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冷梅芯春抚暖的下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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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zelongchen 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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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31章 第 31 章
  元宵那晚, 方贵妃去了。
  苏锦萝回去的时候, 手里提着一盏兔子灯, 那是陆迢晔临走前塞给她的。
  屋内烧着炭盆, 苏锦萝看到玉珠儿和雪雁在外室不停的踱步,声音又急又燥, 像是有什么烦心事。
  “玉珠儿?”苏锦萝窝在榻上,脚边盘着香香和奔奔。
  往常, 雪雁是绝对不会让香香和奔奔在苏锦萝的榻上呆着超过半个时辰的,但今次她却根本连管都没管。苏锦萝猜想,这两个丫鬟莫不是出了什么大事。
  “怎么了,姑娘。”玉珠儿打开帘子进来, 瞧见苏锦萝正抻着脖子往她和雪雁这处望。
  “我想吃牛乳。”
  “奴婢去给您端。”玉珠儿应声, 转身去了。
  苏锦萝又将雪雁唤进来。比起玉珠儿,雪雁显然更靠谱。
  “雪雁,你们在烦什么?”
  雪雁站在苏锦萝面前,面色微白, 动了动唇, 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怎么了?”苏锦萝抚着怀里的香香和奔奔,神色奇怪道:“是有什么话, 我不能听吗?”
  雪雁垂眸, 突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她伸手搭在榻沿边,声音哽咽, 透着悲切, “姑娘, 刚刚奴婢去小厨房,听到说姑奶奶来了。”
  苏锦萝记得那个姑奶奶,瞧着就是个厉害人物。
  “然后呢?”
  “姑奶奶说,皇帝想要你。”雪雁艰难的吐出这句话,话罢,眼泪一瞬就落了下来。
  苏锦萝愣了愣神,手里的香香和奔奔追追闹闹的跑到被褥里头,钻了进去。木施上挂着苏锦萝拿回来的那盏兔子灯,槅扇未关,有凉风簌簌而进,吹得纸做的兔子灯左摇右晃起来。
  地上拉长出兔子灯的剪影,苏锦萝眨了眨眼,然后又眨了眨眼。
  她想起皇帝的模样,跟父亲的年纪一般大了。
  “啊。”她呐呐应了一声,然后抓了抓下颚。
  “姑娘。”雪雁抽抽噎噎的趴在榻沿上哭。
  苏锦萝有些无措。雪雁一贯沉稳,做事滴水不漏,何时这样过。
  “雪雁,你别哭了。我这不是还没被皇帝要去嘛。”苏锦萝替雪雁擦了擦脸。
  雪雁摇头,握着苏锦萝的手不说话,只一味的哭。
  姑奶奶不愿意将方婉巧送进宫,便将主意打到了她家姑娘头上,姑娘惯是个单纯无争的。遇到这样的事,连理国公都没法子,毕竟那人是皇帝,九五之尊,一句话便能让人掉脑袋。
  “姑娘,大夫人今日来寻了你好几次,应当也是为了这事。”
  “那我去瞧瞧母亲。”
  “是。”
  雪雁起身,抹了一把脸,伺候苏锦萝换衣。
  苏锦萝披上大氅,由雪雁提着一盏夜灯,往大夫人的院子里头去。
  大夫人未歇,听到苏锦萝过来的消息,赶紧抹了一把脸,将人接了进来。
  “寒天冻地的,怎么这会子来了?快进来,暖暖身子。”
  孙氏张罗着给苏锦萝添了手炉,褪了大氅,然后又倒了一碗姜茶。
  苏锦萝坐在绣墩上,面前摆置着新鲜糕点。
  “母亲,我听说今日姑母来了。”
  “是啊。”孙氏面色微变,她捧着茶碗,有些不敢看苏锦萝。
  “母亲,我听说,姑母要将我送给皇帝?”小姑娘声音软绵绵的,一点没有威慑力,但孙氏却惊得变了脸。
  她手里的茶碗砸在实木圆桌上,清冽茶水倾泻而出,氤氲热气迷了眼。一旁的丫鬟赶紧上前收拾。
  “萝萝。”一把攥住苏锦萝的手,孙氏使劲摇头,双眸红肿,声音哽咽。“不会的,母亲定不会让你去的。你父亲已经去处理这件事了,萝萝放心,你不愿意的事,一定不会让你去的。”
  苏锦萝抿唇,听到垂花门处传来说话声。她扭头看去,是理国公和苏清瑜。
  两人面色皆不好看,疾步走来,看到坐在屋内的苏锦萝,动作一顿,表情怪异。
  “父亲,大哥。”苏锦萝起身,与二人蹲身行礼。
  苏清瑜微颔首,转头看向理国公。
  理国公偏头,一旁有丫鬟上前来伺候,理国公也不要,径直进了内室。
  苏清瑜脱下鹤氅,坐到苏锦萝身边,然后盯住她不放。
  他就知道,她的妹妹是顶好的,连皇帝那个老头子都盯上了。可萝萝是万不能进宫的,像她这样的单纯性子,进了宫,单皇后那关便过不了。
  “萝萝。”苏清瑜握住苏锦萝的手,声音清晰道:“大哥一定不会让你进宫的。”
  对于将自己送给皇帝这件事,苏锦萝其实从心底里是拒绝的。
  毕竟她是一个女子,也曾幻想过未来自己相夫教子、儿女承欢膝下的模样。她还想着,以后自己会成为像老太太一样的老祖宗,慈眉善目的瞧着孙儿、孙女们个个长的像花一样。
  “可如今,能有什么法子呢?这风声都已经传出去了,哪户人家敢要萝萝?”
  一听说这事,孙氏头一个想到的便是将萝萝嫁出去。可皇帝看上了萝萝这件事,不知道被哪个嘴碎的给传了出去。
  纵观皇城,哪户人家胆大包天,敢跟皇帝抢女人。
  苏清瑜蹙眉,他抚着苏锦萝的小嫩手,陷入沉思。“小侯爷那处……”
  “清瑜,小侯爷昨日里跟他祖父启程去边域了。”孙氏叹息道:“便是没去边域,就算小侯爷同意,沈夫人定也不会同意。”
  儿女情长,是比不过权利倾轧的。连方淼都因为皇帝盛怒,而去娶了镇国侯之女。
  苏清瑜敛眉,攥着苏锦萝的手越握越紧。
  “大哥。”苏锦萝动了动自己被苏清瑜掐疼的手,“吃茶。”
  一路从外头赶回来,苏清瑜的身上沾着寒意,苏锦萝的小手被手炉熏得暖乎乎的,被苏清瑜一握,又冷了。
  苏清瑜回神,朝苏锦萝温柔一笑,然后端起茶碗轻抿一口。
  “萝萝的茶真好喝。”
  苏锦萝好笑的捂了嘴偷笑,然后端起自己的姜茶轻啜。
  姜茶里加了蜂蜜,不辣,甜滋滋的很好喝。苏锦萝一口气吃完,然后又要了一碗。
  见苏锦萝这副心宽模样,苏清瑜笑道:“真是傻萝萝。”
  苏锦萝咬着芙蓉糕,斜看了苏清瑜一眼,然后给他递了一块,“大哥,你用晚膳了吗?”
  苏清瑜摇头。他都快急死了,哪里有空用什么晚膳。
  就着苏锦萝的手吃了一口糕点,苏清瑜陡觉腹中饥饿。
  听到苏锦萝的话,一旁孙氏瞬时回神。“是啊,闹了这么半天,都没用晚膳呢。”不说理国公和苏清瑜,就是孙氏都没用膳呢。
  吩咐婆子将小厨房里热好的菜端上来,苏锦萝要了一个芋羹,捧着小口小口的吃。
  她已经用过晚膳了,但一桌子的人,难得聚在一起吃个饭,苏锦萝不好意思不用,便小小吃了一些。
  理国公率先用完,孙氏与苏清瑜放下了筷子,苏锦萝见状,也赶紧放下了手里的芋羹。
  “对了,萝萝,今日是谁送你回来的?”苏清瑜漱口后,突然开口。
  苏锦萝正在吃茶,声音细细道:“是静南王。”
  屋内有一瞬凝滞,除了苏锦萝,其余三人皆眼前一亮,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一般。
  “萝萝呀,你觉得静南王如何啊?”苏清瑜试探性道。
  苏锦萝有些困了,她迷迷糊糊的点头,“嗯嗯。”是个地道的伪君子。
  见苏锦萝点头,苏清瑜有些惆怅。养了这些时候的小姑娘终于长大了,知道看男人了。这一看还看中了整个皇城里头最好的那个。
  “好,明日我便去替萝萝探探口风。”
  苏锦萝猛地一震,回神,小脑袋里的瞌睡虫来来回回的晃悠。
  啊,吃多了就想睡觉呢……
  见苏锦萝眼皮子都要黏在一起了,孙氏无奈道:“好了,早些回去歇息吧。”心大些,倒是更好。
  苏清瑜将苏锦萝送回了锦玺阁,然后又让雪雁和玉珠儿将人照顾妥帖,便等不及明日,当下就去了静南王府。
  但到了静南王府门口,却被门房告知,静南王进宫了,不知何时才会回府。
  “我在这处等。”苏清瑜勒马而停,也不听门房的话,径直搂着身上鹤氅蹲在了石狮子旁边。
  为了萝萝,一切都是值得的。
  片刻后,一辆马车辘辘而至,理国公探出半个脑袋,看到蹲在石狮子旁边的苏清瑜。爷俩大眼瞪小眼,最后苏清瑜哆哆嗦嗦的跳上了马车。
  还是坐在马车里等吧。
  苏锦萝一觉睡到天亮,刚刚洗漱完毕就被老太太唤了过去。
  姑奶奶也在,她上下打量苏锦萝,跟那日里打量苏珍怀的目光如出一辙。
  今日苏锦萝穿了一件朱红菱纹罗丝锦袍,外罩月白褙子,身形纤细小巧,肌肤白细如牛乳。眉眼精细,玉娃娃似得可爱。
  方夫人想,这宫里各式美人多了,倒真没见过像苏锦萝这般的。皇帝这是吃惯了山珍海味,改用清粥小菜了?
  不过瞧中了也好,就算解了燃眉之急了。
  苏珍怀也在,她笑盈盈的看向苏锦萝,头一次笑的如此真心。
  苏锦萝莫名其妙的歪了歪脑袋,然后给老太太和姑奶奶请安。
  “萝萝昨晚睡得如何呀?”小姑娘脸蛋红扑扑的,一看就精神极好。
  “睡得很好,多谢老祖宗关怀。”苏锦萝点头,怀里捧着手炉,一副乖乖巧巧的小模样。
  老太太叹息一声,转头看向方夫人。对于这个刚刚回来的大房二姑娘,老太太是舍不得的,可是再舍不得,也不敢得罪皇帝。
  “老祖宗,那这事就这么说定了?”方夫人开口,在苏锦萝未来前,也不知是与老太太商量了些什么事。
  老太太面露犹豫。“大爷跟孙氏还没过来呢。”
  方夫人抿唇轻笑,“老祖宗,这事便是大爷和大嫂子来了,也是变不得的,那位要人,谁敢不从呀。”
  老太太端起手边茶盏,轻抿一口,敛眉垂思。
  苏锦萝知道方夫人与老太太在打什么哑谜,便只乖顺坐着,不说话也不动弹。她不认为她说几句话,便能打消了方夫人的念头。
  “老祖宗。”厚毡外,甬道处,传来孙氏的声音。
  苏锦萝偏头看去,婆子打了帘子,孙氏急匆匆过来,身上的衣裳穿的还是昨日的,妆面都没卸。
  “老祖宗,大爷已经去静南王府了,咱们再等些时候吧。”
  孙氏进来,泪眼涟涟。
  苏锦萝上前,扶住孙氏。孙氏紧紧握着苏锦萝的小手,整个人冷的浑身发颤。
  “去静南王府了?大嫂子这是什么意思?”方夫人起身,眸色困惑的看向孙氏。“大嫂子不会是,想让静南王娶了二姑娘吧?”
