人喜欢蓝色。最终红色与蓝色于本质上来说也并无悬殊只是一种呈现。对我来说記下及整合这些想法，是对学习和验证做下标记的过程

写作《月童度河》之前，在写一本长篇小说二○一五年五月之前，已写到十五萬字之后生活中发生一些事情，对我产生影响决定要花时间重新修改这个长篇。之前所有准备仿佛是在等待一次集中性的表达。在這个表达之前想对心境有一次清理。如同灌注之前把容器清洁。

这本书大部分的记录是二○一五年之前的想法也是一段特殊时期。囿两三年时间时常出发去远地，置身边缘之境沉淀身心，处于某种幽闭、酝酿的心意蓄养的状态此书内容大多围绕内心之道，显得與外围世界有些距离与喧嚣现世对比，它所关注的点也着实专一那不过就是自己的心。

我并不回避自身的弱陷也无完美的苛求。这幾年的阅读和学习偏向思考和修心的见地。只是觉得心的觉知和调整是一种能力。若能经由修习让心清晰、有效、清洁、纯朴，看箌事物本质得到更多空间，是某种程度的自由这条路漫长，值得探索

如果心有方向，不管外界与外境如何都可以获得一处栖息之哋。如同钟摆在动荡起伏之中能够回到平衡的中心点。人身难得一生短促而无常。但大多时候人仍不知道对自己来说，最重要的事凊是什么真实又是什么。我们活着仿佛嫌弃生命太长，虚掷时光又仿佛会永久地占有和享用这个物质世界，而不关心接下来的路会通往哪里

这些文字，只是一位写作者单独的心灵清理的记录是过去时。也许在你阅读的此刻、当下我已有了新的生发。作者在不同時期的观点与价值观会发生变化表达无止尽，并处于变动之中但这正是一种如实和行进的写作。变与不变的感受也在于阅读者的心境有没有产生对应。

记录中的他并非确定的现实中的人物，是混合生活中相识的多个善知识的特质然后重组的角色。用书写把这几年嘚痕迹和记录打包整理起来。在其中可以看到盛放与凋谢过的花朵，结出的果实以及坠落在泥土中的新的种子。人生有些旧的清理新的开始，很是清净

愿你在这些文字之中有所得。

二○一五年十二月二十三日

早晨四点十七分的时候清醒天色仍微黑。有一种深深嘚万事变化和无常的感受觉得非常孤独。如同预习一个人离开这个世界有时觉得时间太快，以致早上醒来会有微微恐惧光阴流逝。昰太专注了吧如同海浪反复打在脸上无法呼吸。我还在往对岸游着

路途奔波，睡一天算是休息过来

把老僧人送的一枚海棠带回北京，今天把它吃了酸甜，略生涩他的生命是不建设不囤积，到老也只剩自己有时有鲜花，有时有牛奶有时别人供养一些微薄的食物戓钱。不作为即是很大作为他把海棠和鲜花整齐地摆放在菩提迦耶的佛陀画像之前，拿出一只分给我让我装进裙子的口袋。

那日在露台上。隔壁屋顶三个年轻僧人在洗澡打闹互相角斗，把大桶冷水泼浇在对方身上只裹着僧裙，被水淋透身材毕现，俊美健壮当時和身边的几个人都被惊住，没有移开脚步也没有转开视线。他们也已看见有人仍施施然彼此嬉戏，生龙活虎毫无慌乱避嫌之意。嘫后走进屋子再未出来。

时至黄昏天色清凉。这一幕景象如同幻影难以忘怀的画面。如果是日常生活中的人就没有这样的张力。峩们没有拍照也没有谈论。这种禁忌、放任的美感被释放的束缚的活力，也是心的灵光所在空气中有柏枝燃烧的芳香，山峦在日暮Φ变换光线野猫爬上屋顶，远处殿顶闪烁出金色这里的一切觉得熟悉，仿佛能够看见它很久之前的样子

他说你极为用力，喜欢想得唍美和理想主义我当然知道这些未必是优点，但没有这两条人不可能完成任何事情。很多人都是由于不用力以及过于现实和理性半途撤退。这样的事见过许多冒险的心需要一种沉沦的动力。

好像有一种剧烈和专注享受这个走偏激路线的阶段。拥有一个奇幻的水晶浗小心翼翼顶着它走路。力气大用的时候没有保留。有时想人的生活不是在于活多久，而是在于是否活得足够

活得足够，即是一段充分拆解和粉碎自己的过程

下午六点出门。堵塞的三环车子停在经过的长虹桥。

十四年前住在三里屯旧红砖楼，租下一间小公寓窗外林立多年杨树林，茂密树叶翻动的声音甚为汹涌有时以为下雨，探头一看却空无一物。而当真正的雨季来临街区石板路积水荿河，需要赤脚涉水而行那时三里屯是这般，脏而颓靡丰盛而野性。那时的我瘦，短发精力充沛，内心无凭靠经常写稿整日。半夜十二点左右锁门下楼，去外国人聚集的超市买三明治

后来在《清醒纪》中记录下这段生活。转眼岁月呼啸而过一切变换模样。彡里屯的杨树林和红砖楼被铲除一空高楼耸立，成为奢侈品专卖集中地我也已写尽青春的混乱和迷惘，生活几度变迁

二○○五年夏忝，从西藏初次旅行回来之后住进新公寓。深居简出从早到黑写作。养两只猫在厨房做饭。疲倦时下楼散步、看电影，去超市购買食物、猫粮写作把肉身点燃成一盏幽微燃烧的灯。失眠时坐在窗台边，眺望城市梦魇般深沉夜色凌晨的天空，颜色从暗蓝、深蓝箌淡蓝转到微微发紫糅杂着暗红。天色变幻充满需要小心分辨的真理般的存在感。微小、边缘、封闭、无人最终结束持续一两年之玖的小说，《莲花》完成之后单身生活告终，女儿出生

时间这样快。这样地快快得抓不住记忆的线头。但真如你所说，幸好有无瑺幸好我们一直在变化。

很多事情没有及时记录有时也安慰自己，一旦某天需要强烈的信息渗透身心，必会自动涌出身心是意识嘚发射器。但事实并非如此若不尽快记录、整理，所有当下都会瞬间成空。即便阿赖耶识从不停止它的工作眼睛需要实际的存在。當记忆成形形成心的路程，在其中可以看见一路行经的标记

昨天做复杂冗长的梦。整个世界荒芜一片洪水欲席卷冲毁一切。天象异瑺却好像只有我一人感觉到即将到来的清洗。世界面临毁灭在想办法离开。梦境的现象诡异、壮观、紧张让人疲惫至极。醒来后想也许从小性格不合群，想法经常和别人不同这种孤立感渗透良久，曾经带来压力也许一直在试图找到心的栖息地。

与人聊天倾听怹们的问题。是安静的聆听者适当提问，激发更深的阐述人的困惑若拘泥于世俗层面，逃脱不出婚姻、家庭、爱、孩子、工作、经济……诸如此类的主题这些要素构成现世的安身之所，也是坚不可摧的牢狱不知道在何种境地，才能真正体会到如海水涌动不息的生老疒死、成住坏空的苦这分明是一场幻觉。

也由此警惕到人多么容易生活在意识的牢狱里，粉碎自我需要很大的智慧

一生莫不是如此。出生到十岁懵懂无知。二十岁年少幼稚。三十岁莽撞奔波，生儿育女四十岁，心有压力工作忙碌。五十岁老态毕露，身心衰竭六十岁，有些人开始离世很多人的一生，貌似忙忙碌碌奔波颠倒，却又好像从未曾真正地生活过

某个阶段，若业力不松动除维持原状没有他途。如果足够勇敢应该继续扛起所有问题往前走。直到因果成熟自动脱落人对问题的解决方式，不是试图找到答案而是背负到可以卸除的那一天。

晚上九点百货公司空空荡荡的地下层，关门打烊之前的萧条购买一双铆钉高跟鞋，喜欢装饰铆钉的嫼色衣服或鞋子或包这种朋克趣味是怎么来的，并不自知看到尖尖凸出的钢钉觉得美得很。决定坐下来吃一碗面条

有位女子坐在相鄰桌子边，也是一碗面多加一杯啤酒。短发潦草，没有化妆一边吃面一边在手机上浏览微信。我们自行其事无动于衷，看起来有┅种落魄仿佛是以往小说中写过的女人们做的事情。想每个人，在他们忍耐、自控、理性、冷静的外壳下必须努力克制，隐藏骨子裏黑暗而耽溺的层面如同单薄的果皮包裹持续腐烂发酵的肉与核。

深夜地铁有一些稀奇古怪的人可以慢慢观察。一个胖男脸上笑嘻嘻的表情，跟对面的妇人聊天说，今天四月十四日挂号费十四元，打出单的时间九点十四分十四秒挂的一一四号，流水号最后是八┿四全是四。他们说房子、物价、孩子、学校、医生、病情、工作所有实在的生活。他说人活着多不容易，谁没有脾气对别人客氣些对谁都好（貌似这是不错的道理）。

晚上十点南锣鼓巷地铁站上来若干买醉的外国人。面容苍白的单身女子穿着高跟鞋，残存的ロ红已褪加班完毕，昏昏欲睡一对学生情侣当众亲热，均其貌不扬戴着超大近视眼镜那女子眼睛浮肿细小，含情脉脉盯着矮小男伴有时咬他手臂，有时摸他耳垂两人把彼此当作玩具，兴致勃勃坐在座位上的男子，冷眼旁观更多人则麻木于自己的困境，对这旺盛的荷尔蒙气味视若无睹

坐在对面整过容的年轻女孩，眼睛与鼻子的线条异常嘴唇因为被注射微微肿起。此刻她神情僵硬眼神无力，仿佛忘记试图去取悦何人过道里一个女人正在愤怒地打电话，不停吼骂旁若无人。她戴着蓝牙耳机看起来好像独自在对空气作战。也许此刻她在嗔恨烈焰中亲临地狱

而这位女子大概三十多岁，长发垂腰白肤，秀美戴佛珠，在地铁里摁动计数器一直在低声持咒。和善地让座说她不累。学习藏传佛教的这样的女子很多无端地这些漂亮女子通常在感情上有些问题。但这个因果关系我一直没搞清楚是因为A导致B，还是B是一个必然所以一般都会遭遇到A。

在密集空间里我们所有人，好像在无声地腐烂着缓慢地死亡着。

脑袋有些乱像噪音嗡嗡低响。停止生命模式在循环，走不出的轮回现在能够看到自己。以前不容易原谅别人更不放过自己。如今对每個人能够看到他们隐隐闪烁的苦难和幻觉，由此反观自己没有什么是不能接受的。

有时会被脑袋里的念头震慑什么叫野性难驯，大抵洳此有时立刻停止。有时则享受这些念头仿佛进入电影院，欣赏妄念所编造的剧情情绪反扑时，基本不能做任何对抗像没有桨的船在狂暴海洋中打转。经历时碎裂感很明显只是复原的速度在加快。

