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你能给我发一下江户川乱步奖的作品集吗,你原来发的那个,不能打开了

怎么理解江户川乱步的《虫》?_百度知道
怎么理解江户川乱步的《虫》?
刚看了江户川乱步的《虫》,觉得只是一部普通的小说,没有推理的部分,怎么理解它是一部推理小说?还有乱步写这部小说究竟想表达什么?
我有更好的答案
  你好,我是百度贴吧的江户川乱步吧吧主“脱稿天王”,江户川乱步是日本推理小说的鼻祖,他的小说有一部分并不能当成是现代推理小说来看,其中连犯罪的部分也没有,有很多是实验性质的小说。  江户川乱步的小说受推理小说之父,美国的“艾伦.埃德加.坡”的影响很深,这个人的风格便是有着很多的诡异、惊悚、末世的表现手法。《虫》等等一系列的乱步的短篇,借用了坡的手法,只是表现在作者所在的日本当时的社会上的一些奇文异事而已,可以看做猎奇小说。乱步小说精华全在这些中短篇上,一部分是研究犯罪本身以及人的恶地本性如《石榴》《芋虫》等等,一部分是研究犯罪的手段和如何逃避犯罪后的惩罚《断崖》《至掘越警察长的一封信》《失恋于妻子的男人》等,还有一部分就是实验风格小说,《虫》《人椅》等属于这类,人椅描写了人对于亲近肉体的欲求和纯粹的身体的美所带来的刺激的描述,而虫有食尸,恋尸等等的描述。  江户川乱步之所以称为推理鼻祖,不但是他为亚洲引入了侦探小说,还在于他对于欧美小说的东方化以及对于侦探小说风格手段的探索以及研究为我们后人带来了很大一笔财富。希望能来百度“江户川乱步”吧,这里有爱好乱步的达人菜鸟,望你我都能成为乱步吧中一员,为乱步加油为推理小说加油!
原来这样!我好像明白了,但我想再问一个,推理小说中的本格,变格,准本格,准变格是什么来的?
本格推理,又称古典推理,指与注重写实的社会派推理小说相对,以推理解谜为主要走向,让读者和侦探拥有同样的线索、站在同一平面的推理小说主流类型。
变格推理,指的是那些构思相对离奇,甚至脱离现实,写作手法新奇,甚至带有现代主义风格的侦探小说。
日本侦探小说本格代表是江户川乱步,变格代表是横沟正史。两个人亦师亦友都是一代鼻祖,乱步的小说重手段、推理、陷阱、密室,横沟的小说重动机、故事、气氛、历史缘由。乱步的故事中的侦探会不断提出自己的推理过程,最后也会解密整个过程和最后的凶手,横沟正史的故事需要剖析每个人的人物关系,作案动机,以前的背景故事之后才让凶手自己娓娓道出整个犯罪事实。乱步的侦探小说像警方的推理探案而横沟正史的小说像罪犯自己的认罪自述,各有各得风格。
现在的推理小说分类的界限已经比较模糊了,如果喜欢乱步的小说,欢迎来百度的江户川乱步吧,一起探讨共同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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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会通过消息、邮箱等方式尽快将举报结果通知您。  江户川乱步原名平井太郎。日本著名小说家。1916年毕业于早稻田大学。在求学期间当过印刷厂徒工、图书馆管理员。酷爱写小说。1923年发表处女作《两分铜币》,获《新青年》杂志青睐,一炮打响。此后从事侦探小说与科幻小说的创作,是日本推理“本格派”的创始人。代表作为《D坡杀人案》、《心理测试》、《人间椅子》、《黄金假面人》、《侍人幻戏》、《透明怪人》、《月亮手套》等,笔下的侦探明智小五郎成为日本妇孺皆知的英雄。1954年建立江户川乱步侦探小说奖,奖品为一尊福尔摩斯座像。任日本推理协会首届理事长。小说又丰富的想象力,风格怪异,情节曲折离奇。与朋友创办了刊登侦探推理小说的杂志《宝石》。撰写的自传体回忆录《侦探小说三十年》,总结和评价自己一生的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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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户川乱步初期作品的共通处是,背景常是黄昏的阴暗气氛,以及带有淡淡的忧伤与无奈。直截的说,这种特殊的“情绪”是来自失业者的意识。从小说的手法来说,初期作品的“诡计”以一人饰演两个角色及暗号为多。    双重角色      江户川乱步对推理小说中占重要比重的“密室”与“推翻不在场证明”的手法兴趣不大。而主角常以一人扮演双重角色,可能是来自他的双重人格,如《双胞胎》、《幽灵》、《湖畔亭事件》、《阴兽》等作品,都以一人扮演双重角色。关于这一点,乱步在叫“惊悚(thrill)之说”中谈到:“近代英美长篇侦探小说,有八成都采用一人扮演两个角色的计谋,实在是不可思议;但这不是作者的智慧不足,而是一人扮演两个角色的恐怖具有无比的吸引力。”这种说法也适用于乱步本身    曹宇 译    前言      已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具体的年代已经忘记。就连是从哪里来,到何处去的旅程也已想不起来。那时我刚过二十,每天在颓废中生活,当时怀疑人生的态度与刚体会到的游戏感受莫名地交织在一起。也许正因为如此,那时的记忆也就更加模糊不清了。      那是艘两三百吨,包着铁皮的小木船。我横躺在二等船舱中。这是位于船尾,依照船体呈环状的铺有榻榻米的房间。因为是晚上,两盏被油烟熏得乌黑的煤油灯垂吊着,随着船体的晃动,像座钟的钟摆一样,左右摇动着。      到达某个大港后,许多乘客下了船。之后,偌大的房间内,只有两三人。本已是红褐色的榻榻米在黑红灯光的映衬下越发显得褐红。船体上小而圆的取光孔的下面,安放着厚板架子,留在船舱内的两三名乘客都将头伸人架子下方,脚朝着房间中央,俨然一副老乘船的架势,大多发着鼾声熟睡着。      不管是黑夜,还是在白昼,我不停地喝着洋酒、日本酒,抽着外国烟,那种刺激弄得舌头、喉咙、胃部乃至大脑晕晕乎乎,再加上晕船,我在半梦半醒之间体会着甘美的。孤寂的异样感觉。      我不时地感觉到在脏得直冒油光的木枕头的边缘,不知是海蛆,还是臭虫的多足生物在咕咕容容地爬行着,但我却并不在意。在这闷热、幽暗、满是污垢和灰尘的二等舱中,敞开尽是酒迹的和服,是多么舒畅的一件事啊!我仰躺着,成大字形,闭着眼,大声地呻吟了一下,将双手越过头顶尽情地舒展开来。那一瞬间,右手触到了一个沉甸甸的物品。我没有携带任何行李,而且从刚才开始周围就没有任何人。但我的手的确触摸到了像是行李的重物,这样一下子就勾起了我的好奇心。      我摇摇晃晃地爬起身,拿过那件物品查看起来。那是一个用油纸严严实实捆扎着书籍一般的大包裹。我向四周环视了一下,同室的乘客不是熟睡着,就是呆呆地盯着某处,根本没人注意我的动作。我将包裹翻了个,放在手里掂了掂重量,稍稍撕破油纸的一角,查看起里面的东西。      这个物品之所以如此让我好奇,是因为其捆扎得异常结实。从重量上判断恐怕是书籍一类的东西。另外这件物品的主人恐怕曾睡在我的右侧,但我一点也想不起来那是怎样的一个人——老人还是年轻人,男人还是女人——真不可思议,我怎么也回想不起来。那时我过着一种远离当时道德规范的生活。于是最终我将那件物品带回去。      上岸后一到旅店——这是哪里的叫什么名字的旅店或料理店,我已想不起来——就立即打开包裹查看起来。上岸时天空刚刚泛白,在宾馆的房间内感到微暗。      让我失望的是,从包裹里取出的东西是一捆毫无价值的草稿纸。但这好像是小说的原稿,题目叫《在黑暗中蠕动》,署名是“御纳户色”。      我天生是个小说爱好者,如若是现在恐怕要将其作为职业,因此虽说与预想的有所偏差,但能得到一本看上去像是力作的长篇小说,不也是令人开心吗?      即便如此,“御纳户色”是一个多么怪异的雅号,更何况《在黑暗中蠕动》是一个多么可怕的标题。我不知不觉忘记了叫酒喊女人,而是开始读起这本书来。      可能是我当时年轻,可能是当时颓废的生活恰巧与小说营造出的气氛吻合,我被其深深吸引,花了一上午,读完了这部小说,并且久久感叹不已。      那以后,我的生活历尽变换,从一个职业到另一个职业,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经历了种种沧桑,但不论怎样,在我行李的底部总是珍藏着这本《在黑暗中蠕动》,这本书不知多少次抚慰了我那无聊空虚的心灵。      这本小说的原作者到底是谁,这本小说是出自无名文学青年之手,还是某个名人的匿名之作,我至今不得而知。自始至终我都希望能弄明白,但却无从下手找寻。最近,鄙人的拙作陆续有了需求,而且某杂志社建议我写一篇长篇小说。      “如果那样,手头有这样一本小说原稿,能用我的名字发表吗?”      我与该杂志社的编辑商量了一下,在征得他同意的基础上,决定发表这本《在黑暗中蠕动》。      如果原作者读到这篇小说,望予以告之。我绝非想剽窃御纳户色氏的作品,也不想贪图小说的稿费,我除了想找出原作者,为十年前的罪责道歉外,别无他意。在进入正文之前,仅在此就《在黑暗中蠕动》的来历以及发表前的经过向诸位简介一下。      
