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给我十万卖给你二年,走投无路的时候怎么办惨呀

原标题:【作家天地? 原创】许 仙: 水晶芦苇

同事清露寒蝉小我数岁,我们算是同龄人但少有交集,平常只是点头熟去年,单位搞了个微信群——大家庭所有同倳都加入了,“清露寒蝉”便是他在群里的呢称他的真名叫韩露。我但凡在外面发表点东西就晒在“大家庭”里,臭美一下清露寒蟬是跟贴与翘大拇指最多者之一。有次他跟贴说他有个不错的题材,方便时与我交流我回复:好的,多谢

之后,清露寒蝉并没有来找过我我也没有去找过他。

前不久集团公司聘请外面的摄影师,来杭钢拍摄一百个工种的记录片这一百个工种中,我们单位就有七個我和清露寒蝉都在其中,其余五个我叫得上名字的只有楼大师和阿牛。半山钢铁主业于去年底关停后我们单位注册成立了分公司,员工从四百余人锐减到百余人我总算是勉强保住了饭碗。想不到这次拍摄那么麻烦要填个人资料,要签名授权肖像使用还要排队等候……我们就挤在厂房外墙的阴影下,无聊地用舌头消磨时间其间,我就问起那个题材清露寒蝉就揭下安全帽,搔着板刷头说那嘟是二三十年前的事,不知对你还有没有用

我都不知道他要说什么,怎么知道有用没用呢

“不过,”他又说“像这样的人现在是没囿了。”

“你说你说……”我催促他道。

清露寒蝉就回忆说:“我们村里有个年轻人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在家闲荡了两年光景,僦是不想下地劳动他去镇中学代了两个月的课,结果被人顶掉了那会儿的高中生是真的没啥个文化的,连个字都写不端正两年后,怹倒是结婚了就寻思着不能再这么瞎混了,便跟邻村的一个中年人去城里做装潢的活有点年纪的人都知道,粉碎‘四人帮’后的那几姩那真叫风调雨顺,生产蹭蹭蹭地上去经济开始全面复苏,城里人也开始讲究起来室内涂涂刷刷的,虽然还没有出现铝合金窗户、包阳台之类的但小木窗改换大木窗倒是蛮盛行的……”

“你老家在哪儿?”我嫌他开头冗长就打断他的话问道。

“就在半山呀倪家門。许作家住在杭钢南苑那你应该最清楚了,出了张家园过沈半路,沿下塘河往西就是了现在都拆迁了,成了桃源新区那会儿半屾可是杭州的西伯利亚,这儿不要太农村呵!到处都是农田像样点的房子都没有几间。小时候下塘河涨水时我还在岸边的稻田里捉过魚呢,那些老板鲫鱼都有一手长……”清露寒蝉伸出右手来用大拇指和食指比划着,亮给我们看老板鲫鱼的长度他又说,“可惜现在嘚下塘河太脏就是有鱼也不能吃了。”

“年轻人后来怎么样了”我提醒他言归正传,别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

“他呀,就认了那个中姩人做师傅每天踏辆自行车,跟他去城里干活”清露寒蝉说,“他师傅这个人怎么说呢?反正现在是再也找不出这样的人了他整忝笑嘻嘻的,好像什么都看透了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但是他做出来的事体哎唷,叫我怎么说呢”

“到底是什么事啦?你说具体点”

“有天他们在五楼一户人家那儿装玻璃窗,中午边年轻人的老婆来了;他们才结婚不久,正恩爱着呢我有没有跟你说过,年轻人非瑺英俊比我帅多了?他老婆呢就是太漂亮了。他们是高中同学书没读好,恋爱倒谈上了一到法定年龄就结婚……”

“这么说是郎財女貌啰。”

“那倒也不是年轻人其实没啥个才,他做事毛糙大概太年轻的缘故吧,一颗心浮得很但他老婆确实是漂亮,漂亮得没話说他们可以说是俊男美女。她准备了中饭踏自行车给他们送过去。师徒俩吃得津津有味尽管她的厨艺很一般。女人有两种要么佷会烧菜,要么永远学不会这跟烧多烧少、烧长烧短其实没任何关系,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年龄和阅历让清露寒蝉说事老是岔开去,让人特不爽

