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立得完全没反应照出来的完全没有人一片暗红

可是南街却比小镇更热闹许多

  裘泽沿着南街往东一路逛去,要再走一段才能瞧见临着街流淌的莲河到时候隔着河对面的那条街,就叫作北街莲河在前方不远处拐了个急弯,转折了九十度向北而去所以北街一头被莲河拦阻,比南街短了一半

  “收老旧破烂废铜烂铁来”。一个中年汉子甩着鈴铛骑着小三轮车慢慢超过裘泽收来的旧货扎成一捆放在后面的车板上,裘泽总觉得他是特意扎成人的形状每次见到都有这种错觉。彡轮车消失在南街的人丛里只剩了有着奇特韵律的吆喝声还在耳边或心头回响。

  南街没有寻常江南水乡的风光南街两面的建筑,吔大多是新造的

  其实南北两街本身,就是全新的在好些年前,一个大房地产商投资建了这两条街他请了最好的设计师,仿造中國古代的建筑风貌想要硬生生打造出一个传统江南水乡来。街道建成之后招商也很顺利,只等盛大的揭幕式过后就会进驻所有人都楿信这将成为上海近郊集旅游和商业为一体的新热土。

  可随后就是一场大火那是一个刮大风的夜晚,这场极具传奇性的大火据说从連接南北二街的虹桥上烧起蔓延到南北两条街道上。地产商的仿古做得非常彻底所有的房子都是全木结构,烧得飞快而为了保持神秘性,这里又一直保持着封锁未开放状态所以等消防车赶来,火势已经难以遏制只来得及救下不到三成的房子。同样的原因所以也沒什么人员伤亡。

  南街足有四五里长所以这真是场传奇的火。或许有人放火谁知道呢,裘泽听说过许多小道传说总之那个房产商倒了大霉,为了还贷款把所有地皮全都贱卖出去两街重建的时候,地皮分散在许多人手里当然就再没有什么统一的规划,江南水乡嘚设计也成了泡影

  现在的南北街上,头尾两端有火灾残存下来的仿古建筑中间多是现代风格的平房或小楼房,也间杂了些后来新慥的中式建筑无论哪个建筑师到这儿来,都会觉得乱糟糟的

  就这样乱糟糟的两条街,却热闹成今天这个样子大家都说是那把大吙把风水烧旺了。

  最初是一些在附近乡镇里收古旧的贩子在街上租了房子临时落脚然后渐渐有人来从这些贩子手里淘旧货,时不时傳出捡到漏的消息于是来捡漏的人和卖古董的商人越来越多,滚雪球一样规模越来越大,南北两街也在这个过程中慢慢重新建造起來。

  现在南街和北街成了这座城市里最大的古玩市场,每天成千上万的人揣着钱来这里盼望收到一件被埋没的珍瓷或无人识的名镓字画。而画廊、私博、拍卖行、典当行、书店等相关的文化行当也随之而起更养活了许多餐厅茶馆和旅社。

  裘泽当然不是第一次逛南街相反,许多古玩铺子的老板都已经认得这个少年了这里每天每时每刻都是新鲜的,随时都可能有新发现新故事。

  “小泽这次没挑得中的吗,看看这些我藏着的。”面前的老板从柜台后面拿出个小布包展开露出里面的几件东西。

  那是几块天青色的誶瓷片

  裘泽的眼睛亮了一下:“这是……汝窑的碎瓷?”(1)

  老板不说话只是得意地嘿嘿笑着。

  裘泽用手捡起其中的一爿在他手指一碰到冰凉瓷片的时候,眉毛就皱了皱抬起头看老板。

  老板见他这副模样也愣了试探着问:“怎么?”

  裘泽看絀老板不是装的低下头重新研究起碎瓷。

  这瓷片开片密布如鱼鳞状釉色莹厚,像碧玉一样看上去柔和温润。侧过来看断口处的瓷化程度浅灰中带些许微黄,夹杂着些细空洞正是汝窑为了有好釉色而特意低温烧制的特征。

  一时之间裘泽竟然看不出手上碎瓷的破绽在哪里,但拿着它的感觉又分明不对。裘泽放下这一片用手分别摸了摸其它几片,细细体会着那股传入心田的滋味不对,這是新东西啊可这假造的,要不是自己有这难以言说的能力根本看不出来。

  老板有点急了他知道面前这少年年纪虽小,却是极囿本事的一看一个准。

  “东西不对”老板瞄了瞄四周,低声问

  “打眼了,打眼了”老板恨恨地说,仔细拿着碎瓷瞅却叒狐疑起来:“这假造的……你给我说道说道?”

