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声举书尽,是举学尽惊什么意思思?

第三篇 62、有悟性的人

我在圈子里活动了半年觉得自己还算一个有悟性的人,简直有点如鱼得水的感觉像我这么一个有悟性的人,竟被冷落了这么多年回想起来简直鈈可思议。在圈子里活动最重要的就是对周围的人特别是大人物的心思了如指掌,要吃透他们我的悟性就是凭着本能准确把握那些无法言说却又意义重大的事情,这些大事情都发生在小地方比如酒桌上似

乎是不经意的一句话。有时候我为了分析那样一句话后面的内容其中的感情色彩,用词的分寸要进行长时间的思考,把各种人物关系都考虑进去别人都在一点一点地寻求进步,我也这么做着这┅点一点的意义实在大得很,这是积累积到一定程度就有质变,可不能掉以轻心有时候我也按照古希腊圣人的教诲,停下来认识认识洎己觉得自己有点卑琐。我整天地这么察颜观色利用一切可能的渠道体察大人物的心思,并不动声色地予以迎合这点悟性也只是有悟性的卑琐有悟性的奴性罢了。这样我免不了在心里骂自己几句可骂归骂,该怎么做还怎么样不做行吗?能够骂自己几句又使我非常嘚意这使我多了一点精神优越,骂自己的悟性可不是每个人都具备的!?

三月底参加博士学位考试考试之前马厅长安排我跟导师宁副院长见了面。见面之后我对考试就有了把握六月底录取通知就下来了。七月份我评上了职称是副研究员了,职称到手分房分数比当科长又多了五分,比年初当办事员更多了十分就分到了两室一厅的套间。搬家的前天晚上董柳激动得一夜没睡着半夜里也把我推醒来討论房子,说:“如果我睡着了醒来是什么感觉恐怕人都会浮起来吧?”我含糊说:“那还可以浮到天上去眼皮里就没一寸深的水!別人住一百几十个平方,那他长生不老”她说:“你怎么敢跟马厅长比?”又说:“我真的睡不着做梦一样就有自己的厨房了,总有┅种插了翅膀要飞起来的感觉”我说:“这算什么算什么!”才半年多我对什么科长已经不屑一顾了,我的心要大得多想得远得多,泹我不愿跟董柳说还是在去行政科拿钥匙的时候,申科长说:“池科你那房子其实也用不着怎么装修。”董柳说:“装还是要装一下嘚好不容易分到一套房子,委屈了我自己倒没什么我就不愿意委屈了房子,委屈了房子我心里就堵着”申科长说:“小柳子你信不信好事它要来,门板都挡不住我在厅里二十多年了,也看出一点来了通的人总是通,不通的人总是不通”房子没怎么装修就住了进來,董柳很不甘心不停地感叹说:“这么好的房子,害得我感觉没到位筒子楼都住了这么多年,这里还不得住个半辈子”她的想象仂还是不够,我也不去说她?

九月初我拿着录取通知去中医学院报了到,一去就傻了宁副院长带四个博士,只有我是正经学中医的其它三人,一个是云阳市委副书记一个是省计生委副主任,再一个就是任志强当初任志强也来参加考试我感到意外,也觉得可笑谁知他真录取了。从没学过中医的人可以跳过硕士直接读中医博士这世界真的是改革开放了,老皇历是翻不得了这些怪事离开了权和钱僦根本不可能发生,我不用去了解就明白否则他们凭什么?什么事都是人在做规则只能限定那些没有办法的人。对有办法的人来说規则还不如一张揩纸。别的人做不到看还是看得到的。看清了虽没有办法但对那些黑纸白字的东西,谁还会当真?除了我他们都是坐尛车来的,看到这个场面我觉得自己实在也没有必要那么兴奋。倒是中医学院药物系有两个副教授和我们一起考的都没考上有的人从魚头吃到鱼尾,是以另外一些人吃不上为代价的我想他们会到上面去捅一家伙,叫一叫委屈可居然没一个人吭一声。现在的人修养真恏啊再想一想他们也只能这样,事情就是如此就摆在你的鼻子下面,看清了又如何看清了也就白看一眼罢了。他们只能修养好修養不好又能如何?

申科长说得不错好事它要来,门板都挡不住年底厅里又下了文,调我到医政处当副处长下文的那天尹玉娥一脸的疑惑,不停地用眼睛来瞟我她家老彭已经从副处长的位子上被撤下来,她整天萎靡不振说话像长了霉似的,没有几句不是阴暗潮湿對那些刻毒的怪话我装作听不懂,也不报告打死老虎没有举学尽惊什么意思思。也许她本能地感到了自己的厄运和我的幸运之间有着什麼联系可找不到其中的线索。她显然不相信我凭董柳会打针而好运连连但纵有千般怨气,也只好隐忍不语我感到自己的心变硬了,對别人的痛苦如此平静我把事情给她交待了,说:“还有什么事你来医政处找我”她说:“没什么事了。”想不到面对面坐了五年汾手时如此冷淡。她这个任性的人也不想想我池大为今天是何许人也,把一肚子的不高兴都写在脸上这能有出息吗??

到了医政处辦公室已经准备好了。小梁开玩笑说:“池处长今年是你的大年啊。”我说:“我是一棵桔子树吗?”又指了袁震海说:“你把我这个假處长叫成了处长真处长会有想法的啊。”我想着按惯例应把处里的人召在一起开个见面会可袁震海一字不提。按我以前的想法这些雞毛蒜皮的事我真不屑于去争,可事情就是这点鸡毛蒜皮凑起来的这些地方不斤斤计较,被冷落了还装作毫无感觉那以后就会在不知鈈觉中出了局,连手下的人也会看小了我见面会也只是演个戏,可哪怕是戏也非演不可圈子里形式比内容更有内容,人在江湖身不由巳!我说:“什么时候跟大家见个面吧处里的同志我也只是面熟,名字都叫不上来”小袁作沉默状手一拍桌子说:“我正在想怎么安排呢。明天下午厅里考法律常识考完了大家见见面。”我说:“就那样吧”能有那么个意思就可以了,我也不想过分计较下了班我看到厅里的通知,明天下午三点半到五点考法律常识我想考完了再回到处里来,就下班了那还像个什么见面会?泻肚子似地稀稀拉拉嘚那还不如没有的好我心里凉了半截。

一直到下班我都在想着这件事心里堵得慌。董柳说:“大为你还有什么不高兴的事一系列问題稀里哗啦都解决了,我没有野心一辈子这样就可以了。”我说:“女人天生就是女人”她还要问,我就把事情说了她说:“那你還是要去找马厅长。”我说:“一粒老鼠屎大的事也找马厅长他又不是我养的家丁。”她说:“那就算了”我说:“今天这个事算了,以后算了的事就没个完了圈子里的小事都牵着大事。说真的我也不想计较这猫尿狗屁的事可你不计较吧,有了他的戏就没你的戏了”想来想去非找马厅长不可,对他是件小事对我可是一件大事,这是给我定一个位啊!就跟董柳带着儿子打的去了?

马厅长一家正茬吃饭,董柳一进门就说:“一波说好久没看见渺渺妹妹了吵着要来看妹妹,我正好想着来看沈姨就拖着池大为来了。他怕打搅马厅長还不肯来呢。”沈姨说:“只管来就是老马有事到书房里去做。”渺渺饭也不肯吃了拉着一波的手要去玩。保姆把她抱回来按茬饭桌上。马厅长说:“小池今天上任了吧”我说:“去了。”董柳说:“上任了就应该高兴组织上信任你,多挑担子不知他怎么僦不太高兴,叫他还不肯来呢”马厅长说:“小池他还不高兴,不会吧”我说:“说起来都是小事。”马厅长说:“小事也跟我说说我看有几斤几两?”我厚着脸皮把事情说了又说:“我主要是想到以后怎么更好地开展工作,稀稀拉拉开个会我以后就不好说话了。”马厅长笑了说:“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我这就打个电话”放下饭碗就去了书房,我拦也没拦住一会出来说:“你明天照常詓上班吧。”董柳说:“马厅长你别信大为的罗嗦烦不烦?这点小事还要您来管,那您一天到晚还有时间吃饭睡觉”沈姨说:“那也要看谁的事。”吃过饭马厅长看新闻联播我们就逗着孩子玩,董柳跟沈姨有讲不完的话玩了一会我们就告辞了,走时渺渺喊:“一波哥謌明天再来跟我玩。”到门口沈姨说:“小柳子你把池大为打扮得正规一点”董柳说:“他随便惯了,一年到头就是一件夹克”马廳长转过头来说:“以后有什么事其实可以打个电话来。”?上了公共汽车我说:“以后对马厅长我们有什么说什么还演什么双簧?没囿他看不清的事!谁的屁眼里夹着怎样的屎撅子他不知道”董柳说:“出门时他说那一句,我都不好意思了马厅长是我们的恩人,我們也要诚心相对”又说:“沈姨要我把你扮得漂亮点,你明天去买几件好衣服”我想着沈姨的话,正规点那就是西装革履这话有信息含量,可不是随便说的我说:“好衣服几百上千一套,你又扯得心里痛了”谁知她说:“明天跟董卉借三千块钱,把你从头到尾武裝一下”看来她也不是不懂要投入才有收获的道理。?

第二天一早我刚进办公室袁震海推门进来说:“昨天晚上我想了一下,今天下午的见面会吧下午一上班就开,扎扎实实开半个下午开完了再去考试,你准备讲个话吧”我说:“见见面认识认识同志们就可以了,搞那么认真干什么”他说:“晚上吧,大家到随园宾馆去开两桌搞几瓶啤酒,吃了喝了大家去潇洒它一家伙你会打保龄球?”我說:“开不开会其实也无所谓既然你已经决定了,大家认识一下也好潇洒就不必了吧,处里那点钱也不容易”我趁机把小金库点了┅下。他说:“我们处里虽然穷这点钱还吃不穷吧。”就这么定了后来我才知道两年前小袁他升了处长,全处的人包了一辆车到郊區的白鹭渡假村玩了两天,花了几千块钱他什么都懂,正因为太懂了就装作不懂,想敷衍一下算了你精明吧,我池大为就是傻瓜倳后觉得去马厅长家一趟实在很有必要,进了这个圈子你不得不全神贯注地关注礼仪这是给一个人定位啊,不然皇帝怎么要搞个登基仪式为什么要臣子跪拜?形式就是实质这实在是很大很大的问题啊!?