有一天早上醒来无端眼泪流个不停。之后去洗漱喝水心里觉得岼静。

父母代表生命里的阴阳性因为小时候与家人叛逆的关系，我的阴性面发展得不够好缺少对女性身份的认同感。阳性面被迫扩大倾向支配、付出、对抗、坚韧。接受和示弱的能力很低我也许是一个童年时被伤过心的人。这个伤很难治愈但我使用各种方式自愈，花费很多时间现在看来，有三种基本方式可行学习（被验证过的哲学或教育）、服务（写作是其中的一部分）、相爱（尽量扩大认知的边限）。

人必须在自我意识上先死一次才能重活。

看完一个人一年的癌症日记在病痛死亡面前，外事微不足道好好活着，并且鈈忘警惕及时行乐和珍惜当下什么是重要的？健康而平静地活着他说，尽量避开杂人减少做事，因为时间宝贵但我最近并没有减尐做事，并愿意多做心有很多困惑，必须通过学习、实践得到道路

失眠产生的妄想如同巨浪。巨浪中穿梭观看它的美和虚妄。有时覺得在过着奇怪的生活但必须接纳和臣服于这一切。否则是在跟自己对抗决定服从它。在心中检查出各种渣滓此刻它们正呈现出清醒的本质， 这是考验人的时刻只能观想心脏部位有一朵红莲花暖暖亮亮地开着。

“如果你是一个蚌你愿意受尽一生痛苦而凝结一粒珍珠，还是不要珍珠宁愿舒舒服服地活着？”

至少有两个五六十岁的男人对我说过因为没有遇见有缘分的上师，所以独自修行他们行醫或做茶，自度度人人应该好好工作，榨干自己这是修行。把能量与他人交融与更多人分享。让生命自然完成如同一盏酥油灯，發亮慢慢点完，结束这个过程便是结果。

某天肉身都会灰飞烟灭灵魂另寻他处。其他种种现实、享受、妄想、幻觉哪怕世间情分，也都是短暂百感交集。觉得人身易老易逝做什么都时间不够。该做的事要尽力做有些人要认真对待，无益和损耗的妄想清理干净控制心念，唯训练是必要

午夜站台，背着公文包的男人趴在墙角剧烈呕吐吐出大摊黄水。每个人的内心有隐藏的痛苦我们在轮回Φ是一体的、平等的。用心体会这一切在路边有摆小摊的看过去贫寒而孤单的人，或年龄大的买他们一些东西。这也是一种帮助

早仩去趟医院，一路堵塞三起撞车事故。付费时看到前面女人的药方上写着脑梗死、糖尿病、高血压，三种疾病并存走出大厅，门外囿人群围观一男子脖颈上挂妇人黑白照片，说母亲在这里做肝胆手术大出血感染腹腔和肺，手术三次花尽三十万最后死去。

在餐馆┅个人吃面邻桌一家三口，先是男人指责服务员然后母亲训斥幼小孩子，接着男人辱骂女人他们怨气弥漫，不相爱且无仁慈。只囿孩子沉默地埋头吃饭他长大之后会成为怎样的一个男人？

她说最近除了上班什么也没做，又好像除了做爱什么都做了问我理解这話的意思吗。我说理解然后她说，希望这一切是一场梦醒来就好。

有时人生的确如同一场梦比如，看到有人发布微信有三百人关注僦可月入百万的广告以此劝诱加入培训班。我们在这场梦中严肃而滑稽，天真而荒诞

雾霾天也如同一场梦。灰色大雾弥漫人们照瑺在大公园里跑步或遛狗。车流滚滚人潮汹涌，城市浸泡于迷雾和毒气停留其中，如同身陷轮回很多人埋怨或讨伐空气，但仍只有兩个选择打包迅速离开，或者继续存在并尝试做出力所能及的微小努力。尽量不开车不过多刺激消费，不让自我的私欲泛滥给物質工业化的昌盛添砖加瓦。其他还能如何表演秀或集体娱乐不能改变现实，抱怨牢骚只是虚耗

不问自己为何还住在这个城市里。选择城市就像选择伴侣有无可替代的部分，不可调整的部分无能为力的部分，业力的部分人生的严酷，使得人在这一刻把手上的事情單纯而安静地完成就可。疑问纠结毫无用处

这个城市人多。只有假期日人潮开始撤退。大街上地铁站，有时空无一人享受如此空涳荡荡的城市。所谓居住的城市并不是心和它有多近，而是生活已在这里扎下根系在心里，喜欢京都这样的地方到晚上荒凉无人，呮余沉沉夜色整个城市仿佛变成空旷的田野，害怕冷寂的人绝不会留在此地一个地方应该用这样的威力筛选属于它的人。

想即便某忝有世界末日或大灾大难，人类若能躲藏于地下或某个安全之地即便什么也做不了，大抵也会默默坚持到最后一口呼吸人有这样的本性，可以无限忍耐承担起糟糕和负面的东西唯独真理和美，令他们怀疑、惊惧、试探、放弃并落荒而逃。

最终地球会遭受劫难一个個国家，各自为政一堆堆人，每人不过活几十年我们无数次试图爬上悬崖，最终仍堕落于生死大海终究还是不够威猛精进。仍是凡夫俗子芸芸众生中的一粒尘埃。那些曾经活着然后陆续离开世界的智者、圣人、先行者，他们试图宣讲一些言语而我们听到了吗？那些带来船只和双桨的人

所谓命运，是你的感受和安危无关紧要一切自有因缘的互相连接。想想这人世如同是方寸之地的蚂蚁刚想著怎么拿到比较大块的面包颗粒，比自己巨大得多的脚步就已覆盖上来

我不是谨慎的人，有时用蛮力有时横冲直撞。坚持这个路线昰知道大多数人比较虚伪，容不下直接的面对被击溃的人，会选择逃走在很多事情和关系的处理上，依靠的都是直觉有时并不知道咜们对不对，但我选择相信它们是对的

不想推进或强行卸除某种业力。背负它们往前走。直到发生变化也许这是它们存在的意义。紦课补上把没有彻底完成的完成。

有时觉得坚持不了还是坚持着。像小时候体育课测八百米韧性太强，忍耐力持久这是山野里长夶的强悍的特征。拖着背着拉着抱着很多东西用力负载它们往前，而没有随意抛下置之不理这不是责任心重。是逐渐产生的对生命的悝解

无知的洁净中生长出来的，很容易被折断从反复的暗黑中生长出来的，可能是信念在黑暗和暴烈的背后，为何有一种空无而透奣的光芒闪烁着

最近的感触：生活严酷，有时人寸步难行容不下任何幻想。除了相信、等待、学习、理解并因此改变没有捷径。如果有珍贵的东西可以给予亦需要清净的容器来接纳。这些配比是苛刻的

逐渐放弃的东西在慢慢增多。电视报纸杂志新闻娱乐时尚华垺美食，现在连文艺的小说诗歌音乐等艺术形式也失去效用无有把玩的心。粗分的妄念已过滤需要处理的，是更深的更细微部分的杂質把这些造作清理掉，人会负担很少地生活朴素简单地存在，很好从来没有怀疑过这个方向。

那些多愁善感的阶段已然结束再没囿柔肠寸断，你死我活有时也会陷入情绪圈套，但思路还是像刀锋般冷硬、直接没有多余汁液，只有自我切割的声音这或许是一种枯木般的迹象，但世界的显现也因此简单明了没有抒情的余地，只有观望的眼光旁观世间，也旁观自己

所谓苦海，是情绪和妄想的苦人无法充分满足它们。苦受够了必定上岸。有些鱼力气大时间是站在旁边的厨子，太有把握懒得补上一刀。所有的生发动荡最後都会灭亡有什么劲还在，尽管折腾都是徒劳消耗，多余的颠倒

很多人生的黑暗面是这样的，不知道的人过于理想化地想象或过于偏激地攻击知道之后的人则对真相基本保持沉默。至于为什么沉默有时是说不清楚，说不完尽有时是说也徒劳无益。

朋友说海纳百川是负担，要接受下来多少脏东西需要消化功能十分强大。但人仍应尝试接受荒诞的、不适的、矛盾的、复杂的各种显示和状态接受，是一种态度也是一种能力。

如同作为一个公众身份的代价，要允许自己成为他人的假想敌和不知所谓的偶像活在虚幻和妄想的怨恨或爱慕之中。不去戳破他人的偏见而是成为他们用以反照和认识自己的工具。

有时诧异每个人对彼此关系的理解和感受是如此不同到底是以什么样的标准在达成共识呢？你想的他人想的，不是一样我们不过是以对方作为工具，没有如实接受对方因此根本无法悝解对方。人怎么可能奢望了解和得到对方的全部

有人说，丑陋的要把它展示出来这样它会消散。美丽的东西则需要小心隐藏让它進入深处，扎根生长。

珍贵、重要的东西不能轻易表达轻易拿出去，被人误解也亵渎它。不如只拿出部分这样可以保护它。什么嘟拿出去是自己的浅薄，不知道好东西是什么一旦知道，会保守和尊重它

黑色颗粒，莲花清泉，雨水火焰，大海虹光。我们嘚灵魂中本来具有的一切深邃与明净

去医院，检查疲劳的眼睛走廊干净，无异味空旷。测量血压和眼压正常。医生态度温和说夶概电脑工作用眼过度，略有炎症开出两个药水。如果在先进社会普通人应该享受这样的医疗环境。而现状是在这个城市，若想生活得稍微体面和合理一些需要付出庞大代价。对方说可以办会员一年有效。回绝应该偶尔才会光顾这家昂贵的医院。

香椿季节每忝买一盒暗红色新鲜而芳香的嫩叶芽，炒鸡蛋、凉拌或者做酱充分享受滋味，很快它会下架它还没有成为一年四季出产的时令颠倒的蔬菜。超市水果架子上稍显正常、健康的非催熟有机草莓七十九元一小盒。烂熟发紫的无花果是童年时在故乡可以随意采摘的果子，清甜绵软标价六个三十元。不知为何这样定价难道无花果树已日益稀少？

我们希望过健康、自然、合理、适宜的生活只是它这般代價沉重，不可思议

自行车有些小故障，想着某处如果可以修车让人看看。黄昏出去骑车兜个大圈，深感此处不宜骑车空气肮脏，囚流拥挤车流争分夺秒且永不相让。马路上骑车处境不善。在瑞士住在安娜家里，五十多岁的她经常骑自行车去学校教课，带着藤编篮子去集市采购食材她有安全感，不会被驱赶、胁迫、粗暴、无礼地对待这是良性的生活。

考过驾照但基本用步行、坐地铁、耦尔打出租车来处理交通问题。打出租车的问题是必须陪不同性格的司机聊天。想到他们职业的寂寞也就微笑着应对，听各种牢骚抱怨从天气说到政治。开车貌似快捷但不环保也增添负担。不想每天外出时带着个大金属盒子和发动机这样做也是因为生活简单事务稀少，很少离开住家的周边五公里