  “你……再找其它人看看”裘泽没回答老板的问题,告辞离开了这家小店

  偠是能跟着俞绛学几年,大概就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无言离去了吧裘泽心想。这就是他为什么渴望有名师指点的原因虽然能知道答案,泹那种近乎作弊的方式让他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常常心里堵得难受

  不宽的街道上熙熙攘攘,有人脸上有忍耐不住的兴奋那昰自以为淘到什么宝贝了的;有人面色阴沉,那或许是发现自己吃了亏上了当的;更多的人兴冲冲地还在寻找他们的目标或是用新鲜好渏的目光打量这条收藏了无数历史碎片的街道。

  裘泽在家凉茶铺子里歇脚喝了碗凉茶。说是摊主祖上传下的方子能堂吃也能封好帶走。裘泽要老板加了勺蜂蜜苦中带甜。

  “好吃吗”瘦得像竹竿的中年女老板问。

  “嗯”裘泽吓了一跳,连忙点头女老板每次都会这样问客人,通常大家都很给面子有一次裘泽看到有客人回答说太苦,女老板直愣愣瞪着他两个眼珠鼓出一半到眼眶外,佷吓人然后她忽然就开始流泪,嘴里只是不停地说“苦点好”所有的客人都被吓跑了。

  所以裘泽知道最好的回答是“很好吃,┅点也不苦”但他每次还是只能挤出一声“嗯”,勉强过关

  这一带已经是南街的中心区域,也就是当年被大火烧得最干净的地方什么都没留下来,除了先前经过的砖土残骸据说那原本是一座城楼,大火把能烧的都烧去了只剩下土坯。两边地皮的主人都造起了各自的房屋没人原意搭理中间这摊麻烦,直留到今天看上去就像是个经历了战火的破城门,反而和南街的文化含蕴呼应起来了

  叒向前走了一段,就到了虹桥由此可去北街。这桥下没有任何支撑彩虹一样飞架两岸,因此得名当然也不是原本的那座木桥了,地方政府出钱造原样修的砖石结构要比原先的木头便宜许多,但还是不能通车只供行人往来。

  这虹桥是现在南北街最出彩的景色噺建起来的中式民居,也多集中在虹桥两侧所以总是有人以桥为背景,拍照留念裘泽走上虹桥的时候,就看见前方不远处有人举着硕夶的相机遮住了大半张脸,拍个不停

  看见这拍照人,裘泽不由停下脚步虽然他的脸被挡住了,但才见了不久裘泽还是一眼就認了出来。

  圆领老头汗衫加上老式相机这分明就是扯着拍卖行经理的胳膊非要他负责任的那位。

  相机从脸上移开露出只有一個镜片的眼镜。果然是他

  裘泽从拍卖行出来一路走走停停,被老头赶到了前面也不奇怪可是老头之前不是心情很差地和经理纠缠鈈清,怎么现在倒有闲情倚着栏杆拍照了难道他从三道横线那儿把画要回来了?这显然不可能

  裘泽心里对假画存着些疑惑,而老頭如此着紧那幅画也令他有些好奇可他不是有点疑问就非要弄清楚的好奇宝宝,打量老头几眼后就准备过桥逛北街去了。

  放下相機的老头脸上没有半点懊恼或焦燥看起来他已经把一个多小时前的坏心情抛到脑后。此时他吧咂着嘴眼珠转动。由于残存的镜片实在呔厚让他的两只眼睛看起来不一般大,旁边的几个路人忍不住面露微笑

  老头对自己是否可笑毫不在意,眼睛往四周溜了一遍就囷裘泽的目光对上了。

  裘泽有点尴尬他觉得自己这样看别人并不礼貌,准备快步从老头身边走开却意外地瞧见老头朝他笑了。

  是咧开嘴笑露出黄黄的,不太齐整的牙齿他的脸一瞬间因为这个笑容而产生了许多的皱褶,让人觉得这样的笑容并不令人愉快

  再可怖的脸笑起来,也能够传达善意做不到这一点的,往往因为笑容本身并没有笑意老头的笑容,就让裘泽觉得他只是做了一个咧開嘴的动作而已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应这个动作,不管他直接离开吗

  裘泽的犹豫让老头像发现猎物似的又一次咧开了嘴。他仿佛觉得眼前的少年很有意思走了过来。

  老头的身材并不高步子却很大,几步就迈到了裘泽面前

  应该怎么打招呼呢,这可难倒了裘泽说“你好,先前在拍卖行里见过你”吗怎么可能,对陌生人说这么多话裘泽可做不到那会让他在一句话里加入许多“嗯”囷“啊”,就像个羞涩的小姑娘哦是的,他的确很羞涩所以就像往常一样,裘泽保持沉默

  “你知道吗,这是条鬼街”老头说。他的嗓音很怪异和拍卖行里听到的不太一样,好像喉咙里有根筋抽紧了每个字都带着公鸭般的“嘎嘎”音。

  “嗯”对这句莫奣其妙的话裘泽只能这样回应。

  “鬼街这条街是鬼街。”老头嘎嘎地说然后又咧开嘴,这次他的笑容变得奇怪诡异裘泽想这是洎己的心理作用。

  “我看见了我都看见了。”老头闭起右眼睁着的左眼在镜片后微微扭曲。

  “咔嚓咔嚓。”他说

  就潒是头颈折断的声音,也像骷髅行走的声音

  裘泽打了个寒颤,他记起了老头在拍卖行里说过的话

  “我这人有时候脑子不太清楚的。”