  说完,方夫人自己便笑了起来。“我劝大嫂子别异想天开了。静南王是何等人物,怎么可能会娶二姑娘。依我看,大嫂子还是依了我,将萝萝送进宫去,日后锦衣玉食,,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该是何等的让人羡艳。”
  “依照姑奶奶所说,这宫里头这般好,那姑奶奶怎么不送巧姐儿进去?”孙氏不是个好欺负的,从她掌理国公府中馈大权,将府内上下打点的一丝不苟便能看出,是个有主意的。
  方夫人面色一变,咬牙想反驳,却在看到苏锦萝时,硬生生咽下了这口气。
  现在,是她求着人家将女儿送进宫去,忍一时之气,才能成大事。
  “大嫂子这话说的,若皇上看中的是巧姐儿,那我自然是欢天喜地的要将人送进去了。毕竟进了宫,那可是一世荣华,享用不尽的。只可惜呀,皇帝看中的是萝萝,便是巧姐儿想去,也去不得。”
  方夫人拢袖落座,气定神闲的说话,好似这事已然板上钉钉。
  苏珍怀看了一眼苏锦萝,心中一口恶气陡然舒缓。“是呀,日后二妹妹进了宫,咱们都要仰仗二妹妹呢。”
  苏锦萝敛眉,蜷紧了小手,突然开口,声音软绵绵的却震慑了所有人。“静南王轻薄了我,我不能进宫。”
  “什么?萝萝,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孙氏讶然,满以为这话是苏锦萝不想进宫,想出来的招数。
  只可惜,像静南王这样的人,这般谎话说出来,谁信呢?
  “二妹妹,你这话,可不能乱说。”苏珍怀面露嘲讽。
  方夫人也不屑的偏头。这样的谎话都编排的出来,也真是难为她这个侄女了。
  苏锦萝垂着小脑袋,露出一截纤细脖颈,声音细细道:“他曾对我无礼,碰了我的身子。我已经……不干净了。”
  “哗啦”一声,老太太手中茶盏落地。
  “萝萝,你说这话,可要想好了。”若是送了个不干净的女子进宫,那理国公府不是一世荣宠,而是一世灾祸了。
  苏锦萝抬眸,神色定定的看向老太太。“老祖宗若是不信,可让人请了静南王来。”只是那人认不认,她倒是吃不准了。
  瓷白小脸上鸦羽色睫毛轻颤,透露出苏锦萝紧张的心绪。
  ☆、第32章 第 32 章
  “我瞧这事, 不必请静南王, 请个验身的老嬷嬷来,可比请静南王靠谱多了。”方夫人回过神来, 笑盈盈的开口, “这样二姑娘说的是真是假,自然一目了然了。”
  方夫人尚以为, 苏锦萝在撒谎。
  静南王是何等人物, 怎么可能瞧上这么一个小丫头片子。
  苏锦萝立在原处, 有些惴惴。她是个没出阁的大姑娘,没看过小人书, 不懂男女之事, 她不知道要怎么样才算是失身。在她看来, 陆迢晔做的那些事, 已经是很让她失身了。
  “姑奶奶,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老嬷嬷一来, 这事若传了出去,那萝萝日后还怎么嫁人?”孙氏怒斥。
  “我说大嫂,是萝萝自个儿失了贞,你冲我发什么脾气呀。再说了,她敢说出这样的话来, 还怕请什么验身嬷嬷。”
  孙氏咬牙, 转头看向苏锦萝, 将人紧紧的拽在身后。
  “我觉得, 姑母说的有些道理。婶子, 请验身嬷嬷来,只是为了证明二妹妹的清白,对二妹妹来说,百利而无一害。而且,二妹妹马上便要进宫了,即便现在不验,待到了宫里,自然有宫里的嬷嬷要验。这不是一样的嘛。”
  苏珍怀自是不信苏锦萝说的,而且她一想到苏锦萝要进宫去了,便浑身畅快。
  “不行。”孙氏一口咬定,不同意。
  方夫人转身,看向老太太,“老祖宗,咱们说话都做不得数,大嫂子也听不进去。您来说,您瞧着怎么办,咱们就怎么办。”
  老太太坐在榻上,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苏锦萝,然后朝着小姑娘招了招手。
  “萝萝,你过来。”
  苏锦萝看了一眼孙氏,孙氏轻拍了拍苏锦萝的手,示意她莫怕。
  走至老太太面前,苏锦萝敛目,蹲身行礼道:“老祖宗。”
  “萝萝,我老婆子对不住你呀。”老太太伸手,紧紧握住苏锦萝的手,“你便是不愿进宫,老婆子也做不得主。你老实告诉老祖宗,你这身子,当真是不干净了?”
  苏锦萝低头,动了动小嘴,却是没说出什么话来。
  其实她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不干净了。她只知道,那伪君子陆迢晔将她浑身上下都抚弄遍了,连自个儿的小衣颜色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她听婆子胡言时说,在一个被褥里头睡过觉,那便是失了贞了。她与那伪君子,睡过两次了。
  “萝萝,你说的是静南王。若是旁人,我倒是不会多想,可偏偏是那静南王。不是老祖宗不信你,那样一个人,怎么会对你……”
  苏锦萝知道,整个皇城里,只有自己的眼睛是雪亮的,其余人都是瞎的,她不怪她们。都跟大哥一样,说不通。
  “确是他。”苏锦萝软绵绵的开口,然后指了指自己的脖颈道:“元宵那日,我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
  屋内瞬时沉静下来,方夫人收敛了讥诮神色,有些半信半疑起来。
  那静南王虽是个有名的君子,但毕竟是男人。只要是男人就没有不偷腥的,静南王府里无妻无妾,连个通房丫头也没有,外头更是干干净净。难说这静南王不会血气上涌,瞧中了苏锦萝。
  毕竟这静南王跟皇帝是亲兄弟。
  有传言说静南王不举,可就算不举,依旧是男人,那些太监都去了势了,还在想女人,除非这静南王喜欢男人,不然就不可能不碰女人。
  见苏锦萝说的如此信誓旦旦,不仅方夫人怀疑起来,在场之人皆面色有变。
  “老祖宗,依我说,请了验身嬷嬷来,才是最安心的。”苏珍怀咬牙站出来。
  老太太沉思片刻,然后缓慢点头,吩咐道:“易桃,去请嬷嬷来。”
  “是。”大丫鬟易桃躬身退出去,刚刚走到甬道口,便赶紧又急急回来了,面颊羞的通红。
  “老祖宗。”
  “怎么了,大惊小怪的,没点规矩。”听见老太太让请验身嬷嬷,方夫人总算面色稍霁。
  “是,是……”
  “是什么呀?吞吞吐吐的,怎么连话都说不清楚。”
  “是静南王来了!”易桃喘着大气吼完,站在厚毡处的婆子便赶紧将帘子掀了起来。
  倒春寒的天,二月春风似剪刀。
  男人穿靛青色圆领锦袍,外罩月白色掐金挖云鹤氅,头戴如意莲花冠,面如冠玉,眸若星辰,缓步走来时,袍上暗纹波动,犹若江山潮水,汹涌而至。
  冷峭的天,男人穿的不多,但并无瑟缩之态,反而身姿挺拔,气势迫人。一双清冷眼眸如墨点漆,沉静的落在苏锦萝身上。
  苏锦萝下意识往侧边挪了挪,躲到苏珍怀身后。
  苏珍怀正盯着静南王瞧,瞧的面色通红,眸中带羞。她眼睁睁的看着男人往她这处走来,每一步都像是走在自己心尖上似得令人心颤。
  苏珍怀想起自己今日的穿着,是不是太过朴素了?还有她的妆面,是不是太过寡淡了?
  她端着身子,与跨过门槛,近前来的静南王蹲身行礼。
  男人上前,飘来一阵冷梅香气。
  苏珍怀垂眸盯住那双干净的皂角靴,声音温婉道:“给静南王请安。”
  陆迢晔侧身,略过苏珍怀,准确的寻到苏锦萝,然后轻笑道:“萝萝,我元宵那日送你的兔子灯,玩着可还好?”
  这话一出,众人面上疑色更重。
  元宵那日,苏锦萝确实是被静南王送回来的。难不成苏锦萝说的,都是真的?
  如果是真的,这可如何是好?两个兄弟,都瞧中了一个女人。一个是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一个是太后的眼珠子,得罪哪一方,都能让他们理国公府吃不了兜着走。
  旁人得了这样的荣耀,怕是睡觉都要笑醒,可这事搁在理国公府,就是悬在脑袋上的一柄利剑。
  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唔。”苏锦萝含糊应了一句,黑乌乌的大眼睛心虚的转着。
  “怎么了?”陆迢晔伸手,也不管在场之人,极其温柔的替苏锦萝拨开她散落在颊边的碎发,拨到耳后。
  “倒春寒的天,最易得风寒,怎么穿的这么少?”
  说完,陆迢晔取下身上的那件月白色掐金挖云鹤氅,替苏锦萝披在身上。
  鹤氅上满是陆迢晔的味道,苏锦萝猛地一口吸进去,被呛得厉害,咳的小脸通红。
  “咳咳咳……”
  “把帘子打上。”陆迢晔侧眸,看向一脸呆滞站在厚毡处的两个婆子。
  两个婆子四十有余,瞧见陆迢晔,这会子竟也显出几分难掩的羞态来,看在眼中,实在是有些辣眼睛。
  厚毡刚刚被放下,便钻进来两个人影。
  “没点眼力见的东西。”理国公被把厚实的毡子打到了眼睛,正捂着脸怒斥婆子。
  婆子瑟缩的往旁躲了躲,厚毡后又钻出个苏清瑜来。
  其实理国公与苏清瑜是一道来的,只是静南王走的快些,两人冻了一晚上,手僵脚僵的走的慢了些。
  再加上珠玉在前,有静南王这样的人物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目光,理国公和苏清瑜这两颗玻璃珠子自然无人再注意到。
  “难得静南王大驾光临,快,快上茶。”孙氏慌忙招呼。她看了一眼披着陆迢晔鹤氅的苏锦萝,心中稍定。
  看来萝萝说的,竟有七分真相。
  老天保佑,这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
  易桃红着脸上了茶,小心翼翼的捧给陆迢晔。
  陆迢晔并不接,只示意易桃将茶端给苏锦萝。
  苏锦萝接过茶,小口小口的抿着,小脑袋一直垂的低低的,不敢看面前的男人。
  老太太被婆子搀扶起来,怒斥一旁的丫鬟道:“还愣着做什么,快搬椅子来,请静南王入座。”
  丫鬟手忙脚乱的搬来太师椅,陆迢晔拢袖落座,笑道:“老太太不必多礼。”
  “是。”
  老太太率众见了礼,看了一眼站在厚毡处的理国公和苏清瑜,开口道:“不知静南王此来,是有何要事?”
  陆迢晔起身,拢袖拱手道:“承蒙老太太不嫌弃,本王此次,是来提亲的。”
  自古今来,提亲都是请了媒人来说道的。这静南王竟自个儿亲自来了,见的还是老太太,单这份诚意,就让人瞠目结舌。
  堂堂一个王爷,亲自来求娶,这事若是传出去,那面上可是大大的有光。
  “这……”老太太面色惊诧的转头看向理国公。
  理国公上前,“老祖宗,静南王真心求娶,又洁身自好,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
  昨晚上,理国公厚着脸皮与自家大儿子上演了一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直把这位君子逼上了梁山。
  看向一脸坦然笑意的静南王,理国公不自觉心虚,多好的一个静南王啊。牺牲小我,成全大我。
  “王爷。”苏珍怀回神,一脸惨白的撞开苏锦萝,眸色惊惶。“您,您是来提亲的?”
  陆迢晔伸手,扶住被撞得一个踉跄的苏锦萝,看向苏珍怀的目光陡然一暗。
  苏珍怀被唬了一跳,她攥着手中巾帕,暗暗往后退了一步。
  都说静南王是难得的君子,人虽清冷了些,但待人接物却是从来不出错的。可现在瞧着她的模样,怎么这般让人胆寒?
  苏锦萝被陆迢晔扶住纤细臂弯,男人微微弯腰,苏锦萝一仰头便能看到他系着纽扣的锦袍。
  男人正在说话,苏锦萝捏了捏指尖,猛地一下伸手将陆迢晔的衣领子给扯开了。
  元宵那日,苏锦萝咬的位置靠肩膀,那锦袍被扯开,露出里头的素白中衣,苏锦萝也不管,径直又给扯开了。
  “萝萝,你这是在做什么?”老太太惊得连声音都变了。
  苏锦萝踮脚盯着陆迢晔那光洁白皙、宽阔瘦削的肩膀看了半响,面露疑惑。
  怎么没有痕迹了呢?
  陆迢晔慢条斯理的整理好自己的衣物,扶住苏锦萝,面色如常道:“萝萝是一时没站稳吧?”