  1    在这篇小说出场的数位重要主人公中,作者最感兴趣的是西洋画家野崎三郎。不仅如此,他也理所当然地成为首先登场的人物。      野崎三郎是天生的放荡不羁之人。幸运的是他在这个世上没有任何拖累,可谓是真正的单身贵族。他的父母、两个哥哥相继逝去,留下来的是令他一生尽情享用的财产。幸运儿说的就是他这类人。该故事就从这位野崎三郎迷恋上一个叫做蝶的舞女开始的。      虽说是西洋画家,三郎从未真正完成过一幅绘画。他的工作与其是画油画,看上去倒更像是鉴赏、赞叹西洋名画、雕塑、日本及中国的古画。      他醉心于古代名画,并致力于收集。说到他自己的绘画,那刚动笔便搁置下来的画板最终总被丢弃在杂货间内,堆积如山。      在受雇于画室的老婆婆看来,三郎这个男人之所以选择画家这一职业,并不是为了绘画、卖画,而是为了和女模特们调情。可见,他对于女模特们也充满了兴趣。但凡在市面上走红的女模特必会踏足其画室。非但如此,除了职业模特外,一些非职业性的妇人、女孩也曾站在三郎的画板前。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三郎虽沉默寡言,但挥金如土、仪表堂堂,对异性充满了诱惑。可是他们之间,如果超越了普通的画家与模特的关系,那么这种关系决不会超过三天。似乎是惯例一样,三郎必定要离开、躲避她们。当然这当中定有原由,对此三郎自己非常清楚。      有时,三郎自己也会想,可能就像那老阿婆所说的,自己选择西洋画家为职业、上画塾、创立画室都仅仅为了欣赏女模特。他不像普通人那样对异性的容貌感兴趣。与脸形等相比,对于身体的整体美,他具有独特的爱好。而就物色该对象而言,没有比画家这一职业更加适合、便利的了。      他之所以醉心于西洋名画、雕刻,其中之一便是以上原由。当看到一些精美的裸体画时,他决不会以一种不健康的心理去赞叹作者的创造力。有时他会觉得不管是什么美女的照片都不及一条断臂的雕刻更具诱惑性。某位小说家膜拜美女的赤脚,而他不仅仅是脚,对脖子、手腕、胸部、背部、臀部、大腿等身体的各个部位都能发现一种容貌之外的美。某个女人因为耳朵美,某个女人因为肩部美,某个女人因为脖子美而让他心动不已。      当然这种感觉也许是处理身体美的画家、雕刻家们所共有的。但野崎三郎的这种感觉已超出平常,发展到一种病态的地步。即便如此,在这个世上,为什么拥有这种美妙身躯的人是那样的少。耳朵、肩膀、脖子或是脸形等等这些局部美丽的女人多得很,但整个身体,像某幅西洋名画那样,完全符合他口味的女人,三郎还未邂逅过。他和女模特的关系不能长久维持,其中之一就是他这种怪癖造成的。另外,那些女人们都不具备让他迷恋的魅力。在他看来,容貌的美丽暂且不论,多数女人都是让人怜惜的残缺品。就这样,我们这位野崎三郎君在遇见舞女蝶之前,已经与几十个女人相处过。最后他终于遇到了其半生梦寐以求、理想中的女人。某一天,通过朋友的介绍,一个不久前退出舞台,名叫蝶的女子来到了他的画室。当她脱掉微脏的丝绸夹衣,站立在模特台上时,三郎的喜悦、兴奋难以言表。      在舞台上被称作“印度人”的蝶并不属于美女的那一类型。她容貌上最大的缺陷是其鼻子,正如其绰号,她的鼻子像印度人那样四下去。嘴巴虽不会给人一种厌恶的感觉,但也像印度人一样大而厚。整个脸的轮廓是充满肉感,稍稍下凹。惟一的亮点是她那眼角细长、可爱的单眼皮眼睛。      对于三郎而言,即使是这种容貌也有一种无法形容的魅力,但她最美的还是整个身体。她的绰号叫“印度人”的最大理由肯定是其皮肤的颜色让人容易联想到印度人,可是这个绰号不是很贴切。她的皮肤虽谈不上白皙,但也决不像印度人那样黝黑,而是给人一种明亮的感觉,打个比方说,就是那种未烧焦的豆馅年糕的浅咖啡色,或是略带褐色的奶油色,这种色彩健康光亮地迸发出来。从其皮肤表面无数肉眼看不见的毛孔中分泌出的脂肪令其皮肤就像涂了昂贵的香油,伴随着一种香气,散发出微微的光彩。      她整个身躯给人的感觉是如豹子般骠悍,柔韧性强。她决不是纤弱的浮世绘中的美人。那是一种我们祖先所憧憬的佛像之美,那种十全十美的菩萨之美。也许形容得有点离谱。她是略带野性的菩萨,在山野中狂奔,坠入人间的菩萨,这也许能概括出蝶的全貌。      从耳朵到脖子,从脖子到肩部的丰满曲线,从乳房到肚皮的在日本人中少见的丰硕丘陵,不可思议的蜂腰,臀部到腿部的深邃而有光泽的阴影,修长的双腿……那无法穷尽描述的美让野崎三郎欣喜若狂。      理所当然的,三郎将一切抛于脑后,以她为原形进行绘画一事早已忘得干干净净。他只考虑如何赢得她的芳心。她的过去,她的家庭都无所谓。他像发烧一般狂热地追求着眼前的这位大美人。      他的求爱很容易就被接受了。而且他们两人的关系打破了惯例,一直维持得很好,毫无波动,直至蝶猝死在信浓山中。另外,蝶还是三郎怪癖的理解者,这对于三郎而言可谓是双重的喜悦。三郎经常会觉得能找到蝶这样的天使简直是绝无仅有的奇迹。      不久,在大门紧闭的三郎画室中,终日持续着某种狂暴的游戏。那到底是一种什么游戏,外人不得而知。那位老婆婆几乎每天都能听见重物被扔在地板或墙壁上的声响,胆战心惊,惴惴不安。    
  2      转瞬间,蝶来到三郎的画室已有数周。刚开始时,她每天来往于本所方的家中与户山原的三郎画室,不知何时起,她便不再回家,而是留宿于三郎处。每当三郎间“家里人不担心吗?”,她总是甩出一句“没事”。而且两人的话题一旦触及她的家庭便不再深入下去。一方面是每当话题即将继续下去时,她便巧妙地岔开,另一方面三郎也不想追问下去。      不久仿佛是与二人的生活同步一样,春天悄然而至。他们的画室被一种浓厚的粉色大气轻柔地笼罩着。早樱也开始零星绽放,就在此时蝶提出了一个奇怪的请求。      如果诸位读者允许的话,作者想稍微描述一下他们画室里的生活究竟是什么一种状态。同时,蝶的奇怪要求是在什么场景下提出的,三郎又是如何轻易答应的,对于这些想稍作赘述。如刚才所述,在某个温馨春日,紧闭的三郎画室内,呈现出一派玩具箱打翻的景象。在十坪左右的地板上,乱糟糟地铺着大红地毯,华丽的缎子鸭绒被,几个长椅用靠垫、虎皮,以及厚毛毯等扔得到处都是,房间的各个角落里,堆放着长椅、交椅、满是书籍的圆桌、画架、三脚架、文具箱等乱七八糟的东西,就像是退潮后的海草一般凌乱不堪。另外,在墙壁及天花板上局促地挂着符合三郎口味,形态各异,呈现出令人费解姿势的东西方名画呀,复制品呀:有是真人两倍大,妖冶之极的裸女全身像;也有像残疾人一样,肌肉扭曲的劳动者的裸体像,形形色色,各种造型的男女肉体烘托出一种血腥、怪异的氛围。      “再游一下,就像在真正的大海中畅游一样。”      三郎立在窗边的长椅上,一手拿着素描本,作着要求。在其脚下的大红地毯上,白得耀眼的蝶全裸着,不停地摇动着浓密的黑发,做出游泳的姿势。“但这样,无法自由自在地游啊。      虽这么说,她还是悠然地做着那不可思议的全身运动。他们为什么会做出这种可笑的举动呢?从三郎手握素描本来看,难道他想以蝶为原形画一幅《妇女游泳图》吗?或者这仅仅是他们充满孩子气的游戏。不是的。这恰恰是刚才提及的野崎三郎那令人费解怪癖的一种表现。而蝶对他的要求毫不拒绝,由此推测她恐怕也有和野崎三郎相同的怪癖。      “喂,就那样,就那样保持住,行吗?”      每当捕捉到蝶游动时的某种姿态,三郎就会像摄影师那样叫着,迅速地素描下来。这也是他们这一游戏的一个目的。蝶不停地胡乱摆动着手脚,这时最能发现全身的自然美,而这种美平时是不太容易被发现的。那种瞬间的姿态被描绘在素描本上,永久地保存下去。      “看着你的身体,让我想到渔民网上活蹦乱跳的加级鱼。而且不是内海中的加级鱼,而是日本海中长大的,肉绷得紧紧的大加级鱼。”      “本来就那样,我自小就在日本海的大浪中畅游的。”      站在仿佛是陆地的长椅上的三郎与在大红地毯海洋中沉浮着的蝶不时交谈着。      这不可思议的游戏是从蝶泳技高超这一话题而突然想到的。从她那在柔软地毯上狂舞的姿势上看,好像真是一个游泳健将。如青蛙般蛙泳,如小香鱼般敏捷地侧泳,如水蛇般全身上下起伏的蝶泳,抱着膝盖像陀螺一样团团转。蝶这种千姿百态的水中舞蹈与花里胡哨的房间相称,给我们展现一个怪诞、艳丽的梦境。      事实上蝶也的确是个了不起的游泳高手。她说自己是在日本海的汹涌波涛里长大的,这决非胡说八道。如果她没有在大海、在泛着浪花的波涛中得到锤炼,怎么会有这丰满、结实、充满活力的身躯呢?后来,当她成为舞女,不也是这经历风雨的身躯给了她无尽的勇气吗?“啊,累坏了。看!脸上、身上都被汗得湿乎乎的。”      蝶游累了,从大海中爬起来,其身体如她所说,皮肤充血,微微泛红,渗着汗,给人一种娇媚的感觉。      “真的累坏了,给我揉一揉肩膀,好吗?”      她靠在三郎站立着的长椅旁,整个身体软软的,丰润的肩膀冲着三郎。听到她的恳求,仿佛遇见幸事一般,他立刻惟惟喏喏地揉了起来。      “我有一个请求,一生就这么一个请求。”      “说说看。”      “我想和你两个人躲到一个遥远的地方去。拜托了。”      “为什么?有什么要躲避的人吗?”      “不,不是的……我想和你两个人跑到山里去,过二人世界,真正的二人世界。三郎君,你从未这么想过?”      “是啊,真正的二人世界,在大山里……”      蝶的这个奇特想法蕴喻着什么,对此三郎就算想也想不明白。他此时正沉浸在触觉享受中。每当他的手指摁下去,蝶那柔滑的肩膀就会有一个如酒窝般的小凹陷。      “不让任何人知晓,悄悄地,就像私奔一样,我们两人跑到某个地方去,并且从此后不再回东京。”      “你越说越有趣了。好吧,我们两人去温泉浴场,怎么样?”      一说到温泉,三郎脑中浮现出一个计划。去年年底,他曾去过信浓山中一个叫S的温泉浴场,意外发现了个奇特的宾馆。随着故事的发展,读者将会明白那是一个怎样的宾馆,这里就不赘述了。那里有让病态的三郎喜不自胜的设施,另外,那个宾馆老板虽和他仅仅交谈了两三次却颇为投机。这种记忆让三郎不由想到带着蝶再一次去那儿,不也是很好吗?      “那么我们去信浓的S温泉怎么样?那里有独特之处,你肯定会喜欢。”      “但,我们还要回来吗?我的意思是此一去便不再回来。私奔一样,那才好。这间画室干脆就卖掉吧!”      “这画室,我同意卖掉。反正现在我就像没有从事绘画这一职业一样。这画室随便怎么处理都行。总之我们一起去S温泉。啊!对了,去年底我去时,在宾馆附近有别墅式的房屋出售,现在恐怕依然如旧。如果你讨厌住宾馆,我们就租借或买下那里的一套房屋,怎么样?同意吗?”      “而且不再返回东京?”      “那也听你的。只要能和你相依为伴,在任何地方我都可以忍受。没有你,我一天也不能活。”      “那么我们出发时,谁也不要通知,包括你的朋友。”      “为什么?是为了将私奔这出戏演得更加逼真吗?”      “是的,是的。因此谁也不要通知。悄悄地,明天或后天去那S温泉。”      话音刚落,蝶一下子从三郎的手中跳下椅子,嘟囔着“啊!真冷”,随后将虎皮缠裹在全裸的身上,像个蛮荒之女倒在地毯上。      三郎不由地同情起蝶来。她必定有无法言明的烦恼,有秘密。她为什么不愿意再次踏上东京这块土地?她是否有什么不愉快的回忆?或者,有男人死乞白赖地缠着她,为了躲避这种人而不愿再回来?再就是她是一个表面上无法察觉的恶人,其过去的罪行即将暴露而不得不逃跑。但不管三郎怎么想,现在他也不愿离开蝶。即便蝶是有夫之妇,自己将被处以通奸罪;或者因蝶受到牵连,终生无法面对世人。这些都不算什么,为了蝶,即使现在就被处死,他也无怨无悔。      因此,如果蝶害怕某人,三郎也不得不害怕某人;如果蝶想躲避某人,三郎也必须和她一起逃亡。蝶之悲即三郎之悲,蝶之喜即三郎之喜。      蝶躺在地毯上,板着脸,全身蜷曲着,托腮仰视着三郎。而三郎也望着蝶,脑海中思索着。他虽想稍稍探
