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一部小说,主角有手术果实的小说叫郑铮,手里有一座塔能收妖,主角有手术果实的小说还修炼有巫族锻体,里面还有百花仙子,花左右使等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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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类型:架空
【内容简介1】
【唐多令·小序】
中道褪芳颜,樽前弃玉冠。
却作成、一段情缘。
莫向今生问前世,糊涂过,道愚顽。
明月几回圆,红尘众口编。
笑姮娥、应悔当年。
天上神仙地下鬼,终不似,在人间。
以上酸两句,打油且小有破律,可以忽略:)这题目婉约得,小蜀自己瞧着也哆嗦,但某人说:你就这题目起得我想看- -!本文感情绝对狗血,不过情节应该还是特别的,小部分情节是根据本地民间传说改编,关于道家的东西有的真实,有的是虚构的,等级划分有所不同,呵呵这类文晋江也不少,各位只看故事就好。
【内容简介2】
千年前,她只是个茶花小妖,他却是掌管中天的中天王!
百年一度花朝会,她当众向他示爱,引得无数嘲笑声。她怒了:“我就是想做神后。”他笑了:“那就修仙吧。”
从此,她潜心修行。五百年前瑶池会,
她再次问:“什么时候我才能当你的神后?”他沉默片刻,微笑道:“待你载入仙籍再说。”
想做他神后的女妖何止千万?她终于明白他沉默的缘故,她毅然转身,选择了红尘中那段“以身相许”的情缘  
抛弃仙道,永堕轮回。她再也不愿修仙,她只想忘记他!
如今,他因千年内疚逆天改命,将转世的她带到前世,一心要度她再次修仙,欲弥补当初的亏欠。
落花时节,两人再次相见……
那一日,入目嫣红,漫山茶花,将要迷了谁的眼
内容标签:灵魂转换 穿越时空 前世今生 灵异神怪
主角: ┃ 配角: ┃ 其它:红凝,锦绣,白泠,段斐,杨缜,穿越,落花时节(无主次排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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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香风阵阵,仙乐飘飘,姹紫嫣红乱成一团,娇笑声不绝。
  一道身影卓然立于其中,锦袍绣带,神圣高贵,仿佛周围一切都是为他而存在,却怎么也看不清他的面容。
  远远的,一个细细的声音传来,略显焦急:“神尊大人!神尊大人!”
  笑闹声中,他却注意到了,挥手,周围立即静下来。
  “有事?”声音柔和。
  “我……能不能做你的神后?”羞涩,带着期许。
  哄笑声炸开。
  “笑什么!我喜欢神尊大人,我就是想做神后!”半是羞恼。
  “那就修仙吧。”声音里带了笑意。
  转眼工夫,画面已经变了,云潮翻涌,茫茫无际,其中两道人影十分模糊,只觉得一个高大颀长,另一个则略嫌矮小。
  “求神尊大人成全。”细细的女子声音。
  “本非同类,你若执意如此,便是有违天道,必遭天谴,”男人的声音依旧那么温和悦耳,“人类有六道轮回,你却没有,若断了根本,到时只会落得精魂俱灭的下场。”
  “那又何妨!我只求报他一世。”话中尽是傲气。
  男人默然片刻,叹息:“这是瑶池水,若饮下,便可化去本形,精魂得以与他一道投胎转世。”
  “多谢神尊大人。”喜悦。
  “饮下此水,从此便非我族类,仅换得一世相守,他难道比成为神后还重要?”
  沉默。
  “我只是区区小妖,与仙道无缘,神尊大人离我……太远。”
  “永堕轮回,断却仙缘,你……”
  “不求仙道,愿生生世世做凡人。”
  “不后悔?”
  “不悔。”
  浑身如抽筋剥骨般的疼,红凝嘶声惨叫,直到被痛醒,倏地从床上坐起,已是汗湿衣背,摸摸身上皮肤完好,她擦擦额头冷汗,照例发呆。
  从穿越前记事时起,她就开始做这个荒唐的怪梦,一直做到穿越后的今世,几乎每个月都会有一次,有时她甚至怀疑这梦在前几世就开始缠着自己了,那个女子和自己有什么关系?神尊大人又是谁?可惜梦中始终看不清他们的模样。
  “红凝!醒了么?”敲门声。
  “啊,好了。”
  “师父叫你吃饭。”
  “就来。”
  门外声音消失,红凝迅速翻身下床,利落地换过衣裳,跑出门去。
  茅檐木桌,十分简朴。
  桌上摆着两菜一汤,很是清淡粗陋,三个人坐在桌旁,却只有红凝一个人吃饭。其余两人都坐在旁边,面前只放着杯清水,一个是看上去三十多岁的青衣男子,一个是十七八岁的冷俊少年。
  男人语气中略带疼爱:“红凝,你脸色不好。”
  红凝只顾埋头扒饭:“做噩梦了。”
  男人皱眉:“又做噩梦?”
  见他担忧,红凝忙笑道:“反正都做了这么多年,不也没事吗,师父担心什么。”
  男人点头:“今日十五,阳气衰减,你师兄正好能摄取日精,我也要闭关,你既不修道,不如去采些药回来吧。”
  红凝应下,随即嘀咕:“成天修道,有什么意思。”
  男人嘱咐:“每逢十五阴气大盛,那些木魅精魂都会出来摄取天地精华灵气,你不可走远,万事小心,午时过后定要回来。”
  “知道知道,每次都要说这些,”红凝埋怨,随即又指着桌子上的菜笑,“你们都修仙,一个总吃药,一个只喝水,哪有我这样的口福。”说完夹起一筷子菜,故意叹气:“师父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旁边少年哼了声。
  青衣男子摇头笑:“辟谷之术,可致长生,你总不肯修。”
  红凝不在意:“天天清心寡欲修仙,放着红尘里这么多好东西不能享受,长生有什么好,我这辈子是没福分成仙了,还是安心给你们打下手吧,将来你们两个得道成仙,可别忘了我。”
  少年冷冷道:“长生自然好,我们还年轻,你就已经是老太婆了。”
  红凝白眼:“随便你怎么说,我是不会修的。”
  少年道:“天生一颗凡心。”
  山溪流泻,汇聚成潭,时值四月,这里的潭水却散发着阵阵逼人的冷气,左岸是峻峭的悬崖。
  夜里惊出太多汗,身上黏乎乎的,红凝放下装满草药的篮子,脱衣跳入潭中。
  寒潭碧波荡漾,水质清澈,却深不见底,据说名叫恶龙潭,至于潭底下究竟有没有恶龙,红凝在这山中住了十来年,早就不害怕了,因为连师父也没察觉到里面有妖气,估计只是个名字,就算真有龙,也早已被谁收去,或者遭了天劫了。
  其实若是从前,谁告诉她世上有龙,红凝肯定会笑话一通并斥之迷信,然而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十年里亲眼目睹无数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她的科学信仰早已被推翻。
  是的,在穿越前,她叫红灵,是个十足的现代人。
  要问怎么穿越来的,直到现在她都没弄清楚,只知道在茶花丛中游览时晕倒,醒来就成了个丢在路边的襁褓中的婴儿,随即被现在的师父救起。
  师父叫文信,师兄叫白泠。
  变成婴儿已经有点接受不了,更令人接受不了的是,看上去三十来岁文弱儒雅的师父,其实已经一百三十三岁!而白泠师兄更有三百九十六岁“高龄”,他是只冰妖。
  自小跟师父修习强身健体之术,泡在凉凉的溪水里也不觉得冷,看着白嫩细小的手臂,红凝苦笑,在某个时代她年已二十二,可现在,她只有十二岁——十二年,她从婴儿长成了女孩,师父与师兄却没多少变化,不得不承认,修仙对美容是有好处的,若在现代办个辟谷养颜的美容院,不吃饭,既可减肥,又可养颜,还可节约钱财,估计愿意光顾的女士肯定也不少。
  十年,有关那个时代的记忆已经变得模糊,唯一可纪念的就是读音相似的名字。
  这场穿越,会不会和那个奇怪的梦有关系?这事她也曾私下问过师父文信,然而文信也不清楚具体是什么缘故,只说她的前世可能与那女子渊源不浅。
  红凝泡在水里沉思。
  就在此时,离她不远的地方,原本碧沉沉的潭水忽然起了涟漪,越来越大,渐渐地开始发出“咕咚”的声音。
  经常接触某些东西,感觉也就变得格外敏锐,红凝惊觉不对,定睛一看,潭中央的水竟已沸腾起来,似被煮开了一般,同时一股妖气直冲云天,她顿时大骇,立即就要跃上岸去。
  左腿被什么东西缠住。
  冰冷,滑滑的,还有些硬。
  成精的水蛇?红凝鸡皮疙瘩冒出来,忙低头,深深潭水中看不到那东西的首尾,只见它的身体足有水桶粗细,漆黑如墨,上面还生着一片片坚硬的鳞甲!
  哪里是什么蛇!
  妈呀,竟然碰上这东西!红凝吓得尖叫:“师父——师兄——”
  龙身虽滑,那腿却始终被缠得紧紧的,收不上来。
  想不到这潭中真有恶龙,听说恶龙有吃人的,以人的精魂修练灵珠,别说如今身边无法器,就算有,单凭自己也绝对制不住它,文信白泠都在修炼,传音符不在,怎么办?红凝这才开始后悔当初没认真修习法术。
  情急之下,反倒激发了求生本能,她尽量镇定,张口便要念脱身诀。
  就在此时,龙身忽然改为卷住她的腰,猛地往下一拽。
  水从四面八方淹来,冲入口鼻耳朵,红凝被呛住,顿时大为后悔,早知道就该先念避水诀,如今嘴巴进水,是什么诀也念不出来了。
  水中,隐隐传来阴沉的得意的笑声,如雷鸣。
  幸亏红凝天生胆大,虽然恐惧,却仍睁大了眼——明明师父都看过这里没有妖气,怎么会突然冒出条孽龙!
  借着模糊的天光,她终于发现了缘由。
  水面下约一丈处,石壁上竟然有个半人高的洞。
  红凝顿时明白过来,想必是这洞通往别的什么地方,恶龙平时根本不在潭中,今日跑出来摄取日精才让自己撞上,怪不得先前没有妖气!
  腰间清楚地感受到鳞甲的颤动,恶心与恐惧一并袭来,窒息感越发强烈,她不由拼命挣扎,然而十二岁的小孩力气能有多大,那龙直卷着她往潭底拖。
  正在绝望之际,一道金光如流星般从头顶坠落。
  红凝惊。
  黑龙大约也觉得奇怪,停住动作。
  转瞬间,那东西已经落到潭底,似被摔破了,化作数不清的星星点点的碎片,四五丈深的潭底看上去就像是夏季浩瀚的夜空,缀着繁星无数。
  星光一闪一闪,竟然开始发起芽来!
  就像曾经电视剧里的快镜头,枝叶迅速蔓延,很快长出花苞,还开出了硕大美丽的花朵!
  不只一朵,而是百花齐放!
