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请问还有褪尽铅华褪尽的小说吗?

天天读好书
1&跳转到页
回复: 145 | 浏览:54301
| 字体: tT
阅读权限255&主题1098&UID8355962&帖子70902&积分4395882&
91UID5942 &精华0&帖子70902&财富 &积分4395882 &在线时间7670小时&注册时间&最后登录&
| 字体大小: tT
小说类型:架空
家换了,靠山垮了,十年工龄都浮云了。
逃出宫了,回到家了,一朝嫁人做填房了。
一个儿子,两个小妾,老公变成性/无/能了。
头上婆婆,背后小姑,丫鬟都成加强连了。
上有专制腹黑皇帝垂怜,下有伪性无能老公调戏,
后宫三千,深宅五百,大院子鸡飞狗跳各领风骚。
姐是受过正规宫廷争斗培训的科班出身,跟我玩宅斗?您还嫩了些。
内容标签: 欢喜冤家 情有独钟 宫廷侯爵
主角:念离(逐风);安以墨 ┃ 配角:皇帝壁风;安老夫人;柳若素;裘诗痕;安以笙;安以柔;柳枝;小婉;婷婷;魏皇后;桂嬷嬷;惜花;煮雪;葬月 ┃ 其它:宅斗;种田文;宫斗;深藏不露;先婚后恋
阅读权限255&主题1098&UID8355962&帖子70902&积分4395882&
91UID5942 &精华0&帖子70902&财富 &积分4395882 &在线时间7670小时&注册时间&最后登录&
追到青楼来成婚
  夜色微沉,御书房内,新帝将夜光杯狠狠摔向地面,龙目瞪得滚圆。
  “岂有此理,什么叫没有追到?养着你们这堆废人有何用?!”
  跪在地上的侍卫队长吞了一口口水。
  新登基的皇帝口中的“这堆废人”可不是普通人,他们是新帝的侍卫队,在协助他夺位过程中屡有建功。
  侍卫队平素接的都是大活儿,今日却奉命去追一个小小的宫女,都是摸不着头脑。
  更没有想到的是,追不到的结果居然是惹得龙颜大怒。
  “回禀陛下,据登录簿记载,宫女王氏老家在淮安,属下快马去追,不到一日便追上同为淮安出身的几个老宫女。没有想到,陛下要找的那位王姑娘,一出宫就和她们分离,朝东南去了。我泱泱大国幅员辽阔,东南富庶,城郡无数,除非陛下下皇榜缉拿此女,否则真是大海捞针——”
  “混账,如果能发皇榜,寡人还要你们去追么!”
  如果发了皇榜,那女人一定会逃的更远,隐藏的更深了吧——
  男人眸子晃动了一下。
  为什么你要逃走呢,逐风?
  当初你求我登基后放走那些原本应该殉葬的老宫女们,我应了你,没有想到你居然也趁机混入其中逃出宫去——
  难道这世上,还有什么是成王的我不能给你的么?
  “听着,派侍卫队最优秀的密探遍访东南十二郡所有城池,就算是挖地三尺,也要把她找回来——”皇帝说完这番话,又加了一句。
  “记住,要毫发无损。”
  “记住,要毫发无损。”
  皇天后土,富庶江南,南通郡下的溯源城中,天上人间酒楼深处,一个胸前袍子大开的男人正趴在地上,一寸一寸描画着“大作”。
  那是他新近完成的春宫图。
  “女人的毛发可是个技术活儿,一丝都马虎不得,更不能大咧咧连成一片,如若海藻一般,那还哪里有女人的风韵了?”
  “安少爷教训的是。”
  在这个袒胸露乳的男人对面跪着的是一脸汗颜的画师,俩人中间隔了三尺有余的春宫图,屋子里粉红无边、莺声笑语。
  “哎呦,你把香蜡拿开,天都大亮了,还惺惺作态做甚?!别滴了油在我的宝贝画上。”
  男人挥着袖子,扫开那贴得他极近的魅惑女子,当红歌姬春泥。
  春泥听着这话鼻子都气歪了,这画里罗纱半脱春光无限的女人明明就是她,可是这安大少爷对她这个大活人不敢兴趣,反而宝贝着这破画像。
  不愧是“溯源第一怪”的安以墨。
  “哎呦,安少爷,您大半夜的把妾身折腾起来,先是一动不动让您画,又是一动不动替您举蜡烛,你不怜香惜玉就算了,怎么能伤了我一棵玲珑翡翠心呢——”
  春泥自捂胸口,却不见得是挡住了多少,反而将本已春光大泄的羽纱,掀得更开阔了。
  “春泥,你这可就说错了。”
  “哦,安少爷,我哪一句说错了?”
  安以墨抛了一个媚眼,比女子还要娇媚,语气却凌厉极了,“你算我哪门子妾身啊,叫的真亲热。”
  春泥听了差点倒仰过去。
  真不知道这安以墨是哪里好了,怎么会让溯源城这屈指可数的几位千金都主动倒追呢?
  春泥才刚来溯源三年,自然不知道安以墨早先也是个良人。
  他上京考过功名,入书院陶冶过情操,子承父业经营偌大的产业,无人不称道。
  尤为是对女人的眼光和甄别,让人拍案叫绝。
  正妻颜可,舅父是京中大员,还有一房亲戚在宫中做事,传说她给过世的那位皇帝老子倒过马桶。
  二夫人柳若素,柳家在溯源城是仅次于安家的富贵人家,柳小姐更是温柔如水的女子,人称赛西施。
  三夫人阮诗痕,兄长是溯源的父母官,绝对是呼风唤雨的一号人物。
  这个完美的组合,曾羡煞了多少旁人啊,尤其是这三房美娇娘,要地位有地位,要资金有资金,要权力有权力,可真是优势互补的产业结构。
  连路人走在安园的高墙外,都想扔块石头进去。
  一来试试大院深浅,二来砸中一个是一个。
  人都是见不得别人开心的动物。自己乐了,倒不如看别人哭来的痛快。
  也许就是这些仇富心理作祟的良民们日日夜夜的咒怨,安园终于被天打雷劈了。
  大夫人颜可,在呕心沥血为安园添了一个大胖小子后,撒手人寰了。
  做了父亲的安以墨,经此变故,性情大变,反而越活越回旋,开始游山玩水诗词歌赋,所谓生意和仕途,全全抛在脑后。
  在安家,对外主持大局的变成了老当益壮的安老夫人,对内一统大院的则是病病怏怏的二夫人柳若素。
  他成了散淡之人。
  在这个闭塞的年代,民众亲切的称呼他为,溯源第一怪。
  这一早安以墨总觉得似乎忘记点什么事儿,可是究竟忘记了什么,却好像也想不起来。
  可是有人还没有忘。
  正当春泥吹灭了蜡烛的时候,楼底一片骚动,老鸨神色慌张地跑上来,手中孔雀毛的扇子已经开始飞毛——
  “小心,我的画!”
  老鸨那三寸金莲就此打住,人却忍不住气喘吁吁。
  “安——安——安少爷,您娘子来——来——”
  娘子?
  若素?怕是她死了也不肯踏入这种地方的吧。
  诗痕?难不成是替她大哥来取缔青楼的?
  “伺候本大爷更衣。”安以墨大大咧咧站起来,腿一麻,四下连忙有人给他扶住了,一个小丫头的手不经意触在他的胸膛上,顿时双颊飞红,安以墨一个灿烂的笑容:
  好摸不?
  小姑娘羞涩了。
  春泥无语了。
  如若哪天安以墨一时兴起要为她赎身,她定是不从的,这溯源城最凄惨不过的,怕就是安园的女人了吧——
  看不见老公几面,倒是天天要对着头顶上两位老夫人和满园子的眼睛嘴巴。
  安以墨穿戴好了,抢来老鸨的孔雀毛扇子故作优雅地下楼来,大清早上门来的女人已经等了多时了。
  安以墨不得不承认,这女人生生抢了他的风头。
  她身着一袭大红的喜服,还顶着好几斤重的头饰,一席珠帘遮面,端起酒杯,轻声细气,却又坚定无比。
  “相公,妾身请您掀盖头、喝喜酒、散莲子花生。”
  安以墨终于想起他忘记啥了,昨天他刚刚娶了填房。
  办了喜宴,酒过三旬,他还以为人在青楼,稀里糊涂地奔出苏园直奔天上人间,进了春泥的房就开始呼呼大睡,睡到半夜酒醒了,却不记得还有个新娘子在等他,一时兴起开始艺术创作——
  艺术家嘛,谁没个脑袋被门夹了的时候?这都可以理解。
  可是安以墨的这种惊世骇俗的做法,常人显然无法理解。
  就连着满楼没什么礼义廉耻的禽类,这群做鸡当鸭的,也同仇敌忾地在鄙视安以墨。
  火辣的目光让他很不舒服。
  安以墨终于稍稍加快了下楼的脚步,可是到了平地他却踌躇了。
  过了半响,终于问出了口:
  “还没请教,怎么称呼?”
  全场皆倒,敢情好,您连人家名字都不知道就娶进来了?
  新娘子倒是像个见过大世面的人儿,一点也不懊恼,倒是很和气地回着:“妾身唤名念离。”
  “那你姓什么?”
  到了这句,念离才微微抬起那好几斤重的大头,开口说:
  “相公忘了么,念离是宫人,没有姓氏,只有名字。”
  全场一片哗然,安以墨一拍大腿,对啊,怎么忘了,今日娶了念离,正是因为前不久他尊贵的老母被路边下三滥的算命先生诓骗,说要请个“北边高墙内大富贵的女人来镇住安园”。
  就为这么一句话,安以墨损失了五十两雪花银和无妻男人的自由。
  北边,高墙内,大富贵,女人。
  恩,安以墨打量着念离,貌似她符合标准了,反正娶正房对他来说就跟请个主厨差不多,老母玩着一乐,他便陪着一闹好了。
  想到这里,安以墨大大咧咧地掀开了珠帘,好歹施了个礼:“娘子有礼。”
  一抬头,猛一惊。
  这就是喜婆口中那个宫中服役十年的老姑娘?怎么保养得很竹笋似的白嫩?
  莫不是那皇家的水真的滴滴如珠,皇家的米粒粒似玉?