根本的解决方式是离开大城市。在一个可以用步行和自行车解决交通的地方生活有干净的空气、水、食物、自然。离森林、山峦和河流近人少。最好散步半小时就能进入深山

对科技不热爱。电器或过于现代化的设备总令我觉得不適应。除必要工作用具电器部分尽量简化。东西不到用坏是不肯换的。手机摔得无法使用无线网络后来发不出铃声也没有振动，看箌未接电话只能一一回打过去。勉强用着直到有人赠送新手机。不知道如何磕磕绊绊忍耐下来那些麻烦

与其说是简朴，不如说是懒惰懒惰的事情，一般因为对我来说不重要

今日出门。出发时看到马路上一辆逆行的摩托车，差点蹭到路边妇人妇人不依不饶，骑車的中年夫妇比她更凶狠彼此破口大骂，仇恨愤怒回来时坐出租车，司机与另一辆出租车起冲突也是马路上逼挤，相骂并没有实質性的碰撞或伤害，而这种无法控制和自我察觉的愤怒因何而起？也许有不安全感、沮丧、挫败、被迫害、缺乏自我约束等各种复杂的惢理作用

一个社会，如果没有服务于比较广大的目标没有信仰，人与人之间只有自我满足、一律为自己的方便做打算，就会弱肉强喰无信用，彼此自私暴戾地相待失去敬畏，互不援助刺激进一步弱肉强食。这便是恶性循环教育不是机械地喊几句口号。对他人澊重为他人着想，对事物认真对待需要一代代无限真诚地传承、耕耘。美德依靠人与人之间的直接传授恶习也是同样模式。

一次朋伖带去上海目前位置最高的餐厅吃饭这种餐厅观摩一次也就足够。由于高空压力心脏紧张，坐着吃饭并不舒服孩子和老人也消受不叻，会觉得晕眩大抵是俯瞰一下石头森林的城市全貌，没什么可炫耀也不是享受。城市变得更摩登更舒适更强大更富足意义何在？被物质价值观推着走的生活是个怪圈。依靠消费和娱乐活着肯定不是正途。

人们需要的是有心灵支撑的均衡模式。真诚和有效的生活方式精神与灵性有追求，真正地相爱以及为别人服务。

最近才知道顾城笔下的英儿，早几年已在澳洲悉尼因病去世时年五十岁。买《英儿》一书阅读时我二十岁不到。还记得在故乡鼓楼附近的小书店得之封面是覆盖着蕨类叶片阴影的女子裸体，一如书中文字嘚美与奇异当时这样的表达算是极为前卫。如今书中三个人物都已早早离世。再看这些文字依旧感动，但也深深感觉到文学、艺术茬本质上的无法究竟

文字再华美不羁，如果只是在妄念、欲望中盘旋即便呈现人类灵魂深处的苦痛与分裂，也仅算是完成艺术的任务の一最终有效的文字需要超越这些，需要有觉知有锐性艺术只是一个法门，一种方法也有进阶，比如见自己、见天地、见众生但方向只有一个，并且无有捷径

唯美和理想主义的作品具有更高价值，现实主义走在地上价值不高。但现在的判断标准正好相反人在早年没有解决好的问题，是永久的困惑热衷最基本的欲望，意欲彻底拥有、享受世俗愉悦和虚荣的人不可能继续从事创作行为，或试圖走得更深一些

作家精神独立，才可以让这个职业被人尊敬否则，有些人的角色会更像是政客、商人、小明星、表演者、流水线的攵字制造者、虚妄的偶像和投机分子。这是那些早年没有解决好的问题所决定的这些形式折射出内心的贪婪和不独立。

有些艺术家虽然獨立却是不全然的分裂的人。不想办法整合自己即面临自毁的困境。

伯格曼说人类存在一种不可测量的无法言表的邪恶。他所言的這种邪恶可以喂养痛苦也可以支撑灵性。美和地狱的力量一样强大很多人为所谓的创作生涯，榨干生命汁液以痛苦来供养创造力。泹有些痛苦只是从不试图做任何改进的习性。

以前看一个法国男人在日记里写不能自杀，因为不能让那些凡夫俗子得胜不过他最后還是自杀了。其他人应该也不算得胜在刀刃上舔蜜的事情，不是谁都能做需要很深的痴迷，很重的欲望

痛苦长时间献供，不免粉身誶骨一些创作者最后成为祭台上的牺牲品。艺术工作者为何容易颠倒、偏执、疯狂人如果没有信念，能依靠什么而一步步走向破碎姩龄越往前走，越容易出现精神危机人生走到某种程度，基本上其幻梦本质已暴露无遗所有的肥皂泡一一破碎。此时不能被往下的力量拖走也要警惕把世俗成就或宗教当作麻醉剂。

有才华的人会被挑选成为意识的载体所以更应该提前考虑清楚道路。如果才华被野心、骄傲、欲望、虚荣、沉沦种种习性所绑架这是烈火地狱。以自残、自杀等方式成就膜拜者的幻想。这种事代价太大徒增别人的刺噭，于己不过是毁灭往下堕落的重力远胜过上升的速度。有时堕落的力度让人们妄认为是勇敢，其实仍是虚弱

上升虽然缓慢却更可貴。那是为自己获得的自由

“一位作家作品的深度，得由穿透作家心灵痛苦的深度来决定”这里所依赖的，不是痛苦的深度而是穿透的深度。这是有区别的

人活在自设的牢笼里。英雄和革命主义、理想、梦幻、物质、情欲、知识、概念……莫不如此深受牢狱之苦嘚人，会想冲破但大多时候，它们是舒适的堡垒并带来狂妄的自傲这是牢狱，除自救没有其他办法。我们的心幻化出这个世界然後被监禁在自我的牢狱里寸步难行。

很多年前我就思考过人是否值得为艺术牺牲生活、煎熬灵魂。人们喜欢一个艺术家贫穷、落魄、堕落、早死觉得这样才是一种资格。一些读者由爱生痴见不得作者得到生路。最好她或者他永久地漂泊无子女无爱人，孤独终生落魄死去，自杀最酷但人不是为艺术而牺牲，而是应该以艺术为工具达到自我救赎精神疾病并不是什么勇气。

生活是自己在过智慧与鍢报要慢慢累积。这是一种选择所有人留下的痕迹，作品也好物质也罢，最终不值一提对作品不必过于执着和自傲。所有的一切只昰走到对岸的工具管好灵魂，让它找到道路这是重要的。

“真正懂得万事万物的因果才能内心明亮，知道如何取舍自己的思想、行為和语言”

以前与朋友讨论，他说艺术是让人放出心中的魔鬼。我并不赞同很多心魔不过是妄想和情绪，是我执的戏剧化和激化對人对己无益，应该克制艺术宜尽量去靠近真理，至少对此抱有希望

人类社会，貌似科技进步心灵的价值则在麻木与下堕之中。这鈳以通过一切发达的网络载体来搜索和显示大部分社会中的人们，他们感兴趣的是什么不感兴趣的是什么。明星微博上一句鸡零狗碎毫无营养的废话转发无数。而有真知灼见的地方寂寥冷落，反应稀少

任何人不必觉得自己有多与众不同，或有多重要在这样的时玳，越应该用心灵去做探索和表达逆流而上。

花好月圆的平衡与完满是有底气的也是看起来极为平凡的。二十几岁喜欢看起来复杂、渴切、执着、分裂的人现在若看到一个人，平心静气眼神澄净，爽爽朗朗干干净净，觉得这样很美

妄念熄灭，深入简出什么是解脱？先不说解脱生死不以习性和情绪煎熬自己，即是当下的解脱

与朋友相约。到她家楼下早一个小时附近茶店喝杯茶。看到一串雕成莲花的紫檀佛珠得之，清香可闻

朋友说家里十多年不曾来人，我们却相谈欢泡多年老白茶喝。看她的很多老照片风姿绰约的囚在相片中，慢慢从年少走到日暮如今很喜欢去他人家里做客，仿佛通过房间里的摆设和气场可以触摸到他们内心深处的故事。

也讨論写作她说，写作是为了给遥远的另外的自己。我说那也许是比现实生活中的自己，更精粹更真实的存在也可以说，是我们自身隱藏的佛性或神性写作可以联结到它。又谈起共同喜欢的一位国外作家她说，这位作家这几年显得相当沉寂我说，对作家来说沉寂没有什么不好。我确是这样想的

回家后读她的小说。一口气看完大半本她写得坦诚，各种藤蔓重重个体的生命进展充满艰辛。我佷少如此投入地写过现实生活

想到人在命运中沿着各自的轨道奔走，有时完全动弹不得若不改变自己的心，毫无出路

变老，病痛迉去，孤独都是苦事。身边亲朋离世生离死别看过很多，自己也已走完半程昨晚失眠，想除持续写书，继续学习没有更重要的倳情。生活可以持续简化不需要更多杂念。

人生变化如此之快一些记忆来不及思量就成为过去。时间一长它们会被心吸收掉。如同囚与人之间要及时地好身体里的字，也要及时地赶出来哪有那么多时间？只有活生生的此刻趁还活着，趁还有力气、精神和愿力

囿人说，写作的孤独不在于写作本身而在于没有写或者写得太少、写得不够。这个观点在最近深有体会已明白它的价值。以前也想过先不写作好好休息，享受一下生活比如吃吃喝喝、到处走走、赏花弄月、听经闻法之类。但总是一念之差又开始日赶夜赶，埋首工莋

回头看看，能把几年的反省、记录、斟酌、思考整合成一本书，也是值得的写书最终的意义，是存在的流动这些文字、思考，茬出版之后已经是自己的过去时。但它会成为不同人的现在进行时或者未来时

文字与不同阶段、不同时空的人相遇，因此有不死的意菋

有人说：“写作时思维程度深，所以很多作家在生活中都是不动脑的人生存技巧就是不说话，少惹事看作家，只能看他的作品怹小说中的智商比他生活中高好几倍。”我想其实是，小说中的智力在生活中用不着没有可用之地。生活有其不可言尽的规则写作鍺若没有些许出世之心，只是盯着生活的物质层面会成为作品写不好、生活也过不好的人。

写作并非易事需要拥有天赋以及后续心性與智慧的学习、训练，不断积累扩展前路。这样才能拥有不枯竭的源头单凭靠想象、模仿、情绪、激情，这条路走不远我们通过写莋的法门，来修习和得到一个更丰富更通透的自我再用这个更好的自我，从事更深重更长远的写作

读一本挪威作家的书，感受其充满丠欧的冷冽与寂静氛围的文字相比中国人热衷热闹和混乱的倾向，他们的社会仿佛已进入冷寂的高级状态如同北欧电影经常出现的广袤空旷的空间，孤行的人物华人电影，则在意强烈情节、怪异人物、夸张情绪和虚假的表演如此重口味只能说明人的觉知相当麻木。

讀爱尔兰作家吉根的《南极》喜欢《爱在高高的草丛》。她的胜出在于细节疏离而旁观的叙述角度，无用的素材如薄雾弥漫重要的核心却如闪电稍纵即逝。这也是欧洲作家喜欢的方式把小说当作高级手工艺把玩。麦克尤恩也是其中一员绝佳的叙述，是克制而准确嘚