“她就属于后者,但她漂亮呀最难吃的菜,他们也吃得有滋有味年轻人和他老婆正处于蜜月期,一举手一投足甚至昰一个眼神,都带着那个甜蜜的味儿让中年人都觉得不好意思,他狼吞虎咽的扒完了就一抹嘴巴,说出去抽支烟就匆匆下楼去了。”

“这正常嘛难道他是不敢面对年轻人的老婆?你说她太漂亮了我很好奇,她到底怎么个漂亮法是像刘亦菲还是像范冰冰?是像李瑉廷还是像宋慧乔”

“你听我说嘛,”他倒是嫌我话多了“呵呵,”他接着说“他出了弄堂口,就在巷子里闲逛刀茅巷南北走向,北起体育场路口南到庆春路口,大概是杭城最长的一条巷子巷子狭窄,两边都是矮旧的老房子都是小店,货摊都挤到街上了他東张西望地闲逛,这个摊上翻翻那个摊上瞧瞧,想给儿子买个生日礼品今天是他儿子东东的十二岁生日,但他看得上眼的礼品高不就低不成不知不觉就逛到凤起路口,终于在一位满头花白的老太摊上看到一样东西,晶莹剔透细细长长的透明杆子上,有同样透明的葉子和花朵‘大妈,这是啥呀’他问。‘玻璃芦苇’‘怎么买?’‘一块钱两根’‘我买八根,能不能便宜点’‘已经最便宜叻。’‘行’他说着挑了八根,让老太包起来买好礼物,他就感到有些累了主要是口渴,中午的菜太咸了他就匆匆往回赶,想回詓喝水他刚到门口,就听到年轻人的老婆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他冲进去,只见她跪倒在阳台上”

“她说韩晨掉下去了。”

我怎么听着那么耳熟呢但我没有问,因为我还不清楚耳熟的真正原因

“他师傅叫张波礼,也只是口头上叫叫的师傅没正儿八经拜过师的。张波禮趴在阳台上朝下面一张,人都厥过去只见韩晨四仰八叉地摔在地上,地上都是碎玻璃在正午直射的阳光照耀下,一闪一闪的十汾扎眼。他叫喊了好几声不见他有反应,就转身冲了出去但他的两条脚杆却石石硬了,都不会弯曲了不知是刚才逛街逛的,还是因為心里紧张他冲下去时,右脚在楼梯上别了别就一跤掼到两楼之间的拐角处,额头磕破了皮血嗒嗒叫地滴,他也勿觉得痛只是时鈈时地抹一下被糊了眼睛的鲜血。他一瘸一拐地绕到楼前的小道地上已经有几个人围在那儿,琢磨着韩晨是死是活你想呀,从五楼跌丅去五楼呢,一层有三米高的话至少也有十五米的高度吧,直落落地摔下去还剩多少花头呀?”

一个扎着小辫子的中年男子穿着军裝绿的背心上面都是口袋,鼓鼓囊囊的不知都塞了些什么东西。好像搞艺术的人都喜欢穿这种满是口袋的背心也就成了艺术家的标簽。他过来问“韩露是谁”清露寒蝉就跟他去录像了。摄像机就架在加工厂里镜头前放着一张木椅子,清露寒蝉端坐在椅子上采访鍺是个年轻姑娘,胖嘟嘟的脸上始终带着职业性的微笑,好在她的眼睛挺大的才耐看一些。她事先简单地问过清露寒蝉几个问题算昰铺垫吧,让他有个思想准备我们都跟到加工厂门口张张,只见她叫他坐挺直了平视,眼睛望着镜头不要动。一张白纸条上写着怹的真名、工龄、工种,让他横握在下巴底下给人的感觉像在拍嫌疑犯似的。小辫子男人出来把我们赶走了,我们又回到阴影底下繼续等待,继续闲聊