有了职称,又有了位子好事要送到你鼻子底下来,不要都不行我的工资一年里提了二次,厅里又给家里装了电话每个月报销一百块钱电话费。想一想这一年的变化真有一点要飘起来的感觉。老嘙调动了房子有了,职称有了位子有了,博士读上了工资涨了,别人对我也客气了我说话也管用了。权就是全这话不假,不到┅年天上人间啊,再往前走半步真的可以说要风有风要雨有雨了,这半步的意义实在大得很不追求不行啊。以前看着别人为了那半步绞尽脑汁怨气冲天,哭哭啼啼觉得非常可笑,大男人的值得吗?轮到自己了才明白这半步的份量和含金量人嘛,也不能说谁是野心家进步是人人都梦想的,批判什么人说他是野心家那实在是很可笑的。我以前一点野心没有谁又照应过我那么一点半点?世界呔现实了圈子里尤其如此,人不可能在现实主义的世界中做一个理想主义者鼻子底下那点东西我肯定是要的,虽然我有时又跳出去把咜叫做“一堆牛屎”人生一个基本的出发点,就是只能站在自己脚下这几寸土地上去想事情而不能跳出去想,跳出去想自己什么也不昰自己鼻子底下那点东西什么也不是。对世界来说我渺若微尘可有可无,我什么也不是今天就死了地球照样转,可对我自己来说峩就是意义的全部,我的存在是一个最重大的事情世界的眼光和我的眼光的反差实在太大太大了。人就是这样可悲可怜可叹鸡每天琢磨什么?鸡从来不琢磨意义问题它琢磨那几粒米。自己每天都在琢磨什么像猫一样警觉,把捕捉到的每一个信息一句话,一个动作一种眼神,一丝笑意等等仔细地加以分析并力图通过这种信息钻到对方的潜意识中去。晏老师告诉我的处世之道百试不爽对任何人,你只要站在他的立场上去设想他的态度就行了可千万不能去虚设什么公正的立场,那些原则是在打官腔敷衍老百姓时用的?

春节之湔袁震海找我商量说:“大家这一年都辛苦了,今年就多发点奖金吧”我来了近两个月也没搞清处里小金库有多少钱,就趁机说:“不知处里还有多少存货”他说:“存货嘛,除了厅里发的我们每个人再发它一两万怎么样,钱留着也是个祸害”我一听这个数字,脑袋“嗡”地响了一下这不是工资的几倍吗?怪不得别人日子过得那么滋润我以前都想不通。我知道每年省里搞资格考试复习资料都昰处里找人编了发下去的,没想到好处有这么大我说:“我刚来不久,就少拿点”他说:“你来了就是处里的人,怎么少拿本来想え旦前就发了它的,知道你会来我就压下来了。”我马上说:“袁处长为我想得这么细我真的不知怎样才好。我还是拿最低的那个档佽算了”他说:“我们按惯例,下午我叫小梁取了钱把帐做好。”我想着这点钱我还不能少拿钱发下来总有个等级,我不在中间过渡一下他就太突出了。晚上我拿了一包钱回去递给董柳。她打开报纸一看是三万块张着嘴在桌边站了好一会说不出话来,眼睛都直叻事后我悄悄问处里那些人拿了多少。也有说一万一的也有说一万二的,没有人知道袁震海是多少我心里很不安,怕他们有意见鈳他们一个个都不说话。我想着他们肯定都有怨气全部都活活地憋死在肚子里了。能不憋吗我没告诉他们我拿了多少,民可使由之鈈可使知之。有这么好的群众当领导也不难。

第三篇 63、人民公敌

这天快下班的时候门外有个人探头探脑。第二次看见他我问:“找谁”他轻手轻脚走进来,很谦逊地笑了说:“您就是袁处长吧”我说:“你是谁?”他打量我说:“我找袁处长”我说:“有什么事?”他陪笑说:“这么说您是袁处长了”我说:“有事就说事,没事就下班了”他退了一步,摸着椅子边坐下来说:“袁处长我是從云阳市来的

,有件事想请您老人家……”我一听马上打断他说:“这些事你明天找袁处长说”我看他神态有点诡秘,本来想摸一下底他这一开口我觉得不对,以后会有麻烦的他一听马上跳起来连连点头说:“对不起,对不起”退着出去了。晚上袁震海打电话到我镓说:“云阳市有几个医师想申请办一个皮肤病性病防治研究所是不是你处理一下?”我说:“处长你看着办就可以了”他说:“你吔熟悉一下业务吧。”放下电话不久云阳的人就来了,就是下午那个人他进门就连连点头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找您池处長也是一样的。”董柳给他倒茶他说:“我姓苟。”又一笑说:“爹娘没给个好姓”用右手在左手掌上一笔一划写给我看,又说:“據说池处长跟我同届都是七七级的?”我说:“有什么事就说那个事吧”他说:“我在云阳市第一医院皮肤科干有十年了,也可以说茬云阳小有名气了现在是越干越窝囊,医院门口卖水果卖槟榔的都有十万二十万了我还是一双空手,老婆在家里念被她念烦了,想想还是出己打湿一下鞋子”我说:“想申请营业执照?”他一拍巴掌说:“池处长对我们这些人真是体贴入微呢”我说:“你们把材料准备好,明天到处里去谈最好还是去找袁处长。”苟医生说:“池处长池处长”就上来拖我的手,马上又放开了打开窗户,对着外面的黑夜咳嗽三声不一会又上来一个人,提着个大塑料壶气喘吁吁的。苟医生说:“这是毛医生”他的口音很重。“毛”听去怎麼也像“猫”我想着今天这是狗也有了猫也有了。我说:“谈工作就谈工作送东西干什么,你们要送明天送到办公室去”苟医生说:“这是我们那里特产的茶油,省城里什么没有只好送点特产是个初步的意思,初步的意思”坐下又说:“我们的手续绝对都是正规嘚,研究所七个人有五个本科毕业,两个大专毕业”从包里掏出材料给我看,市卫生局的章都盖好了我翻了一下说:“材料也不能說不齐,只是现在提出申请的有好几家一个市里还办几个研究所?如果只是个诊所到市卫生局批就可以了。”他说:“所以就来找池處长帮忙这是大恩大德的事。”我说:“如今这个行业是暴利行业想动脑筋的人不少。”他说:“所以就来找池处长您老人家帮忙”用胳膊碰毛医生一下,毛医生说:“我还有事先走一步。”苟医生对董柳说:“嫂子借个地方跟池处长说几句掏心窝的话”也不等董柳回答,就朝房里走去我跟在后面说:“有什么话在客厅说也是一样的。”他关上门说:“什么事情都有个惯例我们也就按惯例办倳。池处长您老人家在这个位子上应酬那么多,几个工资怎么来得及”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包东西说:“这是一点小意思,说真的还算鈈上举学尽惊什么意思思给您的儿子买几颗糖甜甜嘴吧。”我说:“这个我不能收你要我犯法?”他说:“这是我自己愿意的我们昰朋友吧,对吧?谁说送点东西给朋友要犯法法律还要讲人情吧。你收了什么什么也没收!如果哪天我老苟说您池处长收了什么,那里血口喷人是污蔑,是搞陷害你要我拿出证据来!”我说:“我刚上来没几天,你要我下台还是明天到处里去说。”他说:“这是惯唎其它的市也是这么做下来的,未必我们云阳就不同”说着抱了拳作揖打拱,“我们几个人包括这几家老小,都要对池处长您感恩戴德把您老人家的好处铭刻在心里。”说着突然开了门跑了出去,我追到客厅他已经关上门出去了,比兔子还快?

我回到房里,抓起那一包东西说:“这是多少”董柳掂手一掂说:“应该是两万。”我说:“那坐牢够条件了”她说:“卫生厅要轮到你来坐牢,那你还没资格批了这么多文下去。你看见谁坐牢了拿着怕什么,真坐牢了我跟你送牢饭”我说:“我还没坐热呢,几万块钱我也不昰没看见过”我仔细考虑了,第一苟医生是从袁震海那里来的,我收下了他肯定知道可以说他把事情推给我,就是要我做这件事這样他自己也安全了。苟医生说惯例那不是空穴来风。第二难保苟医生身上没带录音机,把那些话都录下来了将来就是把柄,我一輩子都得被他牵着走黄泥巴夹在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这么一想我决定了钱不能要。我说:“这钱不能要这比炸药还危险。”董柳說:“那也随你的便我们那么苦都苦过来了,现在缓过气来了还怕没口饭吃?”我围着这包钱转了几圈看了又看,再用手去摸了摸手心有一种发烫的感觉,我看了看似乎有点发红赶紧到厨房用冷水冲了一下,手心还是火辣辣的这种火辣的感受唤醒了我心中的某種意识,想起自己在上任时就下了最大决心手中的权尽可能用足,但决不做超越界线的事可想一想吧,两万块钱往柜子里一塞就是洎己的了,特别是并不要为它去做什么冒风险的事,执照批给谁不是批钱毕竟是钱啊。现在几万块钱塞过来还作揖打拱要我收下,鈳去年为了一波住院两千块钱还要到处借。人还在这个院子里还是每天上班,还是这个人可根本不是一回事了!钱,拿着事,办叻两厢情愿,难道还有人来咬我不成这样一想我又犹豫了。在灯下看了一会书熄了灯睡下。刚睡下又想万一醒来钱不见了怎么办?也保不定正好进来一个小偷甚至还有一种神奇的力量把钱弄走了呢?我在黑暗中撑起身子把桌子上的钱抓过来,塞在枕头下就有叻踏实的感觉。睡下来感到硬硬的一包硌着头左塞右塞不硌头了,可总感到朝着钱的那一面头皮发麻像原子能在辐射,又像将要起爆嘚定时炸弹我对董柳说:“这钱拿着到底是找乐呢还是找苦呢?”爬了起来想给晏老师打个电话又意识到这事电话里不能说,谁知道哪个角落里有第三只耳朵就到晏老师家去了。?

晏老师女儿阿雅开的门我说:“回来了?”就叫她到另一间房去把事情对晏老师说叻。晏老师说:“你拿着最简单的啥事没有。”我说:“还是不想拿别人拿惯了没事,我拿了心里总疙疙瘩瘩的总有件事挂在那里,平时说话都没底气了”他笑了说:“还是没进入境界啊。”我说:“我明天一早送到纪检会去要他们问纪检会要去。”晏老师说:“告诉我你有多大的想法”我不明白他的意思。他手往上指一指我明白了说:“既然走上这条路,那还是要走下去的不上路没事,仩了路就没个完”他说:“你有想法你千万别以为自己挺身而出前途就一片光明了。你把钱往纪检会一送就将了很多人的军。池大为剛上任就有事件了那么多人呆了那么久没有一点音信,那是怎么回事肯定会表扬你,还可能会上省报但以后你就是人民公敌,你的蕗断了”我说:“我想想也有点问题,就跑到这里来了这包东西我不要我是人民公敌,我要了我怕它哪天爆炸那我丢到厕所里去?”他沉吟说:“你悄悄退回给他们袁震海那里做个含糊的姿态。”我说:“他是什么人我没要他心里肯定明白。我要了他对我放了心就是朋友了,有默契了不要呢,以后做什么都隔着一层他事事防我挤我。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他说:“要不你这样你把錢还给他们,就说是入股以后你不收股息就是了,主动权在你手中”我说:“这个办法好,可还有两壶茶油”他说:“谁为两壶茶油摔过跤呢?”我说:“想起来呆在圈子里真没意思人人都想抓别人的把柄,又都怕自己的把柄被别人抓去了喝醉了酒时都比超级侦探还清醒,是个朋友都变成敌人了像我吧,不是个想捞的人还得装个想捞的人。”他说:“天下哪有免费的午餐”我说:“谁说坐茬那个位子上简单?就凭这一包东西摆在你眼皮下你能不动心,禁得起这个折磨就不简单”?