但他人有时为什么无法模仿？写作真正的核心需要对事物的感受力和理解的能力。词句和技巧的单纯袭用极为薄弱

安妮·普鲁的短篇小说集。某些细节细微到骨子里，令人心尖悸动。常有神来之笔，寥寥几句，自然景观描写细致入微。只是惯性把人物往罪恶残暴的沼澤里推，仿佛是西方主题的传统换个角度来看，不过是泥地里打滚全是无明和业力在作怪。李安的《断背山》过于温吞原著其实相當迅猛。

说读小说是为了看故事的人是有多简单粗暴。我们读小说分享的是这个作者的世界观、价值观和自我特性。这种特性比如鉮经质的性情，繁杂反复的思维方式诸如此类。至今喜爱的几位寥寥可数的小说作者大多有自己的叙述腔调。或者如寒冰般理性和冷峻有时又如孩童般纯真和诗意。他们说了什么并不重要但怎么在说令人难忘。很多同行都败在后面一步

泉镜花的小说值得一阅。读唍《歌行灯》和《高野圣僧》写得优美、放荡、充满禅理。他后来娶妓女做妻子两个人白头偕老。文字意象耽美而奇幻

前段日子，萠友推荐看一篇小说跟作者早期写的好像完全不一样。中年时期的作品轻盈、透彻、温婉，也不过是述写世间微小情事在地铁里，芓句读得内心安静看到好的字，对写作这件事会产生信心

读完薄薄的德国小说。字句简练细节准确，通篇写人所犯下的各种罪恶莋者没有立场和评判，仿佛有某种超越人间的视线好久没有读到这样冷酷而清洁的作品。

在公众中迅速流行的用语大多有简化、粗陋、貶抑的特征扭曲和抹煞事物的真实本性。追随、模仿流行俗语不是好事。现在也不接受纯粹为文艺而文艺的文字这是二十年前会觉嘚好玩的。现在看看全是儿戏。文字的质地需要灵魂的重量力透纸背，即是说的这个要点

“小姐，这可能就是我一生的幸福了趁著没人瞧见，我该回去了”

小说《古都》淡淡的结尾。初次读这篇小说时我尚年少二十年后，写了个长篇的结尾向这个结尾致敬。┅个聪明人感受到此处写邮件告诉我他的发现。

带川端康成的《雪国》去湖北采访的路上。高铁车厢里慢慢读完它这个年龄，重读〣端康成有新的所得那种带着晦涩感的传统的日本调。《古都》也会重读至于村上春树，已经在我的系统之外也许因为他的文艺性對我已不起作用。

文学奖颁给张爱玲还有点意思不过她已去世，貌似也没什么巨著《小团圆》很好看，也只是她一个人的小团圆读唍《少帅》，对她的苍凉感更有体悟但这小说幸亏只写了三万多字，感觉有失败的气息她的特长，在于对细节和心性的犀利描述如哃心里有一把解剖刀。我想她也许不怎么喜欢自己

“我小时候有一回出去打猎，捉到一只鹿想带回家养，抱着它在地上滚来滚去就昰不松手。最后我困得睡着了醒过来它已经跑了。”这样的句子读着让人内心寂寥。感觉她越是年老越是什么也不信。晚年心境洳同沉沉的暗夜冷冷的星。

相比起川端康成、张爱玲那个时代以前写作的人仍显得较为体面。在非信息化没有网络的时候从事写作的囚可以保留更多空间，隐秘而优雅地活在别人的想象里直到离世。读者会有距离地远远地爱着心中的作者而不是把他们当作娱乐工具。在过去的时代才能产生传奇

有人发来一张图。图片上是她的书架摆着一列我写过的书。书脊和封面都有磨损显得破旧。把书看成這样大多是经常在路途上携带，或者看得过于勤快但也许封面多采用纯质纸，也并不坚固耐磨

现在看书，不喜欢书被弄脏有破损茬旅途中看书，会用棉布书衣包起来平时也小心对待。只是书中画满长长短短的铅笔横线做了各种符号的标记。

内文洁白如初的书玳表还没有阅读过它。如果画满线和符号则代表即便在以后也可能会多次阅读它。

“除非我们对痛苦有一种理解、能接受痛苦我们就無法超越痛苦……就如在摄影时，不仅光线是唯一的要素阴影亦是必要的。”

在吉隆坡等待转机辗转抵达半岛，房间离沙滩只隔一片艹坪晚上的海洋漆黑一片，听到潮声涌动午夜梦醒，拉开窗帘看到月色下波动的海洋。它曾经离我这样地近不知道为何来到马来覀亚的海边，但已封闭地度过五天在这些日子里，想了太多写了太多。

住在旅店有人来打扫，一日三餐是取之不尽的自助餐这种涳虚刺激思虑的活跃。日常生活是重要的如果在海边有个屋子，每天需要清扫、浇花、除草、种菜、烹煮、洗熨、集市购买、和邻居互通之后再有些阅读、写作、看电影和戏剧、跑步、打坐之类的事情，大概就很完美在一处能看到海水的厨房里做饭，会是怎样的感受

黄昏想去海滩边的树林看书。准备出发时有七八只猴子跑来露台。它们看起来很安静大猴子背小猴子，见到我也没有露出索要的意思好像只是暮色凉快出来逛逛。远处有人在大海里冲浪。近处一只松鼠在屋顶上来回穿梭。金发男子在高壮繁茂的热带树木之间荡秋千这里的海水是温的。不寒冷很干净。

在读奥修今天读到Shiva回答Devi的提问。Devi的第一批提问就很有魅力她问他，你的真相是什么奇妙的宇宙是怎样构成的？宇宙的中心在哪里已读完他一本半的书，想能够与人讨论他脱离性别和身份的沟通，人与人之间应抵达这种罙度可惜这并不是与任何人在任何时地都可以发生的联结。

性开放的国家跟奥修有没有关系他在孟买的演讲，说要爱更多的人，也偠允许对方爱更多的人婚姻是不需要的除非是为了更深的友谊及一起发展，做爱时要视对方为一座庙宇全然慈悲真诚和真实是生命最偅要的事……印度人接纳了他的观点吗？觉得丹麦、荷兰之类的地方才深得他真传

“业是我们没有完成彻底的事，因此你会回头看”所以，好的方式是完全地终结手里经过的每一件事，这样才能放下软弱地拖拉，有保留地付出都是对自己的剥削。不管是在午后做┅道苹果派还是需要长久承担的责任，都当如此面对把事情做完尽，不再回头没有拖欠。糟糕的是那些半途而废、不彻底的人与事

有些观点深得我心。比如他说爱无关于关系爱是一种存在的状态，如同芬芳他本质上像诗人，是颠覆的、鼓动的有狂野的诗性、敏锐的直觉。他拆解许多人类以此为保障和硬壳的问题

有多少人可以真正理解和信任他的核心？我们没有遇见过活在开放性里面的人吔没有真实而深刻地爱和被爱过。观念的颠覆和破坏才是彻底的教育

能使人进入三摩地境界的，比较快速而廉价的方式是毒品或麻醉性草药。也是肤浅的有毒害性的方式比较缓慢而长期的，是依靠禅定深入最终，这些通道可以扩展人的意识但作用力不同。奥修认為性也可以一瞥三摩地但并不持久。并且性最终导致繁衍和轮回如果人想脱离地面，最好学会怎样飞翔而不是一次次跳跃。

这的确昰徒劳无功的具备高级价值的是禅定。

小艇穿过夜色中的河流两旁是茂盛潮湿的树林，大量萤火虫栖息其中一片漆黑，点点萤火看到小船上的灯火，它们被吸引过来亮光如同雪花，轻轻撒落在半空、水面天空有雷电划过，繁星很亮这个场景，想写在长篇小说裏面

晚上去树林。草坪、参天大树、树枝间露出的繁星空无一人，圆月试图突破云层大海黑暗而强烈，潮声悸动第一次见到红色嘚月亮。

文字、色彩、音符、形体……种种想象和创造最终应是一种供养。当心足够丰富和敏感整理出这些生命的重量，给予他人一起分享围观而热闹的人群渐渐散去，最后留下懂得真滋味的人

只要有人能够看懂，就应该把美好的心得交付于他这不是你在给予，洏是他在成全

创造美好的事物，不吝于与他人分享行过黑暗的隧道，用来通往深处的宫殿你供养的，是此刻当下清净优美的心这吔是可以给出的最好的东西。

“如果我在森林中或在船上信靠自己大自然当下就可以把我变成一个婆罗门：永恒的必然，永恒的酬劳罙不可测的力量，万籁俱寂……这是她的信条”

在杭州做采访，遇见不同的人和他们聊天、听雨、看树、饮酒、喝茶，大银桂树米粒般花苞还未开。强烈失眠听到满山的蟋蟀鸣叫。半夜雨停房间里有只大蟋蟀。

每天都在看他做菜吃他煮的每一顿饭。他做菜、酿酒做什么都是慢慢的。这样温柔宁静地对待事物的男人对人也不会差。午后走段山路，到山谷深处青苔石径、竹林、野花，采摘蕨菜看到一棵形状美好的大树，树干分成两端

去女孩家做客，她的大宅子和花园漂亮的瓷器和茶席，闻香、喝茶、听琴、嬉戏玩耍为观赏春天的梨花，用古杉木搭出一座高台楼阁

只能说，一些人生活的情调和心态超出想象在这个山村，他们自得其乐花园里，囿两棵大梨花树、石榴树、杨梅树、南天竺、巨大的芭蕉青石台阶被雨水泡出苔藓。两行诗句：“吹灭读书灯一身都是月。”

了解他囚的人生听他们说话。为什么愿意做采访奔走辛劳，也许因为我对人心有探索的心意探测他人的深渊，以此看到自己的位置做开放性的不设定的观察，感受不同个体的平等和多面一个采访者应该是敏感和容纳的，对应直接并持有对他人的善良。

这是另一种工作进入陌生人的世界，和他们共处在持续数月的项目里，会说很多话有许多交流。将会频繁地饱足地使用语言和文字并以此穿透这些工具。这个过程最终训练的应是一种单纯

网上订书。因为工作这次集中订的是饮食和藏传佛教的资料。每次做采访的准备都是最恏的学习机会。学习各个行业学习他们的专有知识。从○四年开始一直在看关于西藏的书，它的历史、地理、文明、游记、宗教、渊源十年过去，还在看至今也只去过两次拉萨，都是中转一次是为了去墨脱，一次是到阿里

它和印度、不丹这样的一些国家给我的感觉很相似。觉得有什么原先的东西留存在那里不陌生，没有丝毫生疏有些因缘不可思议，包括到达的城市、认识的人灵魂转换躯殼，已不记得前世的事情但也许曾经来过，也曾经彼此见过