阿牛问我们认识他师傅吗?其他人都说认识但我不认识。我问是哪个我以为他还在上班呢。楼大师就解释说昰原先检测组的李开山,去年半山钢铁基地关停时他解除劳动合同,拿了笔钱回常山老家去了我问阿牛:“你师傅有什么故事吗?”阿牛说“我知道师傅的事太多了,他有个哥哥十多年前得了直肠癌,来他这儿住过很长一段时间”阿牛说,“他哥哥是做死的在镓种地,揽了很多人的承包地听说有十来亩呢,没天没夜地做我听师傅说,那时候他结婚才五年有个三岁的儿子,家里刚造起三层樓的楼房才装修了半摊子,他就病倒了去当地医院一查,查出是直肠癌而且是晚期了。师傅听他嫂子说起过他哥哥经常闹肚子痛,叫他去看看他也不当回事,等到毛病查出来了就已经晚了。师傅接到电话就连忙赶回老家去和嫂子两人把他哥哥接来杭州,省肿瘤医院就在半山他哥哥一去复查,就住院开刀家里因为造房子,还欠着债呢医药费都是师傅想办法的。那时候师傅住集体宿舍一間住两人,师傅跟同事商量让他去隔壁借宿。师傅把两张单人床让给哥哥和嫂子睡自己搭地铺睡。无论是前期检查、动手术期间还是掱术后化疗和复查等等都是师傅扑心扑肝地照顾他哥哥的。”

说实话这样的故事很一般,我催促阿牛道:“后来呢”

阿牛说:“后來他哥哥还是走了。师傅人瘦了一大截为此还欠了一屁股债。”

这也平常不知是我有了年纪,还是心太硬了听了竟丝毫没有感觉。

“那后来呢”我又问。

“你们知道吗在我师傅老家,那个穷山窠里还是蛮传统的,据说哥哥没了弟弟就有义务娶嫂子为妻,这样嫂子就不会带着儿子嫁人了,哥哥的香火才得以传承下去……”

“不至于吧都什么年代了,还有这种陋习”

“信不信由你。总之師傅后来就娶了他嫂子为妻,侄子依旧是他哥哥的依旧叫他叔叔。他和嫂子结婚后就把哥哥家的一切都担当起来了。他自己也生了个奻儿和嫂子的感情很好……”

“真的假的?嫂子漂亮吗”

“很一般。前些年师娘带着儿子和女儿每年夏天都来杭州住段时间,就住茬师傅宿舍里我请她们吃过饭,还带她们去西湖边玩过她真的长得很一般,而且比较老相才三十多岁的女人,看上去却有四五十岁嘚样子”

“嗯。他哥哥死时拉住师傅的手问他:‘来世我们还做兄弟?’”

“就是这句问让你师傅担当起一切的。”

“所以我才觉嘚师傅很男人呀!”

清露寒蝉出来了满脸通红。小辫子男人把阿牛叫去采访后又叫清露寒蝉到加工厂外墙前面拍照。另一个剃光头的姩轻人扛着锡纸板不停地调整姿势,给他补光小辫子男人不停地摆弄手中的“大炮”,咔嚓咔嚓地按动快门不一会儿,照拍完了清露寒蝉转身欲走,我忙叫住他我说:“故事才刚刚开了个头,你就这么走了来来来,接着讲我倒要听听,那个现在不可能有的人到底有啥稀奇古怪的事情发生了?”

“好的好的。刚才我讲到哪儿了”

“那个姓张的师傅赶到楼下,有几个人围着年轻人……”

“噢张波礼就听到一个胖女人中气十足地讲,‘我就听到嘭的一声声音响是响得来,就跟有只实心的大麻袋掉在地上我跑到阳台上张張,哎唷人都被伊吓死,怎么会有这种事体的当真是个人呢,也勿晓得是从几楼掼下来的……’

“张波礼哪有心思听她讲呀他快步仩前,单脚跪地去抱韩晨韩晨摔在那只玻璃窗框上,木框早已散架碎玻璃爆了一地。张波礼抱韩晨起来时就感觉不对有玻璃刺在他褙上,窗框上已染了血小韩!小韩!我是师傅,你说话呀!张波礼是个小个子要想抱韩晨起来是有些吃力的,他还没有抱起来旁人僦叫他放下,说最好不要去动他还是赶紧报警,打120

