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不能哪个好心人告诉我哪给网店购买有买一本书叫《小说中的小说》卖。在线等。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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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享]一部把男人女人统统扒光了给你看的小说:《狼虎之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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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尚文化公司策划出品)
  语录:
  一个男人要么可以被一个女人毁掉,要么可以为一个女人毁掉。
  我这辈子就守着这个女人了?我白活了吗?
  “就那么回事呗,几分钟的事,眼一闭就过去了,就当被鬼打了。”
  他随手甩出一叠钱来,问小姐:去不去?小姐看看说:不去。他再叠上一叠:去不去?一般不用叠几次,小姐就投降了。他很开心,哈哈,钱真是个好东西。
  结婚治愈了范丽的梦游症,却使李子雄患上了性冷淡。
  这种明目张胆肆无忌惮的偷情让她忍无可忍,如果那天罗劲死不认账用谎言欺骗她,她也许还好受些,至少证明他对她还有所顾忌;而他公开承认和叶红见不得人的关系,还恬不知耻说什么爱情,那就是完全不把她放在眼里的公然宣战,把人民内部矛盾变成敌我矛盾了。
  她没见过这个女人,只能幻想着她长着什么样子,但想来想去怎么都像潘金莲。她恨得牙根痒痒,就算你是潘金莲,我就是武松,拼了命也不放过你,大不了大家同归于尽。
  时下流行的话是:男人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不算本事,把家里家外的女人们都侍弄得熨帖安分那才是大本事。尤其对罗劲这样的官员来说,不玩转女人,怎么能玩转男人?不玩转家庭,怎么玩转官场?不玩转家事,怎么玩转国事?
  除了钱,我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穷光蛋。
  真爱和幸福不是一次性消费品,失去了还可以再来,只要你用心,就会发现它们原来就在你身边。
  作品简介
  本书为作家野狐继畅销长篇小说《幕后新闻》之后,花费两年心血潜心创作的长篇情感小说,全书20万字。2010年6月至8月在搜狐原创连载9万字,读者好评如潮,点击已近千万,至少有20万读者翘首以盼,期待下文。
  《狼虎之年》全景式扫描了中国当下不同年龄和阶层人们的情感原生态,最大限度地揭示了人们的情感心理和行为,淋漓尽致地展现了当今物化的社会环境下人性的善与恶、美与丑。被读者誉为“中国当代《金瓶梅》”,“堪称经典的精彩情感小说”,每个读者都能从中找到自己和身边的人对号入座,得到共鸣。
  小说运用了结构现实主义等文学手法和技巧,几条人物和情感主线平行推进,又相互交错,结构宏大,情节曲折,寓意深刻,行文流畅,结构精巧,铺陈有度,具有较高的文学性和艺术性,尤其对人物心理和情景描写细腻精当,文笔优美,让不同口味的读者都能愉快地享受阅读的快感,具有相当高的可读性。其中涉及性爱的内容,采用避实就虚的手法,着重于人物心理感受的描写,“色”而不淫,高雅而不低俗,让读者既能身临其境,又能得到美的享受。
  本书受到坊间人士广泛关注,阎真等著名作家欣然同意作序,推介本书。
  卖点分析:
  小说运用了与众不同的叙述手法,结构宏大,情节曲折,寓意深刻,具有较高的文学性和艺术性
  细致地描写、深入地剖析了当今中国诸种情感乱象
  同时关注多个阶层和年龄段的人的情爱观,以他们各自并不惊天动地而最终让人唏嘘不已的情感故事引起人们长久的深思
  作者简介
  野狐,真名胡李平,男,1965年生,湖南衡山人。从事过多种职业:医生、机关干部、记者编辑、报刊主编、影视编导、摄像制片、商人等,现为医生,专业从事医学科学研究。业余爱好文学、书画且有成就。有多种新闻、文学、科普影视、书画作品和医学著述问世。长篇小说《幕后新闻》2009年9月长征出版社出版。
  半年后,一桩普通的凶杀案成为月城乃至全国轰动一时的新闻:因嫖资纠纷,一个嫖客把一个妓女杀害了,凶犯当即落网,对所犯罪行供认不讳。案情并不离奇曲折,当事人也都是普通百姓,无任何特殊背景,而引起大众广泛关注的是那个可怜的女人,以及警察从她遗物中发现的多篇日记和她给丈夫折的许多幸运星,它们承载的内容和信息才是舆论关注的焦点。
  这个可怜的女人一时被沸反盈天的舆论炒作为“最痴情的妓女”、“最有情有义的妓女”。
  第一章 老夫妻
  酒喝得有点多了。“能喝八两喝一斤,这个同志要高升”,李富贵脑子里还在回想起这句话。虽然只是酒酣耳热间的玩笑,但想想自己从一个司机干到现在的副处长,这话多少还是有一点道理的。
  富贵是从部队转业到地方的,虽说在部队是汽车连连长,但到了地方就得降级使用,连长降两级就只能在司机班当司机了。尽管是司机班班长,但连个科级也不是。不过富贵还是很上进,再怎么也是在省厅级单位,而且他来时汽车班才三个人,四台车,其中一台还是老掉牙的伏尔加,早就趴窝了;最好的是台桑塔纳,一般是厅长用,他这个班长当然就给厅长开最好的车了。他是部队锻炼出来的,开车技术不含糊,因此厅长坐他的车很放心;此外就是酒量不错,这也是部队锻炼出来的。其实他不怎么能喝,最多也就半斤吧,但部队出来的都不怕死,能喝八两敢喝一斤,尤其在厅长遇到不依不饶的对手时,他总是挺身而出,喝醉了,厅长也不怪他,车开不了就住上一晚再走。
  车换了一台又一台,越换越高级,现在都是最新款奥迪了;厅长也换了几茬,富贵还是给厅长开车,虽说每换个厅长就给他升一级,现在已经是行政处副处长了,完全用不着亲自开车,但他深知其中的妙处,仍然乐此不疲。不仅开车很勤勉,喝酒还是敢拼敢打,没有哪个领导不喜欢。
  今晚是陪王副厅长应酬,厅长去北京学习了。厅长新来的,来时带了自己的司机过来,用不着李富贵开车,所以也没打算提拔他的迹象。其实王副厅长有自己的司机,不应该叫他这个副处长代劳,但今天这个饭局不是公务,带点私人性质,王副厅长当然得带自己信得过的人去,正好李富贵闲得无聊,其次看重的是他的酒量,有他这个不怕死的,任何场合都能应付下来,就叫上了他作陪。
  不过今天感觉酒喝得有点多了。他觉得奇怪,今天不比平时喝得多,怎么就感觉多了呢?酒也是平时喝的五粮液,绝对真品。想想自己应该是年龄来了,五十触底了,年岁不饶人哪。
  晕晕乎乎进了家门,老婆小进过来把他扶住了:“又喝多了吧?看你这副样子。”
  “没事。”他摇摇手,正想脱衣服,突然发现客厅坐着个男人。
  那人恭敬地站起来:“姐夫,您回来了?”
  “哦,小米啊。”
  “我早就要走的,姐说你没回,我就陪她等会。”
  “哦,好,你坐。”
  “不坐了,要回去了。”
  “嗯,好吧。”
  小米是小进最小的弟弟,最近才和新婚妻子一起从遥远的南方来这里打工。小进家兄弟姊妹五六个,也不知道她爸妈怎么生的。大姐小进大他十八岁,也四十出头了,可这个小弟才二十四。富贵也没什么好地方安排他们,让他去了朋友的公司当保安,她的妻子就在火车站旁边的酒店做服务员。
  富贵不怎么喜欢这个小舅子。他结婚时还没他呢,原本指望结婚就生孩子的,但岳父母偏偏不依不饶,非要生个男孩不可,小米也就赶热闹似的出生了。富贵只能把计划延后,先帮着岳父母把小舅子奶大再说,让富贵感觉就像自己生了个儿子。对小进家,他这个大姐夫的确没少做贡献。但话说回来了,要不是姊妹多,如花似玉的小进也不会那么轻易嫁给他这么个黑木疙瘩,虽然当时当兵的还算吃香,但用鲜花和牛粪来比喻他们夫妻俩,却也是十分贴切。
  小米走后,小进把晕乎乎的富贵直接弄到床上,又端了盆水来洗。先把脸手和脚洗了,又打盆水来擦身上,特别把他两腿间的东西擦仔细了。富贵是农村出来的,农民习气重,不怎么爱卫生,每次都得小进监督。有时候监督无效,小进只好亲自动手给他打扫。尤其是两腿间的物件和小进的健康有直接关系,以前因为疏忽大意,害得她得过妇科病,治了很久才好,所以不能不仔细。
  擦着擦着,那软绵绵的家伙渐渐就坚挺起来,富贵晕乎乎地睁开眼,说:“别擦了,除了撒尿没干别的。快点上床来睡!”