  艳丽的牡丹,缤纷的桃花,娇妍的杏花,清秀的芙蓉,恬淡的菊花,骄傲的寒梅,鲜美的红莲……几乎所有季节的花都同时出现在这里,姹紫嫣红,一朵接一朵盛开,绚丽的景象把阴森的潭底衬得亮堂堂的,金光四射,瑞气腾腾,竟似变作了百花园。
  仿佛有风吹过,花浪起伏。
  红凝回神,转脸就看清了那只黑龙,只见它遍体漆黑,鳞甲开合之际微光闪烁,双目如灯,头上长角,相貌十分凶恶。
  那龙也察觉不对,终是舍不得到手的美食,决定尽快解决,于是抬头张口咬来。
  红凝闭眼。
  一声咆哮,身上的束缚忽然松开,随即周围水浪翻涌。
  红凝奇怪,睁眼一看,只见那龙拼命摇头摆尾,双目红如火炬,仿佛有什么东西进了眼睛,那全身的鳞甲也一片片张了开来,无数花瓣卡在缝隙里,根根竖立,竟如坚针利刃。
  终于,恶龙痛极,翻滚着钻入石壁上的洞穴逃走。
  红凝正在奇怪,脚底却被什么东西托住,直往上升。
  那是一株硕大的美丽的红茶花,花轮托着她的脚,将她送至岸边便消失不见,随即一双手将她接到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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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当然不是意外,红凝早就知道是有人救了自己,因此也并不惊讶,只不过来人身上散发着淡淡的极其美妙的香气,竟然让她觉得熟悉。
  一个穿着锦绣衣袍的年轻男人。
  说年轻,其实看不出他的实际年龄,双眸清澈如水波,一张脸美得难以描画,浅浅的笑容初看神圣高贵,再看却又艳丽无比,那是方才百花盛开都比不过的风华。
  他微笑着低头看她:“红凝。”
  没来由地升起亲切之意,红凝情不自禁“恩”了声,接着又惊讶:“你认识我?”
  锦袍男人含笑不答。
  红凝这才惊觉自己全身□躺在他怀里,顿时热血涌上脑门,虽然目前这身体只是个发育不足的、十二岁的小女孩,但心理上可不是。
  她尽量镇定:“能不能先放我下来?”
  锦袍男人果然放下她。
  红凝走过去拾起衣裳穿上,然后转身看他,虽说此行为已经表现得很冷静,脸上却还是忍不住发烫,斟酌了一下才道:“多谢恩公出手相救。”
  刚刚才经历一场惊心动魄的事,照理说,她的表现与年龄很不相衬,普通人难免会觉得奇怪,锦袍男人却没有:“我本是来救你的。”
  红凝听得奇怪。
  锦袍男人道:“修成不易,饶了它吧。”
  红凝总算明白他的意思:“可它还会害人。”
  锦袍男人道:“本非同类,自有天谴,不是我该管的。”
  一切顺其自然,这人和师父修的不同的道啊,红凝暗忖,因性命是他救下的,也不好再说什么,礼貌性地问:“恩公尊姓大名?”
  锦袍男人轻声叹息:“不记得了,果真不记得了。”
  红凝莫名。
  锦袍男人抬起右手。
  那手很漂亮,十指修长有型,随意舒展着,仿佛美玉雕成,红凝看得呆了呆,回神时,却发现不知何时自己已立于一片花丛之中。
  漂亮的、艳红如火的茶花。
  红凝天生就喜欢这种热情的颜色,这让她感到愉快和温暖,于是心情大好,蹲下身去揽那花,谁知花在手中的触感竟实实在在,绝非普通幻术所能达到的效果,顿时惊讶万分,试探:“这是……上等幻术?还是搬移术?你也是修道之人吧。”
  锦袍男人摇头,接着却笑了:“算是。”
  红凝懒得再想文绉绉的话,干脆直接问:“你叫什么名字?”
  锦袍男人看着她:“连本身都不记得了,还是这么大胆。”
  红凝心中一动:“你认识我?”
  锦袍男人笑而不答,问:“既做了人,为何不跟你师父修仙?仙道永恒,长生不死,何必承受这轮回之苦。”
  谈起这问题,红凝莞尔:“仙道固然永恒,可依我看,轮回也未必就是受苦。”她边说边站起身:“转世重生,跟长生又有什么区别,与其清心寡欲无休无止地修行,不如永远留在人间,经历各种有趣的事,而且修仙实在太冷清了,我喜欢热闹,人间有情有义,不也很好?”
  锦袍男人道:“有情又如何,六道轮回,每一世轮回,便会将前世之情忘得一干二净,正如你,已经连自己转世的根由都忘了,岂非也是无情?”
  红凝反驳:“忘了,不代表它没有过,既然有过,就不能算无情。”
  锦袍男人道:“情也有悲苦,怎及神仙超脱自在?”
  他是想说服自己修仙?红凝暗笑,直视他的眼睛,反问:“能感受到冷暖悲苦也未尝不是好事,神仙夫妻就是天天一起修行双修吧,像那样无情无欲,不就和两根木头一样,长生又有什么意思?”
  这种话从一个十二岁小女孩嘴里说出来,未免显得怪异,锦袍男人微笑:“还这么想?”
  红凝道:“我一直都这么想。”
  “那将来再说,”锦袍男人轻叹,抬手,“我叫锦绣。”
  红凝忙上前:“你……”
  人已消失不见。
  遁走了?心知对方必定有很高的道行,红凝也不奇怪,只是莫名地感到一阵惆怅,低头,周围那些鲜艳的茶花也随他的人一起,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喃喃道:“锦绣。”
  “越来越呆了!”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响起。
  “白泠?”
  “没大没小。”
  白泠泡在潭水里,浑身衣衫却并不像普通人浸了水那样紧贴身体,而是和平地上一样,宽大的白衣自然而然舒展开,顺着水波抖动,整个人看上去仿佛和水融为一体了。
  红凝双手扶膝,俯身看他:“师兄越来越俊了,怪不得那么多花妖树精喜欢你。”
  白泠慢悠悠地抬眼:“你真不像个小孩。”
  这话他已经说过多次,红凝也没提起穿越的事,笑:“我现在是小孩,可再过几年,别人就会以为你是我师弟。”
  白泠的脸马上沉了下去。
  能气到三百多岁的老妖精,红凝抽抽嘴角,故意仰脸望天,长长叹气:“看你总是长不大,现在是不是觉得,长生也没那么好?”
  白泠不答,身体却已开始透明。
  换作别人惹恼他,早被冻成冰块了,可红凝不在意:“别现原形吓我,我早就不怕了。”想到当初那点见识,她觉得好笑:“跟你说实话,当初那是以为你被太阳晒化了,所以着急,你以为我真的怕你?”
  白泠愣了下,沉默,果然恢复正常的模样。
  红凝取过旁边的草药蓝子,起身:“你可是三百多岁的老妖,按年龄按辈分,我叫你祖宗也够了,哪敢要你这样的师弟。”
  白泠冷哼:“师父叫你午时后就回去。”
  红凝也暗自后悔,口里却道:“我不是正准备回去么,这么好的日子,你没有修炼?”
  白泠道:“方才这里好象有妖气。”
  红凝一阵感动,白泠虽然总对她没好脸色,可她知道实际上这师兄很关心自己,妖最能感受到周围的妖气,想是他发现不对,所以临时中断修炼,遁过来看视。
  想到这,她不再隐瞒:“这潭里真有一条恶龙,不过走了,一时应该不会再回来。”
  白泠皱了下眉,也不多问:“我想是出了事,先回去再说。”
  知道他并没瞧见锦绣,红凝点头,挎着篮子就走。
  第二日文信出关得知此事,十分吃惊,但见她安然无恙也就放了心,仔细盘问,红凝只含糊地解释两句,说是被一个来历不明的同道所救。
  文信没怀疑,沉吟片刻:“此龙必非先天之龙,而是什么东西得了机缘修炼成的妖龙,不曾朝拜龙王,所以性恶食人。”
  红凝赞同:“多半是条蛇。”
  文信注意到另一件事:“据你说,它长出鳞角了?”
  红凝将那龙的模样详细描述了一遍,回想起来也后怕。
  文信回忆:“我初来此地时,听到这恶龙潭之名也曾怀疑过,后来打听才得知,此潭得名于五十年前,曾有人见一放牛小儿被巨蛇吞食,漆黑有足,想是只蛟,但这许多年来,我始终未在那潭中发现妖气,也未听说附近有人畜失踪,以为是被同道收去了,因此也没放在心上。”
  红凝道:“那洞肯定通往另外一个地方,附近没事,不代表它没在别的地方作恶,只不过今天它不知为什么跑这边来,遇上了我。”
  文信道:“蛟原要修炼五百年才能化龙,如今却只五十年光景,必是它得了什么神物相助,所以这么快。”
  白泠问得干脆:“是收是度?”
  文信叹息:“难得修到这地步,也是它的机缘,只是无人指引,错走了恶道,将来的天劫也重得多,恐难逃过,不如先行劝化,若它肯改过向善不再食人,也是件功德。”
  红凝本来觉得那龙凶恶,还是收了最保险,但想着锦绣说饶了它的话,于是点头:“这样好。”
  白泠道:“万一它将来又作恶?”
  文信也想到这点:“最好将它封印住。”
  白泠道:“手头并无封印之物。”
  文信道:“它这么快就成龙,赖的是那件神物,若知道是什么,我自有办法。”
  红凝道:“它平时在别的地方修炼,只怕已经吃了不少人。”
  白泠道:“我且去那洞内探一探。”
  红凝拉住他:“你一个人?”
  白泠略带鄙视地看她一眼,转身出门。
  文信微笑:“不妨,那龙尚未修得人形,可见道行还浅,何况白泠在水里更得利。”说完起身:“我们也去看看吧,趁早寻个万全之策,下月十五那妖龙或许还会出来。”
  寒潭如镜,白泠入水便消失了,文信在岸上查看。
  红凝远远站着,想起昨日锦绣所施展的法术,不由问:“师父,我想让这地方到处都开满花,该用什么法术?”
  文信不解她为何问起这个,随口道:“自然是幻术,障眼法。”说完一挥手,周围所有景物立即消失,变作一片鲜美的桃林,落英缤纷。
  红凝抬手去接花瓣,却没有昨日那样的真实触感:“这些花都是幻像,是假的。”
  文信道:“自然是假的。”
  红凝道:“我要真的花怎么办?”
  文信毫不犹豫:“自己种。”
  师父真是言简意赅,红凝啼笑皆非,试探:“不如用五鬼搬运术从别处搬来?”
  难得她这么好学,文信收了法术,周围恢复原样:“五鬼搬移术的确可以将所要的东西从别处移来,但花木本身有灵气有精魂,且与山川地气相连,隶属花神,连上仙也不能轻易逾权召唤,皆因草木与我们人不同,全凭一脉地气滋养,离土则气断,气断则灵散,灵灭则根枯,所以拔出根须的草木是再不能成精的。”
  红凝道:“那我们吃菜采药,它们不是很无辜?”
  “此乃天意,也是它们的劫数,否则这世上岂不尽是妖精,”文信好笑,“便是我们人,也不是谁都有仙缘,神仙度不了劫便会大折修为甚至被打回原形,天道如此,对万物都是公平的。”
  神仙也要考试,红凝叹道:“那做神仙有什么好。”
  文信笑而不答。
  红凝回到原话题:“这么说,它们离不开土,五鬼搬运术是不行了。”
  文信点头:“离了土,依附的精魂便要散,草木虽不入轮回,但若非因生计需要,随意糟蹋采拔它们,也是件有损功德的事,别说鬼差不肯帮你,就算修道之人亲自作法去千里之外取来,也须谨慎,因一时兴致断了它们的修仙之路,必受花神惩处,神仙若如此,更会加重将来的天劫,何况你还要许多。”
  红凝道:“那我把它们连根带土一块儿搬来不就成了?”
  文信笑道:“如此,须号令土地山神,这等搬山撼岳的至上法力,岂是凡人能有的?”