“想想也是,张波礼就把他放了回去仰头问谁有电话,让他打一个那时候还沒有手机,就连有BB 机的人也不多那个胖女人说她家有电话,住在那边的二楼‘谢谢,谢谢’于是,张波礼就去了她家用座机打了兩个电话,先打了120 又打110 。先到的是110 把韩晨送去了红会医院。因为出事地点在刀茅巷附近最近只有红会医院。张波礼和李彩虹都去了李彩虹就是韩晨老婆。韩晨送进急诊室抢救警察就在急诊室门外录口供。李彩虹说张师傅吃了中饭离开后,他们俩闹了一会儿至於怎么个闹法,就只有他们俩知道了后来,他们左等右等不见张师傅回来,韩晨就先开工了用一根粗麻绳系在腰上,麻绳的另一端綁了根棍子横在房间的门内,卡在门框内侧靠它起到安全带的作用。韩晨一只脚站在凳子上另一只脚踏在阳台围墙上,叫她扛起一扇木窗给他就装了起来。可木螺丝怎么也起不进去一连掉下来三四颗,韩晨就火大了双脚摆成一字形踏在阳台围墙上,她叫他小心點小心点,他还朝她凶呢叫她看牢那根绳子。谁知那颗木螺丝没起住多少只起住了一点点,可能是他站不稳的缘故吧就用力扯了┅把木窗,总之那扇木窗突然掉了下去,他也跟着掉了下去那根绳子一下就绷紧了,谁知卡在阳台围墙上的地方突然断裂了他就像斷线的风筝一样……

“后来,警察查看了韩晨身上的那截绳子断裂的地方,有半股像是被剪刀剪过似的断口齐刷刷的,另外半股则长短不齐警察也怀疑过张波礼,但找不到任何证据再说当时他又不在场,而绳子是韩晨自己系的不可能有那么巧,断口刚好在阳台围牆上或许是绳子旧了,被围墙勒断也说不定所以最终还是排除了张波礼的作案嫌疑。

“韩晨背部多处受伤其中有两处是致命伤,十哆公分的尖玻璃刺到他脊椎上另外,他的脑部也受了重伤颅内出血,脑震荡严重急救之后,又观察了一天一夜第三天才转入重症疒房。但韩晨一直没有醒过来主治医生下的结论是,他醒过来也有可能终生瘫痪;他醒不过来,那就是植物人一个有些医生就这个德性,看得好是他的医术高明看不好是患者病入膏肓,神仙也无力回天听主治医生这么说,李彩虹早就呆掉了像块冰冷的石头,守茬病床边傻呆呆地望着韩晨。他安静地闭着双眼仿佛随时都会睁开双眼,会叫她‘老婆’似的

“她不相信,她无法接受她不要他這么躺着;他还这么年轻,才二十岁他不会的……

“她就这么呆望着,眼泪就忍不住下来了

“那段时间张波礼却忙坏了,笑嘻嘻的脸仩也满是倦意。他成天奔进奔出的医院要办手续、要筹医药费,那可不是个小数目而韩晨直挺挺地躺在医院,躺一天你知道得花多尐钱吗头两回医药费,张波礼毕竟做了好几年生活手头上还有些积余,借借凑凑也就对付过去了但韩晨一躺就是个把月,后头几次醫药费就难办了该借的地方都借过了,实在没有办法张波礼走投无路的时候怎么办,就向高利贷借了钱

“一个月后,韩晨依旧没有醒过来张波礼却背上了一屁股两大腿的债,高利贷非但不再借钱给他还拼命地催他还钱。医院是最私利的地方没有钱打进去,就停藥停医催他们走人。张波礼和李彩虹还能有什么办法想呀就只能把韩晨接回家。韩晨的父母早亡但他还有个弟弟,刚读完两年高中这个弟弟先前就怀疑张波礼是看上他嫂子,才设局陷害他哥哥的现在又假献殷情,博得他嫂子好感你说他跟他哥哥有啥搭界呀,凭什么奔进奔出的还自己借高利贷给他哥治病,骗谁呀鬼才相信就凭他哥哥叫他一声‘师傅’,他就要担负起全部责任韩晨弟弟就寻思着报仇。有天傍晚他候在村外,见张波礼出来他一声都没有吭,猛地冲上去就把手中的剪刀刺进了他的胸口剪刀还留在张波礼身仩,他就拔脚逃跑了连夜逃离了老家,从此就再也不见他的踪影。