  听一下蝶提出那一想法的动机,但当他看到蝶故作镇静,实际上紧张得都快要哭出来的样子时,不由心生拎惜,话到嘴边又收回去了。      “那么就这么定了。明天恐怕仓促了些。稍微收拾一下,后天左右出发。”      三郎爽快地嚷着。听到这句话,蝶尽量忍住那难以言表的喜悦,为此看上去痉挛一般,抬着头,面朝天,慢慢地靠近三郎。  
3      没有说明任何缘由就辞退了长期雇佣的那个老阿婆,除了少量的换洗衣物、随身物品,所有珍藏多年的名画、油画工具等都放在画室里,至于画室的管理,也没有说明真相就拜托给某位好友,然后蝶与三郎就悄然离开了东京,这是他们在画室里商定结果后的第三天。在他们到达信浓山中的S温泉之前,也没有什么特别值得一提的事。在故事场景转移到S温泉之前,请允许我陈述一些虽细小但必须引起读者注意的事情。      从那天画室商谈至火车离开饭田町站的一段日子里,蝶所表现出的言行让人费解。在那三天中,她总是找出各种各样的借口,比如买一些旅途中的物品等,支使三郎一人外出,而自己却终日呆在画室里,一步也不踏出大门。她那胆怯的样子就像鼹鼠一般,而三郎自然也就怜惜不已。出发的时刻终于来临了,当他们告别大门紧闭、鸦雀无声的画室,登上等候着的黄包车时,虽是一个温暖和煦的春日,蝶还是颇有顾虑地说道:“车老大,请把帘幔放下来。”      对于蝶这种不可思议的举动,三郎自然是故作不在意,实则仔细地观察着,并和蝶一起紧张不安,和煤一起对那看不见的敌人充满恐惧。如果想弄清楚蝶到底害怕谁,并不是找不到答案。如果询问作为介绍人的朋友,让他帮忙查清她的家世及在歌舞团的情况,恐怕就可以了解、掌握某些线索。但这位今日有酒今日醉,奉行及时行乐的三郎君决没有那刨根问底的耐性。另外,即便刨根问底,查明对方是谁,对于三郎和蝶而言,恐怕除了逃离东京也别无良策。他对于蝶的爱决不会因为这件事而有所动摇,而且只要蝶像现在这样爱着他,三郎也就别无他求了。按照她的意愿去天涯海角也罢,浪迹江湖也罢,只要有蝶的爱,三郎就心满意足了。      总之,两个人就这样开始了旅程,他们在长野县的M町住了一晚,乘坐狭小的私营火车,沿着绿叶葱郁的山路直奔S温泉。      在小巧精致的车站前,蝶和三郎正好雇了两辆待客的黄包车,朝着目的地稻山宾馆进发。道路两侧葱郁的群山,山谷里清澈的溪流,那久违的黄莺啭叫,以及无以伦比、清新透明的大气。早在火车里就已恢复常态的蝶此时格外高兴,不时回头看看三郎,露出愉悦的笑容。据说这稻山宾馆是那怪老板亲自设计、督造出来的。正因为如此,这穷乡僻壤的温泉场极尽奢华。不愧叫做宾馆,其外观完全是西洋式,那绿叶映衬下的红屋顶时隐时现,仿佛是国外的石版画,这一切让一向对自然风光无甚兴趣的三郎也感到了美。      当车在大门口停稳后,似乎是这一宾馆的习惯,那早已熟识的老板与领班、服务员一起,恭恭敬敬地前来迎接客人。老板那挺着的肥肚皮、油光发亮的面孔、满脸讨好的笑容与去年一模一样。也许是客人稀少的缘故,宽敞的走廊上一片寂静,让人心里感到凉飕飕的,但当来到楼下最里面的日式房间,稍事休息后,发现无论是室内的摆设,还是玻璃窗外的景色,都让人感觉到清爽舒怡。他们不禁想到:能在这世外桃源终其一生,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由于火车晚点,行李还没运到,让人有点担心。但他们两人也已疲倦到了极点,暂且躺着歇息,相互对望着。      “浴衣来了后,你先去洗澡。”      “好,但我现在还不想洗。”      “你对这个温泉不了解,去看看,你就会明白我选择这个温泉场的用意。”      “非常壮观吗?”      “不是这个意思。我说的不是结构怎样怎样。反正你先去看看,肯定会喜欢的。”      讲完这番话后,蝶就先去了这稻山宾馆的有名浴场。看着蝶的背影,三郎的脸上浮起了怪笑。看来那浴场中必定有让蝶惊讶、不可思议的设施。或者那里可能会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那浴场意味着什么,蝶当然是一无所知,而三郎也只不过由于他那病态的爱好而对其抱有兴趣。因此两人做梦也没想到那稻山宾馆的浴场竟然与他们后来的悲惨命运有着密切的关联。      
  4      宾馆的浴衣送来后,蝶便换上了碎花招绸的夹衣,缠上一条腰带,然后与那个身材矮小的操着越后口音,但绝非美人的服务员一起朝浴室走去。三郎听见她们穿过走廊的啪嗒啪嗒声越来越远,突然切身感到白昼下的温泉宾馆里一片静谧。虽是春天,总让人感到彻骨冰凉的山气无声地、静静地穿过这个大建筑物里每一个房间。      “她会是怎样一副表情?”      三郎突然沮丧起来,揣摩着。      “要不要悄悄地窥视一下?”      他之所以这么想,是因为一个人留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有一种坐不住的感觉。于是三郎迅速扒掉和服,套上浴衣,外穿一件相袍,急急忙忙地穿上拖鞋,紧跟而去。      出了房间,是一条弯弯曲曲的走廊,恐怕是还没有习惯的缘故,更让他感到像是走进迷宫一般。走廊上早已看不见蝶的身影。凭着去年来时的记忆,他朝着像是浴室的方向走去。转过两道弯后,出现了一条稍长的走廊。其两侧都是客房,混沌的光线朦胧地映射在擦拭得光洁一新的板缝间。定睛一看,从这洞穴般微微泛暗的走廊对面走过来一个浴客打扮的男子。三郎向前走一步,那人向前走一步;三郎偏左那人偏左;三郎偏右那人也偏右。“真不可思议。”三郎想着想着站了下来,顿时那个男人也停住脚步打量着三郎。这真是莫名其妙,是三郎的大脑不正常吗?还是在做梦呀?让人觉得怪异。      但不久,三郎立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实际上对面的那个男人正是三郎自己。在这条走廊尽端的墙上,整整一面镶嵌着镜子。他竟然将此忘得一干二净。“怎么搞的?”三郎不由地嘿嘿傻笑起来。此时镜中的那个男人也跟着嘿嘿傻笑起来。这样看来,实际上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但三郎却突然感到害怕起来。客人稀少的温泉宾馆是那样的寂寥,而这条走廊又是那么灰暗。      他当然不会为了逃避这面大镜子而扭头回房间的,于是继续朝前走去。镜子前,走廊又拐了个弯,前方恐怕就是那有名的浴室了。拐弯时,三郎心里念叨着“不要看镜子,决不要看镜子”。但是不自觉间又瞥了一眼,那一刹那,三郎感到在镜子的表面,除了自己的影像外,还有什么东西在蠕动着。他吓了一跳,再度审视后发现在其影像的深处,浮现出一张苍白铁青的女人脸,久久地凝视着他。这恐怕只是一种错觉。因为当他镇定下来,向后望去时,身后没有一个人。就在那时面朝走廊的某个房间的门静静地关上了。但这恐怕也是幻觉。虽然这一切都是一瞬间的事情,但他好像看清了那张女人脸。头发是盘着的。决不是普通女人的脸。并且那青筋凸现的面额上,一双大而圆的眼睛阴郁地发着光。      “呆货,这儿是温泉宾馆,自然会有病人来此疗养。怎么会像看见什么恐怖的东西一样呆若木鸡,今天你是有点不对劲。”      三郎总算回过神来,但心中依旧感到这是个不祥之兆,怎么也恢复不到平时快乐的心境。他拖着沉重的步伐拐过弯,在走廊前方看见了那还留有记忆的浴室入口,耳中听到哗哗的洗澡水声。一下子,蝶那娇媚的神态又让他心神荡漾。三郎又恢复到了平常的心情。      在这偏僻的山野中,本没有必要将男女浴室分开。但这里由于另有缘由而将男女浴室明确隔开。三郎悄没声息地钻进男浴室,脱去棉袍,然后小心翼翼地,没发出任何声响泡进了浴盆里。      “您先慢慢洗,搓澡的过一会来。”      从女浴室那边,传来那身材矮小女子的声音。      “知道了。”      蝶淡淡地应答一声,随后又传来哗哗声,似乎是在浴盆里洗脸什么的。      三郎头枕在浴盆的边缘,成大字形浮着,悠闲自得地环视着浴室。温泉水是一般的碳酸泉水,没有什么稀奇,然而在这浴室里有着奇特的设施。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浴盆旁边灰泥作成的大炉灶一般的东西。稻山宾馆的人将其称为土耳其浴。尽管形态怪异,实则只不过是一种蒸气浴。与这个相比更为奇特的是位于浴室一角,有一块长为六七尺、带有四条腿的本板。俨然是饭店料理台被放大后安放在这里的,宛如巨人用的菜板一样。这是为洗澡者坐着清洗身体用的,这一设施可谓是过于结实、奢侈了。不知其用途的人可能还会感到害怕。      环视完一圈,三郎又将目光移向了男女浴室间的隔板,像是寻找什么东西一般,从一头望到另一头。      “夫人,让我给您搓澡吧。”      从女浴室那边传来一个男人的粗嗓门。      “好。”      对面传来蝶跨出浴盆的声响。    