  小进去把水倒了,回房掩好门,然后就把身上的衣服都脱了,光溜溜地上了床,这样可以省得麻烦。富贵手重心急,已经扯烂了好几条底裤,那都是钱买的啊,她心疼。
  小进的身材很好,小巧玲珑,虽然四十多了,生过一对龙凤双胞胎,但除了脸上多了些皱纹,身上居然和少女一样白净光滑,还半点不走样。
  小进把身子贴过去,习惯性地把手伸到他下面,用手掌握住了。富贵就习惯性地哼了一声,虽说日子久了对身边的一切麻木了,但小进的举动还是能让他感到一丝体贴。
  小进这习惯还是结婚前落下的。她不到二十岁就嫁给富贵了,感觉自己还是个孩子,身体都没有完全发育成熟,尤其是扁平的胸脯和两个米粒般大小的乳头,实在不是结婚的材料,就像烤鸭,怎么也得填肥了才开宰啊。可富贵已经二十八岁了,他等不及。
  那时富贵刚当上连长,结婚的条件都成熟。这之前他已经往小进家跑了两年,部队营地离小进家不远,一有时间就往小进家跑。他很勤快,一去就帮着干农活,遇到农忙,就把战友也拉去,一拉就是一排人。小进的父母很高兴,家里四个孩子都是女孩,缺少男劳力,富贵一来,不仅把自家,而且把整个生产队的劳力问题都解决了。这让小进一家在当地终于扬眉吐气,谁也不敢再说他们家白吃社会主义了。
  富贵勤快当然是有目的的,他没谈过恋爱,笨嘴笨舌不知道怎么和小进说话套近乎,只好用拼命干活来表现,而且一定要干得让小进一家人心疼才罢休。小进的母亲是最心疼女婿的,过意不去了就支使小进送水送点心什么的,这就给了富贵接近女人的机会。
  富贵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当兵三年,见着母猪都是双眼皮”,富贵已经当兵十年了,年纪也老大不小,内心那份对女人的渴望和情欲犹如猛虎在笼,弄得脾气都很坏,常常莫名其妙把小兵们臭训一通;要么就是拼命干活,把自己弄得筋疲力尽,见着床只想躺下睡去,不用胡思乱想。但他偏偏不善于和女人打交道,相亲的事也干过不少了,但每次见着女人就说不出话来,弄得做媒的人很没面子,以后也就没人愿意给他操那份闲心了。
  不过,这婚姻也是缘分,两年前他带队下乡支农,这一支就支出个对象来。因为富贵和他的兵们干活太卖力,那生产队长没什么好感谢部队的,就开玩笑说给副连长富贵介绍个对象。富贵求之不得,当即跟着队长到了小进家,虽然见面还是没话说,但农村人认为这是老实可靠的表现,得到了小进父母的认可。小进才十七岁,连找男人是怎么回事可能还不清楚,见是部队的解放军,高兴还来不及呢,自然没意见。这事就这么定了。
  富贵总算有了目标,而且这目标还不错,虽说小进因为营养问题发育不够,但眉眼脸蛋生得很周正,而且她比他小近十岁,怎么也是嫩草和老牛的关系。所以富贵得空就往小进家跑,一去就把自己当老牛使。他很清楚以他的木讷和笨拙,要最终接近目标还是一件遥远而艰难的事。那时候,男人和女人能拉上手都不容易。
  富贵的努力得到了回报,每次小进过来送水送饭,两人也就是笑笑,但这已经让富贵很满足了。他们的距离在慢慢拉进,这是实实在在的物理距离,每一寸都是富贵用汗水换来的,不容易;而每一次进步都让他回味良久,直到下次再进一步得到新的感受。许多次下来,他感觉几乎能闻到她身上独特的女性气息了,但要跨出最后一步,却十分难。
  富贵终于在那年夏天的一个黄昏迎来了和小进最后的零距离的接触。这是他人生记忆中最难忘的时刻,甚至比两人的新婚之夜还让他刻骨铭心。这个黄昏有着与平时不一样的气氛和感觉,富贵踩了一天的打稻机,累得骨架都要散了。他浑身黏着泥浆,慢慢爬上田岸,抬头看见了满天的红霞,一个少女的身影披着满身霞光向他走来。
  这是一幅使他晕眩的动态画面,让他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是浪漫和美。他预感到这是个特别的时刻,将会发生不同寻常的事。
  小进是过来喊他回家吃饭的。富贵见到小进,一天的疲劳就烟消云散了,他傻笑着等着小进靠近。小进看着他满身泥浆,身上母性的爱怜顿时被唤醒了,她说:你去水塘里洗洗吧,看着像个泥猴似的。
  富贵乖乖地跟着小进来到水塘,一头扎进水里撒欢,让清冽的塘水荡涤着满身的泥浆。小进在塘边喊:把衣服脱下来,我给你洗。
  富贵就把衣服脱下丢过去,身上就剩下裤衩,露出满身的腱子肉。小进并不关心他的身体和肌肉,很认真地给他洗衣服,但洗着洗着脚下一滑,人滑进水里。小进不会水,就在水里扑腾,富贵赶紧冲过去把她抱住了。
  小进被富贵抱住后感觉更不安全了,把对水的恐惧本能地转变为对一个男人的抗拒,她试图从富贵的熊抱中挣扎出来。富贵自然不肯放手,开始还是施救,后来完全是身不由己地在耍赖了。
  在触到小进温软的身子的那一瞬间,富贵整个人从内到外都开始融化和崩溃。这是他二十八年来第一次接触一个女人的身体,这种感觉是如此奇妙,无与伦比,使他难以承受。他感到自己体内那只沉睡的猛虎开始苏醒躁动,完全失去了自制力。
  小进挣扎的结果是富贵那有力的双臂越箍越紧,最后她完全不能动弹了,她的半个身子已经紧贴在他身上,而且富贵还在进攻,似乎要让每一寸肌肤都和她粘合起来。她感到有个硬邦邦的东西顶着她的小腹,让她感到危险。她只能运动自己那只能动的小手,本能地去抓住它、阻止它。
  就在她牢牢地抓住它的时候,富贵突然触电般地发出一声狼似的哀嚎,体内那只狂躁多年的猛虎终于挣破最后一道牢笼,狂奔而出。
  从此这个黄昏便深深地烙在了富贵的记忆里,即便是新婚之夜也不比那种销魂荡魄。而这一刻也给他们的婚姻留下了持久的影响。每次小进上床,都会习惯性地紧贴着他结实的身板,一只手伸到他的两腿间握着,然后香甜入眠,只有这样,她才感到安全和满足。而富贵看着怀里小猫一样娇弱的小进,自然爱怜顿生,这个女人似乎已经成了他身体乃至生命的一部分。
  这个习惯还有个属于他们的秘密,那就是小进能够准确地把握富贵的需求。刚结婚那会,富贵要求很旺盛,小进一碰就蓬勃,一晚上要折腾好几个来回。小进知道自己的本份,虽然有点受不了,除了辛苦没觉得有什么乐趣,但还是尽职尽责,只要富贵高兴她就高兴。后来富贵干劲没那么足了,有时候小进探得一团绵软,知道富贵今天累了,就安静地睡觉。富贵很满意,小进就是这么个知冷知热的贤惠女人。也因为这个原因,富贵这么多年一直没对别的女人动过心思。
  不过,最近富贵感觉自己什么地方不对劲了。
  哪里不对劲,他也说不清。开始他习惯性地把变化的原因归结于老婆小进。小进和他结婚后,确实经历过一次化蝶般的剧变。她的青春期似乎是从怀孕开始的,怀孕后她身体本该发育的部位才开始膨胀,皮肤变得细嫩白皙,生完孩子后简直来了个脱胎换骨,从一个村姑变成了一个风姿绰约的城里女人。这时候小进已经随军,跟着富贵住到了城里的军营,不错的伙食和悠闲的时光催生了她迟到的青春。这一切都让富贵感到惊喜和欣慰,他美貌如花的老婆一度成为军营里一道美丽的风景,让他迷恋沉醉,也让大家艳羡不已,。
  这是一段让富贵觉得比蜜月更甜蜜的时期,发育完全的小进开始体验到男欢女爱的乐趣,已经从被动接受逐渐转变为主动进攻了,让富贵体验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刺激感受。用他们军人的话说,就是以前攻上个山头,上面什么都没有,没劲;而现在是强敌对战,不仅攻上山头,还把对手消灭了,成就感完全不一样。不过,随着时间的推进,富贵年过四十,败下阵来的就不是小进而是他了。这时候他已经转业到了省厅,小进也跟着他转到机关食堂里卖餐票。
  不过小进还是一如往常的温柔体贴,有时候富贵很萎靡,不想动,她就说:你躺着,我来吧。完事后富贵呼噜呼噜大睡,小进还得仔细地把包括富贵在内的战场打扫干净。
  现在小进四十出头了,正是狼虎之年,对这点事始终兴趣盎然,乐此不疲。而年过五十的富贵明显感觉自己兴趣阑珊,他那东西多数时候都像个扶不起的阿斗,但小进每次偏要把阿斗立起来。就如现在,富贵因为酒喝多了,只想好好睡一觉,而小进的手却没安分的意思。
  在小进的努力下,富贵终于强打起精神,让小进得逞。看着小进趴在自己身上兴高采烈的样子,他觉得这世界完全颠倒了。也许是小进无休止的索求让他反感,他忽然感到一种强烈的疲乏和厌倦:这么点事重复几十年,就是熊掌燕窝也早吃腻了,她哪来那么大的兴致?
  其实变化的不是小进,而是富贵自己。他觉得自己也许老了,变化的可能是自己的身体功能,但这种感觉并不彻底,不能让自己信服。想来想去,他又绕回来了,问题还是出在小进这:就算小进是熊掌,你年年吃月月吃天天吃,不吃坏胃口才怪呢。
  “这辈子就守着一个女人啊?那真是白活了!”
  蓦地,他的耳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来。这话是刚到司机班不久的小熊说的。小熊是从部队安置到单位的城市兵,正是吊儿郎当的年龄,几年的部队生活把他变得大大咧咧无所顾忌,完全不像富贵当年一本正经只求上进。他一到单位就把死水一潭的行政处搅得乌烟瘴气,先是和大家玩麻将聚赌,被富贵逮着狠狠地整顿了一番;但这家伙不怕整,麻将不玩了,就和大家聚在一起喝茶抽烟吹牛聊天。司机班如今人满为患,每天总有车和司机闲置着,小熊还没分配到车,属于机动司机,他就俨然成了大家的召集人。富贵偶尔经过司机班,都会看见里边烟雾缭绕,嬉笑连天,大家都围着眉飞色舞的小熊听黄段子。这家伙人小鬼大,人气旺盛,很得大家的欢心。富贵冷着脸走进去,大家四散走开,只有小熊若无其事笑嘻嘻地上来,给他递上一支自己都很少抽的高档烟。富贵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最后还是接了,但只拿在手上,拒绝了小熊递过来的火。不过这一来富贵也不好说什么,本来嘛,吹牛聊天也不是什么事,你总不能让一班司机天天读报学习,关心国家大事吧?
  司机班聊天照常,有次富贵过去,刚到门口,听到小熊正在讲段子:“……这个部下把人家闺女的肚子搞大了,闺女的家属找上门来问罪,要处长处理这家伙。处长很为难,把部下找来,叫上两个副处长一起给他训话。这事还真不好讲道理,处长憋了半天,最后语重心长地说:‘小张啊,我说你咋就干这么个糊涂事呢?你以为就你想搞人家闺女啊?人家王处长不想搞?李处长不想搞?我不想搞?我们都想搞啊。为什么没搞呢?是搞不得的苦啊!’两个副处长被他搞得哭笑不得,把大实话都吐露完了……”
  小熊拿腔拿调的声音把大家逗得前仰后合,连门口的李富贵都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不过听完,富贵觉得这小子分明在影射自己,行政处就王李两个副处长,“李处长”不就是说自己嘛。不过这笑话还是有意思,他破例转身走了,边走还边想着“李处长想不想搞呢”?
  也许是因为富贵总是过于严肃和刻板,小熊在成功影响了大家的同时,反而把富贵当成了重点拉拢腐蚀的对象。他有事没事偏偏喜欢往富贵的办公室跑,全然不把他的严肃当回事。一进门丢支烟,气氛就和谐了,富贵也不好摆架子,只是认真地说说他:“小熊啊,你也不小了,应该正儿八经找个对象成家了。”
  “处长,现在都什么年代啊?我这年龄正好玩,世界多精彩啊,干嘛要成家?”
  “玩,玩什么玩?”富贵白他一眼,“玩来玩去最后还不是要成家的!”
  “这您就不知道了吧?”小熊嬉皮笑脸地说,“人生就是一个过程,我现在呢,正是享受人生最精彩过程的时候,还没享受够呢,就这么被个女人拖进坟墓,岂不太冤枉了?”
  “什么坟墓?胡说八道!”
  小熊也不和他争论,笑眯眯地问:“处长,你说个实话,这辈子除了嫂子,还和别的女人上过床没?“
  “说什么呢!”富贵瞪着他说,“你皮痒啊?”
  “呵呵,看来是真的了,”小熊一副深表遗憾的样子,“女人和女人完全不同呢,您这辈子就守着一个女人啊?那真是白活了!”
  富贵气恼之后,小熊的话却在他的脑子里残留下来,弄得他有些心猿意马:女人和女人会完全不同吗?
  现在,当小进要死要活地折腾他的时候,小熊的话又在他耳边响起。看着满身汗水的小进,他想,如果换个女人我会怎样呢?这念头似乎触发了他某根隐秘的神经,浑身立即暗流涌动。他闭上眼睛,脑子里想象着某个陌生女人的形象,这一来两人很快消停了。富贵松了口气,随即萎靡下来,他想这下总算可以让小进的手老实下来,安静地睡个觉了。
  可是,当小进收拾停当,安静地躺到身边,并习惯性地握住他时,他竟然睡意全无。他看着她那张如同她握住他一样毫无感觉的脸,脑子里来来回回地转着一个念头:我这辈子就守着这个女人了?我白活了吗?