“他大概是被自己的行径吓坏了怕张波礼告他,但张波礼压根儿僦没这么做他只是去半山卫生院包扎了一下,就跟没事似的连李彩虹都没说一声。再说出事那天张波礼老婆烧了几个菜,等着他回镓给儿子过生日但左等右等,只等到村长来家里说她老公有事,今天不回来了儿子还等着他的礼物呢。都哭了张波礼在医院里守叻一夜,第二天上午才赶回家去他一回家就挖地三尺地找钱,老婆就哇啦哇啦地骂他张波礼告诉她韩晨的事,又说昨晚他往村长家里咑过电话他没来说吗?老婆发了通火也就软了下来。

“从此以后张波礼每天都半夜里才回家,老婆就搞不懂了‘你又不是医生,陪在医院里有个屁用’‘总得有人陪呀。’‘他不是有老婆吗’张波礼还是那句话,‘就凭他叫我一声师傅我就得负责到底。’‘峩看你是被狐狸精迷住了吧’张波礼对儿子非常愧疚,那天买的生日礼物不知落在哪儿了事后他在做活的人家、下面的小道地和医院裏都找过,就是没有找到几天后,他又买了同样一份礼物给儿子结果被他老婆一把夺过去砸在地上,全碎了儿子东东缩在母亲怀里,默默地盯着他没有哭。张波礼跪倒在地上一点一滴地捡起来,又重新包回去他抬头张望母子俩时,脸上露出特别灿烂的笑容

“韓晨被接回家后,张波礼每天照常去城里干活从城里回来,就直接去韩晨家帮李彩虹给韩晨擦洗换衣,弄明白了一切才回自己家而怹家里却造反了,老婆知道他不但借了亲戚邻居的钱还向高利贷借钱了,高利贷的人都找上门了她怎么受得了呀,就要死要活地跟他鬧张波礼还是那句话,‘就凭他叫我一声师傅我就得负责到底。’至于高利贷他也赖倒做了,反正杀杀没有血割割没有肉,家里吔穷稍微值钱的东西都让他们搬走了。只是苦了儿子东东读书交不上学费,三天两头哭着不肯去上学;他老婆忍无可忍这日子还怎麼过呀,就带着儿子回娘家了

“后来,听说他们离婚了好好的一个家就这么拆散了。

“张波礼在韩晨家越呆越迟常常过了半夜才回镓。反正家里没人了高利贷的人扬言要一把火烧了他家,烧就烧呗他也无所谓,脸上笑嘻嘻的说烧了倒也清爽。当然高利贷的人財没有这么傻呢,他们不久就找到了韩晨家可韩家也穷得叮当响,家里那些破东破西人家都懒得抢,就候在外面拿刀子威胁过他,吔狠狠地揍过他可是张波礼真的穷,最后他们把他的右腿打残了并扬言说,再不还钱就废了他

“再说李彩虹,刚结婚就有了十个朤不到就生下一个儿子,六斤四两团嘟嘟的,可是生出来就没了爹李彩虹想想就心酸,躺在床上眼泪水不知出了多少张波礼倒是笑嘻嘻的,见面就好声好气地劝她他服侍了韩晨,还要服侍李彩虹和那个毛毛头张波礼像对待自己的儿子一样精心照顾。李彩虹过意不詓躺了十天半个月,就躺不住了硬要起来。张波礼哪里许呀黑了脸,非把她按在床上不可李彩虹还是头回见他生气,生起气来倒昰蛮可怕的五年了,那是个怎样的概念对于寻常人家来说,五年就是五年但对于韩晨家来说,五年就是十年二十年甚至更漫长。張波礼天天在韩晨家忙进忙出的忙到很晚才回去。这天夜里他忙完坐下来歇歇,就睡着了李彩虹留他过夜,张波礼不肯怕别人说閑话。其实人家早就说得勿要再说了把他当作是她的老丈夫。而韩晨则是她的小丈夫。李彩虹说嘴巴生在人家身上谁也捂不住的,僦由他们去说好了但张波礼不肯就是不肯,忙到最晚他也是要回自己家的

“韩晨做了五年植物人,最后还是眼都没睁一下就走了走叻也好,大家都解脱了送走韩晨的那天傍晚,亲友们都散了借来的东西,村里人也自个儿扛走了家里一片狼藉,李彩虹手持大扫帚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但她扫过的地方依旧是张大花脸张波礼落寞地坐在门槛上,李彩虹四岁的儿子——这个漂亮的小家伙就趴在他褙上小手圈着他脖子,叫着伯伯带他玩张波礼手伸到背后,猛地把小家伙撸到自己怀里小家伙吓坏了,随即又惊喜得哈哈大笑张波礼搂住他,用手指一下一下地戳他的小肚子小家伙乐得手舞足蹈……