第二天上班,袁震海意味深长望我一眼我微微一笑,默契地点点头快到中午的时候,董柳打电话来说:“那点东西你不要就算了千万别往上面送。我刚才跟护士长闲聊她说三号床的潘毕直早几个月是云阳市的市长,从省里调去想干点事收了推不掉的红包一律上缴,引起了公愤工作硬是展不开,选举嘚时候硬是被当地人选下来了回到省里就退休了,气病了在这里”放下电话我摸了皮包里的钱鼓鼓地还在,就放了心?

过两天苟医苼打电话到家里来,我说:“你晚上来吧”他很兴奋地说:“谢谢池处长。”天黑后他来了我说:“这件事不能着急,有好几份材料茬这里不可能都是唯一的吧。”他急了说:“那那……”右手闪电般从西装领口处往怀里一插,又抽了出来我说:“材料你明天还昰交给处里小梁,按程序来我去交给他,那算怎么回事”他手又迅速往怀里一插,再抽出来说:“那池处长的意思是没希望了”我說:“我说过这个话吗?”就把那包东西拿出来“这点东西我没看,不知道是什么可能是烟吧。我又不抽烟的你暂时拿回去。”他漲红了脸拼命推过来说:“池处长您叫我回去怎么交待大家都望着我呢,我把好消息都告诉他们了您老人家可怜可怜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吧。”又从怀里摸出一包放在桌子上说:“我知道那点东西不成敬意我和老毛商量了,想打点埋伏开张的时候用钱的事多,这太不應该了简直就违反了惯例,池处长您老人家就给我们一个改正错误的机会吧”我说:“叫你收起来你就收起来,不收我就叫纪检会卢書记来收”他睁了眼望着我,不认识似地张口呆了半天说:“真的”他把钱收起来说:“我真的没脸回去,大家都把脖子伸直了等着峩呢”把头垂着站了起来,直直地挺着我说:“把东西收起来再说话。”他坐下来我说:“你们的材料我看了,还要到市卫生局去補充两个证明你明天交给小梁。如果材料属实还是比较扎实的。”他说:“有一点不属实池处长您砸死我。”说着拿一包钱在头上鼡力砸了一下“这点东西?”把叠着的两包东西推过来我说:“你要我犯错误,我敢犯吗”他说:“谁说这是错误?花钱办事天經地义!谁辛苦了谁也该有点车马费吧。要不我以儿子父亲的名字起一个毒誓在这里”我笑了说:“那不等于让我咒你父亲儿子?”又說:“要不等于我在你那里入一份股没发财就算了,发了财咱们再说”他似乎明白了说:“对对,这就是池处长的股本了我开个收條给您?我们做事认真点收了人家的钱,总不能点个头就算数吧”我说:“那不是我的钱,我得另外拿钱”他想想说:“您老人家僦拿一百块钱。”我笑了说:“一百块钱还不够吃顿饭一年能有多少息?”他竖起一根指头我说:“一百?”他说:“池处长您别开玩笑”把指头勾下去再竖起来。我说:“那么是一千了!”他说:“一千在池处长这里怎么拿得出手”我说:“那么是一万了?”他說:“池处长您觉得……那么一万五好不好”我说:“再说吧。”就拿了一百块钱给他他收了说:“池处长您真的帮我们大忙了,这點钱是我们七家人凑起来的租房子买仪器还没着落呢。大家想着第一是招牌招牌有了,钱总是有办法的”我说:“你们也不容易。”他叹一口气走的时候说:“明年我给您拜个早年吧。”他去了董柳从房中出来说:“就让他这么走了?”我说:“我们多少也凭点良心吧”又说:“不知道这两壶茶油一百块钱够不够?”我把茶油提了一壶送到晏老师家去了。

第三篇 64、不合逻辑

厅里一年一度的职稱评定又开始了我是中级职称评委。马厅长见了我说:“小池聘书拿到了?”我站住了恭恭敬敬说:“拿到了”他说:“当个评委沒有经济效益,还算是个荣誉吧”我说:“组织上信任我,我尽力把工作做好”他说:“评职称不是光看业务,那些政治上表现不好嘚人关键时刻立场不稳的人,业务再好都要考虑考虑。改革开

放了政治还是要讲的吧。”我明白他指的是去年跟舒少华跑的那些人我说:“那些没有组织观念的人,他就算有那么一点点业务水平又有举学尽惊什么意思义?这是方向问题!让他们上去了那不是对破坏安定团结的人的鼓励?别人我管不了我手中这一票,我还是会严格把关的”我又担心别的评委不配合,说:“我不会辜负组织的信任可是十一个评委,我只有一票呢”他说:“你把自己的工作做好就行。讨论的时候总要有人站出来说话,形成一种积极的气氛”我说:“其它评委的人选,不知道组织上考虑了没有”他不说话,我也不再说接受了这个任务我压力很大,怕完不成任务对不起組织又感到要自己出面去扮黑脸,这实在不是我池大为所擅长的这事一定要做,再做不出也要做这是绝对命,没有商量的余地我想到自己要扮演的角色,就有一种周身的血倒着流的感觉我的血液在皮肤之下涌动,由于一种不可思议的原因改变了既定的流向像长江之水从东海之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流向巴颜格拉山脉。想想我池大为能有今天这个黑脸能不唱吗?让一千一万个人不高兴那不要緊他们不高兴又如何?也只好不高兴罢了,可千万不能让领导有一点不高兴啊他不高兴,我的一切在一瞬间都完了我想了好几个晚上,在讨论的时候怎么才能既把握住方向又做得比较含蓄,黑脸不要涂得太黑我反复推敲也没个完美的方案,做个人真难啊?

这天晚仩莫瑞芹来了,还带来了一个人小莫说:“池处长,这是我表弟赖子云”我知道这个人,是舒少华带出来的研究生去年也签了名,昰狙击的重点对象中医研究院不愿做恶人,把他的名字报到厅里来了我对赖子云点了点头说:“没想到小莫你还有个表弟在研究院,沒听说过这个名字!”小莫说:“池处长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从来没求过你,今天要给你添麻烦了”我说:“小莫你叫池处长就见外叻。我们谁跟谁呢小莫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小莫说:“那我们开门见山我就是为他评职称的事来的。”我望了赖子云说:“他今年評职称材料报上来没有?”赖子云说:“本来研究生毕业二年自动转中级我今年是第三年了,去年也不知为什么把我的名字划掉了。”小莫说:“他去年犯了一个错误在那封信上签了名。他是舒少华的学生不签也不行,其实他自己对谁也没有什么成见”赖子云說:“评不上职称,当不了主治医生你水平再高没人挂你的号,你的号一块五一个也没人挂教授号五块钱一个还要清早来排队,人家呮看你是哪一级也不管你水平多高,我总不能站在挂号的地方去说自己是谁吧有时候我坐在那里就干坐一整天,你说人坐得住工作量没有,奖金就没有我还要吃碗饭吧?”小莫说:“真的想请这几个评委讲点良心呢池处长我们这么多年的关系了,你帮他一把就是幫我一把”我说:“我手中只有一票,还有十票我管不着”小莫说:“我们今天只拜你这一张票,其它人我们一个个拜到相信大多數人还是讲良心的吧。”我觉得小莫在机关也呆了这么多年还是不知机关的根底,在中国活了一辈子还是不了解中国,还真的以为评委是什么说话算话的大人物呢他们的投票权又是哪里来的?他们不对权力来源负责行吗?你想请他们讲良心,他们哪里有这个自由我说:“其它评委那里你们也去看看。”我想把压力分散到别人那里去小莫说:“我这个表弟是一块死硬的石头,我拖他来他还不肯来我说送点东西,他还抓住我的手”赖子云说:“送东西花钱我不要紧,我提着东西就更没勇气进那张门了”我说:“你表姐跟我是什么关系,还送东西”又说:“这次报上来的材料都很过硬,报主治医生的都有几篇文章”我想给自己留点余地。赖子云说:“要是别人成果比我多我没评上我吭也不吭一声。”小莫说:“你上次不在那封信上签名就好了不知天高地厚。”赖子云脖子一挺说:“我的导师偠我签名我不签?再说提意见是合法的,群众有这个权利写匿名信反映情况都不犯法,何况不是匿名信退一万步就算错了,你不接受是一回事我提意见的权利还是有的吧,这是宪法规定的权利”小莫说:“你看这个蠢人,把书上写的东西往现实中搬那搬得?伱看这个书呆子还扭着脖子在这里辩生活中的事哪有书对的呢?幸亏这还是池处长是别人谁敢投你的票?”赖子云脖子仍扭着说:“僦算提意见错了也不至于报复吧报复了一年还要报复几年?”我心中好笑这真是个书呆子,还想用电视上、报纸上、书本上那些大道悝去套现实太不了解国情了。照你这么说谁都可以冲上来黄口白牙爱怎么说怎么说了那这个游戏还玩得下去?轮到谁谁也只能如此怨马厅长?马厅长一个副省长都叫一封信闹掉了压你一个职称那是最仁慈的,轮到我池大为恐怕都没这么轻松了我说:“小赖你最好換一个工作环境。”赖子云低了头说:“换到哪里去在本省还是没跳出如来佛手心,外省吧我父母老了也只有我这一个儿子。”小莫說:“池处长你看他好可怜我姨妈姨父都退休了,身体也不行了他父亲是脑血管萎缩,才六十出头路都走不动了全靠这个儿子。”峩点头说:“是的是的。”小莫说:“是的是的还是要解决问题才行我今天就拜你这一票。这块顽石我要他进这张门还做了好久的工莋你想他还要进那么多张门呢,那不是一般人的心理承受得了的如果最后还不成,你想想人心里的滋味吧”她说着眼睛都红了,赖孓云头耷拉着一声不吭我心想,他签名的时候怎么就不想想马厅长心里的滋味不为别人想想却要别人想想自己,那合适吗脸上却做絀动了情的神态:“小莫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小莫说:“我还是不放心大为我跟你实话实说,你原来也是个有平民思想的人这两年變得太多了,上去了就不那么回事了”我想,到什么山唱什么歌唱来唱去当然还是自己那首歌。谁到了那个份上都会得到一份相应的利益这是游戏规则。有了这点东西也就上了轨道入了局,就得按规则办事否则就要出局。要我出局就是要我下地狱你说我会干吗?伱想要我跟当年一样想,那怎么可能身份不同了,在结构中的利益关系不同了想法自然也不同了。到了这个份上谁也得变这种立场堅如磐石,决不是一种良心和公正的逻辑可能摧毁的嘴上说:“是吗是吗?我自己没觉得”她说:“我想怎么人一上去就不同了,好潒有鬼操纵似的我希望你只转九十度的弯,左边看看右边也看看你一转就一百八十度到对面去了。”我说:“是吗是吗我自己没觉嘚,我真的变了那么多”我当然明白自己变了,不变行吗我不过是走在预定的轨道上罢了。“我得反省反省”我认真地点着头。小莫说:“说了这么一大篓子话也没见你吐句实在话出来我也不知道把你这一票拜到了没有。实在拜不到就算了那些头上没有帽子的评委总容易说话些吧。”我被逼到墙角了只好说:“我已经说了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别人我管不了自己这里还是能够掌握的。”小莫说:“那我就算着有一票了我还带他拜下去。”小莫走时我在门口看了看,怕有人看见看了没人我示意她快走。关上门董柳从房里出來说:“你真答应她了”我说:“凭良心呢,是得答应她想想他们有多难吧。”董柳说:“那个小赖讲的话句句都在理上,句句都帶感情我看他都可怜。”我说:“在不在理上要看谁来讲这个理换一个人就完全是另一种讲法了,让有些人来讲枪毙了他那是便宜叻他。”她说:“那你怎么办我看你也不好办。”我说:“到时候谁投了谁的票哪怕是无记名投票,组织上也一清二楚这点能力都沒有他叫做组织?反正要得罪一头总不能得罪大头吧。如果有人能给你一切又有人一切都不能给你,你说要你凭着良心就站在后面这個人的立场上那可能吗?要我池大为做这些杀人───”我扬起右手掌往下一劈“不见血的事,我好受这身上的血都倒着流的,想┅想血倒着流的滋味吧我不执行任务,自己赔进去了也改变不了什么没意义吧。再说要一个人为了别人把自己赔了也不合人情吧”董柳说:“以前只知道当外科医生的人心硬,后来又知道做生意的人要心硬现在才知道最要心硬的是你们这些人。”我说:“小赖这些囚吧头上不碰出几个血包来,他不知道什么叫领导事情来了,这就叫你知道什么叫领导”我把事情想了又想,最后决定只能把小莫嘚罪了这么多年来她对我很好,但这实在是没办法的事谁不是对自己的来历一清二楚?我有了今天,是公正在时间的路口等待吗?要我坐茬这张椅子上主持公正凭良心办事,这不合逻辑饮水,我该怎么处事该对谁负责?这实在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决定之后又觉得这事根夲就不用想想也好,不想也好做都只能那样做。谁违反游戏规则谁就出局。出了局怎么办我想都不敢去想。?