  红凝愣了下:“凡人不能?”
  文信道:“有却有,只是我未曾见过。”
  红凝道:“你不行?”
  文信摇头。
  搬山撼岳的法力,锦绣却轻而易举施展出来,难道他也已经有几百岁高龄?红凝实在难以想象,不过接下来她又怀疑,当时他分明只一挥手,就召来了许多茶花。
  “除了搬山,没别的办法?”
  “你不妨设坛拜祭花神与众花仙,也曾有人借来的,但这法子未必都有用。”
  红凝干脆问:“有没有能随手召来花的?”
  文信道:“花木之族,花神,众花仙花妖,他们掌控花木之灵,可以办到。”
  花神花仙?红凝望天,这些年跟着修道长了不少见识,鬼怪不稀奇,但活的神仙还真没见过,怎么可能那么走运,多半就是遇上了一只高级妖怪吧,花妖?
  正想着,忽听文信道:“莫非是这个?”
  红凝忙问:“什么?”
  文信扬手指向对岸石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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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凝抬眼一望,见他指的是峭壁当中那圈圆形石印,顿时笑道:“那个我小时候就见过了,不知是谁刻上去的。”
  文信摇头:“那里离地约有十丈,谁会无故在那么高的地方刻东西?我看不是刻上去的,倒像是什么东西撞上去所留的痕迹。”
  撞上去?红凝也觉得奇怪,仰脸细看:“什么东西会撞到那上面?”
  文信看着那石印,不语。
  红凝心中一动:“会不会和那恶龙有关?”
  文信点头,盘膝坐下。
  知道他想做什么,红凝担忧:“既然是神物,能不能找到也要凭机缘,事关天机,贸然卜算必会大耗精神,说不定……”
  文信道:“我且试一试。”说完闭目,凝神掐指。
  红凝不好拦阻,走过去为他护法,看着碧森森的潭水,她一时回想恶龙之事,一时又想到遍地茶花和那神秘的锦绣,竟有些心神不定。
  半日,文信面色渐渐发白,额上冒汗粒。
  这么久都没结果,说明事情肯定不简单,红凝察觉不对,暗暗着急,正要想办法叫白泠回来帮忙,文信已重新睁开了眼。
  红凝松了口气:“怎么样?”
  文信摇头,一笑:“仗着区区道术擅自窥测天机,果然是徒劳一场。”
  红凝道:“实在没办法,我们就这样收了它吧。”
  文信道:“我虽不能算出是什么东西,但此物确实与那妖龙有关。”说完起身,看那石壁上的痕迹:“此物既是撞上去的,之后必定落入了这潭里,被那只蛟得到,借着灵气所以修成了龙形。”
  红凝道:“那东西形状应该不小,能撞到那么高的崖上,难道它是半空中飞来的?”
  文信颔首:“既是神物,也未可知。”
  红凝道:“它从哪里飞来的?
  二人一愣,同时朝身后望去。
  远处山头,树木葱茏,其中一座古寺若隐若现,有塔尖高耸于风中。
  红凝道:“会不会……”话未说完,忽听得潭中“豁啦”一声,以为又是那龙,她不由惊得转回脸看,原来是白泠回来了。
  白泠面色不太好:“那洞里有许多岔道,其中一条通往十里外的一口井,不知谁在井上下了道符,方才我不留神,差点被它摄住。”
  红凝笑道:“是了,想必这些年它都在那边作恶,用人的精魂修炼灵珠,最近不知哪位高人施法锁住了那边的路,它没了吃的,只好回这边来。”
  白泠轻蔑:“那符也未必高明,分明是此人法力不够,只好行这等权宜之计,恐难长久。”
  文信点头:“不知这洞还通往哪里,若用符镇住这边,恐怕它会去别处作恶,不如我先设个阵使它不能走远,你二人去报信,让附近百姓不要再靠近这里。”
  这时代崇佛敬道,师徒几个在这山里住了多年,深得周边百姓爱敬,听说恶龙潭出事,村里头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者都吓一跳,忙派人给村民传话,又连连称谢。
  回来路上,红凝把石壁上的圆形印迹告诉了白泠。
  白泠道:“你待如何?”
  红凝试探:“不如我们先去寺里看看?”
  白泠没反对,用传音符跟文信说了声,便带着她上路了。
  红凝不会缩地之法,白泠虽能,却带不动她这样的凡胎肉体,因此二人步行至古寺,已是傍晚,但见夕阳西斜,霞光万丈,沿着干净的石级往上走,一路树木繁茂,涧水潺潺,不多时二人便登上山头,前面寺门十分高大庄严,上书“神钟寺”三个大字,气势非凡,里面暮钟声起,伴有阵阵梵唱,果然是佛家清净宝地。
  白泠顿了下脚步。
  红凝明白:“你在外面等我吧。”
  白泠轻哼,继续朝前走:“小小寺庙而已,有什么去不得。”
  其实普通寺庙也没什么可怕,只不过这种古寺已有百多年历史,香火旺盛,戒律森严,加上有高僧诵经念佛,日久也就有佛光佑护,普通妖怪受不住,远远望着都会胆战,好在白泠已有近四百年修为,进去也无妨,但一身妖法就不能再用了。
  寺门前有两个小和尚正在说话,忽见一十七八岁的少年带着个小女孩走来,忙住了口,合十见礼:“施主这是进香还是来还愿的?”
  白泠不答。
  红凝只好上前:“我们是来贵宝刹上香的。”
  两和尚将二人让进门。
  红凝有意放慢脚步,仔细打量四周,一边做出奇怪的样子跟他们闲扯:“神钟寺……师父,这寺名有趣得紧。”
  见她年纪小,生得伶俐讨人喜欢,两和尚也不怪她好奇,俱笑道:“小施主不知道,敝寺原本叫霞隐寺,听说五十年前才改的名。”
  红凝道:“这里有一口神钟?”
  两和尚摇头:“没有。”
  红凝笑道:“那怎么又叫神钟寺了?”
  那年小的和尚答不上来:“这……”
  年长些的喜买弄,闻言笑道:“小施主不知,寺里五十年前差点就迎来一口神钟,谁知却被看门的误了事。”
  红凝忙问:“怎么了?”
  那和尚边走边道:“贫僧也是听师伯说的,五十年前,任主持的海空长老极有名,寺里那时人还不多,一天夜里,长老忽得一梦,醒来说有人找上他,自称金童,任南天门的司时官,因觉敝寺风景甚好,要下凡来长住,让长老在十五月圆夜子时正,打开寺门放他进来。”
  红凝道:“它真的来了?”
  她听得有趣,和尚讲得也有劲:“长老自是大喜,对此事深信不疑,专程吩咐全寺上下沐浴诵经,准备迎接那位神仙。”
  红凝道:“就凭一个梦,他不怕有假?”
  和尚摇头:“此事听来未免虚妄,寺里其余僧众也都与小施主一样,不肯信,只道长老太拿梦当真,十五那夜,长老原是打算摆香案率一众寺僧迎接,却又怕场面太大,惊了那位神仙,因此思来想去,还是让众人照常歇息,只吩咐师伯留心守门,自己在禅房打坐。”
  红凝道:“肯定出事了!”
  和尚道:“等到半夜,眼见将近子时正,外面却始终不见动静,守门的师伯心里抱怨,便偷了个懒,想着第二日撒个慌也就过了。”
  红凝忍不住道:“可惜!”
  “可不是,”和尚叹息,“门刚关上,就听得‘砰’的一声响,全寺人都被惊起,那门原本又厚又结实,也被生生撞出个洞,师伯心知坏了事,吓得忙开门看,却已不见那东西的踪影,长老当下便狠狠责骂了他一顿,立时出门摆香案诵经赔罪,谁知那口神钟见门没开,心里不高兴,已经飞往别处,竟再没来过,事已至此,长老只叹敝寺无缘留住宝贝,便将寺名改了。”
  红凝道:“你怎么知道是神钟?”
  白泠忍不住嘲讽:“果真笨。”
  那和尚笑:“小施主,它自称南天门的司时官,又叫金童,合起来可不就是个‘钟’字么!”
  先前不过随口问出,根本没动脑筋,如今明白过来,红凝也有点尴尬,敷衍了几句,然后匆匆与白泠去殿中上香,舍了几文钱便告辞出门。
  出了寺门,红凝便笑道:“这正好对上了,悬崖上那个石印,那大小形状,分明就是钟口撞上去留下来的,和尚不开门,神钟被气跑,没地方可去,只好乱飞,不小心撞上石壁坠入潭里,被那只蛟得到,所以这么快就修炼成了龙。”
  白泠道:“天色不早。”
  红凝加快脚步朝山下大路走:“找辆车坐回去吧,我走不动了。”
  天色昏昏,大路上正好停着一辆马车,赶车的是个青衣老头,手里拿着水烟袋,见了二人立即笑道:“这么晚了,两位想是还要步行赶路,不如上来坐车?”
  红凝大喜,点头便要往车上爬,谁知白泠却忽然伸手将她拉至身后。
  他盯着那老头:“你来做什么。”
  红凝正在莫名,却见眼前的老头摇身一变,已经化作一个白衣女,小脸樱唇十分漂亮,头发却是白如雪,她看着白泠,嗔怪:“我说你怎的突然不见,原来跟着道士修仙去了。”
  原以为又是个觑觎白泠美色的女妖,如今听这话中意思,他两个根本是认得的,红凝顿觉好奇,忙转脸看白泠,小时候被文信捡回来,这师兄就已经在了,却从不曾听他提过往事。
  白泠微微抬眸,毫不客气吐出一个字:“滚。”
  白衣女黯然,放柔声音:“我以为你被道士收了去,一心要救你,找了许久才打听到你在这儿,你就不肯好声气对我?”
  白泠紧绷着漂亮的脸,拉着红凝就走。
  看出二人关系非比寻常,人家女孩子低声下气,却换得这样对待,倒也罕见,红凝忍不住皱了下眉,虽觉不妥,但想着自己反正年纪小,在别人眼里应该没什么,于是不动声色,任他拉着手走,反正“小时候”也经常这样。
  刚走出两步,白衣女就站在了面前,拦住二人,一脸醋意:“这小孩是谁?”
  白泠不答:“让。”
  小孩的醋你也吃?红凝不想惹麻烦,灵机一动,仰起脸无辜地冲他眨眼,忍住恶心摇他的手臂,装嫩:“师兄,她是谁?”
  “是你师妹?”见她确实一副不懂事的样子,白衣女语气果然缓和了些,低声,“你还在怪我?可我那也只是想跟你在一起……”
  不待她说完,一阵极其阴寒的风骤然卷起。
  白衣女面色大变,倏地消失,红凝被吓到,慌忙朝四周张望,却见她已经站在了两丈开外,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白泠,你……对我下手?”