回复时间: 17:29
  第 二 章
  罗劲晕乎乎地上了一辆出租车,车上开着空调,冷气的刺激让他清醒了很多。
  有点醉了。罗劲本来是不会醉的,都怪那个莫名其妙的李富贵,在最后关头偏偏要和他干一杯。这家伙肯定是喝多了,整个晚上他除了王副厅长逮着谁就和谁干,一开始还能掌握点分寸,知道罗劲和自己一个单位的,对付的都是外人,可到最后连自己人也分不清了,非要跟罗劲干杯。罗劲没想到他会来这一手,看着桌上的人基本都趴下了,也就没留后手。富贵的后招很是叫他痛恨,这个王八蛋小人,蠢不拉几的傻蛋,究竟是喝晕了乱搞还是故意暗下杀招想让他出丑?罗劲恼怒之下,本来可以不给他面子的,但想想自己新晋处长不久,又有王副厅长和其他场面上的人在侧,不能不表现点胸怀和气量,也就咬咬牙一口干了。
  李富贵似乎很高兴,伸手过来拍他的肩,想和他称兄道弟,他毫不客气地把他的手甩开了,心里暗骂:操,你算个什么东西!
  在罗劲的眼里富贵就是个蠢不拉几的傻大兵一个,文化不高干不了别的,就知道惟命是从给领导卖死力气讨好。除了公务,平时领导们家里有什么私事,比如搬家跑腿甚至买菜,他都争着去干,让领导们都觉得他是个可靠勤快的老实人,靠着这,领导们觉得不提拨他都过意不去。可提来提去,当个行政处副处长也就到头了,现在领导干部都年轻化、知识化,他富贵边都挨不上。再说,领导们现在家务活也不多了,打煤球修家具掏下水道的活基本都没有了,他的长处都没发挥的余地,而有知识含量的活他又完全做不来。
  罗劲和富贵是有些宿怨的。六年前罗劲调到省厅还是个普通的办事员,虽然他在县局的办公室做了好几年主任了,可级别也就是个股级,连副科都不是。但他的材料写得好,不仅让县里得到了省厅的高度重视,而且自己本人也得到了省厅的高度重视,厅长正想办公室里有这么个出色的笔杆子,一句话就把他调来了。
  刚来时罗劲很是兴奋了一阵子,但不久就被打回了原形,而给他当头一棒的就是李富贵。
  虽然罗劲的主要工作是起草文件和材料,但办公室的工作很庞杂,包括领导们的公务出行安排等等,所以罗劲首先要打交道的就是行政处。罗劲经常要找李富贵安排领导用车,李富贵没把这新来的小子放在眼里,只要领导要车,他都心里有数,哪用得着他来指手画脚,就说:知道了。可罗劲很认真,偏偏要问清楚是哪台车哪个司机。富贵不耐烦了:你哪那么多废话?罗劲被噎个半死,以致每次要找富贵安排车都成了心病。他心里恨恨的:不就是个司机班班长吗?总有一天,老子让你也没好气受!
  几年后富贵做了行政处副处长,而罗劲也做了办公室副主任,两人平起平坐,富贵也就对他客气了许多,说话也就明显带着商量的语气了。但明里平衡的两人其实很不对称:一是年龄,富贵年近五十,官运是到头了,最大的可能也就是弄个正处级退休;而罗劲三十才出头,前途无量,官运才刚刚开始;二是两人在领导心目中的分量大不一样,一个管行政后勤的副处长哪能和一个管领导报告决策的办公室副主任比?虽然如此,罗劲觉得还没到和富贵较劲的时候,毕竟自己年轻,资历还不够深。而富贵倒是很知趣,见了他一口一个罗主任,事无巨细都报告请示,弄得他反倒不好意思了,但心里很是受用。
  很快这种潜在的不对称就摆到了明处。前不久老厅长退居二线,从外面来了个新厅长。新官上任一般都要来三把火的,这第一把火,当然是人事调整。所谓人事调整,是官场众所周知的显规则,也就是普通老百姓都知道的“一朝天子一朝臣”。一个新官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上任,面对一摊子完全不熟悉的人和事,如果想迅速打开局面,最好的办法就是从调整人事入手,个中的好处与奥妙,实在是其乐无穷。
  新官初来乍到,除了要熟悉具体工作内容,最头疼的如何理清盘根错节的人事关系,用对人。如何用人和用什么人是最能体现领导水平的,用对了,关系顺,上下通气不咳嗽,工作开展也随之顺利;用不对,那就隐患重重,难免四处梗阻,甚至威信扫地。
  你会说,前任不是有个现成完整的人事摊子吗,拿来就用岂不省事?这样做就是没本事没作为的表现了。就算前任是个有作为的好官,一任四年干下来,下面的官员难免怠惰,积弊不少,不动动摊子,怎么能一扫暮气,振奋精神,开创出一番新局面来呢?更重要的是,这些官都是前任提拔和重用的,所有的恩德都是别人的,你不施恩,威从何来?就算表面听从调遣,内里难免念着旧好,时时拿前任和你作比较,稍不顺心,就是你的不是;万一来个集体抵制,把你架成个光杆司令,还怎么干事?何况一般情况下,前任留下的多是一个关系盘根错节、隐患矛盾丛生的烂摊子,或许大家就期盼着你来改变一下局面和命运,你这么做,一点没有雷厉风行的开拓精神,难免让下边的人失望寒心,结果就可想而知了。
  所以,得动动。动动的好处多了。
  首先,把动动的风放出去,可以振奋精神,每个部下的神经都会为之绷紧。这正是看大家表现的时候,工作作风、工作能力、工作热情、工作方法,以及为人处事等等,都会得到极限发挥,每个人都会像上足发条的机器超水平运转,甚至连平时懒散的脚步都会节奏加快。于是,一种新官上任面貌一新的景象,以及新官的气势和威严都出来了。
  其次,不用扬鞭自奋蹄,每个人都在积极扫除原来懈怠的工作状态,同时还会利用这难得的机会对本部门的未来发展提出新方案,以显示自己的能力和主动性。新官通过他们的工作汇报,不仅可以轻易了解各部门的工作内容和性质,以及未来的发展趋势和思路,而且无需耗时费力,就能明了局部,把握全盘,外行很快就变成内行了;还因为身处全局的高度,站得高看着远,随便说句话都比那些部门负责人显得大气高明,领导的水平和风采一出来,大家不得不心悦诚服。
  第三是最微妙也是最根本的好处,就是通过上述过程来识人用人。事在人为,说事就得说人,而谈论同僚和下属是最能体现一个人的胸怀气度、人情练达程度和为人处事经验优劣的,人品高下也就一目了然。新官甚至可以从他们的语气、表情乃至某个不经意的细微动作来明察秋毫,即便大家对同一个人有褒有贬,但总能得出自己的判断,做到心中有本帐,知人善用就不难了。
  所以,调整人事是上任新官的杀手锏,可以一举多得,何乐而不为呢?
  罗劲应该说是全机关最得天独厚的调整对象了,他无需处心积虑找时机钻营图表现,因为新厅长一到任,办公室就得围着转,而他这个副主任又是干具体事的,每项工作几乎都是表现个人能力的机会,以罗劲的水平和经验,不难博得厅长的好感。他只在一次随意的聊天中让厅长知道,自己办公室副主任位子上干了三年了,想尝试下别的工作,好锻炼提高自己,言下之意是该挪动挪动了,转个正。而这样的要求对年富力强的罗劲来说一点也不过分。
  但这回人事调整不同以往,新厅长决定采取公开竞聘的方式来调整岗位,以示公允,虽然只局限在厅机关范围内,由大家投票打分,但这一来平日人际关系好坏就成了重要筹码。罗劲一贯谦逊低调赢得的良好口碑,使他在竞聘中毫无悬念地跻身法规处处长职位,可谓众望所归,而落败的竟然是觊觎这个位置的另外两名资历声望都不在其下的老处长。
  最闲得无聊的要数李富贵了,行政处副处长是个无关紧要的职位,拿不到台面上来竞聘,没人抢他的饭碗。但按照以往的经验,新厅长上任富贵还是有点想法的,指望能提一提,哪怕提个正处级也好。但他根本挨不上新厅长的边。厅长的家属在本市,既不需要搬家安置打杂买菜,甚至用不着他派车服务,因为厅长带了自己的专职司机过来,完全没他什么事。富贵只能眼睁睁看着大家热闹竞聘,尤其是原来被他吆来喝去的罗劲一下成了正处长,他也只能感叹唏嘘一下,但心里很快就平静了,毕竟年代不同了,他李富贵该知足。他主动跑去向罗劲祝贺,罗劲很谦逊,说:“我们老哥们了,不说那么多,都是靠大家关照的。”
  罗劲说这话时很诚恳,他早把李富贵给他气受的事抛到了脑后,对他只有一种应该礼贤下士的感觉。
  但今天李富贵的表现让罗劲心里很不舒服。奶奶的,老虎不发威,你以为我是病猫啊?几杯酒下肚,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罗劲想想又好笑,到底就是个傻大兵,一点城府都没有,这种人和他计较也太没意思。
  “去哪?”出租司机问。
  罗劲这才想起自己坐的是出租,本来饭后李富贵死缠着要送他们的,没想到王副厅长要自由行动,让富贵自己回去;而罗劲一开始就打算独自开溜的,但王副厅长在,他不好走,只能捱到席终人散。而这过程中,他的手机就一直振动着,他的心也早就飞到那个娇媚可人的叶红身边去了。这女人也真能等,大半个晚上就一直在蓝调咖啡那间雅致的包间等着他,等得让他心痛。要不是这种无聊的应酬,他怎么忍心让那么个美人儿孤单一人在那耗着呢!所以一散席,他就迫不及待地跑了,连招呼都没怎么打,只说有事少陪了,出门时还差点摔一跤。他娘的,不多喝李富贵那杯,哪会这么狼狈,这笔账就记在他头上了。
  “去蓝调咖啡。”他说。
  出租车启动,向蓝调咖啡吧驶去。罗劲感觉到自己离叶红越来越近,他似乎看到了她白皙的面庞、明亮的眼眸、诱人的红唇,嗅到了她身上薰衣草的香味,触摸到了她柔软的腰肢、丰满的臀部,听到了她热烈火辣而又清脆迷人的声音……这一切,简直太美妙了,他醉意朦胧,恍如梦中。
  叶红的出现,对罗劲来说完全是个奇迹。这个奇迹就是,自己梦寐以求多年的那个梦中人居然存在并且终于出现了,她来得那么意外,那么突如其来,那么真切。这个梦中人从罗劲青春期开始就朦胧地浮现在他的脑海里,那时候罗劲刚上大学,满脑子都是梦想,而其中最让他激动的就是这个梦中女人。小时候他听过父亲的劝导:“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这“黄金屋”好理解,“颜如玉”是个什么东西,他不甚了了,直到后来才知道是女人,是个颜如美玉的女人。而对罗劲来说,“黄金屋”远不如“颜如玉”充满诱惑,他发奋学习,积极上进,每一个脚印都是在向她靠近,每靠近一步他都会在脑子里把她细细描摹一遍,每描摹一遍她就清晰一倍。到他大学毕业走向社会时,这个女人已经在他脑海里清晰到了每根发丝,甚至一颦一笑,简直呼之欲出。他向往着拥有她的美好时刻,甚至想,他一踏出校门,就能把她从梦里、从想象中拽出来,变成活生生的爱人,和自己厮守终生。
  但现实却和罗劲开了个很大的玩笑,而且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玩。
  罗劲的毕业分配结果简直就像把他从天堂一下甩到了地狱。本来以他的成绩和表现,完全有希望留在省城,可是留省城的名额却完全不按成绩和表现来定。很多年以后,他才明白其中的奥秘:他没有任何可以留在省城的社会背景。上溯祖宗八代,横看四乡八邻,都是和黄土打交道的人,他们都和这座城市没有任何瓜葛。和省城没关系倒也罢了,市里总能留住吧?可市里偏偏不要人,只能回县里,县里说,新毕业的大学生,去基层锻炼锻炼吧。就这样,他的人生轨迹转了一大圈,又回到了原地,回到了他曾经发誓要离开的那个乡镇,在那里做了个小技术员。罗劲心有不甘,在这里,他的所有梦想都将成为泡影,包括那个日思夜想的梦中人。
  没有别的出路,离开是唯一的选择。
  一次,郝副县长来乡里视察,发现了罗劲这个人才。这小伙子一表人才,而且是正牌本科生,将来前途无量,放在乡下埋没了可惜。郝县长跟乡长多问了几句罗劲的情况,乡长马上就理解了郝县长的意图,然后就找罗劲谈话了。
  “郝县长有个女儿,比你小两岁,在局里做办事员。看得出郝县长很喜欢你。你考虑下,如果和郝县长的女儿谈上了,你也不用天天在这和泥巴打交道了。我可是有心做这个媒的。”乡长关心地说。
  罗劲没见过郝县长的千金,不知道她和那个梦中人是否符合,也就不置可否。如果感觉不错,那当然求之不得。
  可不久罗劲就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困境。有天乡里来了辆吉普车,从车上下来个咋咋呼呼的女孩,年纪不大,架子却不小,连乡长都赶忙上前接驾,其他工作人员就更加敬仰有加了。罗劲看了心里不舒服,什么人啊,比郝县长还张扬!