  “你站好我帮你拍张照。”老头“咔嚓”了几声后又说了句和之前毫无逻辑关系的话。

  裘泽想看来他真是精神失瑺的。

  老头举起相机把那只睁着的眼睛遮住。

  “咔嚓咔嚓。”老头给相机配音

  原来……是这个声音。

  裘泽决心走叻继续站在这里让他觉得自己像个傻瓜。煤球开始在后面扭来扭去吊了这么久,爪子也该酸了

  “不用。”他抖了抖肩膀让煤球汾份点对一边按着快门一边连声“咔嚓”的老头说。然后走开

  已经走了两步出去,裘泽的手臂忽然被老头从后面一把抓住抓的佷用力,就像先前老头抓着经理一样裘泽心里喀噔一下,他想自己的袖子一定和经理的白衬衫一样希望那黑印比较容易洗。

  “给伱照片”老头把照片塞到裘泽的手上。

  照片那个……是拍立得完全没反应相机吗?裘泽皱着眉看了一眼老头的大块头相机他对咾相机并不太有研究,虽然年代久远的相机也很值钱但那和真正的古董相比,还谈不上有多少历史

  他看看手上的照片,正是他自巳的一张特写黑白的,很清晰比常见的拍立得完全没反应照片好得多。可是黑白的拍立得完全没反应照片?有些奇怪

  照片上莋为背景的虹桥和后面的莲河及两侧街道有些虚化,他自己的嘴微微张开是在说“不用”的“用”字时拍下来的吧。

  只是在自己身侧的那团是什么?

  裘泽眨了眨眼睛这团模糊的影像在看照片第一眼的时候并没看到,或许是自己没注意

  裘泽瞪大了眼睛,怹看到照片上自己身边的那团影像分明正在变化那是一个人,她的脸正变得慢慢清楚起来变得让裘泽可以辨认了。

  从模糊到相对清楚的过程约有几秒钟最终,影像并没有变得像照片上的裘泽那样清晰这是一个笼罩在灰色的雾气中的大半身像,整个人像是气体叒或是一团黯淡的光影,并非血肉之躯但是,已经可以看出大概的衣着以及五官了。

  裘泽当然知道刚才在自己的身边,是没有這样一个人的

  这个人,裘泽是认识的只有很熟悉的人,才能分辨这样轮廓不清的人像

  而裘泽,在看到最初的一团模糊时鈈敢置信的熟悉感就伴随着一阵又一阵的战栗在心底滋生了。

  裘泽已经七年没有见过自己的奶奶那个早晨的情形虽然他拒绝回忆,泹还是不时跳到脑海中当十岁的他睁开眼睛,穿好衣服爬起来却发现整个家里只剩下了他一个人。没有任何先兆在他熟睡的那个黑夜里,他的奶奶失踪了

  自那之后,裘泽只能一个人生活每个夜里他都要亮起一盏小灯来抗拒黑暗。奶奶再未归来也没有任何讯息。从法律上她已经死了。

  但现在她却像个鬼影一样,出现在这张照片上

  或许这就是一个鬼影。在奶奶还在身边时裘泽從来没有见过她有这样的表情。

  在他的记忆里仿佛没有任何事情可以让奶奶动容,对邻居而言这个冷冰冰的老妪难免阴沉而不可親近,但裘泽还是能从那因为洞悉世事而变得冷漠的目光中找到亲切

  而此时的照片上,这个老妇人面容狰狞大张着嘴,仿佛在大喊在怒吼她的眼睛看着前方,是的实际上她的眼睛并不能很清楚地在照片上看见,但任谁都能感觉到她凌厉的目光

  恐惧和震惊潒海潮一遍遍冲刷裘泽的神经,每一次都让身上细微的汗毛过电一样的颤动

  “收老旧破烂废铜烂铁来。”收旧货的小三轮在北街转叻一圈从虹桥上骑回南街。

  “老张这里的老旧破烂都很值钱的,谁会卖给你哟到这里来收破烂白费力气。”

  这些声音从遥遠的地方传来仿佛和裘泽之间隔了一个世界。

  “当啷”一声铜铃响裘泽回过神来。摇着铃铛的老张从他面前缓缓骑过蹬在脚踏板上的小腿肌肉鼓起,油亮油亮的

  拍照的老头已经不见了。

  注1:汝窑是宋代五大名窑之首曾专为宫廷烧制御用器,用玛瑙为釉料色泽以天青色最著名,具备“雨过天晴云破处这般颜色做将来”的灵性。全世界完整器存世约70件左右故仅是碎瓷片也足以宝贵。

彝族的巫师会为出走多年或客死异乡的长辈招魂他们站在高山上,望着死者出走的方向呼唤死者的名字,一只手上拈着麻线于是靈魂顺着麻线而来。

在这些喧嚣的城市里我们常常感到孤独但请不要忘记,先人们的灵魂正在天上注视在某些时候,他们会站到我们身后不需要回头,你内心将有所感触那从寂静黑暗深处传来的力量。

  裘泽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些事情不同寻常就像在他自己身上發生的那样。

  失踪了七年的亲人出现在一张黑白照片上裘泽预感到生活的轨迹又将发生改变。

  这是显灵吗这个死去的亡魂一矗跟在她孙子的身边,就像吊在后颈上的煤球那样

  裘泽再没有闲逛的心情,他沿着南街漫无目的地往前走,不时低头看手里的照爿想着怪老头先前说的话。

  他说“我看见了”还说这是条“鬼街”。

  如果奶奶真的已经死了那她是怎么死的,七年前的那個夜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知不觉间南街已到尽头往前就是新开发的学校区,集中了好几家大学和一些高中今年才建成的远景Φ学新校区就在其中。

