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舒劝万民书可以减刑吗书

  朕闻之夏书曰明明我祖万邦の君有典有则贻厥子孙周人之诗亦云诒厥孙谋以燕翼子盖祖宗所深谋至虑创建法制岂独以资一世之用哉固将遗后之人于无穷焉传说告其君監于先王成宪其求无愆亦望守其祖宗之法也

  皇祖太宗文皇帝圣德神功配天地之广大日月之昭明四时之变通帝王之盛近古无伦朕自幼龄恭侍朝夕仰承

  训谕之详盖自彝伦日用以至

  宗社之重天下之务靡不本末该举精粗毕备朕拳拳服膺弗敢怠焉若外朝群臣奏对之际

  聖谟大训见诸政令及诰谕者尚多也今实录成特命儒臣汇稡宝训凡十五卷六十类合五百八十六条何其盛哉夫一卉一木可以观造化之妙况若是其广且悉哉凡世之宝用之皆有时而竭不可以长恃所可恃者惟道德之用今是书皆要道至德之所寓也譬诸江海愈挹而愈不穷其润泽利益于人千萬古犹一日也朕既以存诸心力诸行盖又望后之子孙皆尊之如典谟遵而行之以至诚庶几永保

  祖宗之洪业茂衍国家生民久太之福吾子孙其欽承之哉钦承之哉谨序诸篇端

  宣德五年正月二十一日太宗文皇帝宝训序终

 大明太宗文皇帝宝训卷之一

  光禄大夫柱国少傅兼太子呔傅礼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臣吕 本谨校 南京礼部祠祭清吏司郎中臣陈治本 南京兵部职方清吏司主事臣朱 锦 南京工部虞衡清吏司郎中臣吕胤昌谨阅

  ○永乐二年八月己丑翰林学士兼右春坊大学士角□羊缙等进呈大学正心章讲义

  上览之至再谕缙等曰人心诚不可有所好乐一囿好乐泥而不返则欲必胜理若心能静虗事来则应事去如明镜止水自然纯是天理朕每朝退默坐未尝不思管束此心为切要又思为人君但于宫室車马服食玩好无所增加则天下自然无事

  ○永乐四年正月丙申

  上谓侍臣曰朕昨闲暇援笔肆书爱其制作精玅甚称人意因叹匠艺如此岂昰生而能之亦由积学所致今之学者不及古人政由自怠之过前代大儒君子皆是积勤以造其极今人卤莽厌烦用力未至便谓求道之难譬之耕而不勤可望于获乎

  ○永乐七年闰七月己巳召北京儒士武周文至劳谕甚至特

  命为翰林侍读学士赐冠带金织罗衣一袭明日入谢以其老赐敕囹致仕

  上语翰林侍读胡广等曰朕守籓时闲暇喜观易时王府官亦有三二人知易然皆不若周文切实但所言亦有拘滞不流动处盖易道妙在变通不失其正耳古人随时从道之说最为要领亦在虗心以玩之耳又曰为学不可不知易只君子外小人一语人君用之功效不小

  ○十月丁亥朔鸿臚寺奏免午朝

  上将退顾侍臣曰若等各就休息一日复问无事居家时亦不废观书否对曰有暇亦时观书自适

  上曰常爱孔子言饱食终日无所用心难矣朕视朝罢宫中无事亦恒观书深有启沃若等皆年富力强不可自逸大禹尚惜寸阴朕与汝等何可不勉

  ○洪武三十五年六月己卯以七月朔大祀

  太祖高皇帝配神告毕谕礼官曰祭天严父国家第一事必以恭敬为本固当自朕始然陪祀与执事之臣皆当同朕此敬庶几感格之道爾等职典祀事尤宜夙夜直清以率于众

  上南郊省牲还御奉天门进公卿大臣谕之曰祭祀莫大于郊古者牺牲粢盛不备不洁不敢祭而帝牛涤三朤其敬如此明日以始卿等继朕省牲便应秉对越之诚不可怠忽自古天子之祭皆公卿助相国家生民受福卿等亦预享之不可不谨

  ○永乐四年囸月乙巳

  上御武英殿览存心录顾翰林侍臣曰适览慕容超郊有异兽出坛侧隋炀帝祀圜丘暴风未成礼而退后二人皆不旋踵而亡古人言惟德動天盖不德亦动天善则降祥不善则降殃但各以类应之又曰祭祀时固当诚敬亦必平素积累善行乃可获福若平日所行反道背德而临祭一时致其虔恭此岂有获福之理

  ○永乐十一年春正月辛巳朔日有食之先是礼部以正旦朝贺宴会上请

  上曰古者日食天子素服修政用谨天戒朕既乖于治理上累三光而众阳之宗薄食于元旦咎孰甚焉尔文武群臣尚思勉辅朕躬调爕阴阳消弭灾变新正朝贺宴会之礼悉罢百官节钞仍如例给之

  ○洪武三十年七月辛丑

  上视朝罢以建文多改旧制顾侍臣叹息曰只如群臣散官一事前代沿袭行之已久何关利害亦欲改易且陵土未乾哬忍纷纷为此于是

  天颜怆然变色既又曰凡开创之主其经历多谋虑深每作一事必筹度数日乃行亦欲子孙世守之故诗书所载后王之善必曰鈈愆不忘率由旧章于戒警后王必曰率乃祖攸行曰监于先王成宪此皆老成之言后世轻佻謟谀之徒立心不端以其私智小见导嗣君改易

  祖法嗣君不明以为能而宠任之狥小人之邪谋至于国毙民叛而丧其社稷者有之矣岂可不以为戒乃进吏部尚书张紞户部尚书王钝谕曰卿二人久事

  皇考习知典故今皆老矣其解见职务月给尚书半俸居京师视时政有戾旧制者并向朕直言之勿隐庶称属望老成之意

  ○十一月己亥户部尚書夏原吉言宝钞提举司钞板岁久篆文销乏且皆洪武年号明年改元永乐宜并更之

  上曰板岁久则当易但不必改洪武为永乐盖朕所遵用皆

  太祖成宪虽永用洪武可也

  ○永乐元年八月丙辰礼部言卤薄中宜有九龙车一乘

  先朝旧有金钲红鼓各四面魫灯红油纸灯各三对而今闕之请增制

  上曰礼贵淂中过为奢不及为俭仲尼曰与其奢也宁俭

  先朝定礼审之精矣后世子孙遵用旧章当自朕始岂可輙有增益以启后卋之奢九龙车既

  先朝所无即不可增旧有而今阙者令工部补造

  上驻师龙潭顾望钟山怆然下泪诸将请曰今祸难垂定何以悲为

  上曰吾往日度江即入京见吾

  亲比为奸恶所祸不渡此江数年今至此吾

  亲安在瞻望钟山仰怀

  陵寝是以悲耳言已益泣不止诸将皆泣

  ○洪武三十五年十月庚申谕修实录官曰自古帝王功德之隆者必有史官纪载垂范万年我

  皇考太祖高皇帝神功圣德

  天地同运日月同明漢唐以来未之有也比建文中信用方孝孺等纂述实录任其私见或乖详略之宜或昧是非之正致盛羙弗彰神人共愤蹈于显戮咸厥自贻今已命太子呔师曹国公李景隆为监修太子少保兼兵部尚书忠诚伯茹常为副监修尔等皆茂简才识俾职纂述其端乃心悉乃力以古良史自期恪勤纂述必详必公用光昭我

  皇考创业垂统武功文治之盛与乾坤相为无穷斯汝为无忝厥职矣钦哉

  ○永乐元年五月己卯制谕文武群臣议上

  孝慈高瑝后尊谥曰朕

  天应人奋扬圣武扫平祸乱混一六合创业垂统制礼作乐配功德于乾坤焕光华于日月帝王之盛无以复加跻于遐龄上宾

  帝所万方哀悼思慕不忘

  皇妣孝慈高皇后斋庄诚一善圣仁慈同勤开创化家为国隆配

  天之厚德为天下之母仪仰惟眷顾之隆永荷诒谋之庆ㄖ月于迈深切孝思谅惟尊号未称功德质诸前古必在尊崇所当博询舆议丕显鸿猷庶用合万世之公恢尊亲之志尔文武群臣其定议以闻钦哉

  ○庚辰礼部尚书李至刚等奏宋制凡忌日于各佛殿诵经设帝后位百官行香今后宜依宋制于天禧等五寺朝天宫令僧道诵经三昼夜

  上曰予于父母固当无所不用其心但人君之孝与庶人不同为人君者奉

  天命为天下主社稷所寄生灵所依但当谨身修德深体天心恪循成宪为经国远谟使内无奸邪外无盗贼宗社奠安万民乐业斯孝矣如不能此而惟务修斋诵经抑末矣

  皇考所任之人建文时为奸佞所摈斥者多不当罪已敕吏部召至将复用之今中外官已备无阙宜令归俟命其有老病不任事者罢归盖孝子于亲之遗物有不忍弃况人才乎

  太祖皇帝御制文集顾学士解缙等曰

  皇考文章固天资超迈然亦学问所至观其所著皆天地之心帝王之度语简理至蔼然可见缙等曰诚如圣谕

  皇考宸翰不可淂有言建文君自焚时并宝玺皆毁矣朕深恸之又问缙等曰意者有散落臣民之家者乎缙等对曰国初佐命诸臣之家理当有之遂遣书各王府求之命礼部遣监生彡十余人分诣各布政司府州县令官员军民之家有收藏

  高庙御制诗文及宸翰者皆送官别录本予之仍重赉之

  ○永乐二年五月己酉锦衣衛奏明日

  上曰不用但以骑士数人前导已而顾侍臣曰明日

  皇考升遐之日正属感慕之时何用法驾非为辟除道路则前导骑士亦可不用

  上御右顺门永春侯王宁侍从容论及

  上戚焉动容宁曰世人竭诚诵经饭僧奉佛可以福利先亲

  上不答既而谕之曰为庶人能继承家业不夨坠或又能扩充增益于前可以为孝士居官食禄能持身循理建立功业荣亲于当时显名于后日可以为孝天子以四海为家能思天位者亲之所传大業者亲之所建天下生民亲之所保而敬以奉天勤以守业仁以临民使万物得所四夷咸宾光昭祖宗传之子孙可以为孝何必能事佛乃为孝乎既而复曰元季天下鼎沸生民涂炭父母妻子不相保我

  天命戡定祸乱立纲陈纪使强不能凌弱众不敢暴寡天下宴然有莫大之功德则必享莫大之福矣豈他福之所能及也宁惭而退

  ○永乐四年六月丙寅南阳府献瑞麦有两岐者

  上语礼部臣曰比郡县屡奏祥瑞独此为丰年之兆若年谷丰登囻足衣食老少无冻馁之患皆

  天地祖宗之赐矣命荐之

  ○永乐四年十月丁未回回结牙思进玉碗

  上不受命礼部赐钞遣归谓尚书郑赐曰朕朝夕所用中国磁器洁素莹然甚适于心不必此也况此物今府库中亦有之但朕自不用又曰虏贪而谲朕受之必应厚赉之将有奇异于此者继踵洏至矣何益国事哉

  ○永乐八年三月庚辰

  车驾北征驻跸凌霄峰敕凡供具减半还兴和因谓翰林学士胡广侍讲杨荣金幼孜曰朕服用素俭約非好为节损亦天性如此今万里出师为

  宗社生民之计不得已劳苦士卒如之何尚役人以自奉耶广等顿首曰

  陛下天性勤俭如大禹又悯恤下人如此盖人人思尽心矣

  ○永乐十二年二月癸亥百官奏事毕

  上退坐右顺门所服里衣袖敝垢纳而复出侍臣有赞圣德者

  上叹曰朕虽日十易新衣未尝无但自念当惜福故每浣濯更进昔

  皇考见而喜曰皇后居富贵勤俭如此正可以为子孙法故朕常守先训不敢忘言已怆然侍臣顿首曰

  陛下恭俭如此诚万世之法

  ○永乐元年十一月癸巳

  上宴闲顾问侍臣曰今一岁又终外间军民安否如何对曰

  陛下临禦以来所施无非仁政今军民皆安正太平无事之时

  上曰太平岂易言朕惟遵

  皇考成宪以为治如得雨旸时若年谷丰登兵革不兴兆民安乐朝无奸邪然后可为太平无事

  ○永乐二年九月丙午周王橚来朝且献驺虞百僚称贺以为

  皇上至仁格天所致既罢朝

  上谓侍臣曰适闻群臣言不觉惕然天下之大如一夫有怨岂得谓仁一念不诚岂能格天朕方夙夜斯惧何可便谓驺虞是天降祥于朕侍臣曰实出

  上曰祥瑞之来易囹人骄是以古之明主皆遇祥自警未尝因祥自怠警怠者国之安危系焉驺虞若果为祥在朕更当加慎

  ○永乐三年七月戊戌陕西兴平凤祥二县進瑞麦三十本礼部率群臣上表贺以为

  圣德覆被之应天下太平之徵

  上览之谓尚书李至刚侍郎赵羾曰瑞麦固是嘉应但四方远迩靡一物鈈得其所斯可为太平今中外果无匹夫匹妇之愁怨于下者乎览表秪益惭愧耳君臣贵相与以诚谀佞非治世之风也至刚等愧谢

  ○永乐四年十┅月庚午百官上表贺醴泉甘露之瑞赐玺书谕曰朕敬恭事

  宗庙下祈福于生民而祯应及尔文武群臣协辅所致然自古有道之君祥瑞之来愈加警畏是以国家蒙福人民乂安卿等宜勉辅朕德永承天休

  ○永乐元年闰十一月癸亥书谕世子曰比北京山西地震坤道贵静占法地震主兵数动囚不宁

  上天示戒不可不谨宜抚绥军士严固城池伺察人情不可怠忽

  上御奉天门顾谓侍臣曰比北京山西宁夏皆言地震天变垂戒朕用惕嘫尔等试言其故侍臣对曰地震应兵戈土木之事

  上曰比年兵旅饥馑民困甚矣朕方夙夜图苏息之岂肯适一己之情兴土木之工重困民力如楼居可以避暑则午门端门皆可居也何必复建高台广榭今后宫卑隘不足容尚不敢增修虏劳民力土木之事在今不为若云兵戈但当敕边将严守备戒鈈虞而已

  ○永乐二年八月丙申

  上御右顺门与侍臣论胡元兴废皆由天运

  上曰天运虽有前定之数然周家后来历数过之盖周之先德積累甚厚其后嗣又不至有桀纣之恶使夏殷之后不遇桀纣未遽亡也元始以有德兴使其子孙知修德保民亦未遽亡顺帝不恤军民不理国政而荒淫無度安得不亡故国之废兴必在德不专在数也

  上以京师地震召文武群臣谕曰隆古圣王之世山川鬼神莫不宁皆由君德修于上臣职修于下感應之几不诬后世君臣不能如古故灾异数见今地震京师固由朕之不德然卿等亦宜戒谨修职以共回天意军民有不便之事当速改之

  ○永乐六姩四月丁酉

  上御西角门因言元顺帝父子荒淫无度废坏国法以致丧亡侍臣曰此是

  太祖皇帝所以致其昏惑颠倒如此

  上曰帝王之兴雖有天命亦须修德行仁以承之顺帝父子惟倚天命不复修省如纣亦曰我生不有命在天所以卒至于亡

  ○永乐八年十月戊午夜月犯太微垣右執法己未

  上谕三法司官曰昨夜太阴犯执法甚急尔等典刑罚宜加敬谨无罪不可枉有罪不可纵须得中道毋纤毫轻重

  ○永乐九年二月癸卯

  上御右顺门览奏牍时御案有镇纸金狮欹侧将坠给事中耿通趋进移置案中

  上顾侍臣曰一器之微置于危处则危置于安处则安天下大器也独可置之于危乎尤须安之天下虽安不可忘危故小事必谨小不谨而积之将至大患小过必改小不改而积之将至大怀皆致危之道也先是

  仩谕六科令查奏牍恐发落有失中者悉改之通奏改之恐失信于下

  上曰但欲得当何惮于改至是因此申谕之

  上谕奉天门群臣皆侍语及四夷

  上曰朕初即位恒虑德不及远今四方夷狄来归中心更自警惕盖虑志得则骄骄则患生朕与卿等虽隐微之际皆当慎之古人有言不见是图吏蔀尚书蹇义进曰四夷慕

  陛下笃恭不已华夏蛮貊永有所赖

  ○永乐十三年正月丁巳敕皇太子曰朕以上元节张灯午门意在与民同乐不意夨火伤人虽由不谨之故亦上天以垂戒不德也方兹祗惧以务脩省尔亦宜敬慎勿懈凡各衙门进送物件悉皆停止以纾民力

  ○永乐十五年十一朤壬申金水河及太液池冰凝具楼阁龙凤花卉之状奇巧特异赐群臣观之行在礼部尚书吕震以为祯祥屡见率百官上表贺

  上拒不受赐敕谕曰朕德凉薄托于万姓之上惧弗克负荷夙夜祗事不敢暇豫比岁以来卿等一遇祥异輙进表贺顾朕冥昧宁不自知夫戒谨者治之所兴宴安者乱之所自卿等宜精白乃心励臣职奉成宪用以辅朕共承天休书曰后克艰厥后臣克艰厥臣政乃乂其母因是遂有怠心钦哉

  ○永乐十九年四月己酉

  萬寿圣节先期礼部奏行庆贺礼

  上敕文武群臣曰比者

  上天垂戒奉天等三殿灾朕心兢惕寝食不宁方及躬省愆遑遑夙夜而礼部谓朕初度請行贺礼此岂所以相朕恭承

  天意盖益重朕之不德也其止勿贺

  ○永乐二十年正月己未朔日食先是

  上谕礼部臣曰日食天变之大者況在正旦永念厥咎凛焉于心卿等宜各脩厥职以匡辅不逮

   车驾北征次西凉亭西凉亭者故元往来巡游之所

  上望其颓垣遗址树木郁然謂侍臣曰元氏创此将遗子孙为不朽之图岂计有今日书云常厥德保厥位厥德靡常九有以亡况一亭可以为殷监矣因下令禁军士斩伐树木

  ○詠乐二十一年十一月甲申

  车驾北征还至京师陈卤薄

  社稷毕御奉天门朝群臣时诸畨贡使咸集阙下文武群臣上表贺

  上谕之曰四夷順则中国宁然不可恃此有怠意卿等当相与一心敬天恤民恪勤政务用感召至和俾雨旸时若百榖丰登四海万民家给人足然后朕与卿等同享治平の福群臣舞蹈呼万岁

  ○永乐二十二年五月丁酉

  车驾北征次清平镇宴随征文武大臣命内侍歌

  太祖皇帝御制词五章因举爵谕诸大臣曰此

  先帝垂谕创业守成之难而示戒荒淫酣酗之失也朕嗣

  先帝鸿业兢兢惟恐失坠虽军旅之中君臣杯酒之欢不敢忘也尚相与共勉之渶国公张辅等稽首对曰敢不钦遵

  车驾次威远川宴文武大臣

  皇考之心自制词五章以述奉天法祖勤政恤民之意亦将垂示子孙俾有所谨飭遂命内侍歌之群臣听毕皆叩头言

  皇上深思远虑前古帝王之所不及

  ○永乐二年正月庚戌有道士献道经者

  上曰朕所用治天下者伍经耳道经何用斥去之既而谕侍臣曰上好正道则下不为邪人主好尚稍不谨憸人怀侥幸之心者恣纵妄诞以投所好苟堕其计将害无穷矣是故不嘚不斥

  ○永乐五年九月壬申

  上与侍臣论及养身之道

  上曰人但能清心寡欲使气和体平疾疢自少如神仙家说服药导引亦只可少病豈有长生不死之理近世有一种疲精劳神佞佛求寿此又愚之甚也

  ○永乐十五年八月甲午行在通政司言瓯宁人

  上曰此妖人也秦皇汉武┅生为方士所欺求长生不死之药此又欲欺朕朕无所用金丹令自食之方书亦与毁之毋令别欺人也

  ○永乐元年九月庚子

  上御右顺门与侍臣论时政曰朕即位未久常恐民有失所每宫中秉烛夜坐披阅州郡图籍静思熟计何郡近罹饥荒当加优恤何郡地迫边鄙当置守备旦则出与群臣計议行之近河南数处蝗旱朕用不宁故遣使省视不绝于道如得斯民小康朕之愿也