  那一双似怒非怒杏目,好似千种风情万般情仇都过眼烟云了,骨子里透出来的凉意,让安以墨一个哆嗦。
  不愧是宫里来的女人,第一回合就把他拿下了。
  念离见安以墨看傻了眼,于是自己动手拿下了头饰,整个人如同莲花被镀了一层珊瑚粉,双手捧着酒杯,小手指微微翘着,煞是好看。
  “共饮此酒,永结同心。”
  念离自己把喜娘的台词儿报了出来,安以墨心里更加过意不去了,只能嘿嘿干笑两声,接了杯子,一饮而尽。
  “相公,该给我留半杯的。”
  念离忍不住想笑,这个安以墨,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都娶了三遭了,倒像是个大姑娘坐花轿头一回似的。
  “哦,那我分你一点。”
  念离刚刚痴笑他像个孩子,安以墨就以实际行动证明了他是个纯爷们儿,那嘴铺天盖地轰轰烈烈地扣上来时,念离满脑子还是他的眯眯眼。
  香甜的酒气,顺延着他温柔的唇,最极致的挑逗,不过是一寸不期而遇的幸福。
  安以墨一秒钟攻城略地,四遭的人早已见怪不怪,惟有念离忽的想被他吸了魂一般,仿佛什么心事被猜透的小姑娘那样,双颊赤红,手捂住脸,一时懵懂。
  “你是宫里的人,不习惯我们楼里人的习惯,千万别当真。”
  安以墨自称“楼”里人,这引来一阵轻笑,春泥甚至拍掌叫好。
  “姐姐真是有趣极了,穿着喜服进青楼,比起那颜可强多了,不如本姑娘把房间让给你们,现在就去补个洞房吧——”
  念离顿时觉得有些尴尬,巧不巧这个时候,贴身婢女婷婷端上来一盘子花生莲子来。
  “少爷,夫人,请撒花生莲子,早生贵子。”
  安以墨眼角一勾,眸子嗖的变得寒冷,嘴上明明还在笑着,却一翻手将盘子打翻在地,那花生莲子滚到脚边,还被他碾压才算解恨。
  念离吃了一惊,却没有表现在明面上。
  婷婷也被吓傻了,完全不敢动弹。
  很久以后,念离才读懂了安以墨。
  爷死的不是老婆,是爱情。
  爷养的也不是儿子,是祸事。
宫里来的女人~~
  “老夫人,喝茶。”
  念离恭恭敬敬高举茶杯,虽然一直低着头,手上却像是长了眼睛似的,分毫不差地递在婆婆手下一寸的地界儿。安老夫人却是撇了撇嘴,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下新媳妇儿。
  头上没戳簪子,不知她用什么巧法儿将头发盘得规规矩矩正正当当。
  身上没戴配饰,光靠她一身大红喜服就显得整个人儿得体又富贵。
  “不愧是宫里来的女人。”
  安家老夫人单手收了茶,念离双手刚一离,老夫人故意手抖了一下,眼看着茶水就要泼出来,念离却似乎是预见到这一幕一般,一瞬间双手扶了上去,和和气气地说:
  “娘慢用。”
  安老夫人斜了她一眼,不用多说,这婆媳第一次过招,以婆婆的完败告终。
  按照规矩,她过门第一天早上来给婆婆奉茶,就正式改口叫娘了。
  媳妇有做媳妇的规矩,婆婆也有做婆婆的规矩。
  这个时侯安老夫人本该是把祖传的金锁送给她,可是安老夫人却只是啜着茶不言语。
  一旁看着有些骚得慌的二姨娘快嘴道:
  “媳妇儿莫怪,这安家祖传的金锁当初传给了宝儿的亲娘,现在戴在宝儿身上——”
  念离低眉顺眼地应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宝儿是安以墨故去的正妻颜可留下的独苗,也是安以墨心里永远的痛。
  这也不知这二姨娘是有心还是无意非要在这个时候提这么一嘴,这不是惹安老夫人不快么?
  果真,安老夫人顿时脸色就沉了下来。
  “老二,你非要在这大喜的日子给我添堵是吧?好端端地提这个伤心事儿作何?”
  说罢,安老夫人又故作姿态地对念离说:“念离,你是宫里来的女人,见过大世面,不要笑话我们安家粗鄙。”
  粗鄙?你指桑骂槐在这儿寒碜谁呢?
  二姨娘听了这话也挂不住脸,当下横起了眉毛。
  两个老太太剑拔弩张眼看就要明面上打起来,必须马上转移话题,可是她初来乍到,究竟说些什么好呢?
  念离眼珠子一转,突地说:
  “娘,姨娘,我刚从天上人间回来,相公让我带个话,那边厨子做的饭太油,点名要我们安园私家做的绿豆糕。”
  一句话让两个老太太都熄了火。
  天上人间?你个小兔崽子结婚第一天就跑去逛窑子?
  “岂有此理,他早茶都没吃就跑出去胡闹了?!”
  念离浅浅笑着说:“不,相公他昨晚连喜酒都没吃就走了,不过媳妇儿刚刚已经去过了,掀了盖头,喝了酒,洒了花生莲子。”
  说这番话时,念离脸上看不出任何的不满。
  若换成别的女人,自己的相公在新婚之夜跑到青楼去,那脸上没了面子,心里也泛酸水。
  可是她却似乎是在浅浅的笑着,让人看不透。
  安老夫人被这表情震慑住了,原本准备的那些下马威的法子一时间都忘记用,只挥了挥手,“你也辛苦了,回去歇着吧,今天晚些时候,遣婷婷带着你在园子里转转,解解闷。”
  念离点点头,依旧是一副深不可测的样子,那周身就像是有一道看不见的墙,隔开了这个园子,隔开了安家,也隔开了一切可能的伤害和争斗。
  看着念离以宫人独有的方式倒退着出去,二姨娘不觉自言自语道:
  “这宫里来的女人就是不一般,以后园子里可有的瞧了。”
  念离一出正堂,贴身丫鬟婷婷就寸步不离地跟着,念离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前面快步地走着。婷婷在后面小碎步跟着,恨不能跑起来。
  她生在这安园,伺候过不少女眷,何时见过这么快脚的主子?
  怪不得人家都说这位新进门的填房夫人不一般,是返乡的宫人,算是高级别的丫鬟,是受过特殊训练的。
  想东想西的,婷婷不自觉溜了神,越走越快,最后咣的一声就撞上了主子。
  念离一个趔趄,却被一双手扶住,眼神不自觉地先往地面上溜过去,却看见男子一双赤脚露在长衫之外,左脚大拇指下方,有一颗黑痣。
  安以墨。
  念离顿时心里一紧,本是平淡无风的一颗心,不知怎的活蹦乱跳起来。
  握紧她的那双手是如此温热,长长的手指那么有力,触感确与女子是不同的。
  “怎么,你在宫里待久了,总要听一句吩咐,才敢抬头的么?”
  手明明如此温暖,语气却不怎么和煦,反而有着暗藏的揶揄。
  念离一抬眼,毫无意外地对上他那双晕黑的眸子,有几分探究,更多的是拒意。
  “相公。”
  “……你叫什么来着?”
  随着安以墨漫不经心地一抽手,念离一颗心也仿佛被抽走了些什么,低头看着那颗黑痣,这么多年了,她还记得他的每一句话,每个小动作,连同这颗黑痣。
  可他毕竟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对他来说,她不过只是一个从宫里返乡归来、攀上他这颗高枝的市侩女人吧。
  念离在一抬头的时候,脸上已经看不出分毫情感,依旧是一副面具脸孔,春夏秋冬似乎可以四季常青。
  “相公怎么这么快就回家了?我刚去给两位老夫人请了安,这就要去寻厨子给你送绿豆糕过去。”
  安以墨大喇喇一挥手,活脱脱一个披头散发的野僧。
  “绿豆糕倒是不必了,我昨天晚上喝了酒一路狂奔到楼里去,吹了风着了凉,你给我煎药去——”
  安以墨碰上念离这不喜不悲的脸孔,心里突然堵得慌,总觉得面前的这人儿像是皮影,你叫她如何便如何了,毫无意思。
  不知为何,就想捉弄她,就想使唤她,就想逗她笑,或者气她哭。
  显然,逗她笑难度比较大,索性逗她哭好了,他倒要看看,这女人能忍到何时。
  想到这里,安以墨突然横起一只手抚上了她的脸,念离不禁一哆嗦,这疯癫狂傻的男人又想怎样?
  “你——”安以墨人看着不正经,手指下的动作更不正经,在她脸颊上又蹭又滑,全然不顾念离身后还站着活脱脱的婷婷,“来伺候我吃药。”
  念离一眯眼。
  “吃药?”
  我看你该吃治疯病的药吧!
  心里嘀咕一句,嘴上依旧浅浅上扬着微笑,宫中十载,这表情已经是专业配备,任乃风吹雨打,我自浅笑如斯。
  “我在落雨轩等你。”
  安以墨一撩袍子,赤脚在廊子里噼里啪啦地走过,身上一半酒气,一半脂粉,吓得婷婷闪在一旁差点跌倒廊下去。
  念离守着安以墨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抬眼看着那一身飘逸红袍子走远,同样的红,为何她身上显得那么沉重,到了他身上就好像要飞起来似的?
  “落雨轩?”
  念离待安以墨的背影完全远了,才侧身问了一句,婷婷慌忙答着,语气中有些惊喜:“回夫人,落雨轩是少爷的书房,大夫人过世后,少爷一直住在落雨轩的侧室里——”
  说到这里,婷婷的眼睛眨了一眨,俏皮地说:“少爷有令,女人不得踏入落雨轩一步,包括老夫人在内——八年了,都没有破过。”
  念离眉角挑动了一下,八年的禁地?
  一扇藏满阴谋的大门在她面前缓缓开启,那个把大红色穿的飞起来的男子,站在深处,半身脂粉半身酒,一双媚眼,却暗生多少凉意和杀气——
  她怎会不知。
  园子里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宛若这溯源的云彩都挤在这一方天空来了,仿佛在应和这三个字——
  落雨轩。
  八月走了,九月来了。
  一雨成秋。
阅读权限255&主题1098&UID8355962&帖子70902&积分4395882&
91UID5942 &精华0&帖子70902&财富 &积分4395882 &在线时间7670小时&注册时间&最后登录&
一入宅门成骚货
  一个时辰后,念离端着煎好的伤寒药款款地走向相公的书房“落雨轩”。
  远远地看着落雨轩,就感觉到一股子女人的怨气,廊桥的琉璃瓦还滴着雨珠,雨没下一会儿就停了,却留下一路的湿气和凉意。
  念离狠命吞了一口口水,安以墨留着两个如花似玉的小妾和满园子莺莺燕燕当风景,却独独吩咐她来侍候吃药,还要“破门而入”,这等的优待,不是明摆着要害死她么?
  在宫里的时候,皇帝要是赏给哪一位娘娘妃子多一根珠钗多一块布匹,那都要被深宫大院上千的女人咒怨的。
  这哪里是赏,分明是罚。
  安以墨这样借刀杀人的伎俩,她念离若是认不出来,不是妄为宫人?
  一边叹息着,念离还是恭敬地端着托盘走在廊子里,朝着落雨轩慢慢移动。
  婷婷照例是跟在她身后碎步走着,不时有成群结队的丫鬟“凑巧经过”,一律是站在廊子一侧等着念离先通过,眼睛却是不安分地瞟着她,嘴里也是嘀嘀咕咕的不停。
  “这就是宫里来的女人啊,把最好的时光都耽误了,如果能荣华富贵也就算了,到头来还是被新皇帝遣散了,徒有宫人的地位又怎么样?黄花闺女还不是要嫁给咱家少爷做填房?”
  “嘘,你小声点,这位大夫人不知道性子像不像上位大夫人那么好,说不准和二夫人、三夫人一样,使唤我们不说,还折腾我们——”
  “我看这女人泛着一股子妖媚之气,一入门就跑到妓院去抢人,现在又获准进了落雨轩,肯定有什么过人之处——”
  “你们这几张一瓢水漏半瓢的臭嘴巴,小心被人听去了撕了你们的嘴。”
  最后总结陈词的绿衣丫鬟不是别人,正是故去的大夫人颜可的贴身丫鬟柳枝。
  颜可去世后,她奉命照顾小少爷宝儿,地位自然不一般。
  听到柳枝这句话,小丫鬟们自然都噤声,一排目光齐刷刷地望着新来的大夫人那大红袍绰绰风姿的影,不知道她究竟是何种货色。
  像她们一样等着验货的还有此刻等在落雨轩的大少爷安以墨。
  “念离,念离——”这会儿安以墨倒拿着账簿,却完全没有发觉。
  他脑子里开始慢慢勾勒她的样貌,那鼻子那眉眼,若是放在十几年前没完全张开的时候,倒是像极了一个人。
  他的青梅,唤名岚儿。
  岚儿很笨,识字晚,都学了几年书了,居然还是会把“墨”字读成“黑”,于是总是追在他身后“黑哥哥”的叫着,叫得安以墨哭笑不得。
  依稀记得她五官都挤在一张巴掌大的脸上,小眼珠子贼溜溜的有神,动不动就撅起小嘴儿,他总是忍不住要戳一口——
  现在想来,那真是伤风败俗啊——
  安以墨不禁笑出声来,正是这时,门上三声,一声重两声轻。
  安以墨慌忙喊着“进来”,门才缓缓推开,却不见正中出现人影儿,需要伸长了脖子,才能发现念离正端着个托盘候在门的一侧,托盘上是小药炉,还冒着热气。
  呵,把家伙都搬过来了?真的要伺候我吃药?