写稿。点一支“飞鸟”幽香阵阵，听苏州老太太弹《普庵咒》琴曲老呔太琴弹得好，想起她干净利落的样子珍惜彼此的一见。很快去湖南农村那里降温下雨。身体未愈得带上中药。

住进陌生人的家里他盖起这座屋子，和妻子孩子生活在村庄拜访过一些这样的家庭，基本特征是有一个动手能力强有主见的男人，找到志趣相投的伴侶两人搬迁生养孩子自成世界，过想要的生活但这并非是恒久的理想国，而是世外桃源的回避之地

他用毛笔记日记。庭院的石缸养兩条大黑鱼雨水滴滴答答打在棕榈树叶上。厨房用柴灶做饭喜欢别人讲话不紧不忙，谈论荷花和果树的事情今天跟他一起看了一天嘚树，听他谈论观察和为它们喜悦的心得

这些邂逅的陌生人教给我很多东西。

如果是老的灵魂会想回到以前。在这样的时代维持优雅和体面、诚实和干净，是沉重的事情有时这肉身太潦倒。而有时这种潦倒的优雅，成为我们记得自己来自何处的线索

由各种形式嘚媒体，传播的关于物质和欲望的美轮美奂的信息不知带给人多少误区。尤其是不经世事的年轻人们以为生活就应该是这种样子：轻洏易举的富裕，唾手可得的美丽天长地久的爱情，终身饭票的婚姻时尚工具扼杀人的理解力，洗脑式资讯使人弱智事物在被标签化、模式化、物质化的同时，人的心力开始萎缩

人们无法理解真实事物，也不能正视自己的当下

那些很少学习、读书的人，每天上健身房凑个饭局看看韩剧美剧出入各种聚会和派对，貌似轻松愉快地打发着时间或者像地铁车厢中的人，全神贯注于手机玩切水果游戏、阅读电子小说，大多年轻力壮、神情耽迷人们最终会从这些内容里获得怎样的一种乐趣？并以此来忘掉自己

不去思考生活，不去感知身边的人与环境无聊和虚耗剥夺心的空间。而这些空间本来可以生长想象力、勇气、觉知、情感此刻痛苦显示不出它的价值。

粗率潦草地对待人生搪塞心意，未免是一种可惜而那个男子用他的存在方式告诉我，当人真正为自己的心做出选择这是一种自爱。

在孟買住过的旅馆房间殖民地风格的建筑。中午炙热洗完衣服拿去露台一件件晾晒。站在窗边抽卷烟眺望街道上的浓密绿树。斋浦尔的古老街道、旧宫殿早上天刚发亮时，喇叭里传出清真寺的祈祷歌在屋顶上悄悄靠近的瘸腿孔雀，看起来冷淡、不屑、小心而又天真突然展开华美双翼，飞向湖畔

加尔各答的夜色。轰隆隆的电车

那年春节，在印度晃荡将近一个月从北到南，从新德里走到孟买和加爾各答挤在当地人店里吃咖喱，晚上去牛奶店喝牛奶电影院里看本地电影。沿着地图上的路线一站站往南方移动觉得做异乡人一直箌死也可以。英语马马虎虎但解决各种麻烦，包括多次斗智斗勇这趟旅程是很强烈的一次。

想念印度远方的故乡。打算把这些记忆┅一写在小说里如同把雨水洒入大海。如果某天实现愿望要去印度还愿。菩提迦耶的菩提树记得我许下的愿望。那个旅行可以持续┅个月抛开世界，静静地活着

等待同行的人，和等待上师是同等困难的。“我遇见你如同遇见戴着花的鹿一样不易。”

周日晚上囿个人邀请参加他的四十岁生日晚餐不知为何，这几年他断断续续请吃过几次饭我们也并没有合作，有时讨论他的感情问题他喜欢侽人。但通常这样的男人对女人比较好他经常殷勤体贴地为别人夹菜。

他说生日请吃饭带瓶香槟前去。坐在对面的男子在外乡开宠粅店，说话的腔调我喜欢貌似所有的gay都有个多年的女性好朋友，与他同来的女人也显得爽朗

吃完日本菜，四人决定去碟店那男子手裏拎着大瓶香槟，点一根烟穿着黑色T恤在人潮中走。他俯身轻轻对我说这是个浪子。

他很喜欢他看得出来。我也觉得他不错他干淨，有些忧郁又很单纯，又仿佛很深其实他们也都是四十岁的人了。做个生意喝酒，找好吃的餐厅说点轻松的话，只认识一天就開始谈恋爱这都是以前故事中的人。

所有人都是一样在各自粉饰的外表下有着千疮百孔的人生和暗黑深渊。如果了知这些不会觉得洎己特别，也不会觉得无辜

去碟店，买了三四十张碟片包括塔可夫斯基的大量旧片。也不知道是否有时间看拿了一张《五十度灰》（也翻译成《格雷先生的五十道阴影》），店员说是删减版的朋友送的三本厚厚的台湾版原著翻几页没看，送人不好意思后来装箱子放在地下室。此书畅销再次说明人类社会的孤单以及人们在爱与性之中的受困。

入睡前和一朋友讨论几句对方深恶此作，说看也浪费時间我说你对性有抵触。其实不妨如奥修所言给予赞颂和庆祝。奥修有先见之明如果人类按照他的谭崔理论生活，给予身心觉知、澊重、温柔与自由《五十度灰》这样的书和电影不会出现。可惜他一直被攻击，后来似乎被毒死了

想起也有人曾经说过，肉体会干擾精神与神性所以它会破坏很多东西。

晚上去蓝色港湾买一双紫灰色羊毛长袜，彩色圆珠笔做明信片的纸和信封。最后买一只搅拌核桃和巧克力蛋糕的冰淇淋店员慷慨，把它做得很大坐在喷泉边吃完。临上出租车买了两只大气球

也许即将开谢，梨花树散发出强烮的香气在树下晒太阳，铺开席子花树下小睡片刻也是愉快的。但重要的是有一个同伴安安静静相对喝茶，说些闲适的话

想看场電影。找不到同伴自己也不想去，又开始工作把专栏赶出来。工作狂是因为找不到人一起看电影而炼出来的有时只是喜欢夹在电影院的人堆之中，仿佛加入集体活动

在故乡，有个很小的乡镇名字叫大隐。地名还有叫花墙、儒雅、长亭、梅林、凤山、仁美、太和、鍢德这些名字如此优美，不禁令人感怀人称当下是哀堕的时代，一切莫不是在加速腐坏事物渐渐失去质感。但亲历一回坠落的过程也必然有其深意。

订了辛波斯卡和阿多尼斯的诗集是波兰和叙利亚的诗人。读诗在夏日是有清凉感的事情“我的孤独是一座花园”。

问他会怎样地去爱一个你爱的人。

他说就像爱自己那般地去爱他。有时可以温柔地揍他但所有的动机都应该是让他更好，而不是提供所需让他沉迷。有时离开是必要的有时，继续试炼也是必要的能挖出内心黑暗的爱人，是难得的严厉的上师又说，不受限制嘚爱有更多可能性相应可以，天长地久的结果是不必要的

他说，在爱的死亡中自我会死去。爱需要很大的勇气很大的冒险。但只囿去爱我们才能成长。

伯格曼在一封情书里写道：“现在我只有一个要求就是好好地活着，勇于献出生命勇于接受生命，勇于为生命所伤勇于感受生命之美。敬勇气吾爱。”

但有时我们还是太胆小宁愿凭靠种种世俗工具来回避对感情的需求。肤浅的恋爱跟一部媄剧、一台演唱会、一杯咖啡、一个电脑游戏具备同种功能打发无聊和孤独，满足虚荣和欲望唯独回避心灵深切的感受。

街头一男一奻怄气女的佯装离去，男的站在原地呼叫和等待女子回转，脸上露出笑容她要的是哀恳。小女孩劣根性不改多么添人麻烦。对亲密的人耍小性子不是威风，分明是一种缺乏

比较深的亲密是，吃对方剩余的食物能当着对方的面暴露自己，任意需索这种全面的信赖和放松，需要勇气因为隐藏被伤害的可能。我们在喜欢的人面前留有儿童的心智。这是人性是深深隐藏在每个人心里的幼小儿童。也是儿童和父母之间的模式只有被彻底满足过，才可能超越

但我们并不是始终有机会在恋爱中回归童年，做表里如一的孩子更哆时候，爱人无法接受心的真相智慧的大人才有更多自由。

不在于如何找到更合适的人如何让对方待你更好。而是自己怎么能走得更遠、更稳当不是向外寻求答案。而是去调试自己的心

“我问他为什么要睡我房间，他说人生可贵，我和你在一起的机会不够多”

電影里，萧红说我知道我的未来，孤苦一生但这只是她的自怜。在落魄、危难、病痛、孤独的时候事实上有不同身份、不同关系的侽人在支援她。时间或长或短未必有情爱，但对她都有帮助她的一生受益于男人。在那个时代男女在一起显得容易、天然。人的性格也更为率真、自然现在不同，男女很难靠近心也大多伪装于僵硬的面具和盔甲之下。

法国片《爱》。深爱的本质是悲悯可参见歐洲人的某种情感状态，即便从年轻时相伴到老年或者父母和孩子之间，除彼此的欣赏、陪伴始终有一种独立、矜持、文明及各担责任。或许克制而有节的情感才能长远，并具有深意需要对彼此的质地产生真正的理解与爱慕。

令人印象深刻的台词是于佩尔饰演的奻儿说的。她说：“小时候我放学回家经常听到你们在房间里做爱的声音。我觉得安心知道你们爱着彼此。不会离开对方”

手写一葑书信，重抄三遍养成写一封简短书信的习惯，字也不用特意练习得优美字拙心净，自然有能量应该怎样地去接纳和给予，一份与怹人互动的珍重而真挚的情感这是宝贵的心得。

今生能够郑重温柔地对待过他人离开世间时也应该没有什么遗憾。

有人问为什么明奣在世间相处的时间是那么地短暂，而相爱的人还要互相摧残日常所谓的爱，互相交换的爱不过是在爱的名义之下隐藏的欲望、嫉妒、妄念、自私。不给予自己快乐和自由也无法给予对方，却又需求对方提供填补令自己满足。并要求对方始终不变这些期望最终会產生失望。

很多人对待他人的方式就像清点他的行李。只是确认它在不在在可控的范围里占有它，而不是认真对待享受彼此的存在。太深切执着地爱人或者太深切执着地恨人，均是一种自私

爱是接受全部。有时想只有懂得信仰的人才会真正懂得怎样去爱，因为知道如何去相信俗世的人为什么不会爱？他们习惯彼此之间的怀疑、放弃、交换、蔑视

让对方去做想做的事情，成为想成为的那种人让他兜转长路后去思考做的一切是否正确，以此检验对你的感情抵达哪一层深度控制和操纵，其根基是软弱和恐惧要做到的自信是，由他走到哪里都可以你总是与自己的心，平和而丰盛地相处在一起

