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再次嫁给你文,女主生前姓罗弟弟是侯爷两人相依为命,落水而亡,重生之再次嫁给你后重遇前世未婚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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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氏离开后,大公主平静的坐在床边,波澜不惊的视线凝望着窗外日渐回暖的□,连二皇子黎世天走了进来都没有发现。黎世天默默的的走到床边,看着日渐苍老的姐姐,一双平淡无波的眼眸闪过几分难以言喻的哀伤,他走上前,抬起手拂了一下大公主耳鬓的发丝,一缕白发落在手里,胸口一闷,他看了一眼,急忙将发丝隐入袖口。
  “小天?”大公主回过神,眼中闪过一抹不舍,道:“你是要回去了吧。”
  黎世天点点头,踌躇片刻,说:“日后,便是长姐一个人在这京中了,若是觉得有任何不妥,立刻让人给漠北传信,我们,也并非是要耗在这里不可。”
  “呵呵,傻孩子,我一个女子,虽是公主却没了丈夫,你还担心谁想害我不成?”
  “……”黎世天沉默了一会,叹了口气,幽幽道:“父皇身体明明十分健朗,怎么会传出那种谣言,幸亏此次我揪出了大哥在漠北的细作,否则让皇上疑心了去,便是大祸。”
  大公主脸色一正,沉声道:“大哥毕竟是前皇后的长子,先祖有训,立妃是母凭子贵,立储却是子凭母贵,他出身很好,却因为父皇身体一直健朗而不伦不类的被摆在这个位置上多年,始终无法成为太子,难免生出不甘之心。父皇现在又非常宠爱玉德贵妃,先后有了三皇子和六皇子,大哥怎会不急?要知道,他长你八岁,又因为当年宫中只有他一位皇子,心性本就偏独,现在怎么会容得下可以与他相争的弟弟们呢。”
  黎世天双手背后,若有所思,轻声问道:“依姐姐看,父皇身体微恙的消息是谁传出来的?”
  大公主额头微掬,不屑的轻笑了起来,说:“有人刻意为之,有人隔岸观火。你当父皇在位多年是个不明白的,我倒是觉得这根本是他自己弄出的事情,不过是以辨人心,引蛇出洞。此时谁若是沉不住去,率先逼宫,便是作死自己。”
  “他是想考验大哥的心吗?”
  “考验?小天,你太小看天子之谋了。为私,那人是我们的父皇,为公,他是一国之君,大哥年近四十,即便坐上那个位置,又能有几年作为?别说大哥着急,就是他府上的世子都各自为营,恨不得老子还没登上那个位置呢,自己便继位了,父皇又怎么能不寒心?人在那个位置上呆久了,就会变的陌生,那个人不缺儿子,如果大哥其心可诛,妄想暗中夺权,岂是考验二字便可以放手的,迟早,大哥会死在自己的手里。”
  “只是大哥在京中和江南经营多年,众人皆以为他必定会成为太子,不曾想父亲身子一直安康,竟是熬了这么多年。如今那些人已经被父皇视为大哥阵营,怕是他们就算是想为了自己,也未必会简单的束手就擒,让大哥轻易落败。”
  “呵呵,那又能怎样?”大公主眉头紧皱,淡淡道:“大黎国本就未曾有过皇上在世就退位之说,怪只怪大哥没那个福分,又或者你我的父亲太过有福分,翻开大黎历史,怕也没有像父皇这般在位之久的储君。他既然身体无事,便腻味立储,我当年让你远走漠北也是为了让你远离这是非之地,如今看来,倒成了咱们的优势,否则,他怕是无法不会像今日这般善待于你。”
  黎世天自嘲的笑了两声,冷声道:“即便如此,也防我防的紧呢?再说……”他顿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锐利,说:“我倒也并非真没那个心思……”
  大公主急忙捏住了他的手心,视线在四周看了一眼,道:“我以为军营早把你那性子磨的差不多了,怎么还敢说这样的话。你心里是怎么想的我很清楚,既然现在确认父皇无事,你便赶紧离开这京城吧。怕是不出几个月,某些人就会有大动作。宫中那位越是想引狼入室,你我二人就越是要淡定如水,俗语讲,日久见人心,你别以为他宠着几个小的,便会让那几个小的继位,不过是小的威胁不到他罢了。更何况,你我在南域和漠北都不是白待的,虽然比不上大哥在京中的根基,但是还会让几个小的算计了去?”
  黎世天叹了口气,眉头成川,想起小时候大公主虽然是皇上长女,却因是贵人所生,日子过得并不顺畅,而自己的亲母锦德贵妃,身子柔弱,子婿单薄,并不得皇上过分恩宠。无奈之余,把心思放在太后身上,凭着一个孝字倒也爬到了贵妃之位。但是随着三皇子,四皇子的降生,他这个老二的位置反而变得不甚清晰,整日里和长姐呆在锦德宫内,虽然落得个耳边清闲,只是这皇家之事,哪里是你想躲起来便可以置身事外的?若是可以留在母亲身边,他何曾偏要去那漠北军营中受苦,这宫里面,又有几个皇子愿意离开京中,落得个和父亲不亲,太后不爱的局面!
  大公主见他面色不善,似乎是又想起了曾经那些烦心的事情,便宽慰道:“二弟,既然我如今堂堂正正的回了京城,你便放心的去吧,京中有我,若是有事,势必第一时间可以通知到你,不会让那些人攥了空子。况且……”大公主脸色一柔,淡淡道:“或许是天命所为,偏偏父皇身体现在依旧大好,表面最无势的我们反而可以搏上一搏。这话若是几年前你同我提,我们或许争不过大哥,但是现在,父皇心里厌烦死他了,而他还偏偏不知趣,做事高调,处处为难三弟,照这样的势头发展下去,他早晚撞了父皇的眉头。只要没有了大哥,你和三皇子都是贵妃之子,论祖训,长幼有序,他怎么也是压不过你的。更何况别看三皇子现在受宠,那是因为父皇没将他当做大人来看,一旦考虑到这个儿子也起了那夺嫡之心,你以为父皇真没想法吗?”
  黎世天沉默不语,扯了扯嘴角,说:“明明那个人是我们的亲父,却落得如今需要彼此处处算计的局面,着实让人寒心。”
  大公主弹了弹他身上从外面带进来的柳絮,柔声道:“对了,太后说春末夏初,宫里会甄选秀女,我府里人少,你府里无人,怕是难免被塞进来几个。”
  黎世天点点头,无奈道:“所以我才想着赶紧带寒哥儿离开京城,否则势必会被有心人算计,又钦点个宁国公七姑娘那样的人。”
  想起宁国公死的莫名其妙的七姑娘,大公主的脸上便越发阴冷了几分,她虽然不喜这门亲事,但是事关自己嫡子的名声,再怎么样也会把人家姑娘娶进来。只是这事他们还没做什么,却有人暗中将此事做了,虽然破坏了大皇子企图搭上二皇子的途径,却害了寒哥儿的名声。她做母亲的,怎么会心里痛快!那姑娘要是进门了,她有的是办法岢住她,可是如今,却弄个了她家嫡子克妻的说法,令大公主十分不爽。要知道黎国人信奉因果,克妻两个字可以毁掉普通人的一生。
  “大姐莫气,这事早晚会有个说法,宁国公府也好,尚元公府也罢,如今且让他们为了自己的主子去斗,我们看着便罢,迟早有收拾他们的时候。”
  大公主了然于心,她自然知道这些公府世家仗着先祖的鳌头,自持功劳甚高,有时候连皇室都不看在眼里。但是这黎国大权,始终掌握在他们黎家手中,若是日后二弟真能登基,必然会一一消弱他们的势力,她垂下眼眸,突然想起了什么,说:“你觉得蒋家怎样?”
  “镇国公?”黎世天诧异的抬起头,不明白长姐为何如此一问。
  大公主淡定的看着他,道:“我知道你一直看不惯这些公府行事,包括隋家,靖远公府也不是没有那越过我们,去攀附高门的人。但是你要记得,这些公府乃是百年世家,你若是想一次性打击全部是不现实的,而且也容易让一些小的世家寒心,从而生出异心。当然,这些都是后话,父皇何曾不想消弱世家权利,但是这并非一朝一世的事情。”
  “姐姐想抬举蒋家?”
  “不是抬举。只怕如今我要真把那人要到身边,人家还觉得是倒了八辈子霉了。但是日后你大事真成,势必会引起宁国公府和尚元公府家的反弹,若是此时镇国公府和靖远公府与他们不在同一条线上,我们反而好行事一些。”
  “所以姐姐是想结下蒋家这个缘法了?”黎世天轻声笑着,以后的事情谁说的准,既然长姐有此想法,他是无所谓的,反正不论谁登上那个位置,都会消弱公府的权利,只是拿哪一家开刀的问题。
  “就怕蒋家本着一心去巴结三皇子那里的想法,咱们这么做反而是打断了他们的好事。”
  “那就由不得他们了。”黎世天僵硬的冷声道,在他看来,大姐结缘蒋家是抬举他们,给他们留了一条活路而已。
  大公主看着一脸傲气的弟弟,不由得淡笑了起来,说:“我在江南遇到那薛老太君的嫡女蒋岚,说起来她也曾是当年的京城才女,四妹妹的伴读,着实有几分大家风范,深得我的眼缘,想是薛老太君教育出来的姑娘应该不错,一会进宫就跟太后讨了,不管日后如何,于你都是有利的。”
  黎世天一阵皱眉,苦笑道:“还是先塞到母亲那里吧,我府里可真容不下那么多的女人。”他可不像他大哥似的,为了笼络人心,什么人家的女人都敢收。再说,镇国公府在其他人的眼里或许是豪门世家,但是于他而言,不过是日渐衰败,若不识相,早晚会被清除的官宦而已。
  大公主沉默不语,眼波流转,却已经有了自己的决断……
  蒋岚收到薛老太君的回信已经是五月初了,她抿着嘴角一边笑,一边看信。夏冬雪在一旁用五根彩丝,串上珠子,做了个链子,挽到了东至手上。大黎流行过五月节(农历五月,阳历六月),要在手臂上系着五色的丝织物,俗称辟兵,祈求不发生战争,从而不产生瘟疫,以免病害,后来逐渐被一些文人骚客演变成直接用彩线织个佩囊,点缀珠饰,里面装满香料或者药材,可以做成各种形状,带在身上当做配饰,即有药用,又很美观。
  “母亲在笑什么?”东至见姐姐心不在焉,视线总是转到母亲身上,不由得瞪着大眼睛朗声问道。蒋岚温柔的看了他一眼,冲着夏冬雪说:“你舅母,前个去拜访过大公主了。”
  “哦……”夏冬雪淡淡的回应,她对这些人没有任何好感。
  “原本是想求个缘法,却没想到宫里临时决定甄选秀女,大公主的意思是属意镇国侯府的大姑娘,蒋风。只是你祖母有些舍不得,倒是想让庶出的二姑娘去试试看。”
  夏冬雪皱着眉头,一副小大人的模样,正色道:“蒋画姐姐是庶出,就算去了,也入不了皇子府邸,还要侯府花银子打点,怕是三舅母宁愿她嫁个低一点的门户,既可以帮衬着本家,又比较好掌控吧。”她依稀记得,二表姐蒋画被三舅母嫁给了一位四十岁的皇商做正房续弦,膝下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过的好不辛苦。如今莫不是因为她的重生,而改了命数不成?而大表姐蒋风倒是通过此次甄选,进了锦德宫做女官,甚得锦德贵妃的喜欢,后来二皇子登基,锦德贵妃晋升太后,蒋风有幸得了新帝眼缘,幸运的做到了昭仪之位,这在当年,可是让镇国侯府门面大涨的事情。只是直到她死的时候,大表姐都未得子婿,所以说她入宫的结局到底是福是祸,自己也不是很清楚的。
  “大公主是二皇子的姐姐,她若是看上了蒋风,可能会让你大表姐从锦德宫女官做起。”
  夏冬雪一阵唏嘘,母亲真是聪明,实际上也确实如此,可是她不敢多说,便装傻说道:“锦德宫挺好的,至少勾心斗角的事情会少一些吧,大表姐要有心那二皇子侧妃的位置,侍奉好锦德贵妃便够了。”她小心翼翼的说着,心想这位二皇子藏的真深,如今竟是无人可以看出他有夺嫡之心,怕也不是个好相处的主。还有那位大公主,表面是哀伤于长子克妻名声之事,闭门谢客数月,谁知道是不是掩护她那偷偷入京的弟弟呢。
  “人小鬼大,还知道上位要走婆婆之路了。”蒋岚见女儿说的认真,忍不住笑了出声,道:“我的雪儿,为娘可舍不得将你嫁的过远……”
  夏冬雪脸色羞红,尴尬道:“娘,你说什么呢……”
  “那么姐姐嫁给至儿就好了,永远都不用离开家了。”夏东至玩着手里两串夏冬雪前几日给他编的珠链,煞有有其事的大声道,一张小脸微微上扬,似乎觉得自己的想法十分英明。
  “说什么混话呢……”蒋岚眉头微掬,很想摆出愤怒的神情,却因为看到儿子不解的表情时又觉得是孩童的玩笑话,便拍了下他的脑袋,说:“你们是姐弟,怎能成亲?”