  行啊,装,你继续装。
  安以墨浓眉一扫,眼角一挑,挥了挥手。
  念离是何等眼尖的人,就这么一个动作就了然于心了,迈腿过了落雨轩的门槛儿,另一只脚还没跟上来,却听到安以墨骨头里挑刺儿地说:“打住,亏你也伺候过宫里的娘娘们,不懂得规矩吗?”
  安以墨这一会儿倒讲起规矩来了?
  念离几乎要喷笑了,是谁赤脚披发啊?
  一抬眼,念离却愣住了,这还是方才那疯张的安以墨么?
  此刻他已换了一身黑袍,卷着金边,戴着美玉,堂堂一表人才。就连早上那张乌七八黑的脸,此刻也干净了,显得神采焕发,鼻子眉眼都不那么妖媚了,倒是很精致,不似一般男子那样胡乱一片。
  “你记住了,安园每一道门槛都有讲究。这主堂、佛堂、落雨轩,都要先迈左脚——”
  安以墨像是要故意捉弄念离一般,飞速地报着安府各个院子屋子的名字,就跟炫耀的大厨在报菜名一样,目的不是为了让你知道要吃的是什么,而是为了把你震慑住,往后就算吃猪饲料也当国宴。
  一口气报了二十多个院子屋子的名儿,安以墨笑眯眯地说:“没说的都是先迈右脚的,你都记住了吧?”
  念离没有反应过来,眨了眨眼睛。
  婷婷吐了吐舌头,她这个从小在安园长大的都记不住这么多房间,新来的大夫人怎么记得住?这分明是在为难她嘛——
  再说,这安园什么时候有这些规矩了?她怎么从不知道?
  侧眼看到婷婷的错愕,念离当下什么都明白了,却什么都没说,只是脚已经迈错了,向前也不是,向后也不是。
  安以墨很得意,不知为何,他只要看到念离狼狈的样子就很开心。
  他虽然不是个仁厚的东家,却一向和刁钻刻薄挂不上边的,可现在碰上了门神一般的念离,总觉得头上像是多了一个妈似的,不自觉就拿出气老太太那一套来捉弄她。
  “有的人就是该进不进,该退不退,自以为聪明。”
  安以墨眸子如海,顷刻将念离吞噬,可怜她端着药炉的托盘,双手都在微微地颤抖,却只能卡在门槛上,这让安以墨多少有些不忍了。
  “还不进来,屋子外面那样凉,你不怕也染了风寒?”
  念离这才进了书房。
  她抿着嘴儿小碎步走到屋子正中的八仙桌前,将托盘置于小桌上,离安以墨足有三米远。
  然后亲自掀起药炉盖儿,端了小碗,将药舀出三分之二碗的分量,低头戳了一口。
  微微一皱眉,念离将药倒掉,然后拿了新的小碗,照例倒了三分之二碗,这一回却在小碗边上配上小碟子,里面放了三颗话梅,想了一想,又拿掉一颗。
  安以墨特别想全神贯注地看书,可是他的目光不自觉就被念离这行云流水的动作吸引了。这整件事儿最让人着迷的地方,就是你明知道她在做什么,却不知为什么。
  “你折腾什么呢?”
  念离挥一挥手,门外看的同样愣神的婷婷高高端起事先准备好的红木黑漆金花的小托盘正打算迈腿进来,安以墨却横出一声:
  “忘了我的话么,女人不得入内。”
  婷婷一哆嗦,念离瞪着安以墨。
  那我算什么?白菜吗?
  安以墨巧不巧这时候喷出一句:“立在那里做什么?装白菜吗?!”
  念离一眯眼睛,压下一口恶气,换上标准笑脸,快速走到门口,端了那托盘进来。她将素白的瓷碗置于正中,素白的勺子置于一侧,红亮的两颗梅子在勺子里凑在一起,整个盘子无论是从色泽还是摆放上都十足讲究。
  “相公,药好了,可以喝了。”
  安以墨还是第一次以这种排场喝药。
  东西都还是那些东西,只是经念离这么一搞,似乎都上升了一个档次。
  “药苦,念离尝过了,于是配了梅子解苦味。”
  安以墨听着念离的话,随手捏起一颗梅子把玩。“又为何拿走一颗?”
  “是念离疏忽,先前伺候的是女主子,这样的苦法怕是三口才喝得掉一碗药,就备了三颗。可是对于相公来说,两颗就够了——”
  “笑话,我根本不需要。”
  说罢,安以墨端起瓷碗一个仰脖,偏生要做个英勇无比的男人样子给念离看。
  一口吞下半碗。
  靠,真苦。
  一阵反胃的感觉,如果这个时候能放下瓷碗,含一颗话梅,那多惬意啊——
  这宫里来的小蹄子,表明上不喜不悲的,骨子里真是精灵古怪得可以啊!这都算得准!
  安以墨皱了一下子眉头,硬着压下去满腹的苦味,咕嘟咕嘟剩下半碗也下了肚。
  喝完,将药碗往念离面前端端正正一放。
  “拿去。”
  靠,这个时候要是能来拿第二颗话梅,那就太美好了。
  安以墨抹了一把嘴巴,逞强着说:“好喝,以后记住,不要拿宫里那套规矩来安园说事儿。”
  说这话儿时,他还一口冲鼻的药味儿,苦涩得光闻着就有些恶心。
  念离有些吃惊,这“充满爱心”的汤药由她亲自熬制,下“足”了料,都快熬成酱汁儿了,这么难喝,您老人家居然一口就喝了?
  要不怎么说,男人输给的不是女人,而是他们自己的自尊心呢?
  原来宫里宫外都是一般模样。
  小小“报复”了一下相公,念离心情大好。廊子上步子轻快地走着,貌似目不斜视,实则在暗中记着每个院子每间屋子的名称。不在同一个地方跌倒,哪怕这门槛儿本来就是为她建的,这就是一个宫人的素质。
  走到格外幽静的一处庭院,念离不自觉停了脚步,遥遥看着那竹影叠翠,不禁惊叹起来。想不到这满府铜臭的安园,还有这样人间仙境的地方,这里究竟住着什么人呢?
  看着牌匾上的秀丽墨迹,写着三个字——
  听——风——阁?
  念离不自觉就念出了声,这可比自己住的那个什么牡丹园听上去高雅得多了,如果可以让她来选的话,她宁愿住在这幽静的处所,最好那两个老太太和阴晴难测的相公永远不要来找她——
  “这地方看上去没什么人气啊——”
  念离迎着头就要过去看看,却被婷婷一下子拽住了袖子,被分配来给她做贴身丫鬟的婷婷显然已经把念离当成自己人,那副坚定的眼神全然是对主子的忠贞。
  “您最好别去。”婷婷摇了摇头,“那里面住的是二夫人。”
  原来是安以墨的小妾啊。
  相当于后宫中某个妃子的寝宫。
  后宫三千,深宅五百。
  每个女人都像这张蛛网上的小虫,小心翼翼地与其他猎物保持距离,试图博取猎主的欢心,却不敢离中心太近,以免惹祸上身。
  看来这就是一只离“猎主安以墨”很近的小虫了,对于这种特别发光体,适当收敛好奇心,有助于可持续发展。
  念离远远地望着那个爬满青藤的小院,那墨色浓重的三个字“听风阁”,蜿蜒曲折就像一个江南女子解不开的眉。
  “这位二夫人叫什么名字?”
  “二夫人姓柳,名若素,是溯源城数一数二的大户柳家的独女。”婷婷一板一眼地说着,“二夫人很早就嫁到安家来了,若是算起来,只比故去的大夫人晚进门一天罢了。”
  “一天?”念离人已经转了身要走,眸子却仍是忍不住地回望着那幽静的小院。“想必也是个有苦衷的女子了。”
  “二夫人是不是有苦衷我们可说不得,倒是她屋子里的丫鬟小婉,真是个得罪不起的人精,在整个安园的下人堆里,除了在柳枝姐姐面前还算乖巧些,别人她谁都不怕的。”
  “这么精灵的人儿,却住在这样幽静的地方,可真是有趣。”念离点点头,其实主仆同心的,一个丫鬟往往能暴漏主子的性情,只是这些婷婷还听不懂,也不必听得懂。
  “说的对,得罪不起,那我们就不要去自讨没趣了。”
  念离抬腿要走,突地身后传来尖利的一声,“就是这个骚蹄子!”
  念离一回身,只看见一个大红大绿的女人冲出院口,还没看清楚人的模样,火辣辣一记巴掌就扇了过来,足足把念离扇得倒退三步。
  一个满脑袋插花的恶俗老女人叉着腰出现在念离面前,婷婷嘴里开始打结:
  柳柳柳——柳夫人?
  柳夫人?莫非是这柳若素的母亲?
  骚蹄子?莫非指的是本人?
  念离已经习惯了女人向她撒泼,毕竟这十年来各色女人的巴掌她也挨了不少回了,可没有一次是挨得这样不明不白。
  念离的目光向旁边移着,看到了柳老夫人身后站着一个小鼻子小眼儿格外秀气的女孩,穿着一身鹅黄色的衣裳,还特别佩戴了碧绿色的坠子做搭配。
  这估计就是那个爱惹事的祸端小婉了吧?如果说柳夫人是一堆柴火,那她肯定就是那泼油。
  “你这个骚蹄子,刚进门没到一天就想害死我女儿是吧?走,跟我到老太太面前说理去!”
  说这话时,安以墨远远地赶来了,这男人如此神速地现身,倒是让念离很意外。
  柳老夫人见到女婿倒是不再撒泼了,只是脸色依旧压的很难看。
  安以墨看看捂着脸的念离,未尝说些安慰的话,只是简单一句。“我听说丈母娘来了,就过来看看,果然闹起来了,那小婿我可有这荣幸能一同去看看热闹?”
  念离惊讶地看着安以墨,男人却避着她的目光,只留了一张俊俏的侧脸。
  半响,安以墨才仿佛终于看见念离的存在,咳嗽了两声,似乎想拨开她的手看看那脸颊,手却提到半空中只是转而扯了扯自己的袍子。
  “骚蹄子,还不快走?”
  念离看着安以墨,半响只是平淡之极地说:
  “家有家规,我正好也向跟老夫人说说,柳老夫人先迈了左脚出来。”
  在这么慌乱的时刻,你还在意她迈的哪只脚?
  安以墨是越来越弄不明白这个女人了,看着念离有些狡黠的眼神,方才意识到,在书房胡言乱语捉弄她时,貌似说过听风阁是要先迈右脚的。
  我不过就这么一说,你还当真了。
  安以墨无可奈何地笑了。
  念离也含笑地看着他说:“相公的话,我一定会记得,哪怕你不记得,我也会记得。”
  哪怕你不记得了,我也会记得。
  这句话,暖暖的,似曾相识。
英雄救美是个扯
  “安老夫人啊,你可得给我们家若素做主啊,当初娶这乖巧的孩子进门,你可是拍胸脯跟我保证,会像对待颜家姑娘那样对待她——”
  柳老夫人一看见安老夫人,马上就老泪纵横哭天抢地,这变脸速度比宫里挑事生非的嬷嬷们还夸张。
  “有话慢慢说,柳家夫人。”
  和柳老夫人一比,念离顿时觉得自己的婆婆真是个文化人。
  “当初颜家姑娘没了,我们若素可是没少为这个家操心啊——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可是若素在我们柳家可是庶出的独苗啊,我们做父母的看着她一心为了夫家忙活,得一身的病,心里也是疼着的,但嘴上可从来没说什么不是——”
  念离耳朵抖了一抖,柳老太太是在抱怨女儿发扬着奶牛的精神,吃进去的是草,挤出来的是奶。
  柳老太太想给自己这丫头换种饲料了。
  那配方简单得很,明了得很,无非就是硕大的两个字:正妻。
  把自己的乖女儿从不光彩的小妾扶正做大,是柳老夫人的一生志向。可不知为何,填房的位子却被她这个空降的女人给占了,难怪这老太太跟吃了炸药似的,第一面就如此苦大仇深。
  “是,若素这孩子体弱多病的,在可儿不在的这段日子,她为安园上下操劳,身子骨也不好,我也怪心疼的。”安老夫人不满地瞪着儿子,可他却好像心不在焉,安老夫人顺着他的目光一追,却发现他的眼神定格在念离那被打肿的侧脸上。
  这臭儿子,对方家里的都找上门了,还惦念着新人,天下男人一般花。
  “您心疼没用,有人不心疼啊。”柳老夫人不满地死瞪着念离,念离都快被她的目光灼出个大洞来。“小婉,来,跟安老夫人一五一十地说说,这位宫里出来的了不起的大夫人,是怎么欺负你主子的!”
