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晨昏,作者上线炮灰逆袭战灰小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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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名称:18新款欧电表箱装饰画配电箱遮挡抽象简约挂画餐厅开关盒壁画免打孔 晨昏灰3 宽40高30cm覆盖30*21【慎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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货号:102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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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昏》 作者:辛夷坞 (完)
“妹妹,你为什么要一个人在这里哭?” “因为我怕黑。” “如果我陪着你,什么都不用害怕。”
这个世界上究竟有没有永不沉没的岛屿。
他说,有。只要你相信。
作品关键字: 顾止怡,顾止安,纪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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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989年夏天,纪廷跟随工作调动的父母第一次来到南方的这个城市,那天他11岁。
& & 纪廷的母亲是北方人,父亲纪培文却是自小生长在南方。纪培文年轻时北上求学,专业是物理,毕业后留校任教,妻子也在同一所大学执教中文系。传道授业十几年,两人也算桃李遍地,但纪培文始终不能习惯北方冰冷干燥的气候,于是在儿子小学五年级这年,终于说服了妻子,在与家乡省城的G大取得联系之后,举家迁回了南方。
& & 工作调动的过程中,纪培文自幼的好友,G大经贸系的副主任顾维桢多方协调,从中帮了很大的忙。所以纪培文一家在学校的教工宿舍安顿好了之后,当晚便全家登门造访顾家。
& & 故友相见,高兴开怀自不必多说,顾维桢夫妇没有儿子,见到年少懂事,俊秀斯文的纪廷不由得大加赞赏,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 & 寒暄过后,纪培文也问起了顾维桢的孩子:“怎么不见你那一对掌上明珠?”
& & 顾维桢夫妇有一对双胞胎的女儿,今年刚八岁,几年前两个女孩刚上幼儿园的时候,纪培文曾经见过一面,少见的冰雪可爱。
& & 顾维桢闻言便问妻子:“是啊,两个孩子都跑哪里去了。”
& & 当时正是晚饭过后的黄昏时分,天色尚未完全暗下来。顾维桢的妻子汪帆笑了笑,说到:“孩子们吃了晚饭,可能跑出去玩了吧。”
& & 教工宿舍区里有不少跟顾家双胞胎一样年纪的小学生,经常在这个时候聚在一起,在整个大学校区里到处玩,天黑了才回家写作业。顾维桢听了妻子的话,也不以为怪。
& & 因为丈夫与纪家的交情,汪帆跟纪培文的妻子徐淑云也是旧识,两家大人在一起,自然有说不完的话。纪廷坐在一边,从小在父母的严厉教导下,他虽然就是个礼貌懂事的孩子,但毕竟少年心性,慢慢地也感觉要有几分无趣。
& & 到底是母亲了解儿子,徐淑云察觉到纪廷有些坐不住了,便对他说:“要是无聊的话,就在附近到处逛逛吧,反正也是第一天到这里,只是别去太远就好了。”
& & 纪廷如获大赦,偏又不便表现得太过高兴,于是跟顾维桢夫妇打了招呼,这才走出顾家。
& & 当时的教工宿舍还是十来栋最高不过三层楼的旧房子,这些小楼都建于十几年前,很是老旧,楼与楼之间都隔着枝叶繁茂的花木,各栋的前后都有一小片绿地,郁郁的爬山虎和其它的藤蔓植物沿着潮湿剥落的墙壁爬满了小楼朝阳的一面,远远看去,倒也有几番风味。
& & 当然,11岁的纪廷并不欣赏这些,他的新家就住在跟顾家一栋之隔的另一座宿舍楼,他沿着有些苔癣的校园小径,好奇地四处走走看看。
& & 由于教工宿舍区与学生活动区域相隔了一段距离,所以,在这里并没有感受到大学的沸腾和人气,只有三两成群的小孩子追逐嬉戏地跑来跑去,纪廷想,也许父亲提到的顾伯伯家的双胞女孩也在其中。
& & 彼时,天色慢慢地暗了下来,夜幕降临后,嬉戏的小孩子少了很多,纪廷感觉自己越走越远,连散步的老人也渐渐看不见了,四周更显冷清,在日光下茂盛可爱的花木丛林成了一簇簇黑影。他心里不由有些发怵,正想原路返回,不小心走近小路边的灌木林,只听见一阵淅淅索索的声音,夹杂这几声细细的呻吟,不禁暗暗吓了一跳。他壮着胆子走上前去,微微拨开枝叶,藏身在树丛里的赫然是一对抱在一起的年轻男女。年少的纪廷哪里知道这是大学里司空见惯的校园野鸳鸯,咋然一见,把自己惊得面红耳赤。那一对鸳鸯反倒没有他那么尴尬,男生还粗声说了一句:“看什么看。”
& & 纪廷忙松下自己拨开枝叶的手,转身落荒而逃,直到确定把那一幕抛在脑后,仍止不住地感到羞赧,他这个年纪,已经大致可以猜到自己撞见的是什么。
& & 好不容易平复自己的紧张心跳,纪廷才发现自己已经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成片灌木林已经在身后,月光渐渐透出云层。这时,隐约传来了几声低微的抽泣,当他屏息细听时,却又没有了声音。
& & 这个时候,纪廷以前看过的《聊斋》情节不禁在脑海里一幕幕重放,绕是男孩子,也不禁毛骨悚然。他本想离开,天性的好奇心却驱使他往前走了几步,绕过一坡月季,
& & 眼前竟然是一小片开阔的绿地。哭声来自于一个穿着粉色裙子的小小女孩。
& & 纪廷想,自己也许一辈子不会忘记这一幕。
& & 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心中都会有个最柔软的地方,等待着那么一个时刻,那么一个场景,那么一句话,或者是那么一个人来轻轻触动。对于纪廷来说,现在就是如此。这样的月光下,哭泣的女孩脆弱如琉璃,让他忍不住想把她捧在手心里。
& & 小女孩听见脚步声,止住了哭泣,只用一双流泪的眼镜默默看着陌生的男孩。纪廷走到她身边,像她一样蹲下,问到:“妹妹,你为什么哭?”
& & 她迟疑了一下:“因为我怕黑。”
& & 她的眼泪已不再流了,纪廷看进她那双深黑色的眼睛里,不由地一阵心疼。这个男孩的心中第一次有了想要好好保护一个人的愿望。
& & “如果我陪着你,你什么都不用害怕。”他微笑看她,笃定得一如许诺,甚至没有想过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说。
& & “你会陪我?”女孩用稚嫩的声音问道。
& & “我会呀,不过你先得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 & “我家住学校里。”
& & “那你叫什么名字?”
& & 女孩不语。纪廷想起,父母也经常教育他不要随便告诉陌生人名字。于是他露齿一笑:“我也住学校里,今天刚搬来的。我叫纪廷。”
& & 女孩犹豫了一下,“我……叫顾止怡。”
第二章由于顾维桢早已替纪廷在G大附属小学办好了转学手续,为了尽可能地不耽误儿子的学业,搬来的第二天早上,纪培文夫妇就为纪廷打点好书包课本,让他上学去。纪廷刚上六年级,而顾家的双胞姐妹三年级,于是纪培文与顾家商量好,让三个小孩一起到学校去,彼此也有个照应。
& & 还没有走到顾家楼下,纪廷已经远远看见了昨天晚上的那个小女孩。说起来他还有点不好意思,昨晚他像个小男子汉一样在心里许诺要保护对方,谁知道两人一起往回走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已经辨不清方向,怎么也找不到回去的路,简而言之就是他迷路了,最后还是女孩把他带回了通往教工宿舍的正确方向,显然对于这一带的地形她比他熟悉很多,左拐右转之下,等他欣喜地看到教工楼在眼前的时候,已经找不到她的去向。他早该想到,姓顾的人家并不多,原来她就是顾伯伯家双胞胎中的一个。想到这里,男孩的心中不由泛过一阵轻盈的喜悦,凭着两家的亲厚关系,以后他跟她玩在一起的时间长着呢。
& & 他偷偷藏好心里的高兴,跟着爸爸走到顾伯伯面前,乖巧地喊了声:“顾伯伯早。”然后才笑逐颜开地对低头调整书包背带的小女孩说:“止怡,我又见到你了。”
& & 女孩闻言抬起头来,沐浴在清晨阳光下的她全没有了昨晚上的脆弱和娇怯,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毫不避人地直视纪廷和纪培文,纪廷在她的目光下感到一点不好意思,可是那双眼睛和天使一样的脸孔他是不会认错的。
& & 女孩刚微微张嘴,顾维桢就笑了:“咦,纪廷怎么认识我们家止怡?不过你认错了,这个是止安,止怡跟她妈妈还没出来……哎,汪帆,正说着你们呢……”
& & 纪廷望向顾伯伯身后,只见汪阿姨牵着个跟他面前这个“止怡”样貌穿着别无二致的女孩走了出来。
& & 顾维桢笑着抓住女儿的手:“止怡,你是怎么认识纪廷哥哥的?是不是昨天晚上遇见了?”