  苏锦萝回神,对上陆迢晔那张似笑非笑的俊脸,红着脸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
  她到底是没站稳,还是故意的,这人最是清楚。
  ☆、第33章 第 33 章
  “不知静南王, 求娶的是哪位姑娘?”方夫人还抱有一丝希望。
  苏珍怀猛地抬眸, 目光灼灼的盯住陆迢晔。
  陆迢晔轻笑,伸手, 指向站在一旁的苏锦萝。“本王, 欲求娶二姑娘。”
  修长白皙的手指伸过来,触在苏锦萝额角。苏锦萝下意识往后一退, 撞到苏清瑜。
  苏清瑜伸手揽住苏锦萝的胳膊, 将人扶稳, 说话时语气酸酸的,却又难掩吾家女儿初长成的自豪感。“傻萝萝, 高兴成这样。”
  她真是要高兴死了。
  虽然苏锦萝不愿意进宫, 可没想到, 这人竟然来求亲了!如果真的嫁给了这个伪君子, 只要一想到每日里的朝夕相对,苏锦萝就觉得瘆得慌。
  她想起以前在静南王府, 自己睡梦里不小心秃噜出来的话,觉得日后自个儿跟这个人一个被褥的时候,肯定连觉都睡不安稳了……
  “萝萝,在想什么?”见苏锦萝一副怔愣模样,陆迢晔笑着开了口。眉眼轻垂, 弯弯露柔, 连那颗朱砂痣都亮眼温柔了几分。
  “睡觉……”苏锦萝动了动小嘴巴, 脱口而出。
  屋内一瞬寂静, 众人面色不一。
  陆迢晔笑的愈发温柔, “这事,急不得。”
  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的苏锦萝立时羞得面色燥红。她不是这个意思啊!
  苏清瑜一脸怨念的看向苏锦萝。他的萝萝,就这样要被拐走了,还想着跟别的男人睡觉。
  孙氏率先反应过来,抚掌道:“这,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呀。”她喜极而泣,急匆匆的上前与静南王道:“既如此,不知王爷属意哪个日子?哎呀,还是要先合过八字的,然后再挑日子……”
  “母亲。”苏清瑜无奈的拉过孙氏。这也太心急了,八字还没一撇呢,就已经想着成婚了。他还想多留萝萝几年呢。
  “这种事,说来就来了。你瞧,这不就来了嘛,咱们要好好的备上,才不至于失了礼数。”说完,孙氏转头看向方夫人,笑眯眯的道:“方夫人,您瞧,咱们萝萝要嫁人了,这进宫的事,怕是不成了。”
  方夫人面色有一瞬扭曲,但很快便调整了过来。
  “王爷,恐您不知道,我多嘴一句。二姑娘是皇上看中的人,您这突然求娶,怕是会与皇上生出间隙。”
  陆迢晔弹了弹宽袖,目光柔柔的扫过苏锦萝。“无碍,皇兄一向迁就我。而且母后近日里也一直询问于我的亲事。明日我就进宫,与母后禀明此事,再求皇兄下旨赐婚。”
  “母后近日精神很是不错。”陆迢晔懒洋洋的坐在榻上,身下垫着虎皮,手里摆弄着叶子牌,正跟太后娱乐。身旁陪着两个宫女,素腰纤身的穿着宫装,跪在垫上,时不时偏头瞧上一眼陆迢晔。
  陆迢晔单手搭在案上,露出腰间的绿汗巾子,膝下是油绿绸的撒花裤子,被秋香色外袍遮掩,隐能看出那劲瘦修长的轮廓。
  “哀家日日精神都不错。”太后打出一张牌,偏头瞧了一眼那穿绯红色宫装的大宫女。
  宫女慌忙垂眸,胡乱打出一张牌。
  “我瞧瞧,这牌倒是合哀家的意了。”太后笑着调侃。
  陆迢晔懒洋洋的叩了叩案面。
  太后继续道:“对了,你也老大不小了,皇帝都生了那么多娃娃了,最大的都要跟你差不多年岁了,你到底什么时候给哀家抱抱外孙子?”
  陆迢晔慢条斯理的抽出一张牌,置于案上。
  “这事,还得母后做主。”
  “哀家替你做了多少次主了,你不是这个瞧不上,就是那个不要……”说到这里,太后突然一顿,她猛地抬眸看向陆迢晔,面露喜色,“你这混小子,可是有瞧上的了?这样诓你母后的话,快,是哪家姑娘?”
  太后兴起,连叶子牌都不打了。
  两个大宫女躬身收拾好炕案,端来一碟子牛乳蒸羊羔,并一小碟洁粉梅片雪花洋糖。
  陆迢晔伸手捻了一颗洁粉梅片雪花洋糖入口。此糖为龙脑香树脂而制,颜色素白,拌有冰片在内,以白色最佳,故云“洁粉雪花”。入口后,噙之慢慢溶化,气清香,味清凉。
  “母后这处的洁粉梅片雪花洋糖不错,儿臣走时想带些。”
  “你尽给哀家打岔,到底是哪家姑娘?”
  陆迢晔噙着嘴里的洁粉梅片雪花洋糖,想起小姑娘那软绵绵的模样,便不自禁笑道:“是理国公府的二姑娘。”
  “二姑娘?”太后蹙眉想了想,想不起来。不过能让自家儿子瞧上的,定是极好的。
  “红绫。”太后唤过那个身穿绯红色宫装的大宫女。“去将那理国公府的二姑娘宣来,哀家要瞧瞧,到底是什么样神仙妃子模样的人物,能将哀家的静南王迷成这样。”
  陆迢晔“咔嚓”一声咬碎嘴里的洁粉梅片雪花洋糖,尽数将其吞入口中。“待成亲了,母后再看也不迟。”
  “成亲?这真是看上了?”太后讶异。
  往常她千催万催,这人总是给她打马虎眼,这会子竟自个儿送上门来了。管她是哪家姑娘,先娶了再说。
  “去,将皇帝请来。”太后又吩咐道。
  “是。”红绫默默瞧了陆迢晔一眼,躬身退了下去。
  太后端起参茶轻抿一口。“晔儿,红绫自小便随在哀家身边,对你的情意哀家也是看在眼里的。你若是要,哀家便将她给了你,你觉得如何?”
  “儿臣若是要,早就要了。”陆迢晔凉凉道。
  太后一噎。旁人不知道,可她这当娘的却知道。自家儿子虽总是一副清冷君子模样,但骨子里隐藏的霸气狠戾,比之旁人只多不少。
  只要是他瞧上的,使上什么手段都得拢到身边。
  红绫虽不错,但无奈都这么多年了,若是真瞧上了,自然早就要过去了,何必等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开口提及。
  “罢了,是那个丫头没福分。”
  珠帘处,红绫转身离开,红着眼暗暗抹泪。
  其实若论起身份来,红绫也是不差的。她的父亲是兵部尚书,她是以秀女的身份入的宫,却不想一眼倾心于静南王,死也不愿伺候皇帝,便哀了父亲将她给了太后。
  红绫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脚上的五福捧寿鞋,恨恨踢上一脚。
  在寿康宫里,不是伺候太后亲近的人,是不能穿这种五福捧寿鞋的。而这鞋一般也只许过年或过万寿节的时候穿。但因着今日静南王来了,所以红绫便大胆换上了。
  太后没发现,旁人也没注意,她自个儿满心欢喜的想着陆迢晔,却不想竟听到了这样一番话。
  这个人,居然真的会有爱慕其她女子的时候。那到底是怎样一个人,连静南王都对她倾心。
  “皇上驾到……”
  宫门口,传来说唱太监的声音。
  红绫慌忙跪地叩拜,明黄色龙袍从眼前一晃而过。
  “给母后请安。”
  “皇帝来了,坐吧。”
  红绫上前,替皇帝垫上缎面靠枕,又捧上热茶。
  “皇兄。”
  “四弟。”
  先帝一共四子,静南王最小,皇帝最大。还有二子分别被封藩王,发派了出去。其实按照静南王的年岁,本也不该留在皇城,只太后偏宠,不愿让静南王离开,所以到如今只挂着虚名在皇城里混吃混喝。
  “皇帝身子如何了?”皇帝已是不惑之年,尤其今年冬日太冷,身子一直不大好。
  “太医说只是有些体虚,好好调养一下,不妨事的。劳烦母后费心了。”皇帝瞧着脸色不大好,但说话却依旧中气十足的,看样子,确实无甚大碍。
  陆迢晔把玩着手里的茶盏,指尖触上一朵青瓷碎花,缓慢扣弄。
  “皇帝,哀家今日唤你来,是想与你商量一下晔儿的婚事。”
  “哦?这铁树要开花了?”皇帝转头看向陆迢晔,笑着调侃。
  陆迢晔放下茶盏,“皇兄莫要嘲笑臣弟了。今日臣弟是特哀了母后来求皇兄降旨赐婚的。”
  “这是自然,是哪家姑娘呀?”
  陆迢晔未答,太后道:“理国公府家的二姑娘。”
  皇帝一愣。这皇城里没听说过理国公府家的二姑娘有什么才名在外呀?倒是那大姑娘颇有才名。
  一提起姑娘,皇帝免不了又想起了在方贵妃宫里瞧见的那个小姑娘,是哪家姑娘来着?
  “皇帝?”太后催促一声。
  皇帝回神,一拍大腿道:“既然是四弟看中的,朕立时就降旨赐婚。”
  陆迢晔轻笑,双眸点漆如墨。“多谢皇兄。”
  将自个儿看上的女人白送给兄弟,还要给他们赐婚。皇帝这个闷亏吃的可是十足。但没法子,谁让太后偏宠这个小儿子呢。虽不是亲生的,可那恨不得将人捧在掌心里的架势,便是皇帝看了都觉得怵得慌。
  二姑娘没进宫,皇帝不甘心,想着怎么也得讨点好处,便想起了苏珍怀这个大姑娘。
  翌日,两道圣旨一齐到了理国公府。
  苏锦萝被与静南王赐婚,苏珍怀被皇帝要进了宫,封了个昭仪的头衔。
  一时间,双喜临门,理国公府炙手可热。
  ☆、第34章 第 34 章
  珍玉阁。
  苏珍怀坐在狼藉一片的屋内, 大口喘息, 面上妆容尽毁,发髻凌乱。
  “珍姐儿。”林氏听到消息过来,站在门扉处,看了一眼满是碎瓷片的青砖地,赶紧吩咐丫鬟将其收拾干净。
  “母亲, 我不想进宫。明明应该是苏锦萝进宫的。”可那个女人竟然要嫁给静南王了!苏珍怀咬牙,口中沁出血腥气, 整个人愤怒的发颤。
  “珍姐儿。”林氏上前, 一把扶住苏珍怀摇摇欲坠的身子。“皇上圣旨都下来了, 你难道想抗旨不遵吗?况且, 只要一进宫, 荣华富贵唾手可得,小小理国公府, 自然会被你踩在脚下。”
  “母亲……”
  “母亲知道, 珍姐儿从小就是个聪明的孩子,知道母亲的意思。只要得到了龙宠,你便能要风得风, 要雨得雨,还怕收拾不了那苏锦萝吗?”
  “可是, 苏锦萝要嫁的人是静南王。”只要一提到静南王,苏珍怀便感觉心口发酸。
  那样的一个男人, 为什么会看上苏锦萝。她到底哪里比不上苏锦萝了, 是容貌还是才情?
  “傻珍姐儿, 你应该明白。静南王只是一个小小的王爷,哪里比得上皇帝。皇帝虽已不惑,但容貌气度皆不凡,你若是能再得一子,将其拥上太子之位,这世上,还能有什么,是能让你委屈的?”