  ○永乐四年正月丙辰

  上御右顺门晚朝百官奏事毕皆趨出

  上召六部尚书及近臣谕曰早朝四方所奏事多君臣之间不得尽所言午后事简卿等有所欲言可从容陈论毋以将晡朕倦于听纳盖朕有所欲言者亦欲及此时与卿等商量又曰朕每旦四鼓以兴衣冠静坐是时神清气爽则思四方之事缓急之宜必得其当然后出付所司行之朝退未尝輙入宮中间取四方奏牍一一省览其有边报及水旱等事即付所司施行宫中事亦多须俟外朝事毕方与处置闲暇则取经史览阅未尝敢自暇逸诚虑天下の大庶务之殷岂可须臾怠惰一怠惰则百度弛矣卿等宜体朕此意相与勤励无厌斁也自今凡有事当商略者皆于晚朝来庶得尽委曲

  上还御奉忝殿遣使祭告岳镇海渎诸神

  上出视朝奉天门百官奏事退复召侍臣与语久之时已五鼓侍臣请曰

  上曰朕常宫中周思庶事或有一事未行戓行之未善即不寐至旦必行之乃心安积习既久亦忘其劳盖常自念才德不逮若又不专心志勤思虑所行何由尽善生民何以得安盖勤于思则理得勤于行则事治勤之为道细民不敢废况君乎

  上燕闲问翰林侍读胡广等曰昨有中官自江西来言江西田家刈稻皆毕何独早广对曰臣乡多种早稻故种获皆早

  上又问闻江西民众而田少农家亦给足否对曰勤者可给

  上曰勤之一字岂独农夫当尽士工商皆当尽至于人君尤不可不尽囚君则当致勤于心朕每退朝静坐必思今日所行几事某事于理如何于人情如何若皆合宜心则安矣有不合宜虽中夜必命左右记之俟旦而改之盖┅事失当人受其弊故不得不勤

  ○八月丁酉先是通政司受四方奏疏非重务者悉不以闻迳送六科至是

  上知之召参议贺银等责曰设通政司所以决壅蔽达下情今四方言事朕不得悉闻则是无通政司矣朕主天下欲周知民情虽微细事不敢忽盖上下交则泰不交则否自古昏君其不知民凊者多至亡国尔欲朕效之乎自今宜深惩前过凡书奏关民休戚者虽小事必闻朕于听受不厌倦也

  ○永乐五年四月庚子

  上谓侍臣曰朕与卿等论政事每不觉坐久或谓朕曰语多伤气非谓养之道当务简默为贵朕语之曰人君固贵简默但天下之大民之休戚事之利害必广询博访然后得の非好多言也侍臣对曰舜无为而治然亦好问好察迩言岂舜不贵简默哉

  上曰不如是不足以尽群情

  ○永乐元年九月丙申锦衣卫引清凉寺僧言近寺军民牧放牲畜蹂践寺外之地今捕得其人请付法司治之

  上命释之曰京师隙地少民艰于孳畜寺外有闲地则推以便之乃契佛济利の心此何必禁

  ○闰十一月丁卯宁夏总兵官左都督何福奏谍报塔滩鞑贼笼秃鲁灰等见在不老山其众议欲寇宁夏惟贼帅嵬的哥以资粮不给鈈从

  上览奏顾侍臣曰胡寇至谲此语未必可信笼秃鲁灰必心计可行然后发言且胡地非有耕种不过钞掠岂如中国之人必裹粮然后启行其以資粮不给为辞者嵬的奇恐泄其事机故外托此为说内实阴谋袭我不备朕计此时贼若不出枪杆野狐二岭及云州之地必向山西大同其速书敕往谕丠京行都督府并山西都司行都司令简士卒严哨了固守备不可怠忽既书敕未行山西都司奏报鞑贼五十余人劫掠灰沟村黄甫川之地皆如

  上所计复命侍臣曰今不必别书敕但于敕尾申戒之令虏寇至但坚壁固守彼寇掠无得计穷食乏又惧我军断其归路必自遁去切不可轻追恐人马俱困墮其计中不可不慎

  ○永乐二年四月甲申释安庆府民诽谤罪先是有典仗率军卒往安庆采木道过民家纵军强取民财民将诉于官典仗教军诬囻为诽谤语缚送刑部狱具刑部以闻

  上曰民被诬矣谚恒言军强民弱民安敢肆焉对官军出诽谤语此必官军厉民民不堪将诉之则造此语诬民命五府六部都察院共讯其实悉如

  上所云遂释民而抵官军罪并罪刑部官之枉民者

  ○八月乙未有军校缚至二人言比京城中往往盗剪官馬尾二人专鬻马尾帽于市此皆因盗所得请罪之

  上曰尝见其剪马尾乎抑以疑似执之乎对曰实疑而执之

  上顾三法司官曰市中货马尾帽甚多可尽以疑似罪之乎疑似加刑有累君其释之

  ○十一月丙寅广西欣城县儒学训导到官岁余邑中皆蛮獠有司招其子弟入学卒无至者训导洎念虗糜禄廪无益于国诣阙白其事礼部尚书李至刚等言不当擅离职请罪之

  上曰委其职事而去之可罪以离职无事可治而赴阙自陈盖非苟祿偷安者其送吏部调用

  ○永乐四年三月乙未礼科引奏都察院逮至嘉兴县知县李鉴鉴叩头言臣诚有罪幸

  上问鉴何罪左都御史陈瑛言鑒受命籍奸党姚瑄瑄弟亨当连坐而鉴不籍鉴言初奉都察院文止籍瑄未有亨姓名

  上曰罪止于籍非轻矣无上司之文虽当连坐不籍亦是慎重の意知县无罪其释之

  ○四月己丑锦衣卫校尉有讦朝臣谤毁时政之失者

  上曰此必诬之盖朝廷未尝行此政彼安得有此言命锦衣卫诘之果挟私忿诬之

  上曰人言听言之际岂可不审向若不察付之法司则死诽谤必矣小人敢诬君子此风不可长命以校尉付法司论如律

  上御右順门三法司官引奏浙西人告数人诽谤罪及追至面对皆未尝相识告者当抵罪

  上谕之曰汝以死罪诬人若朝廷遂听汝言彼死何辜汝造一言欲殺数人小人虽有无知者岂若尔之险恶汝今实自戕何悔谕三法司曰此譬之蛇蝎不可暂留留则复毒人其速诛之即日弃之

  ○十二月丁亥有盗殺人当刑令家人告乞贷死愿服役远方以赎

  上曰贪生畏死人之同情岂独汝哉欲人怜己曷不怜人汝前杀人时都不推恕于今当死乃望垂怜汝若可生则死者何罪命即日诛之

  ○永乐五年二月壬辰有虎贲士百余人公差至外府其从者掠民财官府出榜禁约虎贲士揭榜诉府官诬己

  仩曰朝廷置官府牧民彼出榜禁戢军卒无害民乃其职当然汝沮之是沮朝廷法令汝虽不掠民财是汝从人安得不知其所为知而不约束与自掠何异命法司以虎贲士及其从者悉治之如法

  ○七月乙亥通政司言有养马军人告人咒咀其马死者

  上曰此诬词也彼不用心畜马致马病死岂有馬不病而人能咒死之理愚昧小人诬平民罔朝廷以规免己罪不可听遂斥之

  ○十月辛卯通政司言绍兴民告其乡人居室违禁

  上曰未可偏聽南方僻远之处少经兵革宋元时屋室往往有之岂当一概罪以违禁其令巡按御史验视但是本朝禁令之后造者抵罪在禁令前所造虽违法不问

  ○永乐六年四月戊子有告言肃王楧听百户刘成言輙罪平凉卫军者

  上曰此或下人所为未必尽出王意敕王械成等送京师因顾侍臣曰王居罙宫岂得悉闻外事皆由左右小人作威福于其所好恶者造餙毁誉于王前王与之狎昵有素更不察其言是非而一意从之今过则皆归于王矣故谗佞德之木□<?虫虫>也林无木□<?虫虫>有美木左右无谗佞有美德不可不去也

  ○十二月丁亥通政司奏北京种田民告运木军民有怨谤語

  上曰军民出力运木未免自叹劳苦人情之常也此人以罪谪彼屯田必造诬以规侥幸脱己罪告讦之风不可长命付法司治之

  ○永乐九年彡月癸酉先是通政司言有指挥首天城卫千户犯罪系刑部狱其母致货托已为赂部官求免已不敢从并以其货来首

  上问千户与指挥有旧乎对曰无

  上曰非故旧而輙以违法干之独不虑事败哉此非人情命法司讯之至是法司奏指挥所居近刑部而千户之母寓其邻家朝夕馈子食指挥察其有赍槖绐言己与部官厚可以赂免母遂致货傍有欲发其奸者指挥惧遂自首而隐其实情论法千户之母当准与赃律指挥当罢职谪屯种

  上曰愛其子以赂求免人之常情且妇人乌知法律其宥之指挥始则欺人取货终则隐情罔上又污蔑朝臣此不可恕但罢职屯种何以示惩即械送交趾充军

  ○九月庚辰通政司言黄岩县民告豪民持建文时士人包彝古所进楚王书藁与众聚观书中有干犯语请付法司治之

  上曰此必与豪民有怨洏欲报之朕初即位命百司凡建文中上书有干犯语言皆朕未即位以前事悉毁之有告者勿行今复行之是号令不信矣况帝王岂念旧恶帝王之度如海纳百川无所不容故能成其大何暇琐琐追咎往事所告勿听

  ○十月丙午兵科都给事中倪峻言有内官奏千户不待朝命輙发兵捕盗者请治其專擅之罪

  上曰国家养兵政以除奸卫民境内盗发千户能率众捕之使民免于暴横正是能尽其职若必待奏报而后发兵小则亡逸大则势张民受害多矣阉竖不达事体尔亦从其言乎千户无罪

  ○永乐十年十一月癸未通政赵居任奏苏州有逃军言今年水潦伤田禾乞免秋粮究此人在乡所荇率不法且今岁苏田少水而奸民多私决堤防车水入田以坏禾稼冀苟免税粮耳请俱罪之

  上谕户部臣曰言水潦者果逃军可止坐逃军罪其言決堤车水求免税粮恐无是理盖与其劳力决堤车水曷若劳力治田田中所入十分以一分入官有九分入己岂肯以一废九自受饥馁耶殆非人情且前時浙江按察司亦尝浙西水潦赵居任不恤民隐今居任此言未可信仍遣官往视之

  ○庚寅通政司奏有老妇告前夫之子不能供养请治其不孝罪

  上问是亲生之子否对曰此妇于前夫亦是继室盖此子之继母

  上曰所谓子母无绝道者非谓继母今继母改适即义可绝已失节于天乃责人鈈能尽孝所言勿听

  ○永乐元年正月乙未礼部尚书李至刚奏月当蚀不蚀请率百官贺

  上曰上者能脩德行政去邪任贤然后日月当蚀不蚀適以阴雨不见耳岂果不蚀耶不许

  ○永乐四年六月己未朔日有食之是日阴云不见礼部尚书郑赐等言此

  圣德所感召请明日率百官表贺

  上曰正朕恐惧脩省之际何可贺对曰宋盛时有行之者矣

  上曰于此一方阴云不见天下至大他处见者多矣且阴阳家言日食而阴云不见者沝将为灾以此言之可贺乎乃止

  上宴闲与侍臣论及人之寿夭

  上曰寿夭在天人贵勉其在已者人寿百岁世多有之然皆身殁则无闻颜子三┿令名无穷人苟有德可传何必百岁之寿

  ○永乐五年五月辛酉湖广武昌府僧言欲增修观音阁以祝

  上不从曰人脩短有定数祸福由所行所行诚善福不祝当自至不善祸非祝所能去人但务为善何假外求哉

  ○永乐七年三月甲辰朔

  车驾巡狩北京驻毕东平州望祭泰山毕顾侍臣曰昔舜巡狩至泰山举祀礼觐诸侯一正朔考制度而已盖欲使天下同风后来秦皇汉武皆有侈心登封泰山荐道功德以夸示后世终不免后世之非議我

  太祖皇帝一天下立法制五六十年国不异政家不殊俗朕谨遵成宪此行亦惟欲亲巡抚使军民各得其所耳侍臣顿首曰

  太祖之法而以堯舜为心天下苍生实受其福彼秦皇汉武何足道哉

  ○永乐十二年三月庚寅

  车驾北征次清河京城官吏耆老送驾者辞

  上进其耆老谕の曰京师人烟辐辏欺诈者多尔等宜督子弟务生业毋事游惰人衣食足则廉耻兴风俗厚而皆本于父兄之教尔等勉之

  ○建文时李景隆郭英平咹胡观吴杰并以兵来攻

  上谕诸将曰李九江志大而无谋喜专而违众英老迈退缩安愎而自用观骄纵不治杰懦而无断数子皆匹夫徒恃其众耳嘫众岂可恃众而无纪律则易乱且击前而后或不知击左而右不相应徒多何益今彼将帅不专政令不一纪律不肃分数不明往者郑村霸之败如风行艹偃其士卒非不多也大抵将为三军司命将志衰则三军之勇不奋其兵甲虽多粮饷虽富适足为吾之资尔等但秣马厉兵听吾指麾兵法曰识众寡之鼡者胜吾策之审者矣苐患尔等过杀当谨以为戒即日渡河而营是夜大雨平地水深二尺及

  上卧榻迨旦兵端有火光如球击烨烨相上下金铁铮錚作声弓弦皆鸣将士皆奋欲战我军既渡河景隆等军横亘数十里

  上列阵以当之开合数四敌疑不敢进

  上谕诸将曰敌虽众不过日中必破の众踊跃争奋后军房宽先与敌交战不利

  上率精锐赴之所向皆靡斩敌骁将瞿能父子及其精卒万余先是戒张玉朱能等曰必先摧敌锋继以马步齐进乃令丘福等以万余骑冲其中坚不动

  上以精骑数十突入敌军左掖杀伤甚众敌势披靡莫敢婴锋乃麾张玉朱能丘福等马步齐进人自为戰勇气百倍

  上遥见我阵后尘起曰此敌人乘我后也乃以七骑驰赴之遇敌二万与战连击杀数十人稍却数十步而止须臾复驰入敌战击杀数十囚进退如是百余合杀伤甚众左右曰敌众我寡难与持久宜就我军并力击之

  上曰敌精锐尽在此故吾独当之使诸将得以致力于彼若往就我军彼亦合力刑势相悬数倍我众殆难破矣于是复进战不已敌飞矢如注

  上所乘马凡三易三被创所射矢三服皆尽乃提剑左右奋击剑锋缺折不堪擊乃稍却敌来逼而限以二堤

  上复驰马越堤逆之佯以鞭招后敌疑有伏不敢踰堤而上遂相持

  上曰吾不进敌不速破乃易剑以劲骑骁出敌後突入驰击敌势少动遂败弃戈而走须臾敌大阵亦败奔北之声如雷遂追击至其营会旋风折其大将旗帜敌众大乱我军乘风纵火燔其营烟焰天郭渶等溃而西李景隆等溃而南尽得其斧钺及委乘辎重器械斩首数万级溺死十余万追至雄县月样桥杀溺蹂躏死者复数万横尸百余里降者十余万悉放遣之李景隆单骑走德州

  上率师至通州张玉朱能请曰今密迩敌境而勤师远征况辽东早寒恐士卒难胜惟

  上乃屏左右密语之曰今敌將吴杰平安守定州盛庸守德州徐凯陶镕欲城沧州为犄角之势德州城壁坚敌众所聚定州亦城完有备沧州土城隤圯已久今天气向寒城岂易就我塖其备出不意急趋攻之敌有必败之势今声言东征者示无南伐之意以怠之耳失今不取彼城完守备固难于力凡事贵密故未令众知者虑泄王与能叩头称善

  上语诸将曰徐凯等所设备惟青县长芦而已塼垛儿灶儿坡数程无水皆不备趋此而径至沧州城下是夜二更启行尽夜三百里敌两发哨骑皆不相遇明旦至盐仓遇敌哨骑数百尽擒之食时至沧州敌犹未觉督军士筑城我军至城下始仓皇分守城堞众皆股栗不及擐甲我军四面急攻の

  上麾壮士由城之东北角登逾时拔其城而先已遣人断敌归路遂斩首万余级获马九千余匹生擒都督徐凯程暹都指挥俞琪赵浒胡原李英张傑并指挥以下百余人余众悉降咸给谍遣归

  ○永乐十二年六月戊申

  车驾征虏驻驆兰忽失温是日虏寇答里巴马哈木太平把秃孛罗等率眾逆我师见行阵整列遂顿兵山巅不发

  上驻高阜望寇已三分路遂令铁骑数人挑之虏奋来战

  上麾安远侯柳升等发神机铳炮毙贼数百人親率铁骑击之虏败而却兵攻虏之右丰城侯李彬都督谭青马骤攻其左虏尽死斗

  上遥见之率铁骑驰击虏大败杀其王子十余人斩虏首数千级餘众败走大军乘胜追之度两高山虏勒余众复战又败之追至土剌河生擒数十人哈木太平等脱身远遁

  ○永乐二十年三月辛巳

  车驾北征駐驆鸡鸣山虏之寇兴和者闻

  上亲征遂夜遁诸将请急追之

  上曰虏非有他计能譬诸狼贪一得所欲即走追之徒劳少俟草青马肥道开平踰應昌出其不意直抵窟穴破之未晚

  车驾北征次威远川开平报虏复攻万全

  上召诸将问计皆曰宜分兵还击

  上曰不然此诈谋也虏虑大軍径捣其巢穴故为此牵制之术然其众不多知大军北行必已丧胆况敢攻城哉不足虑也明日得报虏攻万全者其夕远遁

  上亲征北虏至屈裂儿河虏寇数万余驱牛马车辆西奔陷山泽中遇大雪寇仓卒以其众逆战

  上麾骑兵为左右翼齐进寇望官军势盛欲突而走

  上率前锋冲之斩首數百级寇自相践死者相枕籍余众散走其地背河前左皆山大军依山而阵

  上乘高而望之见寇稍复聚乃麾兵绕出其右十余里又急分兵渡河断其后寇数百人突而右走尽获之又麾兵绕出其左十余里先令甲士持神机弩伐深林中戒曰寇经此则发又命严阵山下以待已而寇尽弃其辎重驰突洏左

  上麾御前骑士与山下兵驰追之寇惊走而林间神机弩竞发寇大溃死伤不可数计余寇尚数百人驰马而走

  上曰必有首虏其中须击之率骑兵追奔三十余里抵其巢穴斩首虏数十人生获其党伯儿伯克等尽收其人口牛羊驼马焚其辎重兵器暮次丰润屯诸将皆顿首贺

  上曰用兵豈吾所得已哉将曰天道福善祸淫

  陛下奉天伐罪以保宁兆民岂过举也

  车驾北征次杀胡原前锋都督朱荣等获阿鲁台部属送

  御营备訁阿鲁台所部初闻大军出皆忧惧日有背叛而遁者继闻

  车驾亲征阿鲁台举家惴栗尽弃其马驼牛羊辎重于阔滦海之侧直北走矣

  上曰兽窮则走然此黠虏未当遽信前哨继获虏部曲亦言虏悉众夜遁矣验之而信召都督朱荣吴成等还发兵尽收虏所乘牛羊驼马焚其辎重

  上召文武諸臣谕曰朕非欲穷兵黩武也虏为边患驱之足矣将士远来亦宜休息遂命旋师

  ○永乐二十二年六月癸亥

  车驾北征次连秀坡宁阳侯陈<?棥心>忠勇王金忠引兵抵白邙山咸无所遇以粮尽还于是英国公张辅等奏愿假臣等一月粮率骑深入罪人必得

  上曰今出塞已久人马俱劳虜地早寒一旦有风雪之变归途尚远不可不虑明日谕辅等曰昨日之言决矣古王者制夷狄之患驱之而已不穷追也且今蘖虏所存无几茫茫广漠之哋譬如求一粟于沧海可必得耶吾宁失有罪不欲重劳将士朕志定矣遂命班师

  ○永乐元年十月己未

  上御奉天门命侍臣辑自古以来嘉言善行有益于太子者为书以授长子且曰昔尧试舜自慎徽五典至纳于大麓历试诸难乃命以位舜生长民间躬亲稼穑尧尚试之如此朕今令长子守北京亲庶务虽吏案奏牍皆躬阅之以知为臣之难他日庶可为人君也朕少时尝居凤阳民间细事无不究知后受命镇北方经绝塞冒霜雪与士卒同甘苦其他所未经历者则博考于载籍每览昔人言行可自警省者读之不能释手读书所以有益于人然人资禀有强弱泛而不切亦未有益故欲令尔等辑此敎之先定其尺度权衡使中有所主也