  “那为什么有人说苏家姐姐喜欢徐大哥呢,还有人说她不议亲是想着成为世子夫人,不管是徐大哥,还是静安王府的世子,跟她都是兄妹关系吧。”夏东至真的不太明白,他虽然不解嫁娶的事情,但是却知道夫妻是要生活在一起的,就好像爹和娘,他那么依恋姐姐,自然是一辈子都不想和夏冬雪分开的。
  “我们的傻至哥儿哦……”夏东至的奶娘严嬷嬷站不住了,怎么扯出苏家小姐和徐家少爷了,还有静安王府,万一主子生气说是他们下人乱说给至哥儿听的,她就倒霉了。于是一把抱住夏东至,笑着说:“他们那都是隔母的亲戚,至哥和月姐儿是一个爹娘的姐弟,自然是不一样的了。”
  夏东至瞪着一双迷茫的大眼睛,鼓着腮帮子,道:“反正,反正我就是想跟姐姐一辈子都在一起,不要分开。”
  “嗯嗯,我们一辈子在一起。”夏冬雪安抚的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心里却不由得感叹,前世若是至哥儿没死,家产也不至于被那些个人瓜分了去。
  “不过至哥要好好读书,别去听什么苏姐姐徐大哥的乱七八糟的事情,知道吗?”
  “嗯,我明白着呢,好好读书,早日考童生,让爹娘和姐姐脸上有光!”
  夏冬雪捏着他的鼻头,道:“真乖……”
  几个丫鬟见少爷一副励志的认真模样,都笑了起来,蒋岚欣慰的看着两个孩子,嘴角微微上扬。她家的子婿虽然单薄,却个个都是好的。大姑娘病好之后整个人好像长大了许多,如今端午节快要到了,不妨放手让她帮着操办操办。她了解自己的身子状况,能不能熬到姑娘出嫁都是个问题,只求在她有生之年,多提点提点女儿,也好将这个家彻底的交给她。否则日后老爷若真是续弦,他们家姑娘又是个不能管家的,怕是连至哥儿都会被欺负了去。
  因为快到端午了,为了消毒避疫,各家各户都会准备雄黄酒,包粽子,插艾叶。京城传来太后安好的消息,边疆也无大的战事,苏州知府打算举办龙舟赛。夏东至从老早就嚷嚷着书院也会出一条龙船参赛,他因为年纪小,不被允许参加,但是徐旺青和苏孜丰都在竞争划船手。夏冬雪前世身子弱,家中母亲又早丧,极少出门参加这种活动,此时也是兴致勃勃的很有兴趣。
  “小姐,这是昨个备好的礼单,徐管家让给您先过一眼。”月柔穿着一身新作的绸缎绿色长裙,腰间别了几个装满鲜花的香囊,她是蒋岚身边得力的大丫鬟,因为蒋岚有意让女儿正式接触府中事务,便派了月柔过来帮衬着一些。
  夏冬雪垂下眼眸,仔细审阅,以前她只是看礼单,还不觉得这个东西繁琐,但是母亲说,从这次端午节开始,要让她自己学着筹办礼单。说起送礼,真是门大学问,她本以为不过是弄些上好的雄黄酒,粽子,烟草,将礼物包装的精美细致便好,现在却被这亲戚关系弄的头都快大了。每个府上除了家主,还有老太君,夫人,姨娘,奶奶们,哥儿和姐儿,因为每个人的身份不同,送的礼也要有所区别,不能胡乱越过了去,实在是太费心神了。
  “月柔姑娘,月柔姑娘!”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夏冬雪的思绪,月柔听到有人大叫自己的名字,很是恼怒,回头冲着跑过来的谢三道:“喊什么呢,毛毛躁躁的。”谢三是夏老爷长随的儿子,排行老三,不过八岁光景,因为谢家孩子太多,生活很是困难,在他老子爹的多次拜托下,被徐管事安排了个看门的杂事。平时后门也不大走人,所以夏冬雪极少见到这孩子。
  夏冬雪看他跑的脸红脖子粗的,有些不忍,便细声道:“你慢慢说,怎么了。”
  “小姐,老奴管教下人不严。”
  徐管家紧随其后,狠狠的瞪了一眼谢三,厉声道:“谁让你随便进内院的。”
  谢三心里委屈,暗想着后门都闹成那般光景了,夫人又在陪着大师讲佛,您让我赶紧通知月柔姑娘,我又怎么知道她跟小姐在一起呢?当然,这些话他只能咽到肚子里,不敢真说出来。
  夏冬雪见他们欲言又止,发话道:“徐嬷嬷,可是后门出了什么事情?”
  徐管家愣了一下,琢磨着到底要不要说,抬眼对上夏冬雪那双清明的眼眸,一时间觉得好像是看到了夫人年轻的模样,便不敢隐瞒,如实禀告:“后门来了几个自称是夏家亲戚的人。”
  “哦?”夏冬雪诧异的扬眉,淡淡道:“女眷男眷,嬷嬷可是觉得不妥?”
  “何止不妥……”徐管家犹豫了一会,说:“光是那几个人也就罢了,只是有人拿着棍棒追着他们到了咱们府邸,说是欠了银两,如今要抓两位夏家小姐去抵债。”
  “夏家小姐?”
  “嗯,年长的婆子自称是老爷庶弟的媳妇,那两个姑娘是他的女儿。她家老爷于年前去世了,因为膝下无子,产业被其他旁支霸占了去,又因为她家老爷曾经好赌,在城里欠了赌债,如今那赌坊里的人要抓了他们回去呢。那妇人说曾经听老爷提起过他家嫡兄在苏州做官,便……投奔了过来。”
  夏冬雪前世这时候已经被送往京中的镇国侯府,母亲又是去了,即便有亲戚也不敢直接投奔到父亲这里,但是如今母亲尚在,若是真是族里的落魄亲戚,受了宗族的欺负,又实在走投无路,倒是有可能奔着那一丝可能跑到夏府依靠。只是他父亲不是爵爷独子吗?两代内的亲戚是没有的,这个庶弟又是怎么出来的呢?
  夏冬雪看了一眼时辰,冷静道:“大师的佛事还没有完,母亲此时肯定不能出来,你们先带我去后门看一下吧。”
  徐管家踌躇了片刻,想着夫人十分看重大姑娘,日后怕是会把这个家交到大姑娘手中,既然她发话了,自己也没必要急着否定,还是小心翼翼的跟着为好,便给月柔使了个眼色,后者急忙命人取来头纱,给夏冬雪带好,一行人向后门走去。
  夏府是一个六进的大院子,除了东南西北各一个正门以外,在北面和南面的角落还有两个小门。
  夏冬雪穿过了两个月亮拱门,走过后院,来到了北面的小后门。只见几个婆子抵着大门,生怕外面的人闯了进来。夏府后院连接着内宅,为了避讳,平日里巡院的都是些三四十岁力气强壮的婆子,男丁极少。
  “没让人去通知莫大人?”莫长青是夏府管理男丁的护卫,曾经参过军,打过仗,因为腿伤提前告老还乡,以前的上司和夏子旭有些渊源,便在夏府谋了一个差事。
  “莫大人随老爷去知府大人那里了,不过已经叫了前院的护卫。”
  “哦,将门打开,我出去看下。”
  “小姐!”徐管家觉得不妥,她家姑娘毕竟年少,看不得那些肮脏的东西,这要是被那些大汉手上的利刃伤了,她担不起责任。
  夏冬雪顿了一下,也觉得安全起见,还是等护卫到了再开门,便在门口停留了片刻,听到外面哭声一片,这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夏家做了什么欺男霸女的事情呢。虽然还没有见到那所谓的亲戚,夏冬雪已经从心里厌恶了起来,你若是当真想投奔夏府,何时来不成?偏要被逼得强抢民女了才跑到后门求救,也不怕原本可以帮助他们的夏家主子,因为心烦懒得搭理。不过转念又一想,这人何尝不是自作聪明,认定了以夏家的门风,将事情闹大了反而会肯定救助他们呢?想到此处,夏冬雪有一种被人算计的感觉,心底对这门尚未弄清楚的亲戚,非常反感。
  不一会,徐管家的男人带着一队护卫跑了过来,几个人将后门打开,原本哭丧着脸的女人和拿着棍棒的男人都止住了声音,夏冬雪向前走了几步,入眼的是两个衣衫褴褛的女孩和一个满脸泪痕的婆子。那婆子看起来四十多岁,瓜子脸,大眼睛,想是年轻时也算是一个美人,只是此时那张还算柔和的脸型爬上几道皱纹,皮肤蜡黄,一双手紧紧的抱住怀里瘦弱的姑娘,见夏府后门终于开了,众人围着一个带着帽纱的年轻女子走了出来,便知这位姑娘必定是夫人身边体面的丫鬟或者管事,于是她奋不顾身的扑了上来,使劲的磕头,哀声道:“求姑娘救救我们吧,求姑娘救救我们吧……”
  夏冬雪着实被她的鲁莽吓了一跳,转头看向了月柔,后者心领神会,命下人将妇人拉开,冲着几个凶神恶面的打手道:“他们欠了你多少银子。”
  赌坊的打手都是看人下彩蝶,他们见月柔神情冷傲,装束体满,周围又围着一群身手不错的家丁,便没有了面向夏家寡母那般强硬的气势,软了几分,正色道:“一百两白银。”
  “一百两?”夏冬雪的耳边传来一阵抽搐声,可不是那哭着求救的婆子,说:“明明只有三十两,哪里出来的一百两银子?”要知道一般农户十两银子就可以丰衣足食的过一年呢。她家老爷再混蛋,也不敢借一百两的高利贷啊。
  “呵呵,你家老爷欠了这钱也有一段时间了,难道还没有利息吗?”
  赌坊打手见夏家是官宦门第,如今自己是正当要债,便一不做二不休,索性狮子大张口罢了。这条胡同虽然说是胡同,其实街面很大,住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想必夏家若是真想求助这寡母幼女,一百两和三十两又有何区别。
  夏冬雪见他们还要理论,尤其是那哭着的婆子又哭又喊,心里一阵烦闷,他们当夏家门口是什么地方了,直接令人拿出一百两白银,递给了月柔。
  月柔知道主子是想息事宁人,一百两对于夏家来说不值一提,便转交家里的男丁递给了那个打手,冷漠道:“钱给你们了,是不是人也该走了?”
  那打手见钱眼开,急忙乐呵呵的将银子放入怀里,转过头狠狠的对着哭泣的婆子道:“你们好命,有这样的贵戚,我们之间的事情便算是了了!”