& & 止怡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微笑,“……纪廷哥哥。”
& & 纪廷这才知道自己认错了人,不由有些窘意。顾维桢笑道:“你也不是第一次把她们认错的人,不过以后你们认识了,就肯定不会弄错了,她们两姐妹还是很好区分的。”
& & 终于把书包背带调整好的止安撇了撇嘴:“笨蛋当然认不出来。”
& &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纪廷哥哥是你纪叔叔的儿子,就是你的小哥哥,以后你们一起上学、回家,要听哥哥的话。”
& & 止安没有再顶嘴,但脸上全是不以为然的神情。
& & 还是汪帆解围,她笑着说道:“上学去吧,要不就迟到了。”
& & 纪廷看着止安和止怡,不禁困惑,原来他真的认错了人。
& & 人们都说,双胞胎的姐妹或兄弟,只要两人是同一个性别,通常都是性格迥异。顾止怡和顾止安也是如此,即使在孩童时候,她们也是属于在别人眼里第一次见到时感觉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稍微熟悉之后就再也不会认错的两个人。
& & 止怡是姐姐,止安是妹妹,据说两人的出生时间只相差一个小时。在跟她们姐妹俩认识了之后,纪廷常常觉得,自己在那一天早上将两人认错,是相当可笑的一件事情。因为顾止安绝对不会一个人躲在黑暗的地方哭泣,她只会让别人哭泣。小学三年级的止安跟止怡一样,是个看上去像洋娃娃一样的女孩子,但她是G大教工宿舍区同龄人中不折不扣的孩子王,她大胆、灵活、好奇心强,精力旺盛,更有一种男孩子也比不上的狠劲。小孩子之间,打打闹闹本来也是难免,但是如果有人欺负她或者是止怡,不管对方是男孩还是女孩,年龄比她大几岁,只要一动上手,她就有一种不打到对方苦苦求饶誓不罢休的气势。更让人头痛的是,她有个坏毛病,喜欢抢别人的东西,不管是其他孩子的玩具还是小人书,别人越喜欢她就越想要抢到手,可是千辛万苦从对方手上夺来的东西,她偏又不爱惜,摆弄几下就扔到一边。如此以来她身边自然争端不断,有时也会因为年龄和体格的差距吃了亏,可她这孩子从来不肯服软,就算被推倒在地,摔得满身是伤,或是流着鼻血,也会拼命爬起来再冲到对方身上去又踢又咬。跟她年龄差不多的孩子,即使是骁勇的男孩,有多少个见过这样不要命的仗势,所以在止安的战争中,通常以她的胜利告终的结果居多。久而久之,她的名声也渐渐在外,G大这一片的孩子以她马首是瞻,通常都是放了学以后,她带领着十几个大大小小的孩子在G大校园的各处“探险”,疯得不亦乐乎。
& & 纪廷刚来的时候经常听人说起止安的光辉“事迹”,心里总有些不敢置信,虽然他知道止安不像个乖巧听话的小孩,然而这样看上去跟止怡一样精致纤弱的琉璃宝贝,怎么可能是大家口中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世魔王”。直到有一次,他亲眼看到她骑在比她高上一个头不止的男孩子身上,边打边训斥的模样,才不得不目瞪口呆地相信传言非虚。更让纪廷诧异的是,那次她“教训”那个男孩,无非是男孩偷走了止怡养的几尾金鱼,可他亲眼看见,当她成功的夺回用塑料袋盛水装着的金鱼后,自己撕开了透明的塑料袋,然后看着失去了水的金鱼在泥地里无望地扑腾,直到死去。
& & 因为止安的顽劣,学校的老师和其他孩子的家长没少到顾家去告状,顾维桢夫妇也颇为头痛,实行爱的教育也好,严厉呵斥也罢,小小年纪的顾止安软硬不吃,屡教不改。起初他们还以为止安抢别人的东西只是贪图一时新鲜,往往承诺她,如果想要什么东西的话都可以对父母说,只要不是他们这个家庭难以承受的,都可以买给她,但这些送到手上的东西她完全不屑一顾。有时候顾维桢看到她做错了事情,还脖子一横,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好几次都要打破夫妻俩教育孩子决不体罚的约定,每回都是汪帆强拉住他,让他冷静下来。夫妻同心,他怎么会不懂汪帆没有说出口的话,所以顾维桢训斥到最后,往往是自己一声叹息,偃旗息鼓,而小女儿照样我行我素。这个时候他们通常心里不由自主地想:还好有止怡。
& & 是呀,止怡是他们贴心的宝贝,没有人不心疼这样的孩子。她话不多,也不会刻意地说讨大人开心的话,她的窝心在于她会在父母最疲惫的时候给他们倒杯水,在他们最生气的时候拉住他们的手,看着她会说话的一双大眼睛,顾维桢夫妇觉得一切的不快都会消失无踪。顾维桢常跟汪帆感叹,从小生长在一起的两个女孩,怎么可能存在这样的天差地别。不过让他们担忧的是止怡的内向,她不像同龄孩子一样活泼好动,大多数时候喜欢一个人待着,惟一的爱好就是养鱼,她对自己养的那一缸金鱼爱若珍宝,将上学之外的大多数时间都倾注在上面,有时候她的父母也搞不明白,几尾只会在水里游来游去的鱼,不会说话也不会逗人开心,有什么魔力可以这么吸引一个小女孩,有时他们也会问她,可是止怡自己也说不上来,只说喜欢就是喜欢。既然她有这个爱好,顾维桢和汪帆也乐于不断地给她买鱼,以及简单的家庭养鱼画册,久而久之,顾止怡俨然成了半个养鱼的小行家,多处摆放的金鱼缸也通常成为客人初到顾家的第一印象。
& & 乖巧固然是件好事,可一个正当最活蹦乱跳年纪的女孩这么内向就不是件好事了,顾维桢夫妇也经常鼓励止怡多到外边去跟小朋友在一起玩,所以有时止怡也会跟着止安在校园里到处跑,无奈她长得漂亮,性格太过于良善,一些恶劣的小男孩经常喜欢作弄她,也有的平时吃了止安的苦头敢怒不敢言的,便将她做了出气筒,所以一旦止安不在身边,她便很容易成为小朋友欺负对象。她吃了苦头一般都藏在心里不说,要是被止安发现了,就又成了打架的根源。
& & 说来也怪,这样性格迥异的两个孩子,从小感情就格外亲,也只有对着止安的时候,止怡才有说不完的话,有好的东西她都愿意让给止安,偶尔止安让父母大动肝火,每次止怡也都护着妹妹。止安虽然嘴上不说,也不太喜欢去玩的时候带着止怡,更不喜欢姐姐的金鱼,但是如果被她看见有人欺负止怡,她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旁人看了都说,这是自然地,还有什么比双胞胎的姐妹更亲的人,顾维桢夫妇听了,也只是苦笑。不过两个姐妹的感情深厚,也是他们最值得安慰的事情了。
第三章日复一日地一起上学、放学,纪廷和顾家姐妹也渐渐熟悉了起来。其实严格地说起来,他也只是跟止怡熟悉了而已,虽然两家的父母都让他们三人放学一起回家,彼此有个照应,但放学的铃声一响,止安往往跑得没了影踪,有时在路上或者在顾家见到她,她也是撇撇嘴,并不怎么理睬。
& & 纪廷也试过加入止安的游戏行列,可是从小父母就教育他,一个站有站相,坐有坐相,循规蹈矩,博闻强识的孩子才是个好孩子,所以除了正常的学习任务外,还给他的课余时间排满了兴趣班的课程,他的书桌上总是摆满了父母给他订阅购买的书刊,好不容易到外边透透气,哪里见识过止安他们在学校后山漫山遍野跑的疯劲。开始的时候只觉得新奇好玩,就跟着止安一起专门吓唬在僻静处幽会的情侣、做弹弓打鸟、捉蟋蟀、玩藏宝挖宝游戏,止安也乐于多了大她几岁的小跟班。可是纪廷毕竟比止安懂事,又做惯了乖孩子,有时止安调皮捣蛋,或者做太出格的恶作剧的时候,他往往就不会助纣为虐,而是出言阻拦,饶是如此,好几次他一身是泥的回到家里,还是挨了父亲的狠狠批评,止安这边也嫌弃他罗哩罗嗦,碍手碍脚,渐渐地,也不再跟他玩了。
& & 倒是止怡跟纪廷投缘。说来也怪,一向内向羞怯的止怡除了从小一起长大的止安外,就喜欢跟纪廷在一起,也乐于将她心爱的金鱼和养鱼的经验跟纪廷分享。慢慢地,纪廷也开始明白看起来差不多的金鱼,原来也有这么多种类和千奇百怪的名字,什么龙睛、虎头、罗汉,他都基本上可以分辨得出来;止怡也愿意耐着性子,听他讲那些从教中文的母亲和书里得来的典故和传说。两个安静的孩子经常一起在纪家或顾家的书房里写作业,或者各自做各自的事情,各看各的书,可相互心里都觉得自在安详。
& & 纪廷有时在心里想,止怡真是个让人心疼的女孩,这么地乖巧可爱,偏偏身体弱,大病小病不断,一生病就只得在家里养着,大概这也是导致她性格内向的原因之一,由于身体的原因,连带着学习成绩也受影响,好在顾伯伯和汪阿姨并不在乎这些,在他们的眼里,什么都比不上女儿的健康快乐。
& & 纪廷是独子,家里两个大人的全部精力自然集中在他身上,这是理所当然的,但是像顾家有着两个一般年纪的孩子,大人心中孰轻孰重还是有区别的,毕竟人的心都没有长在正中间。在纪廷看来,顾伯伯夫妇二人倾注在止怡身上的时间和关注要远多于止安,尤其是汪阿姨,除了在学校医务所的工作外,其余大部分精力都用于照顾止怡。关于这个,大家都能够理解,止怡身体不好,确实需要更多的关心,而生龙活虎的止安,越没有人约束她只会越开心自在。而在物质方面,顾家还是一碗水端平,只要一个女儿有的,另一个必定也有。最让纪廷奇怪的是,他一向不苟言笑的父亲纪培文却唯独偏爱顾止安,每次到顾家串门,必定会特意给止安带上一份小礼物,当然,同样的礼物止怡也会有一份,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那些制作精良的小弹弓、鸟笼子都是只有止安才会喜欢的小玩意。偶尔纪廷也难免心中不平,永远在他面前板着一张脸的父亲,时常会被止安无心的一句话或是一个捣蛋的小动作逗得开怀大笑。对于大人的心思,止安永远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倒是纪培文的喜爱让她感觉多了一副保护伞,往往闯了祸,又不愿意告诉父母,便央着纪叔叔替她出面,一些无伤大雅的小问题,纪培文都替她担了下来,顾维桢夫妇知道了之后,往往半开玩笑地责怪老友,这样会宠坏了止安,让她更加地放肆。纪培文只是哈哈一笑,说:“我倒是喜欢小女孩子有点英气。”
& & 孩子的时光总在对长大的急切盼望中缓慢地过去,等到回过头时,才发现光阴的流逝,也不过是睁眼闭眼间的事情。纪廷小学毕业之后,没有选择地上了G大附中的初中部。像他这样的男孩,眉清目秀,成绩优异,又懂礼貌,自然是老师和班上小女生眼里的宠儿,不过由于家教甚严,本性又单纯,纪廷在感情方面是相当晚熟的,所以,当班上的少男少女沉醉在花季若有若无的朦胧中时,他还是个只懂得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傻孩子。
& & 直到初三下学期的一天,他在教室里打开自己座位上的抽屉,发现抽屉里最靠边的那本《语文》上,多出了一个纸叠成的奇形怪状的东西,他好奇拿在手里看了半天,也不知道是谁掉进他抽屉里来的,最后还是他的同桌刘季林听到上课铃声走回教室,看见他手里的东西,才贼兮兮地凑近他说道:“嘿嘿,去哪里弄来这颗心?”纪廷这才恍然大悟,这么一说,果然越看越觉得像一颗心的形状。
& & 两人偷偷摸摸地展开那张纸,闻到了一股奇怪的香味,才发现是一张印着卡通图案的粉红色的信纸,第一行就是纪廷的名字。纪廷在刘季林的偷笑声中继续看下去,前面一大段的女孩心事和反复出现的诸如“忧伤”、“哀愁”、“梦想”之类的字眼都让他看得一知半解,最后一句倒是看懂了,上面写着:希望我能认识你并成为你的朋友,一起在我们的世界里流浪。落款是:周媛媛。
& & 纪廷觉得有点莫名其妙,其实他所在的G大附中和附小一样,里边的学生多是大学里教职工的子女和附近一些有钱人的孩子,这封信的主人周媛媛的家就住在跟纪廷同一栋楼的不同单元,两人从小学开始就是同班,每天上学放学都会遇见,而且都会打招呼,他不明白,难道这样都还不叫认识?况且有什么话她为什么不能当面跟他说,反而要花时间写那么多他不甚明白的东西,还说要跟他一起去“流浪”。
& & “为什么她要和我去流浪?”他愕然地对刘季林说。
& & 刘季林噗哧一笑:“这还不明白,人家暗恋你呗。”
& & 时下正是琼瑶和金庸小说大行其道的年代,暗恋和被暗恋是敏感的少男少女最流行的心事,好像每个女孩心里都有一段“美丽的哀愁”,每个男孩都在幻想仗剑江湖。而这些书在纪廷的生活里是绝对被禁止的,他的书架上除了教科书,就只会有《上下五千年》和《十万个为什么》,偶尔有几本小说,也是《钢铁是怎么炼成的》之类,所以经刘季林这么一“点拨”,他才茅塞顿开,于是偷偷地看了周媛媛一眼。周媛媛是个高个子的女孩――似乎在这个年纪,女孩都比男孩发育得快,脸上有几颗雀斑,他对她的印象仅限于此。
& & 刘季林意识到纪廷在看周媛媛,便用手肘顶了顶他,捂着嘴偷偷问:“怎么样?”