  乡里在家的干部都陪着女孩吃饭,乡长特意介绍给罗劲这就是郝副县长的千金郝雪,又把罗劲郑重其事地介绍给郝千金。这一来大家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郝雪斜睨着眼睛看了看他,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那目光让罗劲觉得自己就像一只泥猴。他不喜欢这女人,她和那个梦中人差距太远了。他的梦中人应该是个温婉和善、纯洁透明的清丽女孩,有着一双清澈透明的大眼睛,脸上无时不有灿烂的微笑,说话温柔甜美,行止高雅大方。郝千金虽然长得不难看,也说不出有什么太大的缺陷,但罗劲总觉得她身上有什么地方使人不快,别的不说,她那斜睨的目光就让他感到莫名的厌恶和恐惧:居高临下、阴鸷冷漠、深不可测。直觉告诉他,这是一个有着很强控制欲和征服欲、富于心计和城府的霸道女人,加上她张扬的做派,哪个男人找了她,那简直就是个噩梦。
  郝千金和在座的各位干酒,一群男人都让她干翻了,大家无不佩服:到底是县长千金啊,酒量绝对是遗传了的。郝雪很得意,要和罗劲喝。罗劲本来能喝一点,但没给她面子,只说不喝酒,弄得郝雪讪讪的。
  这以后郝千金就经常往乡里跑,每次都有别的借口,但实际上都是冲罗劲来的。罗劲很清楚她的来意,只要一听到她那咋咋呼呼的声音,就赶快躲开了。有时候实在躲不开,就硬着头皮和她点个头,好在人家是县长千金,不至于死缠烂打,和乡长喝顿酒也就走了。
  本来罗劲以为这么不冷不热几次,郝千金就该收敛了,没想到郝雪来得更勤了。后来还让乡长把罗劲找来,一副领导单独谈话的架势。罗劲更加反感,操,你算哪门子领导啊?但乡长叫了,他只能顺从。那郝千金也谈不了什么话,顶多说几句她爸爸怎么怎么,对罗劲印象不错,没话了就让他陪着下跳子棋。罗劲还是很冷淡,可是一来二去,大家都说他在和县长千金谈恋爱,很快就要做县长的乘龙快婿了。罗劲很生气,和好几个同事翻了脸,为此乡长还很很批评了他几次:“你傲什么傲啊?大家都是为你好,羡慕你呢!”又换个口气对他说:“你看你,和县长女儿谈恋爱,很多人做梦都想呢。人家县长和小郝能看中你,还一次一次跑来看你,是你小子的福分,做人要知趣啊,你尾巴还翘到天上去了!”
  “我没和她谈恋爱。她不是我要找的人,你就别操这份心了。”罗劲说,把乡长脸都气紫了。
  这么别别扭扭过了两年后,罗劲终于被郝雪征服了。后来罗劲最后悔的就是自己当时的软弱和屈服,可他又能怎么样呢?两年多的乡间生活已经彻底消磨了他的锐气,他看不到自己的前途和希望,也许自己满腹才华,就一辈子埋没在这黄土泥巴里了,他真不甘心;此外,和县长千金谈恋爱的传闻,让所有女孩都对他敬而远之,好像他命中注定非她莫娶了;最致命的是,他最终不能不屈服于辛辛苦苦供养他上大学的家人。
  罗劲的弟弟在家闲着无事,父亲让他给弟弟弄个招工的指标,说家里就这么个弟弟,父母没别的要求,就指望他把弟弟弄成公家人,毕竟家里就他出息了。罗劲想自己一个乡技术员,这叫什么出息啊?他到哪里弄招工指标去?但看着老父亲一脸的期待,他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罗劲在乡里混了几年,最大的官也就混熟了个乡长。乡长说你这事得找县里,指标都在劳动局捏着呢,能让劳动局放指标的起码也得县长啊。话绕了一圈,又绕到了他最不愿意提到的郝县长身上。
  “郝县长就分管劳动局呢!你不是他的准女婿吗,这还不好办?”乡长说。
  “别把我和他们扯在一起!”罗劲梗着脖子,还是那副执拗的样子。
  “你这人啊,让我怎么说你!”乡长说,“放着这么好的姻缘不谈,说白了就是贱。你想想啊,攀了这门亲,还不是一步登天了?唉,那郝雪可是真喜欢上你了,很多比你条件好的她都不答应,两年了都没找对象,这样痴情的女人难得啊!弄得我都不知道怎么和郝县长交代了。”
  乡长的话让罗劲有了触动,女人专一痴情毕竟是个大优点。想想自己这处境,混得人不是人的,人家还这么看重他,也是难得。不过罗劲还是不愿接受这个和自己理想相差太远的女人。
  也许是乡长透露了信息,郝雪及时出现在罗劲面前:“你弟弟的事,我跟我爸说了,我爸给下面企业打了招呼,你弟弟也不是外人,就安排在氮肥厂吧。我爸可是头一次给人开后门。”
  “……”罗劲说不出话来,不知道是该感激还是该懊恼。不过,老父亲交代的事情总算有了个着落,他想拒绝都开不了口。
  这以后罗劲就顺理成章地和郝雪走完了从普通朋友到夫妻的人生过程,并且有了孩子。他的爱情死了,梦中人成了泡影,他已不再有任何奢望。他成了郝雪颐指气使的奴隶,她的小姐脾气在婚后变本加厉,让他难以忍受。但他把这些当做自己必须付出的代价,这些付出换来的不仅是弟弟的工作,还有自己的升迁:不久后他就调到县局当了办公室主任,还有了一个实实在在的家。
  人生就是这样,有所得必有所失。
  但罗劲觉得自己失去的太多了。那个家在罗劲看来就像个黑暗的牢笼,生活在里面使他感到无比压抑,尤其当他面对郝雪的时候,这种感觉更强烈。他失去了最宝贵的东西,那就是爱情和希望,一个没有幻想和爱情的人就是一具行尸走肉,活着就是一个完成死亡这最终仪式的过程。
  每天罗劲最不愿意的就是下班回家。他害怕听到郝雪男人般的大嗓门,见到她那张阴晴无定的脸,以及面对家中无法预知的随时可能发生的意外状况。下班回家的路并不长,小县城就那么大,几分钟就能到家,而罗劲总是尽可能地磨蹭。对他来说,这段路程总显得漫长而艰难。但他可以磨蹭的时间并不多,如果超过半小时还没到家,那回去后面临的肯定是灾难。
  郝雪已经习惯了给他脸色看,罗劲也习惯了出门看天色、进屋观颜色,如果郝雪那张脸阴云密布,那他就指定没好日子过。最令人难受的是,他根本无从知道她脸上的阴云缘何而来,只能心怀忐忑惶恐不安地胡乱猜测,来来回回对自己这几天的言行进行反思,如果发现了明显的过失还好,可以想办法补救,但更多的时候,他完全找不着原因,只能在无尽的折磨中忍受着煎熬。家成了地狱,就算能暂时逃离,他也只能无望地仰望铅一般灰暗沉重的天空,艰难地呼吸。
  那是罗劲人生过程中最黑暗的一段日子。在郝雪阴冷目光的睥睨下,他感觉自己就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晚上躺在一张床上,他可怜地瑟缩着,身边躺着的那个女人让他感到寒彻骨髓。刚开始出现冷战时,他除了在言语上极尽讨好谄媚之事(毕竟是夫妻啊,顾不得男人的尊严了),还试图通过肌肤之亲来化解矛盾,但很快他就发现这些方式都是徒劳。他的好言好语换来的却是郝雪的不屑和冷嘲热讽,直到耗尽他最后一点尊严;在床上,他的遭遇更惨,他刚把手伸过去接触她的身体,就被她狠狠地甩了回来,每个进攻的动作都会碰到猛烈十倍的抵抗,几次下来,他只好放弃,心灰意冷地萎靡到一旁,以至于后来他怀疑自己患了功能障碍。那时候的罗劲年轻,旺盛的生理需求被阴暗冰冷的心压抑着,犹如厚重冰层覆盖下的涌动的岩浆,让他的身心备受创伤。他无望地躺在一个叫妻子的女人身边,试图通过自慰来调整,但连个意淫的对象都找不到,满脑子只有痛苦和绝望。
  终于他意识到,这是郝雪故意惩罚和折磨他的一种手段,于是他开始反抗。这个女人极端膨胀的自私与控制欲已经远远超出了夫妻间的意气用事,手段几近残忍恶毒。既然这样,罗劲就没必要顾及什么情分和理智了。这是一种对压迫的反抗,一对仇人之间的战争,因为不反抗的结果就是自己的灭亡。罗劲心底的怒火被点燃了,他不再沉默和驯服。
  他把床变成了反击的战场。郝雪被罗劲轻松地击败了,她没料到绵羊一样温顺的罗劲会突然变成一头狮子。罗劲在她猝不及防的情况下把郝雪压在身下,让她动弹不得,想反抗都来不及了。他是有预谋的。当他放下对郝雪夫妻恩爱的幻想,把对方当成一个实施报复的仇人时,立即怒从心起,原本萎靡的肉体和功能立即变得雄纠纠气昂昂了,男人的豪气和威严仿佛幽灵附体那样又回到了他身上。他一把撕扯下郝雪身上的内衣,就像宰杀一只青蛙那样把她剥得赤条条的,然后不容抗拒地占有了她。他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淋漓畅快之感,这种快感更多的源于心头压抑已久的愤怒如火山般地地喷发宣泄,而不仅仅是生理上的释放。
  这招奏效后,他总算找到了一个反击的办法。但郝雪不是省油的灯,想一再得逞就没那么轻而易举了,于是战火从床上蔓延到地下,直至整个家。后来,郝雪来了个绝佳的对付办法,那就是彻底放弃抵抗,木头一样任其摆布。罗劲的征服欲很快丧失了,就如一只雄狮面对一团死肉,怎么也激发不起斗志和豪情来了。他很快又萎靡不振了,回到当初那种行尸走肉的状态。