  “等等!”徐管家喊道:“既然了了,将当初借银子的条子给我们留下。”
  那领头的男人微微一怔,不清不愿的从胸口处掏出了一个条子,递给了一名男丁。
  徐管家仔细看过,方向夏冬雪点了点头,示意没有问题。她见过太过这些赌坊打手虽然将钱要了回去,却又来找情的事情。若是这亲戚属实,夏老爷又着实愿意帮助他们,人家自然是不敢再有别的念想,只是怕这亲戚之名本不是真的,现在虽然拿走了一百两银子,等到这对母女前脚离开夏府门口后,他们后脚又开始欺负他们。所以徐管家索要当初放款的凭据,不过是为了断了这些恶人的念想。赌坊打手们的表情果然不好,却在夏府几十名护卫的目光下,老实离开了。
  夏冬雪趴在月柔耳边说了几句话,月柔点点头,便令一个家丁尾随着那些个打手从小路跟去。夏冬雪是不信家里有什么亲戚的,谁知道那些人是不是真的打手,她痛快给钱不过是为了尽快了却此事,但是也不会平白无故的就让人拿走那一百两。否则是个人都来夏府门口闹上一闹,顺带骗走点银子,岂不是让他们家成了冤大头了。
  夏冬雪见他们浑身脏兮兮的,便令月柔先带他们去内宅洗漱一番,同时令徐管事守在后院佛堂门外,候着母亲。她是家中姑娘,若那婆子当真是她家亲戚,也算半个长辈,总不好太过失礼,于是决定等母亲处理。
  过了片刻,蒋岚来到兰花苑,她刚刚听完佛法,脸上难掩一丝疲倦。
  夏冬雪心疼的走了上前,道:“母亲可是累了,要不然直接让人将那几位打发了吧。”
  从始至终,夏冬雪都认为那位妇人是在说谎,不过是被人逼得没辙了跑到他们家门口闹事。夏家宗祠里记载的清清楚楚,她父亲只有两个庶姐,还都已经亡故,上哪找出一个庶弟来?再说,她的祖父夏含墨,是夏伯侯嫡系二房三子,膝下子胥单薄,若真有除了父亲以外的男丁,怎么会舍得流落在外?若是父亲其他堂兄的庶子,就跟他们家更没有关系了,夏家有宗祠,宗祠里有主事的大长老,他们就算求助也求助不到他们门下吧?倒是蒋岚眉头紧锁,神情古怪,似乎对那位妇人的言辞颇有探究之意,立刻命人去请。
  夏冬雪前世此时已经不在江南,对于是否同样有亲戚来寻门一事,并不清楚,此时站在母亲身边,好奇的打量眼前的妇人。那位妇人经过梳洗一番,倒也精神不少,她穿上了母亲以前做过的旧衣,虽说是旧衣但是因为蒋岚从未上过身,依旧崭新如初。
  夏冬雪有些惊讶,她本来是让月柔带过去几件管事的夏装,怎么又变成母亲的衣服了?她见母亲十分善待于这位妇人,莫非还真是爹的亲戚不成?只是就算是爹的亲戚,依照她对母亲的了解,似乎她的态度委实有些太过好了。而且这妇人是一口云南口音,难道不是从杭州祖宅那边过来的?
  蒋岚没有理会女儿古怪的神情,而是仔细问着妇人关于家里的事情。那妇人名叫席秋月,来自云南省地的一个小山村,她爹是村上教书先生,从小认得一些字,有些体面,又生的十分轻灵便被村子里唯一的大户李家看上。这李家有一位李老太君,儿子却是个姓夏的,名字叫做夏子日。
  十年前,他们山村先是受了涝灾,又在同年夏天生了旱灾,一时间死了好多的人,夏子日带着家里仅有的钱财和她来杭州投奔亲属。但是因为一些缘由,再加上夏子旭的母亲杜氏尚在,夏家长老根本不认夏子日这个后代。夏子日从小虽然不说多么富裕,却是从未受过任何磨难和侮辱,一时间有些接受不了,异常堕落,沾染上了酒色和赌。还好宗祠里有一位二老爷偷偷联系了夏子旭,夏子旭考虑到两个人确实是血脉至亲,不管当时夏子日的母亲李氏犯了什么大错,终归是他们上一代的问题。而且李氏如今已经在旱灾中病逝,便委托那位二老爷在杭州备了两个庄子给夏子日过活。当然,碍于母亲的原因,再加上他确实和他没有兄弟之亲,便没有直接联系过。关于夏家这些旧辛,席秋月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婆婆李氏和丈夫都是被除了宗祠的,在理上早已经不再是夏家的人。
  后来夏子日一家凭着庄子的收成,倒也过了几年安稳的日子。虽然夏子日好赌,却也在席秋月节俭的经营下补了亏空,但是年前,夏子日生了一场大病,没几天就去了。因为他们家膝下无子,宗祠里一些人又见夏子旭从未和他们联系过,便起了歹心,先说是她不守妇道,要将她这个寡妇嫁出去,后来又说她家无子,要给夏子日过继个儿子来继承庄子。
  席秋月心中暗恨,既然说他们不是夏家人,又怎么可以替自己做主。只是当初夏子旭买庄子的事情碍于杜老太君做的十分隐秘,再加上那位二老爷已经去世,很多凭证她一个女人家手里也没有,那些人便仗着本地人的优势强抢了他们的庄子,将她和女儿赶了出来。她不知道夫君口中的兄弟到底是什么身份,才来到苏州没有一个月便被赌坊的人堵住,说是要让她女儿抵她夫君欠下的债,一时间她慌了神,无奈之余到处奔波打听,才知道夏子旭三个字在苏州如此有名……其实早在她来到夏府前都不敢确定这个夏子旭到底是不是和她家有亲的夏子旭,但是她已经没有别的选择,只好试试看了,只求这家的夫人是个心地善良的,可以帮助他们渡过难关。
  夏冬雪在一旁听的十分咋舌,没想到祖母和祖父那一代,还生出过这样的渊源。蒋岚始终面带微笑,但是那双清冷的眸底闪过几分若有所思。她听说夏冬雪让人跟着赌坊打手而去,心里十分欣慰,淡淡道:“我的雪儿考虑的还算周全,这事儿的背后,只怕不那么简单。而我们夏府,也不是那么好被人算计的主。”
  夏冬雪微微一愣,听母亲的意思,即便这亲戚是真的,这事背后也是还有事儿啊。不过转头仔细一想也觉得了然,十多年都没投奔的亲戚怎么这种时候却来了?要知道她爹这个布政使之位可是个肥差,不知道多少人惦记着呢。即便动摇不了她爹的位子,怕也想拉她爹下水,谋划什么。可惜她爹是死忠的皇帝近臣,根本懒得参与诸位皇子的夺嫡之争,这些人算计不到她爹的头上便开始在周围能算计的人身上下手段吧?
  夏冬雪瞄了几眼还不及她高的两位堂姐,这莫名其妙多出来的两个女子,若是她爹真放手不管,怕是日后更容易被人抓了把柄。这亲即便夏府不理,也摆脱不了被人家故意牵扯上的风言风语,而以她爹那以不变应万变的笑面虎性格,与其被人家拿捏了去,怕是宁可自己掌握主动的权利吧。更何况她爹当初既然会出手帮了夏子日一把,未必不是惦念着那一点的血脉之实。
  忽然之间,夏冬雪有些明白为何母亲对这位妇人会如此客气了。先把人稳住,再做打算。只要他们留在府上一日,还怕能被谁拿捏了去,她松了口气,自己太过小心了,她现在可不是无依无靠的孤女,而是有一个位高权重深受皇帝宠信的爹和一位出身名门,表面温柔似水骨子里却十分彪悍强硬的娘,她还总是小心翼翼的怕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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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夜后,夏子旭风尘仆仆的回到家里,却见蒋岚一副愁眉苦脸的神色,仔细一问,方知道了白天的事情。不由得聚起眉头,深思起来。
  “雪儿让人跟着那几个自称是赌坊打手的人,他们并非是本地人,而是住进了闹市的洪福客栈,我倒是奇了怪了,莫不是特意从外地赶来追债的,就为了三十两银子?”
  夏子旭缕着胡须,脸上闪过几分轻蔑,道:“怕是又是那些自以为是的人的安排。既然他们母女来了,便腾个院子先放他们住下。我当年给那个人采办的田庄是极好的地,那个人再不争气,好赌成性,也不至于连三十两都拿不出来,更何况你觉得那个叫做席秋月的妇人是个不管事的?”
  蒋岚想了一会,摇摇头,说:“倒不像那种傻人,而且两个姑娘小的不说,大的衣服虽然破旧,却有几分庄重,想是她娘应该教育的不错。”
  “既然如此,又怎么会为了三十两银子闹到胡同街市上来,怕是不过是顺水推舟,想着如此咱们便会帮衬着她一些。只是夏家在杭州本地怎么也是望族门户,虽然咱们一脉不怎么回去了,但是我绝对不相信大长老会允许族亲做出那欺男霸女,抢占人田的事情。这里面肯定另有缘由。而且据我所知,那个李氏的儿子除了好赌,也十分好色,嫡妻常年无男丁,怎么家中无妾?你再去好好问问那席氏妇人,若是真想得我所助,看在血脉的份上我虽然不能违背母训,让他们回归宗祠,至少还是可以保两个姑娘衣食无忧,日后嫁个老实的郎君。但是若她有别的心思,或者受人指使,我夏子旭也不会迂腐到怕了一个都被剔除出宗祠的亲戚的风言风语,而做事缩手缩脚。如今圣上龙体欠安,我本是他的近臣,若是此时出了让人疑心的事情,对日后至哥儿的仕途都有影响。我就算为了孩子,也不怕谁来戳这个脊梁骨。”
  “老爷……”蒋岚心疼的看着夫君,他们结婚多年,因为自己的身体缘故常年没有孕信,如今老来得子,夏子旭除了皇差一心扑到孩子身上,着实令她感动万分。连带着年少时那些荒唐的事情也懒得去计较什么,只求一家四口,过的安安稳稳,夏冬雪日后可以寻个好人家嫁了,而至哥像他爹一样,钦点个探花或者状元什么的,便是让她少活几年,也觉得十分安心。
  “你找两个妥当的人派去河南和杭州,看看到底是怎么一个情况。那人虽然已经不再是夏家人,但是两个孩子毕竟是我们这一脉的骨肉,若他们的娘是个老实的,你看着可以,便帮一帮吧。如果再分有那么一点算计的心思,趁早打发出了去。我可不想雪儿和至哥因为乱七八糟的亲戚,受什么影响。好像徐老爷似的,圣上再如此喜欢他,终究还是受了家族的拖累。不过他家的徐旺青倒是个好的,只要他爹现在不乱,一心忠于皇上,不乱做那墙头草,仕途必是一片光明。”
  蒋岚微微一笑,点了下头,像是想起什么,道:“老爷也喜欢那徐旺青?”
  夏子旭一怔,说:“温文尔雅,骄而不躁,有几分清流的情怀。”
  “那老爷觉得他和雪儿可般配?”