  “母亲……”苏珍怀神色怔怔的看着面前的林氏,面色苍白。
  “珍姐儿,你要知道,人的命,都是握在自己手里的。有些机会,你要自个儿抓住了,不然就会被别人踩在脚底下。你父亲我是指望不上了,如今你得了这样的机会,一跃飞天,咱们还该要好好感谢那苏锦萝呢。”
  林氏蹲在苏珍怀面前,眉眼柔和,说话温婉,只那双眼里沉淀着的东西,却触目惊人的厉害。
  苏珍怀从来都知道,母亲是个外柔内刚、执拗的要强之人,可她没想到,母亲居然有这样大的野心。
  母亲居然想要让她,去夺这天下。
  “珍姐儿,人本来就是有野心的。只是这野心出现与否,看的是机会。你若是嫁了个无用的世家子弟,我也不必与你说这些。可现在,你要嫁的是皇帝,一朝荣宠,天下之主便能握在你手里。”
  林氏说话时,声音很轻、很柔,慢吞吞的似蕴着无限柔意,可苏珍怀却只觉心口发凉。
  孙氏一听苏锦萝要进宫,忙前忙后的哭红了眼,理国公和苏清瑜甚至还去求了静南王,然后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说动静南王去求了太后赐婚。
  可放到她身上,母亲不怨不恨,甚至连问都没问上自己一句,只是告诉她,她如今,今非昔比,是该飞的更高的时候了。
  从小时起,林氏便严格要求苏珍怀。不管是琴棋书画,还是女红烹饪,她都要她争第一。苏珍怀争了这么久的第一。小时,只是为了得到林氏的一句夸赞,大了,外表与世无争,内里争强好胜,已经成为苏珍怀的一种习惯。
  “珍姐儿,进了宫,你若不争,便会万劫不复,你是没有退路的。”林氏替苏珍怀拨开散落在眼前的乱发,露出那张毫无血色的苍白面容。“瞧瞧我的珍姐儿,长的多好看,合该成为这世上,最尊贵的女人。”
  圣旨一下,苏锦萝这个静南王妃的身份是板上钉钉了。
  正月春分,天气依旧冷寒。
  苏锦萝裹着鹤氅窝在榻上,小脸埋在绣被堆里,脖颈边拱着两只白兔子。
  “姑娘,您怎么还在榻上呢?宫里头的姑姑还在外头候着呢,说要给您量尺寸,做喜服。”
  苏锦萝拉着被褥翻了个身,闷闷不乐。
  香香和奔奔迈着小短腿钻到榻角,两只白软软的毛兔子拱在一起,上下交叠,小屁.股撅起来乱颤,也不知在做什么。
  “不准打架。”苏锦萝穿着绯红色绸缎面料的小衣,身下一条细薄绸裤,贴着肌肤,线条尽显。冰肌玉肤,青丝如瀑。她揽着被褥,伸出白嫩香臂,用力的将香香和奔奔分开。
  玉珠儿正打帘进来,看到苏锦萝的动作,好笑的捂嘴道:“姑娘,您怎么老坏香香和奔奔的好事呀?”
  “香香和奔奔在打架,哪里是什么好事。你看,打的一榻的毛,都不好收拾。”
  玉珠儿近前来,将锦帐勾到银勾上,然后凑到苏锦萝面前道:“姑娘,您不是跟静南王……那个什么了吗?怎么还不懂这事呢?”
  “那个什么?”苏锦萝转头,一脸懵懂的看向玉珠儿。
  玉珠儿也是个黄花大闺女,说这话时红了脸,见苏锦萝一副无辜的小模样,更是羞得满面通红,当即一跺脚。“姑娘,您就别再取笑奴婢了。”
  玉珠儿伸手,将又黏在了一起的香香和奔奔分开,搂着出了帐子。
  苏锦萝歪了歪小脑袋,神色愈发无辜。
  玉珠儿到底在说什么?
  “姑娘。”珠帘处,雪雁领着房茹柔过来。
  房茹柔在苏锦萝的锦玺阁内住了小半月,吴国公府那头也没人来寻过。好在锦玺阁里头的丫鬟、婆子照料的极其细心。
  房茹柔看着面色极好,身型似乎都吃圆了一圈。
  “萝萝,我听说你跟静南王订亲了?”
  这件事,不止理国公府,整个皇城都知道了。这几日,那些来贺喜的人几乎都快将理国公府的门槛给踏破了。
  “唔……”一听到静南王,苏锦萝的心绪便不大好。
  “恭喜你呀,萝萝。静南王这样好的人,与你很是般配。”
  “配不上的。”苏锦萝敛着眉眼,白嫩手指轻扣弄身下的绣被。她那么好,那个伪君子才配不上她呢!
  见苏锦萝这副失落的小模样,房茹柔笑着安慰,声音轻轻细细的道:“萝萝,静南王虽身份高贵,又是那样神袛一般的人物,但你们有皇帝赐婚,太后保媒,没人敢编排的。”
  苏锦萝抿了抿唇,叹息一声,没有说话。
  这众人皆醉、她独醒的感觉,真的好累啊。
  雪雁捧了热茶进来,看到苏锦萝还窝在榻上不动,便赶紧把人挖了出来。
  “姑娘,这宫里头的姑姑都在外头等您多久了,您可快着些吧。”
  “唔……”苏锦萝软绵绵的应了一声,打了一个哈欠,任由雪雁摆弄。
  洗漱完毕,雪雁领着苏锦萝去量身形。
  玉珠儿进门,看到一人坐在榻上的房茹柔,上前道:“房姑娘,方才奴婢瞧见房公子和房夫人也来了。现下应当正在后花园子里头跟老太太与夫人们吃茶说话呢。”
  房茹柔颤了颤眼睫,她攥着自己的绣帕,面色陡然苍白。
  玉珠儿叹息一声。“房姑娘,奴婢多嘴一句,这事您还是尽早解决的好。您虽能住在锦玺阁一时,可哪里能住一辈子。姑娘再过些日子就要出嫁了,您瞧着,咱们锦玺阁忙里忙外的,再过些日子,怕是顾不得您了。”
  话说的不算客气,但却是大大的实话。
  房茹柔性子软、胆小,要是不拿这样的话逼她,她便能缩在龟壳里头一辈子不出来。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房茹柔摇头,声音闷闷道:“我有时常常羡慕萝萝,有苏大公子对她这样好。”
  “房姑娘,依奴婢看来,房公子对您也是极好的。”在未娶张氏前,房元木对于这唯一的一个妹子,是极其宠爱的。
  “就奴婢看,您与房公子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房茹柔抿唇,手里绣帕越攥越紧。
  “奴婢觉得,房夫人要将您送进宫的事,房公子会不会根本就不知情?”
  一语点醒梦中人,房茹柔陡然恍悟。是啊,回想这种种之事,皆是张氏与她在说,哥哥根本一句话都没跟她说过。
  为什么张氏说什么,她便信什么?
  张氏说,是哥哥嫌弃她碍事,要将她送给那老太监。也是张氏说,哥哥嫌弃她多事,平日里不要老缠着他。
  “玉珠儿,我,我想见见哥哥。”房茹柔突然想起来,自从张氏嫁进门后,她与哥哥就从来没有独处过。
  “是,奴婢去替您安排。”玉珠儿笑眯了眼,觉得姑娘的法子真是不错。
  早春,寒风冷峭。
  男人穿靛蓝色宽袍,立在假山石前,身形挺拔如山。今日阳光正好,从嫩绿新叶中斑驳分割而下,衬出一张俊朗面容。
  玉珠儿上前,轻唤,“房公子。”
  房元木回神,转头的时候,看到站在玉珠儿身后的房茹柔,神色一滞,想说话,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暗暗收回了自己下意识伸出去的手。
  房茹柔仰头,看到久未见的房元木,瞬时就落下了泪来。
  “……茹柔。”房元木不是个能说会道的,他有事皆藏在心底。张氏与他说,茹柔大了,有了自个儿的女儿心思,你这做哥哥的再不能管天管地的念着人了。
  所以房元木便不再多管房茹柔了。
  房元木眼看着自小养大的妹妹与自己越来越远,心中酸涩,但却不得不相信张氏的话。茹柔大了,他是该放手了。
  “哥哥。”房茹柔哽咽,闷头扑进房元木怀里,“哥哥,哥哥……”
  “傻丫头,哭什么。”房元木细细的抚着房茹柔梳着发髻的脑袋,“虽然说,苏大公子咱们高攀不上,但如果茹柔执意的话,哥哥还是会帮你一试的。”只要你别嫌弃哥哥多事。
  房元木垂下眉眼,脸上有些苦涩。
  “哥哥,你,你在说什么啊。”房茹柔抬眸,哭的眼睛红红的。
  看到这副模样的房茹柔,房元木想起小时,双亲早逝,他一个大男人,哪里会照顾这软绵绵的小姑娘,擦脸的时候总是将小姑娘惹哭,与如今这副模样,一模一样。
  “张氏说,你住到理国公府来,是因为……看上了苏大公子。”说话时,房元木面色小心,生恐触到了房茹柔的伤心事。
  怪他不争气,若是他能在朝中挣得一个席位,也有脸给茹柔上门说亲。只可惜,如今理国公府双喜临门,一跃与皇家有了姻亲,他们吴国公府更是高攀不上。
  “哥哥,我,我并没有心悦苏大公子。”房茹柔涨红了一张脸,又急又恼。“我,我是因为,因为……”
  “因为什么?”房元木奇怪道:“茹柔,你长大了,有些事情哥哥是不该管,但有些事情你是绝对不能做的。”
  “哥哥,我住在理国公府,是因为张氏要将我送进宫去给那老太监做对食。”
  房茹柔一口气将话说完,房元木愣在当场。
  “茹柔,你,你刚才说什么?”
  “我侥幸逃脱,被萝萝所救,无处藏身,所以才暂住在理国公府的。”
  “茹柔,你说的,都是真的?”房元木沉下脸来,暗暗攥紧双拳,呲目欲裂。
  “哥哥,你不相信我吗?我往常,还以为,还以为这事是哥哥与张氏一道商量了……”房茹柔在房元木那张越发阴沉的面容下,声音越来越小。
  所以原来这一切,都是张氏在其中捣鬼吗?
  想到这里,房茹柔只觉心中委屈一瞬释放出来,她搂住房元木,哭的肆意而伤心。
  “房夫人,房公子在这处呢。”雪雁的声音远远传来。
  今日张氏特来理国公府给苏锦萝与苏珍怀贺喜,穿的尤其隆重,单脸上的妆面就花了半个时辰,更别说身上早早定制好的裙衫和那套金贵头面了。
  原本房茹柔逃脱,张氏还有些惴惴,但等了这些时日,见房元木依旧毫无动静,便渐渐安下心来。
  房元木对房茹柔太好,什么都紧着她,张氏自嫁过去,就对这件事非常不满。而自房茹柔走后,张氏的手头越发宽裕,整个人也容光焕发起来。
  吴国公府本就不富裕,哪里还养的起这么一个闲姑娘。
  “怎么走到这里来……”张氏走近房元木,看到他揽在怀里的一个姑娘,立时柳眉倒竖。“你竟然敢在这里勾野蹄子,看我不……”
  话还没说完,张氏就感觉迎面扇来一阵罡风。
  “啊……”房元木人高马大的,手劲十足,一巴掌下去,张氏摔倒在地,半边脸立时肿的老高。
  耳朵里头嗡嗡的听不见声音,张氏被打蒙了,她使劲睁开自己肿成缝隙的眼睛,看到与房元木站在一起的小蹄子,竟是房茹柔。
  “是你,要将茹柔送进宫,给老太监做对食。”房元木一步一步走向张氏,声音沉沉的带着回音。
  张氏感觉到危险,不住的往后退,“房元木,你,你敢!我可是张皇后家的远枝……”
  这就是承认了。房元木眸色陡然凌厉,他飞起一脚,张氏头面散落,身子撞到一旁的假山石,立时就昏死了过去。
  “哥,哥哥。”房茹柔紧张的攥着房元木的宽袖,目光定定的看向那满脸鲜血,躺在地上不知生死的张氏。
  雪雁与玉珠儿也被唬了一跳,赶紧疾奔着跑远。还是去请个大夫吧。
  “茹柔,与我回去。”房元木握紧房茹柔的手,语气笃定道:“哥哥会休妻的。”
  再不会让你受委屈。
  ☆、第35章 第 35 章
  不管天子庶民, 婚礼“一曰纳采, 二曰向名,三曰纳吉,四曰纳征,五曰请期,六曰亲迎。”皆按六礼走。
  成亲的日子定在四月十八, 还有两个多月。
  太后已迫不及待的想见上一见,能将她那冷心冷肺的儿子迷得五迷三道的苏二姑娘了。不过在此之前, 这宫中礼仪是少不得的。
  “姑娘, 这是宫里头来的桂嬷嬷。”雪雁引了桂嬷嬷进屋。
  苏锦萝穿着一件青哆罗呢对襟褂子, 外头罩着莲青色鹤氅, 浑身素净的立在那处, 睁着一双黑乌乌的眼,惴惴不安的望过去。
  孙氏说, 像桂嬷嬷这样宫里头出来教规矩的, 定然喜欢低调一点的姑娘家,所以给苏锦萝挑了这么一件素净到不行的褂子。
  桂嬷嬷穿着宫装,外头一件青缎褂子, 面容严整的立在苏锦萝面前,脸上褶皱横生, 就像一棵被雨水打皱的老树。
  “苏二姑娘,奴婢是太后派来教您规矩的, 您唤奴婢一声桂嬷嬷便好。”桂嬷嬷不仅长得一板一眼, 说话也一板一眼的毫无起伏。
  苏锦萝惴惴的应声, 一双白嫩小手绞在一起。
  桂嬷嬷低头,看了一眼苏锦萝。“苏二姑娘,时间紧迫,日后您要学的东西太多。奴婢先教您进宫的礼仪,万不可在太后面前失了礼。”
  “是。”苏锦萝应声,声音软绵绵的似掐着一口气。
  桂嬷嬷皱眉。“苏二姑娘,回话要大点声。”
  苏锦萝鼓足气,“是!咳咳咳……”凉气入口,呛得苏锦萝一阵咳嗽。一旁的玉珠儿慌忙上前替苏锦萝拍背。
  桂嬷嬷面露不满,但因着这是圣上亲自下旨封的静南王妃,便也不敢造次,只开始教授礼仪举止。
  屋内,白玉砖被擦的瓦亮。
  苏锦萝顶着一只装着半碗水的白玉碗,小心翼翼的走路。
  玉珠儿低着脑袋站在一旁,一双眼一错不错的盯着摇摇欲坠的苏锦萝,生恐那碗下一刻便会落下来。
  “嬷嬷,练了好几个时辰了,该歇歇了吧。”苏清瑜大跨步进来,苏锦萝面色一喜,差点稳不住脑袋上的白玉碗。
  玉珠儿曾打听到说,这桂嬷嬷在宫里被暗地里取了个外号,叫鬼嬷嬷。苏锦萝深以为然,真是十分贴切了。
  “苏大公子,奴婢奉太后之命教授苏二姑娘礼仪,不敢懈怠。”桂嬷嬷敛眉,声音清晰。
  苏清瑜轻咳一声,让出身后的陆迢晔。
  今日阳光晴好,陆迢晔负手而立于光下,面色沉雅,眸色不明。他朝桂嬷嬷微颔首道:“过犹不及,明日再练不迟。”
  桂嬷嬷蹲身行礼,应道:“是。”
  苏锦萝赶紧放下头上的玉碗,被玉珠儿搀扶着坐在玫瑰椅上歇息。心里暗自唾弃桂嬷嬷,吃软怕硬,谁都不理,偏只这伪君子的一句话,应的比谁都快。
  “萝萝,可累了?”苏清瑜心疼的看着苏锦萝那张泛着汗珠子的白瓷小脸,赶紧吩咐丫鬟上茶。
  苏锦萝一口气吃了三碗茶,才缓过一口气。
  “萝萝,今日天色好,咱们去外头放风筝吧。”苏清瑜提议。
  “放风筝?”苏锦萝原本蔫搭搭的小脸立时神采飞扬起来,但在看到那拢袖坐在自己对面的陆迢晔时,撇了撇小嘴。
  这个人不会也跟着一道去吧?