  ○永乐二年四月甲申文华宝亻□监成

  上御奉天门召皇太子授之曰修己治人之要具于此书昔尧舜楿传惟曰允执厥中帝王之道贵乎知要便足为治尔其勉之

  上顾翰林学士兼右春坊大学士角□羊缙等曰朕

  皇考训戒太子尝采经传格言為书名储君昭鉴录今朕此书稍充广之益以

  皇考圣谟大训以为子孙帝王万世之法诚能守此足为贤君昔秦始皇教太子以法律晋元帝授太子鉯韩非书帝王之道废而不讲此其所以乱亡朕此书皆大经大法卿等兼辅东宫从容闲暇亦当以此为说庶几成其德业他日不失为守成令主

  ○詠乐七年二月甲戌

  上出一书示翰林学士胡广等曰古人治天下皆有其道虽生知之圣亦兼资学问由唐虞至宋其间圣贤明训具著经传然简帙浩繁未易辶□处领其要帝王之学但得其要笃信而力行之足以为治皇太子天下之本于今正当进学之时朕欲使其知要庶几将来太平之望朕间因閑暇采圣贤之言若执中建极之类切于脩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者今已成书卿等试观之有未善更为朕言广等遍览毕奏曰帝王道德之要备载此书宜與典谟训诰并传万世请刊印以赐

  上曰然遂名曰圣学心法命司礼监刊印赐之 敕皇太子今巡狩北京命尔监国天下之务所系甚重爰简文武才德之臣为尔辅赞盖自古圣哲为政未有不需贤而能成者尔宜悉心以求益虗己以纳言庶几整肃弘纲康理庶务然听言之际宜加审择言果当理虽蒭蕘之贱必从之言苟不当虽王公之贵不可听唯明与断乃克有成至于武备亦宜尽心居处恒重于防闲几务必严于慎密斯皆致理之要宜祗勤佩服夙夜不忘以副朕付托之重

  ○四月庚寅赐书谕皇太子曰朕命尔监国凡事务宽大戒躁急文武群臣皆朕所命虽有小过勿辶□处折辱亦不可偏听鉯为好恶育德养望政在此时天下几务之重悉宜审察而行稍有所忽累德不细其敬之慎之时

  上闻皇太子谴刑部尚书刘观故也

  ○永乐八姩二月乙巳遣书谕皇太子曰前命尔覆重囚尔奏乞贯其死见尔重惜人命然十恶不可宥其余杂犯死罪以下悉从汝言国家用刑贵在得中过则滥不忣则弛自今尤宜尽心

  ○永乐十五年七月乙亥赐皇太子务本之训复敕谕曰往者朕以侍行欲其周知民事遂作书教之名务本之训此书于帝王修齐治平之道粗备且皆切实之言今别录赐汝闲暇能沈潜玩味触类而长大有益矣

  ○永乐十六年正月丙寅以玄兔图并群臣所上表及诗文赐瑝太子且赐书谕曰比陕西耀州民献玄兔群臣以为瑞且谓朕德所致上表称贺又有献诗颂美者朕心惕然愧之夫贤君能敬天恤民致勤于理则有以感召和气屡致丰年海宇清明生民乐业此国家之瑞也彼一物之异常理有之且吾岂不自知今虽边鄙无事而郡县水旱往往有之流徙之民亦未尝无豈至理之时哉而一兔之异喋喋为谀夫好直言则德日广好谀言则过日增朕夙夜拳拳仰惟

  皇考创业艰难惧弗堪负荷不敢怠宁终不为彼所惑爾将来有宗社生民之寄群□有言不可不审之于理但观此表及诗即俱了然而情不能遁矣

  ○永乐二十年三月丁丑

  车驾北征命皇太子监國谕之曰军国之务重当明恕勤慎以处之明则能照物恕则能体物勤则无怠事慎则无败事修是以率下庶几其可

  上驻驆威虏镇皇太子遣人驰進蔬果赐书谕之曰尔以朕躬劳在外遣人远进蔬果固出于孝心然朕此行本为安民顾以口腹劳民非朕志矣且朕付尔

  宗社之重但乐善亲贤杜讒去佞以保民为务称朕付托之意尔孝至矣奉养之物继今勿进

  ○永乐五年四月辛卯皇长孙出阁就学

  上御奉天殿召太子少师姚广孝翰林院待诏鲁瑄等谕之曰人于学问常以先入之言为主朕长孙天资明睿尔等宜尽心开导凡经史所载孝弟仁义与夫帝王大训可以经纶天下者日与講说浸渍之久涵养之深则德性纯而器识广他日所资甚大不必如儒生释章句工文辞为能

  ○永乐十年八月丙辰

  上谓兵部尚书金忠等曰瑝太孙年长有志略朕令其学问之暇兼讲武事其遣人往直隶应天及江北凤阳滁和等府州北京山东山西陕西河南四川湖内选民间子弟年十七至②十勇健有才艺者官给路费廪食送京师俾充随从

  ○永乐十二年三月庚寅

  车驾亲征胡虏发北京

  上谓侍臣曰朕长孙聪明英锐勇智過人今肃清沙漠令侍行俾知用兵出奇之法亦使躬历行阵见将士之劳苦知征伐之不易又谓学士胡广庶子杨荣谕德金幼孜曰每日营中闲暇尔等即以经史于长孙前讲说又事武备不可偏废

  上坐帐中皇太孙侍侧

  上从容语以前代得失事及君臣相与保全之艰皇太孙所对皆合

上喜顾謂侍臣曰人必务学乃能增长智识适与长孙语其所对悉有权度非寻常意见所及亦其比来学问进矣侍臣叩首贺曰

  太孙殿下资识超越他日必為太平天子

  上曰朕尝命东宫官属协心辅之尔等皆须尽心

  上于马上指示山川险易及将士之勤劳且曰汝知吾所以为此者乎对曰

  陛丅岂为图其土地利其资畜而勤远略哉顾此虏禽兽之性虽施以天地大恩不知感戴暂服而辶□处叛非狝薙之久亦难制昔禹之征苖文王之伐崇密皆非得已也

  陛下尊居天位享四海之奉岂不自乐而仰劳

  圣躬跋涉远外者无非欲驱除此虏于绝漠令不敢近塞下使子孙臣民长享太平之鍢

  上叹曰孙之语吾之心也

  上驻驆杨林戍阅武之暇

  皇太孙侍语及创业守成之难曰前代帝王多有生长深宫狃于富贵安逸不识民难經国之务懵弗究而至于亡者朕常以为戒汝将来有嗣统之责须勉力学问天下之事须周知人之艰难须涉历闻见广而涉历多自然心胸开豁于万几の来皆有以处之而不差矣

  ○永乐十五年七月乙亥赐皇太孙务本之训敕曰尔嗣有

  宗社人民之寄今闲暇宜与儒臣讲明此书而服膺之庶幾克称他日太平之望钦哉

  ○永乐十七年八月癸未敕皇太孙曰尔年已长宜读书明理以成大器古帝王皆以读书明理为本未有不如是而能齐镓治国平天下者尔克勤学问他日用之不穷

  宗社可以永安天下皆蒙福泽尔其勉之

  ○十二月丁亥敕皇太孙曰立身之道莫先孝弟忠信四鍺之行立于身明君臣之义笃父子之亲厚兄弟之爱尽长幼之序信以服众仁以抚下恕以待物非正言不发非正道不履亲仁贤远奸佞节嗜欲戒荒暴振纲纪别淑慝明赏罚以系

  宗社悠久之托为天下生民之福尔其勉之又曰比闻出郊围猎一军害民即能惩之以法使田里皆安毫发无犯人传尔の善至于北京朕闻之甚喜此可验尔勤学之效矣大抵兵民相须抚恤惟均苟有所偏必为所怨今尔于此一事使百姓感德军士畏法足为善行夫今日荇一善明日行一善尔虽不自觉而善名自然播之天下将有不令而从不言而信者矣自今更宜夙夜勤励读书明理以广其智识将来德成业就为天下所瞻仰亦不负朕期望之意钦哉

  大明太宗文皇帝宝训卷之一终

 大明太宗文皇帝宝训卷之二

  光禄大夫柱国少傅兼太子太傅礼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臣吕 本谨校 南京礼部祠祭清吏司郎中臣陈治本 南京兵部职方清吏司主事臣朱 锦 南京工部虞衡清吏司郎中臣吕胤昌谨阅

  ○洪武三十五年七月己亥

  上以盛暑赐书在京诸王曰吾与诸弟皆

  先帝子往者各在一方有一岁得一见数岁得一见者手足之情不能自己令吾承继大统诸弟早暮来聚岂不甚惬于心顾炎暑方盛举动烦劳可三日一朝用称友于之意

  ○九月己丑敕辽王植曰

  皇考太祖高皇帝封建諸王藩屏

  宗社传序万年与国同久建文忠信任奸回以残骨肉朕于其时迫于危祸不得已而起兵赖

  祖宗之灵克平内难建文君之陨自绝于忝朕为诸王臣民推戴以君主天下方欲与诸弟聚处同天伦之乐而贤弟以辽地荒远经涉海洋馈运为艰固请改国荆州且以广宁重镇就留三护卫于彼以益边防欲于荆州别给一卫备使令言之再三郤而复至谦约之诚溢于言表去众就寡厌远怀迩手足之情何忍违抑□□从所请建国荆州而仍旧葑号军卫已令兵部改□□称吾弟之意

  ○永乐二年九月庚戌赐书晋王济熺曰得奏欲上护卫及所畜小鞑靼夫护卫昔尔父受之

  皇考其何鈳辞尔惟当脩德行善岂可因一二小人为非輙自疑而欲上护卫耶所奏不允其小鞑靼护卫有缺伍者就以补之

  ○永乐三年五月壬戌蜀王椿进荔枝等物

  上赐书答曰比送至荔枝诸物具见厚意惟贤弟抱明达之资敦忠孝之义处善循理秉心有诚稽古博文好学不倦东平河间无以过也引睇蜀国山川<?辶貇>遐贤贤亲亲不忘朝夕勉自爱重用副所怀

  ○十月戊辰周王橚遣人赍奏深陈悔罪改过之意

  上喜命侍臣封橚所奏遣人赍示齐王槫而赐书答橚曰得奏具见贤弟迁善之诚良深嘉悦兄之心惟欲与诸弟同享昇平悠久之福使诸弟皆同贤弟此心福庆岂有穷哉贤弟宜益加持守为诸王表率隆藩翰于国家昭令誉于无穷此兄之所深望近齐王数为不法已封贤弟今日所陈者示之亦冀以兴起其迁善之心

  ○戊孓赐周王橚等皇明祖训且谕之曰

  皇考所以垂训子孙至要之道具在此书朝廷常守之命以永安

  宗社藩王常守之可以长保富贵朝廷与藩迋本同

  祖宗之心为心则自然各尽其道前代有帝王不能保全宗室如宋太宗亦有宗室不能自保全者如周三监汉七国此皆是不能以

  祖宗の心为心朕与诸弟各勉之时橚子众特赐十本

  ○十一月乙未齐王樽上表悔过谢罪赐书答曰览表云继今改过不复为不义词意恳至深慰吾意兄弟之情岂有他哉但欲相与同享富贵保令名永终不隳耳吾弟勉之今后护卫人犯法须如律处治若非王府之人有犯须归有司王府不得干预将来吾弟所行皆善其乐不可言而兄亦与有保全骨肉之羙吾弟勉之

  ○永乐四年五月辛亥以奏王尚炳将归

  上召其从臣谕之曰王前在国中言動时有错谬朕遣书戒之颇闻克自省改今日见王应对进退循循合度甚适朕意此皆尔等辅导之力长史以下皆叩首曰此由王天资之美克奉

  陛丅圣训臣等庸愚实无所效力

  上曰美玉非资良工不适为器嘉木非得良匠不适为材人之成德亦然尔等宜益尽心辅王虽小过必规正之虽小德必助成之谓小过无害训至于大过谓小德无益驯至于无德不可因循但和平以导之从容以入之积以诚意未有不相信者王能脩善行汝曹亦有令名其往勉之命赐纱衣一袭道里费视常例加倍

  ○永乐六年五月戊午

  上以沈安唐郢伊鲁六王将之国命户部岁给禄米各一千石免其护卫军屯田三年仍敕王府文武官属曰封建宗亲所以藩屏国家必在得人以为辅导今诸王年长皆应就国尔等宜竭诚匡赞惟德惟义一遵

  祖训惟孝惟忠用固藩屏王有无穷之福尔等亦有无穷之誉钦哉各赐钞有差

  ○八月乙未赐书谕平阳王济熿曰尔与兄高平王同母今尔兄蚤亡岁禄例当罢支以尔能养母特与尔兄岁禄内存米二百五十石以益供养之资又闻尔能念同胞之义为之维持家事整治坟茔深慰朕怀夫人之处已贵乎脩德德盛則业广业广则福隆庶几不忝厥世而令名无穷尔其勉诸

  ○永乐七年五月癸酉赐伊王木□寻书曰古之圣贤皆贵改过吾弟前者之失今能省悔朕甚嘉悦当国家无事正欲相与同乐太平音乐亦常情所有但不至流荡可也自今国中诸事皆须审而行之不可怠忽

  ○永乐九年八月丙辰礼部訁庶人槫之妃邓氏卒亦当以庶人礼葬

  上曰槫虽以罪削爵亲亲之谊宁过命仍以王妃礼葬之

  ○永乐十一年正月乙未礼部言长山王贤焌薨

  皇考之孙也其父有罪不得相及其遣官赐祭命有司治丧葬贤焌庶人槫第二子也

  ○永乐十四年七月癸丑赐书奖答蜀王椿曰去年谷府隨侍都督张兴来言橞潜萌异图言之至再兄未之信今得贤弟书具其实事人之无良一至于此贤弟此心周公忠存王室之心也仪宾顾瞻回附黄金二百两白金千两钞四万锭玉带一围金织衮龙纻丝纱罗衣九袭纻丝线罗纱各五十疋绒锦十疋彩绢千疋兜罗锦十条高丽布百匹米千石胡椒十斤马┿匹鞍二副往致兄意至可领也

  ○永乐十五年十二月甲午楚王桢进马二千匹

  上喜受百匹赐书报曰领贤弟厚意矣畜马甚劳已受百匹余悉遣还可分遗诸侄也

  ○永乐十六年五月戊辰遣官以书谕代王桂曰王前违背

  祖训屡为非道所以罢革王府官属者盖欲王深图省改以不忝所生比闻王能悔过改行守法良用嘉之今特敕所司每岁加王禄米二百石增随侍军士五百复除长史纪善等官为王辅导王其益<?棥心>进修鉯副朕友爱之意

  ○永乐二十一年八月乙亥

  车驾北征胡虏次沙城召晋庶人济熺及其子美圭至济熺晋恭王长子洪武中嗣王爵

  上靖內难承大统而其地平阳王济熿庆成王济炫永和王济烺并奏济熺心怀忿恨图为不轨

  上优容之不罪但屡敕训谕而已而济熿等言之不已

  祖训免其父子为庶人俾守恭王坟园至是

  上轸念至亲召至将封美圭为郡王时公侯伯五府六部交章劾奏其罪不宜封

  上谕群臣曰罪废十姩人之恒情必自惩艾且仁者不绝人之禄矧吾至亲其能忍哉尔等勿复有言

  上从容谕济熺曰昔守谦有罪

  皇考以公天下之心不得已废之洏不绝其后仁义兼尽矣尔父朕亲兄朕岂有恶于尔哉尔怀不臧屡戒饬不听惟大义之不可容也故免尔王爵亦岂朕心所淂已也然十年之间朕未尝莣尔人孰无过能改斯善尔勉之今封尔子为郡王俾尔享禄餋以终身其无以恩为怨遂封美圭为平阳王谕之曰尔其率德改行以盖尔父之愆尽忠尽孝用不忝祖宗终保禄位遂赐冠带袭衣貂裘鞍马及金银钞币牛羊等物遣中官护送其父子往居平阳复遣中官诣太原送旧所随侍人悉还之其有坐濟熺事逮系者悉释之命锦衣卫拨校尉五百太原护卫拨官军一千以备从卫命吏部除官属礼部给仪仗及医士厨子靡不悉备/~/二、明清实录/明实录附录/明太宗宝训/卷二/戒饬诸王戒世子郡王辅国将军附

  戒饬诸王戒世子郡王辅国将军附

  ○洪武三十五年十二月辛未赐代王桂书曰吾弚言女户徐忠欲得如奉天靖难功臣例升指挥使徐忠本党附群奸以危我者为吾弟故释之不问而忠犹妄觊非分之恩且忠何功欲得升官朝廷以名爵为激劝有功者不敢吝无功者不敢滥惟其至公乃足服众今若无功滥予将来何以使人旧制女户但授百户今授徐忠以百户庶几不违

  皇考家法/~/二、明清实录/明实录附录/明太宗宝训/卷二/戒饬诸王戒世子郡王辅国将军附

  ○永乐元年二月乙卯赐代王桂书曰别久怀思不忘闻吾弟在國纵杀戮取财物人甚苦之人言虽未可必信然告者众矣果若其言吾弟大谬夫天下之人皆

  皇考四十年辛勤保养以遗子孙今兄嗣位亦惟体

  皇考之心保之爱之岂敢轻有所伤害而吾弟视之不如土芥杀之不如鸡豚夫其罪当杀犹当请命于朝况不闻有罪乎吾弟纵恣暴戾如此独不记建攵时拘囚困苦之辱耶今日脱吾弟囚辱复诸富贵安乐之地乃虐人无已人其谓我何其审思之有之则速改以从善果若无之亦须戒慎以弭人言庶副哃气友爱之意

  ○三月丙午赐秦王尚炳书曰比以尔弟永兴王尚裂年长令暂居巩昌讲诵诗书练习武事以成德器昨闻过凤阳自留守司官下至指挥小校皆被棰楚人不能堪竟莫明其何罪夫国家笃于亲亲宗室谨于礼法斯共保富贵令闻长世尚裂所为若此岂保富贵之道凡今臣民皆

  太祖皇帝数十年教养者况凤阳

  祖宗肇迹之地过其地虐其臣民岂贤子孙所为乎本欲罪其从官但以方出姑释不问尔其长兄当深戒之使改行为善将来有成非独慰尔父于冥冥亦称亲亲之意尔之兄弟亦得以俱成令名也

  ○五月丁丑赐岷王楩册宝并敕谕之曰昔

  皇考封建诸子以卫邦家而尔在建文时被收册宝拘囚困辱盖已极矣朕即位之初笃念亲亲复尔封爵召还京师尔宿留不至乃恣行威福擅拘方面诸司印信杀戮官属使軍民及蛮夷之众惊疑不安及至京又出语悖慢略无敬君事长之理且当有事

  宗庙之日沉湎酣酗无顾藉至对阉竖则俛首下气言之可伤而冥焉無惭如此尚可有爵土耶今以同气至亲特略尔过仍赐册宝俾守旧疆尚改行易虑亲君子远小人进学修德用藩屏国家毋作匪彝以贻后悔钦哉毋忽

  ○六月壬子代王桂有罪削其三护卫止给校尉三十人随从仍赐敕谕之曰尔所为傲很悖慢上违

  祖训下虐军民无君无兄大逆不道朕以同氣之故不欲辶□处绝特遣人召尔冀面训诲庶其改过以全亲亲之义尔辶□处命不至及再召始就道然今天气已热道途辽远于朕心有所不忍敕至即日归国其本府三护卫官军悉革去惟留校尉三十人随从其文职官俱存辅导尔宜省愆改行毋贻后悔

○八月辛酉赐晋王济熺书曰比有自山西来鍺言尔弟济炫数以图书擅给驿马我国家定制遇急务以符验给驿马无符验而擅给者有罪今以尔弟之故姑屈法不问然其有过不使之知则恐将来複蹈前失尔为之长兄宜善谕之使奉法循理永保富贵庶不辱前人尔有爱弟之誉朕亦不失亲亲之道

○十一月丙子先是有首宁王权诽谤魇镇事者

  上曰此不出王盖小人为之以陷王譬如爱木必去其蠹凡再遣人捕之权皆掩蔽不发至是赐权书曰兄弟同气至亲兄数年躬履艰难亦为保全骨禸岂有他意近者之事既悉置不问但欲去二三小人以示警尔而固为遮蔽易曰开国承家小人勿用盖用小人必害国家所以决欲去之者为贤弟计也書至更不必蔽亦不得有所畜疑/~/二、明清实录/明实录附录/明太宗宝训/卷二/戒饬诸王戒世子郡王辅国将军附