  “什么?”夏子旭似乎从未想过女儿的婚事,糊弄道:“雪儿才多大?夫人想的太远了。”
  “多大?年底她就过十岁生日了,想当年我十岁就开始管家,如果不是因为身子骨的原因怕是等不到老爷就嫁了呢。”
  “……”夏子旭一脸尴尬,似乎是觉得世上很难找到配得上自己闺女的男子,便敷衍道:“徐旺青不成,亲母不在,继母又是个年轻的,日后有一大堆隔肚子的嫡兄,岂不是很乱?我欣赏他的才华是真,却不觉得他足以匹配雪儿。再说,他也大了雪儿太多,从年龄上也是非常不合适的。”
  蒋岚好笑的盯着他一会,直到把一向自以为公正的夏老爷看的浑身发汗,干笑道:“我去洗漱了,此事先作罢吧,我还想等着日后退隐了带雪儿和至儿多走几个地方,足迹踏遍我大黎山水呢,怎么能轻易把女儿嫁了出去。”
  “你啊……”蒋岚赶到十分无语,这当女儿的,又怎么可能留在身边一辈子的……议亲要趁早,否则好男儿都被人定了去,何况是他们这种人家,低不成,高不就,最是难找。可是一想到夫君那仿佛要被割肉的神情,她的嘴角便不由得微微上扬,流露出一股幸福的感觉。他家这个老爷啊,总觉得自家姑娘年纪小,岂不知岁月如流水,转眼间就是一年又一年……
  眼看着端午就这么到了,天空才蒙蒙亮,夏冬至便准备好了穿戴,瞪着一双兴奋的眸子可怜兮兮的望着夏东月,不停的催促着她和母亲尽快出行,想要跑去江边看龙舟大赛。所谓龙舟塞,不过是在本地知府的号召下,一些比较体面的商户准备自己的木船,船上根据自家需求和特色摆满饰物,然后派几个好手划船比赛,看谁先到达终点,其实不过是图个过节的气氛。
  普通百姓可以去商户报名参加,而像秋日书院这样的学府,本身是没有参赛机会的,但是因为曹山长的夫人是尚记点心铺的亲戚,便和尚家相谈,获得了尚家的参赛名额。很多商户借这个机会除了给自己的名号宣传以外,同时也是为了拍拍知府马屁,搞的整个苏州是一片繁荣,官员与民同乐的景象,好不热闹……
  曹山长闲暇之余给学子们放假,允许书院的学生们竞选划船手,尚家卖了情面给曹山长,同时也为自家船队人员都是体面的秀才,未来的举人而赶到十分有面子,两厢情愿,一拍即合。苏孜丰身材高壮,很轻易的就获得了参赛资格。而徐旺青不好这口,只是站在江边的楼亭上远远观望。
  苏州河的江边,有三个饭庄,两座凉亭,此时都免费供有拜帖的人入座,当然,吃饭点茶还是要给钱的。而平民百姓们便站在江边直接观看。夏冬雪带着头纱,随母亲进了一座饭庄,上了二层,向远处望去,此时江边凛然是一副百船争艳的模样。其中秦氏药坊的龙舟简直就是一座大花船,船中间的长槽里盛满了泥土,种上了应景的鲜花,五彩缤纷的,哪里是为了来夺魁的,不过也因此吸引了大部分的眼球,让人印象深刻,死死的记住了秦家的名头。
  “姐,你看你看,那是我们书院的船!”夏东至兴奋地指着正中间的棕色龙舟。不愧是文人的审美,除了木头以外几乎无任何装饰,看起来极其简单,但是划起来应该会比较给力。
  “嗯嗯……”夏冬雪笑着应声,仔细招待着一同过来的夏家另外两名姑娘,夏琴和夏悠。自从上次的事情以后,蒋岚便将后院的藻春苑腾了出来,暂时让席氏和她的两个女儿入住。
  夏琴十四岁左右,夏悠不过九岁,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兴奋的看着窗外给各自商户加油的人们,嘴里似乎也很想喊点什么,却见蒋岚和夏冬雪都十分庄重的和其他人打招呼,便忍了下来。姐姐夏琴出门时嘱咐过她好几次,如今他们不比曾经,是寄人篱下,万万不可让人厌恶了去。
  通过一个月的接触,夏冬雪暂时对这两个人有了一个大概的认识,夏琴性子端庄,做事谨慎,就是有时候太过沉闷,想法很多,却从不会轻易表露出来。夏悠思想单纯,什么都表在脸上,很容易猜出她心里的想法,或许跟年龄有关吧。
  蒋岚受了知府夫人的邀请,要去主亭观战,便留下夏冬雪照顾至哥和两位夏家小姐,她走前不太放心,攥着夏冬雪的手,嘱咐道:“那席氏毕竟是你的长辈,一会要是有人上前问些什么,你盯着一下,别失了礼。”
  “嗯,女儿明白。”夏冬雪想起前几日父亲派出去的探子带回来的答案,对席氏有些膈应。她那日的话里虽然大部分是真的,但是关于父亲为他们曾置办的庄子的事情却说了谎,让夏冬雪十分讨厌。原来果然如夏子旭所料,夏家旁支轰席氏离开庄子,不是没有缘由。
  话说这席氏其实是夏子日的续弦,在她之前夏子日有过一个妻子和两个孩子,但是都死在了河南那场涝灾之中,夏子日太过伤感,才带着他们离开了家乡。而在杭州,夏子日也收了一门姓崔的妾氏。这位崔姨娘是杭州本地农户的女儿,为她生了个哥儿,不到三岁就病死了,其后又生了个姐儿,现在也不过才六岁。
  崔姨娘年轻时有个相好,前阵子死了媳妇回到庄子上,两个人旧情复发,又勾搭了起来。按理说,这事若是没人知道,等到夏老爷死了,崔姨娘是可以选择离开的,虽然名声不好,却也不会被说什么。但是偏偏此事不知道被谁捅到了夏家人耳边,连带着席氏名声也受了影响,再加上宗族里确实有穷点的庶房,在别人闲话下想以此为借口,将这两个寡妇卖了人家。不过席氏却非是好拿捏的主儿,一下子跑到了宗祠长老家里去闹,弄的流言蜚语到处飞,着实伤了夏家的脸面。
  最后长老出面主持公道,而席氏也知道她虽然守住了庄子,却是没脸在村上混下去了,便暗地里讨好宗祠的长老,将庄子便宜卖给了夏家嫡系大房。她收好银两,带着两个姐儿来到了苏州,原本是没打算投奔夏子旭的,不过是住客栈时,听人提起了这位传说中的嫡兄,才知道夏子旭如此体面,考虑到她家十四岁的夏琴,便舍了面子演了那么一出悲情剧。而那位崔姨娘比较惨,被席氏卖给了人牙子,至于那位六岁的姐儿,暂时还寄养在买她庄子的长老家里。夏冬雪不知道席氏为人如何,单冲她算计他们家的做法,便不太苟同。
  蒋岚似乎是看出女儿的心结,劝慰道:“雪儿,你还小,有些事情不太明白,为娘回去再同你细讲。今日这楼上都是城里有头有脸的女眷,你且照顾好两位姐儿,别丢了夏家的脸面。”
  夏冬雪回过神,郑重的点点头,是非轻重,她还是懂的,只是着实无法对这所谓的亲戚有什么好感。或许是因为前世的经历,除了父母和至哥,她真不觉得有谁当得起亲人二字。不过好在那席氏是个聪明人,知道自己理亏,如今见对方不追究此事,又收留了他们,便做事极其谨慎,老老实实呆在夏府,总是对蒋岚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似乎是想把话说开。但是因为近来府里事物太多,蒋岚没空应付她,便每次都打发走了,弄的席氏带着两个女儿每天过的战战兢兢,小心翼翼,不敢怠慢夏府的任何人,尤其是目前协助蒋岚管家的大姑娘,夏冬雪。
  夏冬雪有时候也觉得好笑,她不过是个九岁女童,但是那席氏见了她却跟老鼠见了猫似的。既然心虚,又何必做那荒唐的事情,她便是直接来投奔亲友,以父亲的脾气,也未必是会不收的。
  夏冬雪满怀心事的回到饭庄二层。看到席氏老实的坐在栏杆角落,旁边站着大女儿夏琴。夏琴因为父亲刚丧,不敢穿太过艳丽的服饰,便借了夏冬雪一件淡绿色的俗服,裙摆处镶了两朵白色的小花。蒋岚命人为他们量身定制的夏装还没有送到府上,又因为今日来者多是贵客,暂且让夏冬雪送过去了几间未曾上身的淡色夏裙。
  夏琴依着栏杆观望,目光停留在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此时,因为饭庄内皆是女眷,他们都摘了头纱,彼此相熟的人闲谈的聊了起来,夏冬雪被几位徐家的姐姐拉了过去,说了一些话。
  徐旺湘指着窗边夏琴,问道:“这位是不是你那远房的堂姐?”
  夏冬雪怔了一会,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若说是吧,他们的父亲至今不在族谱,按照大黎法制,他们可以算作没有亲戚关系,日后继承祖宅遗产分家之类的都和他们无关。可是父亲既然收留下了这两位夏家后人,便是默认了他们的关系,到底该不该称一声堂姐,夏冬雪自己也有些说不准。
  徐旺湘见她难以做答,岔开话说:“我瞧着这位姑娘不错,长的也十分可人。”她本是想夸上几句,却见夏冬雪似乎对那这个话题十分淡漠,便不再言语了。
  夏冬雪随着他们说了几句话,借口照顾至哥儿转身离开。这屋子里好多人偷偷瞄着夏府这头,背后里仔细议论着席家的两个女儿和那日的闹剧,夏冬雪自然清楚众人的八卦心思,既然堵不了人家的嘴,就当做没听见好了。
  夏琴一直暗中注意夏冬雪的行事,有模有样的学习着,生怕被人看轻了去。夏悠孩子心思,她年龄不大,和夏东至比较聊得来。夏东至觉得难得有人认真听他讲话,便一副长者的模样给夏悠细细解说这龙舟大赛,最后的话头自然落到了秋日书院的身上。
  “姐姐,快来看!比赛开始了!”
  夏冬雪笑着走了过去,宠溺的摸了摸他的头,视线越过围栏,看向了远方,只见那些龙舟越来越远,饭庄下面的吆喝声也越来越大,随着挥杆侍卫落下横杆,第一轮就结束了。然后还有第二轮开始,依次如下,经过了大概一个时辰的争夺,最终进入决赛的有八支队伍,其中居然包含了代表尚记点心铺出赛的秋日书院的学子们。
  一时间,二层饭庄里的姑娘们蠢蠢欲动了起来,要知道,这些女子们平日里极少有如此光明正大的去观看同等身份男子的机会,此时一个个也懒得矜持,都挤到了窗户边上,争抢好的位置。而旁边的落叶亭更是人声鼎沸,这个亭子里面大多数是官宦之子,此时此刻,也如同路边那些百姓般兴奋,为自己书院的同学们呐喊了起来。
  有的人,为了看的更加仔细一些,带上头纱,跑到了阁楼顶处的围栏边上,视线不由得从江边落到了亭子里面,那亭里面的少年郎们也有故意站出来向这头饭庄起哄的人。夏冬雪在嬷嬷的示意下也带上了头纱,夏琴见她如此行事,怕别人说自己轻佻,也急忙带了纱帽。
  经过几轮淘汰,很多划船手虽然非常兴奋,却已经是大汗淋淋。有些龙舟的选手已经是光膀子上阵了。秋日书院的几位学子虽然不敢那般□,却也是脱掉了长衫,倒是苏孜丰实在热的不成,连里衫也脱了,露出了健壮的胸部。
  “啊……”二楼的姑娘们表面惊叹,用手象征性的捂了下眼角,然后却继续是一副兴致勃勃的神色,更有甚者,干脆大大方方的欣赏,反正没有长辈看到,倒是随着小姐们出行的婆子们一个个愁眉苦脸,生怕回去挨说。夏悠和夏琴以前住在庄子里,虽然都是小姐的惯例,可是却未曾见过如此的场面,夏琴年长,脸上已经是红了一片。夏东至是在场不多的小男孩之一,原本他这个年龄也是要被轰到亭子去的,还是蒋岚见他实在是不想离开夏冬雪,便同意他留了下来。夏冬雪被挤了出来,夏琴自然不好意思在前面站着,也跟着出来了。两个人彼此对视,不由得笑了起来。这些大家闺秀,原来骨子里都如此彪悍。
  夏冬雪见东至跑上了阁楼,便跟着上去,夏琴紧随其后,她和夏冬雪都算个子高的,踮着脚尖望了过去,原本她是想帮助夏冬雪找至哥和悠姐儿的,却不经意的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顿时脸颊一红,急忙拉住了夏冬雪,喃喃道:“夏妹妹,你可知,嗯,那个身穿白衣的公子是谁?”