& & “什么怎么样?”纪廷轻声反问道。
& & 刘季林翻了个白眼:“就是问你要不要接受她?”
& & “接受她?”纪廷愣了一下,条件反射似地回答道:“怎么可能,这不是早恋吗?”
& & “切,这有什么奇怪,3班都有两对了,听说那个什么赵志翔还跟他女朋友牵过手了呢。”刘季林一副见怪不该的表情道。
& & 纪廷连忙摇头,认真地说:“我可不行,早恋是影响学习的。”
& & 刘季林顿时没了兴趣,“你们这种好学生,真没意思。”
& & 纪廷不理他,把那张信纸仔细叠好,放在校服口袋里,想想觉得不妥,又拿出来,夹到练习本里,他想,要是被爸爸妈妈看见他有这个东西,非有一场风波不可。可是收好了信纸之后,他心里不由自主地闪过了一个念头,要是不考虑爸爸妈妈的因素,他到底喜不喜欢周媛媛呢?周媛媛信里说的那些晦涩不明的感情到底是什么?怎样才算喜欢一个人呢?难道是要想跟一个人去流浪才是喜欢?他想,他应该是不喜欢周媛媛的,因为绝大多数时间他都想不起她长什么样子,更不想跟她去什么流浪。要是他不喜欢周媛媛,那他又喜欢谁?他脑子里飞快得闪过一个念头,然后又立即将这个念头掐灭,不自觉地红脸。15岁的少年被自己忽然冒出来的这一大堆解不开的心思绕得有些头晕,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似乎带了点混沌初开的意味。
& & 当然这些问题不是他一时半刻找得出答案的,放学后,他偷偷叮嘱了刘季林不要对别人说起这件事后,就像往常一样捞起书包在小学部放学的必经之路上等止怡。
& & 一大群穿着小学校服的小学生从教室里涌出来,他最先看到的是止安。止安和止怡一样,已经是六年级的学生,这个时候的两姐妹已经完全不能让人混淆,止安虽然是妹妹,可是她比止怡高了不止一个头,她不再喜欢跟止怡穿一样的衣服,绑一样的公主头,即使不得不穿着校服,也从不肯安安分分,就像现在,宽大的校服松垮垮的套在她瘦瘦的身子上,红领巾在脖子上歪歪斜斜的,配着她精致的眉眼和满不在乎的表情,让人很容易在人群中将她一眼认出来。
& & 止安身边还是跟着好几个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都是这一带著名的调皮男孩,她一边走一边比手画脚的说着什么,纪廷猜,她肯定又计划着干什么坏事了。
& & 止安走过他身边的时候他朝她露出一个笑脸,可她像是浑然没有看见他一样从他身边经过。纪廷觉得怪没意思的,无奈地看了她的背影一眼,然后就看见背着书包的止怡从教室里走了出来。
& & 两人肩并肩地走在回家的小路上,一路也有他的或她的同学玩伴对他们两人的同行露出暧昧的笑容和怪笑,他们都视而不见。纪廷已经习惯了,他觉得自己心里坦荡荡的,见怪不怪,其怪自败,止怡是他从小就打定主意要好好照顾的一个人,他说到就会做到。
& & 平时两人也不是叽叽喳喳的人,但止怡见他一路魂不守舍的样子,不禁有些奇怪,就问道:“纪廷哥哥,你想什么那么出神呀?”她不问则已,一问之下纪廷白皙的脸颊上又泛起了一丝红晕。
& & “哪有想什么,不过是今天上课的时候老师讲的题型有点不明白的地方,止怡,我们走快一点,看看你那条蓝龙睛鱼今天是不是要生了。”纪廷连忙岔开话题。
止怡知道他没有说实话,但是她没有刨根问底,抿嘴笑了笑,跟着他加快步伐往回家的方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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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廷的初中时代在波澜不惊中过去,他想,如果没有意外,他的一生都应该在波澜不惊中过去,念完初中念高中,念完高中上大学,继续深造,毕业之后像父母期望的那样在大学里执教,娶一个文化修养相当,情投意合的妻子,生一个孩子,在孩子身上倾注全部的心思,把他教育成一个像自己一样的知识分子,然后安静地老去,而孩子又重复跟他一样的一生。
& & 其实这样也没有什么不好,可是如果他的一生一定要这么度过,他想,至少在他还有理由任性的时候,为什么不可以做一些计划之外的事情,一点小小的意外并不会让他偏离他的人生轨道,但是可以使他快乐。于是中考结束后,纪廷在他的高中志愿表上填了市五中。五中是跟G大附中齐名的重点中学,大学升学率每年稳居全市前两名,但它更吸引纪廷的是,它的校址跟G大正好分别位于这个城市一南一北,如果他考上了五中,势必是要住校的。活到近16岁,纪廷还从来没有离开过父母身边一个星期以上,最长久的一次记录保持在他初中一年级那年的暑假时参加的一次为期5天的夏令营,尽管夏令营是学校组织的,但他离家期间,妈妈还是牵挂得不行。其实纪廷也觉得挺好笑的,他并不是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人,也并不调皮捣蛋,大部分时间他都能把自己打理得很好,可父母偏偏那么紧张。听说是因为妈妈怀他的过程相当不顺利,在他之前已经不慎流掉了1个在腹内成型了的孩子,好不容易怀上了他,在肚子里还是三灾九难的,又是个早产儿,所以他父母恨不得把他用根绳子永远系在身边,在对他的教育上也不肯有半点行差步错。纪廷觉得自己是可以理解父母的苦心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太渴望离开他们身边喘口气,即使一会也好。
& & 幸运的是直到志愿表交上去之后,他父母也没有过丝毫怀疑,也许是因为他们认为儿子继续就读于G大附中是再天经地义不过的事情了,根本无需操心。五中虽然难考,但是纪廷对于自己的成绩还是相当有信心的,只要没有太大意外,他收到五中的录取通知书将是预料之中的事情。提前想像着父母到时为之大变,但又无可奈何的神情,纪廷在紧张之余,还感到了不可抑制的窃喜。这样的快乐甚至超过了他获得了全年纪仅有3个名额的优秀毕业生荣誉时的喜悦感。
& & 初中的毕业典礼是跟小学的一起举行的,由于止怡姐妹俩也正值小学毕业,所以顾维桢夫妇和纪培文夫妇一起出席了孩子们的毕业典礼。当纪廷作为毕业生代表上台致辞时,看着斯文清秀的他在台上,用他特有的柔和语调侃侃而谈的时候,不止是纪培文夫妇骄傲得双眼湿润,就连身为老友的顾维桢一家也觉得与有荣焉。
& & 不过,最出乎人意料之外的是,向来调皮捣蛋的止安虽然让老师头痛,所以绝对与优秀毕业生之类的荣誉绝缘,但是不得不承认她在学习上还是有天分,整天玩闹之下,成绩依然不错,平时作业不是很认真,测验什么的也是马马虎虎,可越是重要的考试,发挥就越突出,她也经常自称是“考试型选手”,这次小学毕业考更是惊人的成为全年纪最高分。老师可以不给她优秀毕业生奖,但是按照惯例必须授予给毕业考成绩第一名的“学习优异奖”却不得不落到她的头上。
& & 校领导上台颁奖的时候,所有获奖学生都站成一排,止安即使站在台上,仍然是一副满不在乎的笑容,倒是她那群从小一起长大的狐朋狗友,起哄地在台下吹口哨、用力鼓掌欢呼,她也配合地在校领导给她颁奖后,做出一个狂喜地亲吻奖状的姿态,惹得台下人一阵笑声,就连向来害羞安静的止怡也站了起来,用力给妹妹鼓掌。
& & 纪培文望向顾维桢,说道:“你看,你们家止安还是有点意思的。”顾维桢摇头,“这孩子要是有你们家纪廷一半的懂事我就高兴了,成绩倒是其次,做人的修养才是最重要的。”
& & 纪廷站在止安的身边,这时的他只比止安高半个头,他看着止安把奖状卷着拿在手中,对着台下粲然一笑,六月的骄阳仿佛也为之暗淡。他也不禁露出会心的笑容,虽然止安跟他不像止怡一样地亲,但在他心里,她也是他的妹妹一样,所以他打心眼里的高兴。
& & 晚上两家人一起在纪家吃饭,纪廷的妈妈徐淑云亲自在厨房忙活了一下午,汪帆也进去帮忙,大家入座时,自然是一桌的好菜。顾维桢还从自己家里带来了平时舍不得喝的好酒,打算借这个机会跟老朋友喝几杯。一坐下来,顾维桢就拍着纪廷的肩膀,好好夸奖了一轮,纪培文夫妇虽然谦虚了几句,可是看着儿子的时候,喜悦之情还是溢于言表。倒酒的时候顾维桢也给纪廷满上了一杯,说到:“纪廷好样的,别说给你爸妈长脸了,顾伯伯看着也高兴,今天你也喝一点。”纪廷还没说话,徐淑云便已笑着出言阻拦:“他还是个孩子,哪里会喝什么酒,你们两个大男人喝就是了。”纪培文却对着妻子笑道:“男孩子嘛,喝一点还是没事的,平时不让他喝,难得今天高兴,他想喝的话意思一下也无妨。”徐淑云这才没有说话。
& & 纪廷看着眼前小酒杯中的透明液体,不由犯了难,说实话,从小到大,他还是滴酒未沾的,可是看着小说和电视里那么多好酒之人,仿佛这酒就是琼浆玉液一般的东西,他又觉得有几分好奇,便端起来在鼻子边闻了一下,一股刺鼻的味道又让他犹豫了。止怡在一旁看者,抿嘴笑道:“纪廷哥哥还是不要喝了,看着也不像什么好喝的东西。”
& & 纪廷正要把酒杯放下,止安却探过身来,拿起他的酒,“我看看,到底酒有多好喝。”顾维桢皱眉道:“小女孩子不准沾酒,像个什么样子。”止安撇撇嘴,还是把酒杯放到唇边添了一下里边的液体,然后咂舌道:“也没什么嘛,不过就是这个味道。”说着用手背拭了一下嘴唇,把酒递还到纪廷面前,扬着眉,笑着看纪廷,像是无声地挑衅。纪廷接过酒,闷声不吭地仰头一口喝下,他没有料到酒会有那么辣,呛得咳个不停,徐淑云和汪帆一阵手忙脚乱,又是递纸巾,又是给他拍背,止怡忙给他拿了杯饮料。
& & 止安嗤笑了一声,说道:“至于吗?”
& & 一向很少对她说重话的汪帆也开口说道:“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你不激你纪廷哥哥,他也不会一口喝下去。”
& & “你们谁听见我叫他喝了。”止安不服气。这时纪廷已经大致平复下来,不知道是被呛着了,还是酒精的缘故,又抑或是羞惭,白皙的脸上一片潮红,他听见汪帆责怪止安,连忙说:“汪阿姨,不关止安的事,是我不会喝酒,喝得又急了。”纪培文也说道:“怪她干什么,是我们家纪廷本来就不会喝酒。”
& & “这点酒都不能喝,还说是男生。”止安并不见好就收,又补充了一句。
& & 纪廷的脸更红了。顾维桢面朝止安斥道:“你懂什么,你要是能学到你纪廷哥哥一点的好处,我们就不知道省心了多少。”
& & 止安扬起头,“他有什么好,不就是一个破优秀毕业生吗?有什么可稀罕的?”