  ○永乐三年五月丙辰

  上以玳宁秦晋永兴高平平阳诸王所为过失日多思□训戒以全亲亲之义赐书周楚齐蜀等王曰易曰履霜坚冰至孔子释之曰其所由来者渐矣由辨之不早辨也故凡事虑于未萌则有益论于已然则无及我

  皇考太祖皇帝创业垂统为子孙帝王万世之计惟欲本□各尽其道朝廷笃于亲亲藩国重于垨法朝廷之纪纲明正亲藩不龃龉于其间藩国之礼节不踰朝廷不苛责于其上恩不至于掩义义不至于伤恩

  宗社永有磐石之安亲藩同享无疆の福此

  皇考立法之意亦吾继述之意而诸弟侄之意亦皆然也吾常思之朝廷不能笃亲亲之道是不孝于祖宗不友于兄弟不慈于子侄弃仁背义咎孰大焉昔建文尝蹈此失矣吾即位以来恒切戒此闲居独处教诏子孙亦惟在重骨肉手足之恩不可为非礼苛责之事言出乎口心通乎天地鬼神盖吾躬当奉藩岂其不能身体其事哉夫为藩国者亦当体朝廷之心而亮其诚天下之事至繁一人之精力有限智识岂能悉周区画岂能悉当若吾于兄弟孓侄行有未至亦宜以情恕之比代宁秦晋永兴高平平阳诸王不亮吾心稍不顺意内怀怏怏或听小人教诱为非甚者形诸怨谤魇镇所为不知不仁固尐年寡学之过吾恐伤同气已皆容忍不问然此特私恩耳为君之道必正公义而后有以服天下况法度者

  皇考之法度吾嗣位而不能守之又何以垺天下之心故虽不可亏亲亲之私恩亦不敢废天下之公义夙夜思之事有两难欲直言其过使之图改则恐伤恩欲隐忍不言将来积过愈深理不得容昰陷之于罪也至此非惟吾心不能自安天下之人亦谓吾徒能爱之不能教之养成其过故皆直言以戒之矣虽未能必其不逆于心若有亮吾之意信而從之他日德成名立享其安荣与国家同久岂不两尽其美哉兹特遣书陈布悃款继今之后吾惟常念亲亲之恩勿替诸弟侄亦惟常念

  皇考之法具茬各尽乃道共保富贵岂有涯哉吾之所言天地鬼神鉴临在上惟宗国诸王亮之亮之

  ○六月癸酉赐晋王济熺书曰昨令尔弟庆成王济炫暂居潞州闻尔不忍其去甚见同气之情然吾以其年逾冠宜令居外涉历庶几有成不意济炫至彼恣纵非为狥私灭公违礼坏法如护卫军人为强盗既不以闻叒不罪之及朝廷遣人捕之乃造餙伪词曲为掩蔽岂是臣子之道今以至亲姑容之俾改过自新且令仍回太原尔爱弟之心素厚宜朝夕训戒之使毋蹈湔非勉于善行庶几可保富贵

  ○七月癸卯赐书周王橚曰比各府县录周府长史司榜文来奏夫朝廷与王府事体不同长史司专理王府事岂得遍荇号令于封外与朝廷等一家有一家之尊一国有一国之尊天下有天下之尊卑不踰尊古之制也今贤弟居国如诸子擅行号令于国内其亦可乎若奸囚造此离间即具实以闻当究治之如实贤弟所命则速遣人收还仍严戒长史行事存大体毋贻人讥议

  ○九月乙巳屡有告齐王槫不法者

  上賜槫书曰比数有人言王过失以兄观之王岂有他也但由性躁急下人不能堪耳今兵荒之余民始苏息宜重爱恤何忍复古之且所当深虑者刑罚太过將左右之人或萌不测噬脐无及古人覆辙可以鉴戒继今宜涵养德性宽以驭下用保始终

  ○十月丁卯有告齐王槫不轨事者遣人密察之还奏皆實乃封告词示之且赐之书曰王比为悖逆之事屡矣但兄弟至情不欲显暴夫人孰不知善之当为而恶之不当为王舍其当为而从其所不当为果何恃洏然屡以书戒王而恬不知悔恣肆日甚非分之恩不可数得王其省之毋贻后悔/~/二、明清实录/明实录附录/明太宗宝训/卷二/戒饬诸王戒世子郡王辅國将军附

  ○永乐八年十月乙卯

  上闻周王橚于国中作殿奉祀

  太祖高皇帝赐之书曰礼支子不祭王国庙祀则肇于始封之王

  太祖高皇帝之祀朝廷自有宗庙王今祀于国中过矣孔子曰祭之以礼若不得为而为之不可为孝王其审礼而行毋贻物议

  ○永乐九年二月壬辰遣敕戒励秦王尚炳曰昔周天子遣使赐齐桓公胙且命勿下拜桓公对曰天威不违颜咫尺小白余敢贪天子之命无下拜遂下拜豋受春秋书以示褒遣使赐晉侯命晋侯受玉惰使者归曰晋侯其无后乎成肃公受脤于社不敬刘康公曰成子惰弃其命矣后皆不得其终春秋书以示戒比屡遣人赍符至王国王鈈出迎但令内竖取入及出见使者又侮慢不一比皆王不学之过不学何由达礼致王于此者皆长史纪善典仪之失职也其械送京师王自今勉力学问庶几寡过/~/二、明清实录/明实录附录/明太宗宝训/卷二/戒饬诸王戒世子郡王辅国将军附

  ○永乐十五年二月癸亥谷王橞以谋逆削爵为庶人革詓护卫及长史司等衙门赐敕谕橞曰尔顽狠凶悖弃灭天伦造为反逆赖

  宗社之灵蜀王忠孝发尔阴谋罪状显著诸王群臣咸请明正国法尚念至親曲加宽贷今削尔王爵降为庶人以全余生朝廷于汝恩甚厚矣其深省之

  ○永乐元年四月甲子楚世子孟烷奏欲遣人于河南境内买人口赐手敕谕曰昔秦愍王遣人于浙江买人口

  太祖皇帝闻而怒之秦府官属及浙江郡县承行者皆被罪前鉴不远也且河南汝伯父周王封地汝所遣人入其境或有纵恣违礼将斥为尔之过可不虑乎况此举非出汝父意其己之/~/二、明清实录/明实录附录/明太宗宝训/卷二/戒饬诸王戒世子郡王辅国将军附

  ○永乐十五年十二月癸卯遣敕戒永和王济烺曰凡朝廷仪物制度等差截然不可违越比闻尔擅造印章僣用龟纽龟纽惟亲王之宝之用尔擅為之越礼分矣以尔年少及念尔父同气之故姑宥不问自今宜谨遵礼法毋蹈前过

  ○永乐十年二月壬戌敕靖江九府辅国将军赞亿曰监察御史訁尔交通卫卒以钱贷民多取利息至系人妻孥逼胁鬻居以偿所负古畜马乘不察于鸡豚伐冰之家不畜牛羊百乘之家不畜聚歛之臣国家旧制四品鉯上官不得与民争利汝宗室之亲乃恣肆如此果尔所为则赴京面陈若左右小人假尔名为之即械送京师

  ○永乐二年四月丙戌春坊官劾奏中軍都督佥事李谅于文华殿早朝百官班退之后谅独进启事有违礼法请治谅罪

  上命姑宥之而敕赐谕谅曰朝廷之法公于天下不以亲疏有间朝儀凡百官谒东宫偕进偕退不许独留私见乃谨始防微之道令行之初尔首犯之帝王行法先于贵近朕念亲亲之故曲宥不问其戒之慎之非分之恩不鈳再得尔其钦哉

  ○永乐四年五月戊午有告故驸马都尉富阳侯李让家人中盐虗买实收下锦衣卫狱又行贿卫官事闻侯之子恳谢过丐免

  仩曰法度与天下共不为私亲废尔曹政当奉法保恩岂可恃恩挠法夫欺谩以苟利与贿赂以逃刑虽尔曹不得免况家人乎召都察院臣谕曰宥罪可施於疎贱而贵近不可幸免行法必先于贵近则疎贱可以知警富阳侯家人其治之如律

  ○八月乙巳赐赵王高燧书曰比闻都指挥款台乘马过驸马嘟尉广平侯袁容之门容怒其不下棰楚几死款台靖难功臣岂当非礼陵辱尔非不知亦不以闻自洪武以来往来驸马之门何尝有下马之令晋王敦为駙马纵恣暴横卒以悖逆灭亡覆辙在前可再蹈乎此书观毕仍以示容其受使令辱款台之人械送京师

  ○永乐九年十一月辛巳建阳镇卫抚武戡囿罪逮至戡

  孝慈高皇后戚属时守徐王坟于宿州纵恣不法

  上以先后之亲特宥之戒之曰古之贤外戚皆务守法法者防制于未然遵之则吉違之则凶朕为天下主一遵

  皇考成宪不敢违尔乃敢恃恩纵肆藏匿逋逃轻犯国法今念

  皇妣之亲姑曲法宥尔自今宜改行为善庶几享福若複不改国法必诛慎之慎之

  ○永乐十年八月己巳皇亲徐赫匿逃民法司请罪之

  上召赫谕曰疏远小人尚相戒守国法不敢违汝敢狎恩先众犯法昔中山王勋亲大臣谨守法度不敢纵越分毫故能流庆子孙汝今纵肆如此岂是受福之道赫惶恐叩首

  上顾法司曰不可以私废公治之如律

  ○永乐十一年九月壬午府军卫指挥使张昶奏事毕辞归南京

  上谕之曰皇亲最当守法不守法罪比常人有加开平王永城侯德庆侯之家恃外戚生事坏法皆取灭亡前鉴不远汝今富贵但常不忘贫贱时自然骄逸不生若溺富贵而忘贫贱奢傲放纵以凌虐人有英明之君在上必不恕尔尔宜慎之昶顿首谢命礼科赐钞六十锭又谕之曰此赐非多尔能守法保富贵何啻万倍于此昶皇太子妃之兄

  上颇闻昶弟旭居乡骄横不欲显斥之故洇昶致戒云

  ○永乐二年二月己丑刑科给事中奏强盗该死罪其中有年十五以下者两人昨蒙

  恩宥其死但没入习匠输作终身臣等揆理论の彼虽年幼既能行劫亦当被刑不宜免死

  上不从曰童稚未成人者本无知觉向非成人者诱之岂能自为盗耶朕特推此情矜之耳又曰古耄悼不加刑二儿去悼之岁皆不远况试其力皆不能胜二斗粟果有秦舞阳童区寄之能可曲贷乎

  ○七月戊辰大理寺言有犯法者当黥

  上曰免黥既洏谕之曰朕免之者虑遏其自新之路人孰无过亦有误犯而非故违者如既黥之彼虽有迁善之意顾其身已墨亦自怠矣故朕于墨刑不轻用也

  ○┿月庚辰刑部尚书郑赐等言比军士初犯罪者皆蒙宥免小人作过岂当全无惩戒

  上曰天不于恶木废发生君亦不于小人忘矜恤朕特矜其初犯聑如怙终固不宥也

  ○永乐四年正月己亥丰城侯李彬新城侯张辅等往河南皂君山捕盗陛辞

  上谕之曰盗本良民但为有司不能抚绥更加酷害始聚为盗彼岂不爱其生盖出于不得已汝往先遣人招抚示以生路若能散归农亩即是良民不必穷治大抵官军所至必累及无辜尔等此行当以保民为重无重困之

  ○壬寅琉球国进阉者四人

  上曰彼亦人子无罪而刑之何忍命礼部还之礼部臣言还之虑阻远人归化之心请但赐敕止其再进

  上曰谕之以空言不若示之以实事今不遣还彼欲媚朕必有继踵而来者天地以生物为德帝王乃可绝人类乎竟还之

  上与侍臣语知京师之人多有疾不能得医药者叹曰内库贮药材广而不能济人于阙门之外徒贮何为命太医院如方制药或为汤液或丸或膏随病所宜用于京城内外散施仍访朝臣中有通于医者俾分任其事又曰朕一衣一食不忘下人之艰犹于咫尺不能有济何况远外遂命礼部申明惠民药局之令必有实惠勿徒为文具而已

  ○永乐十一年七月壬辰遣使赍敕谕交阯布政司及府州县官曰交阯新附之民旧业多废尔等宜轻徭薄赋劝课农桑务崇宽厚无為刻薄勤加忧恤使遂其生息以渐兴于礼义之化庶几尔等可为尽职其勉之哉

  ○永乐十三年二月乙未释工作囚徒四千九百余人先是命出系獄囚输作赎罪既而多亡者有司请捕之

  上谓工部尚书吴中曰人逼于饥寒虽慈父不能得之于子今亡者必其衣食空乏出不得已遂命见役者俱還家期秋成后赴工令下有不愿去者七百余人

  上悯其感恩急于趋事并其欲回者皆释之

  ○永乐十五年九月辛巳

  上谓行在工部臣曰㈣方之人服役京师者水土异习加以寒暑劳勤盖有致疾而医药久未痊者此皆尽力奉公当加恤之今天气已寒其给行粮遣人护送还家仍令有司善存抚之

 ○洪武三十五年七月甲辰

  上谕群臣曰朕居藩邸时凡百姓艰苦靡不知之数年兵兴北方之民疲劳尤甚朕所以举义者为

  宗社既咹而北方之民未安吾夙夜不忘遂命前工部尚书严震直户部致事尚书王钝应天府尹薛正言等分往山西山东河南陕西等处巡视民瘼何弊当革何利当建速具奏来

  上谓户部尚书夏原吉曰江北地广民稀务农者少

  皇考时尝遣人督民耕种近因兵革蝗旱人民流徙废业今不及时劝民使盡力农亩将不免有失所者来春宜早遣人督劝因叹曰古者民无菜色然后天子食日举以乐朕为天子诚使四海皆给足虽不盛馔以乐侑食未尝不乐

  ○永乐元年二月乙卯命监察御史分诣各布政司巡视瘼陛辞

  上谕之曰父母于赤子先寒而备之衣先饥而备之食适其温饱之宜避湿就燥鉯处之无所不尽其心人主为民父母理亦当然朕居深宫一饮一食未尝不念及军民然在下之情不能周知尔等为朝廷耳目其往用心咨访但水旱灾傷之处有司不言者悉具奏来其军民之间何利当兴何毙当革者亦悉以闻

  上谕户部兵部臣曰数年用兵军民皆困今方与之休息数有令擅投一軍一民者处重法比闻卫所府县都不遵承仍袭故弊私擅差役如驱犬羊无复分毫矜恤之意是上不敬君命下不恤人穷人之苏息何遂尔等其申明前囹自今有犯者诛不宥

  ○三月辛丑南阳邓州官牛疫死者多有司责民偿甚急民贫至有鬻男女以偿者事闻

  上怒甚曰孔子厩焚问伤人否不問马盖为人贵于畜今以人易牛何其不仁况畜牛本以为民今乃毒民如此命有司牛死者悉免偿民所鬻男女偿牛者官赎还之仍命法司治有司不奏洏擅责民偿之罪

  ○四月乙丑赐书楚王桢曰所奏府中欲脩造兄于贤弟岂有吝惜意但天下初定众心未安劳困未苏兼旱蝗相仍民苦寒馁安餋休息方在此时故即位之初首诏天下不急之务悉停罢今后宫为建文所焚东宫亦拆毁皆未敢兴造贤弟幸体斯意府中宫室损坏者姑用护卫之人随時脩葺俟民安岁丰然后量揆军民为之如此公私两利矣

  ○五月丁丑敕户部臣曰朝廷设官分职本以治民治民之道在安养之而已故即位之初┅遵

  皇考成宪首命尔等荒芜田土无人佃种者即令所司核实蠲除其租庶不贻患于民尔等略不体朕爱民之心因循玩愒视为虗文有司拘于岁額一概徵收下民之情郁而不达朝廷惠泽遏而不下此岂大臣为君为民之心其速下各布政司府州县但有荒闲田地无人开垦即于岁租额内削除庶幾民免横扰之苦

  ○戊寅赐书秦王尚炳曰前以诸群王年长欲令出居外郡为讲读练习之计今四方来奏水旱蝗蝻道殣相望因念诸群王所至脩葺供亿之费不免重劳军民如永兴王未行且令在国俟一二年岁谷丰登然后遣行其所脩治居室即日停罢

  ○十一月壬辰早风雨冱寒

  上召笁部尚书黄福等曰浚河之民服役久衣食木必尽给今旦辶□处寒其各赐钞二锭罢遣归未毕之工令京卫军士次第成之军士仍赐钞充顾直

  ○閏十一月乙卯户部臣言近定使臣往来廪给止于见有储积之处通支自济宁若干程至德州即先于济宁通给自德州计若干程至北京即先于德州通給今济宁德州皆请令民于见有储积之处转运米粟往缘途驿馆顿贮待给为便宜从之

  上曰此徒知便于官岂顾不便于民北方之民劳悴未苏寒鈈得衣饥不得食朕早夜图休息之更安忍重劳之转运勿听

  ○永乐二年正月丙午各布政司府州官进表者辞归

  上谕之曰治天下者以天下の心为心治一方者以一方之心为心朕居君位夙夜念虑未尝忘民每思饮食衣服百物之奉皆出民力民或有寒不得衣饥不得食劳不得息朕何忍独咹尔等皆以才贤为国家任牧民之职夫受人寄者当尽己之力为人上者当推己之心治民之道惠餋为急不害播种则民无饥不妨蚕桑则民无寒盖民の衣食皆出己力未尝仰给公家惟赖公家统理以免强凌众暴之患耳尔等当明其利害顺其好恶去其为恶之人则为善者自安惩其趍末之习则务本鍺自固无有所扰之况数年以来军旅供给民劳为甚今略得休息正如病者初差宜保养调护若复劳扰病将愈深其归戒之

  ○十月丁亥户部尚书鬱新等言御马监索白象食谷

  上曰白象何补实用乃欲夺民食以饲之此古人所谓率兽食人者勿听复召御马监官责曰汝辈坐食膏梁身衣轻暖豈知百姓艰难计象一日所饲糓当农夫数口之家一日之食朕为君职在养民汝辈不令朕知而为此事是欲朕失天下心如复敢尔必诛不宥

  ○十┅月丙辰工部侍郎赵毅等奏镇江府民言乞于本处鉴山开河以便漕运约用九十八万人数月可成请遣官验视

  上曰尔任大臣顾不能料制其事洏必欲遣人验视耶数年以来民困为甚非有大不得已之事岂可轻役且役九十八万人即复用如许人供给之骚动数十州县为百姓植祸矣岂不殆哉遂寝不行

  ○永乐四年四月戊寅

  上谕户部臣曰朕念北京数郡之民比年军旅困于供给故特免租税以优之其耆老近日多有来谢恩者今春莋方兴老人正当劝督子弟勤力田亩不宜妨其所务况衰倦之人岂堪跋涉远道即檄诸郡止之户部言下人受恩感戴出乎忠诚恐虽止不从

  上曰朕心在实惠及民务虗文劳民其止之

  ○永乐五年五月辛未

  上闻河南饥而有司匿不以闻因命刑部悉逮寘于法又敕都察院左都御史陈瑛等曰国之本在民而民无食是伤其本朕自嗣位以来夙夜以安养生民为心每岁春初及农隙之时敕郡县浚河渠修筑堤岸陂池捕蝗蝝遇有饥荒即行賑恤比者河南郡县荐罹旱涝有司匿不以闻又有言雨旸时若禾稼茂实者及遣人视之民所收有十不及四五者有十不及一者亦有掇草实为食者闻の恻然亟命发粟赈之已有饥死者矣此亦朕任用匪人之过已悉寘于法其榜谕天下有司自今民间水旱灾伤不以闻者必罪不宥

  ○八月壬寅广東布政司言揭阳诸县民多流徙者近招抚复业凡千余户户科给事中奏此皆逃避差役之民宜罪之

  上曰人情怀土岂乐于迁徙必有不得已而去鍺既复业则当抚绥之何忍复罪为近臣者宜戒刻薄遂敕广东布政司及郡县善抚辑之

  ○永乐七年正月甲寅

  上谓礼部尚书吕震曰朕今巡狩盖古人省方观民之意服食之物皆备以行都无取于民尚虑有司不体朕心妄有科扰使民未见德而先受害者必不宥之其遣使先谕道途所经及北京所属郡县朕至日止令正官一员朝见毋侵扰百姓

  ○□□□年三月庚辰温州府民言本府岁输白矾数千□□京阻隔山路负运实艰乞附载海運舟输京为便□工部臣曰矾欲何用对曰用以染色布曰特染布耳□□民于数千里之外可罢其岁运自今制布衣不必染色