  白泠转身面对她,慢悠悠抬眼的样子实在令人着迷,声音却冷如冰:“再要纠缠,必教你精魂俱散。”
  白衣女恨声:“若非你总是这般无情,我怎会对小珂下手,你会后悔的!”挥袖,消失。
  白泠生得漂亮是事实,脾气也不怎么好,但并非不能自制,被寻常妖精惹恼了,顶多略施教训制造几块冰,还从未见他下过这么重的手,红凝原本觉得奇怪,此刻听了这番话,却猜着缘故,这女的害过人,而这个人对他肯定很重要。
  当然,她也不便多问,毕竟有关别人的隐私,盘问起来倒显得八卦,于是不动声色缩回手,笑着催他快走。
  台下云潮广阔,仙雾腾腾。
  台上有面棋盘,二人端坐,凝神对弈。
  左边执黑子者是位三四十岁的真人,云袍峨冠,白面黑须略显威严,身后不远处站着对金童玉女,各持法器;右边那位则年轻许多,锦袍绣带,风神俊美,唇角噙着一丝浅笑,正是锦绣,他身后不远处站着两名手拈花枝的美丽女子,妩媚冷艳,各有千秋。
  半晌,那峨冠者掷下一子,笑道:“尊神今日心神不定,想是喜事将近的缘故,这棋却要输了。”
  锦绣含笑:“星君笑话我。”
  峨冠者正色,拱手道贺:“听说尊神修炼有成,重升天神指日可待,实乃万千之喜。”
  锦绣轻叹:“当年泄露天机,险些祸及天庭,师父原要重罚,是帝君说情,才只削了我三万年道行,贬为上神,如今我执掌本族之事已近万年,从未想过回归本位。”
  峨冠者笑道:“有什么意外的,同门师兄弟,帝君对尊神寄予厚望,自尊神被贬去执掌花事,中天就一直无人镇守,自是盼你早些归位。”
  锦绣移开话题:“星君可还记得我提过的红凝?我前日从南海回来,见她被孽龙拿住,精魂险些被摄走,便救了她一命。”
  峨冠者讶然:“你还在费心?”
  锦绣道:“当初将她从后世移来,命数生变,如今竟连我也不能卜算,若有不测,岂非是我的罪过,自当照看些。”
  峨冠者道:“她可明白了?”
  锦绣从旁边钵里拈起一粒白子:“从后世移来前世,不过是想让她明白,人间万象都是变化的,岁月也可倒流,前世来世更非绝对,惟有仙道永恒,她本身极有灵气,却始终参不透这其中道理。”
  峨冠者道:“以来世之眼去看前世,实乃尊神一番苦心。”
  白子落入棋盘,锦绣抬眸,转脸看台下云潮,叹息:“本族因形体所限,修习不易,以至门下凋零,我既在其位,能多度一个也是件功德,一切全凭她的造化。”
  峨冠者随手落下一子:“仙妖凡人种族不同,不能结合,当初她执意入红尘报恩,险遭天谴,幸得尊神取瑶池水助她脱胎换骨,留得精魂,如今她已非尊神族类。”
  锦绣道:“她落入凡尘,总是因我而起。”
  “红尘历劫,方能载入仙籍,此乃天规,若非她自己贪恋红尘,也不至如此,一切都是定数,这道理尊神该比我等更清楚,怪道帝君总说你太多情,”峨冠者笑着掐指,“她既已转过十世,报过恩,以凡人之躯修仙也未尝不可,尊神即将卸任,重掌中天王宫,趁早点化她即可,莫要误了大事。”
  锦绣颔首:“我正是想在卸任之前了却此事。”
  “能不能升仙,凭的是机缘和天意,强求不得,”峨冠者摇头,“尊神是否太过执著,前日帝君还曾提起你,似极担忧……”
  锦绣愣:“怎么?”
  峨冠者道:“这我却不知道,尊神的事除了帝君还有谁能卜知,不妨去问问?”
  锦绣恢复平静,微笑:“能料到别人,却料不到自己,不只你我,帝君亦是如此,天机不可泄露,至于我,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一切但凭天意。”
  峨冠者肃然:“果然是我等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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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五,月亮东升挂在山头,恍若玉轮,清辉遍地,山中显得更加冷清静谧。
  恶龙潭里倒映着一轮冷月和澄澈的天空,仿佛下面别有天地,两个人盘膝坐在岸上说话,惟独白泠仰面躺在水中望月亮,不知道在想什么。
  “今夜不出意外的话,它会出来吸食月精。”
  “万一它不出来?”
  “那就将它引出来,”文信道,“神钟既然在这潭里,想是被它藏起了,白泠已经探出它的巢穴,只要我们引出它,白泠便可趁机去找寻。”
  红凝心里苦笑,叹了口气:“师兄有任务,师父的法力只会把它吓跑,拖不住多久,还是我来做这个诱饵吧。”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总不能随便抓个人去引,文信安慰:“孽龙以人为食,最能感应生气,稍后你便入水引它上来,拿镜子照住它,再念诀,或能坚持些时候,在白泠找到那口钟之前我会遁形,若无意外不会现身。”
  红凝低头看手里的镜子,这是文信用法力炼成的照妖镜,以前也曾使过,并不陌生,于是点头:“我知道。”
  文信起身:“时候不早,白泠须得收起法力,以免被那孽龙察觉。”
  白泠应了声,身体渐渐透明,消失在水里。
  红凝苦着脸。
  文信失笑,拉她起来:“别怕,我虽遁形,却也一样在留意你的。”
  红凝拍拍衣裳,莞尔:“师父准备去吧,又不是第一回。”
  见她神色轻松,文信这才放心,挥袖隐去身形。
  五月天气,潭中却有股幽幽的寒意生起,红凝缓缓下到水中,往常不知多少次亲眼见他们收妖,但顶多就是打打下手,严格地说,这还是头一回唱主角,心里终究没底,加上上次潭底事件太过惊险,她本就紧张,那恶龙的样貌在脑海里始终挥之不去,此时再次入水,更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几乎呛水。
  一道柔和的水波漾起,轻轻将她托住。
  “怕什么。”声音淡淡的,却比平日温和许多。
  大约是有他在身边的缘故,红凝顿觉温暖,不再多想,胆子也壮了:“我没事,你还是藏起来吧,等它出来,就快点去找那钟。”
  沉默片刻。
  “它要来了,你仔细些。”那水波推她一把,然后消逝,再也感受不到。
  来了?红凝收心敛神,紧紧盯着水面。
  渐渐地,潭心果然起了波纹,在月下粼光闪闪,很快冒出水泡,同时还伴着“咕嘟”的声音,连她这种菜鸟都可以明显察觉到那股强烈的妖气。
  “一,二,三!”心中默数,觉得时候差不多了,红凝敏捷地跃起,这次她本就在浅水处,因此很快就跳上了岸。
  “哗啦”一声,一道黑影从水中冒出,带起无数水花,长长的身体直向这边扫来。
  红凝早有准备,就地一滚,避开,顺手捞过岸上放好的照妖镜捧在胸前。
  那恶龙高高直了身,似要跃起。
  红凝单膝跪着,双手紧紧扣住怀中镜子,只待它上岸,就要反转镜子照住它,然后念元帅诀,这类妖孽最怕的就是九天神雷,因为神雷可震散它们的精魂,是惩罚它们的天刑,虽说以她这点微薄法力根本请不来雷部元帅,但引点雷声震慑震慑它还是可以的。
  然而,恶龙居高临下瞧了她片刻,竟又缓缓缩回了水中。
  红凝意外。
  原来那恶龙是认出了她,曾经吃过大亏,不知道上次救她那人还在不在,因此也不敢贸然上岸,只在水里半沉半浮,双目忽闪忽闪,似在窥视。
  一人一龙对峙。
  最终,恶龙似乎对她失去兴趣,将头一低,没入水中。
  红凝轻轻吐出口气,接着却又着急起来,白泠去它的老巢寻宝贝神钟去了,如今它若回去,说不定就要撞上,就算白泠不怕它,今晚的行动也是功亏一篑,让它知道三人是在打神钟的主意,再要引它出来封印就更难了。
  来不及多想,她立即起身走过去。
  潭水平静无痕,沉着一面圆圆的白玉壁。
  真走了?红凝俯身看那潭水,犹豫着要不要再下去引一次,哪知就在她走神的瞬间,忽听得“豁啦”一声,一道水柱迎面浇来,淋了她满身满脸。
  这恶龙竟也会耍诡计!
  红凝大惊,眼睛被水所迷,心里却知道不妙,倒地翻滚躲避。
  恶龙已经断定周围无人,有恃无恐,直飞出水落到岸上,但见它身长两三丈,鳞甲和爪子被月光映得发亮,周围有浅浅的黑气萦绕,不待红凝喘息,它便张牙舞爪连扑上去,几次不中之后,索性将身体一卷,将她圈在中间,然后得意洋洋地收拢身体。
  龙身粗如水桶,鳞甲片片颤动,红凝看得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立即举起胸前的照妖镜,同时口里开始念诀。
  头顶,晴空隐隐传来闷雷声。
  远处阵中,文信见此情景,缓缓收起剑。
  听得天上雷声,那恶龙果然惊惧,下意识丢开红凝,迅速伏首,将身体蜷作一堆,再不敢上前。
  红凝没工夫擦冷汗,集中精神念诀。
  以人的精魂修炼灵珠,可增许多道行,那龙舍不得退走,待要上前作恶,却又惧怕她真引来神雷,一时竟摇首摆尾犹豫不绝。
  半日过去,红凝终于法力不继,雷声也弱了。
  察觉到这雷并不能构成危害,恶龙胆子渐壮,朝她逼近。
  红凝将手一晃。
  金光闪过,却是照妖镜。
  恶龙吓得停住。
  不知白泠去了这么久,找到神钟没有?红凝面上镇定,心里却有点着急,紧紧盯着它,丝毫不敢松懈,好在暂时有照妖镜在手,它还不敢乱来,应该能相持一段时候。
  她兀自这么盘算,对面恶龙却不耐烦了,忽然将头左右一摇。
  柔和的金光在左边龙角处亮起。
  那是什么东西?红凝察觉到异状,疑惑不安。
  金光先是小小一点,如萤火般闪烁了十来下,陡然爆涨数倍,光芒四射,十分耀眼,映得周围恍若白昼。
  与此同时,照妖镜黯然失色。
  借着光芒看清了龙角上那件东西,红凝顿时面无人色,口里高呼:“神钟!神钟在角上!”
  原来这神钟本是上天神物,可大可小,如今被孽龙缩小了挑在龙角上,怪道白泠迟迟不归,因为宝贝根本不在洞里,而在它身上!
  远处文信也没料到会出现这等意外,大惊之下再不管别的,立即撤去法阵,口里念诀,驱剑就朝那恶龙斩去。
  宝剑飞至半空,竟似撞上一堵无形的墙,被弹落于地。
  龙须摇摇,猩红的舌头近在面前。
  一场莫名其妙的穿越,到头来居然是喂龙的,红凝苦笑,眼见躲避不及,干脆闭了眼。
  就在她闭眼的刹那间,耳畔猛地响起一道雷鸣般的声音,震得人头昏脑胀,甚至还可以清楚地感受到脚下土地的颤动。
  什么声音?红凝尚未反应过来,周围已经恢复了沉寂。
  静得有些诡异。
  半晌,有人轻声唤她:“红凝?红凝?”
  没被龙吃掉?听到熟悉的声音,红凝这才心惊胆战地睁眼,发现自己仍是站在原地,旁边文信一脸紧张地看着她,额上微有汗色。
  面前已经多了口一人多高的、形态古雅的铜钟,瑞气腾腾,金光灿灿。
  铜钟上还站着个人。
  那条龙竟消失了!
  见她安然无事,文信这才放心,转身朝钟上之人作礼:“幸蒙仙驾搭救,不知仙家宝号?”
  那人十分年轻,身穿黄色宽袍,长相英俊,就是眼睛总也睁不大,看上去有些没精打采,似乎还未睡醒:“不敢,小仙只是南天门的司时官,因一时睡迷忘记报时,误了帝君大事,所以被贬下界,总领这里的山神土地。”
  原来是个贪睡被贬的神仙,红凝暗忖,口里问:“那条龙呢?”