  理性回归的罗劲冷静下来后,常常陷入一种深深的悲哀中:他觉得自己的行为下作、卑鄙,为自己所不耻。可这一切能怪谁呢?他左思右想,归根结底得怪自己没出息。郝雪之所以如此嚣张地藐视、轻薄自己,还不是因为自己要依附她。要改变自己的命运,只有改变自己的处境,什么时候让她仰仗依附于自己了,那就是他灾难的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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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劲终于等来了这个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他的一份专题材料受到省里的关注,并作为全省工作大会会议材料被转发学习,他所在的县局也因此受到省厅的重视和表彰。恰在这时,省厅厅长来县里考察,罗劲陪同几天,给厅长留下了良好的印象。很快,一份商调函就发到局里,要调罗劲去省厅工作。罗劲一下成了人物,连退居二线的郝雪爸爸郝副县长都引以为荣,说自己当初没看错这个女婿。罗劲终于扬眉吐气,他来不及享受郝雪喜出望外之余恩赐给他的家庭温暖,就赴省厅上任了。
  一年后,在组织和厅长的关怀下,郝雪也调到了省城,被安排在下属单位做财务。一切都被恰到好处地调整过来,罗劲和郝雪的家庭角色错位总算摆正了。
  志得意满的罗劲以为从此可以扬眉吐气了,他的厅长秘书工作也很顺心,两年后就被提拔为办公室副主任,仕途一片光明。人一顺精神就爽,罗劲一扫当年的萎靡和颓废,变得意气风发神采飞扬,难免让女人们心往神驰。罗劲心里得意,但外表张弛有度,温文尔雅。他很明白自己的辉煌人生才刚刚开始,来日方长,也深知越是谦恭越具吸引力。他赢得了省厅上下男女老少的一致好感,大家都看好他不可估量的前程。
  他一天到晚忙忙碌碌,回到家中,即便再晚郝雪也不敢给他脸色看。那时候郝雪刚刚调过来不久,虽然她不是很满意自己的工作,那个下属单位偏远,做财务又必须按时坐班,远不如在县里那份闲差逍遥自在,但也只能委屈自己。以她的学历和水平在省城能有份这样的工作已经很不错了,而且有罗劲在厅里罩着,如果空出个闲职,随时都可以调整。很多官太太不都是这样安置在下属单位吗?这些家属虽然在下属单位领份闲职,但谁也不敢怠慢,万一得罪了,回家吹吹枕边风,就够单位领导受的,甚至连官位也保不住了。虽然郝雪刚调来,因为罗劲的原因,领导对她很客气,所以郝雪再委屈也不会委屈到哪里去。
  郝雪深知这个曾经被自己轻慢的丈夫对自己切身利益的重要性,而且省城比县城大了去了,县里有老爸郝副县长一手遮天,她可以肆无忌惮,但在省城,唯一可以依仗的就只有丈夫罗劲了。自从来到省城,她完全变了个人,在罗劲面前,以往的高声粗嗓早就换成了低声细语,脾气似乎也温顺了很多。每天下班回家,她必须操持大小家务,管教孩子,因为罗劲几乎没时间顾家,即便回来也是往沙发上一坐就不动了。郝雪不敢发作,只能任劳任怨,有时候罗劲很晚回家,看到郝雪还没做晚饭,孩子哇哇喊饿,就冷着脸说没看到孩子饿着吗?正在拖地的郝雪不敢回嘴,只好放下拖了一半的地去做饭。这在县里是不敢想象的,敢给我脸色看,早把你一脚踢出去了!而现在,世界完全颠倒过来了。
  两人床上的那点事也有了很大的改观,罗劲一上床就死猪似的开始呼噜,倒是郝雪变得很主动。郝雪凭着女人的直觉知道罗劲今非昔比,春风得意的罗劲周围潜伏着不少比她手段更狠的女人们,在县里没人可以挑战她,但在省城谁都可以和她叫板。明目张胆的高压手段肯定是不灵了,她只能来软的,调动她本来就贫乏的柔情来控制他,但她体贴的举动不知是过于生硬还是罗劲故意不领情,很多时候都不到位。罗劲甩开她的手,说声累了,继续呼呼大睡,把她凉在一边,理都不理。她不甘心,苦苦思索着对策,毕竟罗劲是她唯一可以依靠的大树了,她无论如何不能失去。
  罗劲对郝雪的冷淡一开始出于无意,有时候是自己确实累了,做秘书是个累差,脑子和腿脚都不能闲着,回到家里还得计划第二天繁杂的公务;有时候觉得和郝雪的关系反正顺了,以后日子就这么过下去,亲热不亲热没什么要紧,就越发意兴阑珊。倒是郝雪的主动让他从奇怪变得警觉,她的亲热举动似乎隐藏着某种企图和心机,这让他厌恶不已。想起过去的那段黑暗日子,他觉得她的用心和手段太明显太可怕了。他只有毫不犹豫地加以拒绝,否则就是中了她的圈套和陷阱。总之,他和郝雪的夫妻关系完全变了味,同床异梦,互相防范,各自满怀心机阴。他不明白这是怎么了。
  后来他总算想明白了,最根本的原因是他们的婚姻没有爱情,而且从她给他弟弟张罗招工开始,就是一场交易。这时候,那个曾经化为泡影的梦中情人又开始在他的脑海里浮现,让他死水一潭的心底里开始春波荡漾。
  不过,这个梦中人直到几年后叶的红出现,才真正从他的脑海里走出来,成为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一部分。
  顺利当上法规处处长后,罗劲才真正感觉到这个位置的分量和好处。当初他不过是希望自己转个正,做个部门一把手,什么处无所谓。原以为法规处也就是务虚,管管政策法律嘛,没什么具体事务,没想到这部门还真不是吃干饭的,很显然厅长是在有意重用他。
  罗劲这个处负责几部国家大法和大大小小近十个地方法规的贯彻执行,以及诸多临时性政策的制定和施行。这些看似干巴巴的条文其实涉及本系统和许多相关部门的实际利益。罗劲本来以为条文就是条文,一切按条文办事,没想到亲自接触后才知道,原来这些条文都是弹性的,回旋余地很大。比如说触犯了某条法律,可“根据情节轻重”处以多少至多少的处罚,情节特别严重的可移交司法机关处理。这其中多少到多少和“情节严重”程度,那就是自己灵活发挥的空间,至于移交司法机关,只要不闹得台面上过不去,都可以从轻处理,这里边的猫腻可大着呢。罗劲一开始没发现这中间的奥妙,还一味责怪下边办事不力,因为法规处下面还有个执法监督大队,这些执法监督检查处罚的具体事务都是由他们负责的,法规处只是归口管理,没想到那些被处罚了的对象都跑到法规处来喊冤说情。罗劲一上任,办公室就被这些人挤满了,一开始他还满腔热枕,一副勤政廉明的作派,但没多久就发现,如果不采取些虚与委蛇的手段,那简直就无法工作下去。
  罗劲恼火之余,先是把执法监督大队队长叫来问情况,很多明明是他职责范围内的事情干嘛要推诿不办。队长老袁五十七八岁,一看就是个办事四平八稳的老好人。他笑眯眯地耐心地等着罗劲发完牢骚,这才不紧不慢地说:“罗处长,你新来乍到,还不了解情况。你说的这些事,职下非不为也,是不能也!”
  罗劲感觉到这家伙在耍滑头,快退休的人了,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干事就是缺少锐气;而且到了这个年纪,什么都不在乎了,难免不把他这晚辈上司放在眼里。他针锋相对地反诘道:“什么不能,是不为吧?怕得罪人?”
  “处长言重了,”老袁还是笑眯眯的,“我都要退休了,还怕什么怕。”
  “那你什么都往我这推?所有处罚决定哪怕一百块钱的罚款都得我签字?”
  “这可不是我决定的,”老袁说,“厅里有文件,你看看吧。”
  罗劲这才感觉到自己有些毛躁了。老袁走后,他赶忙调出文件来看。他依稀记得自己在办公室时,是印发过这样一份文件的,而且还大致清楚发文的背景情况。原来,老袁的前任是个不争气的家伙,他利用手中处罚的权力到处敲诈勒索,一般人撞到他枪口上,认认倒霉也就罢了,没想到偏偏撞上个不信邪的。那人越不买账,这前任就越往死里整,没想到恰恰中了别人挖好的陷阱。后来省纪委派人来彻查,把前任差点弄进局子里。厅里被责成整改,为吸取教训防微杜渐,不让类似的情况再度发生,特意下发了一系列文件,其中就有关于处罚权限收归法规处监督的内容。罗劲只记得有这个文件,但具体规定到什么程度忘了,等找到文件一看,原来罚款以上的处罚都得由法规处批准。既然文件是这么规定的,罗劲只能怪自己官僚。他把老袁叫来道歉,说是自己弄错了,有文件还是按文件办吧。
  但这一来麻烦没减少,罗劲不得不采取非常手段。
  罗劲发现,很多人一当官(哪怕是个芝麻小官)就爱摆个官架子,除了自身的素质外,其实大多数都是被逼出来的。罗劲也曾为他们不耻,一个屁大的官就拿腔拿调打官腔,走路都开始外八字,有必要吗?等自己坐上这个位置,他才感到太有必要了,不仅必要,而且别无选择。
  那些前来喊冤说情的人一开始见罗劲客气好说话,就天天不厌其烦地来缠。每天他前脚一进办公室,这些人就后脚跟进来。罗劲发现这些人大都是些市井无赖,有的为了几百元的罚款不依不饶,你一客气他反而更来劲;而有的则是想和他拉关系套近乎,以后再有什么事好说话。罗劲觉得可笑,我一个处长就是被你们糊弄的?这么一想,官威就出来了,那帮家伙突然发现罗劲变了个人,他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官架子说:“你们如果有异议,可以申请行政仲裁,或去法院起诉,我的意见是对你们处罚太轻,建议重新查处!”