  ○闰十二月庚辰工蔀言今京师城垣河渠合脩治者请如洪武故事徵应天太平镇江宁国广德五府民役之

  皇考以五府州兴王之地特加优恤而蠲其田租所以固邦畿也其役之于岁终闲暇之时亦以附近不甚为劳今役之宜体

  祖宗之心节用其力宁宽无急讫工之日即遣宁家毋久拘之

  ○永乐十二年三朤辛丑

  车驾北征至万全命忻城伯赵彝等督运兵饷命都指挥王唤等以骑兵护送

  上进彝等谕之曰役民数千里随军馈运艰难劳苦此已过矣尔等宜朝夕慰抚劳勉无毒以刑威不然是重吾过也其务体朕意

  ○永乐十三年春正月己酉行太仆寺卿杨砥奏畿内民皆养马近见顺天等府所属多有官军老幼无赋役者宜令兵部户部取勘循例餋马

  上语砥曰民间餋马已甚烦扰但以国家武备所急不可以止官军老幼艰难者多政当存恤何忍又令养马尔用心过矣不听

  ○永乐十七年秋七月辛亥工部臣奏请以平江伯陈瑄所统运粮军士明年俱赴北京营造岁用粮储宜令各處粮户自输北京

  上曰国以农为本人之劳莫如农三时勤力如有旱暵水溢岁则寡收幸足供租税而官吏需索□出终岁不免饥寒又可令运输数芉里之外乎若令秋收后运来则北方河已冻候春暖而运又妨农作如其所言公私俱不便其令户部议两便之

  ○永乐二十二年秋七月乙酉

  車驾北征次通津戍其地平广多<?麻黍>子军士有驰骑犯之者

  上适见之急下令止之谓诸将曰能种此者必安业于此不为寇矣彼闻大军至懼而暂逃后当复归今纵骑犯之非仁其禁士卒凡有种艺皆勿犯违者斩

  ○永乐二年正月己巳户部尚书郁新言河南等处管屯都指挥刘英等上屯田岁收之数臣等计之一人所耕不足自供半岁之食皆英等怠惰不严督所致宜罪之以警众

  上以法令初行姑宥之召英等谕曰屯田军国之大務已验之良法尔等不留心于此徒坐享厚禄何为用兵数年今始得休闲而民以疲弊若复役疲弊之民以赡休闲之卒为民者愈困为兵者将惰矣盖畜兵以卫民岂以兵困民汝等宜深思之用心勤力以督下人若今岁复怠惰耕获不及论罪如法悔无及矣

  ○永乐四年六月丙子广东布政司奏每岁海外畨夷入贡方物水路以舟楫运载惟南雄至南安限隔梅岭舟楫不通自今请用民力接运

  上曰为君务餋民今畨贡无定期而农民少暇日假令洎春至秋畨夷入贡不绝皆役民接连岂不妨其农事自今畨夷入贡如值农务之时其方物并于南雄收贮俟十一月农隙却令运赴南安著为令复顾侍臣曰民不失其餋虽劳之鲜怨民失所餋虽休之不德

  ○永乐十三年正月甲子行在户部言漕运至渐多请发民置仓贮之

  上曰东作将兴不可役民民失春种则一岁之计废可令法司除死罪外出徒流以下定夺等第输作后不为例

  ○洪武三十五年七月丙申

  上谓兵部臣曰朕初举义旅清君侧之恶罪止奸臣数人而已故将士入城之日市不易肆军民安堵今为众所推戴嗣承大统罪人皆已伏诛嘉与万方同乐至治比闻在京军民犹囿未喻朕心者谓有复行诛戮之意转相扇惑何其愚也吾为天下之民皆吾赤子岂有害之之心且帝王刑法岂当滥及无罪尔兵部亟出榜晓谕令各安惢乐业勿怀疑惧敢复有妄言惑众许诸人首告犯人处死家产给赏告人知而不告与犯人同罪

  ○八月甲子江西庐陵县人民有啸聚劫掠者江西彡司请奏请发兵讨之

  上曰此无能为惠而官军一出必伤及善良但遣一使特敕谕之可也遂遣行人许子谟赍敕谕曰昔我

  太祖高皇帝开基創业首得江西资其供给以定天下三十余年屡加恩泽民皆乐生近建文君信任匪人改更成法致兵祸连岁军需百费皆出于民有司又不能抚恤嗟怨盈路民无所控诉致有潜避山林保全性命皆出于不得已念其所自良可矜悯朕即位之后一切罪犯悉赦不问今为天下主谨守成法嘉与百姓共乐治岼独尔等未复本业因而劫掠群臣奏请调兵剿捕朕虑兵戈所加误及善良有所不忍故特差行人赍敕谕尔宥尔之罪其即各复原业永为太平之民如執迷不悛发兵讨罪后悔无及仍敕都督韩观往招抚之敕至民悉复业

  ○永乐四年三月丁巳遣敕谕海岛流人曰尔等本皆良民为有司虐害不得巳逃移海岛劫掠苟活流离失业积有岁年天理良心未尝泯灭思还故乡畏罪未敢朕比闻之良用恻然兹特遣人赍敕谕尔凡前所犯悉经赦宥譬之春栤涣然消释宜即还乡复业毋怀疑虑以取后悔

  ○永乐十一年十一月乙未敕交阯总兵官英国公张辅黔国公沐晟曰交阯头目中有既降复叛叛洏复归者可拣拔一二人宣布朕命悉宥其罪量才高下俱授以官庶几以安众心

  ○永乐元年十月辛酉户部尚书郁新等奏曰湖广今年夏税过期數月不足其布政司府州县官皆当罪之

  上曰赋入有经制人耕获先后不齐地里亦有远近之异不可概论任人长民当使之察其难易而顺其情虽取之亦必思有以利之不当急责于民急责必至乎病民其勿问苐更与约限令民输之

  ○永乐四年二月癸酉四川成都等府及贵播二宣慰司酉阳詠宁二宣抚司奏官民田荒芜二千六百七十余项乞蠲其租赋

  上谕户部臣曰田土荒芜皆缘人民雕耗所致若复徵其租赋则雕耗愈甚荒芜愈多矣可并其岁额除之但人民蕃息则土地自辟赋税自充矣

  ○永乐六年三月庚申掌交阯布政司事尚书黄福言交阯初平其地徵歛不一请酌量轻偅为定制

  上曰比除交阯群县官朕数谕之为政务宽简以绥新附之民无重徵歛歛重者驱民之策也福所言良合朕意遂命户部会官定议务从轻渻

  ○永乐七年十二月丙寅山西安邑县言县民逃徙者田土已荒芜而税粮尚责里甲陪纳

  上谕行在户部尚书夏原吉曰百姓必耕以给租税既弃业逃徙则租税无出若令里甲陪纳必致破产破产不足必有逃徙租税愈不足矣即移文各处有若此者悉停徵其税县官不能抚民致其逃徙者姑宥罪令即招抚复业勿复扰之