  今天日头颇好,苏锦萝坐在马车里,抻着小脑袋往外面瞧。
  马车驶出皇城,停至一方院落前。
  黑漆油门,两旁藤蔓覆墙,入眼青山逶迤,氤氲翠雾。
  “这是王爷在外头的私宅,玲珑苑。”苏清瑜道:“里头有一处空地,清幽无人,用来放风筝再好不过。”
  苏锦萝侧眸,看了一眼端坐在苏清瑜身旁,正慢条斯理端着什锦小茶杯吃茶的陆迢晔。
  这辆马车是苏家的。
  玉珠儿听到她要出去放风筝,便赶紧张罗了起来,将她最喜欢的那套茶具置到马车内,又提了两个小掐丝的食盒,装满了糕点蜜饯。
  却不想那陆迢晔脸皮极厚,不仅占了她的马车,又用了她最喜欢的茶具,还吃了她最喜欢的糕点。
  对上苏锦萝那双黑乌乌的大眼睛,陆迢晔抬手,从宽袖内取出一个油纸包递给她。
  “萝萝,快接着。”苏清瑜见苏锦萝愣在那处不动,便催促道:“王爷给的,自是好东西。”
  苏锦萝犹犹豫豫的接过,打开,露出里头晶莹剔透的雪花洋糖。
  “洁粉梅片雪花洋糖。”苏清瑜眼前一亮,“萝萝,这可是宫里头才能吃到的东西,你惯是喜欢吃这些甜物,快尝尝吧。”说话间,苏清瑜心下惆怅。
  他只要一想到再过不久,他家萝萝就要出嫁了,心里头就跟有猫爪子在挠似得痒。
  苏锦萝含了一片雪花洋糖入口,冰凉沁口,细腻甘甜。她不自觉眯起眼,真好吃。
  马车拐进玲珑阁,七扭八拐,停至院内垂花门前。
  苏锦萝踩着马凳下车,仰头看去,四面青山围绕,妩媚多姿。
  “萝萝,戴上雪帽。”
  冬日虽过,但春日依旧俏冷,最该捂着。苏锦萝被苏清瑜拉上雪帽,半掩住一张细白小脸,纤细睫毛轻颤,抬眸看人时水眸含雾。
  陆迢晔垂眸,不自禁往那处一瞥,突觉心口一滞。
  这身子白皮真是让人魂牵梦萦。想起昨日之梦,陆迢晔微仰头,露出白皙脖颈上滚动的喉结。
  小姑娘伏在大红色的锦绣被褥上,纤细腰肢被折起,哭的满眼发红,哼哼唧唧的似快要喘不过气。
  那双藕臂如水蛇般搂上来的时候,纤细睫毛轻颤,触在肌肤上,犹如羽翼,更加瘙痒人心。
  碰不着,挠不着。更加让人心思神往。
  “王爷。”有两个姑娘近前来,纤纤袅袅的行万福礼。
  苏锦萝认得这两个人。一个是傲芙,一个是鸢尾。
  “风筝呢?”
  傲芙捧着手里的风筝上前,毕恭毕敬的递给陆迢晔。青葱玉指滑过他宽大袖摆,恋恋不舍。
  一共三只风筝。苏锦萝的那只小巧精致,形如火凰。陆迢晔的那只高大威武,是只雄鹰。苏清瑜的那只柔腻长尾,是只莺鸟。
  “大哥,你怎么放这样的风筝?”一个大男人,怎么挑莺鸟。
  “傻萝萝,你瞧这莺鸟可好看?”苏清瑜笑的意味深长。
  “好看。”苏锦萝乖乖点头。不只是好看,更是栩栩如生,如若放上天,必是极夺人眼球的。
  “萝萝觉得好看,那其余姑娘家自然也觉得好看。”
  苏锦萝鄙夷的一闭眼,原来她大哥打的是这个主意,真是没辜负了他的风流名声。
  一行三人,加上傲芙与鸢尾两个丫鬟,一同去空地放风筝。
  陆迢晔不费吹灰之力,手里的雄鹰扬风而起,戾空飞行,羡煞苏锦萝。
  苏锦萝举着手里的小风筝,颠颠的迈着小短腿跑。青丝飘散,裙裾飞扬,小鸟似得翩翩。
  哎呀,怎么还不飞起来。
  跑了老大一圈,苏锦萝热的都褪了身上鹤氅,还没将风筝放上天,直勒的小手生疼。鸢尾要过来帮忙,被苏锦萝言辞拒绝了。
  “不行,我一定要自己把它放上天。”
  苏锦萝噘着小嘴,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
  话罢,她提起裙裾,往山坡上跑。
  坡上风大,她的风筝一定能飞起来。苏锦萝喜滋滋的想着,举着风筝跑的更快。
  风大,云起,姣好的日头一下被遮掩住。苏锦萝仰头看天,脚下一拐踩上一颗石子,就坐了下来。
  刚刚有点苗头的小风筝飘飘忽忽落下来,卡在不远处的一棵香椿树上。
  苏锦萝一瘸一拐的过去,站在树下怔怔看着上头的小风筝。
  这是香椿树吗?
  苏锦萝想起那时候在李府里吃的香椿卷。
  要最新长出来的嫩芽尖,摘下来洗干净,用面粉和着鸡蛋裹了,下油锅炸上一炸,香软不粘牙,还可以沾酱吃……
  “萝萝,怎么了?”身旁突兀出现一人,臂膀触着苏锦萝,与她挨得极近。苏锦萝能闻到那股子冷梅香,就像她刚才吃的雪花洋糖,里头被塞了冰状的绯红梅花瓣。
  滋味独特,口齿留香。
  苏锦萝转头,看到陆迢晔,暗暗咽了咽口水。
  “风筝挂在上头了。你去帮我取下来,好不好?”
  苏锦萝声音软绵绵的盯着面前的陆迢晔,掩在裙裾里的小细腿却不着痕迹的往后退了一步。
  她还是怕他的,即便再过不久,他们便要成亲了。
  再风姿卓越的人,爬树的时候定然也是不好看的。
  陆迢晔轻笑,似是没觉出苏锦萝想让他出丑的意图,只微笑颔首,然后将鸢尾招了过来。
  鸢尾会武,撸着裙裾系到腰上,三下五除二的爬上去,替苏锦萝将那只小风筝取了下来。
  “哎,替我摘些嫩芽下来。”苏锦萝急忙道。
  理国公府内没有香椿树,苏锦萝想着摘些回去,让人炸香椿卷吃。可以沾玫瑰卤,还可以加雪蜜,或者配碗牛乳。
  “萝萝要这嫩芽做什么?”
  陆迢晔低头的时候,能看到苏锦萝那不自禁“吧嗒吧嗒”起来的小嘴,唇形小巧,粉嫩惹人。
  他喉结暗动,想起昨夜梦中,女子俯身而下的场景。
  还真是春日风光无限好啊。
  “可以炸香椿卷吃。”说完,苏锦萝就后悔了。“你这里这么多香椿树,我就摘一点。”
  不会这么小气吧?
  “香椿卷?这东西本王倒是没尝过。”说完,陆迢晔朝鸢尾道:“命人摘了放到厨房里,挑嫩芽洗干净,晚间让苏二姑娘做香椿卷。”
  她做?她什么时候说她要做了!
  苏锦萝瞪着一双眼,气呼呼的看向陆迢晔。
  见小东西胆子突兀变大,竟敢瞪他了。陆迢晔面上不显,心底却有些想笑。
  苏锦萝抿唇噘嘴,绞了绞一双小嫩手。
  最终,苏锦萝没有逃过炸香椿卷的命运。
  她换过一身半旧的简便裙衫立在干净敞亮的厨房里,身边是给她打下手的鸢尾和傲芙。
  鸢尾依旧是那身刚才爬树时候穿的裙子,已经有些脏污。傲芙穿着艳丽,描眉抹粉,比苏锦萝这个姑娘都讲究。
  厨房门口,苏清瑜和陆迢晔一人一边站在那里,饶有兴致的看着苏锦萝。
  “君子远庖厨,你们呆在这里做什么?”苏锦萝说话的声音很小,她本是小小抱怨一下,但没想到,那两个人耳朵尖的很,听得一清二楚。
  “这炸春卷,自然要新鲜出炉的才好吃。”苏清瑜说的坦荡。
  陆迢晔但笑不语,视线落在苏锦萝身上,一瞬不瞬。
  小姑娘低着小脑袋,露出一截纤细脖颈,压雪欺霜般好看。厨房里有些热,她将宽袖挽起,两截皓腕凝脂,清凌凌的毫无饰物。
  想到饰物,陆迢晔又仔细打量了一番苏锦萝。
  她似是不喜欢那些繁复东西,发髻上戴着的小茉莉银制簪子,白玉小耳上缀着的一对珍珠白玉耳珰,皆是极简单的东西。
  陆迢晔想起前几日宫里头送来的凤冠图样,想象着小姑娘戴上以后的华贵模样,不自禁心底一热。
  “哎呀……”前头传来一声娇呼。
  陆迢晔尚未回神,已快步过去,将苏锦萝被热油溅到的手置于一旁凉水中冲洗。
  苏锦萝的肌肤本就白细,那一大片红痕衬在手背上,看的人触目惊心。
  “如何看顾的?”陆迢晔沉下来脸,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鸢尾和傲芙。
  陆迢晔的情绪从不外露,两个丫鬟还是头一次瞧见这副模样的他,立时便惊惶跪地,急急请罪。
  “求王爷恕罪。”
  苏清瑜站在一旁,缓慢停住步子,也是面露诧异。
  他与陆迢晔相识十几年,还是头一次见他这般模样。
  将视线转到苏锦萝身上,小姑娘红着眼,小手被人攥在手里,可怜巴巴的模样。苏清瑜突然顿悟。
  他的萝萝,应当是找了个很好的人吧?
  锅里热油正滚,厨房内却悄静无声,只有苏锦萝暗暗吸鼻子的声音。她惴惴不安的看了一眼陆迢晔,嘴里发苦。
  脸色这么黑,她又干什么惹他生气了?