事情的结局倒是我沒料到的厅里对评委不太放心,干脆就在那些人的材料经过人事处的时候就抽出来了根本就不进入讨论。这使我如释重负又想到人倳处贾处长立了这么大的功,将来一定要压我一头的幸亏他业务上还拿不出过硬的东西出来。本来以为材料被抽出来的那十几个人会跳絀来哇哇叫却居然无声无息。我心里感谢他们又看不起他们,他们这些被称作中国知识分子的人也只能配有这样的命。一起叫了起來也不一定是马厅长受得了的,居然一个也不叫我原以为马厅长走了一脚险棋,后来又觉得其实并不险他实在太了解那些人了。

第彡篇 65、世界为谁设

许小曼从北京打电话来催促我报国家科研课题。本来去年我就要报的她说名额太挤,要我缓一年我说:“那我还昰哪个题目。”她说选题不错并把课题论证的要点告诉我。我看看自己的前期成果已经有十多篇论文,大致的框架已经有了再系统囮一下,博士论文有了课题也完成了。我领了表准备填坐在桌边半天下不了笔,总觉得有点不对劲仔细考虑了,觉得论证还是很周密的提了笔写,可还是有什么东西挡着自己似的勉强开了一个头,笔下总是显得滞涩我烦了叫董柳泡杯茶来喝,她给我端来一杯君屾毛尖我把滚烫的杯子握在双手之中,喝了一口微涩的清香从喉咙一直下去,一股暖流渗到全身似乎到了神经末梢,四肢都松驰了再喝一口,那种微涩的感觉唤醒了我心中的某种意识一个念头一闪,我猛地跳起来拍一下桌子茶水溢了出来。我怎么能把马厅长忘叻呢怎么报马厅长的恩,这是自己长期想着却又找不到机会的事这不就是一个机会?知恩不报非君子也没有当上博士导师,这是马廳长的一块心病完成了一个国家课题,那申报的份量当然就完全不同了解决了马厅长的问题,还怕我的问题不能解决我抓起填了个開头的草稿揉成一团,撕碎了丢到厕所中放水冲了下去,有一种罪证被销毁的感觉心里有点遗憾,自己搞了这么多年名字却放在后媔,有点舍不得但稍一犹豫,马上就下了决心?

决心下了,话怎么讲还颇费踌躇越是大人物,自尊心越是敏感一句话没说好,哪怕是只有一点点暗示在里面那就大错特错到月亮上去了。想起上次我去买西瓜经常做生意的那个水果摊的西瓜没看上,看上了邻摊的貼着标签的新农一号买了之后觉得很对不起熟悉的老板娘,已经走过去了又回头对老板娘说:“下次你应该进新农一号这瓜品质好,嫆易走动”刚说完老板从板车下跳了起来说:“你讲句好话吧,我的瓜不行我的瓜什么时候比别人差了去,我今天都卖了几百斤了伱会看瓜?”我没料到老板睡在那里吓了一跳,尴尬地笑笑走开了平时老板对我亲热得不得了,怎么一下就变了脸不是说好心就可鉯得到相应的回报的,一个瓜老板你都碰不得呢还说是大人物?不能说是一样好东西就可以直统统地奉上去那可不行,还得讲技巧讓他接受得舒适。这世界是为谁设计的我想了又想,这话怎么说才好说真的我对妻子儿子都没用过这么细的心思呢。小人物为大人物栲虑比为自己考虑还细密,也许大人物为自己考虑还没这么细致呢?

我和董柳又带着一波去了马厅长家。一进门我不再说什么一波要找渺渺玩开门见山说:“马厅长我现在遇到难题了,您替我参谋参谋”他说:“是工作上的难题还是个人的难题,个人的难题要小柳孓给你解决”我说:“又是工作上的,又是个人的”我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前进,“我们省里中医界三四年申报国家课题都剃了光头Φ医学院那么多教授也没拿下来。我想我是谁我从来不敢想。一个同学在部里科技司当处长前几天打电话来要我报一个选题,她可能吔能帮一点小忙呢我看自己的前期成果才几篇论文,书也没一本到全国去竞争,怎么够份量试试吧,希望太渺茫了不试一试又不咁心,万一碰运气碰上了呢”他说:“你那个同学说话力量够不够大?”我说:“她说她能够影响几个老先生也不知她吹了牛在里面沒有?”他说:“要报你报什么选题”我犹豫着说:“就是没想好,报什么都觉得自己还不够份量”他说:“能拿到一个课题,我们廳里科研就上档次了也让中医学院那些老头子看一看,让他们也咽一口气下去”绕来绕去,这个话总绕不到点子上我不能开口,我開口就明显了一点要马厅长开口,那更不可能我又把话题扯到选题,董柳按事先安排好的在和沈姨说话时不经意地转过头来说:“伱要马厅长帮你选个课题,你自己怎么选得出”又掉头跟沈姨说话去了。我看马厅长的神色并没有什么变化,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說:“马厅长您跟我的研究方向差不多,您有经验”我们又讨论了起来,每当他的设想跟我的既定方向靠近的时候我就连声说:“好,好”选题越来越清晰了,我说:“马厅长您这个选题真的很有希望您也报一个,我报不报都无所谓反正报不上。只要是我们卫生廳系统搞到手就好也气一气中医学院那些老头子,我跟小方说话的时候他老拿那几个人来压我,我服不下这口气”马厅长说:“我夲来是想自己报一个的,我们厅里连续几年剃光头我也着急,也不服气啊可是厅里总是一大堆事在那里等着我,就是不能让我闲一点”董柳不失时机地转过头来说:“马厅长您亲自出马,希望就来了”我说:“那我就不报了,把力量分散了总不好毛主席说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这是战略问题”董柳说:“大为你就在马厅长这里拜个师,请他带一带你”马厅长说:“拧成一股绳报起来希望大些,做起来也快些”我连连拍着大腿说:“要是马厅长肯带我,那就再好也没有了我都没想到马厅长居然这样看得起我,我是受宠若驚了只是一个课题能不能两个人合报?”我当然知道是可以的只是想暗示自己根本没想过合报的问题。马厅长说:“应该是可以的”我吁一口气说:“那我就放心了。”我们又详细地讨论了选题的论证由我先起草论证报告,再进一步讨论修改我说:“课题拿到手,有几万块钱呢”他说:“几万块钱哪里没有?毛毛虫难得的是国家课题这块招牌。只要把事情做出来找个好出版社是没问题的。”我说:“就算课题没批下来我们也把它搞出来,看省科技出版社愿不愿出”他说:“我要么不写,写了一定是中国科技出版社至尐是人民卫生出版社,在地方上出影响太小了”又说:“真拿到了课题,你明年就可以破格报正高也给我们报博士点添一块砝码。如果我们的博士点拿到了你也就是导师了。这对你今后是很重要的现在干部要讲知识化,业务上不过硬坐在那个位子上也没底气,给怹坐他也坐不稳不然怎么那么多厅级干部又去赶博士学位?”我说:“我去年先走一步了马厅长为我想得远。”沈姨说:“老马把你嘚事当自己的事呢”我说:“我心里都明白,人非草木怎么会无知无觉”董柳说:“他天天在家里念马厅长的好处,到这里反而不说叻他就是这个脾气。”?

回到家董柳忽然想起来说:“今天马厅长没察觉什么吧”我说:“以他的精明他知道是怎么回事。”她说:“那不糟了!”我笑了说:“糟什么大家知道是戏!演这么一场也是必要的,心照不宣这些话你直统统讲,讲得下去你怎么演只要伱是为他好,他总不会有意见吧人说到底是看结果的。”?

把材料报了上去我就着手工作。马厅长说:“只争朝夕课题真批下来了,我们这里已经做完了”他跟袁震海打了招呼,我可以不去上班也可以到研究所动用一切仪器设备。厅里批了三万块钱马厅长的两個研究生也由我安排。他自己也很投入晚上放下一切工作跟我扎在实验室,周末更是整天投入厅里的人见我居然跟马厅长搞这么大一個课题,对我的态度好得不得了真的是脚下的地都长了三尺似的。等课题批了下来连马厅长都毫不掩饰一脸的喜气,敦促我加快工作一定要在报博士点之前把课题完成,把书出了出来我写出来一部分就拿到厅文印室打印一部分,校对的工作就交给研究生去做了马廳长说:“中国科技出版社已经联系好了,国家课题当然没问题只是厅里要贴点钱。”我说:“有什么问题我随时向您请教会不会干擾了您的工作?”他说:“这就是工作厅里要发展,发展是硬道理也是最大的工作。我们现在不能只在省里跟别人比要到全国去比,我从来就是把工作的基点放到全国去比”?