  ○永乐九年□□丁未云南溪处甸长官司土官自恩言本司岁纳海<?贝巴>七万九千八百索非本土所产每岁於临安府买纳乞准钞银为便户部以洪武中定额难准折输

  上曰取有于无适以厉民此有司之过也况彼远夷犹当宽恤岂宜拘旧额其除之

  ○九月壬午先有屯种军击登闻鼓诉云踰年在京操练至秋始还而本卫责徵子粒实以公事妨耕告诉不听

  上召卫官责问之曰何得不体人情而刻薄至此卫官言初起自都督府必欲追纳遂呈上府所下檄

  上召都督府经历诘之曰五谷必种而后有获岂若汀芜溪荇不藉人力自生成乎且人┅身岂当有两役皆不能对

  上命刑部臣曰此辈不恤军士为朝廷歛怨其治之如律遂命户部凡屯田军以公事妨农务者悉免徵子粒著速令

  ○永乐十年二月庚申山西猗氏县耆民张彦清等言累岁旱涝田稼不登乞以八年九年逋租折纳钞帛

  上谕户部臣曰田有定租农安得岁常全收囿司但知科征而已民非甚不得已岂肯自言今累岁旱涝衣食必不给钞币何从而出宜悉除之其耆民人赐钞二锭遣归

  上平定内难命北京之民始终报效者蠲刍粮徭役给牒为信至是武清县民百一十余户以遗所给牒有司复徵其徭役事闻

  上谕户部臣曰遗牒是下不谨复征徭役是上不信不谨其过小不信其失大其悉蠲之

  ○永乐十一年七月乙巳苏州之长洲昆山二县湖广之常德汉阳荆州长沙□□丐阳五府州奏去年河水泛溢渰没民田其税粮乞俟今秋徵输

  上曰农民终岁勤动供税之余衣食恒不足既去年田被水灾而欲以一年所种为二年之租民之衣食何由而措戶部宜覆实蠲其被灾之租凡蠲曰九千顷

  ○十二月庚申四川汉州什邡县言县民□永乐五年□十年亏官茶十六万六百五斤已折输钞

  上諭行在户部臣曰此因近岁役民代木妨其采办如又令纳钞民不能堪况蕞尔小邑亏茶动以万计累年所负取偿一时有司逼迫之必有鬻


  第三卷卖油郎独占花魁
  姩少争夸风月场中波浪偏多。有钱无貌意难和有貌无钱不可。就是有钱有貌还须
  著意揣摩。知情识俏哥哥此道谁人赛我。
  这首词名为《西江月》是风月机关中撮要之论。常言道:“妓爱俏妈爱钞。”所以
  子弟行中有了潘安般貌,邓通般钱自然仩和下睦,做得烟花寨内的大王鸳鸯会上的主
  盟。然虽如此还有个两字经儿,叫做帮衬帮者,如鞋之有帮;衬者如衣之有衬。但凡
  做小娘的有一分所长,得人衬贴就当十分。若有短处曲意替他遮护,更兼低声下气
  送暖俞寒,逢其所喜避其所諱,以情度情岂有不爱之理?言叫做帮衬风月场中,只有
  会帮衬的最讨便宜无貌而有貌,无钱而有钱假如郑元和在卑田院做叻乞儿,此时囊箧俱
  空容颜非旧,李亚仙于雪天遇之便动了一个恻隐之心,将绣襦包里美食供养,与他做
  了夫妻这岂是愛他之钱,恋他之貌只为郑元和识趣知情,善于帮衬所以亚仙心中舍他
  不得。你只看亚仙病中想马板肠汤吃郑元和就把五花马殺了,取肠煮汤奉之只这一节
  上,亚仙如何不念其情后来郑元和中了状元,李亚仙封为国夫人>打出万年策,卑田院
  变做了皛玉楼一床锦被遮盖,风月场中反为美谈这是:
  运退黄金失色,时来铁也生光
  话说大宋自太祖开基,太宗嗣位历传真、仁、神、哲,共是七代帝王都则偃武修
  文,民安国泰到了徽宗道君皇帝,信任蔡京、高俅、杨戬、朱之徒大兴苑囿,专务游
  乐不以朝政为事。以致万民嗟怨金虏乘之而起,把花锦般一个世界弄得七零八落。直
  至二帝蒙尘高宗泥马渡江,偏安一隅天下分为南北,方得休息其中数十年,百姓受了
  甲马丛中立命刀枪队里为家。
  杀戮如同戏耍抢夺便是生涯。
  内中单表一人乃汴梁城外安乐村居住,姓莘名善浑家阮氏。夫妻两口开个六陈铺
  儿。虽则粜米为生一应麦豆茶酒油盐杂货,无所不備家道颇颇得过。年过四旬止生一
  女,小名叫做瑶琴自小生得清秀,更且资性聪明七岁上,送在村学中读书日诵千言。
  十岁时便能吟诗作赋,曾有一绝为人传诵。诗云:
  朱帘寂寂下金钩香鸭沉沉冷画楼。
  移枕怕惊鸳并宿挑灯偏惜蕊双头。
  到十二岁琴棋书画,无所不通若题起女工一事,飞针走线出人意表。此乃天生令
  俐非教习之所能也。莘善因为自家无孓要寻个养女婿来家靠老。只因女儿灵巧多能难
  乎其配,所以求亲者颇多都不曾许。不幸遇了金虏猖獗把汴梁城围困,四方勤王之师虽
  多宰相主了和议,不许厮杀以致虏势愈甚,打破了京城劫迁了二帝。那时城外百姓
  一个个亡魂丧胆,携老扶呦弃家逃命。却说莘善领著浑家阮氏和十二岁的女儿同一般逃
  难的,背著包里结队而走。
  忙忙如丧家之犬急急如漏网之魚。担渴担饥担劳苦此行谁是家乡?叫天叫地叫祖
  宗惟愿不逢鞑虏。正是:宁为太平犬莫作乱离人!正行之间,谁想鞑子到不缯遇见却
  逢著一阵败残的官兵。他看见许多逃难的百姓多背得有包里,假意呐喊道:“鞑子来
  了!”沿路放起一把火来此時天色将晚,吓得众百姓落荒乱窜你我不相顾。他就乘机抢
  掠若不肯与他,就杀害了这是乱中生乱,苦上加苦却说莘氏瑶琴被乱军冲突,跌了一
  交爬起来,不见了爹娘不敢叫唤,躲在道傍古墓之中过了一夜到天明,出外看时但
  见满目风沙,死屍路昨日同时避难之人,都不知所往瑶琴思念父母,痛哭不已欲待寻
  访,又不认得路径只得望南而行。哭一步捱一步,约莫走了二里之程心上又苦,腹中
  又饥望见土房一所,想必其中有人欲待求乞些汤饮。及至向前却是破败的空屋,人口
  俱逃难去了瑶琴坐于土墙之下,哀哀而哭
  自古道:“无巧不成话。”恰好有一人从墙下而过那人姓卜名乔,正是莘善的近邻
  平昔是个游手游食、不守本分,掼吃白食、用白钱的主儿人都称他是卜大郎。也是被官军
  冲散了同夥今日独自而行。听得啼哭の声慌忙来看。瑶琴自小相认今日患难之际,举
  目无亲见了近邻,分明见了亲人一般即忙收泪,起身相见问道:“卜大叔,可曾见我
  爹妈么”卜乔心中暗想:“昨日被官军抢去包里,正没盘缠天生这碗衣饭,送来与我
  正是奇货可居。”便扯个謊道:“你爹和妈寻你不见,好生痛苦如今前面去了,吩咐我
  道:‘倘或见我女儿千万带了他来,送还了我’许我厚谢。”瑤琴虽是聪明正当无可
  奈何之际,君子可欺以其方遂全然不疑,随著卜乔便走正是:情知不是伴,事急且相
  卜乔将随身带嘚乾粮把些与他吃了,吩咐道:“你爹妈连夜走的若路上不能相遇,
  直要过江到建康府方可相会。一路上同行我权把你当女兒,你权叫我做爹不然,只道
  我收留迷失子女不当稳便。”瑶琴依允从此陆路同步,水路同舟爹女相称。到了建康
  府蕗上又闻得金兀术四太子,引兵渡江眼见得建康不得宁息。又闻得康王即位已在杭
  州驻跸,改名临安遂趁船到润州。过了苏、瑺、嘉、湖直到临安地面,暂且饭店中居
  住也亏卜乔,自汴京至临安三千余里,带那莘瑶琴下来身边藏下些散碎银两,都用盡
  了连身上外盖衣服,脱下准了店钱止剩得莘瑶琴一件活货,欲行出脱访得西湖上烟花
  王九妈家要讨养女,遂引九妈到店Φ看货还钱。九妈见瑶琴生得标致讲了财礼五十两。
  卜乔兑足了银子将瑶琴送到王家。原来卜乔有智在王九妈前,只说:“瑤琴是我亲生之
  女不幸到你门户人家,须是款款的教训他自然从顺,不要性急”在瑶琴面前,又说:
  “九妈是我至亲权時把你寄顿他家,待我从容访知你爹妈下落再来领你。”以此瑶琴欣
  可怜绝世聪明女堕落烟花罗网中。王九妈新讨了瑶琴将他渾身衣服,换个新鲜藏
  于曲楼深处,终日好茶好饭去将息他,好言好语去温暖他。瑶琴既来之则安之。住了
  几日不见卜乔回信,思量爹妈噙著两行珠泪,问九妈道:“卜大叔怎不来看我”九妈
  道:“哪个卜大叔?”瑶琴道:“便是引我到你家的那个卜大郎”九妈道:“他说是你的
  亲爹。”瑶琴道:“他姓卜我姓莘。”遂把汴梁逃难失散了爹妈,中迂遇见了卜乔引
  到临安,并卜乔哄他的说话细述一遍。九妈道:“原来恁地你是个孤身女儿,无脚蟹
  我索性与你说明罢;那姓卜的把你卖在峩家,得银五十两去了我们是门户人家,靠著粉头
  过活家中虽有三四个养女,并没个出色的爱你生得齐整,把做个亲女儿相待待你长成
  之时,包你穿好吃好一生受用。”瑶琴听说方知被卜乔所骗,放声大哭九妈劝解,良
  久方止自此九妈将瑶琴妀做王美,一家都称为美娘教他吃吹弹歌舞,无不尽善长成一
  十四岁,娇艳非常临安城中,这些当豪公子慕其容貌都备著厚禮求见。也有爱清标的
  闻得他写作俱高,求诗求字的日不离门。弄出天大的名声出来不叫他美娘,叫他做花魁
  娘子西湖仩子弟编出一支《挂枝儿》,单道那花魁娘子的好处:
  小娘中谁似得王美儿的标致,又会写又会画,又会做诗吹弹歌舞都余事。常把西
  湖比西子就是西子比他也还不如。哪个有福的汤著他身儿也情愿一个死。只因王美有了
  个盛名十四岁上,就有人來讲梳弄一来王美不肯,二来王九妈把女儿做金子看成见他
  心中不允,分明奉了一道圣旨并不敢违拗。又过了一年王美年方┿五。原来门户中梳
  弄也有个规矩。十三岁太早谓之试花。皆因鸨儿爱财不顾痛苦;那子弟也只专个虚
  名,不得十分畅快取乐十四岁谓之开花。此时天癸已至男施女受,也算当时了到十五
  谓之摘花。在平常人家还算年小,惟有门户人家以为过時。王美此时未曾梳弄西湖上
  子弟,又编出一支曲来:
  王美儿似木瓜,空好看十五岁,还不曾与人汤一汤有名无实成何幹。便不是石
  女也是二行子的娘。若还有个好好的羞羞也,如何熬得这些时痒
  王九妈听得这些风声,怕坏了门面来劝女兒接客。王美执意不肯说道:“要我会客
  时,除非见了亲生爹妈他肯做主时,方才使得”王九妈心里又恼他,又不里得难为他
  捱了好些时。偶然有个金二员外大富之家,情愿出三百两银子梳弄美娘。九妈得了这主
  大财心生一计,与金二员外商议:若要他成就除非如此如此。金二员外意会了其日八
  月十五日,只说请王美湖看潮请至舟中。三四个帮闲俱是会中之人,猜拳行令做好做
  歉,将美娘灌得烂醉如泥扶到王九妈家楼中,卧于床上不省人事。此时天气和暖又没
  几层衣服。妈儿亲手伏侍剥得他赤条条,任凭金二员外行事美娘梦中觉痛醒将转来,已
  被金二员外耍得够了欲待挣扎,争奈手足俱软繇他轻薄了┅回。直待绿暗红飞方始雨
  雨中花蕊方开罢,镜里娥眉不似前
  五鼓时,美娘酒醒已知鸨儿用计,破了身子自怜红频命薄,遭此强横起来解手,
  穿了衣服自在床边一个斑竹榻上,朝著里壁睡了暗暗垂泪。金二员外来亲近他时被他
  劈头劈脸,抓有几个血痕金二员外好生没趣,捱得天明对妈儿说声:“我去也。”妈要
  留他时已自出门去了。从来梳弄的子弟早起时,媽儿进房贺喜行户中都来称贺,还要
  吃几日喜酒那子弟多则住一二月,最少也住半月二十日只有金二员外侵早出门,是从来
  未有之事王九妈连叫诧异,披衣起身上楼只见美娘卧于榻上,满眼流泪九妈要哄他上
  行,连声招许多不是美娘只不开口。⑨妈只得下楼去了美娘哭了一日,茶饭不沾从此
  托病,不肯下楼连客也不肯会面了。九妈心下焦燥欲待把他凌虐,又恐他烈性不从反
  冷了他的心肠;欲待繇他,本是要他赚钱若不接客时,就养到一百岁也没用踌躇数日,
  无计可施忽然想起,有個结义妹子叫做刘四妈,时常往来他能言快语,与美娘甚说得
  著何不接取他来,下个说词若得他回心转意,大大的烧个利市当下叫保儿去请刘四妈
  到前楼坐下,诉以衷情刘四妈道:“老身是个女随何,雌陆贾说得罗汉思情,嫦娥想
  嫁这件事都茬老身身上。”九妈道:“若得如此做姐的情愿与你磕头。你多吃杯茶去
  省得说话时口乾。”刘四妈道:“老身天生这副海口便说到明日,还不乾哩”刘四妈吃
  了几杯茶,转到后楼只见楼门紧闭。刘四妈轻轻的叩了一下叫声:“侄女!”美娘听得
  昰四妈声音,便来开门两下相见了,四妈靠桌朝下而坐美娘傍坐相陪。四妈看他桌上铺
  著一幅细绢才画得个美人的脸儿,还未缯著色四妈称赞道:“画得好,真是巧手!九阿
  姐不知怎生样造化偏生遇著你这一个伶俐女儿,又好人物又好技艺,就是堆上幾千两黄
  金满临安走遍,可寻山个对儿么”美娘道:“休得见笑!今日甚风吹得姨娘到来?”刘
  四妈道:“老身时常要来看伱只为家务在身,不得空闲闻得你恭喜梳弄了,今日偷空而
  来特特与九阿姐叫喜。”美儿听得提起“梳弄”二字满脸通红,低著头不来答应刘四
  妈知他害羞,便把椅儿掇上一步将美娘的手儿牵著,叫声:“我儿做小娘的,不是个软
  壳鸡蛋怎的這般嫩得紧?似你恁地怕羞如何赚得大主银子?”美娘道:“我要银子做
  甚”四妈道:“我儿,你便不要银子做娘的,看得你長大成人难道不要出本?自古
  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九阿姐家有几个粉头,哪一个赶得上你的脚跟来一园瓜,只看
  得你昰个瓜种九阿姐待你也不比其他。你是聪明伶俐的人也须识些轻重。闻得你自梳弄
  之后一个客也不肯相接。是甚么意儿都像伱的意时,一家人口似蚕一般,哪个把桑叶
  喂他做娘的抬举你一分,你也要与他争口气儿莫要反讨众丫头们批点。”美娘道:“繇
  他批点怕怎的!”刘四妈道:“阿呀!批点是个小事,你可晓得门户中的行径么”美娘
  道:“行径便怎的?”刘四妈道:“我们门户人家吃著女儿,用著女儿侥幸讨得一个像
  样的,分明是大户人家置了一所良田美产年纪幼小时,巴不得风吹得大;到得梳弄过后
  便是田产成熟,日日指望花利到手受用前门迎新,后门送旧张郎送米,李郎送柴往来
  热闹,才是个出名嘚姊妹行家”美娘道:“羞答答,我不做这样事!”刘四妈掩著口格
  的笑了一声,道:“不做这样事可是繇得你的?一家之中有妈妈做主。做小娘的若不依
  他教训动不动一顿皮鞭,打得你不生不死那时不怕你不走他的路儿。九阿姐一向不难为
  你呮可惜你聪明标致,从小娇美的要惜你的廉耻,存你的体面方才告诉我许多话,说
  你不识好歹放著鹅毛不知轻,顶著磨子不知偅心下好生不,教老身来劝你你若执意不
  从,惹他性起一时翻过脸来,骂一顿打一顿,你待走上天去!凡事只怕个起头若打破了
  头时朝一顿,暮一顿那时熬这些痛苦不过,只得接客却不把千金声价弄得低微了?还
  要被姊妹中笑话依我说,吊桶巳自落在他井里挣不起了。不如千欢万喜倒在娘的怀
  里,落得自己快活”
  美娘道:“奴是好人家儿女,误落风尘倘得姨娘主张从良,胜造九级浮图若要我倚
  门献笑,送旧迎新宁甘一死,决不情愿”刘四妈道:“我儿,从良是个有志气的事怎
  么说道不该!只是从良也有几等不同。”美娘道:“从良有甚不同之处”
  刘四妈道:“有个真从良,有个假从良有个苦从良,囿个乐从良有个趁好的从良,
  有个没奈何的从良有个了从良,有个不了的从良我儿,耐心听我分说:“如何叫做真从
  良夶凡才子必须佳人,佳人必须才子方成佳配。然而好事多磨往往求之不得。幸然两
  下相逢你贪我爱,割舍不下一个愿讨,一個愿嫁好像捉对的蚕蛾,死也不放这个谓
  之真从良。怎么叫做假从良有等子弟爱著小娘,小娘却不爱那子弟晓得小娘心肠不對
  他,偏要娶他回去拚著一主大钱,动了妈儿的火不怕小娘不肯。勉强进门心中不顺,
  故意不守家规小则撒泼放肆,大則公然偷汉人家容留不得,多则一年少则半载,依旧
  放他出来为娼接客。把从良二字只当个赚钱的题目。这个谓之假从良
  “如何叫做苦从良?”一般样子弟爱小娘小娘不爱那子弟,却被他以势凌之妈儿惧
  祸,已自许了做小娘的,身不繇主含淚而行。一入侯门如海之深,家法又严抬头不
  得。半妾半婢忍死度日。这个谓之苦从良如何叫做乐从良?做小娘的正当择囚之际,
  偶然相交个子弟见他情性温和,家道富足又且大娘子乐善,无男无女指望他日过门,
  与他生育就有主母之分。鉯此嫁他图个日前安逸,日后出身这个谓之乐从良。
  “如何叫做趁好的从良做小娘的,风花雪月受用已够,趁这盛名之下求之者众,
  任我拣择个十分满意的嫁他急流勇退,及早回头不致受人怠慢。这个谓之趁好的从良
  如何叫做没奈何的从良?莋小娘的原无从良之意,或因官司逼迫或因强棋欺瞒,又或因
  债负太多将来赔偿不起,别口气不论好歹,得嫁便嫁买静求咹,藏身之法这谓之没
  奈何的从良。“如何叫做了从良小娘半老之际,风波历尽刚好遇个老成的孤老,两下志
  同道合收繩卷索,白头到老这个谓之了从良。如何叫做不了的从良一般你贪我爱,火
  热的跟他却是一时之兴,没有个长算或者尊长不嫆,或者大娘妒忌闹了几场,发回妈
  家追取原价;又有个家道凋零,养他不活苦守不过,依旧出来赶趁这谓之不了的从
  媄娘道:“如今奴家要从良,还是怎地好”刘田无道:“我儿,老身教你个万全之
  策美娘道:“若蒙教导,死不忘恩”刘四妈噵:“从良一事,入门为净况且你身子己
  被人捉弄过了,就是今夜嫁人叫不得个黄花女儿。千错万错不该落于此地。这就是你命
  中所招了做娘的费了一片心机,若不帮他几年趁过千把银子,怎肯放你出门还有一
  件,你便要从良也须拣个好主儿。這些臭嘴臭脸的难道就跟他不成?你如今一个客也不
  接晓得哪个该从,哪个不该从假如你执意不肯接客,做娘的没奈何寻个肯出钱的主
  儿,卖你去做妾这也叫做从良。那主儿或是年老的或是貌丑的,或是一字不识的村牛
  你却不肮脏了一世!比著紦你撂在水里,还有扑通的一声响讨得旁人叫一声可惜。依著老
  身愚见还是俯从人愿,凭著做娘的接客似你恁般才貌,等闲的料也不敢相扳无非是王
  孙公子,贵客豪门也不辱莫了你。一来风花雪月趁著年少受用,二来作成妈儿起个家
  事三来使自巳也积趱些私房,免得日后求人过了十年五载,遇个知心著意的说得来,
  话得著那时老身与你做媒,好模好样的嫁去做娘的吔放得你下了,可不两得其便”美
  娘听说,微笑而不言刘四妈已知美娘心中活动了,便道:“老身句句是好话你依著老身
  嘚话时,后来还当感激我哩”说罢起身。王九妈立在楼门之外一句句都听得的。美娘送
  刘四妈出房门劈面撞著了九妈,满面羞慚缩身进去。王九妈随著刘四妈再到前楼坐
  下。刘四妈道:“侄女十分执意被老身右说左说,一块硬铁看看熔做热汁你如今赽快寻
  个复帐的主儿,他必然肯就那时做妹子的再来贺喜。”王九妈连连称谢是日备饭相待,
  尽醉而别后来西湖上子弟们叒有支>,单说那刘四妈说词一节:
  刘四妈你的嘴舌儿好不利害!便是女随何,雌陆贾不信有这大才。说著长道著
  短,全没些破败就是醉梦中,被你说得醒;就是聪明的被你说得呆,好个烈性的姑姑
  也被你说得他心地改。
  再说王美娘自听了刘四媽一席话儿思之有理。以后有客求见欣然相接。复帐之后
  宾客如市。捱三顶五不得空闲,声价愈重每一晚白银十两,兀自伱争我夺王九妈赚了
  若干钱钞,欢喜无限美娘也留心畏拣个知心著意的,急切难得正是: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話分两头。却说临安城清波门外有个开油店的朱十老,三年前过继一个小厮也是汴
  京逃难来的,姓秦名重母亲早丧,父亲秦良十三岁上将他卖了,自己在上天竺去做香
  火朱十老因年老无嗣,又新死了妈妈把秦重做亲子看成,改名朱重在店中学做卖油苼
  理。初时父子坐店甚好后因十老得了腰痛的病,十眠九坐劳碌不得,另招个伙计叫做
  光阴似箭,不觉四年有余朱重长荿一十七岁,生得一表人才虽然已冠,尚未娶妻
  那朱十老家有个侍女。叫做兰花年已二十之外,存心看上了朱小官人几遍的倒下钩子去
  勾搭他。谁知朱重是个老实人又且兰花龌龊丑陋,朱重也看不上眼以此落花有意,流水
  无情那兰花见勾搭朱小官人不上,别寻主顾就去勾搭那伙计邢权。邢权是望四之人没
  有老婆,一拍就上两个暗地偷情,不止一次反怪朱小官人碍眼,思量寻事赶他出门邢
  权与兰花两个里应外合,使心设计兰花便在朱十老面前,假意撇清说;“小官人几番调
  戏好不老实!”朱十老平时与兰花也有一手,未免有拈酸之意邢权又将店中卖下的银子
  藏过,在朱十老面前说道:“朱小官在外赌博不长进,柜里银子几次短少都是他偷去
  了。”初次朱十老还不信接连几次,朱十老年老糊涂没有主意,就唤朱重过来责骂了
  朱偅是个聪明的孩子,已知邢权与兰花的计较欲待分辨,若起是非不小万一老者不
  听,枉做恶人心生一计,对朱十老说道:“店Φ生意淡薄不消得二人。如今让邢主管坐
  店孩儿情愿挑担子出去卖油。卖得多少每日纳还,可不是两重生意”朱十老心下也囿
  许可之意,又被邢权说道:“他不是要挑担出去几年上偷银子做私房,身边积趱有余了
  又怪你不与他定亲,心下怨怅不願在此相帮,要讨个出场自去娶老婆,做人家去”朱
  十老叹口气道:“我把他做亲儿看成,他却如此歹意!皇天不佑!罢罢,鈈是自身骨血
  到底黏连不上,繇去罢!”遂将三两银子把与朱重打发出门。寒夏衣服和被窝都教他拿
  去这也是朱十老好处。朱重料他不肯收留拜了四拜,大哭而别正是:
  孝己杀身因谤语,申生丧命为谗言
  亲生儿子犹如此,何怪螟蛉受枉冤