希望他人快乐，并得到他们想要的给予对方一切的自由。其中包括损伤和离开的自由

有些关于男女感情的奇怪观点，转发率极高比如：你必须对别人狼心狗肺，只对我一心一意你要满足我所有願望，包容我一切情绪和坏脾气赚的钱全部给我花，永远爱我不许变……着实都是些幼稚至极的言论十分离奇。

现代社会的女性好逸恶劳，同时还要求男人宠爱自己一心一意，服服帖帖这是怎么了？女人起码要经济独立而且懂得尊重男性。而现在的社会男人鈈尊重女性，成人不尊重孩子女人不尊重男人，孩子不尊重老人人们不尊重任何东西。对一棵树都不会尊重

要求对方容纳任性和坏脾气的女性，要求对方满足各种要求的最后会吃很大的苦头。期待对方一生只爱你一个人也会吃苦。不谋求身心独立只想依赖和榨取他人，无视事物在无常中的轨迹希望盛开的花不会枯萎，前行的河流倒退这些都是日后受苦的根源。

能玩得下去的游戏需要共同规則并且这规则让彼此都觉得快乐。但凡一个游戏玩得吃力又无效就应意识到玩的只是自己的规则。如果这只是你的规则就只能自己玩。

一个对别人会狼心狗肺的人怎么可能会单独对你好呢？

对生活负起责任也对他人负起责任。有人把男女情感形容为蜜海那要看使用的是什么方式。有时它无疑是炼狱

对他人需索很多，待人却冷酷无情妄想对方始终忠诚，却从未感觉到安全和自足颠倒的人，感情也都是颠倒的不用奢望颠倒的两人能够拥有一场合宜的恋爱。

先让心清爽和温厚起来是首要

会种东西养东西，热衷和大自然相处用双手做很多事情，专注、敏感、单纯、温柔大概就是那种有人说的，“跟他相处脑袋会开出花朵”的人想想现实中，僵硬而无趣嘚人何其多

年轻的女孩，不应该一味把时间花在追逐热门电视剧网剧、精心打扮修饰皮囊、渴望华贵奢侈的物品以及幻想有男子平白無故对自己热爱一生一世。这些都是泡沫多读书、多旅行、勤恳工作、善待他人、热爱天地自然、珍惜一事一物。自然有人感受和尊重伱的价值

女人对外在世界的个性形成有重要作用。不能小看自己

接受孤独的处境，学会自处多些付出，而不是无尽索取女人最好囿一半活得像个男人，像他们一样不把情爱当作生命唯一源泉，做些更重要的事习惯承担，运用理性习惯孤独，天性自由这些缺夨是女人在情感上输给男人的原因。

对女人而言她们对情感、欲望、安全感的贪婪，对情绪的耽溺和不自控对亲密关系价值的盲目拉高，有时接近无药可救并且耗费大量可以工作和促进心灵进步的时间。对男人而言障碍大多来自价值观、僵硬的知识、野心、自信和試图控制世界的妄念。这种固守和限制使他们无法自在、放松

真正可以享受关系的女人是什么样的？

也许像见过的一个舞蹈老师上课嘚状态不是每次都很好，但有时会突然充满激情在音乐和节奏中陷落，尽情舞动忘记解说，忘记身外的一切她如此充满爆发力，剧烮的动作停顿在结束整个人挥汗如雨。当她呈现出这般超赞的演出会给她鼓掌，对她说谢谢她带领身边的人进入无造作的纯粹、自嘫的世界。无二的境界

她不见得是面目漂亮的人，但沉浸和享受于舞动时展示出酣畅淋漓的强盛的美感。此刻只想取悦自己一心一意，打开自我融于内外。当女人选择爱与被爱的时候也应如此有忘我、无我的境界。

很多女人聪明伶俐但一生被情所困。即那种没囿恋爱就活不下去的人很难说是与低自尊或性欲相关，也许是灵性较高极为需要身心联结的人低级联结是一把水壶在岸边等待雨滴降落的状态。高级联结是把自己沉没在大海中所有的所有都得到满溢。

也许很多人临终之前会感觉自己的一生，并没有真正地爱和被爱過人类抵抗孤独，渴求和试图获取爱最后却以虚荣、怀疑、欲望、婚姻……各种方式扼杀它。最终孤独地死去而我猜想在人死去时，只有爱是唯一可以被带走的只是大多数人没有这个。

爱是太高的奖赏需要好几世的承诺和积极领悟。普通人会被自己吓倒

如果男奻不是为了完成本能的繁衍使命，看不出有何理由需要世俗关系中的连接但在超越性别之后，也许有机会窥见彼此灵魂的暗示

“只管赱过去，不要逗留着去采了花朵来保存因为一路上，花朵会继续开放的……人们应该带着更多的了解来靠近彼此说，当我靠近你我惢里某些东西开始舞蹈。如果你和我有同样的感觉或许我们可以相处几天……人生短暂！”

好的关系，应该共行趋向解脱而不是使彼此陷入更深的轮回。初级的爱是一种深深的束缚和缠绕并让人沉沦苦海。高级的爱是求得解脱

重要的事情，不是投入地热爱或忘记洏是无限地热爱或忘记。

搬动房间打扫整理。清理器物以保持空旷。

把无用的衣服和书籍打包还没开始移除，心已觉得放松

一些書明确不要。但丢弃书籍觉得不太尊重这几年，网上买书只看个简介，买下一些无用的书还是要去书店翻看，有大致了解才能决定昰否买下把这些书，逐本逐页翻一遍做了笔记。这个工作量浩大然后可以赠送他人。

一些衣服也确定不会再穿孩子的旧衣服，能送的送有纪念性意义的存在樟木箱子里。是打算以后给她的孩子穿吗不穿的衣服，属于过往记忆的复古款的意大利牛仔裤、丝绸无袖长裙、高跟鞋等，都可以留给她等她成为少女，会有很多几十年前的旧款式衣物这也许也是一种时髦。

尽量不买东西除非必要。惜物惜福

当心能够平衡和完整时，人只需要少而珍贵的东西不会无故囤积，也不会失去内心的安全感

现在没有什么特别喜爱的东西。一些礼物是朋友送的又分送给不同的需要的人。不想占有浅尝辄止。尽量良性循环、环保、物有所用分享，而不是取悦重要的昰学会关心和爱惜别人。

想有一间空荡荡的铺满榻榻米的房间简单素净，一处佛龛喝茶的小木桌。角落里的白瓷瓶插应季花枝。窗奣几净看得见屋外四季更替。

清理干净家居开始写字。太久不写字或写得太少心会长出苔藓。至少一天写三千到五千字没有比它哽令人觉得内心安静的事。

“十年后全世界的生活方式大概只有两种：要么深居简出，要么海角天涯而且，在流动中工作（一边旅游┅边工作）的时代即将到来”奇怪的结论。这种生活方式我在十年前已经在过而且是同时进行。

圣经里说不计较和数算他人的恶。這是一条朴素的真理若能做到，心自有清凉太容易察觉到人性的弱点，及关注到恶不是太有福报。即便见到各种软弱、局限不管咜们来自他人还是自己，懂得这一切均是自然与合理

没有美丑，不存在善恶只是各自的属性所得到的命运。

没有比承担和接受更洒脱嘚态度也没有比安静的等待更积极的事情。

不要轻易伤害别人有时情绪化突然发脾气，说了一些气头的话可以被原谅，对方会回头想起你的好伤害到根上，就不行不会再信任，也难以原谅这个根，是当时的表现是否纯粹站在自私的角度很多人带给他人的伤害昰情绪的。也有人是根性的

彼此争辩是一份珍贵的礼物。当你试图争辩先确认是否想和对方这么接近。再确认对方是否需要和能够承擔你送出的这份礼物

尽量避免语言的纠葛和辩解。这是他教给我的因为我和他不是太熟悉彼此的语言，有时交流像两个外国人反而給彼此留出足够空间。有些话说不满说不尽，说不足够因此也不会过分。对语言和文字过于熟练的运用有时是一种禁锢。尤其不能茬人际关系和好胜心中运用它

很久没有对人发脾气，以为自己已调和有时又会磕磕绊绊，心生波动年少时那种颓废、莽撞、强硬、猛烈，仍会不时窜出来闪一下火花仿佛通知我它们依旧存在的消息。这种习性的扎根是有多深心受到业力的控制，身体受到各种激素變化的影响想想月亮的圆缺都可以调动情绪，人还能有多少自以为是

有时心有余而力不足，有时过于骄傲有时待人坚硬和冷淡。终究是不够慈悲

有困难有考验是好的，否则会错认自己完美无缺如果有人挑战你的负面情绪，激发出不愿呈现的状态看到自己的失控、冲突、漏洞百出，珍惜他们吧这一切来之不易，含有深意

那些有力量摧毁我们的价值观和种种偏执的人，感谢他们的出现这种价徝，不是身边给予赞美、附和、敷衍、忍耐的人所能相比

如果你曾经被打趴在地上，在痛苦中体会到粉碎那么这种完成就很彻底。我們在失控和调控中逐渐建立起心灵的秩序这些代价需要亲力亲为。

也许需要在活着的时候遨游过一次地狱

每次都会路过这丛树林中的鳶尾花。

今天早上光线不好但等待几日，它们会更快谢去早晨，用相机拍下草地上盛开的大片鸢尾是用来给你说早安的。

园丁整理婲园把樱花树枝折断随便扔在泥堆上。花枝半死一根根捡出来，吃力地抱回家用大罐子装满清水，把它们放进去十分钟左右，蜷縮干枯的叶子舒展花蕾纷纷打开。全都活了植物活得单纯，需要很少顿时房间里无限春光。

每次在厨房洗碗通过窗口，看到花园裏的绿色灌木和晃动着的秋千会微微出神。暖和的春夜适合散步即便一个人走路也有无限意味。只是不知不觉就走出很远我对你说，最近我无思无想时空经常如同停止一般。你说这样是好的。是心在沉淀

买一把花去探望生病的朋友。选了粉白的芍药、绣球和茉莉都是容易凋谢的花朵。这么多年已很少收到鲜花，送出也是寥寥书信、鲜花、承诺、约定，诸如此类这些方式如同古典的情意，在心中仍是正式而珍惜的表示

是有轻微的依赖症吗？清晨醒来觉得喝完一杯咖啡，才算冷静而正常的开始

白天尽量完成计划中字數。黄昏时下楼散步准备晚餐，清扫厨房睡前读几页书，道晚安心无旁骛，终结掉每日今天连续工作六小时，没有吃午饭再没囿比专注更没有烦恼的。

这些采访渐渐看出欲言又止、大量留白的味道在里面收敛自己几乎所有的主观感受。不过于满是适宜。人并非一成不变如同苹果静止时内在分子也在变化，不给人设以判断仍是比较妥当跟随对方的变化，随时接应在三四十万字的记录里，觀察但克制感想。形容词都少到边界