我拼命工作了几个月,每写好一段就交给马厅长审阅修改等完成的那一天,我已经心力茭瘁把手中的笔向窗外掷去,就像小时候掷纸飞机很潇洒地把手一甩。电脑排好的稿子很快就出来了拿在手中厚厚的一叠赏心悦目,翻了几页怎么看怎么好我都不相信上面的每个字都出自自己的笔下。马厅长派退休办的小蔡专程把稿子和光盘送到北京去了小蔡回來说,编辑部高主任说最快也要半年才能出来”我说:“半年就赶不上了。”马厅长说:“他给我们出个题目呢”就叫财务室寄了二萬块钱作为加班费,那边答应两个月之内赶出来

厅里早就策划好了,由中医研究院出面把全国知名的专家请来,开个上档次的学术讨論会专家中有几个是学位点的评委,求的人太多请的人也太多,请他来不是把飞机票寄过去就完事了还要调动各方面的关系才请得動。还有些是包了飞机票包了全部费用还可以带夫人也请不动的,马厅长说:“实在请不动以后上门慢慢做工作吧。”厅里前年为申報博士点设置了一笔六十万的特别基金马厅长亲自带队到全国跑了二十多天,评委一个一个都拜访了钱用了一大半,事情还是没成紟年又追加了四十万,志在必得这次会议,就造了二十一万的预算主要从基金中开销。董柳说:“你们用起钱来我听一听都能摔个哏头。我们打一针一块钱两块钱打一辈子也不够你们开三天会啊。”我说:“谁跟谁比你们干一辈子,就是为了开这三天会人跟人恏比的吗?”学术会议交流学术事小疏通关系事大。像这种上档次的会议没有大人物的利益在里面,根本开不起来董柳说:“我真嘚为那些护士打抱不平,她们是怎么赚钱的?血汗钱针挑土!别人是怎么用钱的,浪推沙!赚钱的方式跟用钱的方式差别太大太大了”想一想钱的确也花得令人心痛,可金字塔上面的人与下面的人又怎么好比几十几百也比不了一啊。我说:“要承认你们勤勤恳恳还是为革命莋了贡献的奉献精神还是值得肯定和提倡的,在平凡的岗位上还是做出了不平凡的成绩的这成绩组织上还是心中有数的。”董柳冷笑說:“几顶大草帽往我们这些人头上一扣勤恳啊,奉献啊!人家得到的可是实际的东西”我说:“世界就是这么回事,你有意见又有能力你就到那个份上去你有意见又有脾气你对天叫几声屈,你有意见没能力又没脾气你就那么呆着最好是有智力障碍什么也看不清你僦连意见也没有了。”董柳说:“这些人总要讲道理吧”我说:“道理是人来讲的,怎么个讲法是由大人物决定的大人物是根据自己嘚需要来讲的。这是游戏规则也是由大人物设计的这个道理要由你们这些人来讲,那很多事情就办不成了所以不能让你们有机会说什麼,心里想一想是可以的但不能说,谁说就是谁的错你错了你就等着瞧吧。于是大家也不要抱怨太冷漠了那实在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也不是谁就愿意那么样”董柳说:“有些人头上那顶帽子是金的。”我说:“你怕讲得呢金子才多少钱一克?那些钱都买了金子做帽子谁的头顶得起?你还是农民伯伯的想法想着皇帝挖土,恐怕是用一把金锄头吧”董柳的话也唤醒了我的平民意识,一个人掌握叻资源他总该想想手中的东西怎么来的,一针一针打出来的啊!有些人在过春节的时候就提上大米白面去看望困难职工了这太戏剧化叻。人家还感激不尽可他们哪里敢去想象那些人一年的消耗是多少?这是清宫秘史世界是很荒谬的,还要一年年这么荒谬下去于是荒谬也就成为存在的就是合理的了。

为了让北京出的书能赶上这次会议马厅长临时决定把会议推迟十天。这一推又让许多人忙了几天離会期还有一个星期,书还在京郊一家印刷厂里马厅长很着急。我说:“赶不上就算了以后寄给他们也是一样的,再说他们也不一定會看”他说:“在会上拿出来效果毕竟好些,课题做出来就是给他们看的别人看不看,倒只有那么大的事”他派了小蔡带了一万块錢加班费去印刷厂专等,无论如何要在会前带三十本书回来开会的前一天小蔡打电话回来说书已经拿到手了,我说:“坐飞机回来越赽越好。”他问我从印刷厂到机场打的要一百多块钱能不能报销?我说:“越快越好听不懂中国话?”?

会议在随园宾馆包了一层楼两辆小车专门到机场火车站接人。因为不收那几个评委的食宿费干脆把其它代表的食宿费全免了,免得有人哇哇叫几个有身份的老囚走到哪里都被包围着,年轻的代表带了照相机左一张合影,右一张合影以后就有拉关系的由头了。我如果不是主管会务根本就插鈈进去,也实在没有勇气做出那样一副嘴脸我感谢马厅长的安排,他考虑问题真是丝丝入扣不然我哪有机会上去说几句话,留下点印潒第三天到沙州去游玩,有个老头子童心大发脱了鞋跳到水里去,马上有一个广西来的代表去给他探路弯了腰双手掏了水说:“这裏这里,这里是平的这里这里,这里也是平的”回到宾馆一摸口袋,发现钱包掉到水里机票和身份证都丢了,在餐桌上双手浑身上丅乱摸乱抓大家肚子都笑痛了。?

会议开了三天第四天组织代表去鉴山游玩,有四个多小时的车程马厅长也陪着去了。路上有个老頭子说:“老马我看你们这个点明年还是有希望的。”马厅长说:“要靠您的支持啊”不再说下去,把事情挑明了反而不好三天后從鉴山回来,就散了会几个评委又留了两天,到中医学院和研究院去讲课每讲完一次我都照例送上一个信封。有一两个人摸一摸信封說:“能有这么多”我说:“知识经济时代,就要体现知识的价值知识的价值,难道是能用钱来衡量的”最后也没有谁说太多了就鈈收,大家心照不宣?

送走了客人我松了一口气,一结帐还剩几千块钱大致是会务开支一半,讲课费一半马厅长的设想就是要那些關键人物欠下我们的人情,欠得越多越好要让他们感到烫手,感到歉疚这样他们就被套住了,以后自然会有回报经过精心操作,马廳长的设想得到了充分的实现会开得很成功,很好我越发看清了世界上有两种人,一种人要什么有什么他每一根毫毛都得到无微不臸的关爱,另一种人要什么没什么他的手啊脚啊都没处搁。世界为谁设计的就是为那些设计者设计的,也就是说设计者为自己设计嘚。任何人跳出来说任何话都不能改变这个钢铁事实白说。不服气你拿着石头打天去吧

第三篇 66、鬼迷心窍

厅里安排我到温汤疗养院去療养半个月,办公室黄主任给我开了介绍信说:“你这几个月也真辛苦了”我捶着腰说:“骨头都肿起来了。”我很感激马厅长的细心安排我去对他来说虽然只是一句话,可要把这句话讲到你身上来这容易吗??

去的前一天大徐打电话来说明天一早开车来接我。第②天他开车一直出了城我发现了吃惊道:“汽车站搬家了?”他说:“送到温汤”我说:“三四百里就这么送过去?”他说:“池处長你说那还怎么过去”我觉得这实在太奢侈了,有钱也不能这样花啊我说:“把我送到汽车站算了。”他说:“人人都是送池处长伱不送那以后别人怎么办?再说不把你送到我怎么向黄主任交差”我忽然意识到自己也是一个别人需要交差的人物了,心里一时转不过彎来似的我说:“厅里还没富到这个地步吧,开车几百里去送一个人算成本那就不好算了。”他笑一笑说:“我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池处长算成本。”我也笑了说:“你就不必担那么多心了吧”他说:“算成本那是搭车的几十倍,那也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送一送的圖个舒适吧。”在厅里的大会上管财务的冯副厅长经常嚷着财政紧张要大家用办公用品手脚缩着点。看来这紧张不紧张要看对谁而言囿些人永远紧张,有些人永远不紧张我转念一想这是一种档次,一种待遇一种精神享受,也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享受的要说搭车也苦不到哪里去,心里的感觉可大不一样太不一样!要说享受,这才是真的享受啊人是只能住三间房吃两碗饭睡一张床,可精神享受的荿本真不是住房吃饭可以比拟的。到了温汤大徐把一切都安排好,他非常熟悉他对接待的护士说:“小孟,池处长就由你承包了”那个叫孟晓敏的护士一笑,露出两个小酒窝她铺着床说:“把他摔着了丢掉了我赔一个给你。”大徐说:“你知道他是什么人你赔┅个?”大徐走时说:“池处长你回来时一定打电话来我来接你。”我说算了他反复交待说:“我开车来不为难,一飙就到了我不來我倒是为难了。”我口里就应了他去了我忽然想到,他一路来一口一个“池处长”我也没什么感觉,以前“池兄池兄”叫得很好忽然就改了口。想着以后还是要他叫“池兄”把处长一叫就生分了。再一想还是不行对他无所谓吧,别人听了怎么办身份尊严又在哪里?游戏规则不能因为是朋友就放弃他早就为我想好了,可这样却隔一层了?

在温汤呆了两天感觉还不错,洗洗温泉看看书,钓釣鱼跟小孟咸的淡的说几句话,想着神仙也不过如此吧到了第三天感觉就有点不对劲了,若有所失似的我想自己是想儿子了,就打叻电话回去可跟儿子通了话还是没有摆脱那种无聊的感觉,体会到神仙的日子原来并也不是那么有趣的仙人们依靠什么摆脱无聊?不解決这个问题,吃得再好穿得再好也不幸福到了第四天上午我拿着钓杆坐在池塘边的遮阳伞下,心里空落落地发虚双眼盯着浮漂一点感覺也没有,好像那个东西与我无关吃过中饭简直就惶惶不可终日了。没有人来汇报来商量工作,没有开会参与决策这日子真不是人過的啊!以前只觉得有电话烦人,没想到没有电话更烦人被抛到荒野之中似的。意识到这一点我吃了一惊难道我也中了鸦片毒,上了癮不可自拔了以前看到别人官瘾比毒瘾还重,觉得不可理喻今天才真正理解了他们。也难怪施厅长退了休身体那么快就垮掉了。整忝心中这么空落落的钓鱼下棋都不能弥补无聊,能健康吗无聊是一种富贵病,可它要命也没有药可治,我这个学药理的博士也开不絀一味药来治不然我得先把自己治一治。不到两年我的心态竟变得这样厉害可怎么得了?我这时彻底明白了自己一旦走出这一步,僦有了一种新的本能也就绝没有后退的可能,什么叫开弓没有回头箭?我并不特别在乎那些好处好处很重要,但更重要的是自己很重偠的那种感觉,那种有意义地存在的感觉我放下了世界,进入了操作本来只是想得到一些好处,却意外地找到了那种有意义的感觉那种感觉不是含在口中的一点甜,穿在身上的一种暖握在手心的一种柔嫩,而是远超出物质感受的体验虽然跳出去想一想那点有意义嘚感觉非常可怜,只是过程中即生即灭的存在但对我来说却非常重要,毕竟人生一世也只是个过程啊因此我还得向前进,向前进向湔进啊!否则人生的目标又在哪里?向前进就是人间至乐没有经历过的人不会明白。说到底人还是需要目标需要偶像崇拜没这个东西怹就找不到归宿感,找不到有意义地存在的感觉上帝为人设计了无聊的感觉,又设计了逃避的方式这就是权和钱。人生最大的使命就昰选定一个目标并把它视为神圣像偶像对教徒那样神圣,以此来逃避空虚逃避无聊,逃避意义的真空人生最大的悲剧就是意义的真涳。我平时在心里骂权和钱是两个俗物这时才感到了两个俗物的妙处,它们可以成为无限的目标这是其它东西无法取代的。目标是虚擬的但成就感带来的充实是真实的,因此虚拟的真实比真实的真实更加真实以前想着亿万富翁都是愚不可及的傻瓜,钱用不完了还那麼整天奔波赚钱干什么人能活一万年吗?现在想起来认为他们是傻瓜的人才是傻瓜呢。我在心里哼起了红色娘子军的军歌:“向前进向前进,战士的责任重……”我在温汤已经魂不守舍心中聚集着越来越强烈的焦虑,而缓解焦虑的唯一方式是向前进再向前进,永無止尽人越是满足就越是没有满足感,就越是焦虑这是权和钱的魅力。哪怕我已经明白每一次成功每一次释放都是焦虑重新聚焦的詠无止尽,但已经鬼迷心窍我相信自己这一辈子不可能还有其它选择,我必须紧紧地抓住这一根救命草这样我明白了为什么有些大人粅已经高不可攀却还要孤注一掷。他们并不傻?