  听到这一声响后,三郎更加急急忙忙地查看着男女浴室的隔板。他正在那儿物色合适的缝隙。但那隔板上没有一处缝隙。正当他灰心丧气之时猛然间发现那个灰泥蒸气裕与隔板之间,有一处凹陷下去,三郎觉得从那恐怕可窥视到对面。(男女浴室共用一个灰泥蒸气浴。呈小山状,其内有间隔。)      他立即跳出浴盆,将湿乎乎的身体紧贴在蒸气浴的一角,脸凑到那个凹陷的缝隙处。这副模样完全是那令世人哗然的女浴室偷窥者的常态。而偷窥本身也让三郎产生一种异样的心情。他虽知道浴室入口处有两道门,但依旧下意识回头看了一下。      缝隙处宛如箱子的一端呈直角状,非常狭小,无法看清整个浴室。但也正因为如此,反倒添加了一种别样的趣味。右半边,蒸气浴那灰泥截面就像怪物一样涌现在眼前,下方就是刚才提到的呈白色纹路的巨人用菜板。蝶那微微泛红的后背无遮无拦地展现在三郎的眼中。也许是离得太近的缘故,一时间,三郎觉得那是另一个世界的身躯,竟感到一丝恐惧。      蝶那巨人般的身躯纹丝不动,只是那脖子上的筋一跳一跳的,就像一个野兽在喘息着。光滑如玉的身躯上温泉水泛着光,前后左右地流淌着,看上去就像是火星上的运河。仅能窥其一角的下巴上演垂着巨大的水珠。      三郎从没想到浴室里的偷窥会产生如此强烈的异样感觉。这是电影中所表现出的颤栗与兴奋。以前三郎总是觉得奇怪,为什么那些偷窥老手一定要寻找视角并不是很好的孔穴呢?现在这个疑问总算找到了答案。      定睛一看,眼前那粉色的丘陵晃动起柔滑的曲线,就像海啸一般鼓胀起来。蝶抬起滴落着水珠的胳膊,抹了一下脸。      “您丈夫去年就来过鄙店,他是我们的老顾客了。”      那早已让三郎忘却其存在的人又发出了柔和、粗哑的声音。透过蝶胳膊间的缝隙,可以看见那人挺着肚皮,穿着T恤。      三郎知道那人是稻山宾馆的老板。不明就里的人肯定会大吃一惊。堂堂一个宾馆的大老板怎么会干起搓澡这个行当来。但这正是该宾馆的独特之处。五十开外的他亲自为客人搓澡且技术了得。他曾向人吹嘘,他在海外旅行时曾学会了土耳其浴室中的一些技巧,在此基础上探合进个人想法,发明现在这种搓澡技艺。他最拿手的便是通过各种动作、手势向人们说明真正的土耳其浴室是多么宏大的设施,这家宾馆的接待真是无微不至、及时周到。      上次来时,通过几天的充分观察,三郎竟然怀疑那老板可能与自己一样,具有某种病态的嗜好。虽然当时未与他深谈,但不知为何对他却抱有好感。该老板的怪处不仅仅表现在土耳其裕这一点上。从其肥硕的体态上看,不难想像他还具有异常的食欲,这一点也与三郎相似。在他的房间里总是摆放着国内外的闻所未闻的让人毛骨悚然的各式各样的食品罐。一有空闲,他就会从中抓出一把把的食物放入口中。三郎经常看见他咀嚼着什么东西,穿过走廊。      此时,蝶与那怪老板之间的又开始了低声交谈。      “光搓背,还是全身都搓?”      “光搓背。”      “说实话,全身搓是我们宾馆的绝活……这套绝活是我前年去土耳其时学会的,正宗的土耳其搓法。先在那蒸气浴中将全身预热,然后再搓得干干净净,让您彻底消除疲劳,身心倍感舒畅。”      “那么就搓全身吧。”      也许她在更衣室中脱衣服时就已将那心中的羞耻感一并脱掉了。也许是浴室中特有的开放式氛围让她放肆起来。看起来女人只有在浴室里,才会将羞耻彻底置于脑后。那些平时被男人的指尖稍稍碰到便会容颜大变的女人,在浴室里,即便其赤裸的背部被年轻的搓澡人摆弄也会不动声色。去年也是在这里,该老板曾告知三郎过女人的另一面。      “的确,女人真是不要脸啊!”      看着蝶那巨大的身躯摇动着消失在旁边灰泥制成的蒸汽浴中,三郎稍稍感到一点吃惊。障碍物消失后,三郎的视角顿时变得开阔起来。在灰色墙壁与浴盆的背景下,一片白茫茫的空气中,展现出该老板肥硕、半裸的体态。      “刚开始时蛮难受的吧,忍耐两三分钟便可将全身热透。”      他晃动着那油光发亮的笑脸,向灰泥蒸汽浴中的蝶说着。    
  5      此时三郎的眼中,横躺着一具似乎是棉花作成的巨人般的身躯。这就是被肥皂泡覆盖着的蝶的身体。因为距离太近,三郎只能看见其三分之一。但凭着自己去年的体验,他可以充分想像到对面将会展现一副奇妙景象。      从蒸汽浴中出来的蝶,依照那怪老板的要求,平躺在那巨大的菜板台子上。搓澡人用沾满肥皂泡的浴球搓动起来。当充分起泡后,便开始用那两只肥手施展起独特的按摩术来。      三郎的眼前,十根肥手指就像庞大的蜘蛛一样乱爬着,而那满是肥皂泡的大山也无声地蠕动着,像水枕一样蠕动着。在蝶身躯的对面,搓澡人那件T恤下的啤酒肚艰难地起伏着,依稀可闻呼哧呼哧的剧烈喘息声。他为了在搓澡时消除客人的尴尬,仍然不间断地说着话。从刚进土耳其浴室的惊讶、土耳其人的奇特风俗直至伦敦、巴黎的所见所闻,侃侃而谈,滔滔不绝。偶尔也会不经意地说道:“不好意思,夫人。我想您在学生时代肯定很喜欢运动。能拥有这么一副紧绷绸的身体,感觉一定不错吧?真是健康的身体啊!而且皮肤光滑细腻。啊,对不起,我还从未见过如此光艳美丽的身体。”      而蝶就像死人一样沉默着,将自己的身体任由对方摆布,一言不发。也许她对这个五十开外的肥男人根本不感兴趣,只是沉浸在按摩的快感中。也许搓澡人善于调节客人的心绪,使其心情放松,无拘无束起来。      “请稍微侧向那边。”“请俯过身。”蝶无声地按照要求转动着身体。正因为如此,三郎眼前那雪白的小山,展现出各种各样的曲线与阴影,上下左右地起伏波动着。      有时背部弯成弓状,腹部的皮肤就像橡胶球般褶皱着。对面可看到那老板通红的大脸。他正用力抓住蝶的肩和脚脖子往后拽。有时蝶仰卧着,那老板将其丰满的两条大腿重叠在腹部,呈现出一副残疾人的奇妙情景。他这是将蝶的脚脖子向其额头方向推压。也许是不能窥其全身的缘故,三郎觉得这个眼前无声蠕动着的大肉球果真就是蝶吗?非但如此,他甚至感到那不是人的身体,而是某种白花花、软绵绵的奇特生物。      经过一番激烈运动,搓澡人充血的双手拧起一个小桶,将温泉水哗哗啦啦地没到蝶的身上。顿时,那身上仅存的斑斑点点的肥皂泡如河流中的冰雪融化一般被冲得一干二净。那处子般血色极旺的腹部及臀部光彩熠熠的展露出来。      不久,蝶那美矣美仑的身躯便被一条大浴巾包裹起来,其上那十根蜘蛛般肥大的手指又爬动起来,而三郎眼中的巨大肉体又如橡胶水枕一样,奇妙地抖动起来。    
  6      除了像野崎三郎这样的好事者,S温泉并不被外人所熟知。坐完那并不舒适的简易火车,还要在漫长的山路上颠簸一番,这对于半是游山玩水的温泉疗养而言并不合适。不仅如此,那一带对于喜好热闹的女人孩子而言过于冷清、偏僻。放眼望去,群山环绕的幽暗谷地上,只有这孤零零,与四周氛围极不协调的稻山宾馆。而且附近也没有村庄,仅有几间土气的零售店,空荡荡的稻山宾馆的副楼以及稍远处的樵夫小屋。如果一个人来此旅行,恐怕一晚也忍受不了这份孤寂和无聊。      但对于逃避某个不知名的恐怖跟踪者的蝶以及深爱着蝶的三郎而言,没有比这一带更为安全的地方了。而且,在稻山宾馆的浴室中,还有能满足他们怪僻的奇特设施,同时这里还有与他们同属一类的怪老板。三郎觉得如果果在这里是完全可以忍受的。而蝶,虽没有问她,但可以看得出来她已经充分领受到了那个土耳其浴的魅力。就这样,他们在温泉宾馆的愉快生活日复一日地持续着。房间里呆腻了就去浴室,浴室中呆腻了,两人就一起到附近的森林中逛一逛。      可另一方面,自从来到稻山宾馆后,三郎总感到一种不安。连他自己也弄不明白那到底是怎样的不安。只是感到一丝淡淡的凉意。他终日沉浸在蝶的爱抚之中,还在土耳其浴室中贪婪地追求着那种怪异的快感。即使这样他还是觉得心里空荡荡的,有一种冷风吹进心中的异样孤寂。恐怕上次在走廊镜中目睹到的那张可怕的女人脸是使他产生这种心境的一个原因。但不单单这个原因。      说到镜中的那张脸,事后三郎也曾询问过那个身材矮小的服务员及老板,该旅馆内是否有女病人疗养。得到的回答却是除了蝶之外,现在没有任何女人。真让人百思不得其解。那真的仅是幽暗镜中的幻影吗?三郎总觉得那不会仅仅是幻影,而且更让人起疑的是当其询问该事时,老板所表现出的神态很异常。当三郎向他详尽地描绘完镜中那张脸的模样后,那怪老板故作镇静却又有点按捺不住地对三郎解释那可能是别的物体的影像,或者恐怕是看花眼了。      尽管觉得该事可疑,但过了两三天后,这不愉快的回忆逐渐变得淡薄。然而,那无法言明的不安却依旧残留在三郎的脑海里。他本来希望与蝶尽情戏耍以便早日忘却这种不安,可这幽灵般的恐惧却死死地纠缠着他,挥之不去。另外随着时间的推移,蝶也不知为何开始显现出心事重重的样子。      “怎么搞的?你到底害怕什么?望望这宁静的山野。那里会有什么事发生吗?会有什么可怕的人出现吗?”      即便如此责骂自己,他与蝶还是对那不明原因的不安束手无策。      在他们来到该宾馆后的某一天,两人洗完下午澡后,想在阳光和煦、晴空万里的日子里去后山散散步,便一同走出了宾馆的大门。蝶说要买些水果带进山里,一个人跑向那破破烂烂的零售店,而三郎一个人挥动着手杖,沿着山间小路,慢悠悠地朝着森林踱去。小道的一边是矮草丛生的平缓山脉,一边是繁茂的杂草,其下是深不见底的山谷。从谷底传来清脆悦耳的鸟鸣声,其中夹杂着水流拍打岩石的声响。三郎用手杖敲击着路边那无名的花草,时不时掉过身,察看蝶是否已经跟上来。不知不觉中已走到森林的入口处。      就在那时,身后传来蝶那草鞋发出的啪嗒啪嗒声,听上去有点杂乱。三郎不由地回头瞧了一下。怎么回事,只见脸色苍白如纸的蝶,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求救般地奔了过来。      “喂,怎么了?”      三郎不禁大声叫了起来。而蝶却像周围有人一般,压低嗓门说道:“快、快!”边说边拽着他的袖子跑。      “怎么了?”      他一边跟着蝶往森林中跑,一边关切地问到。而蝶并没有讲明她害怕的缘由。他们如同后有追兵的私奔者,急急忙忙地躲进了森林深处。      越往里走,S山谷中森林就越繁密。到处都是几人都抱不拢的参天大树,那些大树的枝干纵横交错地纠缠在一起,遮住了朗朗晴空。有时,冰冷的水滴打在他们的脖颈上,让他们陡然一惊。他们每一步都踏在湿漉漉满是水汽的落叶上。就这样,他们向着森林深处前进着,此时蝶的脚步也快得像疯了一样。      不久两人来到平时常玩捉迷藏游戏的大池沼边。这里一片静寂。池沼像是装满千年之水一样,凝重宁静。湛蓝的天空映照在水面上。池沼以水面为界,上下无限,一片空荡。来到这里后,蝶总算回过点神,跟平常一样了。      “究竟怎么回事?你受到什么惊吓了?”      看见蝶回过神来,三郎便再一次询问起来。      “不,什么也没有。恐怕是我弄错了。对,肯定是我弄错了。决不会有这种事。”      蝶像是安慰自己一样应答着。      “在那家零售店看到什么了?”      “哎……啊,那可能是我弄错了,不必担心。”      这么说让人怎能放心,过了会,蝶又说了起来。      “三郎君,从这不经过宾馆能到达火车站吗?”      “啊?恐怕只有那边一条路吧?干吗问这件事?”      “翻过这座山,对面肯定有车站。”      “胡说八道,你还是害怕。说出来,好吗?你究竟为什么拉我到这里来?”      “无论有什么严重的事,哪怕要我的命,我也不会舍弃你的。我发誓。好了,说吧,求你了!你为什么害怕东京?你刚才看到什么了?”  