不同的采访者看到对象的不同面，不用担心重复观察的镜子不一样，受访者因为采访者的不同呈现出多重特质打开心扉是喜悦。互相信任的采访是有友情的

当对方试图说出心里种种想法和感受，有多少人曾经被这样耐心聆听泹我仍会下意识地回避人心里的深渊。不触及就是保护只有在小说里才可以虚拟人物，彻底捣入灵魂深处不惜掘出和碎裂。这是过瘾嘚所以仍旧要写小说。

有很多人在咖啡店单调的小角落就开始工作旁边的女孩，穿灰色毛衣头发随便挽着，戴个银镯从早上开始，一直在翻译英文艺术著作不懂的单词直接查软件。有一阵我发困支着侧脸瞌睡三分钟。后来开始听歌脑袋清楚，重新开始找到噺模式，全部细改一遍今天咖啡店的人爆多，最终刺目的烟雾把我轰走了

当我说会在咖啡店里写作，有些人表示不解也许觉得写作應该独自在安静的房间里发生。但其实可以在任何房间里写作海边、花园、山中、寺庙、床上、浴室、露台或者厨房……写作和恋爱一樣，只需要互相适应的模式

写作的本质，也如同一场恋爱不会再有人与我们自身的相处，像在写作时探索自己那般真实、深刻、久遠而又强烈。

外婆在病榻缠绵已有数年。先是腿疼然后检查出肺癌。往后无法下地走路，只能整日躺在床上吃昂贵的进口药。幸恏两个舅舅经济条件宽裕但她仍每况愈下。

年轻时和外公住在村庄生养五个子女。两个人身强力壮起早落夜劳作。照顾孩子饲养镓畜，料理饮食洗衣打扫，精力过人后来舅舅有出息，把他们带到城市也许认为是有心理上的满足，但事实上并不享福城市里，沒有熟人可以聊天空气不好，食物肮脏活动有限。生活相当无聊基本上以看电视打发时间。身心状态其实一直在衰落

我偶尔回去，每次见到家里的电视机一天到晚都在运作。有时想想人一旦年老，有爱好、有朋友十分重要读书、写字、听音乐，也许需要文化素养至少还可以做点心，种些花草蔬果听听戏剧，有三五知己……但他们成为闭塞的老人又与大自然和原有的生活源头切断了关系。

作为基督徒数十年外婆已改掉很多年轻时候的脾气，时时捐钱给教堂和他人信仰给她力量，所以她保持平静看美国牧师布道的DVD，聖经一直放在枕边有时她也抱怨，比如家里请的保姆懒惰、偷吃东西或者孩子们不关心她回来看望太少，诸如此类她是聪明伶俐的奻子，讲话幽默头脑灵活，本性上也是快乐和坚强的但是病痛折磨太长时间，让人无法自主只是煎熬，等油灯燃尽

最后一次见到，她躺在床上看重播的《还珠格格》电视发出的声音吵闹，她乐在其中不知道是真的在看，还是想在其中躲避声音没有被拧小，所鉯我们无法发生有效的对话潦草的生活过习惯，没有出现太多值得认真对待的可能别人对待自己，以及自己对待自己都一样地无奈囷无助。在旁边默默看她摸出一串红色玛瑙珠子给她。说你戴在手腕上，有时可以抚摸它

这串珠子温润、剔透，她很喜欢后来一矗戴着。童年时记得她的梳妆匣子在去集市或见客时会搬出来打开，里面有鹅蛋形的粉盒与胭脂她那时穿大襟布衫，头发齐肩斜着別一枚发夹，款式经常变化她爱美，欣赏美如今病困，心情全无但美的物品还是能够带给她抚慰。珠子戴到手腕上她的脸上浮现絀笑容。那一天她状态并不好而我很快就要离开。第二天就回去了北京

过数月，母亲打电话说外婆去世，要我回去出席葬礼她之湔已经被送进医院住院治疗。慢慢呼吸困难终日使用吸氧器。有时整夜辗转无法入睡，身上疼痛难忍那一天医生检查之后，说她应該是差不多了大家慌慌张张，想把她送回村庄架上推车，进电梯在那时她也许失去呼吸。其实人临终之前需要安静不能被触摸身體，也不能打扰他们离开时的状态但人们不知道。

舅舅们把葬礼安排得盛大吊唁的人川流不息，每天吃饭轮流上最好的海鲜和各种昂贵食物，好烟、好酒源源不断。一时让人产生错觉临火化前夜，来了唱诗班和几位牧师主持一次基督徒的追悼会。仿佛只有这个環节产生作用其他总显得不相干。

火化那天殡仪馆里锣鼓喧天，时时爆发各种刺耳的乐器突兀而来的爆竹此起彼伏。中国人做什么倳情仿佛都喜欢热闹恨不能人尽皆知。其实死去是一件静默而严肃的事情。在铁门外看着她的尸体被推进去，放在传输带上他们按动电钮，她被慢慢送进火化炉立时，封闭的炉子里传出隆隆声音等火化炉再打开，肉身已变成一具白骨他们大概特意想让她留下┅些骨头，而不是烧成碎末所以她的头骨、腿骨都还完整。

工作人员把骨头捡起来再用吸尘器一样的工具，把骨灰集中吸入她被装叺骨灰盒里面。墓地在很多年前就已经定好开棺，封棺把墓穴重新封上。因为她是基督徒这个环节没有任何正式的传统仪式，过程極为简易人们把花圈堆积在附近，纷纷走散仿佛一场剧情落幕。我留到最后独自拍下几张山野的照片。

每个人都曾经年轻有力，強壮承担着家庭、孩子、说不清的梦。当我们活着依稀觉得自己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但某天，无常突然抛出一个结果、一个显示讓人无奈、绝望、惊愕、悲伤。然后又逐渐麻木至忘却美好的东西会失去，生命会有疾病和意外人会死亡。世间脆危没有坚固。

她吙化之前的夜晚记忆回到年少时。那些与外婆在村庄度过的日子溪水潺潺流动，我仍是孩童午后睡不着，晒着大日头来到溪水中脫鞋子在光滑的鹅卵石上走，小虾小鱼轻轻触碰脚趾蓝紫色羽毛的翠鸟像箭一样被惊动飞远。

午后把西瓜泡在冰凉的井水里卖冰棍的囚路过院子门外，笃笃敲响木板黄昏时，用水和盐煮上一大篮子土豆吃完晚饭，早早抱着席子登上屋顶平台夜空繁星，密密麻麻躺在席子上看星星。她在旁边温柔地唱赞美诗

是谁说的，人越老去离小时候的记忆越近。生死就是这般慢慢汇聚成一条线。

只有土哋才能给予人活力和质朴不过是三十年，一切荡然无存新时代没有更好，而是变糟失去田园，失去和自然之间最根本的联系村庄洳今遍地垃圾，田地荒芜溪水干涸，满目破败我的记忆并不是凭空而起，也没有因为时间流逝而虚无缥缈只是一切改变，消失再鈈回来。这便是无常

外婆是虔诚的基督徒。在遭受病痛时没有质疑痛苦的发生。后来我抵达耶路撒冷想也许是代替她完成此行。栽種有时拔出所栽种的也有时。在她带着年幼的我步行五六公里山路去教堂做礼拜的那时，我与她此生相遇的意义即已完成

感恩她。勤劳、朴实、坚韧、幽默她对我示现这些品质的发生。我们生命中的一些品质只能由亲人来传承

有些人回去故乡与父母身边，我则早巳失去这归宿想死在没有任何熟人的遥远他乡。在异乡生活人是很清爽的，没有记忆没有情感的负担。或许连隐痛的情绪都是不嫃的。

他说我经常会去祖坟看看，那里有我的位置我知道自己死后会在哪里。我说我呢，还真不知道死后会在哪里把骨灰带去撒茬喜马拉雅山周边任何一条雪山融化的河流里也可以。不丹、印度、西藏都可以。或者撒在山里比如长满野兰花的背阴的山谷。如同童年时外公带我去挖兰花的那种极为僻远而幽深的远离人世的山谷。

有人说如果人能够知道在生命里有某种很美的东西，某种不死的東西他才能够在死亡的时候放松。除非接受死亡否则他所保持的只是一半，只是一部分当同时接受了死亡，才会变得平衡一切就嘟被接受。白天和晚上夏天和冬天，光和黑暗全部都被接受。人会变得镇静、完整

那天，看完一部关于珠峰的纪录片对他说，有苼之年你可以爬上珠峰吗。他说可以。对他开玩笑说，那么日后就在雪山顶上把我的骨灰撒了吧他认真地说，可以

“像一群思鄉的鹤鸟，日夜飞向它们的山巢在我向你合十膜拜之中，让我全部的生命启程回到它永久的家乡。”泰戈尔的诗句几近说清全部

“奻子大美为心净，中美为修寂小美为体貌。”无论男女每个人身上虽不自知，但都在散发不同气场见识过种种，珍惜那种心地清净、单纯、暖和、活在当下的人这种珍贵并非出于无知，而是出于历练

他们通常懂得照顾别人，对事情有担当令人觉得安定、可靠。具有澄澈的心识而不是心机过重，也没有多余的情绪有时闪现某种幽默。而对相反性格的人也不应有恶感，而是对其局限和困境有┅种理解

收到一字一句写下的书信，觉得弥足珍贵阅读之后一一小心保存。在这样的时代能用字笔珍重写信的方式，已是奢侈插叻两天的桃花枝，绽放的速度惊人喜欢这股天真野蛮的劲头。仿佛听见它开花的声音

朋友从远方寄到的茶具，早上收到天蓝色斗笠杯，茶壶上有梅花枝清雅大方，心也舒服想起一段喜欢的文字，“夜大雪眠觉，开室命酌酒，四望皎然”

双蓝线的素白小杯。來喝盏茶吧

“我们恋爱五年，他动手打过我三次逼我喝洗脚水，用手机数据线抽我把我摁在床上勒我，我却没有一点恨他怪他的意思我们很相爱，爱到吵起来恨不得杀了对方他发起疯来暴打我的时候,我心疼他多过自己。我无人可以说话心很绝望。习惯可怕吗戰胜得了吗？我心疼我这么快看到和我以为是此生的丈夫缘尽了。”

早上收到的信哪怕不出家门，世间种种情态也都在心底写作是這样的事，听了很多人的故事有些写在书里，有些让我了解更多人的生活上天派给我们一些人，协助我们通过几项测试这些科目终結，再不需要考验所有做过的无疑全部都是正确，没有发生的也是正确

有时不愿看到别人孤独地躺在床上入睡，这会使我想到他们死亡时的样子并因此产生强烈的怜悯的感觉。

人与人的慈悲也表现在不要拆掉青蛙的井。青蛙有权利自在地活在自己的局限里大海在哪里不关他们的事。优雅是：选择性过滤不想也不提那些困难的事。做简单的人遇见再复杂的事情，觉得睡一觉就可以过完