  主子面色沉的厉害,两个丫鬟跪在地上,抖如筛糠。
  “咳。”苏清瑜轻咳一声,打破凝滞气氛,与鸢尾和傲芙道:“这样,你们将剩下的香椿卷炸了,我与王爷带姑娘去上药。”
  陆迢晔抿唇,唇角下压,似有些不悦。他攥着苏锦萝湿漉漉的手,径直牵着人出了厨房。
  苏锦萝的脚刚才在山坡上拐了拐,原本慢吞吞的走是没事的。可是陆迢晔走的极快,苏锦萝随不上,那一瘸一拐的姿势就更明显了。
  陆迢晔停下步子,苏锦萝猛地一下撞到他后背,鼻息酸胀,生理性眼泪一瞬涌出来。
  “烫到脚了?”
  苏锦萝摇头,“啪嗒啪嗒”的掉着眼泪珠子。
  “真是娇气。”
  陆迢晔叹息一声,突然将人拦腰抱起。
  苏锦萝唬了一跳,紧紧环住陆迢晔的脖子,仰头时吸进一大口冷梅香。她睁着一双眼,男人的脸近在咫尺,白皙俊美,鬓发如丝。
  她只要微微往前一冲,就能亲到人。
  苏锦萝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像是被下了咒一般,她想着,如果她真的亲上去了,会怎么样呢?
  苏清瑜拐过穿廊,眼见前头那两个人,登时一口气上不来,差点踉跄。
  这,这,这委实太快了,他的萝萝还没出嫁呢!
  屋内,苏锦萝被放在榻上,褪了鞋袜,露出一只白玉足。
  陆迢晔半蹲在地上,宽袍撩起,将苏锦萝的脚搭在膝盖上轻捏。
  “这里疼?”
  “不疼。”
  纤细脚踝上有些红肿,这般看来是不大严重,但陆迢晔还是不放心,生恐人伤了骨头,便寸寸细细揉捏。
  没伤到骨头,只是有些扭伤,陆迢晔捏完,出于私心,却仍不愿放手。
  玉足小小一只,巴掌大小,衬在掌心堪堪一掌,就像是给他量身定做的一般。
  ☆、第36章 第 36 章
  屋外天色晦暗下来, 鸢尾举着竹竿子,将红纱笼灯挂到廊下。
  溯风四起, 潇湘瑟瑟,灯影晃动。外头窸窸窣窣落起雨来,穿枝掠院的铺散, 细细绵绵如绣针, 衬在灯下, 接连不断。
  这是今年第一场春雨。
  春雨贵如油, 苏锦萝仰头看向槅扇,鸢尾正在搬花盆。听说那些花种皆十分名贵, 每日里要好生调养,不能多了一勺水, 也不能少了一勺水。
  “姑娘,奴婢替您将窗关了吧?”鸢尾的声音远远传来, 在雨声中有些听不真切。
  苏锦萝坐在榻上, 手脚上敷着药,是陆迢晔方才去玲珑苑的药圃里现摘、现做的。
  “不关, 我瞧瞧雨。”
  窗前隔着一条穿廊,种着几株芭蕉, 还未生成。雨势不大, 被风吹得有些斜, 但好在并未入房, 所以鸢尾也就听了苏锦萝的话, 未将朱窗关上。
  前头抄手游廊处, 缓步走来一人。
  前头傲芙提着红纱笼灯,身姿袅袅,面羞带怯。
  后头陆迢晔换过一身鱼白长袍,衬在灯下,眉眼陡然柔和起来。他提着一个小掐丝食盒,穿过游廊,拐进屋来。
  一路走来,他的身上被浸了雨。傲芙放下手上的红纱笼灯,接过那小掐丝食盒置于红木圆桌上,然后又随陆迢晔进了屏风,伺候洗漱换衣。
  苏锦萝掂着脚,慢吞吞的走到朱窗前,然后翘着腿坐在玫瑰椅上,仰头看天。
  陆迢晔换过衣物出来,苏锦萝已经挪了地。
  小姑娘撑着白细下颚,露出一张瓷白小脸。小鼻子小嘴的皱在一起,似有什么烦心事。
  “香椿卷。”陆迢晔挽起大袖,将小掐丝食盒拿到苏锦萝身旁。
  傲芙赶紧搬了高案来,小心翼翼的从小掐丝食盒内取出一碟香椿卷,置于其上。
  闻到香味,苏锦萝霍然转头。
  白皮内绿的香椿卷,置在白玉小碟之上,翡翠白玉似得干净好看。
  苏锦萝在盯着香椿卷,陆迢晔在盯着苏锦萝。
  “我在里头加了鸡蛋。”执起玉箸,替苏锦萝夹了一个炸香椿卷,陆迢晔又吩咐傲芙去倒了茶水来。
  苏锦萝暗咽了咽口水,有些踌躇。
  “这是你做的?”不会投毒了吧?
  “嗯。”陆迢晔坦荡承认。“头一次下厨,怕是做的没萝萝好。”
  竟真是亲自下厨做的?苏锦萝面露惊诧,不易于瞧见六月飞雪。
  “尝尝。”
  苏锦萝蹙眉,小心翼翼的夹起一个香椿卷咬了一口。
  咸甜适口,香软不粘牙,香椿叶嫩嫩的吃了一点油,外头包着的白面皮里似乎加了牛乳。
  “单吃也无趣,配了些料,萝萝欢喜蘸哪个便蘸哪个。”
  苏锦萝一眼瞧中陆迢晔面前的玫瑰卤子,立时下手。
  不得不说,苏锦萝有些怀疑,这个人不会又是在跟她说假话吧?这香椿卷哪里像是头一次做,这手艺可比她这个做了许多次的人都强。
  苏锦萝正巧肚子有些饿,一连吃了小半盘香椿卷,还想再用,被陆迢晔给制止了。
  “少用些,晚上还要吃晚膳呢。”
  “你做吗?”苏锦萝下意识脱口而出。在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话后,她红着一张脸,又往嘴里塞了一个炸香椿卷。
  小姑娘的面颊高高鼓起,塞着满满当当的香椿卷,活像吃偷食的松鼠,尤其那双眼还心虚的转着。
  “今日太晚,日后有空,我再给萝萝做。”陆迢晔说话时,带上了笑意。
  苏锦萝没有应声,她觉得臊的慌,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
  起身擦手净面,陆迢晔走近,“我瞧瞧伤。”
  “不,不用了,不疼了。”苏锦萝缩着小脚,有些瑟瑟。
  自订亲后,对于陆迢晔陡然转变的态度,苏锦萝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她记得在不久前,这个人还威胁要杀了她呢。
  这个人太善于伪装,苏锦萝实在是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来求娶她。虽然她一开始是抱着要拿他当挡箭牌的念头才会说出那番话来的,可是她真没想到,这人会开口求娶。
  不止苏锦萝不信,整个皇城的人都不信。
  “也好。”陆迢晔也不强求,拢袖落座。
  屋内一瞬安静下来,衬得屋外雨声越发明显。
  苏锦萝捧着茶碗,小口小口吃着,“大哥呢?”
  “有要事,先去了,待明日雨停,我送你回府。”
  意思就是她要在这里住上一晚了?和这个伪君子?
  苏锦萝立时坐立不安起来。她还记得在静南王府时,自己跟这人同塌而眠之事。
  “萝萝放心,我睡在侧院。”似是看出苏锦萝心中所想,陆迢晔慢条斯理的开口道:“只要萝萝不自个儿过来,我定不会勉强萝萝。”
  呸,她是脑子进水了才会去寻他。
  事实证明,有些话是不能乱说的。
  风雨交加夜,苏锦萝抱着怀里的软枕,趿拉着脚上的绣花鞋,急急奔在抄手游廊上,身上的亵衣亵裤被雨水打的半湿,隐隐显出纤细身姿。
  雨下的尤其大,就像是有人在用桶从天上倒水似得。
  “哐啷啷……”瓢泼大雨,雷电交加,苏锦萝跑的愈发急,她记得方才陆迢晔出去的时候,是从左侧门走的。
  院内、院外,视野所及之处,连一只活物都看不到。
  天雷响的似要将天劈开,紫色闪电落下,劈天裂地,声音震耳欲聋。
  苏锦萝被吓得厉害,她抹了一把脸,恍惚之中,她从半敞的槅扇处看到躺在榻上的陆迢晔。
  找到了!
  苏锦萝急急冲进去,撞得雕花大门“吱嘎”作响。
  陆迢晔靠在缎面软枕上,身上堆着锦被,手持书卷,榻前一盏琉璃灯,面色沉静,眸色不明。
  “呼呼呼……”苏锦萝跑过去,一把扯住陆迢晔的宽袖,累的趴在榻旁。
  小姑娘尤其狼狈,浑身湿漉,发髻凌乱,脚上的伤瞧着好似也更重了。
  陆迢晔略略扫过,双眸暗眯起。他起身,取过木施上的宽袍替她披在身上。
  女子自来了葵水,还真是一天一个样呀。
  “火,树……”小可怜苏锦萝裹在宽袍里,抖着苍白唇瓣,连话都说不全了。
  陆迢晔拿过一方绣帕,慢条斯理的帮苏锦萝将脸上的雨水擦干净,顺便补齐了她的话。“雷落下来,打到了树,树便着火了?”
  “嗯。”太可怕了。
  “莫怕,我着人去收拾。”
  陆迢晔刚走两步,就被人给拽住了。
  苏锦萝拉着他的腰带,赤着足,怀里的软枕早就被雨打湿了。低着小脑袋,她声音软绵绵的道:“我方才过来,都没瞧见人。”
  “嗯。”陆迢晔应了一声,领着苏锦萝到屏风后,“去将湿衣裳换了。”
  “那,那你还走吗?”苏锦萝确实是怕的。
  陆迢晔的脸上显出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来。
  苏锦萝瞧见,面色臊红,浑身冷的发颤,但依旧执拗的扯着陆迢晔不肯放。
  没有脸面就没有脸面了吧。
  “不走。”说完,陆迢晔往屏风上一靠,“换吧。”
  苏锦萝踌躇着往里走了几步,见陆迢晔的身影从素娟屏风后透出,被灯火拉成长影,宽袖微微晃动。
  快速换下湿漉亵衣亵裤,苏锦萝踩着陆迢晔的两只鞋子出来。
  那两只鞋子很大,苏锦萝走路时要拖着走。
  上好的缎面牛底鞋,被磨在白玉砖上,发出“唰唰”的拖拽声。
  陆迢晔低头瞧了一眼,蹲下身来,修长手掌覆上苏锦萝的脚踝。
  苏锦萝往后缩了缩,背靠到屏风上。
  素娟屏风很薄,但底座很稳,苏锦萝小小一只嵌在上头,就像是印在上面的美人图。青丝如瀑,滴滴答答的落着水,顺着陆迢晔的脖颈往里钻。
  男人动了动身子,却没说话,只是呼吸略沉。他的手中握着那截纤细脚踝,眼里瞧着那片白腻肌肤。
  灯影重重,风雨潇潇。
  苏锦萝陡然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素娟屏风。
  太薄了。
  她刚才在后面能瞧见陆迢晔,那这人在外头定也能瞧见自己!
  想到这里,苏锦萝顿时面色臊红。刚才这个人是背对着她站的,还是正对着她站的?她怎么想不起来了?