  是,不管三郎如何苦口婆心地哀求,蝶仍然紧闭双唇,一言不发。最后,她说:“我会告诉你的,但不是现在,请稍等一会。啊,今天我是无论如何也不想说。……算了,不如我们去玩捉迷藏的游戏吧。”说着说着,她又变得快活起来。      于是,凡事都听蝶的三郎就又一次失去了了解她内心秘密的良机,不情愿地接受了她的提议。很快,他们又像平时那样玩起了捉迷藏的游戏。两人在池沼边的草地上,互相追逐奔跑。蝶一到在地上,三郎就顺势倒下去,像小狗一般躺着戏耍。      “如果我逮住你,作为惩罚,要让我亲一口。”      三郎提出了这个建议。      不久,捉迷藏的游戏又变为这鬼游戏。      “好了没有?”“还没有!”他们孩子般相互叫着。这种叫声回荡在森林里,久久不散。这次轮到三郎扮鬼。不知不觉,他们已离开了池沼,来到了密林深处。那里到处是隐身之地,藏身之所。三郎将脸贴在一棵大树上,等蝶躲好。      “好了没有?”      “还没有。”      远处传来蝶的声音。      “好了没有?”      “还没有。”      蝶每次藏身都很花时间。      “好了没有?”      这次没有回应了。三郎等不及了,离开大树干。朝着刚刚蝶发出叫声的方位走去。他绕开紧紧缠扭在一起的大树,画着曲线走。山野中的傍晚来得太早,不经意间,天色已灰暗下来,而那幽暗的森林又增添了几分暮色。他希望蝶会马上“哇”地大叫一声,从某个阴暗角落里跳了出来。一边想着,一边胡乱走着。但是他费尽心思找寻了半天也未看到蝶。说不定在那树干后,在那草丛中,上次镜中出现的那张脸正等待着他靠近。      一下子,三郎站住不动了。定睛一看,前方的薄暮中,似乎蠕动着什么。      “蝶蝶……”      三郎不禁大叫起来。但那并不是什么怪物,而是一个听到人的脚步声,爬动着的大癞蛤蟆。即便看清楚了,三郎依然没有回过神来。眼前不时闪动着那张令人毛骨悚然的脸。      “喂!蝶……”      他大声地叫着,发疯似的在密林中狂奔。      “喂!蝶……”      他拼命地叫着,然而答复他的仅仅是让人心悸的回声。      蝶究竟躲在何处。如此大声叫喊也不见回应,岂不是有点奇怪?三郎在害怕之中又加上了难以言表的担心。他一边继续嘶哑地扯着嗓门叫喊着蝶的名字,一边不知所措地到处乱跑。他已经在同一个地方转了两三圈了。      过了一会,三郎找累了,走出了森林,站在池沼边。那一带还比较明亮。突然间,三郎发现在其前方一百米处左右,池沼直削削的边沿处,丢弃着一个他还依稀记得的红带子草展。三郎不由地又看了一眼,池沼边沿处,有一块草皮已经剥落掉,地面上有谁滑落过的痕迹。三郎立刻跑了过去。      “蝶,蝶……”      他无意义地叫着恋人的名字。自然,没有任何回应。池沼像聋哑人一般沉寂着。从岸上往下看,在那积淀的黑水上,另一只草展孤零零地漂浮着,还没沉下去。    
  7      野崎三郎呆呆地望着那孤零零漂浮在池沼表面的蝶的草展。他还未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甚至天真地想到,说不定从那沉淀的水底,蝶的红带子很快就会漂浮上来,随后,她那湿乎乎的笑脸也会一并浮现出来。      但是不管如何等待,暮色下,那池沼表面如凝固般纹丝不动。三郎觉得脑中有一个念头以不可遏止之势涌上来。那是什么念头他却弄不明白。与其这样说,倒不如说是三郎不愿那样想。他依旧在池沼旁踉踉跄跄地徘徊着。      “蝶死了,没错,蝶死了。”      好不容易,三郎如恍然大悟般在心中嘟哝着。他马上脱掉衣服,准备跳入池中救人。但很快就回过神来,不识水性的他即便脱掉衣服也没有任何意义。      蝶果真是葬身水底吗?那是她有意识的自杀,还仅仅是无意失足落水?抑或是被谁推人水中?即便那样,她不是会游泳吗?况且,她的尸体没有浮出水面岂不是让人费解。这说不定是蝶为了逃避其所恐惧的那个人而采取的一种策略。如果当时三郎能冷静考虑一下的话,肯定会产生上述疑问。但当时他根本没有思量的时间。当他稍稍镇定下来就忙不迭地跑回稻山宾馆。      接到凶讯后,宾馆内外的人们都脸色大变,以宾馆老板为首的人们铁青着脸走出大门,附近的村里人也闻风而至。      “快点,快点,救救她!”      三郎上气不接下气,叫喊着。      可当周围的人群得知蝶是掉进池沼中时,出奇般地沉默着,仅仅彼此对视一下。      “你们怎么了?如果不快点,想救也来不及了。”      尽管三郎焦急万分,周围的人群中依旧是一片可怕的沉寂。他们相互间唧唧喳喳地谈论着什么。      “如果我事先知道你们要去那儿,就会阻止了。”宾馆老板一付怅然若失的表情,率先打破了沉寂。“关于那个池沼,自古以来就有传说。用这一带的人话讲,那是个无底的池沼。那里居住着一个蛇身之怪,如果被它看中,不管你是多么会游泳也在劫难逃。你也知道这是个迷信。但那一带给人的感觉总是阴森森的,让人心里发慌。我一般都会提醒客人不要去那儿。可这次我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你们会跑到那一带去。”      这时,周围的人群也附和起来,诉说着那池沼的种种恐怖。      在人们的记忆中,丧生于那无底池沼中的人决非两三个。并且让人迷惑不解的是那些溺水者的尸首从未露出水面,永远地消失了。从稻山宾馆建成后算起,就有两人丧命。一个是附近村落的年轻人,自恃力大无穷,无所畏惧,结果是自食其果,命丧黄泉。一个是投宿宾馆的外国游客,不听众人的劝阻,去了那无底池沼,结果是触怒了那蛇身之怪,也断命于此。      尽管众人喋喋不休,三郎根本就没心思听,恋人那在黑水中苦苦挣扎的身影不时闪现在他的眼前,深深刺痛了他的心。他不耐烦地又一次喊叫起来。      “不管怎样,请去寻找一下。有没有擅长游泳的人,请帮帮忙,去那池沼里找寻一下蝶。”      “那是当然。找我们肯定会去找的。但预先可以告诉你,恐怕是无济于事了。上次,上次的上次,警察也曾雇人找过,结果是一无所获。”      宾馆老板一脸无奈,派人到附近的警察局报案。      很快,由宾馆的年轻人以及附近村落的男人们组成的搜索队便提着写有稻山宾馆字样的灯笼,穿过黑暗笼罩下的山路,急急忙忙朝森林深处奔去。三郎走在队伍的前列,由于心情焦急,不由自主地跑了起来。在大树之间,不时有弧光闪过。众人谁都不开口,除了落叶的沙沙声,枝头鸟儿的怪叫声,一片沉寂。灯笼的火光将巨大的人影投射在头顶上方的树叶层上。那影子晃动着,仿佛怜惜着这群可怜的人们。      池沼已被漆般浓厚的黑暗包裹着。幽暗的灯笼之火连人的样子都分辨不清。人们搜集枯枝。点起了篝火。熊熊的火焰燃烧着,冲破了黑暗。仔细一看,那草展还在原处,黑夜里看去,好像很遥远。      众人死一般沉寂,呆站在池沼边。没有一个人胆敢跳进这黑夜里的无底池沼中去搜寻那可怜死者的尸首。三郎焦躁烦闷地在池沼边来回踱着。    
  8      那晚的搜寻最终无功而返。警察局的警官们赶了过来,乘着连夜赶制的竹筏子在池沼上反复查找着。但整整一晚,白费力气,一无所获。第二天,他们又做了潜水镜,再度寻找,依然是一无所得。看上去,蝶是永远地消失在幽深的水底了。      “上次也曾有人溺水而亡。”警官仿佛是安慰三郎一样说道,“与这次一样,上一回我们也竭尽全力,但尸体终究没有找到。这一带的人似乎相信一个奇异的传说。根本就不可能有什么怪物。我认为是由于池沼里的水藻引起的。你如果带上潜水镜下去看一下就会明白。一直到池沼底部密密麻麻地生长着水藻。人一旦掉下去,就会陷在里面,无法再浮现出水面。”的确如此,在池沼底部可看见无边无际的水藻像无数条蛇一样相互缠绕着。由于光线不足,幽暗混沌,让人不仅会联想到有怪物栖身于此。蝶果真在那滑腻的黑暗世界中吗?三郎借来潜水镜,观察了一下水底的世界。一瞬间被一种无以言表的孤寂所侵袭,感到自己也沉坠下去,与蝶一起被那黑暗所包围。      “这样找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虽说令人难过,但也没有办法了。即便发现尸骨,她也不能死而复活。况且我们已经竭尽全力了。请放弃吧!”      最后警官下了定论。因为她是溺水而亡,所以没有犯罪嫌疑。并且就算有疑点,这里毕竟是穷乡僻壤,作为警察也无法深入调查下去。当然三郎还是就他和蝶的关系接受了例行公事般的调查。当被问及蝶的身份时,他只能老老实实地回答不知道。为了弄清蝶的身世,他即刻拍电报给介绍蝶与其认识的朋友,寻求协助。      总之,搜索告一段落后,警官和附近的人们又各行其事了,只有三郎一人深深地陷入无尽的绝望之中。他将自己锁在宾馆的房间里,沉浸在无边的回忆之中。蝶对他而言是惟一的生存支柱,失去了她,今后的路他将如何走呢?想到这,他甚至产生了一种念头:干脆步蝶的后尘,死掉算了。      从昨天便开始的多云天气,到了正午时分,变成了蒙蒙细雨。房间里出奇地闷热、潮湿,窗外的云雨仿佛就要逼迫过来。而三郎沉重的心情让这一切变得更加阴郁。于是他连去洗土耳其浴的心情也消失了,躺在房间中央,茫然地望着窗外。那时,往日蝶那娇媚的神态好像从灰色的云层间横穿而过。      突然间,不知从何方传来悲凄的摇篮曲。那声音伴着雨棚的声响,打动了他的心房。其中一个原因是那凄美的歌声让他联想到了亡人。他不禁想瞧一瞧那唱歌之人。可是打开窗户一看,周围毫无人踪,那声音真真切切是从宾馆内传来的。      抑或是天气的缘故,抑或是摇篮曲那奇异的悲戚音律,三郎瞬间感到战栗。