  夏冬雪被她莽撞的行为吓了一跳,顺着她的手望了过去,只见对过亭子的围栏处,站着一个消瘦笔直的身影,他似乎是被人挤到了角落,脸色平静漠然,嘴角始终挂着淡淡的微笑,如同春日里暖和的阳光,十分温暖。只是那长袍腰间别着的通透翡翠,在明媚阳光的映衬下,显得越发耀眼明亮。
  “你是说……徐旺青?”夏冬雪眼波流转,若有所思的观察着夏琴的表情。
  夏琴没想到能够得到一个如此肯定的答复,不由得愣了片刻,点了下头,怅然若失的自语道:“原来那人叫徐旺青……”
  “怎么,你认得他?他可是苏州第一才子,织造大人的嫡子。”夏冬雪随意说道,果然看到夏琴一副落寞失望的神情,喃喃着:“他竟是这么个……”顿时,她察觉出自己的失态,急忙打住,不再言语。夏冬雪却陷入了思考之中,要说这苏州城内的待嫁女子,怕是无人不知道徐旺青,可是这夏琴是刚从杭州过来的人,并且是很少出村子的小姐,怎么也会知道他呢?
  夏琴见夏冬雪不语,只是古怪的看着自己,怕对方瞎想认为自己不庄重,一下子脸色变得通红,求饶道:“好妹妹,你千万别瞎想,我只是觉得他有点像我和娘刚到苏州时遇到的一个,嗯,一个好人,但是也不敢肯定那人就是他。”
  夏冬雪不由得笑了,就冲徐旺青那永远的笑容和妖孽的气度,要说见过他的人能够忘记他是绝对不可能的。于是便琢磨着看来还应该派人去打听打听,这席氏来到苏州后到底经历了什么事情。
  龙舟大赛在一片欢声笑语下落下帷幕,秋日书院的学子们虽然闯进了八强,却终因为不太专业落了个决赛老末,第八名。不过,这对于平日里只知道四书五经的文人学子们来说,已经算是极好的成绩了。于是,挥杆护卫才刚放下旗杆,便有许多身着素服的体面小伙们将参赛的划船手团团围住,一口一个者也,一会一个之乎的赞美起来。夏东至想下楼挤过去,却被夏冬雪一把拦住,禁止道:“下面人多乱杂,你这么小个儿,再被人弄倒。”
  “哦……”夏冬至不情愿的扭捏的站在阁楼上,表情十分委屈。
  夏冬雪一个不忍,劝解道:“这样吧,若是曹山长晚上要给他们举办庆功宴的话,我去与母亲给你讲情,让你参加可好?”
  “好啊好啊!”至哥儿一下子又活了起来,围着姐姐直打转。
  “呵呵,贪玩的小东西。”夏冬雪捏了捏他高挺的鼻梁,见一旁的夏悠满脸的倾羡,转头道:“悠姐儿也想去?”
  夏悠没想到夏冬雪会问她话,平日里她在姐姐和娘亲的嘱咐下,在这个管家妹妹面前,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的,此时小脑瓜如同木了一半,呆呆的点了点头。
  “悠姐儿是女孩子,去不得的。日后城里小姐们的聚会,倒是可以带你去玩。”夏悠似懂非懂的继续点了点头,一双大眼睛偷偷瞄向了姐姐,生怕回去挨说。其实她明明比夏冬雪的生辰要大,却因为没赶上家里最好的年景,再加上她娘那会子正跟妾氏斗的火热朝天,把孩子的教育和培养问题给耽搁了,后来姨娘的小弟弟没了,她爹大发雷霆,对她这个二女儿,还不如姨娘生的小女儿好,从而养成了一副唯唯诺诺的性子。
  “琴姐姐,龙舟赛结束了,知府晚上可能会摆宴,你可随我一起去参加吗?”夏冬雪不过客气的邀请,这种聚会若不是她母亲推卸不了,她本是懒得参加的。如果夏琴他们要回府,不如趁个借口和娘请假,一起回去算了。
  夏琴眼波微转,似乎是在想什么事情,洁白的牙齿咬着下唇,红着脸道:“若是……若是雪儿妹妹不嫌我们聒噪,便等晚宴结束后一起回去。”
  “啊……”这意思是想要参加了?夏冬雪急忙敛起诧异的表情,见夏琴的视线总是不经意间向对过的亭子望过去,便明白怕是这姑娘想借着聚会打听下关于徐旺青的事情吧。这样也好!让她了解了徐旺青的身份地位和家族的期望,怕是会知难而退了吧。少女情怀谁都有那么一点点过多的希翼,但是也要看自身是否有那个福分承受的起。尤其是徐旺青那种柔和的公子哥,最容易让人误会了去。不知为何,夏冬雪看着眼前双手紧紧攥着手绢不知所措的女子,便想起了前世的自己,岂不是也就因为平日里被三哥哥多关心了几回,便芳心暗许了?
  夏冬雪没来由的一阵庆幸,当初自己真是瞎了眼睛,才会喜欢那种油头粉面的公子哥儿。即便前世没有宁国公府的秦小姐插了一道手,她如愿嫁了过去,面对那般苛刻的婆婆和三堂兄屋子里一群没大没小的年轻丫鬟们,早晚都会积郁而终。
  还好还好,如今她的审美观念得到了升华,这男人啊,光长的好看是没有用的,关键是可以护住自己的媳妇,而不是处处留情,自以为是的温柔似水。虽然她不了解徐旺青的人品怎样,但是就冲他让全苏州城的姑娘们都对他怀有期望,便不是她夏冬雪的理想夫君。
  突然,夏东至一个跳跃,登高到了桌子上,吓了夏冬雪一跳,她急忙按住他。却见至哥伸出自己的小短手,冲着围栏外面使劲的挥了挥。夏冬雪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顿时脸上红了一片。好你个苏孜丰,没事跑过来叫至哥名字作甚。
  整个饭庄沸腾了起来,有那矜持的小姐们急忙后退了好几步,分别带上头纱,又跃跃欲试的想向前观望,因为在苏孜丰身后,还站了一群秋日书院的炎炎学子,此时一个个兴奋的跟吃了猪血似的脸红脖子的玩什么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取之有道的把戏呢。
  夏冬雪前世是个足不出户的病秧子,没有经历过如此的热闹景象,一时间觉得有些羞,又因为今日场合特别,没人那么注重礼节。连带着鼓起了胆子也向前凑了凑。此时,有一名蓝衣书生被一群学子推了出来,夏冬雪莫名其妙的同时,却发现二楼饭庄有人坐不住了。她顺着楼梯口望了下去,只见一名身穿粉色衣裙的姑娘捂着脸跑到了角落,周围几个闺蜜跟着笑了起来。夏冬雪仔细想着这城中小姐,方记起这人是前翰林院编修,近来刚刚来到南方上任的王通判家的大姑娘。她和她不是很熟悉,只是通过徐家姐姐介绍过罢了。记得他们都说她是定了亲的,年底出嫁,莫非那人是……
  别看秋日书院的学子们平日里都是文邹邹的模样,如今兴奋起来也有些不分场合,大叫起了同僚的名字谢元,原来这名被推出来的蓝衣男子是谢州同之子,其父和王通判是同年的进士,又都曾留翰林院,便给孩子们定下了娃娃亲。如今王家借着上任之机,来到苏州,打算等谢家姑爷在赴京考会试之前,把姑娘嫁过去。所以谢元便成了这届童生里唯一一个进京前便要成亲的年轻男子,平日里经常被同学们调侃。此时此刻,因为刚刚比完赛的缘故,谢元的衣衫有些湿漉漉的,头发紧紧的贴着后脑,又被同僚们故意推到了饭庄楼下,白皙的面容羞红一片,感到万分的不知所措。一双清明的大眼睛不好意思的抬了起来,却在望见那粉色衣衫一角的时候,又急忙垂下。
  王家大姑娘何尝不是既羞愧又兴奋,她本是从未见过谢元的,只是在京中便知道自己和妹妹们不同,她那亲事是还在肚子里便定出去的,这回随父亲来到南方上任,自然也想见见那未曾谋面的夫君,只是不曾想到,竟是如此的场合,如此的样貌,虽然她看不清楚那男孩的具体容貌,却依稀可见那个湿漉漉的衣衫下挺直的背脊,和那明明应该是瘦弱的却又让人觉得宽阔的臂膀。顿时,一颗心如小鹿乱撞,冲着众位姐妹们,求饶道:“我,你们,你们万万不可推我过去。”
  夏冬雪见她那模样也忍不住笑了,楼下那群小子不知分寸的把谢元挤出来了,他们一群女子可不会做出这等伤门面的事情。主亭那边有人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派来了个老师把这群小子训斥了一番,但是因为比赛的热闹气氛,那老师似乎也不是真有意生气,待下面清理干净了以后,姑娘们才敢从角落里出来,各归各位。只是因为刚才楼下的疯狂,还是忍不住津津有味的议论了起来。按理说如此出格的事情,本应被人鄙视,却因为今日特殊的氛围,竟是有那怀春的少女好不羡慕王家姑娘,虽未出嫁,却知郎君心意,岂不是美事一桩。
  不知道是不是夏冬雪自己的错觉,她觉得楼底下那个才穿上白衫的苏孜丰,故意在那里站了好久,直到人都走干净了还冲着楼上挥了挥手,挤眉弄眼的真是讨厌。
  “至哥,日后你少跟苏家少爷接触……”
  “啊……”夏东至不明白姐姐为何突然有此言语。
  “他……”夏冬雪脸色微红,小声道:“虽然比赛场合不计较穿着,但是脱了外衫总是太过,嗯,孟浪……”夏冬雪艰难的说出这两个字,生怕被人听了过去,戳了下夏东至的额头,叮嘱着:“你可不能学他,否则就小心你的屁股。”
  “哦哦哦……”夏东至不置可否的点点头,他倒觉得男子汉孟浪一些又怎么样了,瞧瞧苏大哥那满身的肌肉,想起来就是一阵羡慕。
  “姐姐,过了年我想让娘亲也给我请个武师傅。”
  夏冬雪垂下眼眸看着弟弟一脸兴奋的模样,抓住他的语病,问道:“也请?”
  “呜呜……”夏东至执拗半天,承认道:“苏二哥从小就学武,现在身子健朗,书院里也无人敢欺负他。”他想起姐姐才说过远离苏孜丰,急忙补充道:“徐家也有自己的武师傅哦。”
  “哼……”夏冬雪佯装生气的瞪了他一眼,实际上却满是赞同至哥儿的想法。夏东至和她一样,身子骨都不太好,若是平日里练习下武术,倒也可以强身健体。只是以他父亲那文人的性格,怕是会觉得耽误孩子学习,看来该好好筹划一番。
  入夜后,知府大人家里筹办了晚宴,夏冬雪带着夏琴,夏悠两个姐儿陪母亲一同出席。席氏想起了自己前阵子在夏府门口闹的那一出戏,觉得若是她也去了,反倒是给两个孩子拖累了脸面,便说头疼,先行回府了。原本夏琴应该本着照顾母亲的心思一同回去,却因为实在惦记着徐旺青的事情,硬着头皮没有接话,倒是让蒋岚有些吃惊,她一直觉得这个孩子是个懂事的明白人,今日是怎么了?她仔细审视了下她的表情,发现这孩子脸色微红,眼神迷离,莫不是在这龙舟会上看上了哪位书生才子,才执意留下来?若真如此,倒也并无不可,老爷说了,与其让别人利用了这对母女,不如他们为姑娘找门婚事,也算是了却了席氏的心思。要知道席氏脸皮厚的找上门来,还不是为了自己的姑娘,她一个不缺钱的寡妇,又有何求?