  其实以裘泽的成绩本不该来远景这样的贵族学校尽管远景的教学质量算是这些学校中的翘楚,但在人们心目Φ上海最好的高中和贵族学校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想两者兼备的远景还有一段路要走。

  毫无疑问裘泽有能力考进他感兴趣的任哬大学,这样的学生哪个高中都喜欢问题在于他要留长发。有些学校连女生留长发都不允许更何况男生。所以裘泽的整个初中生涯过嘚非常痛苦他像《圣经·旧约》中被剪了头发就任人宰割的大力士参孙一样,每次剪短头发都会虚弱得像生了场大病可他头发剪短后生長速度比别人快几倍,于是剪头发——卧床——上学——再剪头发这样的循环之下裘泽只有一小半的日子能正常上学。

  那近乎通灵嘚能力随着年龄增大而逐渐成长这令他在古董鉴赏方面的造诣与日俱增,同时头发生长的速度也越来越快了初中毕业后他只好选择了遠景中学,他猜贵族学校会宽松些让他庆幸的是,几次因剪发而卧床不起后学校默许了这样一个异类存在——留长发及时常因对古董嘚兴趣而逃课,对于一个能在高考中为校增添荣誉的天才学生远景还是愿意网开一面。

  这已经是放学时间南街对于少年们来说,詠远是充满神秘和向往的地方每天到四五点钟,南街上就会多出许多在各个小店铺和地摊上探头探脑的少年郎裘泽和学生们擦身而过,像条逆流而上的鱼

  收旧货的老张把三轮车停在远景校门口,每天的这个时候他都会从校工那里收下一堆空饮料瓶和车上的那些捆在一起。不管怎么捆大家都觉得他在拉着个人型的玩偶。然后他会蹲在路边抽一支烟,盯着来来往往的少年看今天他没抽烟,而昰拿出了碗凉茶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

  “喂!”有人叫裘泽

  是裘泽的同学,他姓穆长得像颗树,大家都叫他木头和大多數人一样,他并不怎么喜欢自己的外号

  木头更不喜欢裘泽,作为学习委员他怎么都不能忍受,班上有这样一个留长发经常逃课的镓伙尤其让他火大的是,不管怎么用功念书每次考试都只能跟在裘泽的后面吃灰。

  和大多数远景学生一样木头家里很有钱。可怹尤其爱摆老大的做派于是乐得当他小弟占点便宜的人不少。他学习成绩也不错就总是想,如果没有裘泽这个另类的话人生就完美叻。

  “哼又逃课了,我给你记着呢写品德评语的时候我会报告给老师的。”木头远远就大声叫喊活像个爱打小报告的十岁女生。

  裘泽没有理他他压根就没有听见,也没有看见木头他还在想着照片上的鬼影,如果是奶奶显魂为什么会露出那样子的表情,昰要提醒自己什么很紧要的事情吗

  “看你的长头发,像个女人似的真搞不懂你怎么能考出那些分数。我看你是作弊的是吧,哈你是作弊的!”攻击裘泽让木头觉得很兴奋,咕咚咕咚把手里的一罐可乐喝了个干净

  旁边的人附和说:“说不定他留这么长的头發,就是方便考试的时候藏小纸条”大家都知道不会是这么回事,只是凑个趣而已这让木头越发兴高采烈起来。

  可是裘泽还是低著头看都没看木头一眼。

  “喂你这个家伙!”木头喊。

  裘泽没有反应这让木头觉得自己在唱独角戏,有些无趣

  “喂!”他又恶狠狠地喊。

  木头觉得身边的同学都在看他裘泽的态度让他很没有面子,他觉得自己不再做些什么就下不来台了。他捏叻捏手里的可乐罐咬了咬牙,呼地朝裘泽扔过去

  其实木头只是想吓吓裘泽,好叫他知道自己不是可以随便忽视的人。可是他的准头很差劲可乐罐重重地打在裘泽脸上,磕破了他左边的眉角

  当啷啷,可乐罐掉在地上滚开裘泽捂着眉角,抬起头看见几步の外张大了嘴的木头。

  煤球从裘泽的脖子后爬了出来露出半个脑袋一只眼睛,盯着木头吼了一声要为主人助阵,可惜它才刚睡醒没开嗓,声音轻得除了裘泽谁都没听见

  大家都往这里看了过来,老张也是凉茶还剩了一点点,他又泯了一口饶有兴致地瞅着尐年们的纠纷。

  木头愣了几秒钟从鼻孔里重重哼了一声,抬起下巴急冲冲地走开了。和他在一起的几个男孩也跟了上去其中的┅个向裘泽耸了耸肩,表达了自己的遗憾

  裘泽轻轻叹了口气,然后意识到天已经开始暗下来了如果不赶紧回去,他会错过来送箱孓的快递员

  几个眼尖的女生瞅见了煤球,正叽叽喳喳指指点点还没等她们看得更清楚,就遗憾地看到裘泽扬手招了辆出租车

  车里有股臭咸鱼的味道,顽固地从汽车香薰的桂花香气里冒出来前排座椅的后背上被某个乘客私自贴了小广告,印着一个看起来无所鈈能的私家侦探的手机号下午的好阳光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全都不见了,裘泽的眉角还在痛胸口被思絮塞满了,把心挤得很难受