  钟仙叹息:“我不过睡了一觉,谁想这孽畜竟跑出来作恶,幸好我及时醒来。”说完带着古钟飞起,下面立即现出一条小黑蛇,盘作一团,脑袋藏在中间不敢见人。
  红凝道:“尊驾睡了多久?”
  钟仙道:“小睡片刻,不过四五十年。”
  红凝呆了呆:“多谢上仙搭救。”
  钟仙脸色不好:“我尚未修成上仙。”
  红凝自知失言,不敢再说。
  钟仙顿觉无趣,打个呵欠,低头叱骂那小蛇:“孽畜!我当初见你可怜,所以有心助你,不想你竟敢擅自出来作恶,必教天雷打你!”
  那小蛇闻言颤了下,缓缓爬至红凝面前,望着她直点头,模样十分可怜。
  文信摇头。
  原本选择这种危险的方法就是要封印它,不想坏它修行,如今见这小东西主动求情,红凝顿生恻隐之心,叹气:“你强拘那些人的魂魄修炼灵珠,可愿放了它们?”
  小蛇点头不止。
  红凝便转向钟仙:“修行也不容易,尊驾若能将它封印住,别再出来害人就好了。”
  “也罢,”钟仙抬手将那蛇收入袖中,再打个呵欠,“我回去睡觉了,但愿下次醒来还能见到你。”
  小睡片刻就四五十年,下次要去阎王那儿找人了,神仙也玩忽职守,红凝哭笑不得:“尊驾不回寺里去?那些和尚都盼着你呢。”
  钟仙道:“还是这里清静。”
  清静好睡觉?红凝本身对仙道不甚向往,也不怕他生气:“尊驾既然是来管理土地山神的,少睡为好,以免误了大事。”
  “我若能不睡,早已是上仙了,”钟仙并不介意她直言,转向文信,“你修行之心甚诚,虽说未必能以肉身飞升,但若继续像这般修下去,将来自能载入仙籍。”
  文信忙道:“多谢仙驾指点。”
  钟仙点头,带着那口钟缓缓飞回潭中水面,似又想起什么,回身看红凝:“来日见到中天王,且代小仙问候。”
  红凝奇怪:“中天王?”
  钟仙笑:“中天神王,当初你不是跟着他赴会的么,方才差点没认出你。”可能是太困倦,不待红凝多问,他就与那口钟一起下沉,潭水自动向四周分开,随即合拢。
  光芒消失,恶龙潭恢复原样,平静无波,沉着一轮圆月。
  “回去吧。”不知何时白泠已经站在了岸上。
  “幸好没事,”文信长长吁了口气,看红凝,“你认得这位神仙?”
  红凝茫然摇头,心里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听钟仙的话,自己和他竟是认得的,但印象中却并没有任何关于这个神仙的记忆,自己几时跟什么中天王去见过他了?
  金殿高台,琼楼玉阁,仙音阵阵,香雾缭绕,旁边玉液池上,几支莲花亭亭而立,光华灼灼。
  远远的天边,一片祥云飞来。
  云头站着个年轻男人,锦绣衣带随风舞动,十分的俊雅,近看更是眉宇疏朗,凤目含情,两名妙龄女子分别立于他身后左右,俱是花一般的姿容。
  玉液池畔落定,他便吩咐二女留下,独自走上曲桥。
  几个神仙在水心台上围作一圈,中有两名老者下棋,见了他忙起身作礼:“帝君念了多时,中天王总算来了。”
  锦绣微微一笑:“诸位言重,锦绣带罪之身,早已不是什么中天王。”
  那白发老者丢了棋子,摇头笑:“尊神修行有成,重掌中天是迟早的事,何必太谦。”
  锦绣不再多说:“青君宫里有些事,不若早些回去。”
  白发老者闻言愣了下,急忙低头掐指一算,顿时大惊失色:“只贪着棋,险些闯下大祸,幸得尊神提点!”转身取过拂尘,与众神仙道声“告辞”,带了童儿匆匆驾云离去。
  锦绣问众神仙:“帝君安在?”
  众神仙都在为方才之事莫名,未及回答,旁边已有几个人走来,当先是位身材魁梧的老者,红袍玉带,相貌威武,见了锦绣即大笑:“我道是谁,原来是中天王。”
  锦绣亦笑道:“罪神而已,北界王别来无恙。”
  北界王道:“可是帝君召见?”
  锦绣点头。
  “帝君在天书阁,方才还提起尊神,快些进去吧。”声音十分动听,说话的是北界王身后的女子,雪白衣衫,仪容美丽,清秀中又隐约透出三分天然的媚态。
  锦绣含笑:“多谢天女指引。”
  天女亦抿嘴一笑,别开脸,分明是不经意的动作,在她做来却是风情万种。
  与众神仙别过,锦绣轻拂绣袍,朝天书阁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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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书阁是藏放天书的重地,无人把守,然而刚走到门外,帘子便自动卷起,入目是一张宽大书案,案前坐着一个中年人,身穿缀有日月星辰的法服,珠冠冕旒,白面黑须,相貌威严。
  锦绣上前作礼:“帝君匆忙召唤,不知所为何事?”
  神帝仍看着面前的金色小字,抬手示意他坐:“倘若没事,师弟就不能来了?”
  锦绣微笑低头:“不敢。”
  刚坐下,一名丹唇蛾眉的盛装女子就从外面走进,双手捧着盏茶,口里笑道:“这是瑶池的上品青莲玉露,中天王且尝尝,比你们的百花仙酿如何?”
  锦绣欠身:“怎敢劳动神妃。”
  “中天王太见外。”神妃放下茶,退至神帝身边站定。
  神帝将手一挥,面前的金色小字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意味深长地看着锦绣:“朕若没记错,师弟执掌花事已近万年。”
  锦绣道:“劳帝君记挂,尚欠六年。”
  神帝道:“修行如何?”
  锦绣道:“不敢耽误。”
  神帝这才点头,轻声叹息:“他日重升天神,自会有一番劫难,以你的法力度劫原该不妨事,就怕……”停住。
  锦绣道:“一切听凭天意,帝君不必忧心。”
  神帝沉默片刻:“自你走后,中天一直无人镇守,切莫让朕失望。”
  锦绣道:“若他日有成,自当为帝君分忧。”
  神帝满意:“朕找你来,是有件事要与你商量。”
  锦绣道:“愿闻其详。”
  神帝瞟着他,半是玩笑:“朕见师弟身边无人,行事未免有许多不便,既将重归天神位,不若朕与你指一位王妃,如何?”
  锦绣意外。
  神帝转脸示意爱妃:“你跟他说。”
  神妃忍笑:“北界王有一女,早年受封北瑶天女,极是貌美聪慧,何况北界王执掌北仙界多年,每提起你也颇多赞美之辞,天女更常跟我打听你的事,言语很是关心,帝君的意思就定下她,不知中天王可满意?”
  锦绣回神,微笑:“帝君作主便是。”
  神帝与神妃相视一笑,俱松了口气。
  神帝道:“朕这就下旨。”
  锦绣摇头:“怎好仓促行事,锦绣尚未归位,天劫将近,这几年本欲潜心修行,恐无暇……”
  神帝打断他:“不妨,朕先作主定下,待你将来重归中天王宫,再行聘完礼。”
  锦绣道:“此事尚不知天女的意思……”
  神帝笑道:“你不必推脱,北瑶天女已等了你两万年,休要欺朕不知。”
  锦绣果然不再多说,微笑:“帝君美意,怎敢推脱,锦绣谢恩。”
  神妃在旁边笑:“这其实是我的主意,中天王别嫌我多事,帝君只你一个师弟,对你的事极上心,总怕将来重升时会出什么意外,因此我便提了个醒,北仙界仙术独到,正好补本派之短,将来有北瑶天女相助,度起天劫便容易得多。”
  “锦绣明白,神妃费心了,”锦绣不动声色,“但凭帝君作主。”
  神帝点头:“这几年你只管修行便是,少出去走。”
  锦绣道:“谨遵教诲。”
  神帝放了心,移开话题:“可听过昆仑族的事?”
  锦绣道:“昆仑神族与我们本属一脉,渊源不浅,只是当年昆仑天君未能度得天劫,帝君受命为天庭之主,他们自然不忿。”
  神帝冷笑:“虽是被迫离开天庭,但朕也不曾亏待他们,前日昆仑天君……”停住。
  神妃领会:“瑶池会将临,我先去准备,失陪。”
  神帝点头。
  阳春三月,大地回暖,山间风光无限,水青草碧,满坡杏花娇妍,一个十五六岁的青衣少女和一个白衣少年走在山道上,少女手里撕扯着几朵杏花,身后红红的花瓣洒了一路。
  留意到某人眼光古怪,红凝不在意,继续蹂躏那花:“用不着瞪我,采花的人多得是,我又没把它连根拔掉。”
  白泠道:“何必糟蹋它。”
  红凝道:“反正我不修仙,花神要怪就怪吧。”
  白泠道:“你是不是和它有仇?”
  红凝扯掉最后一片花瓣,随手将花柄花托丢掉,叹气:“我也不知道,别的花都喜欢,就是看见杏花讨厌,说不定我上辈子真跟它有仇。”
  白泠看她一眼,不再多说:“你在这里等,我去买。”
  光阴似箭,三年弹指即过,师徒几个在山中修炼的修炼,采药的采药,日子过得倒也悠闲,这次文信吩咐二人进城买些必须的东西,红凝不会缩地法,原不想去,却又没好意思说,如今白泠提议正中其下怀,她不由笑道:“我想什么,你怎么都知道?”
  白泠懒得理会,丢下她快步走了。
  红凝冲他的背影道:“有事就用传音符叫我!”
  白泠消失不见,也不知听到了没。
  红凝找块大白石坐下,顺手从头顶扯了几枝杏花继续糟蹋,很快花瓣花蕊就落了一地,正玩得起劲,忽有男人的声音响起,十分轻柔悦耳,带着种无形的蛊惑力,竟听得她心中一颤,抬头看,却是一十六七岁的姑娘和一白衣男子相拥着朝这边走来。
  姑娘长得固然有几分姿色,那白衣男人更是罕见的美男子,面如冠玉,唇若涂脂,一双桃花眼尤其妖媚,顾盼之间风情万种,以至于看到它,就能让人忽略他身上别的缺点,诸如眉毛太过秀丽,脸部线条太柔美,缺少阳刚之气等等,红凝一直觉得白泠的长相无可挑剔,然而这个人的美却已不仅仅只限于长相,一举一动,一嗔一笑,皆媚态横生。
  他搂着姑娘的腰,低声陪着甜话。
  红凝竟隐约觉得面上发热。
  白衣男人很快留意到她,眼睛一眯,停住脚步,转身对那姑娘道:“三娘,你先回去,我晚上再来找你。”
  姑娘低头:“陆郎。”
  白衣男人轻轻抬起她的下巴,看着她的眼睛:“听话。”
  姑娘似已痴了,茫然点头,乖乖离去。
  雪白的衣衫下摆镶着银丝边,衬着雪白的精致的缎靴,典型的富家公子打扮,知道他站在面前,红凝若无其事,低着头继续掐杏花。
  “姑娘怎的一个人在此?”声音含着笑意。
  红凝并不抬脸看他:“走累了,坐着歇会儿。”
  白衣男人也不怕唐突,缓缓取过她手中花枝,行为透着三分轻佻,语气却很温柔文雅:“小生也想在这里歇歇,不知姑娘会不会生气。”
  红凝看着他手中的花,咬唇:“当然可以。”往旁边让了让。
  白衣男人果然往她身边坐下,声音更加温柔:“不知姑娘芳名,家住何处,怎好一个人跑出来?”