  “给你上药。”男人起身,声音暗哑,走路时略慢,似有不便。
  苏锦萝年幼无知,没发现男人的异样,跟着走到榻前,乖巧异常。
  榻上堆着被褥,是刚才陆迢晔躺的地方。
  “坐吧。”
  “哦。”苏锦萝挪着小屁.股,矜持的坐了上去。
  她跑了一路,现下一放松下来,才觉自己脚疼的厉害。
  “用药酒给你揉上一揉。”陆迢晔搬了实木圆凳来,他挽袖落座,执起苏锦萝的小脚。
  苏锦萝搂着被褥坐在那里,眼盯着面前的陆迢晔,有些紧张。
  屋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槅扇未关,大门大敞,屋外黑风呼啸,林木肆虐。
  “雨都飘进来了。”
  “无碍。”话罢,陆迢晔突然施力。
  “啊……”苏锦萝疼的小脸一皱,用力的缩脚,却被陆迢晔紧紧钳制住。
  “别动,要揉开了才能好。不然会变成瘸子。”
  “瘸子?”苏锦萝瞪圆了一双眼,显然不信陆迢晔的话。
  “不信那就不揉。”捏着苏锦萝的脚趾,陆迢晔说话时语调很慢,在雨声中却依旧清晰如珍珠落盘,声声入耳。
  苏锦萝的脚生的好看,白玉凝脂般的小小一只,连脚趾都透着粉。此刻因为紧张,微微蜷缩着,更显小巧秀气。
  “揉,要揉的……”
  苏锦萝赶紧点头,把脚往前戳了戳。
  陆迢晔垫上一方绣帕,压着苏锦萝的脚慢慢揉捏。起先有些疼,苏锦萝哼哼唧唧的叫着,后头习惯了,也就没那么疼了。
  “行了。”
  揉好脚,陆迢晔面无表情的起身,视线在苏锦萝那张红菱小嘴上堪堪略过。身板干瘪瘪的,叫起来倒是不错。
  走到洗漱架前净手,陆迢晔抬眸看了一眼外头天色,然后关上了槅扇。
  苏锦萝正歪着身子看脚,姿势怪异,听到关槅扇的声音,神色迷蒙的抬眸。
  陆迢晔转身,又去将雕花大门关上了。
  屋外潇潇,屋内陡然狭隘起来。
  苏锦萝盯着榻前的琉璃灯,有些不适的往榻里缩了缩。
  陆迢晔走近,拿起银剪子,打开琉璃灯罩,挑了灯。
  男人很高,身姿颀长。因为已歇下,所以穿的很是单薄,从苏锦萝的视角,能看到他纹理分明的肌肉,薄薄贴在身上,并不夸张,但苏锦萝知道,这里头蕴含着多大的力道。
  “把头发擦干再睡。”扔给苏锦萝一块巾帕,陆迢晔走到槅扇旁坐下。那里置着一张竹塌,光溜溜的什么都没有,他就那么合衣躺了上去。
  本来苏锦萝还在纠结,如果这个人硬要跟她一同睡该如何是好,没曾想,这人这么自觉。
  捏着巾帕擦头发,苏锦萝擦得手酸,最后懒的再擦,直接垫在了软枕上。却不想横出一只手,揽起苏锦萝的青丝入手,然后又取了干净的巾帕来替她继续擦。
  “不擦干就睡,明日起身会头疼。”
  一边说话,陆迢晔一边替苏锦萝擦头发。苏锦萝惴惴不在的坐在榻上,她捏着手里的被褥,小心翼翼的觑了一眼陆迢晔。
  苏锦萝的心里有很多疑问。
  她很笨,看不透面前的男人。应该说,整个皇城的人都自以为看透了眼前的男人,其实这男人依旧在迷雾中,扰乱人的视线。
  “王爷你,为什么会娶我?”
  男人擦着头发的手一顿,然后抬眸,看向苏锦萝。
  对上那双漆黑暗眸,苏锦萝抿唇,心里的不安愈发明朗。
  “萝萝似乎忘了,以前对我说过的话。”陆迢晔敛眉,那颗朱砂痣在灯光之下越发明艳惑人。
  苏锦萝紧张的咽了咽口水。
  话?她对他说过什么话?
  苏锦萝绞尽脑汁想了半日,陡然浑身发凉,连那擦着自己头发的手,都觉得跟索命的黑白无常似得恐怖。
  她说过,陆迢晔是要弑帝夺位的人。
  所以这个人娶她,就是为了堵住她的嘴?
  “萝萝放心,杀妻这种事,自是做不得的。”小姑娘的头发又细又软,就跟她的人一样,软绵绵的想让人好好揉捏上一通。
  “做不得,做不得。”苏锦萝使劲摇着小脑袋,拨浪鼓似得厉害。
  心里却泪流满面。这个人娶她,就是为了杀妻吗?那为什么还要娶了她再杀,这是什么恶趣味呀。
  头皮突然一痛,苏锦萝紧张的看向陆迢晔。
  男人坐在榻上,与她挨得极近。
  榻上满是冷梅香,比男人身上更重。
  苏锦萝呼吸着,眼盯住面前的陆迢晔,觉得头脑发昏。
  虽然这个男人非常表里不一的恶劣,但苏锦萝又不得不承认,这个人长的真是非常好看。
  不行不行,她怎么能被美色所迷呢?这是只吃人不吐骨头的恶兽呀!
  苏锦萝在心里咆哮,看着陆迢晔的目光愈发怵怵。
  “萝萝方才,可是在想新平郡?”逗弄够了小姑娘,陆迢晔转移了话题。
  “唔……”苏锦萝低着小脑袋,默默的挪着小屁.股往后坐了坐,然后又往后坐了坐。只可惜,不管她缩到哪里,男人的视线如影随形,如密网般将她细细网住。
  不过这人怎么会看出自己在想新平郡?毕竟是生活了那么久的地方,苏锦萝偶时惆怅,确实很想。尤其是今日还吃到了香椿卷。
  这个东西,也是瑶姐姐极喜欢吃的。只因为是炸物,李飞瑶怕影响身材,所以总是不敢多吃,然后就便宜了苏锦萝。
  卷着苏锦萝的青丝,陆迢晔缓慢捻着,“若是想了,成婚后我可带萝萝去瞧瞧。听说那新平郡也是极美的地方。”
  “对啊对啊,很美的。有山有水,有船有花,什么都有。”
  这些东西,哪里都有。苏锦萝懊恼的绞尽脑汁,然后突然灵光一闪,“还有很多美人。”
  男人,不是都爱美人的嘛。大哥就是其中翘楚。
  “哦?”男人一挑眉,姿态风流。
  看吧,感兴趣了吧。
  “既有美人,那才子也不少吧?”
  “有啊有啊。”小傻子苏锦萝笑呵呵的点头。“有好多呢,最有名的是瑶姐姐的表哥。芝兰玉树一般的人物,整个新平郡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苏锦萝捧着小脸,一脸回忆。啊,那真是个极好的人。
  “是嘛。”陆迢晔笑着应了一句,语气不阴不阳。慢半拍的苏锦萝陡觉气氛不对劲。
  她怎么觉得,这外头黑乌乌的天比里面安全多了呢?
  “那不若萝萝与我说说,这人有多芝兰玉树吧。”陆迢晔侧躺到榻上,姿势慵懒,衣襟半敞,一副准备就寝前的模样。
  小可怜苏锦萝缩在榻角,张了张小嘴,不知道从何说起。
  “就从,萝萝做的那只荷包说起吧。”
面带微笑心存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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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37章 第 37 章
  作为一个小姑娘, 苏锦萝也是有情窦初开的时候的。而有幸成为她情窦初开对象的人,就是李飞瑶的亲表哥,管上虞。
  管家祖上在先帝时曾任内阁大学士,却因权贵小人之流, 筋疲力尽,最后选择辞官返乡,归隐新平。
  一路颠簸,到新平郡, 在西溪之地, 买地筑屋,安顿生活。管家人称, 那处是新平汀州,世外桃花源, 甚至多次写诗以赞美其宁静风貌。
  但在苏锦萝看来,这只是管家人苦中作乐、聊以□□的手段。任凭谁从锦衣玉食到吃糠咽菜,再到连洗脸水都舍不得倒掉而继续用来洗脚的地步,都会忍不住骂娘。
  夕阳孤鹜, 碧波浩荡, 芦苇丛密, 渔舟群集。
  对,没错,管上虞家, 是以卖鱼为生的。
  但就是这样一个卖鱼郎, 风靡了整个新平郡, 成为众多闺阁小姐、市井粗妇的梦中情人。只要是管上虞的鱼,一经拿出,立刻就会被抢购一空。
  苏锦萝曾经让玉珠儿也去抢过,只可惜,玉珠儿手太慢,从来没抢到过。
  管上虞风靡的原因,有两点。一是相貌风流,俊美异常。二是才情俱佳,出口成章。
  有一段时间,新平郡流行给心上人送荷包。管上虞每日里都要被荷包砸上十几回。
  想到这里,苏锦萝就忍不住想歪,她觉得以陆迢晔的相貌,若是去新平郡,怕是要被砸成猪头了吧?
  及笄之年、情窦初开苏锦萝心痒难耐,用自己拙劣的手艺,戳了十几个血洞洞,做了一个粗劣的荷包,头昏脑热的准备送给管上虞。
  却不想,这荷包还没送出去,她就被送到皇城里来了。
  唉,这真是一段无疾而终的单思恋情啊,也不知道那管上虞便宜了谁。
  当然,这些事,苏锦萝自然是不会跟陆迢晔说的。这是她深藏在心底的小女儿心思,怎么能轻易示人呢。
  不过就算苏锦萝不说,依照陆迢晔的本事,怕是早就已经将事知道的一清二楚了。
  雨停风静,苏锦萝撑着下颚坐在朱窗前,手边置着一个绣篓子。
  陆迢晔问她讨了一个荷包。作为她闷不吭声,抵死不从的惩罚。
  苏锦萝的手艺,真的很烂。尤其是女红,更是烂到让人不忍直视。她实在是想不明白,堂堂静南王,怎么会缺她一个荷包呢?
  “姑娘是在做……什么?”
  对于这个静南王府未来的女主人,鸢尾本来想好好的拍拍马屁,可是她看了半晌,实在是看不出来苏锦萝做的是什么东西。为了避免把马屁拍到马腿上,鸢尾只能不耻下问。
  “荷包,不像吗?”
  起止是不像,根本就不是一个物种啊。
  当然,这话鸢尾是不能说的。“像的。”睁着眼睛把瞎话说完,鸢尾赶紧溜了出去。
  苏锦萝抿了抿小嘴,继续绣荷包。
  今日天色依旧不好,雨疏风骤,润物无声。原本计划今日便能回理国公府的苏锦萝,又被耽误了。
  苏锦萝做的烦闷了,就晃着小腿去拨弄放在朱窗前的那盆草。
  种什么不好偏种草,难道是日后会长出花来?
  “这是女萝,也唤松萝。还有一个较通俗的唤法,菟丝子。”陆迢晔提着食盒过来,走至苏锦萝身后,视线从那个惨不忍睹的荷包上略过,脸上笑意更甚。
  “那它会开花吗?”
  “会。”陆迢晔拢袖坐落,“有时会开很小的花。不过这菟丝子只能依附他人生存,失了依傍,立即就会枯萎而死。”
  “真是没用。”
  “依傍他人生存,也是一种本领。”掀开食盒,陆迢晔取出里头的芋头羹,递给苏锦萝。
  “唔……好香。”这芋头羹与普通的芋头羹不同,它上头浸着一层乳白牛奶,撒着零碎玫瑰花瓣,侧边添了一小勺桂花蜜,稠稠腻腻的清甜香软。
  “尝尝。”递给苏锦萝一只瓷白小勺,陆迢晔拿起那个荷包细捏了捏,指尖抽出一根丝线,苏锦萝刚刚缝上的荷包边就被抽开了。
  “哎,我好不容易才缝上的。”苏锦萝刚刚舀了一勺芋头羹入口,看到陆迢晔的动作,立时惊得大叫。
  “抱歉。”陆迢晔将荷包重新放回绣篓子里,忍笑道:“我没想到,它竟如此弱不禁风。”
  对上陆迢晔那促狭笑意,苏锦萝气得面色涨红。
  “我好心好意给你做荷包,你还编排我。”说完,苏锦萝又瘪着小嘴絮叨道:“也不见你给我做个荷包。”
  “若是萝萝想要,我便给萝萝做,这并无什么难的。”
  男人说的十分坦荡,苏锦萝却听得一脸惊诧。
  这个伪君子刚才说,要给她做荷包?
  “你,你刚才说……”一个大男人,要给她做荷包?
  “只要萝萝说想要,我便给萝萝。”陆迢晔压低声音,视线落到苏锦萝那张红菱小嘴上。上头沾着乳白牛乳,还有殷红的细碎玫瑰花瓣,随着小姑娘抿唇的动作愈发勾人。
  苏锦萝暗咽了咽口水,满心满眼都是陆迢晔手持绣花针给她做荷包的模样,哪里听得出那里头的深切含义。
  “想,想要。”
  “确实想要?”陆迢晔轻挑眉,眼睑处的那颗朱砂痣越发精致艳媚。
  “确实想要。”苏锦萝使劲点了点小脑袋。她就不信这个大男人粗手粗脚的,真能给她做出荷包来。
  “既然萝萝要,那我就只能给了。”
  陆迢晔眸色微深,他动了动自己掩在宽袖内的手。然后,他伸手,触到那柔软唇瓣,轻轻的替苏锦萝拭去唇角的芋头羹渍,最后慢条斯理的滑过自己唇上。
  苏锦萝被这奇怪的气氛吓得往后仰,脑袋磕到朱窗,发出“咚”的一声响。
  陆迢晔轻笑,声音沉哑,透着愉悦。他伸手,从绣篓子里头取出几块碎布。
  苏锦萝捧着自己通红的脸,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满身燥热。陆迢晔双眸轻动,满含深意的看过来。
  小姑娘红着一张瓷白小脸,连耳朵尖都泛起了绯色。
  真是让人忍不住食指大动啊。
  “萝萝欢喜什么颜色的布料?”