并且不知何故,那永远被困在池沼底部那无尽幽暗之中的蝶的神态,就像是童话中的插图般出现在三郎的心中,悲凉、恐怖、伤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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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      “您一个人寂寞吧?”      三郎被这句话惊醒,一下子回过神来,扭头一看,那半开的房门间隙,露出老板那微笑的面孔。老板把那已重复多次的吊唁之词又重复了一遍,接着说道:“来我的房间坐坐,怎么样?虽说里面乱糟糟的,但我可以陪您说说话。而且我屋子里有珍藏的美味,尝一尝如何?您这样呆下去,只会更加消沉。”      对于三郎而言,此时老板那张满脸慰藉的表情真是烦人,但某不住他再三邀请,心想辜负他的一番美意也不太好,便决定暂且还是去坐一坐。当他们并肩走在走廊上时,三郎随口提起了刚才便惦念着的一件事。      “这里有带孩子的女人吗?”      “没有。现在要说客人,除了您之外,六号房间有两位,二楼有三位,总共六人,而且都是男人。孩子是一个都没有。”      “但我刚才好像听到摇篮曲了。您有孩子吗?”      “我没有。”老板奇怪地望着三郎,“这恐怕是您听错了吧?这一带恐怕没有人会唱着摇篮曲路过。或许是佣人们唱着相似的歌曲吧?”      但三郎还是觉得有一件事堵在心头。那天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他不能忘却那异样的音律。      这暂且不说。很快三郎便被带到了老板的房间里,那儿的桌子上已备好食品,对面一位先到的客人正举着酒杯。      “这位是进藤君。我的老朋友。很长时间没有见面了,昨天他才到。跟他,你不必拘束。请随便。”      老板如此这般地介绍着。      “我们刚开始喝,想让你散散心,便去叫你了。”      此时那位叫进藤的客人端坐起来,用一种无所谓的腔调表达了一下哀悼之意。他一身打扮相当讲究,但讲话的腔调、被太阳晒得黝黑的肤色、骨节粗大的手指都让人觉得他不适合住这样高级的宾馆。首先,他那可怖的长相便让三郎觉得不快。那皮肤虽说是晒黑的,却出奇的青黑,使人联想到铅的颜色。混沌、不时转动着的瞳仁,病理性的少发,这一切都说明其上半生是漂浮不定,历经坎坷的。      话题依然是以无底的池沼以及蝶为主。宾馆老板一个人说着,而进藤只是敷衍地应答一声。三郎则一边听着,一边陷入奇想之中。桌上摆放着各式各样的老板喜好的美味之物。其中的绝大多数是三郎未曾品尝过的无名之鸟、兽、昆虫等。平素一向爱吃怪东西的三郎此时却没有一点点食欲。与这些美味相比,他从老板的讲话中不禁想到了一个重要的事情。      那就是昨天蝶从零售店买完东西回来时那令人费解的举止,还有在森林中所讲的让人心悸的话语。当时她就快要吐露真相了。如果那样就可以明白到底是什么令她那般恐惧。但时至今日,悔之晚矣。      但至少有一点可以知道,即蝶在零售店前肯定看到什么了。说不定那就是她惊恐不安的根源,说不定那就是跟踪她的人。而且如若再大胆发挥一下想像的话,在森林中杀死蝶的正是那个跟踪者。      这一带是狭小的村落,如果昨天有外人来,马上就可以知道。但在这个时节,一天会有两三个人来吗?说到外人,现在端坐于此的进藤不就是其中之一吗?一打听,他果然是昨天傍晚时分来的。这么偶然的吻合岂不让人觉得蹊跷。更何况他那狰狞的面相、粗鲁的言行举止,这一切都让人越想越觉得可疑。      悲痛中数日已过。三郎依旧滞留在稻山宾馆里。一则是上次拍电报打听蝶身世之事,朋友的答复未到。更主要的是他感到蝶还在某处活着。就算死了,他也不忍离开她沉尸之地的池沼。另外还有一个原因,他想监视蝶出事那天来到此处的惟一一个外人进藤。(此事已问过村里人,得到了确认)一有闲暇,三郎便会想起池沼,借来潜水镜,进入森林。像被什么迷惑住了一样,终日凝视着池底那幽暗的世界。    
  10      就这样日复一日,他突发奇想,以现在这种眷念之情,将恋人的姿态表现在他的画板上。他有独特的构思。首先在背景图案上画上满满一面丛生的水藻,在那幽暗的中央处,横躺着泛着银色的蝶之裸体,用浓重的蓝色烘托全身。那简直就和他在无底池沼中借助潜水镜所看到的景观一模一样。      宾馆里明亮的房间不适合画这样的画,又不能背着画板去森林。为了绘画场所,他颇费思量,最终选中那空着的宾馆副楼。那周围的空地上杂草丛生,房子整体多处背光,那种阴郁、压抑的感觉吸引了他。三郎觉得那里才是画这副画的绝妙之处。      宾馆老板看上去不太情愿开放到楼,但当他听完三郎那令人同情的想法,并确认三郎将为此交付足够的租借费后,总算应允了。      虽说是副楼,但看上去像是个古老建筑,完全荒废着,非常宽大,所以即便将窗户全部打开,里面朝内的房间还是如同傍晚时分一般昏暗。三郎特地选择其中最暗的一间,支起画架,立刻投入到这个奇特的工作中。      一拿起木炭笔,他就全神贯注了。虽说有如实画出恋人的喜悦感,更重要的是他那早已忘却的艺术感又复苏了。《沉睡水底的妖女》,单单这个极具诱惑性的标题就已经让他欣喜若狂了。而且,拿起画笔也是抛却悲痛的良丹妙药。他摈弃一切杂念,埋头于绘画世界中。      这是他进入副楼第一晚的事情。他兴致所至,天色已黑却无法搁弃画笔,便点起从宾馆里借来的油灯(这一带连电灯也没有),在黑红的灯光下,忙着那对光线要求不高的素描工作。      返朴的灯火将异常的阴影投射在整个房间里,那种梦幻般或是童话中的影像更加符合他的心境。      就在那时,他突然又一次听到那奇怪的摇篮曲。从声音、曲调直至异样的悲凄感都与那天所听见的如出一辙。那声音的主人似乎就在副楼的某个角落里,那哽咽着的摇篮曲时断时续,悠悠传来。      一听到这歌声,三郎与那天一样又产生了异样的感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他出神地倾听着那音律,很快便立起身,手拿着灯,循声走去。可那灯火一颤动,那歌声就嘎然而止。与此同时,传来不知是何人跑向套廊外的声响。      “谁?”      三郎一边叫着,一边循着声响跑了过去。跑出套廊,透过漆黑的空地看去,隐隐约约,那儿仿佛有个女人的身影跑动着,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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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考生们千万不要报沈阳理工大学!  新闻中说,美俄间谍事件,是美俄国内斗争的牺牲品,美俄关系回暖,互相理解,不能影响刚刚回暖的关系.你们派系斗争,利益争锋与我们母女何干?把你们的战争打到了我家电脑里,打到了学校里,打就打几个妓女与我们何干?硬把我们母女毫不知道情拉进去,围剿,反围剿战争,逼良为娼,握手言和,牺牲小国,而你们的一切与我们没有任何关系,却把我们母女逼上绝路.  新考生们,不要上沈阳理工.那里是中央帮派利益战场,说不上哪一个孩子倒霉,要么是妓女,要么成为他们战争角逐的牺牲品!    大家应该知道的中央丑闻:请点激&大众网&现已28万点激率  新考生千万不要报考沈阳理工,那里是利益战场妓女摇篮。  http://club.dzwww.com/viewthread.php?tid=&extra=page%3D1    请好心人帮忙转一下!谢谢大家。。。。。。。  
  11      野崎三郎的恋人蝶果真如三郎及稻山宾馆的人们所猜想的那样,葬身于池沼中的藻群里了吗?还是躲在某个不为人知的地方过着隐居之士的生活?三郎两度听到的摇篮曲究竟是何人所唱?说不定那人就是蝶?在回答这些疑问之前,故事的舞台发生了变化。作者必须讲述另一人物,植村喜八的一些奇特见闻。      浅草公园的后面有一家略显脏乱的酒馆。某个晚上(那正是野崎三郎遇见蝶并痴迷于她的时候),在这家酒馆里,植村喜八碰上了一个怪人。故事便从这里开始。      植村喜八也是毕业于西洋画学校的一位画家。但与野崎三郎迥然不同的是:他既没有家产可以继承,所作之画又卖不了几文。他只是东京郊外胡乱混饭吃的一个贫穷书生。和服的领子上满是污垢,皱皱巴巴,瘦骨嶙峋的腰间垂着破烂不堪的狗尾巴草带子。      不论怎样作画也卖不出去,最后他彻底失望,放弃了绘画,从浅草公园的一角逛到另一角的天数逐渐增多起来。那副落魄模样的植村与公园里被面包屑及旧报纸弄得脏乎乎的长凳形成一副非常协调的画面。他坐在那历经风吹雨打,被临时工身上的油污、小孩的粪便搞得脏兮兮、泛着异常光泽的长凳上,观察着与其同等境遇的年轻人、闲逛着的无所事事的掌柜、紧抱着钱钵的小和尚、经历世间风霜的面无色泽的干枯的老头、带孩子的女人等的活动,这已经成为他的一大嗜好。      这些人们所居住的社会与他所了解的另一个社会,例如位于山手线的某个富人朋友的家庭、当时刚刚落成的帝国剧场、三越百货等截然不同。西餐摊贩、竞相拍卖的衬衫店、阿拉斯加的金戒指、劣质白兰地、人场费十文钱的浪花节(三弦伴奏的民间说唱,类似我国的鼓词)等才符合这些人们。很早以前,植村喜八就对这个世界产生了兴趣,而且越了解就越感到一种无法言传的魅力。打个比方,这种魅力就像踩球女孩那带有污垢的贴身内衣所给人的感觉。与豪华、绚烂完全不同,这是另一个世界的一种美。不仅如此,这个世界中还飘荡着一种浓厚的江户时代的氛围,这种气氛从市中心到商业区的花柳界都已荡然无存,惟独这里还残存着。如拔剑出招的剑客、蟾蜍膏的叫卖者、背上刻有俱梨伽罗龙王像的老爷爷、满脸皱纹的老婆婆。这一切都充满了江户时代的气息。      不知不觉中,植村已完全变成了浅草人类。中午在说书场里,吃着饭盒里的寿司与同座的伴奏手及矮挫子成为熟人;觉得活动小屋上逼真的招贴画很美;与观音堂附近的乞丐交谈;在某某酒馆,喝着劣质白兰地与操着标准江户口音的兄台们激烈辩论。      话说那天,植村喜八去观看当时六区盛行的精彩节目——女大力士、女相扑的比赛。叮叮咚咚的鼓声下,肥硕如渔民的女大力士,扭动着身躯,招引着看客。那些女人一摆好架势,就如约定一般背朝观众席,或张开大腿,或并紧双腿,胀红着脸,用力将对方扔出场外。从后面看,以略显污秽的兜档布为界,两个足球般大小的屁股蛋,共计四个,就像奇怪的生物一样抖动着。      喜八坐在最前方铺有草席的座位上,仿佛很荣光,聚精会神地望着台子上的表演。      “现在作为比赛休息间隙的助兴节目,由女大力士表演举重。”      啪、啪,穿着印字短褂的男子,敲着梆子说着。      看上去很重的酒桶、土袋子等被抬了上来。在更高一点的后台,伴随着三弦琴,传来类似槲曲,但又略显悲凄的歌声。      那时,越过摔跤场,植村朝对面看台望去,发现一个意想不到的男人,他不禁缩了一下脖子。他怎么也不会忘记那张扭曲着的铅灰色的面孔。植村揣测那人也许已记不起自己的模样,但他还是有点害怕,慢慢地混入人群里,那天晚上的情景又历历在目。        