  穿着一身鹅蛋黄色衣裳的女孩蹦跶出来,颇有点狐假虎威的意思。
  “老夫人,您得给我们家主子做主啊,我们家主子这个月天天都要煎药养身子,这后厨都知道的,可是今天大夫人把囤积的草药都拿光了,分量足够三四个人的,这明摆了是要让我家主子无药可吃啊——可怜主子她心地善良,不肯言语,我只好去请了柳老夫人过来,还请老夫人恕我未报之罪。”
  小婉这丫头嘴巴着实很利索。
  念离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这个祸害多亏是生在宅院里,要是入宫为奴,还不知道要掀起怎样的风浪呢!
  这会儿小婉跟老夫人诉苦后,又继续攻克安以墨。
  “少爷,您已经好久没来看看我家主子了,如今主子被欺负都——”
  “这件事我知道,是我叫念离去煎药的。”
  安以墨突如其来地一句话,让喋喋不休的小婉彻底愣住了。
  这个喜欢把自己从女人的争斗中摘得干干净净的少当家,今天怎么破例开口了?而且是为了一个刚娶进门的女人?
  不是说昨晚他连洞房都没进的么?
  不仅小婉奇怪,老夫人奇怪,就连念离自己也奇怪,那眼神与安以墨的目光交汇,然后是瞬间的闪躲。
  你总算记得我叫“念离”了是吧?你这个喜欢捉弄我的死男人,怎么这会儿发扬起风格了?
  陪我一起来受难,还想上演英雄救美?
  念离一哆嗦,怎么想怎么觉得这是个阴谋。
  “你需要一个人吃四人份的量?”老夫人皱着眉头问道。
  安以墨意味深长地看了念离一眼,好啊,你这个鬼丫头,居然下了那么多料,你就不怕把我喝死?还是你就盼着做个自由自在的小寡妇呢?
  不知怎的,虽然意识到自己上了念离的当,安以墨却不觉得十分恼火,反而觉得是个可乐的事儿。
  “是啊,我属牛的,四个胃,反刍。”安以墨故意离着柳老夫人很近,一张口还是满嘴的药味儿。
  念离把头埋得死死的,眼睛盯着地面不做声。
  安以墨,你娶我是因为算命的一句胡言,我嫁你也只是想找个遮风避雨吃口闲饭的地方儿。你捉弄我为乐,我也小惩大诫都讨了回来,你现在这么大一份人情,叫我如何还的起?
  安以墨穿着人模人样的,依旧是不着调的口吻。
  “若素没药吃啊,太可怜了,要不我这就吐出几口来,免得丈母娘埋怨我——”
  “我怎么会怪你呢,原来是误会一场。”柳老夫人在小婉的连连咳嗽中,终于鸣金收兵。
  “既然是误会,也希望丈母娘对我的夫人说声对不起。”
  念离猛地抬头,先前已经麻木的侧脸反而火辣辣腾起来,闹不准是后返劲儿还是烫的。
  安以墨,我就知道你不安好心,什么英雄救美,都是扯。
  可是这男人越说越来劲,非要把念离推到战斗第一线不可。
  “宫人出宫,地位等同女官,地位尊贵,比起可儿来说也毫不逊色。若是她真的要追究,恐怕柳家不是赔偿些银子就可以了事的。”
  安以墨一边说一边捅捅念离,念离的目光能在地面上烫出三寸洞来。
  这番话倒是戳到柳老夫人的痛处了,柳家虽是大户,到底只是商家,社会地位并不高,和有十载宫中经历的宫人闹上衙门,的确不占优势。
  “安家少夫人,是老妪方才鲁莽了。”柳老夫人一张老脸难过得恨,念离马上打断了她的“道歉”,十分和煦地说:“柳老夫人不必如此,长辈教训晚辈有理。再说此事与您无关,完全是有些人造谣生事平添事端——”
  说到这里,念离分寸得当地瞟了一眼一脸傲气的小婉,这小丫头不挫挫锐气,日后就更无法无天了。
  “都是小婉这丫头乱报,我就说,安老夫人点头娶进门的填房媳妇,怎么会是个骚——呵呵,不说不说了——”
  小婉听了这话双腿抖得像筛糠。
  “这家有家规,犯错就要受罚,今天虽然是我成为少夫人的第一天,我可不好破了安家的规矩。”念离慢慢起身,自有一股威严,“老夫人,可否由媳妇儿来决定如何惩罚她?”
  安以墨侧目看了她一眼,看着她这层门神的假人皮终于掀开了一个角儿,愉悦得没有做声。老太太点了点头。
  这媳妇也要有个下马威来震慑一下满园子的嘴巴。
  “那媳妇就决定了,小婉——”念离微微一笑,“你到你主子那里去领罚吧。”
  小婉猛地抬头,面如菜色,真想不到这新来的大夫人招数如此狠毒——
  诺诺了一声“好”,这入门第一次小规模混战告以段落。
  送走了柳老夫人,安以墨并念离一同回书房,一路上两人偶尔目光相错,却不曾言语,等进了屋子,安以墨方才扣上了门笑着说:
  “四副药一起煎,你是有多爱我啊?”
  念离笑嘻嘻地说:“这是心意足。”
  没有想到,阴晴难辨这四个字终于在安大少身上显灵了,安以墨将先前放着药炉的精致托盘唰的从桌面上扫在地上,杯子茶壶盖子滴滴溜溜还在滚着,念离心里一下子就炸开了锅。
  怎么说变脸就变脸了?这安大少真是比那些宫里的娘娘们都难捉摸——
  “不要以为我出手相救是因为你,”安以墨整了整衣服,一扫吊儿郎当的样子:“有些事这样说了,这样做了,不是出于爱,而是出于恨。”
  念离头低垂着,分明听出了弦外之音。
  安以墨英雄救美不是因为爱着美人,而是因为恨那擒住美人的野兽。
  “也不要以为你的那些小伎俩我不知道,”安以墨继续板着脸,“我只是不屑于和你一般见识。”
  “是,相公教训的是。”念离的眼微微顺着安以墨的喉结向上攀爬,此刻那原本秀丽的面容再也找不到任何柔光,显得颇有些棱角分明,可是那眸子却忽而是戏谑的快意,忽而是温柔的陷阱,忽而又是刺目的凌厉。
  仿佛有时他们只一眼就有了默契,她可以任意胡闹,不用担心他领略不出其中的小智慧。
  仿佛有时他们只一眼就隔开了距离,她有她坚硬的壳,他也有他的。
  她是别人看不懂的女人,他也是有故事的男人。
  念离还是第一次如此刻苦铭心的感觉到,面前这个男人竟然与自己如此的相似。
  而安以墨又何尝不是这样看待念离的——
  当遇到另一半的自己,一开始是欣喜,过不了多久就是满腹的狐疑和恐惧。
  因为出现了这样一个人,如此贴近自己的心,对方就会慢慢蚕食自己的壳,就会紧紧拥抱自己小心翼翼行走世间的身,直到灵魂被抽丝剥茧一瞬窒息。
  屋子里只剩下两个人几乎同步的心跳和呼吸,仿佛都被对方看穿了心事,又仿佛都在紧密部署防线搭建内心的堡垒。
  “你下去吧——”“我退下了。”
  几乎同时迸发的话,又一次让两人不禁四目相对。
  没等安以墨再费话,念离已经倒退着出了书房,门恭敬地拉上的那一瞬间,安以墨低头看了看那一地的狼藉,喃喃自语:
  “我这今天是怎么了——”
  “我这今天是怎么了——”念离叹着气,“发挥失常。”
  这种不安已经有三四年不曾出现过了,当她在宫中混的风生水起的时候,仿佛一切都是顺风顺水的。
  居然现在在一个商人的大园子里,她被一个古怪至极的男人牵着鼻子走。
  “主子,你是怎么了?”
  “没事。”
  婷婷可没善罢甘休的意思,非要纠缠着说下去:“主子,您千万别在意,我们安少爷的性情向来都是这么古怪的,上一炷香他还对你很温柔来着,过了一会又不知为何发飙了——阴晴难测,您要想摸清楚他全部的心思,起码要有个十年修为,我说的可不是您在宫中那十年,我说的是您嫁给少爷这之后的十年,您熬个十年,就出头了。”
  你熬个十年,就出头了。
  听到这句话,念离不禁一怔,十年前,初入宫,训练她们的桂嬷嬷就是这样说的。
  十年过去了,她没有求来富贵,也没落得什么盛名,她只是收拾包袱选择出宫,这样究竟算不算熬出头呢?
  如果算,自己为何那么犯贱要嫁入安家来呢?
  捉摸着相公的心思,还有那么一大家子人要分类处理、各个击破,一步都不敢迈错。
  累了十年,出了头,为何还要卷回去呢?
  想到这里,念离放弃了上门去拜见二夫人的打算。
  虽然她知道,这次会面早晚都得来。
阅读权限255&主题1098&UID8355962&帖子70902&积分4395882&
91UID5942 &精华0&帖子70902&财富 &积分4395882 &在线时间7670小时&注册时间&最后登录&
猪油县令绿豆糕
  离南通郡北上七天路程的地方,是最靠近皇城的一个大郡,名为淮安。
  新帝登基不满月余,就派了守军驻扎在此。
  官方流言说皇帝老子意图将淮安郡和皇城合并为一个大郡,以此扩大都城。
  民间八卦说皇帝老子是相中了这里的美人。
  淮安美女虽然不及南方美人娇嫩,却别有一番大气,大抵是生在龙脉附近,也沾了些仙气。向宫中进贡的宫女和秀女,大都采取了就近原则,可着淮安先挑。
  正所谓“五个婢女三个娘娘,一排八个淮安姑娘”,这意思就是说,宫中无论是娘娘还是宫女都被淮安女人给包圆了。
  当然,这是夸张了。
  可谁不指望着自己闺女飞上枝头变凤凰呢?
  尤其是新帝登基了,老一批娘娘要么“作古”要么“被作古”,年长的有些资历的宫人也都被遣散还乡了,新一批姑娘们又该蠢蠢欲动了。
  南通郡一个无名小城的王家,也是有这般打算的,只是女儿们要么早已嫁做人妇,要么就是刚刚满地爬,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也就打消了这样的妄念。
  可偏巧,初秋刚过的这一天,王家竟然来了宫里的特使,虽然身着便服,却也有二十多人跟着,好不气派,王家男女老少都像倒栽蒜似的叩首迎接。
  这特使看着并不似传说中那般威武,贼眉鼠眼还喜欢四处乱瞟,完全没有当官的架势。
  王家怎会知道,面前的这位可是新帝身边的红人,侍卫队总管魏思量。
  魏总管喜欢开门见山,于是在跪着一地的男女老少面前,客套话也不多说一句,上来便问:
  “王岚是哪一个?”