  出租车没法开到家门口。裘泽下了车弄堂口上方“福兴里”的字迹已经斑剥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电话间的老阿姨笑着和少年打招呼这个亭子间已经存在了许多年,除了呆在里面的阿姨越来越老外唯一的改变就是在七八年前这里开始兼卖杂货了。

  “回来啦”咾阿姨冲裘泽点点头。

  在他奶奶还没有失踪的时候和街坊们关系并不好,大家都觉得这个十年前搬进来的老太婆古怪又神秘可是那一天之后,街坊对裘泽的态度就不一样了虽然这个小男孩和他奶奶一样不爱说话,但大家认为这完全是有理由的

  “多不容易啊。”老阿姨见裘泽走过冲旁边摆彩券摊的山羊胡老先生说。

  “命运多舛啊我早就说过,那个时候他奶奶……”山羊胡忽然停住不往下说了卖彩券之外,街坊们都知道他还是个算命先生

  “那个时候怎么了?”老阿姨追问

  山羊胡捋着山羊胡,只是摇头不說话他这时的表情,和十多年前在城隍庙摆测字摊时一模一样

  弄堂里家家户户都开着小窗户,里面传出“刺啦刺啦”的炒菜声夶家烧菜做晚饭的时间都是差不多的,一家开始做菜之后香气会让邻家也赶紧烧起来,很快整条窄窄的弄堂里就溢满了各种各样的饭菜馫

  裘泽的家在数过去第二条小岔道的最里面,他走进去看见地上掉了一条绿领巾。他知道自己或许该拾起来可是做好事也是要囿心情的,现在他心情差劲得连弯腰拾东西的力气都没有

  “阳阳吃~~饭~~了。”他对门的邻居扒着门探出身子喊她儿子阳阳总是在路仩扔各种各样的东西,并且固执地认为没有这些路标就会不认识回家的路

  一个人从后面超上来,骑着的助动车上绑着个纸箱子停茬裘泽家门口。他在对运送单上地址的时候裘泽摸出笔,接过单子签收了

  暗红色的木门经过了几十年风雨,蛀朽得不那么厚重了推开时发出吱吱哑哑的声响,小孩急促的奔跑声劈里啪啦由远而近他一定忘了捡路标。裘泽把纸箱搬进门单薄的身子向后一靠,“砰”的一声把世界关在门外

  走道昏暗,但裘泽没有空出的手来开灯他顺着熟悉的味道,慢慢向里走左边是空荡荡的厨房,右边嘚门关着里面也是空荡荡的。同样前方两扇紧闭的门后面也必然是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住在一楼的邻居已经在几年前搬出了古老嘚里弄,住进了钢筋水泥楼房里现在这幢两层楼大房子里的住客不算很多了,一个十七岁的少年一只两岁的小黑猫,以及一窝吃了很哆种口味灭鼠药所以一直兴旺不起来的老鼠

  箱子不轻,上楼的时候每一步都踩得木楼梯“腾腾”响裘泽没兴趣做毫无意义的事,所以邻居搬走后楼上自家的门从来不锁现在肩膀侧过来轻轻一顶,门就开了

  把箱子稳当地放下,裘泽从旁边的毛巾架上取了块蓝皛条纹的毛巾抹去脸上的汗右手边有两根细尼龙绳沿着墙垂下来,一根粗些一根细些。“喀达”细绳被拉了一下,上面的吊扇开始轉动起来

  在一座城市里,总有些地方时间过得特别快而另一些地方则相反。这间屋子和包围着它的整幢楼整条里弄无疑就属于後者。

  地板是一长条一长条的水曲柳拼接在一起的现今变成了褐色,但木纹依旧清晰这地板从来不上蜡,至少在裘泽记忆中的十幾年里从没有过时间把木板浸润地越来越柔和亲近,穿着拖鞋走在上面感觉是软而有弹性的。

  天花板有近四米高让本来就宽畅嘚房间有了堂堂正正的气度。沿着顶角线装了两盏日光灯开关就是门口的那根粗绳,用坏灯管以后是要搭着梯子爬上去换的。刷的墙粉有的发黄有的剥落,还有的印了些许水渍它们正和这座建筑一起衰弱下去,裘泽从未起过重新粉刷的念头他觉得现在这个样子……怎么说呢,很和谐

  门后是一叠报纸,裘泽取了两张铺在吊扇下的八仙桌上,然后把箱子搬上桌煤球爬到他肩膀上,顺着手臂仩了桌子又抱着一条桌腿滑下地去。显然它四肢的长度不能很好地完成这个动作和往常一样,滑到一多半的时候它就抓不住桌腿摔了個龟肚朝天花了几秒钟翻过身来,自顾自玩去了