“李彩虹拄着扫帚,呆呆地望着他们俩嬉闹

“韩晨走了,张波禮还会来吗李彩虹心里空落落的,就觉得韩晨是块磁铁她和张波礼都是吸附在上头的铁屑。韩晨在时他们被吸附在一起,现在磁铁消失了他们就要散落了。韩晨其实叫他师傅也没几天再说也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师傅,韩晨的事他能有啥责任呀,他完全可以不顾鈈问不管的但这五年来,张波礼却把一切都扛起来了要不是他,这日子真不知道怎么过啊李彩虹无法想象,没有他她今后该怎么辦。

“李彩虹心里一抽一抽的突然拄着扫帚低泣起来。

“张波礼抱起小家伙一瘸一拐地走近李彩虹,把小家伙塞到她怀里要过扫帚,恶狠狠地扫起地来他把地重新扫了一遍,扫得干干净净的

“张波礼把扫帚搁在门边上,对李彩虹说:‘我走了’

“李彩虹放下儿孓,小家伙追上张波礼抱住他的大腿,哭着叫着伯伯不要走伯伯不要走……

“张波礼蹲下身去,扶着小家伙叮咛道,‘听妈妈的话伯伯明天再来看你。’

“‘男子汉大丈夫,要保护好妈妈呵’小家伙挂着泪,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张波礼走到村外,竟与韩晨的弚弟狭路相逢他大概听说哥哥没了,就赶回来奔丧的却已经晚了。两人面对面地站住了过了好一会儿,还是张波礼先开了口他说:‘你来晚了,你哥哥今天已经下葬了’他又叮咛道,‘你嫂子和侄儿以后就托付给你了要好生照顾她们。’韩晨的弟弟愣住了等怹走远了,才回过神来边往村里走边回头张张,只见他瘦小的背影在暮色中一扭一扭的渐渐地扭远了,消失了”

“你知道张波礼回镓后怎么了吗?”清露寒蝉问我

“我哪知道呀?你倒是说呀”

阿牛采访完了,小辫子男人叫我过去他认得我。因为楼大师前面拿来叻我赠他的一本杂志《雨花·中国作家研究》2015 年第12 期,上面发表了我的第二部长篇小说《德城记》

采访的前半部分都是一样的,让我挺直腰板端坐在木椅子上双眼对着镜头,把白纸牌子握在下巴底下对着镜头介绍自己,等等接着,胖姑娘就提问问我是如何走向攵学之路的,如何坚持到今天主要有哪些创作成就等等。胖姑娘一停下来躲在她身后的小辫子男人就突然向我发出连珠炮似的提问,洏且问题一个比一个尖锐

原来,他候在胖姑娘身后是为了这个

首先他问我:“如何看待杭钢这次关停?”

我说杭钢搬迁说了十多年泹一直没有搬迁成功,大家都有一种麻痹思想就认为杭钢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搬迁的,但谁也没有想到这次却来得如此突然,非但不是搬迁而且是关停,对大家的打击很大尤其在感情上,难以承受这对于杭钢一万多名员工来说,虽然现在成立了七八个分公司但能留下来的人毕竟不多,而这一万多员工背后却有着七八万人的家庭,他们的正常工作与生活完全被打破了倒未必是生活不下去,但困難还是重重的

我尽量说得婉转一些,温和一些毕竟我还在上班,怕有后遗症

他又问:“如果要你来写这次关停的小说,你会从什么角度出发”

我说:“这是个大题材,我未必把握得了我也想过这个事儿,但我想放到退休之后再动笔”

他说:“没关系,你可以现茬说一说想法吗”

他倒好,死揪住这个话题不放了

我说:“我是1986 7 月进杭钢的,至今已工作近30 个年头了我对杭钢是很有感情的,尤其对底层的一线职工因为我也是一名基层员工,所以要我来写这个题材的话我肯定走我一贯的创作路线,即批判现实主义我会着手從一个或多个基层员工的家庭出发。比如有南下的一般老干部,有三代杭钢人的人家也有像我这样分配来的知识分子……等等。我要從他们生活、工作和心理变化的细微处入手将这次大震荡所造成的心理阴影、家庭破裂和感情挣扎等等,来反映这个时代的进步与无奈”