  听了这话,王家人面面相觑,等到魏总管不耐烦了,趴在最前排的一个当家的男人才说:“岚儿是乳妹,已经嫁到平阳去很多年了——”
  “胡说,这记录簿上明明写着,淮安郡王氏岚儿,入宫为婢!”魏总管将记录簿摔在王家人面前,小民颤颤巍巍地接了,一看,当初留下的的确是他们家大院的地址,连门前有几块石头都记录得清楚。
  看着是瞒不过去了,王老太太才开始撒泼地大哭:“青天大老爷啊,冤枉啊,不是我们欺君,实在是不敢玷污了皇室啊——”
  魏总管哪里会被这几声干嚎吓到,一脚尘土扬得老太太闭了嘴。
  “我问你,十年前进宫为婢的王氏岚儿,究竟是谁?”
  “那是从南边逃荒来的野丫头,巧不巧,乳名也叫岚儿,带人的时候,就把她带走了——”王老太太极不情愿地说,“怪只怪我自家的女儿不检点,都上了入宫侯名了,偏生和平安郡一个做小生意的好上了,等皇恩浩荡准她入宫伺候,她已经有孕在身了——”
  听到这里,魏总管大抵是明白了。
  陛下要找的那个宫女,并不是这户王氏家的女儿,而是替他们女儿入宫的一个没户口的北漂。
  所以说,户籍制度很重要。
  既然是从南边逃荒来的,那么现在她出宫后往东南去,大抵是返乡去了。
  “别哭了,有这力气,不如好好想想,当初这顶替你家女儿入宫的女孩老家是哪里的?”
  魏总管两眼亮晶晶,随着王老太太一声干嚎,顿时泪汪汪了。
  “青天大老爷哎——记不住了哎——”
  ***********************************************
  “今年侯名紧得很,先排上了宫人名单再说,来日打点够了银子,再帮你们转到秀女名单上去——”
  县官说着这话时,还用馒头蘸了油大快朵颐,那香味顺着桌缝儿就飘到她鼻子里。
  岚儿吞了一口口水。
  她只有躲在桌子下面的份儿,看着一双双绣花鞋伸进来,那针脚那样式,都比不得家乡那般细腻,可是那布料却是最上乘的,不愧是皇城根边儿上的小康之家。
  虽然年纪小,可是她大抵上听得明白,这收养了她的王氏,是削尖了脑袋瓜子想把王家小姐排进秀女名单去——
  这名单可是明码实价真金白银堆出来的。
  像王家所在的小城,名额了了,有头有脸的都在打这几个秀女名额的主意,排到王家的时候,已经是“编制外、待调剂”。
  岚儿并不明白这年纪长不了她几岁的王家小姐,何苦要入宫去伺候别人呢?从主子一下子变成了奴才,这滋味她尝过,不好受。
  后来的后来,当岚儿成了宫人逐风,才明白,想做主子的主子,必须先做奴才的奴才。
  一个吃白饭还能用馒头蘸走猪油的县官终究是做不成大事的。
  真的到了上面要人的日子,县官告病离职了,可怜王家小姐只能服从分配,从一个美滋滋的秀女,沦落成惨兮兮的宫女。
  富人总有富人的办法,就像穷人总有穷人的活法儿。
  寄人篱下几百天,王家总算找到了让岚儿还债的法子。
  代为入宫。
  那时她是连杀鸡都不敢的小水萝卜一个,殊不知,几年后,成为行走在高墙之内的逐风。
  逐风而行,虽为宫人,却掌着多少人的命运,可谓杀人不见血。
  不知怎的,每每闻到猪油的味道,都会勾起念离的这段不堪的回忆,仿佛这安园后厨高高的木架天棚就是当年那紧贴着她脑袋瓜子的木桌底儿,还是会有那些绣花鞋伸进来,四面八方,躲无可躲,逃无可逃。
  看出主子有些不太对劲,婷婷拽了拽念离的衣袖。
  “主子,你是怕闻到这后厨的油腻味儿不是?”
  念离的记忆忽的被这么一拽出来,是啊,那年少的记忆中,吃着大白馒头的县令,那压抑的木桌,那四面八方伸进来的绣花鞋,那一个改变了她一生命运的交易——
  它们毕竟已经成为过去了。
  就像,她已经不再是安以墨的那个“岚儿”了。
  而安以墨,显然已经忘了。
  什么都忘了。
  “没,我只是不喜猪油的味道。”念离轻声说,“绿豆糕做好了么?我要装盒子,给相公送去。”
  自念离入门以来,已经有一个月了。
  安以墨变本加厉,连落雨轩都不再住了,天天就住在天上人间。
  而念离的主要任务,就是一天三次给他送绿豆糕。
  病怏怏的柳若素自她娘前来闹事未果后,就找了个理由回家去休养生息去了,而老三带着宝儿在外面游玩了好些日子,也还没有回来的迹象。
  这安园女人虽多,一个个就像失了神采般,有气无力的。
  念离琢磨了一个月,硬是没琢磨出来这其中的道理。
  奇怪,有什么是她这个宫人也捉摸不透的么?这安园的症结出在了哪里?
  念离心里嘀咕着,嘴上却没有多问,依旧每天早上烹茶,三次送餐,左脚右脚依旧小心翼翼地迈着,本分安良。
  这一天念离照例是提着食盒乘轿往天上人间去了,这一路的人都对她熟悉了,到了哪里停轿,念离都不必多言,自有人直接往车上放东西,然后由车夫给了钱。
  这样一来,念离在这条街上倒是有了不少诨名。
  绿豆糕娘子、三进三出娘子、采购娘子——
  最让安以墨得意的,还要数“溯源第一傻”这个称号,一傻配一怪,岂不妙哉?
  连青楼里的女子们都说,没见过比安夫人更贤惠的女人了,那简直就是一观音菩萨,来到世间就是为了普度了安以墨这败类。
  可是每一次披头散发疯傻痴狂的安以墨总是漫不经心地说:
  “你们都被她蒙蔽了!她那满肚子花花肠子满脑子阴谋诡计,岂是你们这些木鱼脑袋能明白的?别说一个小小的安园,我看紫陌红墙都压不住她呦——”
  说这样混账的话时,春泥总是第一个跳出来戳他脑袋瓜子,看着他满不在乎地往嘴里塞绿豆糕,更是气不打一出来,怒气越积越重,终于有一天,忍不住当着念离的面儿,指着安以墨的鼻子就开骂。
  骂的不多,但是很有精髓。
  “你这个不能人事的,别糟蹋了人家的身子,还要糟蹋人家的精神!”
  说这话时,安以墨满嘴的绿豆糕掉了一桌渣子,那眼睛空洞地眨了眨,然后木然的扭过头看着一时愣住的念离。
  念离不知怎的,透过这层颠傻痴狂的人皮面具,却仿佛看到了当日在落雨轩那个没有笑容的男人。
  志向比天高,尊严如纸薄。
  喜怒无常、阴晴难测。
  一时间,满园子喜欢嚼舌根子却从来没议论过安大少爷的丫鬟们,那至高无上的独苗宝儿,那眼不见为净的两房小妾,还有那冷冷清清的落雨轩——
  一时间,一切都有了答案。
  “你在宫里,好歹还有个男人,摸不到,可以想着。在安园里,没有半个男人,摸得到,却尝不着——”安以墨的眸子是那样深邃,那无法明说的的暗伤,刺痛着念离的心,“念离,我想吃绿豆糕,你拿给我——”
  念离手指颤了颤,打开食盒,轻声说:“早上剩下的就不要吃了,来吃中午新做出来的,晚上还有。”
  安以墨的手指和她的手擦过时,两个人都不禁战栗了片刻。
  气氛一时间是那样诡异,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的春泥自动退散了,屋子里只剩下吞咽着绿豆糕的男人和一旁凝望着他的女人。
  “那我晚上再拿过来。”
  “把明早的一起拿过来——”安以墨抬眼撩了一眼念离,念离石化在那里。
  “既然你装成如此温良恭俭让的一个柴火妞儿,那本人也不得不做一回德智体美劳的五好相公了——”安以墨终于笑了。
  快去快回。
青楼一夜听云雨
  念离回到安园酝酿了很久才终于开口对后厨说:“顺便把明早的也准备出来吧。”
  厨子看了一眼这位看着很温良贤惠的大夫人,随口就问:“夫人明早有事不去送饭了么?这不打紧,让婷婷去就好了,绿豆糕还是刚做出来的好吃。”
  念离犹豫再三,终没有说出口那句“我今晚陪相公在天上人间过夜。”
  回到屋子里歇着,念离只觉得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安以墨那和煦的微笑在面前晃来晃去,仿佛又是从前那个温柔的“黑哥哥”。
  只是不知,这次黑哥哥又打算怎么玩弄岚妹妹了。
  下定决心低调到底,念离决定此事不做声张,只是叫来了婷婷,嘱咐着:“今日是我父亲的祭日,我要去慈安寺守夜,按理说该是相公陪着我去的,可是他这副样子——我自己独去吧,怕家里人念叨,此事不要声张。”
  “可夫人——”
  念离轻轻按了按婷婷的手,“记住,不可声张。”
  念离虽然话不多,也并不犀利,可是每每说话,都有一股子内在的张力,让婷婷连说不的机会都没有。
  不愧是宫里来的女人啊,就是不一般。
  吩咐完这句话,念离突然从自己带来的嫁妆里面翻腾起来,倒是拿出一件大黄色的艳丽衣裳来,上面绣着半壁牡丹。
  “就是它了。”
  “夫人,您不是祭父么,怎么好端端找出这么件喜庆的衣服来?”
  念离不动声色地说:“这道理你往后才会懂。”
  将衣服整齐叠好,藏到枕边,念离转身吩咐:
  “记住,若是有人问起来我哪里去了,就说躺下休息了。”
  “若是她们定要闯进来呢?”
  念离笑了。“我嫁入安家一个月了,你见过谁来看过我么——”
  婷婷摇了摇头。
  这位大夫人实在太低调了,低调到进门后就悄无声息,若不是柳家夫人自取没趣的那么一闹,恐怕都没人知道这家里多了一个女主人。
  安排妥了一切,念离只拿着晚上的那份绿豆糕,朝天上人间去了,出门的时候都没个丫头下人问好,大家自顾自地来来去去,仿佛她是空气一般。
  而念离正是要这样空气般的存在。
  轿夫把她放在了天上人间的后院口,念离不动声色地打发道:“明早来慈安寺接我,今晚你们也不要回府了。”
  说罢,从袖口抖出几块碎银,交给轿夫长。“这个月辛苦你们了。”
  轿夫这下子都跟打了鸡血似的,连连谢赏,见大夫人是个喜静的人儿,都识趣的鸟兽散了。
  思量着一切都打点妥当了,念离才挎着食盒进了青楼,轻车熟路来到相公的屋子。
  这个时候青楼还没上客,倒是清静得很,安以墨正披头散发胸口大开的卧着小睡,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这天上人间的小倌。
  念离靠着门边的凳子坐下来,仔细打量着他。
  十五年前他还是个少年,十五年后他已经是个精壮的男人了,结实的胸肌烦着白釉似的光亮,不知怎的,念离突然想伸出一根手指上前去捅捅,可下一秒安以墨突然睁开的眼,却让她禁不住猛地脸红。
  “想什么猥琐的事儿呢?”