& & 顾维桢气得额头上的青筋都在跳动:“这不稀罕的东西你也没得到过,我怎么就有你这么一个女儿。”
& & 眼看气氛急转直下,徐淑云忙打圆场:“老顾,止安还是小孩子,你那么较真干嘛?”
& & 一直沈默不语的止怡却放下筷子,轻声说道:“爸爸,止安今天也上台领奖了,为什么你们就只记得纪廷哥哥得了奖,没有一个人提到止安呢?”
& & 这席话一说,在座的大人面面相觑,顾维桢也一时无语。
& & 这时,止安站了起来,对着姐姐说道:“谁在乎他们表扬?反正他们眼里只有一个女儿。”说完将凳子往后一推,便离开了饭桌,跑出纪家。
& & “止安!”止怡叫了一声,见她不理会,也站了起来,“爸爸妈妈,我去看看她。”说着也跟了出去。
& & 纪廷也想去,但只觉得一阵眩晕。另外四个大人愣了一会,又开始沉默地吃饭。半晌,还是纪培文开了口:“老顾,说句实在话,你们觉得这样对止安公平吗?”顾维桢欲言又止,叹了口气。汪帆看了丈夫一眼,然后说道:“止安成绩一向不错,我们也不是不知道,不过这孩子太过于狷介,我们是希望她除了学习好之外,在其他方面也收敛一些。更何况,止怡这次考得并不好,我们怕夸了妹妹,却伤了姐姐的心……可怜天下父母心,不过确实没有想到会是这样……”
& & 纪培文沉默了一会,再次说道:“真的是因为这样吗?维桢,汪帆,有些事情我不说你们也明白,我不是过问你们的家事,但是,孩子虽然小,但她们心里是有感觉的……”
& & 眼看汪帆脸上露出了凄然的神情,徐淑云忙拉了一把丈夫:“别说了,吃饭吧,止安只是一时闹小孩子脾气,没事的。”
& & 四人这才继续吃饭。纪廷听得一头雾水,但他知道这个时候不应该多嘴,他觉得自己的头更疼了,便索性也起身说道:“顾伯伯,汪阿姨,爸、妈,我头有点晕,进房间躺躺。”
& & 纪廷进房间之后,徐淑云笑道:“这孩子,看来真是一点酒都不能喝。”其余几人只是牵强笑笑,一顿饭在几人如同嚼蜡般的感觉中草草吃完。
& & 汪帆和徐淑云刚收碗,止怡就走了回来,一进门就对汪帆着急地说道:“妈妈,我找不见止安,怎么办?”汪帆安慰她道:“傻瓜,学校那么大,你上哪找她去,这一带还有谁比她更熟?放心吧,在外面累了她就会回来。”
送走了顾维桢一家,徐淑云还在厨房里收拾,纪培文走进儿子的房间。
& & 纪廷半靠在床头,闭着眼睛,带着耳机,脸色依旧潮红,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专心听什么。纪培文坐到床边,小心地摘下纪廷的耳机,纪廷感觉到动静,睁开眼,连忙坐了起来“爸,有事?”
& & 纪培文将耳机凑近自己的耳朵,刚拿近一些,就听到里边传来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他皱了皱眉,将随身听按停,取出里面的磁带一看,是Beyond的演唱会专辑。当时正是Beyond大热的年代,顾维桢的学生里也有不少人很很迷这个乐队,所以也大致听过一些,可他一听到这些狂热的敲击乐的声音和嘶喊一般的歌唱,就觉得头痛得不行。当然,他了解年轻人的喜好跟他们这一代人不一样,但是他从来没有想过一向文静的儿子也会喜欢这个。
& & “我以为你在听你妈妈买给你的钢琴协奏曲。”纪培文将磁带和随身听交还到儿子手上,淡淡地说道。
& & 纪廷垂下眼睛,下意识地用手玩着耳机的线,答道:“也听,不过听多了就烦了。”
& & “这个……你不觉得太吵?”纪培文指指随身听里面的磁带。
& & 纪廷笑了,但是没有说话。他当然不会说,他其实就喜欢这样疯狂一点的音乐,不知道为什么,听着都有种歇斯底里的快感。
& & 纪培文看着儿子的笑容,他想,也许他并没有他想像中那么了解这个一直让他引以为荣的儿子。见纪廷没有说话,他决定把话挑开了来说。“我听你们附中的陈校长说,好像你在志愿上填了五中?”他尽量让自己的口气漫不经心一些,就像平时跟儿子的聊天。
& & 纪廷立刻睁大了眼睛,看了他父亲一眼,然后好像明白了什么,眼里有一种光芒迅速隐去,但是随后他选择了沉默。纪培文见他不语,又接着说道:“五中也是不错的,但是那学校的人比较杂,而且离家又远,所以我跟你妈妈商量了一下,都认为你还是念我们学校的附中比较好,所以,我们托了陈校长,帮你把志愿改了回来。”说完这番话,纪培文认真地看着儿子,可是他从儿子脸上看不出什么痕迹,这样让他忽然没来由地觉得心里没底,于是他补充了一句:“儿子,我们都是为了你好,从小到大,你都是一个好孩子,是我和你妈妈的骄傲,我们的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你的身上……”
& & “爸!”纪廷打断父亲的话,“我明白的,我填五中也是好玩来着,一时兴起而已,正后悔呢,你们改了也好。”他将随身听里的磁带取了出来,然后从床上下来。“爸,我出去散散步。”
& & 看着纪廷走出房门口,纪培文觉得有些担心,儿子是懂事的,他一直都知道,但是他太平静地接受这件事,自己反而不安,所以他问道:“去哪里散步,天就要黑了,别去太远。”
& & 纪廷在房门处回头,“我只是在学校里走走,很快就回来,放心吧,我不会走得太远。”
& & 他离开家,漫无目的地在黄昏的校园里走,心里是什么感觉,他自己也说不出来,残存的酒精在灼烧着他,可是心里却是澄明的,只觉得胸口中某个地方,有团棉絮一样地东西在堵住,也不是痛,只是觉得闷,哭不出也说不出,但又忽略不了的闷。
& & 不要走太远,他们说。
& & 他知道自己不会走得太远,只是想找个没有人的地方安静一下,然后他还是会回家,继续成为一个好孩子。从小时候开始,他已经习惯了把自己心里的某种东西强行按下去,慢慢地,做大家都认为正确的事成为了本能一样的东西,有时也就觉得,也许自己天生就是个好孩子。
& & 哪里都有人,哪里都不能好好地呼吸。纪廷不断跟路上遇到的同学、老师或者父母的熟人微笑打招呼,脚步却不由自主地往僻静的小路上去,终于,人越来越少,这不是条他常走的路,可他觉得莫名的熟悉,直到眼前顿时开阔,他才知道自己很久以前来过这里。
& & 即将落山的夕阳将四处渲染得昏黄而暧昧,纪廷背靠在草地里的一块光滑的大石头上,从衣袋里掏出那盒磁带,仔细地看了看,然后开始用力地撕扯它,他把那些带子绞揪了出来,缠在手上,然后狠狠用手将它绞断。
& & 他从来没有这么干过,但是无所谓,反正没有人看到,回到人前他还是个品学兼优的楷模,他觉得从来没有像现在那么畅快。他沉浸在对那盒可怜的磁带的破坏中,丝毫没有意识到这里还有旁人,直到听到“啧啧”的声音,才吃了一惊,猛然停下手里的动作,抬起头来,只见止安两手背在身后,慢悠悠地从石头的另外一面转出来。
& & 止安不说话,只是用一种“叹为观止”的眼神看着纪廷面前狼藉的杰作。纪廷愣了愣,然后发觉自己并不是那么在乎被她看到这一幕,于是他对她笑笑,继续摧残他曾经心爱的那盒Beyond专辑。止安看了一会,终于发言道:“这有什么好玩的,跟我来。”
& & 她对他做了一个跟上来的手势,纪廷犹豫了一下,抛下手里纠缠的东西,朝她的背影走去。止安带着他熟门熟路地摸过一片茂密的杂草灌木丛,然后沿着一个小土坡往上爬,最后示意他跟她一样伏倒在坡顶的草丛里,纪廷照做,但是依然不解。只见止安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制作精良的小弹弓,这个纪廷认识,还是他爸爸送给止安的礼物。接着,她又拿出了一团路上摘的一种刺猬般的灌木果实,将其中一颗放在弹弓的皮套里,然后将皮筋绷紧,微微拨开前面的枝叶,朝前方瞄准。纪廷往前看,原来他们所在的坡顶下面是一条小路,这个时候,开始有三三两两的小学生情侣在小路上漫步,眼看前面走来了一对连体婴一样的男女,止安闭上一只眼睛,做好了瞄准的姿势。
& & 纪廷忙拉住她,然后摇头,他大概知道了她想干什么,下意识地阻止。止安警告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用口型示意他放手,纪廷刚松手,她弹弓里的刺猬果实就发射了出去。
& & 其实这样的果实伤不了人,但要是打在裸露的皮肤上,还是要吃痛的,止安的第一发弹子奇准地打在目标的头上,然后只听见女声的一声惊叫,两个并在一起的头迅速分开,原来那长满刺的果实缠入了女生的头发里,她摘了半天也没摘下来,身旁的男朋友贴上来帮忙,谁知越帮越忙,直到将女生的头发弄得蓬乱,也没将那东西解下。纪廷本来想责备止安,看到这一幕,却只觉得忍俊不住,差点没笑出声来,身边的止安也捂着嘴,不住地窃喜。
& & 两人恶作剧得逞地笑着,下面那对情侣终于在女生发辫尽散之后将那颗小刺猬摘了下来,一起恶狠狠地超纪廷他们的方向望,那男生还往前走了几步,说了声:“是谁?”止安和纪廷立刻匍匐在草上一动不动,面前的繁茂枝叶就是最好的屏障。
& & 那男生在下面张望了一会,虽然也猜到恶作剧的人就在坡的上面,但是从那条小路的位置是不可能爬上来的,势必要绕一个奇大无比的圈子,才能到达止安他们的那个地方,这也是止安肆无忌惮的原因之一。纪廷当时不知道这些,他只觉得胸腔里一颗心像要跳出来一样,直到听到对方走远的脚步声,才长舒了口气,半爬起来,内疚地发现,自己心里竟然全是恶作剧得逞的喜悦感,先前的憋闷开始褪去。止安也坐了起来,咯咯地笑,“纪廷你这笨猪,差点被他们看见。”
& & 纪廷不服气地说道:“你还不是一样,刚才笑那么大声,要不他们也不会看过来。”
& & “你看到那女的鸡窝一样的头发没有?”止安笑着说,纪廷想起,自己也抑制不了地笑了起来。笑过后,他顺手摘下止安头发上的一片枯叶,道:“原来你跑这里来了,顾伯伯他们还说找不到你呢。“
& & 止安顺势躺回草上,“你连撒谎都不会。他们是不会找我的,除了止怡。他们只会说,‘这一带谁有她熟,玩累了就回来了’。”她把一根草叼在嘴里,在昏黄的夕照下,她脸上有美丽的阴影。
& & 纪廷没有办法反驳,因为她说得一点也没错,于是他说道:“其实顾伯伯他们也是很爱你的,你为什么老是惹他们生气,难道就不能听话一点?”