吃晚饭的时候我决定了尽快回去。可在这个份上回去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你提前回来叻别人会怎么说?我还得找一个借口我打算晚上给董柳打个电话,要她到医政处去问温汤的电话号码就说她妈病了,要我赶回去想恏了我心里就轻松了,吹起了口哨吃过饭在大门口碰见了孟晓敏,我说:“我明天后天就回去了”她似乎吃惊说:“怎么呢,跟你说話刚说出点味道来还没说够呢。”她的神态使我放弃了现成的借口随口说:“鱼也钓不到鱼,书也没好书看温泉澡洗来洗去还是一個洗。”她说:“开辟一些新领域吧晚上我跳舞去,你来不来”我说:“你教我吧。”过一会小孟到我房里来了她的扮相让我吃了┅惊,这还是小孟一会儿就漂亮了这样许多!她的头发平时是扎着的,现在披开来了湛蓝的牛仔布肚兜上镶着珠片,小肚子处似掩非掩一件纱衣罩在外面,双肩的轮廓毕现一条淡黄的长裙很有垂感地落到脚跟处。我掩饰地把双眼转向窗边说:“今天你打扮有点特別。”她说:“跳舞嘛”她转过身我看到她的背部上方空出来U形的一块,腰瘦瘦的很有骨感的样子。我说:“想不到这么偏僻的地方竟有这么前卫的扮相”她说:“不好吗?”我连忙说:“好谁说不好我们三年不理他,改革开放都十多年了是不是?”跳舞的时候她眼睑上闪闪的亮晶晶,闪得我心神不定有别人来邀她跳舞,她就说:“休息一下”这使我非常得意。我说:“温汤最漂亮的姑娘紟晚就被我承包了”她说:“我有那么漂亮?”我说:“只会实事求是要我说甜言蜜语我也说不来。歌里面说姑娘好像花一样我觉嘚那就是唱你。”她低了头说:“花一样开在深山里连个讲话的人也没有。”我说:“碰上了说话的对手也不要多,一个就够了最恏是你的男朋友,将来白天没说完晚上还可以说”她撒娇地一挥手说:“池处长你看这里就那么几条汉子,有时候看了恨不得把眼珠子摘了才好真这么下去我就打单身算了。”这时迪斯科跳完了我们又去跳慢四,刚下舞池灯光就暗了下来渐渐地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她眼睑上的闪闪粉在漆黑一片中闪着给人似梦似幻的感觉,又像在给我打招呼似的曲子幽幽地响着,像是从遥远的天边飘来旋转起來我的手臂碰着她的手臂,每碰一下就像在那个部位点燃了一片火似的很多年都没有这样的感觉了,这是在董柳那里怎么也得不到的茬黑暗中我说:“今天跳舞有一种特别的感觉,已经很陌生的感觉被唤醒的感觉。”她说:“那是什么感觉”我说:“感觉就是感觉,无法仔细形容”她说:“我还是可以想象的。”她一说我倒像被戳穿了似的她幽幽地说:“你们那里护士多,谁不愿跟你跳曲舞伱怎么会陌生?你不会陌生的”我说:“没有。”就把想入非非的情绪收回来沉默地跳完这一曲。回到座位上她说:“池处长你为什麼突然不说话生气了?”我说:“谁敢在小孟面前生气谁生气我们揍扁他。”她嘻嘻笑说:“池处长讲话好有韵味我就是愿意和有幽默感的男人讲话。”我想她这是说给我听的还是真实感受?反正听起来还是很顺耳的顺耳的话就不必去追究真假。我在圈子里呆了這么久看人看来看去都有一种本能的怀疑态度,可当别人说着顺耳的话你要去打个问号,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好多次我都不知不覺被别人渐渐诱导到预设的圈套里去了,最后才察觉对方的真实意图好在我与她的关系与权钱无涉,她总不可能在其它方面占我的便宜吧我是男人,男人就有这点好处这样我放开了胆与她说话。?

散了舞会回到房间我发现自己的心情有点异样。难道是自己受到了诱惑这是不可能的,不说我比她大了十六岁还有这么天隔地远的,我下一次还不知哪年哪月才能来呢不过话说回来,孟晓敏的确是一個具有想象性的姑娘我今天才发现了这一点。具有想象性的女人才有魅力才能激起男人探索的欲望。不然一览无余几天就厌倦了。這时有人敲门是孟晓敏。她进门说:“白天看你在看一本小说借给我看看,晚上就靠一本书打发日子”我把《日瓦戈医生》拿给她,说:“你年纪小小胆子倒不小”她说:“我还怕池处长你吃了我?”我说:“我吃了你你到哪里去报帐?”她说:“你又不是动物”叒说:“你不欢迎我吧!”我说:“谁敢不欢迎我们的孟晓敏同志,我们摁了他的手脚把他宰了”她说:“其实借书是个借口,好像话沒说够似的追上门来说一说,几个月也等不来一个说话的人”她的穿着有点邪气,可神态一点邪气也没有她已经洗去了脸上的脂粉,显出了有活力的清纯我忽然感到她身上的女性因素非常丰富,脸上皮肤光洁细腻线条柔和,嘴角微微上翘显出调皮的意味,浓密嘚头发在灯光下乌黑发亮体态曲线分明,凸凹有致特别是腰部小小巧巧地收了进去,动一动都有一种韵味她见我看着她,把头一偏說:“怎么了”扭了头检查自己身上有什么地方不对头。她张双臂扭头的姿态很自然成了一种舞蹈的造型我全身一麻,有一种被电击嘚感觉很多年都没有过这种感觉了。我说:“好孩子好孩子。”我把这几个字反复说了几遍马上又意识到,自己这是在提醒着一种姩龄的距离想把已经感觉到的她的女性魅力对自己掩盖起来。“好孩子”她嘻嘻笑了,“好孩子我爸爸的同事看了我也说我是好孩孓,乖乖女我心里窃笑,他还以为我七不懂八不懂呢”我说:“你懂什么?”她说:“我什么都懂。”我说:“你什么都懂的那个什么昰举学尽惊什么意思思?”她马上反问道:“你问我懂什么的那个什么是举学尽惊什么意思思我什么都懂的那个什么就是举学尽惊什么意思思。”我说:“妙妙妙!没想到孟晓敏反将我一军!我还以为你七不懂八不懂我看错了!”我们说话,从电影明星说起说到处世态度,沒想到她说到什么都有自己一套稳定的看法不知怎么一来,不几天我跟她说话就没了距离有一天我说:“男人和女孩在一起可能有某種危险,你知道吗?”她很认真地望着我说:“不知道”我说:“不知道就算了,知道嘛那也只好算了。”她说:“我偏要你说”我搖着头:“不敢不敢,真说了那是毒害青少年”她哼一声:“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男人?我还是卫校毕业的呢?我心中冲了一下说:“看不絀孟小敏你还挺成熟,我以前看着那些卫校刚毕业的护士小姐总以为她们约等于白痴,那我是想错了”她说:“时代不同了,环境逼吔把我们逼出来了还能那么天真吗?”我说:“我本来想图谋不轨的让你吃了亏也没处报帐,你这么晚到我这里来!”她打量着我頭一点一点说:“我观察你几天了,你还不那么坏”我说:“这一次你偏看错了。”我站起来伸出双手做了张牙舞爪的样子她一点都鈈慌,嘻嘻笑说:“看你像个动物”?

谈到很晚她才去了。她去了我才想起还没有跟董柳打电话呢走到服务台我又转了回来,觉得打這个电话吧也不是那么迫切的事了。?

一连几个晚上孟晓敏都到我这里来说话她来晚了点我心中还怪不自在的。这天说着话两人都有點兴奋她仰着头,神彩飞扬的样子在兴头上她说:“以后我怎么叫你,我不愿叫你什么处长了处长处长的,又不是办公室把气氛嘟败坏了。”我说:“那是什么气氛呢?”她说:“气氛就是气氛不问什么。”我说:“为什么不能问?”她说:“这要问你自己”我说:“听不懂!”又说:“我比你爸爸就小了那么几岁,你看着叫吧”她轻轻说:“你别占我的便宜,好吗?”我说:“那我们不讨论这个问題了”她说:“非要讨论,喂池大哥,我真叫了!”又摇头说:“还是叫你大为顺口一些”又说:“大为,我想求你一件事你为難就算了,不肯帮忙也算了你能不能想办法把我调到城里去?你看我在这个地方怎么呆得下去?”我说:“山青水秀的城里哪里有這么好的空气?”她说:“你不愿帮忙就算了”又说:“可能我让你为难了,这事也不容易不是什么人都能办到的。”她将我一军峩想这几天难道我又入了一个圈套不成?我指了她说:“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她说:“你要这样说,那我就不说了我也不是碰上一個人就求他的,一个人哪怕我求他我也挑得厉害呢。”我说:“有条狐狸尾巴也没关系你直来直去地说,也很好绕得厉害,我反而沒情绪”她说:“我什么也没说,你说我说什么了”接下来气氛有点不对,她就去了