  安以墨笑了笑,定睛看着这个定力异于常人的女人,看着她那层人皮面具上泛了红晕,心底竟然有些欢喜。
  “可惜只能看不能用,你就是嫁给了一个唐三彩。”
  安以墨这话一出口,念离噗嗤一声乐了,那小小的笑声煞是好听,安以墨突然觉得这偌大的天上人间,都找不出一个比念离有味道的。
  她并不妖艳,却总像是有一种坏坏的感觉,隐藏在那没有表情的外壳内,涌动着常人不知的狡黠。她并不优雅,却骨子里有那么一种不容人侵犯的尊严,那不是与生俱来的高贵,而是从最底层积累起来的生存智慧。她并不年轻,就算放在天上人间也该算是个老姑娘了,可是偏生眸子里时不时还闪过一丝难得的美好和童真,仿佛一片污黑之中,她合上双手还在保护着那点点的白。
  一个看似一眼能望到底的简单妇人,却实际上是层层伪装不容别人入侵的神秘女人。
  一个可以断言为温柔娴淑的好女人,却骨子里有着那么一股让人上瘾的潜在危险。
  越是透明,越是浑浊。
  一壶清泉之下,是汪洋万里。
  “你今早比平时到的晚一些。”
  “在路上碰上了熟人。”念离快速地说了一嘴。
  “难不成是老相好也来天上人间了?”安以墨继续不着调着,念离扫了他一眼,“说了些要紧的事儿,只是和安家无关的。”
  “就是有关,为夫我恐怕也帮不上什么。”
  念离听着这话,倒是点了点头。
  “过来。”安以墨微微移动了一下身子,让出个床角给念离,念离初是怔了一下,然后满腹狐疑地走近。
  “怕了?还是……嫌弃?”安以墨眸子一垂,念离心里顿时一疼,连忙奔了过去,快速地坐下,感觉他的鼻息就喷在自己的腰上,不过隔了一层白衣一层轻纱。
  安以墨故意动静很大地嗅了一嗅,在这百花香之中,念离竟然是毫无香味。
  “看来你在我们安园真的受了不少委屈,半点脂粉都不施,是觉得没人观赏?”
  “这是在宫里养成的习惯,做宫女的,不敢涂香。”
  “怕皇帝看上?”安以墨仰在榻上,衣服松的更开阔了,念离稍稍一侧头,就能看见一大片白茫茫。“哎呀,我说你这姿色也不差,是混到了辛者库洗衣服啊,还是跑到御膳房做糕点了,怎么都没当个娘娘?”
  “大抵是——”念离眼前一瞬间闪过那个男人棱角分明的脸,那像是要剜入她骨髓的眸子,让她不禁发冷,“大抵是我福浅。”
  安以墨看着这女人笔直的背,那坐姿一看就不是辛者库或者御膳房的范儿,那种干粗活的宫女,都是微驼,皮肤也粗糙,哪能像念离保养的这么好——
  那十指纤纤,真是好看。
  突然感觉,没有香气的念离,本身就是最特别的存在。
  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女人。
  也许,还会有什么可能性……么?
  安以墨收回这荒唐的想法,摇了摇头。“怎样,安园翻天覆地得一塌糊涂了吧——我想小二小三听到这消息,都巴不得回来。”
  念离不动声色。
  果然,与前几次一样,安以墨突然叫她来过夜并非什么好心,只是单纯想搅混水。
  “相公明早与念离一并回家看看,不就知道了?”
  “那也是明早的事儿了,你说,长夜漫漫,我们做些什么?”
  念离身子不禁一抖,这安以墨又在玩什么花样?
  突然感到他大手一抱,整个儿搂住自己的腰,那脸真的贴了上来,就像只撒娇的花猫。
  可此刻她只觉得后面扑上来的是只还没有饿的老虎……
  “多少女人希望我这样抱着,你却像石头似的端坐着,怎的,你要来个玉石雕配唐三彩,天生一对么?”
  “我非璞玉,相公也并非瓷器。”念离忍不住还是说出了口,“相公何苦五次三番耍弄我为乐?”
  “你果真是不满。”安以墨继续蹭着脸,撩拨着念离的心情,“不满就说出来,干嘛藏着掖着——”
  念离浑身都在发抖。
  这不是记忆中那个牵着她的手奔跑的黑哥哥。
  这不是记忆中那个替她受过的黑哥哥。
  这不是记忆中那个年纪轻轻就满腔抱负的黑哥哥。
  说我作茧自缚,何不先看看你身上裹了几层亮丽的袈裟?!
  念离突地起身,让安以墨猛地扑了个空,正要发火,却看见那个平素没啥表情的圣女般的人儿,此刻眸子竟水光涟涟——
  你是在,哭么?
  宫里来的女人,就算哭,也得哭的那么含蓄?
  安以墨仰着头看着她,她那倔强的样子,居然和记忆中的岚儿重合在了一起。
  “你下来,安以墨。”
  这是念离嫁入安家四十一天来第一次直呼相公的名字。
  语气并不犀利,却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威严。
  高高在上,而她脚下分明没有任何支撑。
  何来如此的光芒?
  安以墨愣住了。
  念离将食盒扔在了地上,哗的一声,一盒子绿豆糕碎了满地,狼籍一片。
  呦,生气了?
  安以墨试图恬着脸糊弄一下,可是一对上念离的眼,却又嬉笑不出来了。
  就这样看着这女人走过来伸出了手。
  “下来。”
  安以墨当然不会伸出手,安以墨当然不会下来,安以墨只是觉得浑身被她的眸子扎的滚疼。
  安以墨稍稍调整了一下姿势,坐在了榻上,脚还没有落地的意思,念离顺着他打开的衣裳望进去,突然开口说:
  “不能人事真的就万念俱灰了么?你拥有的已经太多了,安以墨——”
  靠,这女人凭什么教训他?
  她真以为她是个人物了?
  安以墨瞪圆了眼睛,念离不服输地回瞪着,手依旧伸着,“跟我来。”
  安以墨事后一直在反省,他居然鬼使神差地跟着下了地,这绝对是被附了身了。
  念离走向那张梨花木大红桌,然后撩起裙子一弯腰坐了进去。
  是的,她坐在了地上。
  安以墨下巴都快掉下来了,他只想抖开这女人一层层的壳,没想到里面包裹着如此惊世骇俗的瓤儿。
  惊悚,是现在唯一的感觉。
  “进来。”
  好吧,除了惊悚,竟然还有一种无法明说的惊喜——
  惊足矣,喜从何来?
  安以墨摇了摇头,只凭她今日的举动,他就可以休了她。在这之前,他不妨陪她一闹。
  想到这里,安以墨收了收衣裳,笨拙地爬了进来,梨花木大桌着实很大,可是塞进去两个大活人还是挤得可以,安以墨整个人都贴着念离,目光连躲都躲不开。
  “我常常钻到桌下面哭,入宫前,入宫后。”
  念离就这么不管不顾地开始说,“听着台面上那些虚假的话,就像让人呕吐的猪油儿,顺着这缝隙,一点一点滴下来——四处都是伸来一脚的绣花鞋,每个人都盘算着怎么踩你一脚——你就这么在这巴掌大的地方儿蜷缩着,哭着,没人能帮你。”
  安以墨心里一颤,忍不住,自己也不知为何的,就默默握住了念离有些颤抖的手。
  很凉。
  摩挲着她的指尖,安以墨吞了一口口水。“然后呢?然后怎么样?”
  “后来——”念离陷入了沉思,好久都没有说话,最后轻叹了一口气,“后来我从桌子下面钻出来,我堂堂正正地坐在桌子边儿,我擦净了猪油儿,我叫他们都规规矩矩收回脚——”
  “哦,原来你是宫里负责摆桌子的——”安以墨故意打趣道。
  “对,我在宫里,负责摆正位子。”念离别有深意地说,“即便有再多伤痛,躲在黑暗之中始终不是办法,我们总得出来。”
  安以墨侧着头,“我有说过我不喜欢你自以为是聪明过了头么?”
  念离哭笑不得地说,“我只看到有的人一直逼着我发飙。”
  “那个人成功了么?”
  “这取决于那个人要不要一起出去——”
  “哦——”安以墨握紧了念离的手,“那我们——”
  “恩,走。”
  “呃——”
  “又如何了?”
  “卡住了。”安以墨试图将一条腿先放出去,可是整个身子都以一种古怪的姿势卡在梨花木大桌两条腿之间。
  “你不出去,我也动不了——”
  “嘘,好像来人了。”
  “哎呦,啊——你别乱动,撞到我了——”
  “小声小声——喂,喂,别喊,让我先出来再说——”
  “你行不行啊——”
  安以墨和念离满头大汗,撞击的声音伴随着古怪的对话,溜着门缝飘入了门外春泥的耳朵。
  春泥捂嘴窃笑。
  呦,这男人明明不行,还没要硬试,试出毛病来了吧?
  偏偏选在这地方圆房,是为了情趣,还是为了脸面?
  毕竟满楼春声,他们这点不和谐的叫唤,偷偷摸摸地就混入其中了——
  时候还早,暖意无边,那我就祝福你们,春梦了无痕——
  春泥拉紧了门缝,留着屋子里俩人继续攒动。
  多年以后,当春泥已经成为天上人间的老鸨,专门把这间屋子留空,高价出租,号称这就是传奇夫妇安以墨和念离“水□融”的宝地。
  只是那张梨花木的大红桌,早就被安以墨扛回安园,大卸八块,挫骨扬灰了。
阅读权限255&主题1098&UID8355962&帖子70902&积分4395882&
91UID5942 &精华0&帖子70902&财富 &积分4395882 &在线时间7670小时&注册时间&最后登录&
一夜尽游溯源城
  安以墨和念离到了后半夜才从桌子底下挣扎出来,两个人都满头大汗,就像刚刚做完“运动”似的。
  “真费劲。”安以墨喘着粗气。
  “还说,还不是你瞎折腾。”念离擦擦汗。
  两个人后知后觉地对望,突地觉得这对话有些暧昧,于是倏地一下子各自扭开头。安以墨惯例望天,念离照旧盯着地面。
  “我饿了。”安以墨半响打破了沉默。
  “绿豆糕……”念离盯着地上那绿豆糕的尸体,内心无限悔恨。
  其实,她也有些饿了。
  “我们出去觅食吧。”安以墨眸子一闪,“我知道有家不错的吃食儿,老熟人,半夜去敲门也没问题。”
  念离总觉得这样大半夜和安以墨孤男寡女地游荡不太稳妥,再一思量,也没什么不稳妥的,都是夫妻了。
  夫妻。
  真是陌生的字眼儿。
  其实这一个多月以来,他在她眼中,更像是个阴晴不定的主子。
  而她这个专职宫人,向来以驯服主子为荣。
  两个人从房间偷偷摸摸出来的时候,连天上人间这夜间娱乐场所都归于平静了,只是蹑手蹑脚走在廊子里,还是会听到些让人脸红心跳的靡靡之音,念离匆匆跟在安以墨后面弓身下楼,突然就想到,这人事不能的安以墨天天听着这样的“小调”入眠,是想刺激功能么?
  这样憋坏了身子,下面不通畅,改天都得以流鼻血的方式喷出来,还是趁早给他弄点清热的药来喝喝吧。
  当然,安以墨并不知道自打这天后,念离天天给他熬绿豆汤是这样的初衷。若是知道了,恐怕他不是流鼻血,而是要吐血了。
  两个人顺着后门溜出了天上人间,夜很浓烈,星光也不错,月色都显得黯淡了,树影扫在寂静的街道上,浅浅的,安静得让人不忍得迈步。
  “好大一片天。”念离突如其来这么感叹了一句,安以墨楞了片刻,还是忍不住反问出口:“有何不同么?”
  “我只是习惯了看着自己的脚——”念离不以为然的一句话,突然让安以墨有种说不出的难过,这姑娘在宫里混了十年,也吃了不少的苦吧。
  “守夜的时候,我就坐在屋檐下面,竖着耳朵,怕错过了什么,也怕多听到什么,总是提心吊胆的。”念离笑着摇了摇头,“而且,宫里的天,只有宫里那么大,不像现在,没个边际……感觉,很自由呢。”
  忽的感觉到灼人的注视,念离侧脸,看着安以墨不曾言语却仿佛有万千话语的眸子,赶紧补了一句:“瞧我都忘了身份了,希望相公你——不要跟我一般见识。”
  安以墨心里暗想,怕是那日在安园自己无故发飙吓到她了,于是忍不住抬手想要拂过她此刻被风吹起的发丝,可念离却是向后一闪,然后低低地说着:“我饿了。”
  安以墨收回了手。
  真傻,不是发誓,此生再不对任何女人动情了么?