  果然吓退了一大帮人。接着罗劲就玩起了消失,那些无赖们见罗处长天天开会,这才发现原来罗处长不是那么好找的,就知难而退了。但罗劲已经养成了不去办公室的习惯,除了例行办公开会的日子,几乎不在办公室露面。这一来,罗劲就变得更加神秘莫测,无形中给大家一种能见上面都很不容易的印象,连同僚们都觉得罗处长很忙。
  事实上罗处长确实也没闲着。罗劲发现,那些需要谨慎对待的对象其实都不用亲自来办公室的,他们会通过各种渠道得到他的手机号码,然后介绍是什么领导熟人介绍来的,以老熟人的亲热语调约他见面,而这过程闭口不谈有什么事要求他帮忙。罗劲一般不敢怠慢,都会按时赴约,如果遇到时间排不过来,就会另约时间,这样一来他每天都有忙不完的约会,有时甚至排到十天半月以后了。这些约会都是以赴宴为主要内容的,酒至半酣,主人才会趁着大家兴致高涨时悄悄地提一句要办的事,那轻描淡写口气似乎在证明:那么点小事情,办不办不重要,重要的是哥们有缘相聚,情意重于一切。如果没什么大问题,罗劲一般都会看在酒桌上情深意浓的份上给通融掉;如果事情大到台面上过不去的程度,就只能尽可能地补救,而对方也会感激不尽,领他的情。罗劲知道,这些人都是来头不小背景深厚的,帮了别人也就是给自己铺了一条阳关大道,而这过程,自己的官职和手中的权力应当拿捏得恰到好处,既不能让人看轻,也不能太过傲慢。不过,罗劲对那些大话哄哄藐视一切的家伙也会不冷不热敷衍几次,直到那家伙没脾气了,把他这个官当回事了,他才给点好脸色。
  酒宴上真真假假的朋友和情谊见多了,罗劲难免有些厌倦。这么应酬来应酬去,自己不过是别人利用的工具,被人看重的不过是手中那点权力。正当他觉得没什么意思的时候,一次看上去更没意思的公务活动改变了他的生活。
  年初《月城晨报》召开了一次广告客户恳谈会,罗劲作为特邀嘉宾出席。考虑到媒体宣传的重要,罗劲亲自赴会。这其实就是媒体、广告客户和监管部门三方联谊会,让猫和老鼠混个脸熟,联络感情,减少麻烦。罗劲和工商、卫生监督、质监、物价等部门的一把手作为特邀嘉宾无疑成了逢迎追捧的对象,大家都争先恐后来套近乎。罗劲很讨厌这种场合,但又无法脱身,到中午聚餐时,又一窝蜂上来敬酒,简直就是灾难。正当罗劲左右为难的时候,大会的主持人、晨报广告部主任叶红过来给他解了围。
  其实从走进会场开始,罗劲就完全被这个女人吸引了。她三十来岁,高挑的身材犹如风摆杨柳,纤美的腰肢随着轻盈的步态扭动着,万千风情荡人心魄;白皙娇媚的脸庞上,洋溢着成熟女人恰到好处的微笑,一双丹凤眼妖媚迷人,勾魂摄魄。她一袭红裳,脖子上冉冉飘着一抹素色纱巾,仪态万方地走过来迎接罗劲。四目相对的瞬间,罗劲感到一股电流从身上闪过;当握住她伸过来的纤纤素手时,他感到被一股更强劲的电流再次击中,让他全身发软,难以自持。
  “欢迎罗处长光临,我叫叶红。”她柔声说,让罗劲握着自己的手,直到他意识到自己失态,将她放开。
  会议是叶红主持的,气氛很热烈,现场的人们显然被这位风姿绰约的女人完全调动起来了,尤其是男人们,一个个都如痴如醉。这些人之间关系很微妙,报社靠客户掏钱养活,客户被监管部门管着,而监管部门又靠媒体鼓吹宣传,一物降一物,彼此共存共荣,又相互制约。能把大家啮合到一起,密切关系,也只有叶红这样的人才具备相应的组织能力和号召力。罗劲的目光随着叶红的一举一动跳跃着,心旌随之摇动,一种梦幻般熟悉的亲切感油然而生。他觉得自己和她似曾相识,不,简直是神交已久。可是,怎么可能呢,他们确实是初次相识。
  一个影像从罗劲大脑深处蹦出来,和他眼前这个女人完美地融合到了一起。梦中人!罗劲恍然大悟,原来她一直就在他的大脑里,虽然他早就因为绝望把她遗忘了,但她不仅存在,最终还活生生地出现在他的眼前。他觉得很神奇,原来自己凭空幻想的梦中人一直真实地存在着,只是命运让你无缘与之相会,而当你被她捉弄得完全绝望时,她又奇迹般出现了。
  整个上午罗劲都像陷在梦境中,最后他确信,叶红就是他曾经朝思暮想的梦中人,而且这并不是他的一厢情愿。他能感觉到,叶红也在关注着他,从她那异样的眼神里,有着和他由来已久的默契。午餐时她过来把那些给罗劲敬酒的人挡住了,说:“罗处长的酒就由我代喝了,他不能喝。”言语中似乎和罗劲相知已久,连罗劲都很奇怪,自己其实是能喝的,她干嘛要这么护着他。也许她已经从罗劲厌恶的表情里看出他的不情愿了,而只有用心才能这么无微不至。她一连和那些人干了很多杯,连罗劲都有些于心不忍了。把那些人击退后,她回过头脉脉含情地看着罗劲:
  “为我们相识,干一杯吧?”
  “好。谢谢你。”
  “虽然初次见面,但我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真奇怪呢。”叶红说,“真是幸运。”
  “我也是……”
  他们碰了杯,一口把酒干了。罗劲觉得那酒的味道香甜无比。
  两人惊人的默契让罗劲和叶红对他们的前世因缘深信不疑,就在会后两天,罗劲心猿意马无心公务,拿起电话正要给叶红拨号时,电话刚好响了。一看来电显示,居然是叶红。
  “罗大处长,还记得我吗?”叶红娇声说。
  “是叶主任,”罗劲且惊且喜,“我正要拨你的电话呢!”
  “骗人,哪有这么巧?”
  “我都不信呢,真是心有灵犀,”罗劲辩解着,“我刚拿起电话,你就……”
  “好,好,我信,”叶红的声音越发甜美,“看来罗处长心中有小女子啊。”
  罗劲感到脸上发热,肯定红了,幸好是电话,要是面对面,还真不好意思。怎么会这样呢?他罗劲见过的女人不少,暗送秋波的不乏其人,但他从来不动心,脸皮厚得都没知觉了。这几天他推掉了所有的应酬,连去青竹湖打高尔夫都没去,这可是最近他最喜欢的消遣,因为脑子里总是萦绕着一个女人的倩影,只要她一出现就会让他耳热心跳。而现在,这个秘密居然被叶红看破了。
  “……”他嗫嚅着,“你这么个大美女,哪个男人见了不动心啊?”
  “只要你罗处长动心我就满足了,”叶红说,“别人我可不在乎。”
  “那你心中有没有我啊?”罗劲半开玩笑地反击。
  “没良心,”叶红说,“这是我打给你电话呢!”
  两人调侃半天,罗劲说:“找我有事吗?”
  “没事,也有事。怕你不答应呢。”
  “你叶主任的事,我肯定答应,”罗劲说,“我还真想找机会跟你献殷勤呢!”
  这是实话。罗劲这几天正想找个理由见叶红,要是她真有什么事,他肯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
  “别叫我叶主任,我这主任不是官,和你不一样,就叫我叶红吧。唉,这几天心情郁闷,正好五一放假了,想出去散散心,一个人又没意思,不知道罗处长有没有时间?“
  “你是想我作陪?荣幸之至。就是再没时间我也要奉陪啊!”
  五一假期,罗劲和叶红去了邻省的月亮山。本来假期早有安排的,老婆郝雪打算叫他一起回老家看父母,她早就叫了县里的车来接。郝雪感到自己和罗劲的婚姻已经到了危险的边缘,他们已经相互冷落很久了,而她已经找不到别的办法来挽救。他们很久没有夫妻生活,罗劲自从当了处长,大多数时间不见踪影,打电话一问都说有事在身,具体问是什么事,罗劲总显得不耐烦,只说是公务,就把电话挂了。郝雪也见过当县长的爸爸忙,也不好多问,后来干脆不打电话,但心里却越来越发虚。有时候罗劲半夜三更回来,见她睡了,洗洗就去另一张床上睡,有时干脆对她视若无睹。其实郝雪多数时候都没睡着,罗劲不回来她心里就不踏实。有次她故意把另外那张床拆洗了,想逼他上床来,但罗劲在客厅沙发上呼呼大睡,就是不上她的圈套。
  随着罗劲越来越冷淡,她狐疑满腹,一个男人长时间不碰老婆,肯定是在外面有女人了。她越想越觉得问题严重,但又毫无证据,她了解的情况确实是在外边应酬,还没发现有外遇的迹象。
  回家看父母是她想到的最好的弥合夫妻关系的办法,他们已经很久没回小县城了,罗劲似乎来到省城后就没打算再回去,每次只要郝雪提出回家,他总会找种种理由搪塞。她知道罗劲不喜欢见到自己的家人,但这回是他父亲身体不好,郝雪提出回家看他父亲,理由很充分。罗劲同意了,五一节有假期,正好回家。
  郝雪对这次回家省亲做了周密的安排,但临行前两天,罗劲突然说有事不回了。郝雪有种被愚弄的感觉,火气一下爆发了。
  “我就不信你连国家公休假期都会有公务!”郝雪压抑得太久了,她叉着腰,扯着男人一样的大嗓门吼着,“罗劲,你不要以为当了个小**处长,就猪鼻子插葱装大象了!你是个什么货色,有几斤几两我还不知道?当初你在乡里玩泥巴,不是我爸,你能混出来吗?现在你人模狗样了,就把老娘不当人了是不?我告诉你,今天你要不把你那屁事说清楚了,我就和你没完!”
  罗劲原本以为像往常一样糊弄一下就过去了,没料到郝雪会突然河东狮吼,和他较起真来,一下就发懵了。“是有事嘛,”他要真撒起谎来难免心虚,语气也变得不自然,“部、部里的领导要来玩几天,我要作、作陪嘛。”
  “哄鬼啊,部里领导不休假?”郝雪说,“我倒要看是哪个部里的领导,还是哪个狐狸精!想骗我,没那么容易!”
  “部里的领导你有什么权利知道?”罗劲不能就这么被她制住了,想想原来窝囊的日子火气就上来了,他一拍桌子吼道,“我工作上的事你也干涉,你脑子进水了!”
  “我脑子就进水了,我受够了!”郝雪将手里正在洗的茶杯砸在地上,“这个家从来就不像个家,你在外面搞狐狸精,让我整天在家守活寡!我告诉你罗劲,你想这样折磨死我,没那么容易,看谁先整死谁!”
  罗劲沉默了,虽然这个家已经死水一潭,让他感受不到半点温暖,但他还没想过要把这个名存实亡的婚姻毁掉,只希望维持个形式,能让自己平静点。
  “怎么啦,心虚了?”郝雪见他不说话,干脆将茶杯一个一个往地上砸,砸一个说一句,“我早知道你心里有鬼,告诉你,你那点鬼逃不过我的眼睛。从今往后,我不会再顾着你,我小市民一个,天天跟你闹,你罗处长的脸面比我大,看你死要面子去!”