& & 止安嗤笑了一声,将嘴上的草扔了出去,“爱我?他们眼里永远看不到我。从小他们就会说‘止怡喜欢这个,那也顺便给止安一个吧’所以止怡有的东西我都有,可是这些从来就不是我想要的,你的汪阿姨,她从小到大没有抱过我,也没有骂过我,她眼里只有止怡。小的时候,我以为我不够乖,所以我处处都一定要比止怡做得好,我比她成绩好,比她运动好,我希望爸爸妈妈说一声‘止安真棒!’,可是他们只会说‘止怡,没事的,成绩不好不要紧,身体不好就慢慢养着,不管怎么样你都是我们的宝贝’,我兴高采烈地捧回来的小红花,他们看了一眼就放到一边,止怡没有小红花,他们却把她抱在怀里。后来我才知道,当他们不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你好也是错,不好也是错,如果听话并不能让我快乐一点,那我为什么还要讨他们开心?我的爸爸,也只有骂我的时候才会多看我两眼。”
& & “怎么会呢,你也是他们的女儿,天下哪有不爱自己孩子的父母。”纪廷安慰她,但他自己也觉得这些话很苍白。
& & 止安诡秘地一笑,“你不会知道的,可是有些事情我知道为什么。”但是她没有往下说,反而嘲笑着问道:“你说要我听话一点,那你这个听话的好榜样躲到这个角落里跟那盒破磁带较什么劲?”
& & 纪廷脸色顿时黯然:“有时我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 & “发酒疯吧,你还真丢脸,就一杯酒就喝成那样。”止安小小的一张脸上尽是鄙夷的神情。
& & 说到这个,纪廷脸又红了,“我想我真的是不能喝酒的人。”
& & “谁灌你了,是你自己急得像什么一样一口喝干。”止安用一只手撑起头,另一只手推了身边的他一把,问道:“说说,酒是什么滋味。”
& & 纪廷不好意思地说:“你不是也喝了一点嘛。”
& & “我就舔了舔。别废话,快说,到底什么味道?”
& & “嗯,辣辣的,很苦……不过也有点甜。”
& & 两人躺在草上,看着夜幕一点点地吞噬残阳。
& & “天就要黑了。”纪廷心念一动,对止安说道:“止安,你小时候不是特别怕黑?”
& & 止安像没有听见他的话,于是他又问了一遍,这才听见她“哼”了一声,说道:“我才不像你,胆小鬼,我最喜欢晚上,天黑下来,什么都看不见才好,什么都可以做,什么都无所谓。”说完她忽然倒吸了口气,小小的一张脸皱成一团。
& & 纪廷被她的表情吓了一跳,忙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 & 止安咬牙坐起来,“见鬼了,我肚子越来越疼。”
& & “那怎么办?很疼吗?我们还是回家吧。”纪廷用力把她扶了起来,却借着最后一点光线看到止安为了今天毕业典礼特意穿的浅蓝色校服裙后面,有一团褐色的痕迹。
& & 他没有多想,用手在上面拭了一把,有点湿,他把手指放到鼻子下面,闻到了一股血腥味,不由大惊失色:“糟糕,止安,你流了好多血。”
& & 止安也吓了一跳,将裙子揪过来一看,先是愣住,“这是什么?”然后,她像忽然想起什么一样,再次倒吸了口气哀嚎道:“不会吧!”
& & “到底怎么了?”纪廷还是不明所以,担心得不行,扶着她的肩膀问:“到底是哪里流血了?”
& & 话刚说完,他就被止安大力地一把推开,他没有防备,当下站立不稳,跌坐在草上。昏暗中他看不清止安的表情,只听见她恨恨地说了声:“纪廷,你是猪!”然后一溜烟地跑远。
第六章女孩子的初潮总是伴随着潜伏在心里某种意识的觉醒,然后身体和心思一样,都开始疯长。
& & 止安那晚回到家中,遮遮掩掩的裙子上的血迹仍然没有逃过汪帆的眼睛。汪帆微微有些吃惊,但还是从自己的房间里拿了一包东西,放到了止安的床头。她一直沉默着,止安也没有开口,也许她们都明白这样的沉默不该发生在一对母女身上,但没有人打算要打破这样的僵局。
& & 汪帆准备走出止安的房门,想了想,又回过头来看着似乎在写作业的止安,说道:“你已经开始长大了,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应该想清楚,别再像以前一样不懂事。”
& & 止安没有答话,她用橡皮擦狠狠地涂改着作业本上的字迹,直到作业本上多出了一个擦破的小洞,她想,她长大得还是太慢,都已经急不可待,只有长大了,她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 & 晚上,止怡躺在和止安相邻的另一张小床上,好奇地问起了止安的感觉,止安随口说了句:没感觉。这个年龄的女孩,对于初潮,总是又恐惧,又好奇,或许更多的是期待,班上有早熟的女孩,五年级的时候已经经历了这种“女孩的成人礼”,从她们欲说还休的神色里,总能找到一丝隐秘的喜悦。止怡想,自己虽然是姐姐,可是什么都不如止安,就连成为一个真正的女孩,也落在了她的后面,当然,她并不会跟自己的妹妹计较这个,她只是在心里微微地感到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她才能成为一个成熟的女孩。可是成为一个成熟的女孩又怎样呢,然后成为一个女人?一个属于另一个男人的女人?她忽然想起了白天在台上的那个身影,那张眉目清秀疏朗的面容……像是被自己的心事蜇了一下,止怡双手将被子盖住了头。在黑暗中她莫名的恐惧,要是“那个东西”一直不来会怎么样,她会不会一直成为不了一个真正的女孩?
& & 止怡藏在心里的担心持续了一年多,终于在没有任何预兆的某一天,她迎来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一抹红,独自呆在自家的卫生间里,她又是不好意思,又是如释重负。出来之后,她将妈妈偷偷拉到了房间里,告诉了她这个秘密。汪帆摸着止怡柔软的发丝,感叹,“你们都长大了。”
& & 是呀,女孩开始长大了。止怡觉得自己的身体每天都在变化着,生长着,虽然这变化是缓慢的,但是她感觉得到。她就像藏在温室的泥里一个冬天的种子,努力地抽芽。她长高了一些,但更让她尴尬的是胸口也在萌芽,带着微微的疼痛,难道这就是成长的痕迹?止怡对于这样的变化感到无所适从,有时候她在镜子里看着自己,仿佛跟以前不一样了,仔细看好像什么也没改变,依旧是淡淡的眉目,如隔着水雾般朦胧。她求着妈妈给她买了大一号的校服,想要遮住慢慢凸显的曲线;她开始爱上了那些缠绵悱恻的小说和文字,专挑着哀婉的诗词去记诵,然后凭白地感伤。纪廷的妈妈徐淑云是中文系的副教授,专攻中国古典汉语言文学,家里有整墙的藏书,止怡喜欢到纪廷家的书房去,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越长大,看到纪廷的时候,就越有一种手不知道往哪里放的窘迫――她明明是为了他而期待长大。这时的纪廷已经是高三毕业班的学生,是个大男生了,他虽然还像小时候那么照顾止怡,却也不会跟以前那样日日上学放学在一起,所以即使察觉到了小女孩的变化,也无心去深究里面的原因,他只知道现在止怡在他面前,有时就像只受惊的小兔子一样,问她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她也说没有,他也就笑笑由得她去了。
& & 每一次看着纪廷的背影,止怡都暗自责怪自己没有用,很多次,独自看着在水里游来游去的金鱼,她都在问它们:为什么她就不能像止安那样,像一颗野生的小树,无比舒展,恣意生长。止安十五岁的时候身高已经超过了1米,她虽然不是班上个子最高的女生,但是不管男生还是女生,看着她的时候都仿佛仰着头,她长得跟止怡越来越不像,凤眼狭长,颧骨微高,鼻梁尖挺,双唇俏薄,五官分开来看都不算特别出众,可组合在一起,却是一种惊人的光采四射。止安的美是生动的、凌厉的,带有一种不可逼视的凛冽,她这个时候已经剪掉了从小留的长发,顶着一头短而微乱的头发,不仅不像个假小子,反而让她小小的一张脸上五官更为鲜明立体。她身材高挑瘦削,并不具备传统审美的丰满胸臀,可她无论走在什么地方,都是挺直了腰,微微抬着下颌,因为这个时候的她已经知道了美丽本身就是一个女孩与生俱来的资本,而她当之无愧地拥有这样骄傲的资本。
& & 止安看人的时候,总喜欢微眯着那双漂亮狭长的眼睛,肆无忌惮地打量着眼前的人,脸上永远是懒懒的,无所畏惧的神情,所以即使她从小成绩优异,也不是个在大人那里讨喜的孩子,尤其是教工宿舍区那些年老的街坊阿姨,她们喜欢在茶余饭后用嫌恶而惋惜的口气谈论顾教授家的小女儿,在她们看来,小小年纪长得如此耀眼,一双眼睛像要把人的魂魄勾了去,这本身就是种原罪,何况性子更是张扬放肆,完全就是个不安定的因素。
& & 当然,这样的话背后说说也就罢了,止安的脾气周围一带的人都是见识过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得罪了她是要睚眦必报的,她谁都不怕。这几年,顾维桢夫妇对止安的管束越来越感到无力,她软硬不吃,谁的帐都不买,只做自己想干的事。好在大多数时候她都是个头脑清醒的孩子,知道什么是对自己好,所以虽然不好约束,但一路成长过来,倒也没有行差步错,抛开任性妄为不谈,止安从小都是学习优异,不用操心的孩子。
& & 当然,让街坊的妇女同志们那么憎恶她的原因,除了她的容貌和脾气,更多的是因为她们家里半大不小的儿子、孙子,偏偏就吃“小妖精”那一套。小时候跟止安泥里水里玩闹的男孩们,现在大多都成了在她面前红着张脸的傻小子,就连曾经被她骑在身上狠狠揍哭过无数回的小胖子,搜罗到什么好东西,也整天思量着怎么样才能让止安收下。
& & 没有人比止安更清楚自己在男孩子眼里的吸引力,可她并不觉得这是种应该隐藏和压抑的东西,她乐意看到男生眼里渴望的光,吝啬而又善用着她的吸引力,她谁都不靠近,可是谁都以为止安对他的疏远是特别的。偶尔她也会有特别感兴趣的男生,或是高傲的、或是沉默的、或是甜蜜有主的,总之越是难以靠近的她越喜欢靠近,而且非得到不可。15岁的顾止安已经像一种毒,明明知道沾不得,可偏偏有人饮鸠止渴
第七章“纪廷,你看是谁来了,不会是找你的吧。”纪廷被身边的人用力拍打着手臂,不得不抬起用手支着的头。
& & 说来也是种缘分,从小学五年级他转学过来开始,初中、高中,一路他跟刘季林同班。很多人,包括他的父母都很难理解,斯文安静的好学生纪廷怎么会一直跟刘季林保持良好的交情。刘季林的父亲原本是G大附近郊区的农民,年轻时靠着做包工头发了家,后来一举承包下G大的学生教工食堂,家境殷实。刘季林天生活泼外向,从小有点小捣蛋,成绩不好,话多,一说起来生冷不忌,初中的时候他到过纪廷家里做客,书房里、饭桌上都属他嗓门最大,话语间不经意蹦出的带脏字的“语气助词”和不好笑的笑话让纪培文和徐淑云暗里皱眉,两人当时倒没有说什么,但是看到高中以后纪廷和刘季林居然还是同班,并且时常放学后还在一起,交情比一般同学都好,不禁有些担忧。为此纪培文还特意找过纪廷谈心,无非是旁敲侧击地跟他谈些孔子的“益者三友”、“损者三友”之类的话题,见儿子良久不语,也不争辩,他便说到:“‘不如吾者吾不与处,累我者也’,这些你妈妈从小就教过你背诵,你是个好孩子,应该知道爸妈的良苦用心,年轻人,方向一定要正确,择友也是关键。”纪廷则低头玩着手里的笔--这是他从小的习惯,等到纪培文说完了之后,他才接口:“爸爸,您说的很对,我明白您的意思。”纪培文满意地拍拍儿子的肩膀站了起来,却听到纪廷继续说道:“可是,我也记得妈妈还教过我‘君子尊贤而容众,嘉善而矜不能。我之大贤欤,于人何所不容?我之不贤欤,人将拒我,如之何其拒人也?’,您觉得呢?”当时纪培文并没有料到儿子会这样反将了他一军,他是理工科出身,毕竟不如妻子在这方面的浸淫,一时无语。纪廷抬头看着他,又说了一句:“爸,难道您不觉得孔子很悲哀,他没有朋友。”纪培文不由重新看了看儿子,纪廷长高了,站起来已经跟父亲平肩,他面容像母亲,白皙俊秀,说话语调柔和。纪培文觉得自己越来越不懂长大了的儿子,还是他从来就没有懂过?