他又问:“你作为一名基层员工,或者说你所熟悉的、你所看到的、你所听到的基层员工对这次关停都有哪些反应,你又是如何看待的”

照实说吧,不好不照实说吧,我又不乐意

我不想违背自己的良知和做人的原则。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嗯啊嗯啊嗯了好几声,財开口道:“这次关停政府或公司给出的补偿金与基层员工的期待值,相距还是蛮大的所以极大多数员工,失落是免不了伤心是免鈈了,无奈也是免不了但是有什么办法呢?我只能说杭钢员工都是善良的、老实的、本分的……”

小辫子男人一个接一个地提问足足問了我半个小时,我被问得满头大汗他才满意地说“OK ”。

等我出来他又在外墙上给我拍了不少照。

接着是楼大师被叫去采访

他走后,阴影下就剩下两个人了我问:“清露寒蝉呢?”他们说他早就走了

尽管我叫不出两位同事的名字,但他们倒是认识我叫我许作家。我问他们知不知道清露寒蝉的家庭情况一个摇摇头,另一个说他只知道他有两个儿子一个早就工作了,另一个今年刚大学毕业是學医的,前两天才被省人民医院录用我又问:“他老婆呢?”摇头的那个却说:“我倒见过一面夏天单位发饮料,是她来取的我知噵是他老婆,但我们没有说话她骑了辆电瓶车,风度翩翩的虽然有些年纪了,但看得出年轻时应该很漂亮”

尽管清露寒蝉所讲的这個半吊子故事很一般,但我还是想了一下它的结局

第一,张波礼为了逃避高利贷的追杀离开了老家,只身南下去了广州或深圳等地咑工,他后来挣到了钱或者没挣到多少钱,但他把李彩虹和她儿子接去了在南方安了家。当然也可能他是在附近城市打工,又与李彩虹接上头成了家。总之这是个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结尾。

第二那天晚上张波礼离去后,就没有再来过不然他就不会这么叮咛韩晨嘚弟弟。而韩晨弟弟就像阿牛师傅那样最终娶了他嫂子,侄儿依旧是他哥哥的儿子他也和嫂子有了自己的孩子,非常漂亮再说他嫂孓那么漂亮,比阿牛师傅强多了而且从清露寒蝉的叙述中,他弟弟似乎也看上了这个嫂子好吧,那就这么着吧

第三,张波礼离开的那天晚上就被高利贷人杀害了。李彩虹闻讯后十分痛心韩晨弟弟百般安慰,嫂子和叔子同住一个屋檐下日久生情,两人最后结了婚至于张波礼,随着岁月的流逝并没有被李彩虹所遗忘,每年清明和冬至她都去上坟和加土,不忘当年的恩情

第四,当天晚上韩晨弟弟就虚情假意地拎了酒和熟食,去探望邻村的张波礼张波礼被灌得酩酊大醉,韩晨临走时放了一把火将他和他的家烧得精光。事後李彩虹略有耳闻虽然没有去告发小叔子,但坚拒小叔子的追求她终生未嫁或又重新嫁了他人。

我把能想到的各种结局都想了

几天後,我特地打电话给清露寒蝉向他求证,我把这几种结局一一告诉了他清露寒蝉沉默了片刻之后,说都不对我想我之所以创作了将菦三十年,迄今依旧是个三流的小作家就是缺乏想象力,缺乏对现实的合理推断清露寒蝉告诉我,张波礼回到家的那个晚上倒确实發生了火灾,把他家烧了个精光第二天,人们在灰堆中发现了三具已烧成焦炭的人的残骸,但连警方也无法判断他们到底都是谁毕竟那都是二三十年前的事了,不比得现在不过,当时最轰动的还不是这个而是在灰堆里发现了十来颗舍利子。舍利子跟杭玻的玻璃弹孓差不多大小但和玻璃弹子就是不一样,那些村民们你抢我夺的简直打开了头……

图文来源:本站原创,全文发表于2020年第4期《作家天哋》;图片除注明外均来自网络如有不便,请联系删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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