  看来郝雪真是不依不饶了,砸完茶杯,她又搬出一叠碗来。邻居们都被惊动了,有的好心敲门进来探问,让罗劲的面子真有些挂不住。他知道只要自己不妥协,郝雪就不会收场,而妥协的结果就意味着和叶红的约会泡汤。想起叶红,他心头颤颤地一热,眼前这个女人和她一比,简直就是市井泼妇和仙女的区别,他越发不想放弃那即将到来的激情与浪漫。他想起这么多年和郝雪惨不忍睹的婚姻生活,觉得太不值了,而能与自己的梦中人温存片刻,就是死了也值。
  “你闹吧,不过了拉倒!”他心一横,拿起自己的公文包摔门而出,把郝雪的哭闹声和碗碟刺耳的碎裂声抛在身后。
回复时间: 17:31
  罗劲终于等来了这个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他的一份专题材料受到省里的关注,并作为全省工作大会会议材料被转发学习,他所在的县局也因此受到省厅的重视和表彰。恰在这时,省厅厅长来县里考察,罗劲陪同几天,给厅长留下了良好的印象。很快,一份商调函就发到局里,要调罗劲去省厅工作。罗劲一下成了人物,连退居二线的郝雪爸爸郝副县长都引以为荣,说自己当初没看错这个女婿。罗劲终于扬眉吐气,他来不及享受郝雪喜出望外之余恩赐给他的家庭温暖,就赴省厅上任了。
  一年后,在组织和厅长的关怀下,郝雪也调到了省城,被安排在下属单位做财务。一切都被恰到好处地调整过来,罗劲和郝雪的家庭角色错位总算摆正了。
  志得意满的罗劲以为从此可以扬眉吐气了,他的厅长秘书工作也很顺心,两年后就被提拔为办公室副主任,仕途一片光明。人一顺精神就爽,罗劲一扫当年的萎靡和颓废,变得意气风发神采飞扬,难免让女人们心往神驰。罗劲心里得意,但外表张弛有度,温文尔雅。他很明白自己的辉煌人生才刚刚开始,来日方长,也深知越是谦恭越具吸引力。他赢得了省厅上下男女老少的一致好感,大家都看好他不可估量的前程。
  他一天到晚忙忙碌碌,回到家中,即便再晚郝雪也不敢给他脸色看。那时候郝雪刚刚调过来不久,虽然她不是很满意自己的工作,那个下属单位偏远,做财务又必须按时坐班,远不如在县里那份闲差逍遥自在,但也只能委屈自己。以她的学历和水平在省城能有份这样的工作已经很不错了,而且有罗劲在厅里罩着,如果空出个闲职,随时都可以调整。很多官太太不都是这样安置在下属单位吗?这些家属虽然在下属单位领份闲职,但谁也不敢怠慢,万一得罪了,回家吹吹枕边风,就够单位领导受的,甚至连官位也保不住了。虽然郝雪刚调来,因为罗劲的原因,领导对她很客气,所以郝雪再委屈也不会委屈到哪里去。
  郝雪深知这个曾经被自己轻慢的丈夫对自己切身利益的重要性,而且省城比县城大了去了,县里有老爸郝副县长一手遮天,她可以肆无忌惮,但在省城,唯一可以依仗的就只有丈夫罗劲了。自从来到省城,她完全变了个人,在罗劲面前,以往的高声粗嗓早就换成了低声细语,脾气似乎也温顺了很多。每天下班回家,她必须操持大小家务,管教孩子,因为罗劲几乎没时间顾家,即便回来也是往沙发上一坐就不动了。郝雪不敢发作,只能任劳任怨,有时候罗劲很晚回家,看到郝雪还没做晚饭,孩子哇哇喊饿,就冷着脸说没看到孩子饿着吗?正在拖地的郝雪不敢回嘴,只好放下拖了一半的地去做饭。这在县里是不敢想象的,敢给我脸色看,早把你一脚踢出去了!而现在,世界完全颠倒过来了。
  两人床上的那点事也有了很大的改观,罗劲一上床就死猪似的开始呼噜,倒是郝雪变得很主动。郝雪凭着女人的直觉知道罗劲今非昔比,春风得意的罗劲周围潜伏着不少比她手段更狠的女人们,在县里没人可以挑战她,但在省城谁都可以和她叫板。明目张胆的高压手段肯定是不灵了,她只能来软的,调动她本来就贫乏的柔情来控制他,但她体贴的举动不知是过于生硬还是罗劲故意不领情,很多时候都不到位。罗劲甩开她的手,说声累了,继续呼呼大睡,把她凉在一边,理都不理。她不甘心,苦苦思索着对策,毕竟罗劲是她唯一可以依靠的大树了,她无论如何不能失去。
  罗劲对郝雪的冷淡一开始出于无意,有时候是自己确实累了,做秘书是个累差,脑子和腿脚都不能闲着,回到家里还得计划第二天繁杂的公务;有时候觉得和郝雪的关系反正顺了,以后日子就这么过下去,亲热不亲热没什么要紧,就越发意兴阑珊。倒是郝雪的主动让他从奇怪变得警觉,她的亲热举动似乎隐藏着某种企图和心机,这让他厌恶不已。想起过去的那段黑暗日子,他觉得她的用心和手段太明显太可怕了。他只有毫不犹豫地加以拒绝,否则就是中了她的圈套和陷阱。总之,他和郝雪的夫妻关系完全变了味,同床异梦,互相防范,各自满怀心机阴。他不明白这是怎么了。
  后来他总算想明白了,最根本的原因是他们的婚姻没有爱情,而且从她给他弟弟张罗招工开始,就是一场交易。这时候,那个曾经化为泡影的梦中情人又开始在他的脑海里浮现,让他死水一潭的心底里开始春波荡漾。
  不过,这个梦中人直到几年后叶的红出现,才真正从他的脑海里走出来,成为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一部分。
  顺利当上法规处处长后,罗劲才真正感觉到这个位置的分量和好处。当初他不过是希望自己转个正,做个部门一把手,什么处无所谓。原以为法规处也就是务虚,管管政策法律嘛,没什么具体事务,没想到这部门还真不是吃干饭的,很显然厅长是在有意重用他。
  罗劲这个处负责几部国家大法和大大小小近十个地方法规的贯彻执行,以及诸多临时性政策的制定和施行。这些看似干巴巴的条文其实涉及本系统和许多相关部门的实际利益。罗劲本来以为条文就是条文,一切按条文办事,没想到亲自接触后才知道,原来这些条文都是弹性的,回旋余地很大。比如说触犯了某条法律,可“根据情节轻重”处以多少至多少的处罚,情节特别严重的可移交司法机关处理。这其中多少到多少和“情节严重”程度,那就是自己灵活发挥的空间,至于移交司法机关,只要不闹得台面上过不去,都可以从轻处理,这里边的猫腻可大着呢。罗劲一开始没发现这中间的奥妙,还一味责怪下边办事不力,因为法规处下面还有个执法监督大队,这些执法监督检查处罚的具体事务都是由他们负责的,法规处只是归口管理,没想到那些被处罚了的对象都跑到法规处来喊冤说情。罗劲一上任,办公室就被这些人挤满了,一开始他还满腔热枕,一副勤政廉明的作派,但没多久就发现,如果不采取些虚与委蛇的手段,那简直就无法工作下去。
  罗劲恼火之余,先是把执法监督大队队长叫来问情况,很多明明是他职责范围内的事情干嘛要推诿不办。队长老袁五十七八岁,一看就是个办事四平八稳的老好人。他笑眯眯地耐心地等着罗劲发完牢骚,这才不紧不慢地说:“罗处长,你新来乍到,还不了解情况。你说的这些事,职下非不为也,是不能也!”
  罗劲感觉到这家伙在耍滑头,快退休的人了,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干事就是缺少锐气;而且到了这个年纪,什么都不在乎了,难免不把他这晚辈上司放在眼里。他针锋相对地反诘道:“什么不能,是不为吧?怕得罪人?”
  “处长言重了,”老袁还是笑眯眯的,“我都要退休了,还怕什么怕。”
  “那你什么都往我这推?所有处罚决定哪怕一百块钱的罚款都得我签字?”
  “这可不是我决定的,”老袁说,“厅里有文件,你看看吧。”
  罗劲这才感觉到自己有些毛躁了。老袁走后,他赶忙调出文件来看。他依稀记得自己在办公室时,是印发过这样一份文件的,而且还大致清楚发文的背景情况。原来,老袁的前任是个不争气的家伙,他利用手中处罚的权力到处敲诈勒索,一般人撞到他枪口上,认认倒霉也就罢了,没想到偏偏撞上个不信邪的。那人越不买账,这前任就越往死里整,没想到恰恰中了别人挖好的陷阱。后来省纪委派人来彻查,把前任差点弄进局子里。厅里被责成整改,为吸取教训防微杜渐,不让类似的情况再度发生,特意下发了一系列文件,其中就有关于处罚权限收归法规处监督的内容。罗劲只记得有这个文件,但具体规定到什么程度忘了,等找到文件一看,原来罚款以上的处罚都得由法规处批准。既然文件是这么规定的,罗劲只能怪自己官僚。他把老袁叫来道歉,说是自己弄错了,有文件还是按文件办吧。
  但这一来麻烦没减少,罗劲不得不采取非常手段。
  罗劲发现,很多人一当官(哪怕是个芝麻小官)就爱摆个官架子,除了自身的素质外,其实大多数都是被逼出来的。罗劲也曾为他们不耻,一个屁大的官就拿腔拿调打官腔,走路都开始外八字,有必要吗?等自己坐上这个位置,他才感到太有必要了,不仅必要,而且别无选择。
  那些前来喊冤说情的人一开始见罗劲客气好说话,就天天不厌其烦地来缠。每天他前脚一进办公室,这些人就后脚跟进来。罗劲发现这些人大都是些市井无赖,有的为了几百元的罚款不依不饶,你一客气他反而更来劲;而有的则是想和他拉关系套近乎,以后再有什么事好说话。罗劲觉得可笑,我一个处长就是被你们糊弄的?这么一想,官威就出来了,那帮家伙突然发现罗劲变了个人,他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官架子说:“你们如果有异议,可以申请行政仲裁,或去法院起诉,我的意见是对你们处罚太轻,建议重新查处!”
  果然吓退了一大帮人。接着罗劲就玩起了消失,那些无赖们见罗处长天天开会,这才发现原来罗处长不是那么好找的,就知难而退了。但罗劲已经养成了不去办公室的习惯,除了例行办公开会的日子,几乎不在办公室露面。这一来,罗劲就变得更加神秘莫测,无形中给大家一种能见上面都很不容易的印象,连同僚们都觉得罗处长很忙。
  事实上罗处长确实也没闲着。罗劲发现,那些需要谨慎对待的对象其实都不用亲自来办公室的,他们会通过各种渠道得到他的手机号码,然后介绍是什么领导熟人介绍来的,以老熟人的亲热语调约他见面,而这过程闭口不谈有什么事要求他帮忙。罗劲一般不敢怠慢,都会按时赴约,如果遇到时间排不过来,就会另约时间,这样一来他每天都有忙不完的约会,有时甚至排到十天半月以后了。这些约会都是以赴宴为主要内容的,酒至半酣,主人才会趁着大家兴致高涨时悄悄地提一句要办的事,那轻描淡写口气似乎在证明:那么点小事情,办不办不重要,重要的是哥们有缘相聚,情意重于一切。如果没什么大问题,罗劲一般都会看在酒桌上情深意浓的份上给通融掉;如果事情大到台面上过不去的程度,就只能尽可能地补救,而对方也会感激不尽,领他的情。罗劲知道,这些人都是来头不小背景深厚的,帮了别人也就是给自己铺了一条阳关大道,而这过程,自己的官职和手中的权力应当拿捏得恰到好处,既不能让人看轻,也不能太过傲慢。不过,罗劲对那些大话哄哄藐视一切的家伙也会不冷不热敷衍几次,直到那家伙没脾气了,把他这个官当回事了,他才给点好脸色。
  酒宴上真真假假的朋友和情谊见多了,罗劲难免有些厌倦。这么应酬来应酬去,自己不过是别人利用的工具,被人看重的不过是手中那点权力。正当他觉得没什么意思的时候,一次看上去更没意思的公务活动改变了他的生活。
  年初《月城晨报》召开了一次广告客户恳谈会,罗劲作为特邀嘉宾出席。考虑到媒体宣传的重要,罗劲亲自赴会。这其实就是媒体、广告客户和监管部门三方联谊会,让猫和老鼠混个脸熟,联络感情,减少麻烦。罗劲和工商、卫生监督、质监、物价等部门的一把手作为特邀嘉宾无疑成了逢迎追捧的对象,大家都争先恐后来套近乎。罗劲很讨厌这种场合,但又无法脱身,到中午聚餐时,又一窝蜂上来敬酒,简直就是灾难。正当罗劲左右为难的时候,大会的主持人、晨报广告部主任叶红过来给他解了围。
  其实从走进会场开始,罗劲就完全被这个女人吸引了。她三十来岁,高挑的身材犹如风摆杨柳,纤美的腰肢随着轻盈的步态扭动着,万千风情荡人心魄;白皙娇媚的脸庞上,洋溢着成熟女人恰到好处的微笑,一双丹凤眼妖媚迷人,勾魂摄魄。她一袭红裳,脖子上冉冉飘着一抹素色纱巾,仪态万方地走过来迎接罗劲。四目相对的瞬间,罗劲感到一股电流从身上闪过;当握住她伸过来的纤纤素手时,他感到被一股更强劲的电流再次击中,让他全身发软,难以自持。
  “欢迎罗处长光临,我叫叶红。”她柔声说,让罗劲握着自己的手,直到他意识到自己失态,将她放开。
  会议是叶红主持的,气氛很热烈,现场的人们显然被这位风姿绰约的女人完全调动起来了,尤其是男人们,一个个都如痴如醉。这些人之间关系很微妙,报社靠客户掏钱养活,客户被监管部门管着,而监管部门又靠媒体鼓吹宣传,一物降一物,彼此共存共荣,又相互制约。能把大家啮合到一起,密切关系,也只有叶红这样的人才具备相应的组织能力和号召力。罗劲的目光随着叶红的一举一动跳跃着,心旌随之摇动,一种梦幻般熟悉的亲切感油然而生。他觉得自己和她似曾相识,不,简直是神交已久。可是,怎么可能呢,他们确实是初次相识。
  一个影像从罗劲大脑深处蹦出来,和他眼前这个女人完美地融合到了一起。梦中人!罗劲恍然大悟,原来她一直就在他的大脑里,虽然他早就因为绝望把她遗忘了,但她不仅存在,最终还活生生地出现在他的眼前。他觉得很神奇,原来自己凭空幻想的梦中人一直真实地存在着,只是命运让你无缘与之相会,而当你被她捉弄得完全绝望时,她又奇迹般出现了。
  整个上午罗劲都像陷在梦境中,最后他确信,叶红就是他曾经朝思暮想的梦中人,而且这并不是他的一厢情愿。他能感觉到,叶红也在关注着他,从她那异样的眼神里,有着和他由来已久的默契。午餐时她过来把那些给罗劲敬酒的人挡住了,说:“罗处长的酒就由我代喝了,他不能喝。”言语中似乎和罗劲相知已久,连罗劲都很奇怪,自己其实是能喝的,她干嘛要这么护着他。也许她已经从罗劲厌恶的表情里看出他的不情愿了,而只有用心才能这么无微不至。她一连和那些人干了很多杯,连罗劲都有些于心不忍了。把那些人击退后,她回过头脉脉含情地看着罗劲:
  “为我们相识,干一杯吧?”