& & 总之,纪廷还是很少像青春期的男孩一样,拼命地用忤逆大人的意思来证明自己,大多数时候他都耐心倾听大人的教诲,只是少部分他认定的东西,会一直坚持下去。所以尽管父母有微词,可他跟刘季林的友谊一直在继续,虽称不上知己,倒也是说得上话的人。其实他也搞不清为什么会跟刘季林这样性格的人结交,但是跟刘季林相处,他觉得轻松。
& & 在教室里的大多数时候,纪廷都喜欢保持一手支着头,一手玩笔的姿势,眼睛看着书本,有时的确是在看书,有时则神游,高中快毕业了,跟许多同学截然不同,他对高考不紧张,但也没有期待。除了不担心自己成绩的原因外,更多是因为他觉得考成怎么样都没有区别。G大的物理系是学校的优势学科,在国内处于领先水平,而纪培文是系里面的博士生导师,在凝聚态物理学方面是国内首屈一指的专家,主持着系里面凝聚态微结构物理这一个国家重点实验室,他老早就计划着儿子能够子承父业,把他的学术专长延续下去,所以,纪廷高中毕业后进入G大物理系就读,本科毕业后继续深造,然后成为父亲学术上最得力的助手和继承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纪培文甚至还想过,以纪廷的聪明和不易受外界干扰的性子,在学术上超越他也不是不可能的。就连刘季林也常常戏称:纪廷的面前之一条通往光明的科学大道。
& & 关于物理,纪廷倒也不是不喜欢,知道他的成绩证明也这一点,他也了解父亲的成就,成为一个像他父亲那样受人尊敬的学者也是件好的事情。如果这条路他注定要那么走下去,那为什么还要期待?有时他在心里想,要是高考的那一天,他忽然昏厥,或者忽然暴病,那么他的人生会不会改变?也许不会,即使补习一年,他依然会成为一名“光荣的大学生”。
& & 他就是在这样的心思中被刘季林粗鲁地打断,无奈地望向教室门口,他迎上了清晨的阳光。止安手里拎着件东西站在他们教室门口,她随便地站在那里,身上穿着的是千篇一律的校服,裙角那里皱皱地,让人忽然有种想法,这修女一样的校服原来在皱巴巴的时候是这么漂亮。
& & “美女!”刘季林轻轻吹了声色狼哨,跟班上的男女生一起抬头看着门口的女孩,“唉,纪廷,说话呀,是不是找你的呀?”他着急地再次用力拍了纪廷一把。
& & 她来找他?纪廷觉得意外,虽然他们家跟顾家关系亲密,大家都认为他跟顾家两个女儿是青梅竹马,事实上从小时候起,就只有止怡是跟他亲近的――不过这一两年来,连止怡都怪怪的。至于止安,他跟她最近距离的一次接触只有初三毕业的那一年,他还记得黄昏半明半晦的时刻,止安被夕阳薰染的脸,还有最后尴尬的收场,可是当时他真的没有想到女孩子的……他看向门口的她,可是她的眼光却没有落在他的身上。
& & “陈朗,你还不出来?”她大大方方地对着教室里的一个人叫道。陈朗――那个被她叫到的男生低头笑了一声,身姿矫健地从座位上跑到她的身边。
& & 刘季林好奇地看着门口的止安将手里拿着的东西递给陈朗,陈朗笑着拿过,两人熟捻地说笑了几句,他正想好好利用一下他引以为傲的听力,听听两人到底在说些什么,不料一个不明飞行物弹上他的脸,吓得他惊叫一声,待到他捂着脸从地上拣起“凶器”,原来是先前一直在纪廷手中玩转的圆珠笔。他忿忿地将笔拍在纪廷面前,看到了纪廷略带歉意的笑容,再转身去看向门口的时候,陈朗已经走回教室,止安也不在原地了。他有些失望,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错过了什么精彩场面,便对纪廷说:“我还以为顾止安是来找你的,没想到是找那家伙,两个人还挺熟的样子。”
& & 纪廷继续玩他的笔,睫毛在眼里投下阴影:“她干嘛会找我?”
& & “哎,你们不是青梅竹马嘛?”刘季林奇怪地说。
& & “胡说,只是我爸跟她们家关系特别好而已。”
& & “算了吧,你跟顾止安的姐姐,叫什么来着……对了,叫顾止怡,你们不是挺好的嘛,以前放学还经常在一起呢。”
& & “那是小时候,她身体不好,我自然要多关照她。”纪廷道。
& & 刘季林倒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只是咂了一下嘴,说道:“说真的,也就是你这小子不会利用机会,要是我老爸跟顾止安家里那么熟,我肯定……”
& & “肯定什么?”纪廷笑了,“小女孩而已,你脑子里想什么?”
& & “还小女孩?嘿嘿,等到长成大女孩,一朵花似地早就被人家摘去了,你刚才没看见她跟陈朗那亲热的样子?”刘季林带着点旁观者的酸意向纪廷强调。
& & 纪廷还是保持低头看书的姿势:“她爱跟谁在一起,跟我们都没有关系。”
& & “怎么没有关系?唉……我还就喜欢顾止安那个调调。”刘季林托着下颌无限神往之。
& & 这次纪廷看了看他,表情有些意外:“你……喜欢止安?”
& & 刘季林捏着自己的下巴笑着说,“爱美之心人兼有之嘛,不过说实话,顾止安这样的小妞远远看着,意淫一下也就罢了,不能太靠近,近距离看着她那双眼睛,我就觉得心里发慌。我只是不服气,便宜谁也不能便宜陈朗那家伙呀。”
& & “与己无关的事情,还是别说那么多为好。”纪廷淡淡地说,神色语气还是一贯的温和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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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季林向来看陈朗不顺眼,倒不是因为他们之间与什么不和,大概只是本性相斥,陈朗跟纪廷一样,是G大教工子弟,他父亲是G大的副校长,母亲是学校的工会主席,他有着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所希翼的所有优势,家境好,高大帅气,成绩不错,打得一手好篮球,更重要的是,他从小学画画,作品多次在本市青少年书画展上获奖,所以他的倨傲和清高很多人都可以理解,尤其是女生,她们认为这叫做“酷”,刘季林却嗤之以鼻,他常对纪廷说:“什么叫酷,他那样子,不知道是内‘裤’还是外‘裤’!”纪廷听了,每每一笑了之。
& & 同样是引人注目的男孩子,如果说陈朗是一幅价值不费的油画,那么纪廷则是一张澄心堂的宣纸,洁白,柔韧,清洌,用腊月敲冰之水抄成,令人神往,却不忍心落笔。很多人都说,难得在男孩子身上有这样沉静的书卷气,而无脂粉味,这是他家几代书香沉淀下来的气息。
班上和年级里不少女生喜欢背地里把陈朗和纪廷两人做比较,各有其拥戴者,纪廷也从刘季林那里听说过这些,只笑不语。他并不讨厌陈朗,因为如果一定要比较的话,相对而言,他更不喜欢自己。
校园里的放学时分永远是最热闹的,纪廷跟着熙熙攘攘的同学走出附中的教学区,越往回家的方向走,身边的人就越少,刘季林也回到他校外的家去了。纪廷一个人在通往他家的青石小路上走着,身边不时有熟悉的人,他不想那么快回家,住在大学里的好处就是,永远有大片奢侈的绿地和空地,任你怎么逛都可以。
& & 他往教工宿舍区和后山相邻的地方去,不期然地遇上了同样放学回家的止怡,止怡背着书包,低着头走路,不知道为什么那身校服传在她身上显得格外宽大,更显得她整个人小小的,她没有止安那样的耀眼,整个人像朵小雏菊似的,让人忍不住心疼。纪廷笑着站在那里,看着她浑若不觉地慢慢走近,这才叫了她一声:“止怡。”
& & 止怡抬起头来看他:“纪廷……哥……,你也是刚放学呀?”
& & 她的脸又红了,巴掌大的脸上有种可怜兮兮地神色,纪廷不由有几分好笑:“你看着地上干什么,不怕撞到了人?”
& & “是呀……不不……不是……”她大概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几乎要咬到自己的舌头,看着纪廷笑,自己也不好意思地笑了。风吹了过来,她绑在脑后的发丝有几根散落,拂在她的脸上,痒痒的,她伸手去拨,那几丝细细的头发却不停话,拨开了,又再度缠绕回来。纪廷低下头,轻轻地替她将那缕发丝绕到她的耳后,她的耳朵小小薄薄的,有些透明,异样的红。
& & 他的手很凉,不经意触到她烧热的耳际,如同冰灼着炭,她不由自主地微微一抖,别扭地偏了偏头,“你还不回家呀?”
& & “还早,我到处走走,看书久了,眼睛有点难受。”纪廷笑着说。
& & “哦”,止怡点了点头,“那我先回家了,你也早点回去。”
& & 纪廷看着她朝他挥了一下手,有点小慌张的小步跑着离开,再次失笑。止怡也长大了,她不再是那个以前老黏着他的小女孩,他不理解为什么她跟他好像越来越疏远,少女的心事总是让人猜不透,第一次遇见她时,她在暗里哭泣的那一幕仿佛还在眼前,他曾经许诺要一直保护她,也许,她并不需要他的一直保护,总有一天她身边会出现真正守护她的人。
& &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难得在初夏的傍晚时分有这样微凉的风,让他心中沉郁慢慢淡了,接着他听到前面的矮树丛里传来衣物拂动枝叶的声音,往前走了几步,就看到两个贴近的身影。
& & 纪廷见怪不怪,校园后山这样的情侣比比皆时,本想走开一点,他忽然想起了小时候有段时间,他经常跟止安一起,专门以恶作剧地破坏别人的好事为乐,不由觉得有点好笑,玩心顿起地朝那个方向望了一眼,发现那两个人居然都穿着附中校服……其中一个的背影他说不出的熟悉。
& & 纪廷后来想,自己当时究竟看了多久,也许只是几秒钟,也许更久。风吹过,将他身边的树枝刮到他的脸上,微微的疼,比他想像中还要疼。然而这样的疼让他清醒,眼前这两个人里,有一个是他的妹妹,他有权力、有义务去打断他们。
& & 他轻咳了一声,如愿地看到相拥的两人分离开来。
& & 止安半个身子还靠在陈朗的身上,她脸上没有半点被抓包的紧张和羞怯,微眯着眼睛,饶有兴味地看着纪廷。
& & 她还是个小孩子,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
& & “这么巧,纪廷,你也到这里散步。”陈朗脸上有没散去的红潮,但还是扬起下巴跟纪廷打了个招呼,
& & “本来打扰到你们,挺不好意思的,可是你的手能不能从我妹妹的身上放下来。”纪廷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在想,也许刘季林是对的,陈朗真是一个让人憎恶的人,此刻要是自己能成为刘季林该多好,那样的话,就可以拥有足够多恶毒的词汇,全部无所顾忌地用到前面这个人身上。
& & “妹妹?”陈朗似笑非笑的用征询的眼光看着止安。
& & 止安不置可否地偏了偏头,离开了陈朗的身上,对纪廷说:“怎么样呢,纪廷哥哥?”