  “我啊……”红凝正打算说,忽然又停住,似想起了什么事,抬手丢给他一件东西,“公子帮我看看,这是什么?”
  白衣男人下意识接在手里,看清之后立即面色大变。
  红凝这才敢看他的眼睛,冷笑:“妖狐,还想害人!”原来先前被他看那一眼,她就已经感觉不对,心神恍惚似不能自主,知道是媚术,于是暗自取出怀中的桃木珠握在手里,趁其不备丢给他,桃木本就有辟邪的功效,文信特地做了给她防身用,经过几番炼化,普通妖怪在它跟前,应该是什么妖法都不能用的。
  头顶阳光灿烂,正好借得日主之威,红凝口里念诀,掌心隐隐有光华亮起,一声“打”,便直朝对方身上拍去。
  男人受她一掌,闷哼。
  红凝起身,冷冷道:“孽畜,竟敢以媚术害人,你可知罪!”这本是文信的话,如今她照样学来,竟也有几分震慑力。
  男人双肩微微抖动。
  以为他害怕,红凝放软了语气:“念你修行不易,我有心饶你,那姑娘中了你的媚术,元阴被摄走大半,身体必受损极重,若你趁早将吸得的元阴送回去,我便不再追究。”
  “是么?”男人缓缓抬起脸,桃花眼中闪着醉人的笑意。
  红凝呆。
  男人轻笑,轻轻吹了口气,掌心的桃木珠立即化为灰烬,随风散去,无影无踪。
  红凝大骇。
  男人本也意外,挑眉打量她:“想不到竟是修行之人,小丫头也敢玩花样,区区桃木珠岂能敌得过我们的三味真火。”
  三味真火!红凝后退:“你是九尾狐后裔?”
  男人眼波流动:“你叫什么?”
  惊骇之下根本没想过提防,不慎与他的视线对上,红凝心中一阵迷糊,昏昏沉沉,顺着他的话回答:“红凝。”
  男人轻声:“来,我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声音仿佛带有魔力,红凝此时全不能自主,果然挪动脚步走到他跟前,痴痴地看着他。
  男人伸手搂她入怀,托起她的脸细细看了片刻,露出满意之色:“这点法力也敢降我,有趣,不如多与我消遣几日。”
  红凝茫然点头。
  男人笑着低头要去亲她。
  一阵劲风吹过,头顶无数花瓣如急雨般落下。
  轻飘飘的花瓣打在身上,竟疼痛难忍。
  “谁!”男人迅速抱着红凝避开,正要发怒,陡然间却又想到了什么,不由脸色大变,丢开红凝,化作一只五尾白狐逃走。
  红凝猛然惊醒。
  锦袍绣带,长身玉立,神情温和,凤目中隐隐含着笑意,尽管离得还远,却能依稀嗅到他身上飞来的香气,大约是有他在的缘故,周围的花似乎也开得比先前更艳丽了几分。
  “是你!”红凝惊喜。
  锦绣微笑:“多时不见,又长大了。”
  不知怎的,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红凝竟听得一阵脸热,再看那张俊脸,与三年前相比根本没什么变化,于是更坚定了心中猜测,镇定地道谢:“多谢你又救了我。”
  锦绣缓步走到她面前,看着白狐逃走的方向:“他这次是偷跑出来,其实并未惹出人命。”
  红凝道:“你认识他。”
  锦绣道:“他原是北界狐族的公子,名叫陆玖,只因天生就有三尾,所以深得北界王宠爱,不能拂了北界王的面子。”
  红凝迟疑了一下:“他会不会报复你?”
  锦绣摇头:“北界族规极严,他既回去,自会有人处置。”
  红凝放心,正要说别的,却见他低头看着满地花瓣发愣,顿觉后悔万分,攀折花木破坏环境本不是什么高尚的事,何况对方很可能就是花妖,且于自己有救命之恩,如今在他眼皮底下干这种催花恶行,未免无礼。
  半晌,锦绣轻声:“你做的?”
  人有脸树有皮,红凝手足无措,却又说不出道理:“我也不知道,就是不喜欢……”
  锦绣看了她片刻,叹道:“既不喜欢,自有你的缘故。”
  见他并无责怪之意,红凝松了口气,没留意话中的问题,只是诧异不安,才见过两次面而已,没道理这样在意他的看法,难道……他在自己心里已经那么重要?
  锦绣道:“还是喜欢现在这样?”
  红凝回神,笑道:“我没那觉悟,不喜欢修仙。”
  锦绣不语。
  红凝有自己的道理:“我也曾听师父说过,仙道其实就是擅自改命,以求长生永恒,这有违天理循环规律,所以成仙就要经历数次天劫,由此可见,真正的天道是让我们按自然界的规律走,好好做人,你难道不觉得,你们那样才是在逆天?”
  锦绣微愣。
  红凝道:“何况天天修行,无情无欲,就算长生,那样的生活又有什么意思。”
  锦绣道:“神仙自有神仙道,未必如你想的那般无情。”
  红凝故意“哦”了声:“原来仙界也有情有欲?”
  锦绣道:“自然。”
  红凝忍笑:“你的意思,先要禁情灭欲修仙,成仙以后就可以纵情纵欲?”
  见她直言直语全无忌讳,锦绣也听得笑了:“不同种属不能结合,仙凡更是有别,此乃天道,正如丈夫修仙,妻子却坏他功德,岂非可惜?若只留恋凡尘,将来又如何飞升?清苦修仙,为的正是要了断这一切尘缘,双修不过是互相补益,二人并无情意,直到载入仙籍。”
  红凝心中一动,半开玩笑:“你很想让我修仙?”
  锦绣微笑:“仙道永恒。”
  看着那双明亮温柔如水波的眼睛,红凝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正巧此时,传音符忽然有了动静。
  “城外寺里出事,我要去看看,不回来了。”白泠的声音。
  红凝忙问:“师父知道么?”
  白泠道:“说过。”
  原来他这是专程告诉自己的,红凝喜欢被人放在心上的感觉,一来担心他的安全,二来她本身也无聊,立即问:“你在哪儿?”
  白泠似早已料到她会这么说:“城东的天和寺。”
  红凝道:“你等我。”收了符。
  锦绣叹息:“你最好不要乱跑,不是每次出事我都能赶来。”我已经很难卜算你的事。
  红凝听出话中意思:“你一直在保护我?”
  锦绣没有否认。
  没有谁会无缘无故保护别人,红凝再难用别的借口解释,心跳不止,匆匆抬脚就走:“我只是去看看,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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溺死在房间
  远远的,白泠站在树荫下,旁边还有个白衣女,红凝认得她,一时也不好过去,忙闪到树后。
  “再纠缠,不要怪我手下无情。”
  “我还不是为你!”
  “你杀了小珂。”
  “那又如何,她不死就会误了你!”白衣女激动,提高声音,“人妖殊途,你们并非同类,根本不可能在一起,否则必遭天谴!”
  白泠冷冷道:“与你无关。”
  “与我无关?”白衣女抱住他的手臂,仰脸摇头,“你以为我喜欢害人?作孽太多会使将来的天劫加重,你以为我不知道?我就不怕?”美眸中渐渐有光华闪烁,她望着他的眼睛:“我们一起在昆仑山修炼二百多年,你还每常说我胆小,任他们欺负,可只要你在,我什么都敢做,你……你不明白我的心意?”
  白泠沉默许久,推开她:“我已经饶你一命。”
  白衣女道:“跟我回昆仑山。”
  白泠侧身。
  白衣女看了他半日,恨声:“她本就该死,若不是她,我们可以一起修仙度劫,我只恨没将她打得魂飞魄散!”
  白泠怒:“贺兰雪!”
  白衣女咬牙:“你不要后悔。”
  长袖一挥,她整个人便消失了。
  红凝听得清楚,反倒有点同情这贺兰雪,因爱生恨,总是感情这东西最难捉摸,付出再多未必能收获,感慨的同时,她不知为何竟又生起几分惆怅,人与妖不能在一起,唯一的办法就是修仙……
  “出来。”白泠的声音。
  知道被发现,红凝忙从树后走出去,笑道:“我见你们有事,不便打扰。”
  白泠看她一眼,转身就走。
  红凝忍不住:“她也是和你一样?”
  话问出口,本以为白泠不会理,哪知他竟停住脚步,破天荒地回答了:“她是昆仑山的雪姬。”
  红凝意外,“哦”了声,不再追问。
  据说天和寺本是座小寺,近十年来才逐渐扩大规模,香火渐旺,如今也算小有名气,此刻许多百姓围在门外阶下,议论纷纷。
  红凝挤不进去,问白泠:“出了什么事?”
  白泠道:“死了个人。”
  红凝惊:“怎么死的?”
  白泠道:“溺死的。”
  红凝松了口气:“里面有池塘?”
  白泠沉默片刻,道:“他是在房间里被溺死的。”
  房间里无缘无故溺死人,显然另有蹊跷,红凝诧异:“会不会是被人谋杀?既是寺院,应有佛法庇佑,不该发生这种事的,那东西很厉害?”
  白泠摇头:“此寺建成至今历时不长,佛气不重,佛光尚弱。”
  红凝沉思片刻:“多半是个水里的东西在作怪,你能不能感觉到?”
  白泠道:“须待它现身。”
  发生命案,周围百姓脸上却全无惋惜之色,反倒有些幸灾乐祸,红凝正在奇怪,忽见门内走出一群人来,除了几个和尚,还有数名衙役,两名青袍护卫,当先三人,当中一个身穿绯色官袍,五十来岁,面目威严,左边作陪的是本县的陶知县,右边则是天和寺住持。
  那穿绯色官袍的人朝众百姓一拱手,朗声道:“海某蒙圣上钦点为越州知府,正当赴任,前日路经此县,本欲在寺里寄宿一晚,不想竟遇上这等凶事,此县隶属越州,本府难辞其咎,必将彻查此案,知情者皆可来报,若经查实,必有重赏!”
  是新来的知府?红凝暗忖,寻常官员上任谁不是预先知会下属,好吃好住接待着,他却寄宿在这城外寺里,表面看还算正直,但也难说,这年头有几个好官?保不准就是个雷声大雨点小的,道貌岸然,有意捞个名声……
  旁边两人低语。
  “仗着有几个钱,大舅子又是知县,成日横行霸道,如今死在佛祖的地方,当真是报应,查不清楚才好呢!”
  “莫要连累和尚!”
  “郑可那种人怎会住这种地方,必是打听得新知府路过,跟他大舅子一道来卖乖讨好,不知送了多少银子。”
  “那也未必,听说海公先前在明州是极有名的清官。”有声音插进来。
  二人俱冷笑。
  死的是知县的妹丈,谁愿意去淌这浑水?何况这种恶霸死了,百姓只会拍手称快,纵然知道线索,也不会帮着捉拿凶手,因此人群渐渐散去。
  红凝低声:“怎么办?”
  白泠不语。
  虽说这郑可罪有应得,但难保那东西不会再害别人,见知府海公转身要进去,红凝决定赌一把,上前两步,大声道:“大师,民女与师兄路经此地,想要在宝刹借宿几日,不知大师能否行个方便?”
  众人俱回身看她。
  住持不敢擅自作主,只看海公。
  陶知县呵斥:“放肆!知府大人在此,怎容闲杂人等住进来!”