  “好。谢谢你。”
  “虽然初次见面,但我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真奇怪呢。”叶红说,“真是幸运。”
  “我也是……”
  他们碰了杯,一口把酒干了。罗劲觉得那酒的味道香甜无比。
  两人惊人的默契让罗劲和叶红对他们的前世因缘深信不疑,就在会后两天,罗劲心猿意马无心公务,拿起电话正要给叶红拨号时,电话刚好响了。一看来电显示,居然是叶红。
  “罗大处长,还记得我吗?”叶红娇声说。
  “是叶主任,”罗劲且惊且喜,“我正要拨你的电话呢!”
  “骗人,哪有这么巧?”
  “我都不信呢,真是心有灵犀,”罗劲辩解着,“我刚拿起电话,你就……”
  “好,好,我信,”叶红的声音越发甜美,“看来罗处长心中有小女子啊。”
  罗劲感到脸上发热,肯定红了,幸好是电话,要是面对面,还真不好意思。怎么会这样呢?他罗劲见过的女人不少,暗送秋波的不乏其人,但他从来不动心,脸皮厚得都没知觉了。这几天他推掉了所有的应酬,连去青竹湖打高尔夫都没去,这可是最近他最喜欢的消遣,因为脑子里总是萦绕着一个女人的倩影,只要她一出现就会让他耳热心跳。而现在,这个秘密居然被叶红看破了。
  “……”他嗫嚅着,“你这么个大美女,哪个男人见了不动心啊?”
  “只要你罗处长动心我就满足了,”叶红说,“别人我可不在乎。”
  “那你心中有没有我啊?”罗劲半开玩笑地反击。
  “没良心,”叶红说,“这是我打给你电话呢!”
  两人调侃半天,罗劲说:“找我有事吗?”
  “没事,也有事。怕你不答应呢。”
  “你叶主任的事,我肯定答应,”罗劲说,“我还真想找机会跟你献殷勤呢!”
  这是实话。罗劲这几天正想找个理由见叶红,要是她真有什么事,他肯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
  “别叫我叶主任,我这主任不是官,和你不一样,就叫我叶红吧。唉,这几天心情郁闷,正好五一放假了,想出去散散心,一个人又没意思,不知道罗处长有没有时间?“
  “你是想我作陪?荣幸之至。就是再没时间我也要奉陪啊!”
  五一假期,罗劲和叶红去了邻省的月亮山。本来假期早有安排的,老婆郝雪打算叫他一起回老家看父母,她早就叫了县里的车来接。郝雪感到自己和罗劲的婚姻已经到了危险的边缘,他们已经相互冷落很久了,而她已经找不到别的办法来挽救。他们很久没有夫妻生活,罗劲自从当了处长,大多数时间不见踪影,打电话一问都说有事在身,具体问是什么事,罗劲总显得不耐烦,只说是公务,就把电话挂了。郝雪也见过当县长的爸爸忙,也不好多问,后来干脆不打电话,但心里却越来越发虚。有时候罗劲半夜三更回来,见她睡了,洗洗就去另一张床上睡,有时干脆对她视若无睹。其实郝雪多数时候都没睡着,罗劲不回来她心里就不踏实。有次她故意把另外那张床拆洗了,想逼他上床来,但罗劲在客厅沙发上呼呼大睡,就是不上她的圈套。
  随着罗劲越来越冷淡,她狐疑满腹,一个男人长时间不碰老婆,肯定是在外面有女人了。她越想越觉得问题严重,但又毫无证据,她了解的情况确实是在外边应酬,还没发现有外遇的迹象。
  回家看父母是她想到的最好的弥合夫妻关系的办法,他们已经很久没回小县城了,罗劲似乎来到省城后就没打算再回去,每次只要郝雪提出回家,他总会找种种理由搪塞。她知道罗劲不喜欢见到自己的家人,但这回是他父亲身体不好,郝雪提出回家看他父亲,理由很充分。罗劲同意了,五一节有假期,正好回家。
  郝雪对这次回家省亲做了周密的安排,但临行前两天,罗劲突然说有事不回了。郝雪有种被愚弄的感觉,火气一下爆发了。
  “我就不信你连国家公休假期都会有公务!”郝雪压抑得太久了,她叉着腰,扯着男人一样的大嗓门吼着,“罗劲,你不要以为当了个小**处长,就猪鼻子插葱装大象了!你是个什么货色,有几斤几两我还不知道?当初你在乡里玩泥巴,不是我爸,你能混出来吗?现在你人模狗样了,就把老娘不当人了是不?我告诉你,今天你要不把你那屁事说清楚了,我就和你没完!”
  罗劲原本以为像往常一样糊弄一下就过去了,没料到郝雪会突然河东狮吼,和他较起真来,一下就发懵了。“是有事嘛,”他要真撒起谎来难免心虚,语气也变得不自然,“部、部里的领导要来玩几天,我要作、作陪嘛。”
  “哄鬼啊,部里领导不休假?”郝雪说,“我倒要看是哪个部里的领导,还是哪个狐狸精!想骗我,没那么容易!”
  “部里的领导你有什么权利知道?”罗劲不能就这么被她制住了,想想原来窝囊的日子火气就上来了,他一拍桌子吼道,“我工作上的事你也干涉,你脑子进水了!”
  “我脑子就进水了,我受够了!”郝雪将手里正在洗的茶杯砸在地上,“这个家从来就不像个家,你在外面搞狐狸精,让我整天在家守活寡!我告诉你罗劲,你想这样折磨死我,没那么容易,看谁先整死谁!”
  罗劲沉默了,虽然这个家已经死水一潭,让他感受不到半点温暖,但他还没想过要把这个名存实亡的婚姻毁掉,只希望维持个形式,能让自己平静点。
  “怎么啦,心虚了?”郝雪见他不说话,干脆将茶杯一个一个往地上砸,砸一个说一句,“我早知道你心里有鬼,告诉你,你那点鬼逃不过我的眼睛。从今往后,我不会再顾着你,我小市民一个,天天跟你闹,你罗处长的脸面比我大,看你死要面子去!”
  看来郝雪真是不依不饶了,砸完茶杯,她又搬出一叠碗来。邻居们都被惊动了,有的好心敲门进来探问,让罗劲的面子真有些挂不住。他知道只要自己不妥协,郝雪就不会收场,而妥协的结果就意味着和叶红的约会泡汤。想起叶红,他心头颤颤地一热,眼前这个女人和她一比,简直就是市井泼妇和仙女的区别,他越发不想放弃那即将到来的激情与浪漫。他想起这么多年和郝雪惨不忍睹的婚姻生活,觉得太不值了,而能与自己的梦中人温存片刻,就是死了也值。
  “你闹吧,不过了拉倒!”他心一横,拿起自己的公文包摔门而出,把郝雪的哭闹声和碗碟刺耳的碎裂声抛在身后。
回复时间: 17:31
  直到和叶红见面,罗劲脸色还是灰暗的。叶红开着一辆借来的猎豹吉普车,车的后座上堆满了户外用品,其中包括一个大号的露天帐篷。她一身户外装扮,与前次见到的红妆素裹的她判若两人,显得英姿飒爽。罗劲更觉得这个女人不可思议,集刚柔于一身,品味高雅内涵丰富,让人回味无穷,哪像郝雪,一眼看穿了就是个浅薄势利的市井刁妇。叶红见他一副轻装简行的架势,打趣道:“我的大处长,我们这是去户外旅游呢,可不是你出公差,你连个行李都不带?”
  罗劲看她兴高采烈的样子,就说:“唉,别提了,郁闷。我看你一点不郁闷,我可是真郁闷。”
  “别郁闷了,我可是野惯了,什么都准备齐了,请你大处长出游,哪敢马虎啊。”
  罗劲心情好了许多,其实从见到叶红那一刻起,她就像明媚的阳光直透肺腑,把他心中的阴霾立即驱散了。两人一路说笑着驾车向月亮山而去。沿途风光无限,春夏之交的季节,四面青山相拥扑来,到处流淌着浓郁的绿意和勃勃生机,连空气中都充斥着荷尔蒙的气息。去月亮山是叶红的主意,据说那是全世界看月亮最大最园最亮的地方,月圆人团圆,其中诗意浪漫的寓意耐人寻味。罗劲一听这名字就心往神驰,那一定是这世界最美的地方,而且是和魂牵已久的女人一同前往,不发生点故事都不可能了。为避免被人打扰,他关掉手机,中断了和外界的一切联络。没有都市的喧嚣,没有公务应酬,尤其没有郝雪那刺耳的咆叫声。这是他人生最洒脱最无所顾忌的一次冒险之旅,充满着快意的刺激,让他义无反顾。
  月亮山果然名不虚传。他们经过四个小时的颠簸,终于到达了大山腹地的旅游度假村,虽然还不到月亮升起来的时候,但层峦叠嶂的溪山林海就足已令人陶醉了。叶红一下车就拉着罗劲进了当地的旅游用品商店,给他全身上下来了个脱胎换骨,将身上的西装换成了大套衫,脚上的皮鞋也换成了旅游鞋,鼻子上架了付大墨镜,这样一来,罗大处长摇身变成了风度翩翩潇洒倜傥的罗公子。罗劲觉得那墨镜实在没必要,来这里是看月亮的,不是看太阳;但叶红很喜欢,说出来玩就要有个玩的架势,经她这么一改造,罗劲都有几分明星的派头了。临了,叶红给自己挑了件和罗劲差不多的大套衫给自己套上,这样看上去很像一对情侣。两人相偎着出来,光鲜亮丽的装扮吸引了不少游客的目光。他们感到很惬意,两只手臂很自然地挽在一起,连他们自己都觉得两人是一对恩爱甜蜜的情侣。
  在旅游接待中心稍事休息时,叶红问明了情况,两人直接开车去往山顶去。他们没去人多的情侣峰,而是半途顺着一条溪流拐进了一个山谷,路的尽头是个山峰环绕的瀑布,犹如一条飘动的白练从山顶垂挂下来。瀑布下边是个不大的水潭,水潭边有大片开阔的滩地,有几方怪石野兽般卧着。叶红跳下车来,一看乐了:“怎么样,我选的地方没错吧?这里一个人没有,好像专门为我们预备的呢!”罗劲看看天色已晚,本来不多的游客都回宾馆或去山顶了,好像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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