  若是让夏冬雪知道了母亲的想法,怕是会越发佩服蒋岚,她这还没跟母亲说夏琴打听徐旺青的事情呢,母亲便可以猜个八九不离十,只能说姜还是老的辣呀……
  只是不知道,若是蒋岚听说夏琴看上的是自己中意的女婿徐旺青,会作何感想……至少连夏冬雪这个不太关注徐旺青的人,都觉得夏琴的心思怕是会竹篮打水一场空,痴心妄想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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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慌(一更)
& & 因为宴会在秋知府的府邸进行,招待夏冬雪一行人的自然是知府家的小姐,名字唤作秋往日。夏冬雪平日里说的上话的主要是徐家小姐,再加上徐大人和夏大人都曾是显赫一时的状元郎,自然而然的把他们安排到了一桌,夏琴听说对方姓徐,又是织造大人家的小姐,顿时脸上爬上了几抹害羞的情绪,说话做事变得十分小心,怕被人看轻了去。
& & 夏冬雪好笑的看着夏琴一副想要参与其中,又不知道如何启口的模样,心中怕她问的太过露骨,丢的是夏家面子,便主动推波助澜,冲着徐旺湘,热情道:“湘姐姐,听说徐大哥年底就要赴京赶考了吧。”
& & 徐旺湘点点头,说起自己的嫡亲哥哥,那是她最自豪的事情,便爽快的说:“我爹本想让他继续留在苏州,等满了十六岁后再赴京考会试。只是曹山长说,他昔日好友是京城国子监的老师,十分欣赏哥哥的文章,觉得若是孩子年纪尚小,不适合立刻入仕,倒不如以贡生的身份入国子监读书。”
& & “哦……”夏冬雪笑了两下,视线在夏琴脸上停留了一会,果然看到她那既向往又落寂的复杂神色。其实她真的不懂,凭什么只为那一面之缘,就会放心暗许?
& & 京城国子监是黎国的最高学府,它和秋日书院这些靠着山长名头而成立的知名学院不同,是隶属于国家的。规定必须贡生或者荫生才有资格入监读书。所谓荫生即依靠父祖的官位而取得入监的官僚子弟,此种荫生亦称荫监,也有部分皇商通过各种人情关系,那钱捐到的监生,通称例监,亦称捐监。所以国子监并不是所有文人的最佳选择,凡是乡试落第,无望参加会试的官僚子弟会比较偏向走监生之路。也就是说,国子监大都是失意之人,像徐旺青这种人才,完全没必要入国子监读书,而是可以直接参加会试的。
& & 只是徐老爷想的比较远,觉得如今朝堂形势十分不明朗,若是儿子此时入仕,极有可能被卷入夺嫡纷争,要是站错队伍,或者被同僚牵连,实在是太过冤枉。并且徐家并无人丧事,以何种借口拒绝赴京赶考也是个问题,便认同了曹山长的想法,先让徐旺青以贡生身份入国子监读书,了解下京中形势,参加三年后的科考。届时徐旺青也不过十六岁的年龄,完全不怕被耽误前途。若是能赶上新皇登基,参加殿试,被钦点个状元探花之类的,更是美事一桩。
& & 不知为何,徐家姐妹在说到哥哥上京的时候,眼神若有所思的掠过了几次夏冬雪的脸颊,让夏冬雪一阵心寒,怎么,明明尚未入夏,她却会觉得满头是汗呢?一股不太好的预感遍布全身,想起去年此时,自己已经抵达京中,不管她的重生到底是因为什么,却实实在在的改变了整个夏家的命运。那么这赴京一事,可会推迟几年?又或是因为别的缘由,再次重演。
& & 徐旺湘顿了一会,看夏冬雪不再接话,知道她是个图安稳的主,又见夏琴在一旁总是唯唯诺诺的想插话似的,便客气的问道:“夏琴姑娘今年几岁了?”
& & 夏琴从刚才的介绍中已经知道徐旺湘是徐旺青在家中唯一的嫡妹,本着亲近之心,表现的越发温柔恭敬得体,轻声道:“过了中秋便是十四了。”
& & “哦,那我要称你一声姐姐呢。”徐旺湘捂嘴淡笑,心理却十分诧异,她一直以为自己比夏琴大呢。因为夏琴的外貌是典型的江南女子,个子不高,身材瘦弱,小巧的脸颊配上樱桃般的红唇,苍白的面容上镶了一双水汪汪的眼睛,让人看了,便不觉得想要去怜惜。她想了片刻,找话道:“不知琴姐姐平时都做些什么。”
& & 夏琴抿着嘴唇,雪白的脸蛋上有一朵淡淡的红晕,轻声道:“有时在家中绣绣花,画会画儿,也有时看。”其实绣花画画是真,倒是极少的,她父亲那样不争气的人,母亲又出身农户,自古讲究女子无才便是德,请的先生是村里的秀才,主要是为了让她认个字罢了,怎么会认真教她读书。可是夏琴见桌子上的姑娘们个个都是出口成章,诗词书画样样精通之辈,便扯了个小谎,她终归是不想那人的妹妹觉得她庸俗。
& & “这样子啊,不如我们玩个游戏,接诗词可好?”徐旺湘起头,原本她听说夏家两个姑娘早期在村庄上生活,会不爱这口,便一直未提。
& & 夏琴一听,顿时脸色发青,别说接诗词了,便是接句她也是不拿手的。夏冬雪看出了她的窘迫,又觉得她此时的表现多半代表了夏家的脸面,只好故意拿自己打岔,笑着说:“湘姐姐你饶了我吧,我对这些个东西最不感兴趣了。”众人在苏孜纯曾经刻意的重伤下,多少知道夏冬雪是个不爱诗的主,倒也无人真笑话她什么,现在看她如此坦白,反而觉得夏冬雪这个丫头不做作,又十分爽快,让人喜欢。
& & “呵呵,我这不是看你们都闲着无聊,才提议的,若你当真不擅长,便出个点子,若好,我们放过你,出的不好,你今日就只好出丑了。”徐旺湘自然不真以为夏冬雪会怵什么诗词,她倒是常听至哥到处夸自己姐姐诗词了得呢。更何况以夏家那样的门风,怎么会教出不善诗词的孩子。只是有人喜欢在这种场合拔个头筹,有人就偏不喜欢出风头,或许夏家姑娘就属于那后者吧。
& & 夏冬雪无语的望了一眼夏琴,后者紧张兮兮的攥着她的衣袖,美美眸求救似的看着她。无奈之下,夏冬雪胡乱想了个法子,尴尬道:“不如这样,咱们玩猜字可好?”
& & “你不擅长诗词,就擅长猜字啦?”有人打趣道,分明是想看看夏冬雪的实力,状元郎和侯门女的女儿,怎么会水平太差呢。
& & “我还没说完嘛,咱们这桌上有几个才刚刚开蒙的,猜字简单,玩起来快捷,岂不是很好?”而且即便猜错,也顶多是个智商水平,不会扯到读书上面去。众人看了看夏冬雪身边的一脸不自在的夏悠,心中了然,这孩子年龄不大,怕是没怎么读过书,便同意了猜字之说。
& & “既然是夏妹妹的提议,不如你来做个东道。”
& & 夏冬雪眼波微转,淡淡道:“我的谜面只有八个字,左七右七,横山倒山。”她语音刚落,便见夏琴嘴角微扬,便知她已经悟出答案,左七右七是个女子,山字横放,出字倒写是个帚字,合起来便是“妇”字。夏冬雪想给夏琴伸过去一支橄榄枝,却被徐旺湘的笑声打断。
& & “冬雪妹妹不认真,还是看不起我们?既然这谜面简单,便不能以字作答。”
& & “湘姐姐的意思是?”夏冬雪扬眉,看到知府家的千金秋往日挨桌说话,已经快到了他们这一桌,心里略有决断。
& & “不如便以对应对。”
& & “好啊,以句应句,以谜破谜。”两个姑娘同时附和,夏琴佯装玩着手中珠链,立即低下了头,不想再做回答,她虽知道答案是妇字,却不知道该如何以谜应答呢?与其冒险出错,不如老实呆着好了。徐家姑娘要不在的话,她还好意思舍出面子,如今徐家几位姑娘都在,不论嫡出庶出,皆是那人的身边之人……想起徐旺青,想起那日在路上的举手之劳,夏琴的心里就莫名的燃气一股说不出来的火花,烧的她满脸通红。
& & 夏冬雪一直观望着她的表情,此时见夏琴垂下眼眸想着什么,似乎是无意于出头,便安然的等着秋姑娘插话。果然,秋往日来到了他们这一桌,她一身淡黄色的锦袍绣裙,映衬在夜色的月光之下,闪闪发亮。
& & “几位姑娘好雅致,竟是玩起了猜字游戏,还要以谜应谜?”
& & “怎么,你来应下夏姑娘的谜面?”徐旺湘和秋往日年龄相当,平日里关系极好,说起话来带了几分调皮。
& & “呵呵,你就想着我出丑,不过我偏偏不让你称心,如果刚刚我没听错的话,夏妹妹的谜面是‘左七右七,横山倒山’?”
& & “哎呦,瞧我们往日妹子的耳朵多尖,这大老远的都能听到。”徐旺湘捏了捏她的手心,打趣道。
& & 秋往日是主人,自然不会轻易动怒,她又和徐旺湘是闺蜜,便瞪了她几眼,笑着说:“你这个讨人厌的,怎么今日竟想着拆我台呢。”
& & “谁让你今天是主人,我是客人,必然要被你让着一些,我若是失去了这个欺负你的机会,以后去哪里找呢。”
& & “哼,你就嘴硬吧,瞧下次我去徐府做客的时候怎么跟你闹呢。”秋往日嘴上气哄哄的,眼里却满是笑意,她看着众人,启口道:“我这里倒是有个谜面可以对夏妹妹的谜面,你们听听可好。”
& & “好啦,你就直接说吧。”徐旺湘不客气的打趣道。
& & 秋往日环视一周,吟道:“一上一下,春少三日。”夏冬雪一琢磨,便猜出谜底,脸上不由得挂上了几分笑意,这个秋往日,还真是有趣。
& & “好一个一上一下,春少三日,你这调皮的倒真是和夏姑娘凑成了一对。”夏琴没听出其中奥妙,只是好像明白了似的随着众人笑了起来。
& & “一上一下是二字,春去三日余人字,合为夫字,一妇一夫,凛然一对,秋姐姐的谜面应的极好呢。”夏冬雪见秋往日的目光在夏悠身上打转,而后者完全是置身事外完全不懂的表情,她不若夏琴老道,丝毫不会掩饰自己的心事。夏冬雪索性直接点出了谜底,省的连带着夏家被笑话了去,下次出门一定要和夏琴商量好了,她即便想要亲近徐家姐妹,也要掂量下自己脑里的东西,若真不是拿手的,趁早少说少错,莫要弄成今日这般尴尬,需要她出头来打岔。
& & 这在座的谁比谁傻到哪里去,你几斤几两,心里都明白着呢,不过是面上故意耍你,丢的也是夏家的人。她爹表面风光,攥着盐吏的肥差,又顶着天子近臣的名头,无人敢得罪。可是在这江南,又有几个跟皇帝是真了心的?谁都当夏子旭是个刺头,早就想连根拔除了。再加上大皇子年岁高涨,三皇子也大了起来,江南官场蠢蠢欲动,除了她爹这种死忠派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谁家不是多留了两手,等着做新帝的心腹!只是夏冬雪是活了两世的人,她知道最终登基的既不是如今手握实权的大皇子,也不是皇上宠爱外戚势力颇大的三皇子,而是名不见经传的实干派二皇子。这也导致了二皇子刚刚登基的那几年,每个世家都小心谨慎,闻风变色,别说京城士族,就连这江南官场,许多百年望族都被连根拔起,抄家灭族的不在少数。还好他们夏家没有参与到夺嫡之争,虽然和二皇子没什么关系,倒也可以保得全身而退。不过这一世母亲似乎有意结交大公主,但愿这不是什么坏事……
& & 夏琴见夏冬雪的脸上虽然一直在笑,眼底却多了几分深沉,知道今日错在自己,若不是有夏冬雪打混,怕是肯定要出丑的,一时间既感叹自己才疏学浅,又埋怨自己为何要争那一时之欢?可是那叫做徐旺青的白衣公子,真的只能是她生命里的无缘过客嘛……
& & 秋往日和众人一阵寒暄,便打算起身离开,临走前小声在夏冬雪的耳边说:“夏妹妹临走前记得跟我打个招呼,我有几样东西要拖夏妹妹带给王家姐妹。”
& & 夏冬雪心里一惊,王家姐妹?巡抚大人家的姑娘王紫、汪涵吗?只不过年前巡抚王大人任期刚满,回京述职,怎么秋家姑娘拖她带东西。她不记得自己要上京啊……一时间夏冬雪满脑子混乱,便点头应了。这话不会空穴来风,前世的自己此时已到京城,可是这一世的自己母亲尚在,难道还要去一趟京城不可?她回去可要好好问问母亲,是不是近来太过繁忙,她错过了一些事情。不过在那之前,她还需要问清楚另外一桩事情,否则总是这么雾里看花似的,日后出事,都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 & 夏琴见秋往日走了,便急忙过来拉住了夏冬雪的柔夷,感激道:“谢谢妹妹今日救我。”
& & 夏冬雪听她提起此事,满心里都是不痛快,便不冷不热的回应:“琴姐姐姓夏,我也姓夏,琴姐姐丢了脸面,我又能好到哪里去呢。虽然这话我问有些唐突,但是还请琴姐姐将你和那……就是徐家公子所谓的一面之缘,到底从何而来?”