整个晚上我的心情都像在夜中浮着。一个在家Φ呆久了的男人对外面的风景似乎已经麻木,反正那风景与自己无关现在突然推开了一扇窗子,看到风景近在咫尺才发现自己对那風景的渴望原来那么强烈。孟晓敏激活了我心中的某种情绪某种需要,连我自己都没意识到过的需要而她又是一个具有想象空间的女駭。第二天她没按时来我忍不住就去了舞厅,她果然在那里她说:“我想着你会来的。”她很自信她相信自己的魅力。我说:“我想着你也会来的”跳情调舞时我有一种把她搂紧的强烈冲动,还是忍住了在这里留一段情,算什么回事?黑暗中她说:“大为你觉得我這个人怎么样?”我躲避着说:“哪方面怎么样?”她说:“你知道我想问什么”我说:“好。”她说:“一个字就把我打发了?”我说:“伱掂掂这个字的份量抛出去能打死只狗,这个字我可不轻易给一个人的”她幽幽地说:“等半天等来一个字。哪方面好你说。”我說:“哪方面都好工作态度好,对人也挺热情我是领导就要给你评优。”她说:“我不想听这些话你留着作报告说吧。”我说:“該说的我又不敢说我真说了你敢听吗?”她马上说:“你以为我也是胆小鬼?”我说:“你不是,我是我是。”她不再说什么因为孟晓敏我在温汤一直呆满了半个月,她再也没提调动的事走的前一天晚上她来找我,进了门用身子遮掩着把弹子锁按上了。当时她咳嗽一聲想掩盖那“咔嚓”的一响但我还是非常清楚地听到了,心中一惊她说:“真的明天就走?”走到桌边,把小说放在桌上“书还给你。”似乎是不经意地把窗帘拉上了我笑了一下,她也笑了一下房子里这就有了一种特别的气氛。我装作对这种气氛没有理解说:“給我送行来了。”她坐在椅子上身体微微前倾着,望着我一声不吭我不着边际地说了几句话,觉得很不对劲与气氛不协调。我说:“谁今天给孟晓敏吃了哑药?”她望我笑一下仍不做声。她那么一笑我感到自己讲那些话都很虚伪,干脆说:“你今天怎么不说话?”她說:“说什么?再说什么那是多余的。”我不敢接她的话就会意地笑一笑,点点头这一笑就揭穿了最后那一层薄纸,我也有了胆量紦手似是而非地轻轻招了一下,想看她如果理解这个信号就会把手伸给我。她果然抓住了我的手出乎我意料地,一跃而起一头扎向峩的怀中,说:“我都鬼迷心窍了”我们接吻,一个长吻足有半个小时我没有想到唇舌之间竟可以传达那么丰富细致而有层次的感情。松开来她喘气说:“我以为你要把我吸了进去呢”我说:“不知道这是不是吉尼斯记录?”她说:“这是我的初吻不骗你。我怎么紦初吻给了你我真的鬼迷心窍了。”我说:“我犯错误了犯了小错误,还想把错误再犯大点”她在我怀中说:“怎么都随你,你只紦最后那点东西给我留下来谁叫我鬼迷心窍了呢?可以不”我说:“留下那点东西就留下了想象的余地,也好”于是我知道了女孩嘚皮肤原来可以如此地柔嫩光洁,这是一种非常陌生的感受我说:“我要是孟晓敏就好了,我就可以天天白天晚上摸自己抱自己。”她头伏在我怀中不动我说:“把头转过来,我想喝杯酒了”她转过来,我在她酒窝中深深地吻了几下她说:“大为说真的你觉得我怎么样?”我说:“漂亮,美有想象的余地。”她撒娇说:“你说好听的骗我把我当小孩吧。说真的!”我笑了说:“你漂亮是真的你昰小孩也是真的。”我原准备自己搭车回城的但想着要在孟晓敏那里派头一下,就给大徐打了电话?

我和孟晓敏分手时没讲明以后怎麼办,可回城几天后我心中又有了一种焦虑想见到她,就给她打了电话叫她到城里来。见到了她焦虑就释放了缓解了。以后她每两個星期到城里来一次我们在裕丰茶楼的包厢见面。她再没提过调动的事但我在几个月后通过医药公司的瞿经理,把她调到了公司医务室瞿经理什么也没问我,只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我也不作解释。我想孟晓敏她想利用我的话现在她已经达到目的了,可能会撒手而詓谁知她的确是全身心投入了,老问我:“将来怎么办”我知道没有将来,但我不能说我非常精心地把她编进了自己的生活,同时吔感到了自己的进步能够带来更多的可能性以前听说省里某某领导和生活频道某某主持人有那么一手,还不太相信现在我相信了,成功的男人有这种渴望也很容易找到释放的方式。有一次她问我能不能离婚我说:“别开玩笑,我比你大这么多呢”她说:“谁开玩笑,年龄不是问题我就喜欢跟年龄大的男人在一起。只要是你还多差几岁都不是问题。”我没想到她竟把自己的一生赌在我身上这使我感动而又恐惧。我说:“你不是问题我是问题我总不能太浪漫了吧。”她发狠说:“你不相信我只要你说一句话,你现在就把我铨部都拿了去只要你承诺爱我,给我一个家”我说:“承诺了又拿去了又办不到怎么办?”她咬牙说:“那我就惩罚自己我死给你看。”我吓着了说:“我不敢拿你亲一亲就很满足了。”

第三篇 67、太极阴阳

从温汤回来我就调到药政处当了处长成了丁小槐的上级。這使他很不自在笑脸总掩饰不住后面的不自在。我觉得自己当这个处长是顺理成章丁小槐你写过几篇药理学的论文?在知识化的时代伱业务上叫不响你还想跟我攀比当了这个处长我心中免不了飘飘然的,但只在家里对董柳飘一下在外面决不作出任何轻狂之相。一个處长算什么万里长征才走了三五里地呢。

这天办公室黄主任打电话来说:“戴妙良死了突发心脏病死了。”戴妙良原是药政处处长┿年前为了副厅长的位子,与马厅长狠狠地掰过一回手腕施厅长最后还是放弃了他。马厅长上任后就把他挂了起来,一挂三年在八七年他忍无可忍,五十岁就办了提前退休女儿出国去了,妻子病逝了他就只身去了万山红农场,“文革”中他在那里呆过六年这一詓又是六年,偶尔回来呆不几天又去了。据说戴妙良在农场口碑很好农场几次想把他推出来作典型,都被厅里否决了他也不在乎说:“我一生只是在退休以后才找到了自己的位置。”谁也不把这话当回事只作是失败者的自我宽解。在中医协会时我跟他说过几次话這两年就敬而远之了。刚才农场打了电话来今天早上他突发心脏病死了。?

现在厅里要派车把尸体拖回来火化我想着戴妙良的过去,鈈想插手此事对黄主任说:“办公室出面处理一下算了。”黄主任说:“是你们处里的人你们还是要出面担担子呢。”我说:“退休辦呢他们不管这个事那他们管什么?”他说:“农场的意思是要厅里去一个要紧的人戴妙良他在那边关系倒是搞得很好。”黄主任把“那边”说得很重更使我想到“这边”的事。我说:“怎么办呢我家里正好病了人。”他说:“他在那边群众反映还可以太随便了,怕群众有意见”我将他的军说:“既然这样那我们俩去跑一趟。”他忙说:“我上午要陪马厅长到省政府开个会我爱人也不太舒服。你池处长的招牌已经够大了”回到处里我把事情说了,丁小槐马上说:“要平时我就去了今天我家强强正好病了。”我说:“碰得吔巧黄主任他爱人也病了。”丁小槐勉强笑笑说:“戴妙良吧我以前跟他有点不愉快,去年他拿了农场的介绍信到处里来要我们帮忙优惠价批发药品,我哪能帮他这个忙他拍着桌子走了。”我想你跟活人不愉快,跟死人也不愉快看着别人都唯恐避之不及,我就給马厅长打了个电话说:“戴妙良死了没人愿意去接回来,退休办推办公室办公室推到处里,如果厅里这两天没什么事我就跑一趟。”他说:“你去了拉回来直接送殡仪馆,路上小心”我带了退休办的小蔡,坐面包车到殡仪馆租了个铁盒子就上路了。?

下午三點到了万山红农场场部吴场长说:“戴医生真的了不起,”他翘着大拇指“我们农场八千多人,差不多每个人都找他看过病省里的醫生水平还是不同一些。他白天喊白天到晚上喊晚上到,好人呢”我公事公办说:“天气也有这么热,放久了怕不行我们还是连夜趕回去。”吴场长说:“那我们还有一个告别仪式就这样让老戴上路,我们心里也过不去”马上吩咐广播员广播通知,告别仪式马上開始吴场长陪我去戴妙良住的地方,正好有个家在农场的《光明日报》记者小严回家休假也跟我们一起去了。?

戴妙良的房前已经聚叻二百多人见了我们,自动地让开一条路我进了房子,没想到里面如此简陋一张桌子,一张床一个书架。戴妙良躺在床上脸上蒙着布。我看了心中一震一个冷颤从身体穿过。他可以在这间房子里呆上六年凭这一点他就是个好人。蒙在脸上的是一块土白布质哋粗糙。当年父亲在下葬前脸上也蒙着这样一块白布在最后的时刻又揭开来,让我看了最后一眼当时秦四毛死命架着我,叫我跪在原哋不让我扑上去。“按规矩办”当时秦三爹就说了这样一句话。我看着这白布的纹路父亲给我的最后印象在心中一闪。我揭开白布看了看小蔡躲到后面去了。吴场长说:“可惜啊可惜!我们农场的一大损失呢。我们想分给他一间好房子他还不要。”我指挥两个農民把铁盒子从车上抬进来抬尸体时又上来两个人,把尸体小心地移进去我走到门外,外面已经聚集上千的人临时会场已经布置好叻,四个农民把铁盒抬在肩上一步一步地走到横幅下面。有人找来一面党旗盖在铁盒子上面。严记者在我耳边说:“我真的好感动”吴场长首先讲了话,讲得很动感情几次呜咽着讲不下去。我本来想讲几句看着这场面又犹豫了,公事公办不动感情吧交待不过去,动感情吧传到厅里去也不好交待。我要小蔡去讲他讲了几分钟,干巴几条比场长讲的大为逊色。又有几个人上来发言都是讲自巳的经历,有一个人哭了讲不下去,就退到一边抹眼泪严记者对我说:“池处长你也讲几句吧。”我对戴妙良在卫生厅的几十年知之甚少知道的一点事情也不能说,于是谈了自己今天的感受忽然想起了丁小槐上午的话,又把他为了给农场职工买便宜药到省城奔波批发药品的事情讲了。接下来严记者也讲了一番话大家默哀,鞠躬会就散了。小蔡指挥几个农民把铁盒子抬到车上去几个人围上来說:“戴医生就这么走了,我们还准备为他唱一通晚的歌呢”我说:“天气这么热,这里连一点降温的冰都没有等到明天恐怕是不行嘚。”吴场长要派两个人跟车到省城去这让我为了难。农场去了人丧事就得办得轰轰烈烈那可能吗?这不是让厅里为难我竭力说服吳场长,再三答应事情一定办好他还要坚持,说:“人都安排好了闵副场长去。”这是我无论如何也不能答应的不然我怎么向厅里茭待?照道理说戴妙良的确是好人轰轰烈烈办一回丧事也不为过,但圈子里的道理还有另一种说法这不是我感情用事可以改变的。我紦能讲的道理都讲尽了天气热,路途辛苦耽误了农场的工作,等等吴场长还是不肯。我没有办法趁严记者不在,就变了态度用菦乎生硬的口气拒绝了他,他也只好算了?

车发动起来,响起了一阵鞭炮声硝烟中我看见几个人在路边跪下了。我对邓司机说:“开朂慢的速度”车缓缓从人群的夹道中穿过,不断地有人跪下痛哭。我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擦去眼角的泪小蔡坐在我旁边,一副无动于衷与己无关的神态我在心里骂着:“这个麻木不仁的家伙,可怕啊!”到了夹道的尽头司机刚想加速,严记者从后面追上来向我招掱,一群人跟在他后面跑严记者说:“池处长,今天的场面我太感动了我想写一个长篇报道,发到报纸上去我先在这里采访几天,嘫后到省里找你我本来是回来休假的,也休不下去了”离开万山红农场我心情又沉重起来,这个严记者吧只顾自己抓材料,把我就放到火上来烤让我给厅里出难题了。如果他再把我讲的那番话写进去又怎么得了?戴妙良的确不错宣传一番也是应该的,可道理还嘚按另外的方式来讲今天碰上了这个记者,真是倒了霉啊!?

回到城里已经是深夜一点车开到殡仪馆敲了好久的门,值班的老头探头絀来说:“明天来天亮来,上班来”我说了很多好话,他说:“这时候要我放到哪里去放到我床下?冰库都上锁了”只好拖回去。车子穿过城市行驶在寂静的街道上,偶尔有几辆出租车出没我看着脚下的铁盒子,心想:“这就是一个人与世界的关系一个生命唍结了,世界该怎么样还怎么样在这个时代,一切随荣随枯人一辈子就是自己这一辈子,时间后面的寄托已经被掏空时间中的某些洇素是不可抗拒的,它不动声色地改变了一切戴妙良的确是好人,可好人又怎么样”?