  “唔……”苏锦萝颤了颤眼睫,随手指过一块玉白色的布料道:“就,就这个吧。”
  “好。”陆迢晔点头,将那布料收入宽袖暗袋内。
  “你真的,亲自给我做?”不是找丫鬟、婆子给她充数吧?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萝萝想在上头绣什么图样。”
  还有图样?苏锦萝动了动小嘴,心思一转,“我想要,百鸟朝凤图。”这样难的东西,他不可能绣的出来。
  陆迢晔轻勾唇,“既如此,那萝萝便也给我绣个百鸟朝凤图吧。”
  苏锦萝一噎,看了一眼自己放在绣篓子里的荷包。“那,那还是不要了,换,换个……”视线落到朱窗上的女萝处,苏锦萝伸出白嫩嫩的小手,“绣个女萝吧。”
  “那萝萝就也给我绣个‘晔’字吧。”
  苏锦萝绞着小手,讨价还价。“还不,还是绣个‘迢’字?”
  这笔画、难易程度,可差太多了。
  一番讨价还价,苏锦萝替陆迢晔绣一“迢”字,外加几根翠竹。他给自个儿绣一副女萝图,外加一个“萝”字。
  苏锦萝伸手戳了戳摆在朱窗前的幼小女萝,想象了一下这东西长起来后,漫窗遍廊的模样,那应当是极好看的。
  尤其是在夏日,单只瞧着,应该就能静心养气,陶冶情操。
  “姑娘。”傲芙端着漆盘过来奉茶,垂眸看到苏锦萝捏在手里的荷包。“姑娘好兴致,这荷包不会是做给王爷的吧?”
  苏锦萝闷着小脑袋没有应声,看着那拙劣的针脚发愁。
  真是太丑了,她的手艺为什么会这么差。如果那个伪君子做出来的比她好,那她的脸要往哪里放?
  见苏锦萝不说话,傲芙便知,这荷包真的是做给陆迢晔的。
  “姑娘劳累,奴婢替姑娘做吧?”傲芙试探性的道。
  苏锦萝双眸一亮,小脑袋扬起来。“真的吗?”
  “自是真的。”傲芙笑眯眯道。
  苏锦萝撑着小下巴想了想,然后点头。
  反正那人也没说一定要她亲手做吧?
  喜滋滋的把荷包递给傲芙,苏锦萝叮嘱道:“喏,这边要绣几根竹子,那边要绣个‘迢’字。”
  傲芙捏着荷包一角,脸上喜色难掩。她压住那股子兴奋,笑道:“是,奴婢一定替姑娘办的妥当。”
  “那就多谢你了。”苏锦萝动了动自己千疮百孔的手,提着裙裾就躺到了榻上。
  她还是来个美美的午觉吧。
  待苏锦萝睡醒,傲芙已经将荷包做好了。
  “哇,真好看。”翠庭秀竹,娟秀绣迹,比苏锦萝的好上不止一倍。“傲芙,你的手真巧。”
  说完,苏锦萝低头看了一眼傲芙的手,青葱如玉,然后她又看了一眼自己的手,白嫩嫩的有些肉,没有那么修长,但也是很粉嫩可爱的。
  拿着荷包,苏锦萝抻着脖子看了一眼朱窗,雨停了,她可以回理国公府去了。
  “姑娘,王爷吩咐,已替您备好马车。”鸢尾打了帘子进来,看到站在里头的傲芙,神色微愣。
  “就来。”苏锦萝将荷包放好,然后捧起朱窗上的那盆女萝。“这女萝我想带走。”
  “是。”一盆女萝,比起未来静南王府的女主人,自然是微不足道的。
  鸢尾上前,替苏锦萝接过女萝,然后引着人往外去。
  傲芙亦步亦趋的跟着,面上略显娇羞色,却在触到苏锦萝时,眸色轻动,嫉妒明显。
  不过就是承了一个理国公府嫡姑娘的头衔,便能嫁给王爷,也不知是哪辈子修来的福分。毕竟就连城阳郡主那样的美人,都被王爷拒了好几次。
  若非她傲芙是个丫鬟,身份差了些,其余浑身上下哪里比这个人差了,连只荷包都做不好。
  “傲芙,你随出来做什么?我送姑娘出去便是了。”鸢尾挤开傲芙,警惕的跟紧苏锦萝。
  从陆迢晔对苏锦萝的态度可以看出来,这个女主人日后进了府,定是个非一般的人物。
  傲芙被鸢尾一撞,纤细的身子差点撞到一旁美人靠。
  与自小习武的鸢尾不同,傲芙学的是琴棋书画、女红烹饪。先前,太后想的是,两个姑娘,一个尚武,一个尚文,这静南王怎么也总该瞧上一个吧?
  只可惜,这两个姑娘送进来,静南王只当普通丫鬟使唤。
  鸢尾是乐的清闲,可傲芙心中有志,又对静南王这样的人物一见倾心,怎么可能只甘心做个小小的丫鬟,是以卯足了心思要上位。
  只可惜,静南王不近女色,就算傲芙脱光了站在他面前,他也能目不斜视的过去。有一瞬,傲芙当真以为她这王爷……是个不举的。
  可前几日,她分明看到床铺上头遗留的痕迹。
  哪里是不举,只是没瞧上自个儿而已。
  但如今,陆迢晔要娶妻了,这就意味着,他开始碰女人了,只要碰了女人,便能知道女人的好,便能知道她的好。那个苏锦萝,干瘪瘪的,除了一身子白皮,哪里比得过她。
  “姑娘,小心石阶。”
  雨后湿滑,鸢尾捧着女萝,小心翼翼的护着苏锦萝往前去。
  苏锦萝小步走至黑漆油门前,看到停在那处的一辆青绸马车。
  陆迢晔站在马车前,换了个青褂子,身高腿长的立在那里,挺如松柏,濯如明月。雨后斜阳倾照下来,在男人俊美如玉的脸上渡了一层光,清晰的似能瞧见上头细白的绒毛,平白温软许多,看的苏锦萝有一瞬恍神。
  “姑娘,到了。”鸢尾看着苏锦萝呆愣愣的小模样,好笑的提醒。
  “唔唔。”苏锦萝点了点小脑袋,面色微红的上前。她慌手慌脚的从宽袖内掏出那个荷包递给陆迢晔。“喏。”
  陆迢晔低头,看了一眼那个精致荷包,原本漾着笑意的眼眸瞬时一沉。
  荷包做的非常好,一眼看过去比之宫里做的都不差多少。针线缜密,绣纹清晰,一看便是用了心的,只是这用心的人,却不是他想要的那个。
  “这是苏二姑娘做的?”
  苏锦萝动了动眼珠子,声音含糊的道:“唔……”
  看着小姑娘这副心虚模样,陆迢晔冷笑一声。“苏二姑娘真是好手艺,荷包做的甚是合本王心意。”
  傲芙站在苏锦萝身后,垫着脚尖看,恨不能冲上去说这荷包是她做的。
  苏锦萝觉出气氛不对劲,她仰头,惴惴不安的看了一眼面前的陆迢晔。只见男人冷着一张脸,哪里还有刚才的温柔感觉。
  “时辰不早了,送苏二姑娘上路。”陆迢晔接过那荷包,捏在手里,指骨微凸,细薄唇瓣紧抿。
  这话怎么这么奇怪呢?她这是要上断头台不成啊……
  “那,那我的荷包……”苏锦萝踌躇着,觉得陆迢晔很是不对劲,所以便磨磨蹭蹭的没动。
  “日后,会给苏二姑娘奉上。”话罢,陆迢晔甩袖,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径直便去了。
  苏锦萝呆呆站在原地,眨了眨眼。
  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好像是……生气了?
  陆迢晔人生的高大,走路时撞到横出的枝桠,那枝桠上新长出嫩叶,擒着雨后露珠,滴滴答答的洒了他一脸。
  男人恍若未觉,冷着一张脸,大步向前。
  傲芙急匆匆追过去,手里举着绣帕,声音娇柔的都要腻出水来。“王爷。”
  陆迢晔霍然停步,他转身,看向傲芙,气势压面而来。
  微凉雨珠从男人挺拔鼻尖往下滑过,沁入紧抿的细薄唇瓣,最后沾湿了衣襟。傲芙看的心口一滞,浑身一热。
  “王爷。”傲芙追的气喘吁吁,她扶着起伏胸口,暗暗往前迈了一步,贴到陆迢晔臂弯处蹭了蹭。
  陆迢晔猛地一下甩袖,傲芙跌在地上,脸上被砸下来一个荷包。
  “这东西,是你做的?”
  “……是。”傲芙面色惨白的跌在地上,泪眼涟涟,“是,是苏二姑娘说不会做,奴婢才帮着做的。”
  傲芙可比苏锦萝会看眼色多了,不过她还是头一次见陆迢晔发这么大的脾气。
  “呵,真是个好奴婢。”陆迢晔俯身,慢条斯理的往前走了几步。
  傲芙眼睁睁的看着男人抬脚,状似无意的踩住她撑在地上的右手。
  “啊……”傲芙推拒着陆迢晔的脚。男人站在那里,不动如山,只脸上显出几分笑,笑意未达眼底,瘆人的紧。
  小路背阴,只有细碎斜阳从树缝间钻进来,傲芙泪眼朦胧间,能看到的只是男人那张掩在暗色里,冷若冰霜的脸。
  “明日回府,你不必回去了,就留在玲珑苑,好好的修养吧。”碾了碾脚上的皂角靴,陆迢晔面无表情的说完,拢袖而去。
  傲芙蜷缩着躺在湿漉泥地上,浑身脏污,右手不自然的屈起,遍布血污脏泥。
  ☆、第38章 第 38 章
  苏锦萝一路颠颠的被送回理国公府, 路上还怵怵的发蒙。
  那个人,好像发现了荷包不是她做的,所以对她发脾气了?真是小气……苏锦萝又心虚又烦躁的想着。
  这可如何是好?
  “姑娘,姑娘……”马车刚刚拐进理国公府角门, 苏锦萝就听到一阵急唤声。
  她撩开马车帘子,就见玉珠儿满脸焦急的奔过来,“姑娘,大姑娘来寻你了。”
  大姑娘?苏珍怀?她不是被送进宫去了吗?听说皇帝十分宠爱, 甚至还给二老爷升了官。
  “姑娘, 奴婢说的是新平郡李府的大姑娘。李飞瑶,李大姑娘。”见苏锦萝一副懵懂小模样, 玉珠儿便赶紧解释。
  苏锦萝愣了愣,瞬时面色一喜, “是瑶姐姐来了?”
  “是呀,等姑娘半天了。”玉珠儿爬上马车,让马车夫将马车赶到了花厅。
  花厅内,李飞瑶坐在实木圆凳上, 正在吃茶。
  “瑶姐姐。”
  听到声响, 李飞瑶转身, 眸色定定的看向正提裙迈步进厅的苏锦萝。
  随着桂嬷嬷学了这么久的礼仪,苏锦萝也算小有心德。举止动作、说话仪态皆平稳了许多。
  因着天色尚好,花厅槅扇尽除, 苏锦萝带着斜阳入内, 一身白肤几乎晃花人眼。
  皇城毕竟是皇城, 与新平郡那小地方不同。原本干瘪瘪的小丫头,只住了多久,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身上穿着锦衣华服,头上戴着珠玉翠环,云鬓花颜的娇模样,差点让李飞瑶不敢认。
  相比于苏锦萝,李飞瑶就有些狼狈了,她千里迢迢与李家人一道赶来皇城,到了之后又因为李老太太的病而四处奔波,忧心焦虑,连一个囫囵觉都没睡过。
  李飞瑶起身,毕恭毕敬的与苏锦萝行了一礼。“给苏二姑娘请安。”
  苏锦萝迈过来的步子堪堪停住,她有些慌乱的将李飞瑶扶起来,声音软绵绵道:“姐姐……”
  “苏二姑娘如今可是贵为理国公府嫡姑娘,马上又是静南王妃,怎么能唤区区一个商户女为姐姐呢。”
  李飞瑶推开苏锦萝的手,往后退了一步。她的心里堵着一口气,她恨苏锦萝的不辞而别,贪恋权贵。可瞧见这副模样的苏锦萝,她又突兀觉得心安。过的好,便也好了。这本来,就应该是她该待的地方。
  这样的一只娇软小东西,就该锦衣玉食的养着,他们李家不配。
  “我本也不愿来打搅你,只是父亲与我想尽了法子,将皇城内能请到的名医都请了,老祖宗的身子还是一日日的不见好。”
  不说不见好,连汤药都几乎吃不下去了。
  “老祖宗?老祖宗怎么了?”苏锦萝急道。
  李飞瑶的面色真的非常差,她未上妆,眼底晕开的暗青色痕迹清晰可见。可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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