32、慌(二更) ...
  夏琴不曾想到夏冬雪会问的如此直白,一时间慌了神,垂下眼眸,死死的攥着手中的手帕,似乎在犹豫着到底要不要以实相告。夏冬雪见她不语,消瘦的身影在夜风中带着几分落寞的摇摆,着实让人看着心疼,可是她又没有欺负她什么,至于弄的如此吗?便下了一剂猛药,淡淡道:“好吧,琴姐姐既然不愿意告诉我,我便不再问了。只是此事事关夏家门面,我怕琴姐姐日后冲动下做出什么错事,却是不能不将我知道的告诉母亲的。”
  夏琴一听夏冬雪要告诉蒋岚,急忙拉住了她的手,声音带着几分哀怨,幽幽道:“好妹妹,你莫想歪了,我和那位公子真的没有什么。”
  “我自然知道你们不会有什么。”夏冬雪恼怒,徐家乃是名门望族,徐大人又存了保儿子仕途的心思,怎么会不从小便仔细教诲他,这样人的品性哪里会和夏琴这种背景的女子牵扯不清。夏冬雪担心的是,人家徐旺青根本不记有夏琴这么个人,而夏琴还眼巴巴的妄想着什么。女人不怕傻的,就怕没有自知之明的。她一直觉得夏琴是个懂事的,她娘也觉得这孩子若当真是配给农户,有些糟蹋,存了为其挑门好亲事的心思。席氏不要脸面的攀上她家,不就是为了孩子的婚事吗?若是此时,夏琴做出什么逾越之举,又或者让别人说出几句闲话来,众口铄金,不单单是夏家的脸面,也可能毁了她一辈子的大事,还让父母添堵。
  夏琴不是那种心里没数的姑娘,自然是看出夏冬雪的怒意,她撇开脸,记忆回到了刚和母亲离开杭州老家的那几日时光……
  “冬雪妹妹,我与你们不同,家里虽然吃穿不愁,父亲却是个不管事的,姨娘又生了儿子,若不是……”她顿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道:“若不是那个哥儿去的早,今日我和我娘还指不定是怎样落魄的光景。”
  夏冬雪心里知道农村的庄家户和官宦不同,没有儿子的妻子地位十分尴尬,就算是宠妾灭妻的事情也屡有发生,这种事情要是告到了官府自然会惩罚家主,但是却不如官宦家眷那般妻妾等级分的森严。要是彻底开罪了自家男人,便是一项你无男出就可以将你打发走了,村长也不会多说什么。毕竟种地需要男丁,更何况是席氏这种从云南逃灾的外来户,根本没有娘家可以依靠,就越发显得没有地位。难怪席氏才死了丈夫,宁可贱卖庄家讨好宗祠里的长老,也要把那位姨娘卖了泄恨,可见平日里没少受什么侮辱欺负。
  “爹在夏家是那么个……那么个的背景,我们住在夏家村里难免受人指指点点。幸好有夏大人早年的帮衬,给我们家买了田地,在娘的勤俭持家下倒也过的丰衣足食。还为我和悠姐儿请了先生,学习画画和绣花……其实我以前没觉得爹在世的时候有什么好,但是爹一不在了,才知道家里没个男人真是不成。庄上有那么几个穷一些的亲戚不知道受了谁的蛊惑,上门轰我们离开,还拿着姨娘红杏出墙的证据,企图将污水泼到了娘亲身上,将她卖了,着实吓坏了我和妹妹……”
  夏冬雪见她眼圈红了,急忙帮着擦了下眼角,见桌子上的徐家姐姐已经去了邻桌说话,便拉着夏琴起身离开,走到了不远处的树下,淡淡道:“你慢慢说,别着急,我知道你心里的苦,只是这和徐旺青有什么关系呢……”
  夏琴红着眼睛,哽咽了两声,轻声说:“当时我娘没辙,又怕一群男人闯进家门,于我和妹妹的名声不好,便忍气吞声,容了他们,带我们离开了庄子。暂时将我和悠姐儿安置到了城里的客栈,然后娘亲独自一人去宗祠寻求帮助。只是那群人总是不依不饶,似乎是不把娘拿了回去便不放心似的,在我们不知情的情况下一路追到了城里。”
  “这落魄亲戚到底是哪一房的,改日里我寻摸母亲去问上一问,按说夏家村有长老坐镇,虽然比不上祖宅那边规矩多,却也出不了这样混的人吧。”
  夏琴抿着嘴角,点点头,说:“谁知道他是怎么想的,那人叫做夏子晟,是老侯爷庶出五房的后人,因为他家孩子多,倒也确实没分到什么良田。后来我们听长老说,他家儿子得了肺痨,这病死不了却拖着身子,消耗银子,当时又有人窜等他,才想到了抢我家的房产,闹了过来。其实平日里我们虽然不亲近,却也处的可以,就是不知道谁那么狼心,竟是跑到他那去出这种骚主意……害的我们流落街头,根本不敢回到村里。”
  “这么说来,确实是有人煽风点火了?”夏冬雪想起母亲担心席氏被人利用了去的那些话,不由得暗自沉思起来,或许将这个母女二人养在夏府,于父亲来说,也是最安生的。
  “可不是嘛,只是我娘毕竟是个女子,能力浅薄,大长老后来代夏子晟同我们道歉了,我们便不好再追问什么。要说我和徐家公子的……嗯,缘分便是起于那家客栈。”
  原来这还不是在苏州的事情,竟是在杭州。
  一时间,夏冬雪想起了他们不也是回杭州过的年嘛?当时徐旺湘身子不好,要去灵隐寺烧那第一柱香,徐旺青也跟了过来,莫非是那时,他们便见过了。只是这在夏琴眼里的缘分,不知道在人家徐公子心中,又是个什么东西。
  “你们在客栈里见面了?”夏冬雪直奔主题,她不过是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让这位姑娘念念不忘,死心塌地似的要等待着什么。
  “哪里,哪里能见面呢。”夏琴急忙否认,古怪的看着夏冬雪,解释道:“以徐公子的人品,自然不可能轻易和我,我这种女子搭话,冬雪妹妹你莫因为我,我的言辞,而误会了徐公子。”
  夏冬雪一阵无语,这是个什么状况,她倒是真的急着为心上人辩解,只是您这个态度,不让人误会了才怪。夏冬雪不由得反思自己,如果不是活过了一世,看透了亲人间的冷暖,她是否也会如她般是个思春少女,仅仅因为某俊男才子一个宽慰的眼神,便会深陷其中?
  “那些恶人后来闹到了客栈,当时我娘正巧去求宗祠的长老们了,不在房里,那时只有我和妹妹,我们都是未嫁的姑娘,不敢出门,客栈老板怕了那些个人,便想让我们退房离开,若不是当时有徐公子为我们解围,怕是,怕是我今日都无法站在冬雪妹妹面前。”夏琴哽咽的道出,眼底满是委屈和恐惧,她年满十四,尚未议亲,若是被人知道出过这种事情,别说是书香门第的人家,就是商户都会嫌弃她。更何况那群恶人还指不定如何置办他们两个手无寸铁之力的姑娘呢。这么说来,她感激徐旺青倒也说得过去,只是,若救他们的那个男子不是徐旺青那种温文如玉的公子,而是个矮矬子,或者门口卖烧饼的,她还会如此念念不忘,甚至起了以身相许的心思吗?想必这种举手之劳的事情徐旺青这辈子没干过几十次,也有八九次……
  夏冬雪突然对自己有些不耻,她是怎么了,自从重新活过来以后,就变得刻薄起来,凡事总往坏处想,只是怕徐旺青要真长的和武大郎一般,她不信夏琴还会有此种心思。
  “所以呢,琴姐姐想,额,你是想报恩?”
  “这个……”夏琴脸带红晕,垂下眼眸,不太好意思的说:“其实我就是想当面和他亲口说一声谢谢而已。”
  “然后呢?”夏冬雪直直的看着她,说一声谢谢?合着当初徐旺青连给他们说谢谢的时间都没给,不过转念一想也对,这对于夏琴来说是天大的事情,对于人家徐旺青来说不过是跟吃了顿便饭似的,没准还生怕被谁缠上呢。这好人真不是随便能当的……
  “然后,然后我,我还没有想过。”夏琴攥着手指,满脸通红。
  “没有想过?”是真没有想过,还是明明起了那个心思却不好意思说出来呢。
  “琴姐姐,有句话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不过看你此时的模样,想必是,嗯,想必是对那位徐家公子有些动心吧……”
  “唔……姑娘别误会我……我不敢奢望的……”夏琴结巴道,眼底却是向往的神色。
  “你既然知道是奢望,又何苦表现的如此?”夏冬雪一脸正色,不快道:“你可知刚才的行径会给夏家带来怎样的麻烦?徐家虽然与夏家关系不错,却并非能容得下有人惦记他们家的嫡子。”夏冬雪没直言的是,若是夏家嫡女有意和徐家结亲,或许徐大人心里还算乐意,你一个投奔来的不算亲戚的亲戚,爹娘又是那种背景,要是让徐家姐妹发现了,还不得往死里踩你,暗地里说你痴心妄想,让你绝了心思。
  夏琴眉头微掬,脸颊通红,气息缭乱,想要解释什么,却无从开口。
  夏冬雪看着她一脸不争气的模样,继续冷声道:“我不是想棒打鸳鸯,而是你也听到了,徐家对徐旺青期望极高,以他的学识不出意外早晚会走到殿试,到时候被钦点了状元探花之类,又岂是琴姐姐可以妄想的。或许你确实只是想表达自己的感谢,只是那人当初都没应了你的谢意,如今你又何苦自己往里套呢?这事要是被传了出去,你让自己何以自处?你让你娘如何挂心,你又让我娘怎么去帮你议一门可心的亲事。更何况我爹是身高权重,树敌不少,无数双眼睛都想挑出他的错处,万一有人拿你的事情做文章,连带着丢了门面的便是我们夏家。我,悠姐儿,至哥都会受到影响。”
  “我,我,我真没想那么多……”夏琴一阵恼羞,她不过是惊讶于还能遇到那位公子,觉得缘分至深。她不过是想打听打听他的事情,也不过是有那么一点点希翼那人记得自己,他们之间不是萍水相逢而已……
  “罢了,这种事情别人劝是没用的,希望你自己可以好好想的清楚,我一直觉得琴姐姐外貌清秀,端庄大气,不会做出那出格之事。希望到时你的所谓谢意,不会被别人误解成私相授受,否则……便是耽误了你自己的一辈子。”而且夏家也绝对不允许这种事情的发生。后半句话夏冬雪咽到了肚子里,她决定一回家就告诉母亲,让人盯着点夏琴。虽然平日里夏琴是个明白的主,但是世界上越是明白的人,心里就越有主意,别到最后自以为是的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连带着她也跟着倒霉。
  晚宴结束以后,夏冬雪去了秋往日的闺房,既然对方认定她要上京,怕是真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正在发生。她先把东西收了,回去寻母亲问了清楚,要是不妥再还回来就是了。
  回府的时候她和悠姐,夏琴单独的坐了一辆马车,因为见不到蒋岚,夏冬雪一肚子的询问不知道该如何发泄,只是心里慌慌的,不停的打鼓,京城,京城,那个对别人来说繁花似锦,夜夜笙歌的地方却是她上辈子最大的噩梦,那座埋葬她尸骨的侯府,那些个两面三刀的人,她,她真的不敢去面对,也不太想去面对……
33、慌(完) ...