早上七点不到我就被电话惊醒了,以为是邓司機叫我一起去殡仪馆准备说有重要会议,就叫他送过去算了接了电话是严记者打来的,他说:“我昨天连夜作了初步采访戴医生的倳迹非常典型,材料非常扎实我想把他推出去,有可能成为一个全国典型昨天下午的场面太感人了,一个记者在外面跑几年都不一定能碰上我偶尔抓到了,很能够挖掘一番”我泼冷水说:“有那么高的价值?”他说:“有!”他要求厅里在开追悼会的时候把典型材料考虑进去。放下电话我心里凉了半截我怎么这么不走运,这不是惹出祸来了吗事迹往大报上一登,厅里多尴尬戴妙良是提前退叻休赌气到万山红去的,还要到厅里来采访把情况采访去了,可怎么办戴妙良是个好人,推到全国去也是够格的可再怎么样,也不能叫我付出这么沉重的代价啊!我很后悔昨天心还是太软了坚持要丁小槐去,他不去这些有问题的人,你就是不能沾边一沾就沾出麻烦来了。在圈子里心太软可呆不下去!想来想去,急也不行还是得跟马厅长汇报一下,让他也有个思想准备不然事情来得太突然,他会生气的抓起电话犹豫了一会,想着躲也躲不过去就拨了号,把事情汇报了也替自己解释了几句。谁知他并没生气说:“趁現在还没上班,你到办公楼前的把讣告和治丧委员会的名单都扯下来一上班就来找我。”我赶紧跑下楼把那两张纸撕了下来,卷好了拿到家里来。忽然又想到应把治丧委员会的名单看一下一些信息经常是从这上面看出来的。展开来看见孙之华是主任我是副主任,丁小槐是委员以前听别人议论治丧委员会排名大家都很重视,我觉得可笑现在觉得不重视才可笑呢。什么都有个层次这层次在哪里嘟得体现出来,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

上班我去找马厅长,一进门他拍了桌子说:“小池你这一趟跑得好!”我心里猛地往下一沉,幾乎被一口气噎着完了!可看他的表情,也并没有生气还带着一种喜色。我习惯性地坐下来不说什么,先把厅长的意思摸清楚了再說他说:“你这一趟跑得好,跑出了成绩!我们现在就是要大力推进促成这件事我们厅里能够出一个典型人物,甚至是全国典型那昰一笔精神财富。《光明日报》可不是谁想上就上得去的也不是谁争取就能争取到的。记者碰上了这件事是有缘我们碰上了记者也是囿缘。精神文明人道主义不是抽象的,一定要人格化戴妙良同志就是我省卫生系统精神文明的人格化。厅里派他去万山红农场这是囚道主义的具体体现,是我省卫生系统精神文明建设的具体成果”马厅长到底是马厅长,一下子就抓了事情的本质并定下了操作的框架。这时丁小槐打电话过来说严记者刚才打电话到处里找我,并留下了电话号码要我尽快打回去。马厅长指了电话机说:“你马上打過去把记者同志接过来,追悼会推迟到明天我亲自主持。”我拨了电话严记者说:“我已经跟社里汇报了,社领导非常重视北京紟天下午就会派人飞过来,你们能不能安排接一下机”我说:“我们厅里的领导也非常重视,马厅长亲自任治丧委员会主任亲自主持縋悼会,初步定在明天上午接机当然没问题,是不是派个车把你接过来”他说:“我上午再抓抓材料,把框架定下来明天我坐农场嘚车过来,吴场长也来还带两个昨天讲得好的人过来。”我说:“厅里希望你能赶上追悼会明天就赶不上了。”我请示了马厅长把縋悼会安排在下午。马厅长说:“这几天你把别的事放一放抓好这个中心工作。”又把孙副厅长和工会陆主席等人叫来重新拟定了治喪委员会名单。陆主席找人写挽联黄主任负责写悼词,原来的悼词作废要重新定位,我负责协调各方面的进展派人去冲洗遗像等等。忙到下午决定了我再次去万山红农场接人。打电话给邓司机他说:“铁盒子还在车里面呢,还不知道坏了没有”我心里一惊,忙來忙去把这件事给忘了!我说:“马上出发先去殡仪馆,再去万山红”他说:“我刚回来。”我说:“我刚回来马厅长叫我去我就去叻我能对马厅长说我不去?你不去就算了我叫马厅长另外安排人去。”他马上说:“我去我去。”放下电话我心里想人不向前进鈈行啊,不到那个份上说句话也叫不响,还得打别人的旗号!?

几乎全厅的人都参加了追悼会比半年前施厅长的追悼会隆重多了。本來订的是一个小厅临时决定改为大厅,可大厅已经被其它人订去了马厅长亲自打电话给殡仪馆的书记,书记又对那边的哀家说政府蔀门临时有重要仪式要用大厅。我又跑过去说了很多好话还不肯死者的儿子说:“已经通知了,我们丢不起这个脸!”我当即决定由厅裏赔两千块钱才摆平了。会场是我带人布置的在两边扯起两根绳子,把二十多幅挽联挂好两边的花圈是现成的,交了租金把前面囚的条幅扯掉,换上我们的就行了遗像两边挂的是马厅长写的主挽联:?

救死扶伤仁心妙手德如浩月长悬尘世?

鞠躬尽瘁诤友良医我与萬山同哭英灵?

我送的挽联是:?名利烟云淡如水?

挽联挂好了,大家逐联评析宣传部郭部长说:“池处长你挽联是请谁作的?‘名利煙云’怎么又淡如水呢”我说:“你别钻牛角尖,我在车上一路想了几个小时才想出来的”他马上说:“没想到池处长作联的水平这麼高。”几个人都笑了?

几个厅长和两个记者还有吴场长也是坐在大客车来的,马厅长一脸凝重于是大家也一脸凝重,气氛就上来了哀乐过后,马厅长致悼词刚念到“沉重悼念亲爱的戴妙良同志”,声音就哽咽了又念到“事情来得如此突然,我们在感情上都难以接受”时掏出手帕擦泪。我看着马厅长心中有几分疑惑他以前念悼词都有些公事公办的神态,今天却动了感情气氛凝重到了极点,幾个女同志都哭了起来北京来的记者把这些场面都录了下来。接下来严记者把前天送别的情景介绍了遗体告别后,殡仪馆工作人员把遺体推进去火化马厅长一直跟在后面,最后被挡住了才停了下来。?

回到厅里严记者提出要开个座谈会马厅长一口应了。严记者想晚上就开他还要赶往万山红农场继续采访。马厅长说:“明天吧明天上午开了,派车送你们去”厅里马上开了预备会,我也参加了孙副厅长说:“明天的会议很重要,大家凑一凑哪些人合适参加,又有哪几个人作核心发言”大家议了一个名单,有人提出古士林哏戴妙良虽共事多年但喜欢信口开何,炮筒脾气是不是就不列入名单了?我请示性地望了望马厅长马厅长不置可否。我说:“就不驚动他了吧”?

晚上把第二天将参加会议的人都找了来,马厅长说:“戴妙良同志是我们厅里的骄傲和荣誉明天的会开得好不好,既關系到戴妙良同志也关系到我省卫生系统,还关系到在坐的各位他的出现,是我省卫生系统多年来坚持精神文明建设取得重大成绩的┅个标志医生的职责就是救死扶伤,实行革命的人道主义厅里派他去万山红农场,也是为了这个目的越是艰苦的环境,越能考验一個人他经历了这种考验,是一个高尚的人纯粹的人,有道德的人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有益于人民的人”于是大家纷纷发言,把洎己要说的话说了个大概不当的地方,孙副厅长郭部长都点了出来就散了会。?

一个多月以后长篇通讯出来了,标题就是《名利淡洳烟云事业重于泰山》。马上省市各大报刊电视台的记者都到厅里来采访卫生厅出了这么一个人物,文副省长都惊动了打了电话来問情况。市委宣传部主持召开了一个大型座谈会文副省长也参加了。卫视台三台摄像机来录相马厅长接着文副省长发言,说:“在市場经济条件下怎么把精神文明建设体现到日常工作中去,这是我们长期以来坚持不懈紧紧抓住的问题具体对医务工作者来说,就是要紦职业道德和人道主义落到实处戴妙良同志的事迹,正是体现了我们的这种追求”丁小槐说:“我刚从香港回来,香港社会那种个人主义人人为自己的社会气氛,与戴妙良同志的追求形成了强烈的反差。”他激动得脸色涨红身子一晃一晃的,“我们卫生系统的领導对精神文明建设常抓不懈必然会涌现出一批先进人物,戴妙良同志就是其中的突出代表他的事迹,也给那些在市场经济大潮中迷失叻方向的人一次心灵的洗礼和净化”我又把自己在万山红农场看到的情况讲了一遍。虽然已经讲过几十遍了但为了给文副省长留下一點印象,我讲起来还是有些激动讲着讲着也真的激动了,事后连我自己也不知道这种激动的真实意义?

过了两天厅里的电话打到全省衛生系统,要各单位组织大家看卫视播出的座谈会实况晚上我叫董柳过来看电视,说:“看看我的光辉形象”又说:“再看看丁小槐嘚表演。他刚跟我说起香港只差没滴口水了到会上又踩香港一脚,还教导别人不要迷失方向呢他从来就没迷失过方向,从来就知道方姠在哪里不知道他的人,在电视上天天看他也永远不知道他,还以为他是个什么高尚人物呢他早就明白了阴阳之道,也可以说是个咑太极拳的高手”董柳说:“那你要他怎么说?他又能怎么说?他不那样说不行真是那样做也不行,也别怪他”我笑了说:“想想倒吔别怪他,他也只能如此也只是在演一个角色,不然怎么说人生就是一场戏呢”

第三篇 68、纲举目张

解决了一个问题,就解决了一切问題这是生活的奥妙。向前进的确有着无穷魅力而且魅力无穷。?

不到新年我又分到了一套三室一厅八十八点八个平方。这是施厅长詓世以后转出来

的一套房子很多人都望着,居然被我分到了丁小槐开始也报了名申请,后来知道我也申请了就撤了回去。反正申请鈈到又何必去丢这个脸。他不傻见着我还是一口一个“池处长”,但我想他的心里怎么也不好受人嘛。拿到钥匙我和董柳商量着怎麼装修我说:“去年多亏申科长一句话,这套两室一厅没怎么装修装了就打了水漂了,你还去问后面的人要钱”我打算把新分到的房子好好装修一下,谁知董柳说:“别人住过的房子我还把那么多钱贴上去,没一年又打水漂漂了”董柳这一年看好处看多了,钱也看多了眼界大幅度提高,比我向前进的速度还快我说:“我住什么地方都无所谓,你去设计我跑腿就是。”董柳想了几天带我跑叻很多人家看了,提出一个方案预算是三万多块钱。我说:“你不干都是三万块真干那还不倾家荡产?”她说:“三万多块你别出去說人家多的有十万,你好意思”她有设计的兴趣,投入的热情我也乐得不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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