  12      一个异常漆黑的夜晚。喜八在某个酒馆中喝醉了,正沿着寺庙的长墙根晃着。当时并非深更半夜,但路上毫无人踪,远远地传来电车的轧路声、中国面馆的笛声、值更的梆子声,真宛如深夜一般。      走到土墙的尽头,正准备拐向小胡同时,突然,一块和服的衣袖轻轻地掠过喜八的胸前,一个年轻女人急喘着,躲到他背后稍稍四进去的黑暗处。      “救救我!”      清风般的柔声让喜八止住了脚步。当时根本就没有思考的余地,在同一胡同处出现了另一个人,像是捉拿这藏身之女的。在微亮的路灯下,距喜八一尺左右的地方,出现了一张男人的面孔,一张异常扭曲着的铅色的面孔。很显然,对方也被突然出现的喜八给弄得手足无措,一动不动,窥探着这边。他们彼此能感受到对方异常的呼吸。      瞬间,也许是从说书中受到的启发,喜八想到了一条妙计。      “喂!”      他一边回想着平素在这一带溜达的刑事侦探的精悍神态,一边下腹运气地叫嚷着。      “你想对这个女人干什么?”      话音刚落,出现了意想不到的结果,对方竟一下子掉转身,从刚刚来的胡同暗处跑掉了。他的动作太快了,以至于喜八竟吓了一跳,真可谓又惊又喜。      “非常感谢!”      过了会,仍然躲在暗处的女人兴奋地叫着。      “那人已经走了吗?”      “稍等一下,我再看一看。”      喜八心中有一种难以言表的满足感,稍微挪动一下脚步,观察了一下胡同的黑暗处,盯着看了一会,觉得的确没有人了。      “没事了。那家伙肯定滚到什么地方去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女人畏畏缩缩靠近喜八,朦胧的灯光映照出其面孔,装束一般,但曲线丰满,容貌诱人。这个看上去像是招待的女人垂着头,忸忸怩怩站在那里。      “回哪?我送你。”      喜八拍着胸脯站在前头。      “往这边走吗?……那个男人究竟是谁?”      “刚才,我差一点被杀死,那人是有前科的,刚刚才从监狱中放出来的。”      说着说着,两人离开寺庙的长墙根,走到稍稍明亮一点的大街上。      “以前你就认识他?”      “哎!一点点而已,没有深交。我就像被毒蛇缠住一样。他一直跟着我,威胁说如果不听从他的话就杀了我。刚才他怀里就揣着短刀。”      “干吗不报警?”      “你是警察吗?”      “不是,刚才是吓唬他的。我是个画画的。”      “啊?”女人露出惊讶的神情。“如果报警的话,岂不更加恐怖?如果那样恐怕就真的要被杀死了。算了,还是逃到一个那家伙怎么也找不到的地方去。”      她半是自言自语地反复嘟哝着。      “如果可以的话,能否详细说一说?如果有我能办到的事一定助你一臂之力。”      喜八抛却了羞涩,信口说到。      “谢谢。我想我自己一个人能应付。”      从那女人的话语中,一下子就感到拒绝之意。喜八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平时就比一般人要懦弱的喜八再也没有勇气说帮助一类的话了。当街道两侧的房屋逐渐变得明亮起来时,穿戴破烂的他渐渐觉得有点自卑。不知从何时起,方才黑暗中的英雄变成了胆小鬼,连被自己救下的女人看一眼都觉得无比羞愧。      “非常感谢。现在我没事了。从这我一个人能回去。”      她朝着傻乎乎站在那里的喜八鞠了一躬,轻轻地拐过明亮的街道走了。喜八无地自容,故作无表情状若无其事地朝另一个方向走去。更为可笑的是,直到此时,他才注意到被救女子的身份。      “啊!想起来了。她不是K舞蹈团里的舞女吗?”      他觉得曾经见过她。以前他经常光顾的浅草六区的曲艺场里,有一个名叫胡蝶,颇有人缘的舞女,她不知何时从舞台上消失了。想不到会在这里遇见。她竟然在这暗淡的地方筑窝,过着漂浮不定的日子,还要被那个有前科的家伙追得到处乱跑,实在可怜。      当他明白被救女子是舞女胡蝶后,喜八的心情稍微好了一点。他宛如透视到充斥在浅草附近的罪恶的一个侧面而感到兴奋不已。眼前描绘着前科者那抽搐、铅灰的表情以及胡蝶的背影,在黑暗的小道上踏上了归家之路。      植村喜八当然不知道,他所救的这个舞女不是别人,正是野崎三郎的恋人蝶。她那晚离开三郎画室,归途中受到那个有前科之人的袭击。喜八被卷入这个故事便是从这次与蝶的偶然邂逅开始的  
  13      自那以后,植村喜八总也不能忘记那晚之事。浅草曲艺场的舞女、铅灰色面孔的前科者,这种奇妙的组合勾起了他的兴趣。仔细想想,那时胡蝶的态度令人不可理解。在曲艺场舞台上也算见过世面的她为何对那个人无来由的威胁如此心惊肉跳?就算那人是凶恶的前科者也不必那么胆战心惊。既不向别人讲述事情的来龙去脉,又说要躲起来。她身上莫非有什么秘密。他像是自己的事情一样苦苦思索着。      通过以上描述,读者可能会想,这个植村喜八对于悄悄探究他人隐私有着异常浓厚的兴趣。如果他不是那么胆小,干脆扔掉画笔去从事刑事侦探的工作岂不是更有成就,更加称职。现在植村喜八的前方出现了引起他好奇心的目标,那个前几日晚上遇见的前科者。在女大力士的杂耍场,隔着摔跤场地,他与他再次会面了。喜八感到一种异常的亢奋,这也是可以理解的。      喜八躲在人后,眼睛却一刻也没有离开过那个男人。有蛮力的女相扑、女大力士的人场式、连胜五人的精彩表演统统不能引起他的兴趣。那人曾犯过什么可怕的罪行,他无从得知,但此时前科者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喜八的眼睛。      就这样监视了约有三十分钟,只见对方旁若无人地打了个哈欠,站了起来,并将印字短褂的袖子一直卷到肩膀处,慢悠悠地晃向门口。于是喜八也立即站起身,分开围观的人群,从另一个出口跟了出去。跟踪真是让人兴致昂然。      出了大门,一看四周,发现那人夹杂在人堆中正在点烟。当时两人距离很近。喜八想绝不能被他发现,急急忙忙正准备混人人群里。就在那一瞬间,对方已将烟点好正好抬起头。两人的目光在那一刻碰撞在一起。      “糟了,被发现了。”      喜八大惊,拔脚想逃,可那人竟毫无表情地呆呆站着。看上去他已经没什么印象了。如果真是那样就可以放心了。我要一直跟着你。喜八安下心来,继续密切注视着那男人的举动。      过了一会,那个男人慢慢地朝前走去。如大猩猩般弯曲的双腿、污黑的脚板底啪嗒啪嗒发出声响,后跟破烂不堪的草鞋,真是一副破落的样子。喜八跟着跟着,突然觉得自己的行为很愚蠢。跟着这样一个无所事事的家伙到底意欲何为。你真是多管闲事啊!但当他想到那张异常扭曲、铅灰色的面孔,又感到如果让其溜走,似乎有点可惜。那张脸无端地吸引着他。左思右想间继续跟踪着,不经意间那人已穿过公园,来到脏兮兮、犹如迷宫的街巷里。先向右拐,再向左,走着走着,两侧的建筑物越发灰蒙蒙、脏兮兮了。不久,那人溜达着走进了一家小酒馆。这儿不足两间宽,门口挂着又黑又脏的土黄色的布帘,两旁的玻璃窗上沾满了油污和灰尘,几乎不透明。      喜八索性也大着胆子跟着那人钻进了店里。在十七八平方米的房间里,有一个呈马蹄形、类似酒吧柜台的台子,其外侧摆放着几把没有扶手的椅子,马蹄形台子的里面站着个身材矮小的乡下女人。也许时间还早,店里还没有多少客人。      “喂!来杯白兰地。”      那个前科者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靠着柜台撑着腮帮,发出嘶哑、浑厚的声音叫嚷着。喜八则要了杯啤酒。      “再来一杯。”      一口气喝完后,那男人又要了一杯白兰地。其下酒菜是切得细细的卷心菜。他一边手拿卷心菜蘸着酱狼吞虎咽地吃着,一边不断地要酒。      “大姐!能否给这位老哥也来杯,我要敬他一杯。”      那男人已醉得差不多了。看到喜八傻傻地盯着面前的白兰地,竟放肆地大笑起来。      “别害怕,又不让你付钱,尽情吗吧。”      说着,好像有什么可笑的事一样,那男人哈哈大笑起来。      不久,店里的各个角落都灰暗下来,熏得漆黑的灯泡发出暗红的光线,客人也逐渐多了起来。那个矮小女人接客的声音频繁起来,破陋的小酒馆中竟显得热闹非凡起来。围着马蹄形的吧台形成一个奇特的派对。带着酒意,那些初次相识的人们开始用粗鲁的语言,不带任何恶意地交谈起来。谈话的内容多是发泄不满。这是无所事事之人的不满,听上去如孩童般天真幼稚。喜八捧着一杯酒悠然地听着这些粗鲁却让人心情舒畅的谈话。      “吆嘿,吆嘿……”突然那前科者打着狂放的节拍,唱起一首奇妙的歌曲来。