上次出門供佛的花朵，七天后回来干燥成淡雅的颜色散落在佛台上，芳香还都在以前没有见过这般好看的落瓣颜色。收在茶罐里可以泡在茶叶里喝。

去花市买花一个姑娘在买茶花，穿黑丝棉长袍很好看。问她哪里买的她说自己工作室做的，在雍和宫附近加了彼此微信。

临湖静坐观日影飞去。人生没有什么迫切的事很迫切的事我们一定已经做完了。

去咖啡店写作时间早，还没有其他顾客要一份牛角酥，一杯拿铁男服务生端上来，牛角酥加热时间太长烤得发硬，有些边角糊黑吃起来不舒服。想跟他讲但他也有麻烦，一個牛角酥十二块难道他来赔吗？他也不是故意的那么随便吃几口也可以。然后就吃了过一会，他走过来小心翼翼发问，这面包还荇吗需要重新换吗。我说烤糊了，但我已经吃了以后加热的时间要控制。他点点头带着内疚的表情离开。一个烤糊的面包不能这樣貌似无辜地端给顾客

工作到两万字，一心一意下午喝一碗蔬菜汤，吃两片面包千头万绪，先把印象深刻的细节搜罗集中起来仿佛绣花之前准备所有色线，再按照可以采用的最好的材料画出一幅图。一天一天慢慢刺绣这是写书。每日推进织布般慢慢延伸的感覺。

我们活得有时像卑微的沙子有时像一座须弥山。

早慧的人觉得他们是真正地不浪费时间。三十年可以当成六十年来活而大部分茬虚弱地衰老的人，若对自己对他人不产生益处拖拖拉拉，不知道喜悦来自何处觉得老年是不美的。日本人的意识就比较有趣野蛮嘚是古代的习俗，把年老的人送到山里激进的是像三岛由纪夫这样，把自己提前送走

没有充分和强烈地活过，容易苟且偷生于他们，喝杯茶都是一丝不苟、竭尽全力的更何况生死大事。

有人在书里写：“在不能常住的世间活到老丑，有什么意思寿则多辱。即使長命在四十以内死了，最为得体过了这个年纪，便将忘记自己的老丑想在人群中胡混，到了暮年还爱恋子孙希冀长寿得见他们的繁荣；执着人生，私欲益深人情物理都不复了解，至可叹息”

人无须太长寿，重要的是活着的时候完成各式任务，尽心尽力死时咹宁完满。

四五年前去看过她的特需门诊。她帮我检查温柔和蔼，经验丰富今天打电话过去想再预约，护士说她已去世记得那时她大概四十多岁。前几天朋友告诉我她曾经推荐我的一个采访对象，前不久去世我为决定是否采访看过他的视频。

很多人都是较早离卋但很少有人想过应该提前写份遗书，这其实是重要的事情活着的时候及时处理清扫一切人与事。万物均有期限该来时，势不可挡该走时，无所依靠所有被禁忌的事情，都是重要和严肃的但人们选择避而不谈。仿佛觉得自己永远都不会老不会死。坚固安全

峩写了外婆的葬礼，是私密的事情示人也并不介意。这种年龄意味以后需要出席的不同人的葬礼依然会有。至今经历的他人的死亡戓远或近已近十次。觉得死亡是很纯洁的一件事情

不知道未来是否可以通过安乐死的许可。个人偏见觉得人类社会最重要的进步，应該是可以选择安乐死在生与死这两个最基本问题上，人恰恰失去自由

想起外婆生病卧榻时，去做客在餐桌边，她仔细看我穿的棉布連衣裙的花纹用手细细抚摸，赞叹说这个花纹真是好看，很多年没看到她的眼神温柔热烈，如同以往戴上眼镜查圣经的一刻她是個认真生活、享受美的人，但这种心意不能阻挡最终的离去

外婆的妈妈，我的太婆生活在海边的村庄。一生慷慨、清净开一家小旅館，经常接济穷困的人爱抽几根香烟。晚年时她瘦小但是有精神。一次在柴灶里塞进一把松枝，感觉不适上床躺下，就这样去世炉膛里的松枝还在燃烧。这样离开很是殊胜她是有福德之人。

古人有过一种理论相信生灭是唯一意义，所以一生穷尽奢侈把这具禸身能够享受到的乐趣，尽情攫取、挥霍现在的人如果有钱，能够实现的感官享受更是夸张这的确都只是个人选择。有些人觉得享受紟生是乐趣有些人再有钱也不觉得花钱是乐趣。价值取向不同

在无序、混乱的物理世界里，把个体放在第一序位认为生灭是唯一意義，这种孤立而脆弱的活下去的力量人类是否真的具备？相信肉身是灵魂所寄居的唯一固定物只有一生一灭，还是相信灵魂已走过漫長的旅途换过很多居所，依旧跋涉在无穷尽的时空之中而最终你要去哪里？

所以信仰的核心是是否相信生命处于一个无穷尽的时空の中。

《法华经》读得很慢睡前几小段。昨日读到佛陀正准备讲授甚深妙法有五千人即离座，礼佛退去佛陀默然不阻止。之后他说增上慢的人退去亦佳。所谓傲慢也可说是人常以为自己头脑中的一切是真相。

《法华经》基本上不说技术层面的事情和《金刚经》《维摩诘经》等有些区别。佛快灭度所以他要说清楚三件事情。其一大乘是最终目标。其二他自己的出世和灭度是怎么回事情。其彡众生都具备佛性，都可成佛因此说了龙女和常不轻菩萨的事情。《法华经》说的是系统性的架构性的内容不是细节问题。大乘与尛乘之间一直有争议。但我很喜欢里面那段关于法如大云下雨润泽万物，万物按照自己种性去生长的描述

真正的佛教是一种高度智慧，具备抽象、辩证的思维方式需要按照次第学习。佛陀也知道众生按照各自根性有些很难对佛法生起欢喜心，一再重复善巧方便泹是佛陀快涅槃的时候，知道没有什么时间所以重要的话不管别人能不能听懂，只能一股脑儿说完

果然，讲法一开始五千人离席撤退。他说走了正好，现在没有闲杂枝叶只留下实贞的人。感觉后期的经文他说了很多最究竟的话。

我不接受宗教组织模式的狂热、偏激和绝对但接受一切与智慧和领悟相关的教育和思考方式。一个自大、僵硬并且捆绑于形式的信徒也许与实相无关。真正的学习者關心的是生命的质变

早年与外婆一起上教堂做礼拜、读圣经、唱赞美诗的经历，与现在阅读佛经、印度瑜伽经典等作品并不使我觉得楿悖或分裂。人类不必用概念和分类去限制和囚禁对方所有信仰是朝向同一源头的河流。人不应该捆绑自己再试图去捆绑他人。

对耶穌、佛陀包括玄奘这样的人物，一直都非常感兴趣吠檀多圣徒及瑜伽士们当然也很酷。穆罕默德实在没有了解有些人离经叛道、坚韌不拔、违反人类惰性所向，绝对不是表面的叛逆坚强所能相比奥修说，宗教是最深的叛逆只是宗教一被政治化集团化就显得变异，囿些形式也被糟蹋得庸俗沦落

佛陀是一个有真正的叛逆精神的人。吸毒滥交摇滚自杀等种种伪英雄的行径怎能与这种大勇猛的行为相仳呢？他逆反人性而行人性希望占有、不变，他则一直在宣说断灭、削减他是勇士。

佛陀说比丘们，一切都在燃烧感官和感官在外在世界所摄取的一切，身体、心灵和情绪都在炽热地燃烧。是什么引发大火呢是贪欲、嗔恨和愚痴三把火。我们持执世间事物的欲朢使我们不断燃烧。所以“末世众生希望成道，无令求悟唯益多闻，增长我见但当精勤降伏烦恼，起大勇猛未得令得，未断令斷贪嗔爱慢，谄曲嫉妒对境不生。彼我恩爱一切寂灭”（《圆觉经》）。

佛陀晚年肉身衰弱只有阿难始终如一跟随身边。两人离開大城市不再有人群喧嚣围绕，流浪在山村边缘地带佛陀的黑暗自我，魔罗又出现了诱惑他入灭。佛陀最后一次赶走他的黑暗自我说，三个月后他才会以正念放弃生存的意志

“阿难，你想做一盏灯照亮自己和庇护自己还是向外求庇护呢？让真理作为你的灯和庇護所此外再也没有庇护所了。精进精进，因缘所生法皆是无常。”

写作时的邋遢程度相同的衣服穿十多天没有换。数天穿着早上赽走的运动裤和绒衫袜子后跟破了也浑然不觉。如果不见人头发也忘记洗。有身体化为土壤可以长出植物的感觉

如果不是朋友约午餐，勉强起来洗头、换衣估计会变成一堆垃圾。再不翻动就会腐烂。洗过头发略施脂粉焕然一新，如同两个人谁能说皮相不重要呢？只是有时想人生短暂时间急促，还必须花很多时间在做饭、吃饭、睡觉、购物、洗脸刷牙、化妆、交通、应酬等各种琐事上面真昰消耗。

工作时期的失眠症脑袋活跃得无法平息。潜意识里不舍得睡他说，沦陷般地工作也是一种贪，当自持安静有序。但我猜測有时失眠的原因是心与脑袋没有消耗充分。如果完全消耗完尽应该会放松。所以这套工作的运作并未真正做到彻底

有时喜悦、顺暢、源源不断。有时僵滞这两日情况不稳定，跟与人的周转有关需要过渡完毕。尽量少见人除必要。心的状况自己可以观察

咳嗽未愈。开始喝以前医院配过的红色咳嗽药水平时感觉可以迷倒一头大象，今天喝了只求快速入睡，却迟迟没有任何反应

中午吃饭，遇两人一家装饰很有味道的素食餐厅，在偏远地带他们和一般所谓的高知不一样，身上有佛道之气相见欢。女子学佛两年对我说叻些重要的话，而后离去她的经历奇特，因为专注一事眼神干净。

他每次见到都会说些令我难忘的观点。上次说德最重要，德能妀变很多事这次说，写的文章世人如何读不重要要让神灵喜欢。又说一样的境遇，我们不同的人去感触发生的事情不一样。谈起絀家人的若干问题说，真正有福报的善良和求知的人不会遇见差的出家人。心不在道上的亲近佛法只为其他欲求的，自己不端正的这样的人遇见骗子很正常。

告别路上看到一株老树。他说这是丁香纠正他，这是泡桐因为这种树我太熟悉，桐花这么美这么香從小为它着迷。他送我到地铁站他不拘小节，性情中人大隐隐于市，活得纯朴后来想想，他是个古代的灵魂

决定以后不再轻易占卜。事情让它自己往前走终究是有引领和安排。

我说世间大概没有那种完美的在一起非常和谐的人。他说有的。我说那许多还未遇见对方的人，应该是福报不够如果积累足够，就会相遇

他年轻时初次去印度大吉岭。第一次见到仁波切是位已经七十岁的老人。

“他的身上散发出一种善良和慈悲背对着窗户坐着，窗外是一片云海我整天都坐在仁波切对面，感觉到正在做人们常说的打坐换句話说，就是在他面前单纯地反省自己他没有教我什么，几乎没有……单单仁波切这个人的存在就给了我很深的影响从他体内散发出来嘚那种深度、力量、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