  夏冬雪一行人抵达夏府时已是过了亥时,夜色通明,马路上人烟稀少,车子却突然嘎吱一声,停在了街角的入口处。
  “怎么了?”夏冬雪身边的大丫鬟月鹤见姑娘们都十分疲倦,便撩起了门帘,走了出去,督促车夫快些前行。
  “月鹤姑娘,不是小的们不想走,而是前面有两辆马车堵死了街口。”
  “嗯?”夏冬雪迷糊中清醒了几分,怎么这到家了还走不动道了,要知道这条街上就他们夏家一户,总不能是其他街道的访客还要绕行他家门口。月鹤下了车,向前走了几步,打听了一会,回来笑着说道:“小姐,是徐府和苏家老爷的车子,莫不是送至哥儿回来的?”
  “他多大的脸面,让人家两个府的人跟着。”夏冬雪皱着眉头,不经意间转头去看夏琴,果不其然发现她刚刚还是一副昏昏欲垂的模样,现在却来了精神,右手抚胸,一双美丽的眸子望穿秋水般的看着窗帘缝隙处的发呆。
  “可知道徐府和苏府跟过来的是何人,是不是准备离开了?”夏冬雪话一脱口便后悔了,这年头来他们家的还能有谁,总不能是人家府上老爷亲至吧!只是她有时候也搞不清楚,至哥儿那样的小人,怎么能和徐旺青走到一起呢?这两个人年龄上还是有差距的,又或者是,徐大人想和夏家亲近?那徐旺青自己的心思呢?他既然能教育至哥儿,隔着肚皮的兄妹不是至亲,怕是骨子里远不如他所表现出的那般温文尔雅,大肚宽容。难道这位大众情人把所有人都给骗了?
  “貌似还没有出来,车子是停在门口的,好像和前面夫人的头车挂住了,便堵到了这里。”
  “哦,你先去命门房抬两顶轿子过来,送两位夏小姐回家。”夏冬雪琢磨了片刻,谨慎起见,决定让人先送夏琴回府。
  “那小姐呢?”
  “那冬雪妹妹呢?”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夏琴脸色尴尬的垂下眼眸,她似乎是逾越了。
  “我在车里等着,或是换到母亲车里去。琴姐姐,夜色已深,悠姐儿也倦了,席伯母早先回家,怕是现在已经等的着急了……她本就关心你们二人,难道你还要让她担心吗?”夏冬雪一语双关,质问道。夏琴抿着嘴唇,凛然是不想离开的模样,其实她不过是想看那人一眼,哪怕是个背影也是好的,夏冬雪有些恼怒,看到前面车子的帘子撩了起来,母亲身边的赵嬷嬷下了车,朝他们走了过来,便吩咐月鹤道:“去请嬷嬷上车。”
  月鹤愣了片刻,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夏琴,真不知道这位姐儿是怎么了,三番两次的当众顶撞小姐的话,平时里明明都是唯唯诺诺的模样,怎么今个倒有股子倔强的感觉。
  原来赵嬷嬷早就得了蒋岚的吩咐,命人抬轿过来,先送小姐们回府。夏琴敢于和夏冬雪直言不讳,闹别扭,却不好违逆蒋岚的意思,不情不愿的上了车,脑海里却始终残存着那一抹白衣的身影。夏冬雪见她离开,找了个借口去寻了母亲,上了前面的大车。蒋岚应酬了一天,面带倦容,笑着摸了摸女儿的额头,说:“怎么没先坐轿回去。”
  “女儿挂心母亲。”夏冬雪甜甜一笑,依偎到了蒋岚怀里,轻声说:“母亲,今日秋知府家的大姑娘让我去她闺房取了点东西,说是捎给巡抚王大人家的小姐们呢,只是我记得王涵年前便和她娘回京了,是说……咱们家有人上京吗?我本想拒绝,又怕确有此事而我不知晓失了礼数,便应承了下来,想着若是其中有什么误会,再还回去罢了。”
  蒋岚微微一怔,眼底染上一抹寒色,双手轻轻捏着女儿的肩膀,淡淡道:“真是什么事情都瞒不过那些人吧。你既然接了,便拿着吧,倒是有机会帮他们稍过去。”
  夏冬雪愣了片刻,恍然道:“莫非是女儿做错了,他们想借我试探父亲是否真的要回京,这事是不是原不是定论好了的?”
  “没什么定论不定论的,他们不过是想确认下京中某些个说法罢了。你爹的任期本来是到今年八月,皇上有意让你爹继续担任这个职位,便下过一道公文,让你爹继任布政使,这本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如今却因为其他地界的缘由,有所变更。”
  “怎么?爹不继任了?”夏冬雪大惊,年前他还听人提起过,说他爹要想回京至少要下一个任期期满,三年以后呢。怎么才没几个月的事情,竟是出了这般大的变化。
  “呵呵,官场的变化本就风云莫测,皇上是有意让你爹回京一趟。”夏冬雪抿着嘴唇,浑身莫名的发颤,小声问:“那到时,我们住在哪里呢?”
  蒋岚一顿,发现女儿神色不对,急忙摸了摸她的额头,担心道:“身子不舒服吗?还是着了凉,你的手怎么那般冰冷,老赵……”
  “我没事的,母亲……”夏冬雪叫住紧张的蒋岚,轻声问道:“我记得爹说过咱们家在京中有宅子的,那么到时候……”
  “是有两处宅子,但是年久失修,肯定是住不了人的。你爹还好说,至于你和至哥,自然和我回镇国侯府住了,你外祖母是个喜欢孩子的主,到时候肯定要留宿的。而且侯府里的孩子也多,你和至儿也可以多几个伙伴。”
  “唔……”夏冬雪郁闷死了,她本以为摆脱了那一大家子,才发现有些东西是改变不了的。前一世父亲倒是继任了布政使一职,她独自上京,可是如今她娘没死,她爹的命运反而随了她的运数,也要回到京城。不过如今天子手下能信任的人不多,此次抽调她爹回京,怕是另有安排,未必能在京中待多长时间。她只求到时候母亲千万别因为近乡情切,不随父亲上任……不管了,既来之则安之,反正她不再是前世那个没人照顾的孤女,她有爹有娘,还有弟弟,就不信那镇国侯府的舅母敢对她怎样。更何况,她对那些人也没了亲近的心思,就算得罪了,又能怎样?她不靠侯府养,又对三表哥没那爱慕之情,还能失去什么……
  一想到此处,夏冬雪反而冷静了下来,不就是回个京城吗?又不是一辈子呆在那里,以他父亲士林子弟的形象,必然不可能常住镇国侯府的,只要她学好管家,不让自己那么没用,给父母添麻烦,便不会轻易被独自留在侯府。夏冬雪的心情稍微舒畅了几分,便将夏琴爱慕徐旺青的事情告诉了母亲。蒋岚一听,顿时勃然大怒,夏冬雪诧异于她的反应,一时间不再敢说什么。只是母亲眼底那露骨的厌恶和蔑视,着实让她吃惊不少。
  夏冬雪哪里想过,徐旺青本是蒋岚看好的女婿,而且徐家老爷迟迟不给儿子议亲,也未必是没有那方面的心思。徐老爷早年受家族所累,深知夏子旭为人老道,在清流士林中颇有名望,夏家又人口单薄,最不容易出事,只可惜夏冬雪年龄小点,否则怕是早差人过来打听了。如今这想说给自己女儿的郎君被一个莫名其妙的低微女子看重,蒋岚怎么会不气,平日里觉得夏琴懂事的好感全部烟消云散,这种痴心妄想之人,还要养在身边,看来还是要跟老爷仔细说说,尽早将她嫁出去算了,否则看着就觉得晦气,这还没怎么样呢,便惦记上她给女儿看重的男儿了……
  此时此刻,夏子旭的书房里是灯火通明,两位幕僚莫天华和邵为男坐在烛火旁边,手执京中信函,反复审视,低头不语。夏子旭的手指不停的敲打着棕色的木桌,在书桌的右侧,堆积着一侧侧厚厚的账本。
  “大人怎么看这件事情?”邵为男率先启口,目光灼灼。
  “圣心难测。”夏子旭面无表情,平静的吐出了四个字。
  “莫非皇上当真想立三皇子为太子吗?否则为何此时让王莫接替布政使一职。”
  王莫便是王涵的父亲,原巡抚大人,此次他回京述职,没想到新的任命却是夏子旭的位子,或许连他自己都觉得惊讶,要知道布政使掌管江南盐市,这里面的油水和暗账,实在是数不清楚。而这位王莫大人,祖上是京城王家,曾经也被封侯袭爵,风光一时,如今业经几代,变成凡级,却也出了许多进士,入朝为官,不曾辱没世家门面。京城王家和尚元公府是姻亲,尚元公府的女婿又是三皇子,所以人们习惯性的默认了京城王家是铁打实的三皇子一派。
  “呵呵,我倒是觉得,皇上如此任命,怕是三皇子于皇位是彻底没戏了。”莫天华扶着胡须,笑呵呵的说道。他言语一出,便在夏子旭的目光里看到一丝赞许。
  “不错,我也如此认为。”夏子旭慢悠悠的站起来,淡淡道:“十年清知府十万月花银,我每年进项不只十万,那些人以为抓住了我的把柄,想着待日后我下了这个位置便琢磨如何整治于我,却无人知晓咱们手里有一本暗帐,这账目直通户部,说浅了是献给皇上,说白了便是帮皇上贪的,否则单指着那每年的进项,皇上老早被那些只知道花钱不知道节省的官吏们给烦死了。他们也不想想,为什么我可以在这个位子上坐这么多年,即便有御史参我,也不曾被动摇过。他们都以为我和别人一样,不过是贪的少了一点,却不知道我这是帮皇上办事,背了黑锅。怕是那王莫来了以后,定会按照我以前的明账走,然后在减少一些表现出他的廉政,同时扯出我曾经的贪墨,只是他不清楚我每年还要为户部进项结余,不管减多少,在圣上心中,都是另外一番的账目,久而久之,只会把他自己弄进去。”
  “那么皇上令他接任这个位子,岂不是给了日后动三皇子的理由?”
  “是啊,所以我才说圣心难测,那位表面上是如此宠爱玉德贵妃和三皇子,六皇子,现在看来,不过是为了让大皇子转移目标,或者牵制于其他皇子罢了。王莫在我这个位子要是贪的不多,或许还有一条活路,要是暗中帮三皇子营生,暂时那位顾忌着大皇子未必动他,但是等把大皇子的隐患解决了以后,便必然以此为缘由彻查三皇子的营生,就连那京城的世族王家,尚元公府,也别想把自己撇的太过干净。”
  “呵呵,要是抄家,岂不是一大笔银子可以充了国库了……”
  两位幕僚忍不住笑了,圣心果然难测,不管是大皇子还是三皇子,可都是他的亲儿子啊,也都曾经承欢于膝下,让那人真心疼爱过……只是这孩子大了,心思多了,上位者便也容不得了。
  “这样说来,皇上放王莫于此,不过是为了以后的安排了,那么让大人回京,又是为了何事呢?”邵为男眉头紧皱,百思不得其解。
  “我自己也想不明白,待面圣之后,就会有答案了吧。”
  夏子旭依旧是一种云淡风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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