那曲调竟让人觉得舒缓、悠闲。喜八盯着他那张因为喝了酒而有点人样的面孔,听着这首歌,脑海中不禁浮现出广阔无际的大海,想起了那操纵着被海风吹得鼓起的船帆的雄健的海员们。也许这首歌是一首船谣。“吆嘿、吆嘿……”这一拖长的余韵也永久地留在耳中。      “不要满脸苦相。”      那前科者陡然煞住了歌声,大骂起来。周围的人全都饶有兴致地盯着这张喝醉的面孔。      “钱?钱是什么?钱这玩意,要有就有。你们别看我这副德行,我有个有钱的亲戚。啊,是类似于亲戚的家伙。只要我敲他一笔竹杠,他就会老老实实地低着头,将一百两、二百两的钞票拿来,并对我说尽管用。哈哈哈。”      男人那张可怕的面孔越喝越明亮,越喝越讨人喜欢。喜八甚至会想:这样的人会有前科?      “以前我不知道他住在哪里,昨天刚刚弄清楚。我该转运了。明天他就会送钱来。什么?他不可能不来给我。哇哈哈哈。我也是有钱人了,有钱人了。兄弟们,宋庆祝一下。再干一杯。”      男人说得唾沫星直飞,那骨节粗大的手不断重重地拍打在植村喜八的后背上。看着这副无忧无虑的样子,让人感到那天腰揣短刀,尾随舞女之后的男人简直就是另外一个人。喜八想乘对方酒酣之际,打探一下他与蝶的关系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认不认识三友馆的一位名叫胡蝶的舞女?”      喜八拣了个机会,漫不经心般地问到。      “什么?”      “一个名叫胡蝶的舞女。”      话音刚落,那方才还起劲的前科者一下子变了脸色。      “胡蝶?你说胡蝶怎么了?”      前科者那张扭曲的面孔,死盯着喜八,一步一步地逼近过来。    
  14      对方听到胡蝶一词后,立刻变得气势汹汹,植村喜八一下子就呆住了,顿时痛恨自己那与生俱来的好奇心。“犯了个不可饶恕的错误,这家伙也许会杀了我。”他脑中一下闪过这样的念头。      喜八脸色大变,直着眼睛,呆呆地望着对方,而前科者那张铅灰色、青筋突起的大脸如金刚力士般逼迫过来。      “你是蝶什么人?”      从前科者的嘴中喷出含有高度酒精的唾沫。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在喜八的脑中闪现出许多的意味。怎么回答才好?从对方那充血的双眼中射出的寒光足以说明这不是一句酒话。      这个男人肯定自那天晚上,即喜八装作刑事侦探的那天晚上后,就再也没找到蝶。并且他现在肯定也明白那晚放走蝶的男人根本就不是什么刑事侦探。即使他当时没能记住喜八的长相,从刚才的氛围中也能感受出。      “没有任何关系,仅仅在舞台上看过她。”      喜八怯怯地答到。      “哼,真令人可笑,你真是个色鬼,什么都不知道还要问。”      前科者啪嗒将一直挥舞着的像要刺穿喜八眼睛的那双筷子丢在了桌上。让人诧异的是他继续狼吞虎咽地吃起放在桌上的生卷心菜。垂着头,看着自己的胸口,同时嘴中嘟嘟囔囔地发出毫无意义的话语。      “喂!”      突然间,他又扬起头大叫着。      “拿酒来,酒,酒。”      叫着叫着,头又垂下去,最后是不为人懂的嘟哝声。      “喝得太多了。”      喜八心中暗喜,为了向其他人掩饰窘状讪讪地说着。他急急忙忙结完帐后便钻出了酒馆的布帘。外面已是晚上。酒馆对面有一家散发着奥虫气味的廉价宾馆,昏暗的灯光下,一个营养不良的拉客男子,穿得像是鸡公,正寻找着迷路的乡下人。一个身穿细条纹短上衣,脚穿带后跟的竹皮草展,身上刺青的老兄哼着小曲,穿过马路。已经这么晚了。喜八对这一带不熟悉,弄不清方位,但依然迈开脚步。      还没走两三步,袖口被重重地拖住。      “稍等一下。”      低沉、压抑的声音。他感到身后有一个沉重的、踉踉跄跄的东西,吓了一大跳。      “老哥,我有件事想请教一下。”      前科者压抑着自己高亢的情绪,低声却执著地嘟哝着。      “先生,先生,您还没有结帐。八十五个铜板。请先付钱。先生。”      飞奔而至的酒馆掌柜拍打着就快要倒在地上的前科者的肩膀。      “是吗?八十五个铜板吗?”前科者边嘟哝着,边在挂在肚皮上的钱袋里找寻起来。      “看好喽!这是一两银子,不用找了。”满口泡沫的他本想极有气势地说话,但此时听上去却更像烂醉如泥之人的胡话。      胆小的喜八此时就连甩开袖子逃走的勇气也没有,抑或是对方的醉态让他宽心不少,就那样傻乎乎地站着。一瞬间他心里觉得空荡荡的。      “到这里来一下。”      喜八很难估揣这烂醉之人的意图。刚才还快要倒下的前科者此时用一种明了、威逼的口吻讲起话来。那袖子依旧被他紧紧拽着。      “不要隐瞒,老实交代。蝶现在在哪里?老哥,你肯定知道。”      喜八陡然间从这个四十岁左右、浑身酒气的男人身上,感受到一种类似性压迫的味道。这种感觉让他恐惧不已。      “我根本就不知道。”      他像一个年轻姑娘般应答着,同时被前科者拉着,一动不能动。来往的行人在两边商店的灯光中出现、消失,仿佛是另一世界的人,压根就没注意到他们的举动。喜八觉得他们这一对人已踏进了这个世界的盲点。      “够了!不要这样废话了。你必知无疑。”      前科者将他渐渐拉到黑暗处,嘴里重复着一句话。      “如果没有那回事的话……”      喜八意识到对方采取这种威迫似的态度,自己反倒不会有什么危险。心中产生一种又酸又甜的感觉。这种说法恐怕让读者很难理解,就是那种几分性世界、几分罪恶世界的魅力。      不知不觉间,两人已来到黑漆漆的空地上。三角形、狭窄的空地上,一人高的树木排列着,周围全是铁栅栏,另一角的公共厕所上,沾满蜘蛛网的灯泡模模糊糊地映出这一景象。视线的正上方,耸立着十二层高楼,逼迫过来似的,东京六区的喧嚣越过房顶传了过来。      “你想隐瞒,是吗?好!你要隐瞒也可以。不过我要告诉你,那个女人可不一般。你好好听着她的身世。我可不是胡说八道。”      前科者靠在黑暗中的栅栏上,将喜八拉到身边,滔滔不绝地说起来。不知何故,看起来他认为喜八是胡蝶的情夫。喜八抱着一种复杂的心情,听着那人的醉话,该应答时也故意不做声,任由他说下去。      “让我们追溯一下她的身世吧。告诉你,她是不被当人看的人。惊讶了吧?”      随后,那男人便花费了很长时间说起胡蝶的身世。他是如何漂泊到纪伊半岛的南端,某个只有残疾人居住的孤岛上去的;在那个部落中是如何遇到惟一一个四肢健全的女孩的;她是多么渴望部落外生活的;因此她是怎样不顾年龄差异,不问他的来历就乖乖听命于他的。那个前科者异常热心地讲述着事情的来龙去脉。听上去,这决非半醉之人的谎话。喜八非常吃惊。前科者的意图落空了,听着听着,喜八不但没有讨厌胡蝶,反而更加可怜胡蝶那悲惨的身世。同时,对乘虚而入的男人的所作所为感到厌恶。      “怎么样,光听这些,你就开始讨厌那个女人了吧。快撒手吧。不论你把她带到何处,除了我,没有人能成为她的丈夫。当然由于我出外旅行了半年,没能照顾她。但是一旦我回来,不又是她的丈夫了吗?看!她乘自己丈夫不在之际,竟找了个情夫,一看见我就想逃跑,不就是这么一回事吗?”      那前科者似乎酒已醒得差不多了,又变成彻头彻尾的恶人。但在喜八看来,此时的他与其让人害怕,倒不如说让人可怜。和恶人交往过才会明白有时与世上的所谓好人相比,他们更易相处,更易融合。      “拜托你了,告诉我吧。不管这女人多么肮脏,毕竟是我的老婆。拜托你了。告诉我她在何处。”      不论他说什么,喜八始终沉默不语,男人眼神一变,死皮赖脸地缠起来。      “但我的确不知道。”      喜八总算甩出一句话来。那时他有足够的时间演戏。      “好!”      前科者突然将手伸入肚子上的钱袋中,稀里哗啦一阵后拔出一把闪闪发光的玩意。原来是一个带白色刀鞘的短刀。一看见这个,喜八的心脏附近就感到了那金属的寒气,心跳也随之加快。那一刹那,对方又显出很了不得的架势。      “这个本来是要对付她的。我不想把你怎么样,不想吓唬你。快点告诉我,她到底在哪里?”      “就如刚才所说。”此时喜八都快要哭了,“你误解了,我仅仅知道胡蝶是个舞女罢了。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关系。饶了我吧!已经很晚了,我要回家。”      紧张的问答又持续了一阵子。前科者手中的短刀多次在喜八的眼前晃动。最后,喜八决定与这个人一起回家,以证明自己是无辜的,从而洗清这不
  从而洗清这不白之冤。在外人看来,两人像是好友一般,手牵着手,事实上是前科者担心喜八逃跑,紧拽着他不放。穿过浅草后的漆黑小道,两人急匆匆地向着喜八的住处赶去。    
15      野崎三郎在绘制《沉睡水底的妖女》的间隙,像是必修课一样,总要到森林中那无底池沼旁溜达一下。那天,也就是他听到奇异摇篮曲,看到消失在黑暗中的女人后背的那一晚之后的第三天傍晚,他又照常蹲在池沼边,凝视着一动不动的水面,陷入了无尽的思念中。      巨大的树梢上,如火焰般通红的嫩叶层层叠叠,其倒影点缀着沼面,一动不动,形成了一个巨大无比的梦幻剧的舞台。从眼前的嫩芽处,薄雾及烦人的初夏气息,掠过三郎渗汗的身体,浮现出已故恋人的一副幻象,桃色的云之裸女,踏着树梢,覆盖着池沼,在他的头顶上疯狂地蠕动着。      忽然,传来一阵奇妙的声音。如森林中小鸟的轻啼,也好像是三郎自身的耳鸣。这一不知来由的声响如微风般出现、消失,消失、出现。      “啊!还是摇篮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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