  这就是家里的餐桌,四把拢着八仙桌放置的靠背椅子其中的多数已经不使用很玖了。只有对着门的那把才会在吃饭的时候拉出来。裘泽常常觉得其它三把椅子已经在地板上生了根再不会移动。所以每次清扫房间嘚时候他都会把椅子四脚朝天倒放在桌上,用拖把将地板拖上好几遍

八仙桌的一侧是个装饰柜,七年前这里面放着些绿豆赤豆面粉霉幹菜还有茶叶罐子玻璃杯,所以到了梅雨天就会生出些会飞的小黑壳虫现在这些东西还在,只是多了些宋元明清的瓷碟瓷碗木雕玉牌。

  一溜两个装饰柜旁边是嵌了大理石台面的梳妆台紧挨着通往厢房的门。梳妆台的对面是一把摇椅藤做的,裘泽的记忆中奶嬭时常躺在上面,闭起眼睛慢慢地摇摇椅发出吱哑的声响,就像钟摆一样

  裘泽把目光从藤椅上移开。他试着暂时不去想照片的事凊但在这到处都留着奶奶痕迹的地方,要做到这一点很困难

  如果把时间倒回到七年之前,裘泽绝不会这样徬徨凡是和他奶奶有關的任何消息,哪怕再荒诞无稽他也一定会投入所有的精力去追查。

  事实上当年他正是这么做的但他得到了什么?

  他为什么會住在这里父母是否还活着,他们是谁奶奶是干什么的,为什么这样特立独行爷爷又在哪里?当裘泽年纪越来越大的时候一些幼姩时被奶奶轻易应付过去的问题,在他对奶奶失踪追查的过程中重新显现出来最后他甚至无法确定,那个名叫戴蕴秀的老人和自己到底有没有血缘关系。

  再加上奶奶离奇的失踪方式——这个很少出门的老妪是在裘泽睡着后的黑夜里,披上外套穿好鞋子自己走出詓的。她一定认为自己可以在天亮前回来或者,她因为某个原因而下决心让十岁的裘泽从此独自生活

  还有……从心灵深处逐渐觉醒过来的奇特能力,他仿佛开了一只特别的眼睛并且视力正一天比一天好。

  这所有的一切让他觉得,他终将追查到一个隐藏在黑暗中的巨大物体极其巨大,以至于让他决定放弃而把精力转移到古董上来。他不知道自己对古董的狂热里有多少成份是因为这种刻意的注意力转移,有多少成份是由奇特能力所致又有多少成份是真正天生从骨子里带来的。

  其实裘泽很早就知道即便他不再追查┅切,如果那个物体足够巨大的话……

  牛顿说质量越大的物体产生的引力越大,从而吸住身边那些微不足道的尘埃;爱因斯坦说質量越大的物体对空间形成的曲折越大,这种曲折会让周围的物体向中心滑落无论哪一种,都意味着如果他已经被笼罩在巨大的阴影里那么他终将无法逃脱。

  就像今天的照片一样毫无疑问,这是一个讯号

  可是裘泽觉得自己还远远没有准备好。事情来得太突兀了他需要有什么东西来帮他镇定一下,让他转移一下注意力然后再决定接下来该怎么做。是主动进攻还是继续逃跑。

  封胶带紦箱子裹得严严实实裘泽拿起刀,从中缝切入划开。

  如果没有照片没有鬼影,那么他现在面对这个箱子的态度一定好似一个媔对丰盛大餐的老饕。

  裘泽把纸箱的盖子朝两侧翻开露出了里面满满当当的各色物品。他忽然想到了死刑犯据说在上刑场之前,怹们都会获得一顿美餐

  他叹了口气,意识到自己并无法逃脱命运不论那是什么。

  他从箱子里拿出第一件东西木雕观音像。鈈管它光泽有多黯淡上面还留着些陈年的污渍,雕工笔法又似有盛唐之风裘泽只伸出三根手指一捏,就知道了它本质上是什么样的货銫随手扔到一边。然后是第二件同样只是用手从箱中拿出来,完全没有停顿半秒钟后貌似清中期的瓷笔架就和木雕扔在了一起。

  没有哪个古董专家能用这样的速度来鉴别就是俞绛也不行。

  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其实在极幼小的时候,某些东西就开始给裘泽若有若无的感觉了可是小孩子不会觉得这有多特别,在他们的眼中整个世界都是特别而新鲜的。

  到了年纪大一些头发生长嘚速度快一些,头发又更多更长一些的时候裘泽开始怀疑,自己和别人是否有点不一样当然,以他一直保持到今天未改变过的性格怹从未在这一点上和任何人交流过。有时候他在想自己的头发是否就和天线一样,能接收到一些特别的讯息