  这姓陶的官威还真不小,红凝只望着海公:“早听说海大人爱民如子,民女才斗胆相求,望海大人恕罪。”看你们是不是一伙的。
  海公和颜悦色:“这里刚出了命案,你们……”
  红凝抢道:“有道是‘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我与师兄平生从未作恶,也不曾仗势欺人,还有谁会无缘无故害我们?”
  海公愣了下,若有所思。
  陶知县也听出不对,却碍于海公之面不好发作。
  红凝道:“大人乃朝廷命官,身份尊贵,尚且不怕,我们还怕什么。”
  海公微露赞赏之色,还是摇头:“你二人年轻,当以性命为重,别处去吧。”
  红凝道:“不瞒大人,我们本是修行之人,所谓僧道一家,没有地方比这里更合适。”停了停,她又笑道:“或许民女还有办法拿住杀人凶手。”
  海公果然两眼一亮,沉吟。
  陶知县忍不住道:“你二人年纪轻轻,有什么本事拿凶手,胡闹!”
  红凝垂下眼帘:“本事要使出来才知道,民女方才听人说,本县陶大人也是二十岁上中的举人,岂非也是年纪轻轻便大有作为?”
  陶知县既不好说是,也不好说不是,轻哼:“生了张利嘴。”
  海公笑问旁边住持:“可还有空的客房?”
  住持回道:“尚有几间。”
  海公道:“既然你二人有这等胆量,便住下吧。”
  果然是个好官,红凝作礼谢恩,拉着白泠进门。
  陶知县一来有心为难二人,二来死的是妹夫,原是打听到知府大人路过,忙忙地带他来献媚,谁想反叫他丢了性命,妹妹未免哭闹,自然烦恼不已,因此迫不及待要催拿凶手,红凝也不推辞,提出去现场,住持便引着众人来到了郑可住的房间。
  房间干净,略嫌简朴,但仍可以看出这是寺里的上等客房。
  海公道:“下人发现时,郑公子便躺在中间地上,浑身湿透,如在水里浸泡过,据仵作查验,是溺死。”
  红凝检查窗户,发现被钉得严实,于是问:“当晚有没有人来找过郑公子?”
  众衙役道:“我等一直在院子里把守,不见有动静。”
  红凝不语。
  住持叹道:“阿弥陀佛,敝寺原本不过弹丸之地,这十年来多得郑檀越资助,方有今日,想不到他竟未得善终……”
  郑可欺压百姓恶名在外,倒舍得出钱修建寺院,红凝暗笑:“当时有没有看见什么特别的事?”
  沉默。
  海公道:“他身上沾了些水草。”
  红凝道:“哪里的水草?”
  住持略作迟疑,答道:“是本寺莲花池里的,郑檀越喜欢那池,在里面投养了许多鱼,不让我等擅自动它。”
  红凝点头:“这就对了,他是被池塘的水溺死的。”
  陶知县冷笑:“你的意思是他自己跑去池塘了?”
  海公也道:“当晚郑公子一直在房间里,并未出门。”
  若说池塘里有作怪的非人的东西,这位知府大人会不会相信?红凝难以解释,反问:“难道说池塘的水流进房间把人溺死,大人会信?”
  海公摇头。
  陶知县哼了声:“荒唐!”
  红凝拿不准,转脸看白泠。
  白泠微微颔首,轻声:“佛。”
  红凝莫名。
  白泠道:“寺里的东西不是都有‘佛’字标记么。”
  红凝大悟:“对,方才我们那房间不是所有东西都作了标记么,怎么这儿的没有?”
  一小和尚忙站出来合十:“郑檀越说看着碍眼,叫小僧换掉了。”
  众人意外。
  海公怀疑:“当真?”
  旁边另一和尚作证:“确实是郑檀越叫换掉的。”
  红凝摇头,一个出钱修建寺院的人,却嫌“佛”字碍眼,处处有“佛”在,道行浅薄的妖怪自然不敢作怪,他自己去掉了护身符,因此遭殃,果真是天意。
  陶知县不自在:“如今是找凶手,不是找什么佛。”
  红凝道:“既要彻查,自然要问清楚些。”
  案情古怪,海公原本也没指望二人,点头:“也罢,今日且先歇息吧。”
  陶知县附和两句,又再三邀海公进城安顿,被海公婉拒,因对妹夫平日的所作所为了如指掌,如今见他死得蹊跷,且是在这种地方,不免也心虚,出门见天色已晚,便匆匆告辞离去,留下数名衙役保护海公安全,毕竟朝廷命官若在自己的地盘出事,是难逃罪责的。
  花香袅袅,花朝宫城四季如春,锦绣负手立于朱栏边,看着栏下那簇如火的红茶花,似乎在想什么事情。
  身后,一个穿着红白轻衫、手持杏花的女子轻声唤他:“神尊大人。”
  锦绣侧过身。
  女子吞吞吐吐:“她们都说……神尊大人即将卸任,回归中天。”
  锦绣微笑:“怎么?”
  女子垂首,低声:“没有,只是今后我们就见不到神尊大人了……”
  “晋升天神乃是喜事,莫非要神尊大人留下来看着你不成,”旁边那冷傲女子打断她,挥手,一树红梅立即盛开,芳香扑鼻,“只要我们潜心修行,将来位列上仙,自有天庭重逢之日,你这般黏着,只会扰了神尊大人修行。”
  先前那女子涨红脸,怒视她。
  锦绣道:“梅仙说的不错,纵然我不在,自有新任花神,既是我族类,将来自会照看你们,何况如今能不能归位尚难料定,你二人万万不可因为此事误了修行。”
  杏仙这才高兴:“真的?”
  锦绣正要说话,却又停住,转脸看天边飞来的祥云。
  云头按下,但见来人雪衣长裙,容貌美丽,端庄的姿态中透着几分天然的妩媚,一双美眸似嗔还喜,正是那北瑶天女。
  锦绣不意外:“天女。”
  北瑶天女也不作礼,缓步走到他身旁:“贵人多忘事,连陆瑶二字也不记得?你若还这么客气,下次我也只好照样拜上中天王了。”
  锦绣抬手让坐。
  陆瑶美眸一转,打量四周,露出一丝促狭的笑意:“早听说花朝宫里景色好,果不其然,本想多来走走,又怕你嫌我烦。”
  锦绣含笑:“不敢。”
  陆瑶低声:“陆玖的事,多谢你。”
  锦绣道:“北界王不要怪责就好。”
  陆瑶摇头:“是他不好好修行,擅自跑下山闹事,若非你教训他,将来必闯大祸,那时连父亲也救不得。”停了停,她又将眼波一横:“既是一家人,你自当管教他,何必见外,父亲只有感激的,怎会怪责。”
  锦绣愣了下,随即微笑。
  他二人兀自说话,杏仙上过茶,退回到梅仙旁边站定,低声抱怨:“总是来缠着神尊大人做什么!”
  梅仙道:“她是将来的中天王妃,自然能来。”
  杏仙愣了愣,忽然道:“若是我们能做她的侍女,岂不是可以跟着神尊大人了?”
  梅仙颇为不屑:“胸无大志。”
  池水沉沉,池面宽阔,由于夏季未到,尚不见新荷叶,只浅水处有许多东倒西歪的枯荷梗,二人站在池边。
  “以前寺里从没出事,它怕见佛字,肯定不会太厉害。”
  “恩。”
  “住持不是说郑可喜欢这池塘么?但你看那些水草,那枯荷叶……池塘从来都没被清理过,”红凝仔细看了许久,抬脸,“里面有鱼倒是真的,你说,会不会是鱼在作怪?”
  白泠不答。
  红凝叹气:“你就不能多哼一声?”
  白泠看看她:“恩。”
  红凝忍不住笑了,指着他正要说话,却听得左边传来人声,十分耳熟,转脸看去,原来是一对白衣男女在那边调情。
  看清二人相貌,红凝震惊不已。
  白衣女正是贺兰雪,而那个男人,一双眼睛摄人魂魄,不是狐妖陆玖是谁!
  二人都是难得的人物,论相貌也算般配,但两人若是貌合神离,看上去就没那么赏心悦目了,红凝叹息,贺兰雪气愤之下竟用起这种笨法子,白泠像是会为她吃醋的人?到头来除了自己,谁也气不到。
  白泠果然早已看到,微微皱了下眉,没说什么。
  红凝试探:“她将来怎么脱身?”
  白泠道:“与我无关。”
  红凝道:“你也太无情了。”
  白泠看着她,似有点愣。
  红凝没注意,探身朝那边张望,却见贺兰雪坐在陆玖怀中,双手勾着陆玖的颈,一双美目却远远瞟着白泠,见他毫无反应,渐渐地也演不下去了,露出伤愤之色,陆玖是什么人,很快就发现美人状态不对,跟着看过来,红凝不慎与他的眼睛对上,顿时心中又开始恍惚,直到白泠侧身挡住视线,才猛地清醒过来,暗自后悔。
  白泠拉起她就走:“那是白狐,仔细些,不要上他的当。”
  红凝也觉得不该多事,点头:“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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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等妖精都进了寺,不只白泠,还有一只雪妖和一只五尾狐狸。白泠可以排除,至于另两个,红凝也认为可能性不大,首先,郑可入寺才遇害,可见那妖怪必是寺里的,而且郑可曾多次来天和寺,直到前日住进来换掉了带“佛”字的东西才出事,说明那妖怪白天不能现身害人,并且惧怕佛法,修为不会太深,贺兰雪与陆玖能在寺里随意走动,杀人根本不需要条件。
  红凝躺在床上想了半日,决定再叫白泠一道去池塘边看看。
  白泠站在门外。
  红凝诧异:“你在这儿做什么?”
  白泠不答。
  他是担心陆玖会来找麻烦?红凝很快明白其中缘故,心中一暖:“我们再去池塘看看吧。”
  刚走出院门,就见一人等在外面,白泠视若无睹,只管往前走。
  “白泠!”贺兰雪拦住他。
  “让。”
  “师兄,我就在那边,有事叫你。”红凝识趣地找借口脱身,不待白泠多说,快步就走,虽说这样有点对不起白泠,但她实在不想惹也惹不起这个麻烦,贺兰雪太过疯狂,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何况他们之间的问题别人没必要去掺合,叫白泠自己解决更好。
  “让。”恼火。
  “你是不是喜欢她了?”
  “她是我师妹,你不要无理取闹。”
  听到解释,贺兰雪声音果然软了:“你别生气,我只是……”
  红凝松了口气,加快脚步,白泠是知道其中厉害关系的,若真让她误会,说不定自己也会落得小珂那样的下场。
  转过墙角,前面就是池塘。
  冷不防,脚下被什么东西一绊,红凝差点摔倒,低头看,竟是团白影躺在地上,她立即后退,避免去看那双眼睛,同时张口就欲呼救。
  “抱我过去。”懒懒的声音。
  听出不是陆玖,红凝长长吐出口气:“你是谁?”
  地上那人模样倒还过得去,与众不同的是,他生着一对长得出奇的耳朵,两只眼睛半眯着,闪着诡异的红光。
  是只兔精?红凝反倒镇定许多,这妖精还未完全脱去本形,法力绝不会太强,难道……最近是他在作怪?
  兔精对她的反应不满意:“喂,呆了?”
  红凝叹气:“要抱你去哪里?”
  见她不害怕,兔精未免意外,迟疑片刻,伸手往池塘另一边指了下:“我住在寺外,你先抱我过去那边。”
  “好。”红凝俯下身作势要抱他,却在暗地里悄悄握住一张符,念咒。
  兔精全无防备,察觉被制,大惊:“你做什么!”