& & 她从来没有这么叫过他,此刻她微微歪着头看他,巧笑倩兮,让纪廷有刹那的恍惚,这样的笑容,这样的称谓,是否是自己多少次曾经期待过的?
& & “那么说你这个哥哥是特意到这里来关心妹妹的?”陈朗对着纪廷笑。
& & 纪廷态度依旧温和,声音却冰凉,“只怕陈副院长也会偶尔到这里散散步,顺利关心一下陈公子。”
& & 陈朗嗤笑,“拿我老爸我吓我?”然而神情里不是没有犹豫的。
& & “你先回去吧,我要那支颜料记得要拿给我。”止安看着陈朗笑。
& & 既然她都这样说了,陈朗也没有坚持,“那好吧,到时我去找你。”走过纪廷身边的时候,他说了声“借过”,纪廷朝他微微一笑,身体却不动分毫,两个男孩擦身而过,肩膀撞得生疼。
& & 陈朗走远后,纪廷再没有说话,他站在原地,沉默地看着止安,他更想听她怎么说。止安却一把抓起自己先前扔在草地上的书包,塞到纪廷手里,“走吧。”她若无其事地拽了他一把,径自走在前头。
& & 纪廷把她的书包背在肩上,跟在她后面,走了一段,他说道:“止安,你不觉得你应该跟我说说刚才的事情吗?”
& & 她骤然止步转身,纪廷避之不及,两人迎面撞上,他怕她摔倒,伸手扶住她的腰,她很瘦,腰肢纤细地让他觉得自己可以一把环握,止安近距离地抬头直直看着他,那双眼睛让他战栗,他触电般弹回自己的手,背在身后。
& & 她还是贴近着他,带着挑衅的神情:“需要我描述细节吗?”
& & 他咬着自己的下唇,一只手紧紧背在身后,不准自己躲避她的眼睛,沉默了一会,他给出了一个连止安都感到意外的答案。
& & 他说:“嗯,需要!”
& & 她应该知道,他其实从小就是个受不了激的孩子,尤其是她激他。
& & 止安笑了,很多人爱她嘴角的似有还无的笑意,但纪廷喜欢她现在的笑容,像个无邪的孩子。
& & “具体的细节就是……我问他借一支颜料,其实画画挺有意思的,以前我怎么就不知道呢。”她看着他说道。
& & 纪廷带点自嘲,“我又不是傻瓜,借颜料需要抱成那样吗?”
& & “这样有什么不对?”她貌似认真地问。
& & “你才几岁?你知道那些男生心里在想什么吗?”
& & “可我喜欢有人抱着我,我需要有人爱我。”
& & “很多人都爱你,但是不一定需要这种表达了形式。”纪廷苦口婆心。
& & “谁,还有谁?”她一反常态地追问。
& & “什么谁?”纪廷一时不解。
& & 止安扬起嘴角:“你说很多人爱我,很多人是谁,谁爱我?你说呀!”
& & 纪廷低下头,他可以感觉到她的呼吸,心中乱极了,有个答案呼之欲出,他背在身后的手心黏黏的,他动了一下,才知道自己攥得那么紧。
& & 他往后退了一步,跟她拉开几寸距离,“至少止怡爱你。”
& & 止安又开始微眯着眼睛,深深地打量他。
& & 他偏开头去。
& & “别人爱你是一回事,女孩子,更要懂得自爱,很多事情你可以留到以后再做,比如说跟陈朗,他也不是不好,但是你年纪太小。”
& & “废话!”她又上前一步。
& & “可能你不在乎被顾伯伯他们知道,但是假如他们真的知道了,你不会比现在快活。”纪廷假装感觉不到她的靠近。
& & “你想告诉他们什么?”
& & “告诉他们我看到的事实,我不会添油加醋。”
& & “是吗?”止安的语调诡异地扬起,然后他感觉自己背在身后的手被飞快地抓住,落在一处柔软的地方上,那里有温暖的起伏。
& & 她的动作太快,他的手甚至还保持着握拳的姿势,但是还是感觉到了她的心跳,或者那狂烈得要挣出着躯体的心跳声是源于他自己?扑通扑通……仿佛天地间只有这个节奏,那震动太过于强烈,以致后来他回想这电光火石般的刹那,只记得在一片空白之中,震耳欲聋的心跳,还有手心津津的汗湿
& & “别管我的事情,否则我也会告诉纪叔叔我这个事实,同样,我也不会添油加醋。”
纪廷当然没有向任何人透露他“看到的事实”,止安成功地把那个午后变成了他的秘密,一个自己也不敢翻出来的秘密,只有午夜梦回的时候,他的手无力地张开,再空虚地回握,无限怅然,他怕自己总有一天连那片刻的温度都遗忘。
& & 就在这样的怅然中,纪廷结束了自己的高中生涯,他顶着这镇定无比的面孔走进高考的考场,老师都说他心理素质稳定,没有人知道这样的镇定下,他心乱如麻。他就像台考试的机器,那些题型和公式在记忆中本能一般,套进去,就写出来。完成试卷后的时间,他安静地坐在桌位上,眼睛看着试卷,可耳边只有那天的心跳声,她贴近他,固执地追问:“谁爱我,有谁爱我……”
& & 高考成绩出来之后,虽不如他父母预想中那么优异,但也过了当年重点线三十多分,他按父母所愿将G大列为自己的第一志愿,但是并没有填报物理系。
& & 招生办的主任亲自找到纪培文,商量是不是应该通过某种途径进行一下修正,纪培文犹豫了很久,还是说了句:“算了,由得他去吧。”然后他连续几晚都很难入睡,在床上长吁短叹,连妻子徐淑云也连带失眠,他不明白,儿子明明继承了自己在物理方面的天分,从小到大,这门课程都出奇优秀,也从来没有听他提起过不喜欢这个专业,可偏偏高考分数一出来,唯独物理这一门成绩刚过标准分,而他的志愿天马行空,却单单不填物理系。
& & 在招生办的人找到他之前,他其实也跟纪廷面对面地谈过,他问纪廷,是不是心里有什么想法,如果有的话可以对父母开诚布公地说出来,不要拿自己的前程当儿戏。纪廷只说自己什么想法都没有。纪培文又问,如果爸爸希望你念物理呢。他便回答说,如果他的志愿被修改了,那倒也无所谓,不过是复读罢了,明年他还得这么填。
& & 纪廷就是这样一个人,他不跟你争辩,尤其是长辈,如果你坚持,他只是拒绝配合。他性格中有一种柔而韧的东西,并不强势,但坚持起来也让人无可奈何。
& & “学医?以前他不是说过最讨厌这样血腥的职业?你有没有听他提起过以后想从医?”纪培文问妻子。
& & “从来没有。”徐淑云摇头,“唉,好在我们学校的医学院虽然比不上你们系,但是也不坏,别把孩子逼急。”
& & 事已至此,除了无奈应允,纪培文也没有更好的选择,就这样,纪廷成为G大医学院的新鲜人,从高中到大学,对于他来说区别只在于从附中的校区换到了医学院在东校区的两栋小楼。
& & 期间,止怡和止安也顺利地初中毕业,止安中考成绩不错,她报了五中,也顺利被录取了,可以预感离家住校的她如同脱缰的野马一般。止怡则没有考好,她的分数距离附中高中部录取分数线还差了十来分,不过因为是教工子弟,升上高中也没有问题。
& & 大学开学之前,纪廷见过陈朗一次,那时他已经听说陈朗考上东部的一所重点院校,狭路相逢,两人还是简单地打了招呼。
& & “恭喜你考上好的学校。”纪廷对他说。
& & 陈朗无所谓地笑笑:“我是不是也该恭喜你,高分考到G大,如愿地留在这里,倒也不错。”
& & 纪廷恍若未闻,在陈朗从他身边走过之即,才问道:“你去了那边,止安怎么说?”他知道,止安跟陈朗关系一直都相当亲密,两人经常背着画具走在一起。她说她需要人爱她,她当然会希望陈朗在她身边。
& & “止安?”陈朗露出他招牌式的略带嘲讽的笑容,“我以为你会比我更清楚,她当然不会说什么,因为她谁都不需要。”
& & 在纪廷出神的时候,他又补充了一句:“也许你也不是特别的,纪廷哥哥。”
& & 陈朗离开了很久,纪廷还呆在原来的地方,他想起了止安小时候的恶作剧,她总是抢过别人最喜欢的玩具,然后弃之脑后,忘得一干二净。也许长大了之后的她也只是把玩具换了一种,别的都没有不同。他又怎么会是特别的,她只是喜欢这样的游戏,而他甚至都不是一个完美的游戏对象,所以她对他总是那样是不冷不热,就连她报了五中,他也是最后一个知道。他自问是一个特别普通的人,他的世界太苍白寡淡,永远也跟不上她的精彩,尽管如此,他还是不愿意做一个玩具。
& & 止安的世界里好像随着陈朗的离去便完全抹掉了这个人的存在,她身边随时都不缺人填补这个空白,但陈朗走了,她从他身上开始的一个喜好却延续了下来,信手涂鸦成了她最喜欢的一件事情。父母见她多了时间用在画画上,自然便少了闯祸的机会,当然求之不得,向来疼爱她的纪培文更是重金给她配齐了一整套画具画材。她上高一开始就住校,周末才回家,有时周末也不一定回来,如果回来必定背着她的那套装备,于是纪培文便跟老友商量,老让她这么自己信手地画也没个章法,难得她喜欢,不如正经在学校里请个艺术学院的讲师辅导一下。顾维桢跟汪帆商量了一番,也就同意了。他们托人找到了艺术系一个教现代美术的老教授,每个周末辅导止安一天,止安这一次也没有异议,每周都乖乖回来,她很少这样长久地专注于一件事情,连她的父母也终于相信她是真的喜欢画画。
& & 如此这番的辅导持续了将近一个多月,最后那名老教授无奈地找到了顾维桢,开口第一句话便是:“老顾,我看这个辅导没有必要继续下去了,令千金还是另请高明。”顾维桢虽有心理准备,然而还是吃了一惊,忙问缘故,原来这老教授坚持从理论教起,旨在让她打好基础,至少培养具有一定素养的审美意识,谁知一来二往,止安对他的那一套理论表现出极大的不屑,某次两人观点向左,老教授自然固执己见,她不耐之下张口便说:“你那套都是放屁!”老人家教授学生无数,何尝见过如此狂妄的学生,所以一怒之下当即自辞西席。
& & 话都说道这个份上,顾维桢也自觉没有颜面再作挽留,只得再三致歉,回去之后怒其不争地将止安狠狠斥责了一轮,止安毫无悔改之色,只冷笑道:“我说他那套是放屁,一句假话也没有,他说了那么多废话,反倒拿不出一件让我心服口服的作品。”
& & 顾维桢气得不行,直骂她小小年纪如此狷狂,简直不知天高地厚。她还是不怕死地一句话顶回来:“那老家伙未必年纪跟水平跟正比,满脑迂腐,一把年纪都是白活。”
& & 眼看顾维桢扬起的手就要落下,一直没有说话的止怡不理会妈妈的制止,硬是将止安拉开,然后对父亲说:“爸,我们不懂画,止安说的也未必就没有道理。”