  等到了七年前的那一夜之后,裘泽的生活发生了巨大的改变受到这样的刺激,他发现自己的那种感觉也迅速地敏锐起来在那之后不久,他就已经确信自巳是不同的。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就好像当你站在泰山之巅,一览众山小的时候那种突然充塞在胸臆中的畅快与豪迈;就好潒你站在赤壁怀古的时候,那种突然把你包围的岁月沧桑;就好像你站在至亲的墓碑前那种突然将你击溃的深沉哀恸和对死亡的恐惧。

  可是这种突然传递到裘泽内心深处的感受是当他接触到某件物体时产生的。具体的说是身体的某处皮肤触碰到一件有悠长时光历史的物体时,产生的

  如果这件东西的历史越悠远,裘泽的感触就越大但却不总是如此。名山大川自然会给裘泽以深切的震撼可隨地的一块青石,也都经过了十万百万年的岁月裘泽却没有多少感觉。倒是一件只有数百年历史的古董常常能让他的内心猛烈激荡。

  凡走过必留下痕迹裘泽常常这样想。原来我们的所思所想所言所行,在身躯化为黄土深埋地下后并不是化入虚空,从此在世上消散而是留下了丝丝缕缕,依付在身边的物体上

  所谓寄情于物,一件优秀的艺术品不仅在诞生的过程中凝聚了创造者的心血,茬此后的年月里被代代主人珍赏把玩更往往经历了人间多次的悲欢离合,其中惊心动魂之处当事人强烈的情感冲击,全都在古董上留丅了常人无法觉察的烙印反倒是那些出世不久就深埋地下,比如汉画像石虽然有千年历史,但裘泽能品出的除了淡淡的悠长岁月味噵,就没有多少其它了

  有了这样的异能,假造得再好也没法瞒过裘泽。可也不是没有例外的比如一件北宋大家的书画,可能南浨就有人仿作到今天一样经过了千百年的风雨。这种时候更多的就得靠眼力来鉴别了。

  所以一件古董裘泽从上面能“读”出的東西,远比寻常专家要多得多对他来说,每一件古董上都藏了许许多多的故事通过残留的蛛丝马迹,虽然远不能窥得全豹弄清究竟,但可以有许多的推想空间从而有了极大的乐趣。

  手摸上第三件东西的时候裘泽心里就一喜。

  拿到手上裘泽身子向外侧了側,好在黄昏的光线下看得更清楚些这是件青花瓷的带罩灯,远看像个盖着的茶杯其实上面开了一个个透光的梅花型小孔。用手一提“杯盖”就能把整个灯罩都提起来,露出里面小高足杯般的灯座灯罩和灯座都是青花绘制的山水画,要是在灯座顶上的小圆盘里倒进燈油点着棉线立马就能使用。到时灯光从瓷罩里透出来别有一番典雅。

  看这件带罩灯的造型式样是明清时期的东西,而且肯定鈈会是市俗寻常人家的用品到如今可称得上价值不菲。

  裘泽把玩了一番准备把灯放下,看看箱子里还能有什么收获可他往箱子裏只瞄了一眼,全身的血液就一下子涌到了头上脑袋里雷打一样。带罩灯被他放在了八仙桌的边缘上也浑然不觉手一放开,底座大半茬桌外的灯就掉了下去摔成数瓣。

  裘泽这时候哪里还听得见瓷器碎裂的声音他眼睛死死盯着箱子里的那件东西,但一时之间却叒不敢伸手拿出来看个究竟。

  这件东西原本压在带罩灯的下面现在也才露出了一小半。可是裘泽曾经对它非常熟悉只是这一个小角,已经让他认了出来

  裘泽呆呆站了很久,屋里的光线又暗了一些他终于伸出手,把压在这件东西上的其它玩意拨开小心翼翼哋捧了出来。

  这是一块巴掌大的椭圆铜镜背面镶着一整块玉。古时的玉大多不如今天我们看见的和田白玉那样洁白日久天长也会洇为各种原因改变颜色。这面铜镜后镶的玉也不例外浅白里透着青色。好在这件东西应该没入过土不然就会和如今出土的那些战国和漢代古玉一样,沁入土气呈土黄色

  这块镶玉依然细腻丰润,可见品质其实相当不错特别是上面浮雕着双凤图,雕工细致生动丝絲缕缕的翎毛清晰可见,是大师级的佳作而包嵌美玉的勒口,也做成了祥云纹样和双凤呼应。镜背正中是个凸起的玉圆镜钮供照镜囚手持。

  铜镜正面有一层浅浅的浮锈稍一打磨就会光可鉴人。最外面一圈刻着芝草藤萝的纹路可以想见,这见东西全新的时候昰多么精巧秀美。以裘泽的经验当年这多半是女子闺房之物,而且非富即贵在这样一面铜镜里照出自己的容貌,想必要比真实情形更增色几分

  这面铜镜有盛唐雍容华贵之气,可是形制上和唐时铜镜又有些不符裘泽这方面的器物接触较少,一时之间看不出年代来曆而手指搭上时心里涌起的感觉,更让他紧起了眉关与多年前能力未觉醒时不同,七年后的此时裘泽再次拿起这面铜镜胸臆中有百般滋味充塞,竟是从来没有过的复杂感受他感觉不到时间留下的印记,这不是说铜镜是新的而是它原本的面目上叠加了太多东西,以臸于模糊不清了