  这在宫中十载城府极深的女人,怎的会对她放下防备了呢?
  “其实你的身份没有错。”安以墨字斟句酌地说,“既然我给不了你一个圆满的家,一份完整的爱,那么我就给你一双永远在倾听的耳朵和一张打了封条的嘴,如何?”
  念离抬起头:“相公的意思是?”
  “你我本是陌路,强颜欢笑并无意思,也许我们可以做对坐儿。”
  陌路?
  倘若真的从未谋面那有多好——
  念离眸子闪动了一刻。
  对坐儿么?
  也许这真的是目前最稳妥的定位了吧,他暗伤累累不愿再爱,她城府重重不敢去爱,与其斗来斗去猜来猜去,不如做一对知己。
  “你知道,宫里给太监许的女人,叫对坐儿。”安以墨一点也不避讳地说,“我倒觉得,这没什么不好,无论是高墙之内,还是宅院之深,总得有个能对坐说话不至于恶心呕吐的对象吧。”
  “愿伴君侧,不求一袍共暖,只求一茶天明。”念离此话一出,安以墨不禁乐了。
  “哎呦,真是个文化人。”
  经过这反复的试探和斗法后,这看似古怪却又合情合理的阶级关系就这样确定了。
  这于两人来说都是大大的解脱。
  一路寂静的城,被他们走出了低声笑意和缱绻诗情,等安以墨带着念离达到“熟人”的店铺时,念离不禁“噗嗤”了。
  还以为安大少要带她享受什么特别礼遇,原来是一间连草棚都秃了的小店。
  “你别笑,这家的茶蛋,放了香菇进去,最好吃。平日你肯定吃不到,天刚蒙蒙亮就卖光了——早起打柴的、挑水的、摆摊的、剁馅卖包子的,都顺上一个。”
  “你是怎么知道这地方的?”念离看着这破旧不堪的小店,“堂堂溯源首富,什么吃不到,会饿着你到这穷酸的地方来讨食?”
  安以墨一脸得意。“这还是早年我早起上私塾读书的时候发现的——”
  哎呀,玩物丧志的安大少居然也做个乖乖上学的好青年?
  念离突然想起,当年自己还是个七八岁的小破孩儿的时候,黑哥哥就已经小大人似的,满嘴四书五经,嚷嚷着要考取功名光宗耀祖——
  可那个黑哥哥毕竟已经“死”了,站在她面前的,是这一个安以墨。
  “那时候,”安以墨似是在开心的笑,“挺好的。”
  边说着,安以墨边敲着挡在小铺子前面的木板,过了片刻,听着狗吠两声,安以墨转身向念离眨眨眼,“天亮就可以吃到喷香的茶叶蛋了。”
  “莫非做茶叶蛋的是只狗?”
  “王老板听到你骂他是狗,不砍了你才怪。”安以墨哈哈大笑,“你要小心了,他可是因为我赊账,抡起擀面杖就往我头上砸的。”
  “那狗吠?”
  “半夜来叫门,听狗吠三声,知是贵客到,天明吃蛋来。”
  安以墨摇头晃脑一副不羁的样子,“这狗替王老板记账,我敲了两下门板,就是预定了两只蛋。”
  念离提袖捂嘴笑了。
  “要等到天明,可是要饿上好一阵子了。”安以墨挠挠头,此刻他衣衫不整、赤脚披发,又是那一副邋遢样子,与落雨轩之中那高坐挺立、刻薄古怪的男人截然不同。
  念离真是读不懂他。
  “又在琢磨什么呢?你就是这点不好,什么都不爱说,放在心里左右掂量,不是说好了做知己做对坐儿,还有什么不好直接讲的?”
  “我只是不知,该用怎样一个词来说清楚你的性子——”
  “傻,这世上最复杂不过是人,又怎么会简简单单让你用只言片语就说得清楚的?”安以墨明明是嬉笑着说,偏偏那话语又如此正经,“再说,世人多以面具示人,一层不够,还要有许多层——”
  “那现在的你,是真的你,还是带了面具的?如若带了面具,又是哪一出大戏?”
  安以墨笑着回答:
  这人生最悲哀的,就像我这样,入戏太深,已经不知道哪层是皮,哪层是肉,模糊一起,混沌一生——
  念离呆呆地看着安以墨。
  是啊,哪层是皮,哪层是肉,他是黑哥哥,还是落雨轩的安大少,还是天上人间的浪荡子,还是茶叶蛋铺前的知己?
  而自己,是岚儿,是逐风,还是念离?
  这世上的事儿,哪说的那么清楚呢?
  “肚子饿着,我脑子都糊涂了,这样,你随我来一个地方,兴许挨到明早吃蛋,就不会饿的发慌了。”念离不自觉就拉住了安以墨的手,这动作是如此自然,自然到她再不觉得心跳加快,面红耳赤,也不再左右猜测,步步为安。
  “昨天来天上人间,知道此夜要在外面过,不想安园起风雨,所以假称我是来慈安寺守夜。”念离拉着安以墨走在前往慈安寺的小道上,“打点了轿夫,明早来这里接我。”
  “把后路都安排妥当了,真不愧是滴水不漏的安夫人。”安以墨打趣道,“看来,若是没有绿豆糕那一闹,你也打算在我睡下了就夜行上山?”
  “正是。”
  安以墨拉住了念离,月华之中,她逆光而上,看不清她的脸。
  “下次,你可以叫醒我,天黑不安全,万一碰上劫财的还好,若是劫色——”
  “那你这个不举相公真的是更加悲戚了——”
  “我悲戚不要紧,吃亏的是你。”安以墨在念离愣神儿的片刻,走在了她的前面,然后转身打量了她一阵,“我走在前面,回头就看见月光打在你的脸上,这样爬山也觉得有趣些,瞧,长的多好。”
  “你也不赖。”
  二人有一句没一句地逗乐着,眼看着慈安寺就在眼前了,不由得加快了步子。
  “你说的那个让人不饿的法子是?”
  “下棋。”
  “下棋?”
  “慈安寺后院有一块巨石,是最好的天然棋盘,我们随便找些黑的白的小石子,就能消磨时光。”念离还记得小时候和黑哥哥专门爬上这慈安寺来下棋的胡闹日子。
  听了这话,安以墨猛地站住,狐疑地打量了一下念离,“你怎么知道这事儿?”
  “我……听人说的。”
  “你听谁人说的?”
  “一个溯源来的姐妹,一起在宫中……”念离心里有些打鼓,绝不能让他猜出自己就是岚儿来,这样他们的关系,将史无前例的尴尬,怕是连“对坐儿”都做不成了。
  安以墨呼吸一下抽紧,“那姐妹叫什么?”
  “入宫后,名字叫……冰柔。”念离胡乱编了一个,只看见安以墨眸子了闪过的星火,心里多少有些安慰。
  “入宫后是不是都会改名字?”
  “是,叫着方便。”念离点点头,“也要看主子的兴致。”
  “那这位冰柔姑娘,她现在?”
  “她——”
  念离还没来得及开口,突然路的尽头亮起火光,几个黑影提着灯笼站在那里,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来。
  “不是说是父亲的祭日么?怎么还挺欢乐的?”
  安老夫人。
  念离一个哆嗦,看来千算万算还是后院起火了。
  安以墨挡在她身前,提高了声音说:“我陪她一起来守夜,待得闷了,下山遛弯儿。”
  “混账!祭日守夜,有半途离开遛弯儿的?”安老夫人也不是吃素的,这小夫妻根本连慈安寺的大门都没进呢。
  她并不介意他们俩大半夜的游荡,虽然不合规矩,外人看不到也无妨。
  她在意的,却是看上去低眉顺眼的念离撒谎,而自己的儿子还在帮她圆谎。
  这个媳妇不简单,居然把她那么难伺候的儿子给拉拢过去了,这安园的主儿,难道她要来做?
  真是放肆了,她不过就是安园请回来的土地公,老老实实在那里蹲着就好,什么时候轮得到她像遛狗似的耍着安家大少爷跑了?
  婆婆对媳妇的天然嫉妒心理被安以墨的“偏袒”给点燃了,安老夫人咬牙切齿地说:
  通通给我回家去。
  回去的路上,安以墨和安老夫人坐在大轿子里,念离被塞到单独的小轿子里,以示区别。
  摇摇晃晃,颠颠簸簸,看来轿夫也受命,故意走的不稳。
  念离撩开帘子,大口吸了新鲜空气,初晨的街道上,飘来一股芬芳茶叶蛋的香气。
  一只大黑狗蹲在门口,嘴里叼了个布袋,里面两只圆滚滚的蛋,一动不动地等待着预定的客人。
  念离放下了帘子,端坐在轿子里,经过那铺子门口,大黑狗似乎闻到了她的味道,突然张开嘴,布袋落地。
  两声狗吠。
  “半夜来叫门,听狗吠三声,知是贵客到,天明吃蛋来。”
  念离轻声念着,不知何时何日,才能再和他一起,天明而来,对坐无忧。
牡丹花开惊满园
  进了安园,安老夫人和安以墨乘的大轿子奔向了正堂,估摸着发生了什么事,而念离那盏不太牢靠的小轿子则径直带她回了牡丹园。
  说是牡丹园,整个园子臭水沟子不少,一朵花没有,弥散着一股子颓败的富贵,而婷婷就跪在念离的屋子门口,哭的泪人一般,两只衣袖都被撕扯下去,胳膊上依稀可见淤青和抓痕。
  念离等轿夫走了,才慌忙扶起了婷婷,那可怜的小丫头,哭的都喘不上气来。
  念离心里一紧。
  恍惚间眼前晃过那个画面,深宫阴森,大堂寂静,小小的人儿连眼泪都不敢流出来,哆哆嗦嗦地跪在角落里,捂着胳膊上的鞭伤。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儿了?
  耳边仿佛还有桂嬷嬷的声音,没有太多和煦,却深藏着令她刻骨铭心的智慧: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不想受肌肤之苦,就要学会做人。
  言犹在耳,她终于学会了如何做个下人,可如今,她却成了主子,面对着这被欺负得遍体鳞伤的丫鬟,心愤怒地颤抖。
  “是谁伤了你。”
  念离努力压制着自己的怒气,她是如此感同身受的痛,因为没人比她更清楚,跟着一个无用的主子,下人的命运会有多么凄惨。
  感觉到主子扶住自己的手指尖都在微微颤抖,听着主子这没什么语气却格外有压迫感的话,婷婷终于停了哭声,肿着眼睛哽咽地说:“主子,上次你教训了二夫人房里的小婉,二夫人觉得很丢脸,这次回府省亲没带着她,还扣了她三个月的俸钱——”
  念离轻笑一声,没带着小婉回府并不是惩罚,而是留了眼线在安园,一有什么风吹草动,立马就揭竿而起。
  譬如昨晚。
  没有想到这安园也是人心如此险恶的地方,有些人素未谋面,积怨却这般深了。
  不能动主子,就打狗给主子看,还要挑拨她一心规避的婆媳关系。
  这位二夫人,人不在安园,满腹心机却都留在这里。
  “恐怕不是小婉亲自动手吧。”念离此话一出,婷婷瞪大了眼睛,这主子是千里眼顺风耳不成,怎么才问了几句话,就都知道了?
  “您怎么知道的?是老夫人房里的秦妈妈动的手!这都是小婉向老妇人打小报告,老夫人叫我过去问话,我按着您说的那样说了,然后老夫人又派人去园子外面找到了那几个送您出去的轿夫,他们也都说您去了慈安寺,本就没事儿了——”
  原本就该没事,究竟她忽略了哪一点?
  “那后来老夫人又为何有一时兴起,大半夜去了慈安寺堵我?”