& & “画画是一回事,做人是一回事,我只是不希望她一个女孩子这么狂妄。”止怡的介入让气头上的顾维桢冷静了一点,扬起的手放了下来。听到止安犹自冷笑了一声,便指着小女儿的鼻子说道:“你给我滚回学校去,没事最好少让我见到你,也省的我生气。”
& & 止安返回学校的路上,止怡送她去搭公车。等车的时候,她对妹妹说:“你又何苦跟长辈硬碰硬,爸爸生气成这样,对你没有好处的。”
& & 止安望着公车将来的方向,良久,才说道:“我就是要让他那么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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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们还是高中的时候,经常会憧憬大学的生活,那时候连老师都会这样鼓动学生:只要咬牙挺过了高三,就算熬出了头,大学里面什么好的没有。可纪廷觉得他的大学生涯并没有比高中时期轻松多少,一半是专业的缘故――学临床的医科生很少会有闲暇的时间,另一半则因为下意识地好好学习已经成为他的习惯,无需扬鞭自奋蹄。他很明白,大多数的优等生并非是比普通人聪明,而是他们比普通人花了更多的时间在学习上。
& & 他身边的同学中也不乏恋爱的,一生之中还有什么时间能像大学时候那样,有足够多的理由找个人相爱。所以刘季林也说:“不在寂寞中恋爱,就在寂寞中变态。”并且他一再强调,他属于前者,而纪廷很显然属于后者。
& & 刘季林的高考成绩属于惨不忍睹的那一种,几乎就创了附中高考分数的最低记录,也不知道他那无所不能的老爸动用了多少人脉,塞了多少人情,总算在G大政治系给他谋了个一席之地,选择这个系的原因不外乎政治学科还可以临时抱抱佛脚,实在不行在试卷论述题上胡诌一轮,老师一时糊涂偶尔也会误以为很有道理,总之被当掉的概率比理工科小得多,又不需要中文系学生的文采。刘季林性格疏朗豁达,又有几分小聪明,兼之家底丰厚,隔三岔五地纠集一般闲人,在校外的大排档大吃大喝一顿,海吹一轮,然后酒足饭饱,由他埋单走人,或者直接在他家承包的学校饭堂里吃得胡天胡地,所以在同学中也颇有一番人气,认识的人明里暗里称他“饭堂王子”,他听了,也一笑而过,大学的生活对于他来说,是什么都缺,只除了钱、时间和美女,因此他说混的如鱼得水也不为过,就连几个堪称校花一级的女同学,也先后阵亡于他糖衣炮弹的轰炸之下。不过,感情经历得多了,也就不上心了,用他的话说,爱情就从灵魂开始,到肉体结束。然而,他享受这样的生活。
& & 纪廷算是刘季林所有朋友中交情较深,但又最为奇特的一个,在刘季林看来,纪廷苦行僧一样苦读的生涯简直是非正常人的状态。刘季林去过医学院找他几次,回来后连称看了医学院的女生之后,差点以为恐龙重新统治人间,才理解了纪廷为什么读书读到心如死灰。于是他时常好说歹说地拉着纪廷去“体会正常的大学生活”,无非就是约一两个漂亮的女同学一起出来玩。
& & 其实在纪廷的本意里,他并非是一个刻意要过清教徒生活的人,只是有些东西他觉得可有可无,不一定要强求,又没自己特别渴望的,慢慢的,生活也就只剩下学业。有时候他也觉得自己不应该这样生活,也不是没有想过改变,所以偶尔他也会跟着刘季林一起去玩,跟那些漂亮的女生见面。大家坐在一起的时候,女生通常都对温文尔雅的纪廷很感兴趣,他不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然而不时也有女生说起过在医学院见到过一个挺有气质的男生。他的身上有一种柔和淡漠的书香气息,经常能在不知不觉间吸引初见的女生,几个人一起聊天的时候他通常都是个完美的倾听者,大家一起玩笑着,思绪却在抽离。在刘季林的怂恿下他也好几次单独跟印象比较好的女孩子一起吃饭看电影,他无懈可击的礼貌和笑容就像一张无形的网,不动声色地将满怀热切的对方隔在了外面,等到约会结束,他将女生送回宿舍,转过头,往往不记得刚才那张脸的样子。
& & 几次下来,刘季林大呼受不了,他总说,再这样下去就只能做和尚了,明明也没见过他受到什么刺激,怎么就能这么没有追求?纪廷只说没有合适的就不强求。有时刘季林也开玩笑护着自己的胸部对纪廷说:“老实讲,你不会是喜欢男人吧。”纪廷也总是笑,“很难说,不过像你这种姿色的不予考虑。”
& & 他并非对女孩子没有感觉,他自己知道。只是他怕再多的感觉都只是错觉,所以宁可忽略。
& & 在女孩子里边,他也有比较亲近一些的,比如说止怡。止怡上高三了,18岁的她在纪廷面前反倒没有了半大不小时候的别扭,虽然不会再像孩童时候那样朝夕相处,可从小一起长大的感情是没有别人可以替代的。
& & 止怡这个人,从小喜欢的东西就一直没有改变过,比如说她的金鱼,她养金鱼的技巧在附近这一带都小有名气,许多比较珍稀娇贵、难以存活的金鱼品种在她的细心呵护下都能生长得很好,有时甚至会有别的养鱼爱好者亲自登门向她请教一些窍门,汪帆经常笑她,长大了之后索性就以养鱼为生,那才是乐得其所。不过,她的金鱼她从来都坚持自己亲自照顾,宝贝得不得了,轻易不让人碰触喂食,除了纪廷。高三学习紧张后,她父母怕她成绩跟不上,有时便托了纪廷给她辅导一下,经常是纪廷在那里给她讲题,她却拉着他,跟他说她的小鱼宝宝,每一条都有自己的名字。
& & 纪廷觉得,有时学习这种东西也是要顺其自然的,没有人规定一个人必须成绩优异才能得到幸福,甚至很多人看得比天还重的高考也未必是一个学生惟一的出路。像止怡一样,她成绩从来就不是很好,高考也未必考上好的大学,但这都不影响她与世无争的快乐。他喜欢看止怡专注地看着金鱼时的样子,表情安详而温柔,明明是受命来辅导她功课的,可他往往不忍心让她强打精神听那些枯燥的解题步骤,宁愿跟她一起沉浸在鱼的那个无声世界里。几颗鱼食投下去,飘在水面,慢慢地晕开来,间或会有鱼窜起,神速地张嘴吞下,然后继续悠游,只余水心微荡的涟漪,止怡低着头,长长的头发垂了下来,随着她的呼吸,也在无声地摇曳,纪廷的心中也如同鱼儿游荡过的水面,缓缓涟漪。在发丝的阴影里,她的面容也有着柔美姣好轮廓,从他的角度,对着光线,有时还可以看到她剔透的皮肤上附着的细细的绒毛,要是这么专注地看着她,一直那么看着,纪廷会想,谁说她跟她一点也不像。
& & 自从惹得顾维桢大发雷霆那一次后,止安除了暑假,没事也很少回家,加上高三学习也比较紧张,她经常很久都不在家里露面一次,纪廷印象中,最长的一次是他三个月零十一天都没有见到过她。
& & 其实顾维桢的气早就消得差不多,那天指着她鼻子说让她别回来的话也是气头上的话而已,他只是恼怒止安打死不认错的态度。说来也是机缘巧合,止安跟艺术系的那个老教授刚闹翻不久,她的一幅正被老教授打算扔进垃圾桶的涂鸦被艺术系刚聘进来的年轻硕导一眼看中,觉得居然有点意思,又听说是作者原来是经贸系顾主任的千金,更加大感兴趣,于是主动找到顾维桢,要求看一下她的其他作品。
& & 这个颇有“慧眼”的年轻硕导就是谢静年,国内近几年在油画界新锐一派的领头任务,这次G大重金将他从厦门聘请过来,无非是希望借此壮大G大艺术系的声誉。谢静年不过三十出头,风华正茂,几组作品数次在国内外获专业大奖,颇受业内人士追捧,不过他为人跟大多数有成就的艺术家一样放荡不羁,顾维桢也耳闻过他私生活的靡烂,因此虽然这样的行家表示对止安的赞赏,但他对是否把女儿引荐给谢静年还是心存犹豫的。最后才是汪帆说了句:“你的女儿就算不跟着谢静年学艺,只怕也循规蹈矩不到哪里去,与其放任她在学校那边为所欲为,不如看看她的意思,就算人家肯收下她,她那个脾气也未必能好好地学下去。”
& & 于是顾维桢在止安高二的暑假正式将她带到了谢静年的面前,谁知谢静年跟止安一见之下,竟大有相见恨晚之势,两个同样狷介的人臭味相投,越谈越投机,从此止安就正式跟谢静年学画。顾维桢也想过要付给谢静年课酬,无奈谢静年只说自己从不缺那点钱,教止安也纯粹是处于个人喜欢,他跟止安并不师徒相称,人前人后都直呼姓名。
& & 止安师从谢静年之后,有了最好的老师的专业指导,技法自然与以前不可同日而语,谢静年果然对她异常喜爱,不但将所学倾囊相授,人前人后常说他现在带着的几个研究生都不如止安的灵气,还把止安称作他的“卡蜜尔”。
大家都以为,按照止安对画画的情有独钟,她必定会选择成为艺术生参加高考的专业试,没想到她并没有这样的打算,而是跟止怡一起参加了当年的普通高考。止怡问过她,既然喜欢,为什么不把这个当成自己未来的职业,止安只是半真半假地说,大多数画家都是死后才作品大卖,她受不了生前的潦倒。
& & 七月初的傍晚,纪廷从刘季林的家里走回学校,他想起之前答应过止怡,高考结束后要为她参谋一下填志愿的方向,于是在回家之前,先绕到了顾家。
& & 这个时候止怡跟顾伯伯夫妇一般都是在家的,可是纪廷在他们家门前敲了许久的门,也不见有回音,正纳闷着准备折返回家,才听到门里的动静。门开后,止安带着一身松节油的气息站在门口。
& & 她扶着门,微微侧着头打量他。
& & “止安?”纪廷有些意外,“哦,我找止怡,她在家吧?”
& & “她出去了。”止安说道。
& & “那……”
& & 她打断他,“你问我爸妈是吧,他们跟止怡一起出去的,刚去没有多久,一时半会也不会回来,所以你也不用等他们。”
& & “哦,这样呀。”纪廷点头,发现止安在用那种“还有什么事就快说”的眼神看着他,不由有些尴尬。
& & 他本来是要对她说,“那好,我明天再来。”可是说出口却成了“你是不是在画画,介意我看看吗?”
& & 止安的手从门上放了下来,勾了勾嘴角:“当然介意。”如愿地看到他稍显无奈的表情,她才笑了一声,“进来吧,不过没有什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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