  妖气不重,应该没有害人之心,红凝有点怀疑,拔出腰间小剑指着他,冷笑:“人是不是你害的?再不说实话,必招天雷把你打回原形!”
  听到打回原形,兔精急了,求饶:“我并没害谁。”
  红凝道:“郑可是怎么死的?”
  兔精道:“郑可是谁?”
  红凝道:“这寺就是他出钱修建的,你怎会不认识?”
  兔精分辩:“我平日很少出来,哪里知道他们的事。”
  见它的确不像说谎,红凝失望,不甘心:“你住在附近,就没见寺里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这寺里有没有别的妖怪?”
  兔精似想起了什么:“你说死人?对,有人死了。”
  红凝暗喜:“说。”
  兔精道:“这事只有我知道,说与你,你须放了我。”
  红凝毫不犹豫应下。
  兔精道:“池塘里死了个人的。”
  红凝道:“是前几天的郑可吧,谁害的他?”
  兔精道:“什么前几天,是十年前。”
  红凝惊讶:“十年前?”
  兔精恢复懒懒的模样:“十年前这里是个小寺,只有几间房,那天夜里我来乘凉,见一个和尚和一个绿衣人坐着说话,那人要看什么龙宫水晶瓶,和尚就拿出来,那人连声赞价值连城,后来趁和尚不注意就把他杀了,用铁链子捆住沉在池底,拿着宝瓶走了。”
  因贪心杀人,怪不得郑可不让清理池塘!红凝倒吸口冷气,这和尚无故被害,尸身至今未见天日,必定难入轮回:“那和尚是谁?”
  兔精摇头:“这却不知。”
  十年前寺里无缘无故有人失踪,打听起来该也不难,红凝告诫两句便放了他,转身往回走。
  “十年前小僧还未入寺呢,”小阁楼上,小和尚一边整理经书一边道,“别说小僧,住持也都是后头才来的,这些年敝寺的人也不曾少过一个。”
  红凝奇怪:“依你说,十年前这寺里就没有人留下来?”
  小和尚放了经书,解释:“当年此地十分荒僻简陋,只有一位海明师父守着,哪里比得上如今这场面,后来海明师父云游去了,将寺交与郑檀越打理,郑檀越很是守信,出资重新修葺寺院,才有了如今的天和寺。”
  红凝心里一惊,口里却笑:“怪不得郑公子会资助天和寺,原来是念着海明师父的交情。”
  小和尚道:“他二人原是好友。”
  红凝道:“海明师父有没有回来过?”
  小和尚摇头。
  这就对了!红凝道:“你们寺里这些年有没有发生过什么怪事?比如,那个池塘?”
  小和尚想了想:“不知算不算怪事,那池塘的莲花开得比别处迟,落得却早,小僧因为觉得有趣,私下记了日子,无论先前开得多好,都会在六月十六那天落完花瓣呢。”
  红凝诧异,若有所思。
  小和尚道:“去年夏夜,有位师兄还说在池塘边看见了一个红眼睛长耳朵的妖怪,吓得他病了好几天。”
  兔子跑出来乘凉,吓到和尚,红凝暗笑,怕他生疑,故意移开话题:“这两天没让人进来上香?”
  小和尚垂头丧气:“上什么香,将来能逃出一条命就是万幸。”
  红凝忙问:“怎么了?”
  小和尚低声:“实不相瞒,郑檀越在敝寺出事,迟迟拿不到凶手,纵然知府大人不追究,将来陶知县也必不会放过我们,如今叫人守在外头,就是怕我们跑了。”
  狗官!红凝暗骂,好言宽慰他两句,问了些别的事才匆匆离开,刚走到廊下,就听得几名衙役围在一处说话。
  “郑可死的那房间有鬼,这几天弟兄们离远些!”
  “真的假的?”
  “吓你们做什么!昨晚我和赵三路过,听得里面有女人的声音,我二人壮着胆子推门进去,却什么都没了!”
  众人纷纷倒抽冷气。
  “姓海的不知几时才肯走,咱兄弟几个的命都悬着呢,晦气!”
  怎么又有女人掺合进来了?红凝惊愕,回房将此事告知白泠。
  白泠道:“不是海明,寺里并无怨气。”
  鬼和妖不同,死后魂魄无所依附,无处藏匿,只能游荡在尸体附近,因此难逃黑白无常捉拿,除非它怨气冲天,鬼门进不去,正因为如此,有道之士很容易就能找到它们,如今池塘没有怨气,那就只有一个可能——海明已经归去地府了。
  红凝道:“或许海明师父已经想通了,但如今他的尸骨沉在池底不见天日,就算去地府,恐怕也没这么快入轮回。”她喃喃道:“既然不是他,就应该是那女妖做的,她也跟郑可有仇。”
  白泠道:“我要回去看看。”
  红凝回神,不解:“怎么?”
  白泠沉默半晌,语气中透出一丝不安:“贺兰雪行事素来冲动,不计后果,昨日跟我说了些气话。”
  贺兰雪个性偏激,太容易迁怒别人,为了逼他回去对其他人下手也不是不可能,虽然文信道行高深,但那女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这狠劲可不是文信比得上的,距离太远,传音符早已失效,红凝也有点不放心,点头:“要不我们都回去吧。”
  “带着你太慢,妖狐已经走了,我回去跟师父说一声,明日再来找你,”白泠说完,拉过她的手,将一只晶亮透明的手镯戴在她腕上,“有急事就叫我。”
  这件东西红凝小时候不知用了多少次,甚至还曾因为好奇拿它做过试验,每次白泠都能及时赶到,然而自从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之后,她便不肯再用,如今见他又拿出来,不由叹气,勉强笑:“我又不是小孩子,总让内丹离体,很伤精神也很危险的。”
  白泠轻哼,推开她,出门便消失。
  黄昏天色,池塘边摆着一张香案,上铺黄布,设了蜡烛香炉令牌等物,以及许多三色纸写成的符。
  头一次单独办事,红凝并无把握,海明师父虽与此案无关,但他无辜而死,尸骨沉于池底不见天日,只有真相大白才能安心入轮回,如今关键在于,若直说池塘有尸体,恐怕没人会相信,陶知县本就有意为难,而且此事出来也会牵连到他,因为他家里正收藏有一只郑可送的水晶瓶,这是下人透露的消息。
  要让海公相信,就要先让他相信世上有鬼妖。
  这次的神很特殊,师父也从没请过,更别说红凝连普通口诀也记不全,她只得自己琢磨着行事,先是恭恭敬敬叩首,全神念咒,然后拿剑挑起三色符纸往蜡烛上点燃,默道:“弟子红凝,谨拜上花神座下,神君有知,令牌起……”
  话虽不伦不类,意思却也清楚,她默念完毕,便紧张地盯着那三块令牌,目不转睛。
  没有动静。
  红凝不甘心,继续念咒烧符纸,重复了三四次,仍不见效果,她只得叹了口气,打算放弃,正准备收拾东西,忽然有一阵凉风吹来,风中带着异香,纸灰四散。
  “在做什么?”熟悉的声音。
  自己这水准能和神仙交流已算难得,哪能请到真身驾临,红凝第一反应就是出了纰漏,正在惊慌,如今见是他才松了口气,暗喜:“请花神。”
  锦绣缓步走过来。
  红凝本欲称大哥,却又觉得不妥,人家可能是几百上千岁的前辈,于是去了称呼直接问:“你到这儿来做什么?”也是保护我?
  锦绣没有回答,只看着香案上那些符纸,含笑道:“这样是请不到的。”
  红凝脸一红:“我就试试。”
  锦绣轻声:“既不想修仙,也不好好学法术,将来一个人怎么在这尘世上活下去?”
  话中全无半点嘲讽之意,感慨中隐约透着一丝担忧,红凝听得呆了呆,镇定地开玩笑:“让师父师兄他们养,我不能长生,肯定会比他们先死,再不行的话,就早入轮回早投胎算了。”
  锦绣沉默片刻,叹道:“不论发生什么事,你须记得都是天意,命中注定的劫数。”
  话说得玄妙,红凝听得莫名。
  锦绣道:“请花神做什么?”
  红凝回神,将事情经过都告诉他,末了道:“我怀疑是这池塘里的莲花在作怪。”
  锦绣转脸看池塘:“何以见得?”
  潜意识里想要信任这个人,红凝不打算隐瞒:“事隔十多年,周围没有怨气,海明师父的魂魄不可能还在,他们昨晚听见那房间有女人的声音,更说明不是海明师父了,花事素来归花神花仙执掌,这里的莲花却开得古怪,每年六月十六之前全都凋谢,怕不是因为气候的关系吧,除了莲花妖,别的妖怪谁能这样自如地控制花时?”
  锦绣道:“一切自有定数,郑可生前做恶太多,故有此报。”
  红凝道:“但难保她将来不会再去害别人,而且她真和郑可有仇的话,就该出来说清楚,以免连累寺里的和尚,死的人是陶知县的亲戚,陶知县会迁怒他们,她若一意孤行,连累无辜的人,我只好逼她现形,到时候修为尽毁,可怪不得我。”
  锦绣皱眉:“花木百年,届时便降下天雷,避过方能成妖,再修三百年又要历小劫,五百年大劫,两千年度劫成功,方能成小仙。”
  红凝道:“正因为它修行不容易,事情没弄清楚,我也怕冤枉了她,说不定是别的妖怪,所以想找她问问,请花神代为召令。”
  锦绣点头:“你做得对。”
  红凝看着他半晌,直言:“你也跟她一样?”
  锦绣果然微笑,没有否认。
  仗着他脾气好,红凝笑道:“其实我很早就想问了,若不想说,就当我没问过吧。”
  锦绣道:“想要我帮你?”
  红凝承认:“你能不能见到花神?”
  “能,此事其实不须旁人插手,”锦绣看着池水,“并非她不愿出来,只是修为尚浅,白日不能现身,寺里处处有佛法,何况朝廷命官在此,又有官府的衙役,煞气甚重,今晚子时,你可叫他们解去武器,除去官袍,到这池边等着,她自会出来。”
  和尚有佛珠这些随身护符也就罢了,原来她还怕带刀的衙役,怪不得那些人听到声音推门进去,她就跑了,看来她也很想出来说清楚事情,红凝放了心,试探:“你不是普通花妖吧,是……花仙?”
  锦绣笑而不答。
  红凝想起一事:“你知不知道中天王?”
  锦绣道:“怎么?”
  红凝将前日恶龙潭钟仙的话复述一遍:“他说拜上中天王。”
  锦绣摇头:“他本是南天门的司时官,嗜睡,千年前曾误过一次,幸得帝君宽恕,想不到他竟还是不改这习惯,会有今天,也是注定的劫数。”
  红凝自言自语:“可他说见过我,还说我跟中天王去看过它。”
  锦绣不语。
  红凝盯着他:“你是什么?红山茶?茶花仙?”
  锦绣笑了。
  红凝挑眉:“现原形让我看看。”
  锦绣道:“让花妖现原形,很无礼。”
  红凝笑道:“我是山野丫头,本来就不懂什么礼,你不怕我生气了作法收你?”
  “胆大无礼,这性子也只红山茶能配得上,”锦绣微笑,目光温柔如水,“天色不早,快些去办事吧,晚上我再来。”转身走了几步,消失。
  配红山茶?红凝涨红脸,周围空气中依稀还飘着香味,她忽觉心慌,忙转身往海公的住处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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