  “是三夫人的娘家人——”
  怎么又扯出一个三夫人?这三夫人的娘家人,貌似是溯源的芝麻小官。
  “你跟我进屋来。”念离估摸着这故事长着,搀扶着婷婷进了屋子,“我包袱里有药,一边上药,一边讲给我听。”
  婷婷默默地看着主子,她是要亲自为自己上药么?
  那紧蹙的眉头和一脸的疼惜,让这没根基没心机的小丫头心中涌上一阵暖意。
  为了这样的主子,挨打受罚,也值了。
  ************************************************
  安园正堂,安老夫人“拽”着儿子一进了门,遥遥地看着那正襟危坐的男人就开始笑。
  “裘老爷,久等久等了——”
  安以墨一抬头,正对上那男人的皮笑肉不笑的嘴脸,当下心里一阵恶心。
  裘夔,算起来是他的大舅爷,溯源城的县官。
  看见了他,安以墨就想起了老三裘诗痕,想起了裘诗痕,他就想撞墙。
  “安老弟——”
  裘夔平常没少从安家揩油,名目繁多,今个儿赞助费,明儿个慈善捐款,赞助的也是他,捐款的也是他。
  都说县里要扶贫,双特标准,特优特困。
  这裘夔把那中央拨款都私吞了,他也是个双特——
  特贱特黑。
  “这么巧,昨晚儿招待安源城新上任的县老爷,在天上人间听小曲儿,没想到曲子听到一半,听说你正和新娶进门的娘子在楼上雅间火热着,特别到府上祝贺一下——”
  裘夔肥头大耳满面红光,眼睛却像老鼠一般贼溜溜的,安以墨抽动了一下面部肌肉,不必多说,老夫人亲自上山堵截就是这小人从中作祟。
  好不容易哄着那不省心的老三出去游玩去了,她这个常驻人口的老哥还是不肯放过他。
  随便拱了拱手,安以墨也不怕礼数不周怠慢了他,毕竟他早就为自己打造了一个“溯源第一怪”的金刚不坏之身。
  裘夔耳朵抖了一抖,心里明镜儿一般知道这安以墨并不买他的帐,却没有和这位财神爷动气,而是将矛头转向了压在他妹子头上的那位填房。
  “在窑子里听曲儿的时候,就想叫新过门的安夫人出来见见了,可巧二位正忙着——”
  裘夔嘿嘿地笑着,猥琐至极,那语气全然把念离当成天上人间的姑娘一般,故意羞辱一番。
  安以墨的脸色极黑,黑到爆裂却突然放声大笑起来,捂着肚子摇摇手:
  “我这婆娘,琴棋书画、曲艺歌赋——”
  裘夔凑上前来,流露出猥琐男人的尊荣,安以墨喷着口水字正腔圆:
  “——样——样——不——通!”
  尤为那个“通”字,几乎要直接吐一口口水在他脸上。
  裘夔闪后一步,噤噤鼻子,“不是说是宫里来的女人吗?我还指望着三头六臂有何不同——”
  “依照裘县令的话,这宫里的女人都成了六只腿儿的蝗虫、八条腿的蜘蛛了?”
  “你!”裘夔一拂袖,安老夫人这会儿已经嘱咐好了秦妈妈准备了上好的茶水端了上来,正巧被他打翻在地,滚烫的茶水泼了秦妈妈一手,秦妈妈“哎呦——”一声呲牙裂嘴地跳开了。
  安老夫人一斜眼,看来今天这裘县令不出口恶气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趁着秦妈妈手被烫伤的契机,吩咐着:
  “笨手笨脚的老妪,端个茶水都毛躁,快去请那宫里来的了不得的女人来奉茶,教教你这把老骨头什么叫礼数!”
  裘夔听得出这话里有几层意思。
  一来,这安老夫人指桑骂槐,在说他没有礼数。
  二来,这安老夫人也想息事宁人,于是交人出来。
  自安以墨不能人事以来,这安园就成了柳家和裘家的盘中餐刀下肉。
  眼看着宝儿还小,不得安以墨待见,这偌大的家产传到他那胖墩墩的小手之前,先要被炸出两桶黄金油来。
  可这金元宝是姓柳还是姓裘的,多年以来一直争执不下。
  有时裘夔仗着自己是一方县令,强取豪夺一些。
  有时柳家凭着生意场的手腕儿,春风化雨一些。
  可总归没有合适的身份,不敢动静太大。
  这个合适的身份,无疑就是这空置多年的正妻一位。
  安以墨拖拖拉拉,先是为亡妻守灵,又是装疯卖傻,死活不肯将柳若素或裘诗痕任何一个扶正,这终于下了决心了,却是娶了个名不经转的女人,族谱都找不到,姓氏都没一个,扎小人都不知道写什么好。
  裘夔知道这是安老夫人找来的替死鬼。
  觊觎安园财富已久,裘夔今天就要来捉鬼。
  ***********************************************
  秦妈妈捂着手上鲜嫩的伤就直奔牡丹园去了,一到园子口就听见婷婷的“哎呦——”
  怎么,这泥菩萨似的大夫人也会找个人来泄愤?
  婷婷这姑娘倒是可怜人。
  先前安老夫人也是为了给裘夔一个交代,才在他面前狠狠收拾了一下婷婷。
  现在大夫人被老妇人收拾了,回来也来找自己的丫头发火儿。
  做下人的真是天生的奴才命。
  听说二夫人、三夫人收拾自己的丫头都很有一套,不知道这大夫人是什么法子。
  秦妈妈推开门就进了,连问一声都没有,人却堵在门口迈不动步子,生生地看傻了。
  婷婷正坐在大夫人的塌上,龇牙咧嘴地喊着疼,而大夫人正跪在地上,身边放了个精巧的小药箱子,手里捏着小团棉花,沁了药水,一点点在为婷婷清理伤口。
  听见门开了,婷婷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念离却低声说了嘴:“别动。”
  念离连身子都没动一下,头也没转一下,仿佛身后推门而入的是谁,她全不在乎。
  她此刻心里乱的很,看着婷婷的伤,就想到了自己,心里说不清是个什么滋味。
  就像有人在她心里点了一把火,又盖上一个炉灶,你体味不到那滚沸的温度,却能看见那烟气,它们见缝就钻,弥漫在身子每一滴血液里,每一根发丝里,呛得你想哭。
  “秦妈妈有事么?”
  此话一出,婷婷和秦妈妈都惊了。
  这女人是背后长了眼睛不成?
  念离继续毫无表情地为婷婷擦伤口,不做解释。
  其实,这也不需太多解释,听了方才婷婷讲述了原委,念离就等着婆婆派人来请她过去——
  加上那年迈女人独有的脚步声,她这双听“声音”听了十年的宫人耳朵怎么会分辨不出来?
  “是,少爷的大舅爷来了。”
  “原来是县令大人。”念离终于停下了手里的活计,慢条斯理地把棉花在蜡烛上烧了,盖上了药水的瓶子,收拾好了一切,方才起身。
  秦妈妈本想催促来着,却生生话说不出口。
  “你就在屋子里待着吧,刚涂了药,别吹了风。”念离嘱咐着婷婷,这倒分不清,她是个体恤的主子,还是个强悍的丫鬟了。
  或者其实她一直都兼顾两种角色?
  所以才显得那样的不同么?
  秦妈妈看着念离款款地走来,不自觉就向后退了一步,转身刚要为念离带路,却听见她突地一声,坚定而沉重。
  “等等。”
  秦妈妈转过身,这大夫人该不是想替婷婷出气吧?
  正是有些心颤的时候,念离却伸手掰开她捂着伤口的手,皱了一下眉头,随后□,就像清风拂耳。
  “进来,我给你上药。”
  “可,可那边还等着——”
  念离清扫一眼,那一刻那个样子,在这颓败的牡丹园,犹如悄然盛开的最夺目的一朵牡丹。
  秦妈妈这辈子都忘不了。
  很多年以后,当秦妈妈给新来的丫鬟们讲安夫人这个精彩的段子时,总要在这里断一下。
  那时,小丫鬟们围坐在秦妈妈身边,周遭都是开的极好的牡丹,都随着她的描述,想象着安夫人风华绝代的样子——
  好妈妈,快点说吧,夫人怎么说的?
  秦妈妈买了关子,十分得意,在一群小丫头的推推嚷嚷中,绘声绘色地说:
  她就那么风轻云淡地只说了一嘴。
  “那就让他等着吧。”
阅读权限255&主题1098&UID8355962&帖子70902&积分4395882&
91UID5942 &精华0&帖子70902&财富 &积分4395882 &在线时间7670小时&注册时间&最后登录&
鞋子酿成的惨案
  等到地面上的茶水都快被蒸发干了,念离才慢悠悠地晃荡过来,一进屋子就闪了众人的眼,尤其是安以墨,一口茶水就喷了出来,直接喷了裘夔一脸。
  她穿着明黄色的衣裳,绣了半壁牡丹,富贵逼人。
  尤其是那独特的手边儿,一看就不是溯源本地裁缝惯用的手法,还坠了一周的珠子,走起路来发出不算大的碰撞声,若有似无地陪衬着女人优雅的步姿。
  那高高束起的发髻上破例插了一根珠钗,可是满头秀丽的乌黑之中那一根珊瑚为底珍珠点缀的发钗是那样的别致耀眼,使得这整一套装扮稳重不失秀丽,端庄之中透着几分俏皮。
  念离手中已经端着茶杯,被她这装束一衬托,安园那并无特别的景泰蓝茶杯也显得富贵异常。
  众人都吞了一口口水,这大夫人是怎么了?活脱脱是素淡的菩萨突然镀了金,有些怪怪的,倒像是故意穿成这个样子来给裘夔看的。
  她一进门就扬起一张笑脸,活脱脱跳跃进来一个大太阳,烘烤得裘夔满面流汗。
  本是想给念离几分颜色的男人倒是自己也脱了色儿,还没等念离靠近,先从位子上跳了起来,上前就躬身接杯,口中还胡言乱语起来:
  “拜见安夫人——”
  安以墨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安老夫人也提了袖子掩了半面脸,唯有念离分寸不乱,轻轻将杯子递予裘夔手中,微微一欠身,“裘大人有礼,小女子姗姗来迟,请多包涵。”
  裘夔这才满脸通红,意识到自己这是慌忙之中拜错了人,一怒之下扬起茶杯就往地上摔,想要做个样子给念离下马威,没有想到念离突然从袖子里拽出一个小手帕,在那飞出的茶水之中绕了一圈,活像是和裘夔早就商量过了一样,叫人看了都以为是什么特别的仪式。
  茶杯碎了满地,碎片蹦到念离脚边儿,茶水也湿了罗裙,本是叫人尴尬无比的情形,念离却脱口如出:
  “碎碎平安、丰泽临门——小妇人请大人香茗洗手,堂上高坐。”
  安以墨嘴角上扬,这说法他在京城备考的时候倒是听过一回,说是宫里传出来的上等人的规矩,要以香茗洗手、砸杯迎客——
  怕是念离早就猜到裘夔会故意刁难,所以准备得如此万全。
  他剑眉一挑,爽朗大笑:“好!裘县令,我这愚妻可是以宫廷礼遇相待,如若大人不赏脸,可就是不给皇帝面子——”
  天大地大、皇帝最大。
  安以墨先声夺人压了顶大帽子下来,裘夔岂敢撒泼,瞪了一眼这妇唱夫随的小两口,接了帕子,擦了擦手。
  别说,这女人分寸拿捏得还真得当,这帕子过了茶水,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帕子全部沾湿,却挤不出一滴水,看来这所谓的香茗洗手,并不是她临时拿出来唬人的——
  裘夔也不是没脑子的,想到这里,便收敛了几分气焰,将手帕扔回给念离,复又坐回位子上去,却是看了满地的渣子,突然冒出一句:
  “安夫人,您是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铅华褪尽 的文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