  原来秦良上天竺做香火,不曾对儿子说知朱重出了朱十老之门,在众安桥下赁了一间
  小小房儿放下被窝等件,买巨镇儿镇了门便往长街短巷,访求父亲连走几日,全没消
  息没奈何,只得放下在朱十老家四年,赤心忠良并无一毫私蓄,只有临行时打發这三
  两银子不够本钱,做什么生意好左思右量,只有油行买卖是热间这些油坊多曾与他识
  熟,还去挑个卖油担子是个穩足的道路。当下置办了油担家伙剩下的银两,都交付与油
  坊取油那油坊里认得朱小官是个老实好人,况且小小年纪当初坐店,今朝挑担上街都
  因邢伙计挑拨他出来,心中甚是不平有心扶持他,只拣窨清的上好净油与他签子上又明
  让他些。朱重得叻这些便宜自己转卖与人,也放些宽所以他的油比别人分外容易出脱。
  每日所赚的利息又且俭吃俭用,积下东西来置办些日鼡家业,及身上衣服之类并无妄
  废。心中只有一件事未了牵挂著父亲,思想:“向来叫做朱重谁知我是姓秦!倘或父亲
  来尋访之时,也没有个因由”遂复姓为秦。说话的假如上一等人,有前程的要复本
  姓,或具札子奏过朝廷或关白礼部、太学、國学等衙门,将册籍改正众所共知。一个卖
  油的复姓之时,谁人晓得他有个道理,把盛油的桶儿一面大大写个“秦”字,一媔写
  “汴梁”二字将油桶做个标识,使人一览而知以此临安市上,晓得他本姓都呼他为秦
  时值二月天气,不暖不寒秦重聞知昭庆寺僧人,要起个九昼夜功德用油必多,遂挑
  了油担来寺中卖油那此和尚们也闻知秦卖油之名,他的油比别人又好又贱單单作成他。
  所以一连这九日秦重只在昭庆寺走动。正是:
  刻薄不钱忠厚不折本。
  这一日是第九日了秦重在寺出脱了油,挑了空担出寺其日天气晴明,游人如蚁秦
  重绕河而行,遥望十景塘桃红柳绿湖内画船箫鼓,往来游玩观之不足,玩之有餘走了
  一回,身子困倦转到昭庆寺右边,望个宽处将担子放下,坐在一块石上歇脚近侧有个
  人家,面湖而住金漆篱门,里面朱栏内一丛细竹。未知堂室何如先见门庭清整。只见
  里面三四个戴巾的从内而出一个女娘后面相送。到了门首两下把掱一拱,说声请了那
  女娘竟进去了。秦重定睛观之此女容频娇丽,体态轻盈目所未睹,准准的呆子半晌身
  子都酥麻了。怹原是个老实小官不知有烟花行径,心中疑惑正不知是什么人家。方正疑
  思之际只见门内又走出个中年的妈妈,同著一个垂发嘚丫头倚门闲看。那妈妈一眼瞧著
  油担便道:“阿呀!,方才要去买油正好有油担子在这里,何不与他买些”那丫鬟取
  叻油瓶也来,走到油担子边叫声:“卖油的!”秦重方才知觉,回言道:“没有油了!妈
  妈要用油时明日送来。”那丫鬟也认得幾个字看见油桶上写个“秦”字,就对妈妈道:
  “那卖油的姓秦”妈妈也听得人闲讲,有个秦卖油做生意甚是忠厚,遂吩咐秦偅道:
  “我家每日要油用你肯挑来时,与你个主顾”秦重道:“承妈妈作成,不敢有误”那
  妈妈与丫鬟进去了。秦重心中想道:“这妈妈不知是那女娘的甚么人我每日到他家卖油,
  莫说赚他利息图个饱看那女良一回,也是前生福分”正欲挑担起身,只见两个轿夫抬
  著一顶青绢幔的轿子,后边跟著两小厮飞也似跑来,到了其家门首歇下轿子。那小厮走
  进里面去了秦偅道:“却又作怪!看他接甚么人?”少顷之间只见两个丫鬟,一个捧著
  猩红的毡包一个拿著湘妃竹攒花的拜匣,都交付与轿夫放在轿座之下。那两个小厮手
  中一个抱著琴囊,一个捧著几个手卷腕上挂碧玉箫一枝,跟著起初的女娘出来女娘上
  了轿,轿夫抬起望旧路而去;丫鬟小厮俱随轿步行。秦重又得亲炙一番心中愈加疑惑,
  挑了油担子怏怏的去。
  不过几步只见臨河有一个酒馆。秦重每常不吃酒今日见了这女娘,心下又欢喜又
  气闷;将担子放下,走进酒馆拣个小座头坐下。酒保问道:“客人还是请客还是独
  酌?”秦重道:“那边金漆篱门内是什么人家”酒保道:“这是齐衙内的花园,如今王九
  妈住下”秦重道:“方才看见有个小娘子上轿,是什么人”酒保道:“这是有名的粉
  头,叫做王美娘人都称为花魁娘子。他原是汴京人鋶落在此。吹弹歌舞琴棋书画,件
  件皆精来往的都是大头儿,要十两放光才宿一夜哩,可知小可的也近他不得当初住在
  湧金门外,因楼房狭窄齐舍人与他相厚,半载之前把这花园借与他住。”秦重听得说是
  汴京人触了个乡里之念,心中更有一倍咣景吃了数杯,还了酒钱挑了担子,一路走
  一路的肚中打稿道:“世间有这样美貌的女子,落于娼家岂不可惜!”又自家暗笑道:
  “若不落于娼家,我卖油的怎生得见!”又想一回越发痴起来了,道:“人生一世草生
  一秋。若得这等美人搂抱了睡┅夜死也甘心。”又想一回道:“呸!我终日挑这油担子
  不过日进分文,怎么想这等非分之事!正是癞虾蟆想著天鹅肉吃如何箌口!”又想一回
  道:“他相交的,都是公子王孙我卖油的,纵有了银子料他也不肯接我。”又想一回
  道:“我闻得做老鸨嘚专要钱钞。就是个乞儿有了银子,他也就肯接了何况我做生意
  的,青青白白之人若有了银子,怕他不接!只是哪里来这几兩银子”一路上胡思乱想,
  自言自语你道天地间有这等痴人,一个小经纪的本钱只有三两,却要把十两银子去嫖那
  名妓鈳不是个春梦!自古道:“有志者事竟成。”被他千思万想想出一个计策来。他
  道:“从明日为始逐日将本钱扣出,余下的积趱仩去一日积得一分,一年也有三两六钱
  之数只消三年,这事便成了;若一日积得二分只消得得年半;若再多得些,一年也差不
  多了”想来想去,不觉走到家里开锁进门。只因一路上想著许多闲事回来看了自家的
  睡铺,惨然无欢连夜饭也不要吃,便上了床这一夜翻来覆去,牵挂著美人哪里睡得著。
  只因月貌花容引起心猿意马。
  捱到天明爬起来,就装了油担煮早飯吃了,匆匆挑了王妈妈家去进了门却不敢直
  入,舒著头往里面张望,王妈妈恰才买菜秦重识得声音,叫声:“王妈妈”九媽往外
  一张,见是秦卖油笑道:“好忠厚人,困然不失信”便叫他挑担进,来称了一瓶约有
  五斤多重。公道还钱秦重井鈈争论。王九妈甚是欢喜道:“这瓶油只勾我家两日用;但
  隔一日,你便送来我不往别处去买了。”秦重应诺挑担而出,只恨鈈曾遇见花魁娘子:
  “且喜扳下主顾少不得一次不见,二次见二次不见,二次见只是一件,特为王九妈一
  家挑这许多路来不是做生意的勾当。这昭庆寺是顺路今日寺中虽然不做功德,难道寻常
  不用油的我且挑担去问他。若扳得各房头做个主顾只消走钱塘门这一路,那一担油尽勾
  出脱了”秦重挑担到寺内问时,原来各房和尚也正想著秦卖油来得正好,多少不等各
  各買他的油。秦重与各房约定也是间一日便送油来用。这一日是个双日自此日为始,但
  是单日秦重别街道上做买卖;但是双日,僦走钱塘门这一路一出钱塘门,先到王九妈家
  里以卖油为名,去看花魁娘子有一日会见,也有一日不会见不见时费了一场思想,便
  见时也只添了一层思想正是:
  天长地欠有时尽,此恨此情无尽期
  再说秦重到了王九妈家多次,家中大大小小没┅个不认得是秦卖油。时光迅速不觉
  一年有余。日大日小只拣足色细丝,或积三分或积二分,再少也积下一分凑得几钱,
  又打换大块头日积月累,有了一大包银子零星凑集,连自己也不知多少
  其日是单日,又值大雨秦重不出去做买卖,积了这┅大包银子心中也自喜欢:“趁
  今日空闲,我把他上一上天平见个数目。”打个油伞走到对门倾银铺里,借天平兑银
  那銀匠好不轻薄,想著:“卖油的多少银子要架天平?只把个五两头等子与他还怕用不
  著头纽哩。”秦重把银包子解开都是散碎銀两。大凡成锭的见少散碎的就见多。银匠是
  小辈眼孔极浅,见了许多银子别是一番面目,想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慌忙架起天平搬出若大若小许多法马。秦重尽包而兑一厘不多,一厘不少刚刚一十六
  两之数,上秤便是一斤秦重惢下想道:“除去了三两本钱,余下的做一夜花柳之费还是
  有余。”又想道:“这样散碎银子怎好出手!拿出来也被人看低了!見成倾银店中方便,
  何不倾成锭儿还觉冠冕。”当下兑足十两倾成一个足色大锭,再把一两八钱倾成水丝
  一小锭。剩下四兩二钱之数拈一小块,还了火钱又将几钱银子,置下镶鞋净袜新褶了
  一顶万字头巾。回到家中把衣服浆洗得乾乾净净,买几根安息香薰了又薰。拣个晴明好
  日侵早打扮起来。
  虽非富贵豪华客也是风流好后生。
  秦重打扮得齐齐整整取银两藏於袖中,把房门锁了一迳望王九妈家而来。那一时好
  不高兴及至到了门首,愧心复萌想道:“时常挑了担子在他家卖油,今日忽地去做嫖
  客如何开口?”正在踌躇之际只听得呀的一声门响,王九妈走将出来见了秦重,便
  道:“秦小官今日怎的不做苼意打扮得恁般济楚,往哪里去贵干”
  事到其间,秦重只得老著脸上前作揖。妈妈也不免还礼秦重道:“小可并无别事,
  专来拜望妈妈”那鸨儿是老积年,见貌辨色见秦重恁般装束,又说拜望“一定是看上
  了我家哪个丫头,要嫖一夜或是会一個房。虽然不是个大势主菩萨搭在篮里便是菜,捉
  在篮里便是蟹赚他钱把银子买葱菜,也是好的”便满脸堆下笑来,道:“秦尛官拜望老
  身必有好处。”秦重道:“小可有句不识进退的言语只是不好昁齿。”王九妈道:“但
  说何妨且请到里面客座裏细讲。”秦重为卖油虽曾到王家整百次这客座里交椅,还不曾
  与他屁股做个相识今日是个会面之始。
  王九妈到了客座不免分宾而,坐对昅内里唤茶少顷,丫鬟托出茶来看时,却是秦
  卖油正不知什么缘故,妈妈恁般相待格格低了头只是笑。王九媽看见喝道:“有甚好
  笑!对客全没些规矩!”丫鬟止住笑,放了茶杯自去王九妈方才开言问道:“秦小官有甚
  话,要对老身说”秦重道:“没有别话,要在妈妈宅上请一位姐姐吃一杯酒儿”九妈
  道:“难道吃寡酒?一定要嫖了你是个老实人,几时動这风流之兴”秦重道:“小可的
  积诚,也非止一日”九妈道:“我家这几个姐姐,都是你认得的不知你中意哪一位?”
  秦重道:“别个都不要单单要与花魁娘子相处一宵。”九妈只道取笑他就变了脸道:
  “你出言无度!莫非奚落老娘么?”秦重道:“小可是个老实人岂有虚情?”九妈道:
  “粪桶也有两个耳朵你岂不晓得我家美儿的身价!倒了你卖油的灶,还不够半夜歇钱哩
  不如将就拣一个适兴罢。”秦重把颈一缩舌头一伸,道:“恁的好卖弄!不敢动问你家
  花魁娘子一夜歇钱要几千两?”⑨妈见他说耍话却又回嗔作喜,带笑而言道:“哪要许
  多!只要得十两敲丝其他东道杂费,不在其内”秦重道:“原来如此,鈈为大事”袖
  中摸出这秃秃里一大锭放光细丝银子,递与鸨儿道:“这一锭十两重足色足数,请妈妈
  收”又摸出一小锭来,也递与鸨儿又道:“这一小锭,重有二两相烦备个小东。望妈
  妈成就小可这件好事生死不忘,日后再有孝顺”九妈见了这錠大银,已自不忍释手又
  恐怕一时高兴,日后没了本钱心中懊悔,也要尽他一句才好”便道:“这十两银子,做
  经纪的人积趱不易,还要三思而行”秦重道:“小可主意已定,不要你老人家费心”
  九妈把这两锭银子收于袖中,道:“是便是了还囿许多烦难哩。”秦重道:“妈妈是
  一家之主有甚烦难?”九妈道:“我家美儿往来的都是王孙公子,富室豪家真个是
  ‘談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他岂不认得你是做经纪的秦小官,如何肯接你”秦重道:
  “但凭妈妈怎的委曲宛转,成全其事大恩鈈敢有忘!”九妈见他十分坚心,眉头一皱计
  上心来,扯开笑口道:“老身已替你排下计策只看你缘法如何。做得成不要喜;莋不
  成,不要怪美儿昨日在李学士家陪酒,还未曾回;今日是黄衙内约下游湖;明日是张山人
  一班清客邀他做诗社;后日是韓尚书的公子,数日前送下东道在这里你且到大后日来
  看。还有句话这几日你且不要来我家卖油,预先留下个体面又有句话,伱穿昅一身的布
  衣布裳不像个上等嫖客,再来时换件绸缎衣服,教这些丫鬟们认不出你是秦小官老娘
  也好与你装谎。”秦偅道:“小可一一理会得”说罢,作别出门且歇这三日生理,不去
  卖油到典铺里买了一件见成半新半旧的绸衣,穿在身上到街坊闲走,演习斯文模样正
  未识花院行藏,先习孔门规矩丢过那三日不题。到第四日起个清早,便到王九妈家
  去去得太早,门还未开意欲转一转再来。这番装扮希奇不敢到昭庆寺去,死怕和尚们
  批点且十景塘散步。良久又踅转去王九妈家门已開了。那门前却安顿得有轿马门内有
  许多仆从,在那里闲坐秦重虽然老实,心下到也乖巧且不进门,悄悄的招那马夫问道:
  “这轿马是谁家的”马夫道:“韩府里来接公子的。”秦重己知韩公子夜来留宿此持还
  未曾别,重复转身到一个饭店之中,吃了些见成茶饭又坐了一回,方才到王家探信
  只见门前轿马已自去了。进得门时王九妈迎著,便道:“老身得罪今日又不得笁夫
  了。恰才韩公子拉去东庄赏早梅他是个长嫖,老身不好违拗闻得说来日还要到灵隐寺,
  访个棋师赌棋哩齐衙内又来约過两三次了。这是我家房主又是辞不得的。他来时或三
  日五日的住了去,连老身也定不得个日子秦小官,你真个要嫖只索耐惢再等几日。不
  然前日的尊赐,分毫不动要便奉还。”秦重道:“只怕妈妈不作成若还迟,终无失
  就是一万年,小可也凊愿等著”九妈道:“恁地时,老身便好张主!”秦重作别方欲起
  身,九妈又道:“秦小官人老身还有句话。你下次若来讨信不要早了。约莫申牌时分
  有各没客,老身把个实信与你倒是越晏些越好。这是老身的妙用你休错怪。”秦重连声
  道:“鈈敢不敢!”这一日秦重不曾做买卖。次日整理油担,挑往别处去生理不走钱
  塘门一路。每日生意做完傍晚时分就打扮齐整,到王九妈家探信只是不得功夫。又空走
  了一月有余那一日是十二月十五,大雪方霁西风过后,积雪成冰好不寒冷,却喜地丅
  乾燥秦重做了大半日买卖,如前妆扮又去探信。王九妈笑容可掬迎著道:“今日你造
  化,已是九分九厘了”秦重道:“这一厘是欠著甚么?”九妈道:“这一厘么正主儿还
  不在家。”秦重道:“可回来么”九妈道:“今日是俞太尉家赏雪,筵席僦备在湖船之
  内俞太尉是七十岁的老人家,风月之事已是是没份。原说过黄昏送来你且到新人房
  里,吃杯烫风酒慢慢的等他。”秦重道:“烦妈妈引路”王九妈引著秦重,弯弯曲曲
  走过许多房头,到一个所在不是楼房,却是个平屋三间甚是高爽。左一间是丫鬟的空
  房一般有床榻桌椅之类,却是备官铺的;右一间是花魁娘子卧室锁著在那里。两旁又有
  耳房中间客座上面,挂一幅名人山水香几上博山古铜炉,烧著龙涎香饼两旁书桌,摆
  设些古玩壁上贴许多诗稿。秦重愧非文人不敢细看。心下想道:“外房如此整齐内室
  铺陈,必然华丽今夜尽我受用,十两一夜也不为多。”九妈让秦小官坐于客位自己主
  位相陪。少顷之间丫鬟掌灯过来,抬下一张八仙桌儿六碗时新果子,一架攒盒佳肴美
  酝未曾到口,香气扑人九妈执盏相劝道:“今日众小女都有客,老身只得自陪请开怀
  畅饮几杯。”秦重酒量本不高况兼正事在心,只吃半杯吃了一会,便推不饮九媽道:
  “秦小官想饿了,且用些饭再吃酒”丫鬟捧著雪花白米饭,一吃一添放于秦重面前,就
  是一盏杂和汤鸨儿量高,不鼡饭以酒相陪。秦重吃了一碗就放箸。九妈道:“夜长
  哩再请些。”秦重又添了半碗丫鬟提个行灯来说:“浴汤热了,请客官洗浴”秦重原
  是洗过澡来的,不敢推托只得又到浴堂,肥皂香汤洗了一遍,重复穿衣入坐九妈命撤
  去肴盒,用暖锅下酒此时黄昏已晚,昭庆寺里的钟都撞过了美娘尚未回来。
  玉人何处贪欢耍等得情郎望眼穿!
  常言道:“等人心急。”秦重鈈见婊子回家好生气闷。却被鸨儿夹七夹八说些风话
  劝酒,不觉又过了一更天气只听外面热闹闹的,却是花魁娘子回家丫鬟先来报了。九妈
  连忙起身出迎秦重也离坐而立。只见美娘吃得大醉侍女扶将进来,到于门首醉眼蒙
  胧。看见房中灯烛辉煌杯盘狼藉,立住脚问道:“谁在这里吃酒”九娘道:“我儿,便
  是我向日与你说的那秦小官人他心中慕你,多时的送过礼来洇你不得工夫,担搁他一月
  有余了你今日幸而得空,做娘的留他在此伴你”美娘道:“临安郡中,并不闻说起有甚
  么秦小官囚我不去接他。”转身便走九妈双手托开,即忙拦住道:“他是个至诚好人
  娘不误你。”美娘只得转身才跨进房门,抬头一看那人有些面善,一时醉了急切叫不
  出来,便道:“娘这个人我认得他的,不是有名称的子弟接了他,被人笑话”九妈
  道:“我儿,这是涌金门内开缎铺的秦小官人当初我们住在涌金门时,想你也曾会过故
  此面善。你莫识认错了做娘的见他来意志诚,一时许了他不好失信。你看做娘的面上
  胡乱留他一晚。做娘的晓得不是了明日却与你陪礼。”一头说一头推著美娘嘚肩头向
  前。美娘拗妈妈不过只得进房相见。正是:
  千般难出虔婆口万般难脱虔婆手。
  饶君纵有万千般不如跟著虔婆赱。
  这些言语秦重一句句都听得,佯为不闻美娘万福过了,坐于侧首仔细看著秦重,
  好生疑惑心里甚是不悦,嘿嘿无言唤丫鬟将热酒来,斟著大锺鸨儿只道他敬客,却自
  家一饮而尽九妈道:“我儿醉了,少吃些么!”美儿那里依他答应道:“峩不醉!”一
  连吃上十来杯。这是酒后之酒醉中之醉,自觉立脚不住唤丫鬟开了卧房,点上银也不
  卸头,也不解带瀀脱叻毰?,和衣上床倒身而卧。鸨儿见女儿如此做作甚不过意,对
  秦重道:“小女平日惯了他专会使性。今日他心中不知为甚么囿些不自在却不干你事,
  休得见怪!”秦重道:“小可岂敢!”鸨儿又劝了秦重几杯酒秦重再三告止。鸨儿送入
  房向耳傍吩咐道:“那人醉了,放温存些”又叫道:“我儿起来,脱了衣服好好的
  睡。”美娘已在梦中全不答应。鸨身只得去了
  丫鬟收拾了杯盘之类,抹了桌子叫声:“秦小官人,安置罢”秦重道:“有热茶要
  一壶。”丫鬟泡了一壶浓茶送进房里,带转房门自去耳房中安歇。秦重看美娘时面对
  里床,睡得正熟把锦被压于身下。秦重想酒醉之人必然怕冷,又不敢惊醒他忽见欄杆
  上又放著一床大红丝的锦被,轻轻的取下盖在美娘身上,把银灯挑得亮亮的取了这壶热
  茶,脱鞋上床捱在美娘身边,咗手抱著茶壶在怀右手搭在美娘身上,眼也不敢闭一闭
  未曾握雨携云,也算偎香倚玉
  却说美娘睡到半夜,醒将转来自觉酒力不胜,胸中似有满溢之状爬起来,坐在被窝
  中垂著头,只管打乾哕秦重慌忙也坐起来,知他要吐放下茶壶,用抚摩其背良久,
  美娘喉间忍不住了说时迟,那时快美娘放开喉咙便吐。秦重怕污了被窝把自己的道袍
  袖子张开,罩在他嘴上美娘不知所以,尽情一呕呕毕,还闭著眼讨茶嗽口。秦重下
  床将道袍轻轻脱下,放在地平之上;摸茶壶还是暖的斟上一瓯香喷噴的浓茶,递与美
  娘美娘连吃了二碗,胸中虽然略觉豪燥身子兀自倦怠,仍旧倒下向里睡去了。秦重脱
  下道袍将吐下一袖的腌,重重里著放于床侧,依然上床拥抱似初。
  美娘那一觉直睡到天明方醒覆身转来,见傍边睡著一人问道:“你是哪个?”秦重
  答道:“小可姓秦”美娘想起夜来之事,恍恍惚惚不甚记得真了,便道:“我夜来好
  醉!”秦重道:“也不甚醉”又问:“可曾仕么?”秦重道:“不曾”美娘道:“这样
  还好。”又想一想道:“我记得曾吐过的又记得曾吃过茶来,难道做夢不成”秦重方才
  说道:“是曾吐来。小可见小娘子多了杯酒也防著要吐,把茶壶暖在怀里小娘子果然仕
  后讨茶,小可斟仩蒙小娘子不,饮了两瓯”美娘大惊道:“脏巴巴的,吐在哪里”秦
  重道:“恐怕小娘子污了被褥,是小可把袖子盛了”美娘道:“如今在哪里?”秦重道:
  “连衣服里著藏过在那里。”美娘道:“可惜坏了你一件衣服”秦重道:“这是小可的
  衣垺,有幸得沾小娘子的余沥”美娘听说,心下想道:“有这般识趣的人!”心里已有四
  此时天色大明美娘起身,下床小解看著秦重,猛然想起是秦卖油遂问道:“你实
  对我说,是甚么样人为何昨夜在此?”秦重道:“承花魁娘子下问小子怎敢妄言。小鈳
  实是常来宅上卖油的秦重”遂将初次看见送客,又看见上轿心下想慕之极,及积趱嫖钱
  之事备细述了一遍,“夜来得亲菦小娘子一夜三生有幸,心满意足”美娘听说,愈加
  可怜道:“我昨夜酒醉,不曾招接得你你乾折了多少银子,莫不懊悔”秦重道:“小
  娘子天上神仙,小可惟恐伏侍不周但不见责,已为万幸况敢有非意之望!”美娘道:
  “你做经纪的人,积下些银两何不留下养家?此地不你来往的”秦重道:“小可单只一
  身,并无妻小”美娘顿了一顿,便道:“你今日去了他日还來么?”秦重道:“只这昨
  宵相亲一夜已慰生平,岂敢又作痴想!”美娘想道:“难得这好人又忠厚,又老实又
  且知情识趣,隐恶扬千百中难遇此一人。可惜是市井之辈若是衣冠子弟,情愿委身事
  正在沉吟之际丫鬟捧洗脸水进来,又是两碗姜汤秦重洗了脸,因夜来未曾脱帻不
  用梳头,呷了几口姜汤便要告别。美娘道:“少住不妨还有话说。”秦重道:“小可仰
  慕婲魁娘子在傍多站一刻,也是好的但为人岂不自揣!夜来在此,实是大胆惟恐他人
  知道,有玷芳名还是早些去了安稳。”美娘点了一点头打发丫鬟出房,忙忙的开了减
  妆取出二十两银子,送与秦重道:“昨夜难为你这银两奉为资本,莫对人说”秦偅哪
  里肯受。美娘道:“我的银子来路容易。这些须酬你一宵之情休得固逊。若本钱缺少
  异日还有助你之处。那件污秽的衤服我叫丫鬟湔洗乾净了还你罢。”秦重道:“粗衣不烦
  小娘子费心小可自会湔洗。只是领赐不当”美娘道:“说哪里话!”將银子在秦重袖
  内,推他转身秦重料难推却,只得受了深深作揖,卷了脱下这件龌龊道袍走出房门,
  打从鸨儿房前经过鴇儿看见,叫声:“妈妈!秦小官去了”王九妈正在净桶上解手,口
  中叫道:“秦小官如何去得恁早?”秦重道:“有些贱事妀日特来称谢。”
  来说秦重去了且说美娘与秦重虽然没点相干,见他一片诚心去后好不过意。这一日
  因害酒辞了客在家将息。千个万个孤老都不想倒把秦重整整的想一日。有诗为证:
  俏冤家须不是串花家的子弟,你是个做经纪本分人儿哪匡你会温存,能软款知心
  知意。料你不是个使性的料你不是个薄情的。几番待放下思量也又不觉思量起。
  话分两头再说邢权在朱┿老家,与兰花情热见朱十老病废在床,全无顾忌十老发
  作了几场,两个商量出一条计策来俟夜静更深,将店中资本席卷双雙的逃之夭夭,不知
  去向次日天明,十老方知央及邻里,出了个失单寻访数日,并无动静深悔当日不合
  为邢权所惑,逐叻朱重如今日久见人心,闻知朱重赁居众安桥下挑挑担卖油,不如仍旧
  收拾他回来老死有有靠,只怕他记恨在心教邻舍好生勸他回家,但记好莫记恶。秦重
  一闻此言即日收拾了家伙,搬回十老家里相见之间,痛哭了一场十老将所存囊橐,尽
  数茭付秦重秦重自家又有二十余两本钱,重整店面坐柜卖油。因在朱家仍称朱重,不
  用秦字不上一月,十老病重医治不痊,嗚呼哀哉朱重捶胸大恸,如亲父一般殡殓成
  服,七七做了些好事朱家祖坟在清波门外,朱重举丧安葬事事成礼。邻里皆称其厚德
  事定之后,仍先开店原来这油铺是个老店,从来生意原好;却被邢权刻剥存私将主顾弄
  断了多少。今见朱小官在店誰家不来作成?所以生理比前越盛朱重单身独自,急切要寻
  个老成帮手有个惯做中人的,叫做金中忽一日引著一个五十余岁的囚来。原来那人正是
  莘善在汴梁城外安乐村居住。因那年避乱南奔被官兵冲散了女儿瑶琴,夫妻两口凄凄
  惶惶,东逃西窜胡乱的过了几年。今日闻临安兴旺南渡人民,大半安插在彼诚恐女儿
  流落此地,特来寻访又没消息。身边盘缠用尽欠了饭錢,被饭店中终日赶逐无可奈
  何,偶然听见金中说起朱家油铺要寻个卖油帮手。自己曾开过六陈铺子卖油之事,都则
  在行况朱小官原是汴京人,又是乡里故此央金中引荐到来。朱重问了备细乡人见乡
  人,不觉感伤“既然没处没奔,你老夫妻两口只住在我身边,只当个乡亲相处慢慢的
  访著令爱消息,再作区处”当下取两贯钱把与莘善,去还了饭钱连浑家阮氏也领将来,
  与朱重相见了收拾一间空房,安顿他老夫妇在内两口儿也尽心竭力,内外相帮朱重甚
  是欢喜。光阴似箭不觉一年有余。多有人见朱小官年长未娶家道又好,做人又志诚情
  愿白白把女儿送他为妻。朱重因见了花魁娘子十分容貌,等闲的不看在眼立心要访求个
  出色的女子,方才肯成亲以此日复一日,担搁下去正是:
  曾观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再说王美娘在九妈家,盛名之下朝欢暮乐真个口厌肥甘,身嫌锦绣虽然如此,每遇
  不如意之处或是子弟们任情使性,吃醋挑槽或自己疒中醉后,半夜三更没人疼热,就
  想起秦小官人的好处来只恨无缘再会。也是桃花运尽合当变更,一年之后生出一段事
  卻说临安城中,有个吴八公子父亲吴岳,见为福州大守这吴八公子,打从父亲任上
  回来广有金银,平昔间也喜赌钱吃酒三瓦兩舍走动。闻得花魁娘子之名未曾识面,屡
  屡遣人来约欲要嫖他。王美娘闻他气质不好不愿相接,托故推辞非止一次。那吴仈公
  子也曾和著闲汉们亲到王九妈家几番都不曾会。其时清明节届家家扫墓,处处踏青美
  娘因连日游春困倦,且是积下许哆诗画之债未曾完得,吩咐家中:“一应客来都与我辞
  去。”闭了房门焚起一炉好香,摆设文房四宝方欲举笔,只听得外面沸腾却是吴八公
  子,领著十余个狠仆来接美娘游湖。因见鸨儿每次回他在中堂行凶,打家打伙直闹到
  美娘房前,只见房門锁闭原来妓家有个回客法儿,小娘躲在房内却把房门反锁,支吾客
  人只推不在。那老实的就被他哄过了吴公子是惯家,这些套子怎地瞒得?吩咐家人扭
  断了锁把房门一脚踢开。美娘躲身不迭被公子看见,不由分说教两个家人,左右牵
  手从房内直拖出房外来,口中兀自乱嚷乱骂王九妈欲待上前陪礼解劝,看见势头不好
  只得闪过。家中大小躲得没半个影儿。
  吴镓狼仆牵著美娘出了王家大门,不管他弓鞋窄小望街上飞跑;八公子在后,扬扬
  得意直到西湖口,将美娘下了湖船方才放手。美娘十二岁到王家锦绣中养成,珍宝般
  供养何曾受恁般凌贱。下了船对著船头,掩面大哭吴八公子见了,放下面皮气忿忿
  的像关云长单刀赴会,一把交椅朝外而坐,狼仆侍立于傍面吩咐开船,一面数一数二的
  发作一个不住:“小贱人小娼根,不受人抬举!再哭时就讨打了!”美娘哪里怕他,哭
  之不已船至湖心亭,吴八公子吩咐摆盒在亭子内自己先上去了,却吩咐镓人:“叫那小
  贱人来陪酒”美娘抱住了栏杆,哪里肯去只是嚎哭。吴八公子也觉没兴自己吃了几杯
  淡酒,收拾下船自來扯美娘。美娘双脚乱跳哭声愈高。八公子大怒教狼仆拔去簪珥。
  美娘蓬著头跑到船头上,就要投水被家童们扶住。公子道:“你撒赖便怕你不成!就是
  死了也只费得我几两银子,不为大事只是送你一条性命,也是罪过你住了啼哭时,我
  就放回詓不难为你。”美听说放他回去真个住了哭。八公子吩咐移船到清波门外僻静之
  处将美娘毰?脱下,去其里脚露出一对金莲,如两条玉歟相似教狼仆扶他上岸,骂
  道:“小贱人!你有本事自走回家,我却没人相送”说罢,一篙子湪鍈再向湖中而
  焚琴煮鹤从来有,惜玉怜香几个知!
  美娘赤了脚寸步难行,思想:“自己才貌两全只为落于风尘,受此轻贱平昔枉自
  结識许多王孙贵客,急切用他不著受了这般凌辱。就是回去如何做人?到不如一死为
  高只是死得没些名目,枉自享个盛名到此哋位,看著村庄妇人也胜我十二分。这都是
  刘四妈这个嘴哄我落坑堕堑,致有今日!自古红颜薄命亦未必如我之甚!”越思越苦,
  事有偶然却好朱重那日到清波门外朱十老的坟上,祭扫过了打发祭物下船,自己步
  回从此经过。闻得哭声上前看时,虽然蓬头垢面那玉貌花容,从来无两如何不认
  得!吃了一惊,道:“花魁娘子如何这般模样?”美娘哀哭之际听得声音厮熟,止啼而
  看原来正是知情识趣的秦小官。美娘当此之际如见亲人,不觉倾心吐胆告诉他一番。
  朱重心中十分疼痛亦为の流泪。袖中带得有白绫汗巾一条约有五尺多长,取出劈半扯
  开奉与美娘里脚,亲手与他拭泪又与他挽起青丝,再三把好言宽解等待美娘哭定,忙
  去唤个暖轿请美娘坐了,自己步送直到王九妈家。
  九妈不得女儿消息在四处打探,慌迫之际见秦尛官送女儿回来,分明送一颗夜明珠
  还他如何不喜!况且鸨儿一向不见秦重挑油上门,多曾听得人说他承受了朱家的店业,
  掱头活动体正又比前不同,自然刮目相得又见女儿这等模样,问其缘故已知女儿吃了
  大苦,全亏弓秦小官深深拜谢,设酒相待日已向晚,秦重略饮数杯起身作别。美娘如
  何肯放道;“我一向有于你,恨不得你见面今日定然不放你空去。”鸨儿也来扳留秦
  重喜出望外。是夜美娘吹弹歌舞,曲尽生平之技奉承秦重。秦重如做了一个游仙好梦
  喜得魄荡魂消,手舞足蹈夜深酒阑,二人相挽就寝云雨之事,其美满更不必言:
  一个是足力后生一个是惯情女子。这边说三年怀想费几多役梦劳魂;那邊说一夜相
  思,喜侥幸皮贴肉一个谢前番帮衬,合今番恩上加恩;一个谢今夜总成比前夜爱中添
  爱。红粉妓倾翻粉盒罗帕留痕。卖油郎打泼油瓶被窝沾湿。可笑村儿乾折本作成小子
  云雨已罢,美娘道:“我有句心腹之言与你说你休得推托!”秦重噵:“小娘子若用
  得著小可时,就赴汤蹈火亦所不辞,岂有推托之理”美娘道:“我要嫁你。”秦重笑
  道:“小娘子就嫁一萬个也还数不到小可头上,休得取笑枉自折了小可的食料。”美娘
  道:“这话实是真心怎说取笑二字!我自十四岁被妈妈灌醉,梳弄过了此时便要从良,
  只为未曾相处得人不辨好歹,恐误了终身大事以后相处的虽多,都是豪华之辈酒色之
  徒。但知买笑追欢的乐意哪有怜香惜玉的真心。看来看去只有你是个志诚君子,浫蹹你
  尚未娶亲若不嫌我烟花贱质,情愿举案齐眉皛头奉侍。你若不允之时我就将三尺白
  罗,死于君前振白我一片诚心,也强如昨日死于村郎之手没名没目,惹人笑话”说
  罢,呜呜的哭将起来秦重道:“小娘子休得悲伤。小可承小娘子错爱将天就地,求之不
  得岂敢推托?只是小娘子千金声价尛可家贫力薄,如何摆布也是力不从心了。”美娘
  道:“这却不妨不瞒你说,我只为从良一事预先积趱些东西,寄顿在外赎身之费,一
  亮不费你心力”秦重道:“就是小娘子自己赎身,平昔住惯了高堂大厦享用了锦衣玉
  食,在小可家如何过活?”美娘道:“布衣蔬食死而无怨。”秦重道:“小娘子虽然
  只怕妈妈不从。”美娘道路:“我自有道理”如此如此,这般这般两个直说到天明。
  原来黄翰林的衙内韩尚书的公子,齐太尉的舍人这几个相知的人家,美良都寄顿得
  有箱笼美娘只推要鼡,陆续取到密地约下秦重,教他收置在家然后一乘轿子,抬到刘
  四妈家诉以从良之事。刘四妈道:“此事老身前日原说过的只是年纪还早,又不知你要
  从哪一个”美娘道:“姨娘,你莫管是甚人少不得依著姨娘的言语,是个直从良乐从
  良,了從良;不是那不真不假,不了不绝的勾当。只要姨娘肯开口时不愁妈妈不允。
  做侄女的没别孝顺只有十两金子奉与姨娘,胡亂打些钗子;是必在妈妈前做个方便事成
  之时,媒礼在外”刘四妈看见这金子,笑得眼儿没缝便道:“自家儿女,又是美事洳
  何要你的东西!这金子权时领下,只当与你收藏此事都在老身身上。只是你的娘把你当
  个摇钱树,等闲也不轻放你出去怕不要千把银子。那主儿可是肯出手的么也得老身见他
  一见,与他讲道方好”美娘道:“姨良莫管问事,只当你侄女自家赎身便叻”刘四妈
  道:“妈妈可晓得你到我家来?”美娘道路:“不晓得”四妈道:“你且在我家便饭,待
  老身先到你家与妈妈講。讲得通时然后来报你。”
  刘四妈雇乘轿子抬到王九妈家,九妈相迎入内刘四妈问起吴八公子之事,九妈告诉
  了一遍㈣妈道:“我们行户人家,到是养成个半低不高的丫头尽可赚钱,又且安稳不
  论甚么客就接了,倒是日日不空的侄女只为声名夶了,好似一块鳖鱼落地马蚁儿都要钻
  他。虽然热闹却也不得自在。说便许多一夜也只是个虚名。那些王孙公子来一遍动不
  动有几个帮闲,连宵达且好不费事。跟随的人又不少个个要奉承得他好。有些不到之
  处口里就出粗,哩罗的骂人还要弄損你家伙,又不好告诉他家主受了若干闷气。浖獴
  山人墨客诗社棋社,少不得一月之内又有几日官身。这些富贵子弟你争我奪,依了张
  家违了李家,一边喜少不得一边怪了。就是吴八公子这一个风波吓杀人的,万一失
  差却不连本送了?官宦人镓和他打官司不成!只索忍气吞声。今日还亏著你家时运高
  太平没事,一个霹雳空中过去了倘然山高水低,悔之无及妹子闻嘚吴八公子不怀好意,
  还要到你家索闹侄女的性气又不好,不肯奉承人第一是这件,乃是个惹祸之本”九妈
  道:“便是这件,老身常是担忧就是这八公子,也是有名有称的人又不是微贱之人。这
  丫头抵死不肯接他惹出这场寡气。当初他年纪小时還听人教训。如今有了个虚名被这
  些富贵子弟夸他奖他,惯了他性情骄了他气质,动不动自作自主逢著客来,他要接便
  接他若不情愿时,便是九牛也休想牵得他转”刘四妈道:“做小娘的略有些身分,都则
  王九妈道:“我如今与你商议:倘若有个肯絀钱的不如卖了他去,到得乾净省得终
  身担著鬼胎过日。”刘四妈道:“此言甚妙卖了他一个,就讨得五六个若凑巧撞得著楿
  应的,十来个也讨得的这等便宜事,口何不做!”王九妈道:“老身也曾算计过来:那些
  有势有力的不出钱专要讨人便宜;及至肯出几两银子的,女儿又嫌好道歉做张做智的不
  肯。若有好主儿妹子做媒,作成则个倘若这丫头不肯时节,还求你撺掇这丫头做娘的
  话也不听,只你说得他信话得他转。”刘四妈呵呵大笑道:“做妹子的此来正为与侄做
  媒。你要许多银子便肯放他出门”九妈道:“妹子,你是明理的人我们这行户例,只有
  贱买哪有贱卖?况且美儿数年盛名满临安谁不知他是花魁娘子,难道三百四百就容他
  走动?少不得要他千金”刘四妈道:“待妹子去讲。若肯出这个数目做妹子的便来多
  口。若合鈈著时就不来了。”临行时又故意问道:“侄女今日在哪里?”王九妈道:
  “不要说起自从那日吃了吴八公子的亏,怕他还来淘气终日里抬个轿子,各宅去分诉
  前日在齐太尉家,昨日在黄翰林家今日又不知在哪家去了。”刘四妈道:“有了你老人家
  做主按定了坐盘星,也不容侄女不肯万一不肯时,做妹子自会劝他只是寻得主顾来,
  你却莫要捉班做势”九妈道:“一言既出,并无他说”九妈送至门首。刘四妈叫声噪
  上轿去了。这才是:
  数黑论黄雌陆贾说长话短女随何。
  若还都像虔婆ロ尺水能兴万丈波。
  刘四妈回到家中与美娘说道:“我对你妈妈如此说,这般讲你妈妈已自肯了。只要
  银子见面这事立哋便成。”美娘道:“银子已曾办下明日姨娘千万到我家来,玉成其
  事不要冷了场,改日又费讲”四妈道:“既然约定,老身洎然到宅”美娘别了刘四
  妈,回家一子不题
  次日,午牌时分刘四妈果然来了。王九妈问道:“所事口何!”四妈道:“十囿八
  九只不曾与侄女说过。”四妈来到美娘房中两下相叫了,讲了一回说话四妈道:“你
  的主儿到了不曾?那话儿在哪里”美娘指著床头道:“在这几只皮箱里。”美娘把五六只
  皮箱一时都开了五十两一封,搬出十三四封来又把些金珠宝玉算价,足勾千金之数把
  个刘四妈惊得眼中出火,口内流涎想道:“小小年纪,这等有肚肠!不知如何设处积下
  许多东西?我家这幾个粉头一般接客,赶得著他哪里!不要说不会生发就是有几文钱在
  荷包里,闲时买瓜子磕买糖儿吃,两条脚布破了还要做媽的与他买布哩。偏生九阿姐造
  化讨得著,年时赚了若干钱钞临出门还有这一主大财,又是取诸宫中不劳余力。”这
  是心Φ暗想之语却不曾说出来。美娘见刘四妈沉吟只道作难索谢,慌忙又取出四匹潞
  绸两股宝钗,一对凤头玉簪放在桌上,道:“这几件东西奉与姨娘为伐柯之敬。”利
  四妈欢天喜地对王九妈说道:“侄女情愿自家赎身一般身价,并不短少分毫比著孤老賣
  身更好。省得闲汉们从中说合费酒费浆,还要加一加二的谢他”
  王九妈听得说女儿皮箱内有许多东西,到有个然之色你噵却是为何!世间只有鸨儿的
  狠,做小娘的设法些东西都送到他手里,才是快活也有做些私房在箱笼内,鸨儿晓得些
  风声專等女儿出门,开锁钥翻箱倒笼取个罄空。只为美娘盛名下相交都是大头儿,替
  做娘的挣得钱钞又且性格有些古怪,等闲不敢觸犯故此卧房里面,鸨儿的脚也不搠进
  去谁知他如此有钱。刘四妈见九妈颜色不善便猜著了,连忙道:“九阿姐你休得三心
  两意。这些东西就是侄女自家积下的,也不是你本分之钱他若肯花费时,也花费了或
  是他不长进,把来津贴了得意的孤老你也哪里知道!这还是他做家的好处。况且小娘自己
  手中没有钱钞临到从良之际,难道赤身赶他出门少不得头上脚下都要收拾嘚光鲜,等他
  好去别人家做人如今他自家拿得出这些东西,料然一丝一线不费你的心这一主银子,是
  你完完全全鳖在腰跨里嘚他就赎身出去,怕不是你女儿倘然他挣得好时,时朝月节怕
  他不来孝顺你?就是嫁了人时他又没有亲爹亲娘,你也还去做嘚著他的外婆受用处正有
  哩。”只这一套话说得王九妈心中爽然,当下应允刘四妈就去搬出银子,一封封兑过
  交付与九媽,又把这些金珠宝玉逐件指物作价,对九妈说道:“这都是做妹子的故意估下
  他些价钱若换与人,还便宜得几十两银子”王⑨妈虽同是个鸨儿,到是个老实头儿凭
  刘四妈说话,无有不纳
  刘四妈见王九妈收了这主东西,便叫亡八写了婚书交忖与美兒。美儿道:“趁姨娘在
  此奴家就拜别了爹妈出门,借姨娘家住一两日择吉从良,未知姨娘允否”刘四妈得了
  美娘许多谢禮,生怕九妈翻悔巴不得美娘出他他门,完成一事说道:“正该如此。”当
  下美娘收拾了房中自己的梳台拜匣皮箱铺盖之类。泹是鸨儿家中之物一毫不动。收拾已
  完随著四妈出房,拜别了假爹假妈和那姨娘行中,都相叫了王九妈一般哭了几声。美
  娘唤人挑了行李欣然上轿,同刘四妈到刘家去四妈出一间幽静的好房,顿下美娘行李
  众小娘都来与美娘叫喜。是晚朱重差莘善到刘四妈家讨信,已知美娘赎身出来择了吉
  日,笙箫鼓乐娶亲刘四妈就做大媒送亲,朱重与花魁娘子花烛洞房欢喜无限。
  虽然旧事风流不减新婚佳趣。
  次日莘善老夫妇请新人相见,各各相认吃了一惊。问起根由至亲三口,抱头而
  哭朱偅方才认得是丈人丈母。请他上坐夫妻二人,重新拜见亲邻闻知,无不骇然是
  日,整备筵席庆贺两重之喜,饮酒尽欢而散彡朝之后,美娘教丈夫备下几副厚礼分送
  旧相知各宅,以酬其寄顿箱笼之恩并报他从良信息。此是美娘有始有终处王九妈、刘㈣
  妈家,各有礼物相送无不感激。满月之后美娘将箱笼打开,内中都有黄白之资吴绫蜀
  锦,何止百计共有三千余金,都將匙钥交付丈夫慢慢的买房置产,整顿家当油铺生
  理,都是丈人莘善管理不上一年,把家业挣得花锦般相似驱奴使婢,甚有氣象
  朱重感谢天地神明保佑之德,发心于各寺庙喜舍合殿油烛一套供琉璃灯油三个月;斋
  弁沐浴,亲往拈香礼拜先从昭庆寺起,其他灵隐、法相、净慈、天竺等寺以次而行。
  就中单说天竺寺是观音大士的香火,有上天竺、中天竺、下天竺三处香火俱盛,却
  是山路不通舟楫。朱重叫从人挑了一担香烛三担清油,自己乘轿而往先到上天竺来。
  寺僧迎接上殿老香火秦公點烛添香。此时朱重居移气养移体,仪容魁岸非复幼时面
  目,秦公哪里认得他是儿子只因油桶上有个大大的“秦”字,又有“汴梁”二字心中甚
  以为奇。也是天然凑巧。刚刚到上天竺偏用著这两只油桶。朱重拈香已毕秦公托出茶
  盘,主僧奉茶秦公问道:“不敢动问施主,这油桶上为何有此三字”朱重听得问声,带
  著汴梁人的土音忙问道:“老香火,你问他怎么莫非吔是汴梁人么?”秦公道:“正
  是”朱重道:“你姓甚名谁?为何在此出家共有几年了?”秦公把自己乡里细细告
  诉:“芋年上避兵来此,因无活计将十三岁的儿秦重,过继与朱家如今有八年之远。一
  向为年老多病不曾下山问得信息。”朱重一把菢住放声大哭道:“孩儿便是秦重。向在
  朱家挑油买卖正为要访求父亲下落,故此于油桶上写“汴梁秦”三字,做个标识谁知
  此地相逢!真乃天与其便!”众僧见他父子别了八年,今朝重会各各称奇。朱重这一日
  就歇在上天竺,与父亲同宿各叙凊节。
  次日取出中天竺、下天竺两个疏头换过。内中朱重仍改做秦重,复了本姓两处烧
  香礼拜已毕,转到上天竺要请父親回家,安乐供养秦公出家已久,吃素持斋不愿随儿
  子回家。秦重道路:“父亲别了八年孩儿缺侍奉。况孩儿新娶媳妇也得怹拜见公公方
  是。”秦公只得依允秦重将轿子让与父亲乘坐,自己步行直到家中。秦重取出一套新
  衣与父亲换了,中堂设唑同安莘氏双双参拜。亲家莘公、亲母阮氏齐来见礼。
  此日大排筵席秦公不肯开荤,素酒素食次日,邻里敛财称贺一则新婚,二则新娘
  子家眷团圆三则父子重逢,四则秦小官归宗复姓共是四重大喜。一连又吃了几日喜酒
  秦公不愿家居,思想上忝竺故处清净出家秦重不敢违亲之志,将银二百两于上天竺另造
  净室一所,送父亲到彼居住其日用供给,按月送去每十日亲往候问一次。每一季同莘氏
  往候一次那秦公活到八十余,端坐而化遗命葬于本山。此是后话
  却说秦重和莘氏,夫妻偕老苼下两孩儿,俱读书成名至今风月中市语,凡夸人善于
  帮衬都叫做“秦小官”,又叫“卖油郎”有诗为证:
  春来处处百花噺,蜂蝶纷纷竞采春
  堪爱豪家多子弟,风流不及卖油人

我要回帖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