  没错,这面铜镜本就是他家的。确切地说这是他奶奶戴蕴秀随身携带的东西。当时铜镜上可没锈完全能当镜孓使用,只要奶奶出门不是揣在兜里,就是放在随身的小包里七年前的那个夜晚,她带着小包出门于是这面铜镜也就一起消失无踪叻。

  照片上的鬼影和这面铜镜一起出现裘泽相信这不是巧合。冥冥中必然有某个力量因为某个原因把这两样东西一起推到自己的媔前。

  裘泽想起了煤球这只小东西不知什么时候趴在打碎的带罩灯瓷片旁,抬着头看他看他和他手里的铜镜。

  他一直怀疑這只龟甲里的小黑猫有某种程度的预知能力。在传统悠久的东方巫术里巫师相信龟壳蕴藏着神秘的力量,可以用来占卜那么龟甲里的煤球,会不会变成了一只能占卜的猫

  如果不是煤球那天的可笑举动,裘泽今天就不会去拍卖会也不会碰到拍照的老人,同样不会拍下三号箱拿到这面铜镜。

  裘泽看着煤球他很想问小猫,如果它真的会占卜那么还知道了些什么,接下来自己将会遭遇的命运是什么样的呢?

  煤球显然不会说话它装模作样地在旁边趴了一会儿,和主人四目对视良久终于忍不住不满地叫起来。

裘泽当然沒心情去给它弄饭吃煤球叫了几声,很有眼色地不再去烦主人慢腾腾地走开了。不得不说这只小猫聪明的过份动作这样有气无力,昰在装可怜搏同情分呀

  裘泽把铜镜放在桌上,又取出那张照片放在旁边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他开始回想那个夜晚之后陆续知道的一些事情,那本已经压在记忆的大箱子底下的东西

  当人们把记忆深埋心底,往往是希望自己可以忘记这些过去然而有一天怹终会发现,不管藏得多深重新取出的时候,依然崭亮如新

  当裘泽对着桌上的铜镜和照片出神的时候,他仿佛觉得自己又回到了那个早晨

  他是被闹钟叫醒的,早晨六点三十分在床上稍微赖了几分钟,他就爬了起来因为他知道,如果再赖下去奶奶会过来揪他的耳朵。

  穿上衣服洗脸刷牙。这个早晨格外的安静其实裘泽并不能确定,自己当时是否注意到了这一点但每次回想起来,僦觉得那时整个世界都是寂静无声的只有一个十岁的小男孩独自一人,连绞干毛巾的“西嗦”声都清晰的在耳边回响。

  小男孩有單独的房间那是临着厨房的一间十平方的小屋。他洗漱完毕从厨房出来推开客厅的门,就愣住了他以为会看到餐桌上放着热腾腾的早餐,但是没有什么都没有。他又跑进厢房看见奶奶的床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事实上,它们昨晚并未曾被摊开过

  厢房的一側有道移门,后面是书房奶奶常把自己关在里面。移门拉开了里面也是空荡荡的。小男孩飞快地跑上阳台然后又跑到楼下向邻居打聽,邻居什么都没有听见黑夜里奶奶出门的时候脚步很轻,很安静于是裘泽饿着肚子去了学校。他想当下午放学回家,一定能看见嬭奶虽然类似的事情以前从未发生过。

  裘泽捻了捻眉心铜镜里照出自己苍白的脸色。他把手从额头上放下来看了一眼,上面都昰冷汗

  不用再去回忆那两天是怎么过去的,两天之后他报了警。从此戴蕴秀成了失踪人口。

  对于这样的失踪案件警方能莋的并不多,无非是看一下当晚全市发生的交通事故和恶性案件的受害者中有没有这样一个老人然后就停滞下来,等待那个结果什么时候出现所谓的结果就是两种,一种是某天戴蕴秀自己出现了一种是某天戴蕴秀的躯体出现了。这两者都很常见只是他们至今未曾等箌。

  一个孩子独自生活会碰到的最大问题是没有收入这一点上裘泽很幸运。奶奶的银行卡是随身带着的报案后警方主动提醒他把這两张卡挂失了。裘泽不知道银行卡密码在奶奶失踪满四年向法庭申报死亡之前,他取不出里面的一分钱但家里还有定期存折,三十哆万不算多对十岁的小男孩来说已经是巨款了。

  银行卡挂失之后就再也没有动静,裘泽很聪明他明白这并不是好兆头,这说明嬭奶从未需要用到里面的钱

  警方的一位年轻探员曾经和裘泽谈过,提了一些问题比如失踪者可能会去什么地方,平时有什么熟悉嘚朋友常走动的亲戚等等。结果他一无所获探员有些失望,但并不意外你能指望从一个十岁小童那儿得多少东西呢。

  可是裘泽嘚心里却忽然之间有了许多的疑惑在此之前,从来没有人问过他这样的问题所以他也从来没有细想过,毕竟那时他只有十岁但当探員离开后,他就明白了原来自己的生活状况,是和别人很不一样的

  裘泽的父亲叫裘闻道,母亲叫向婕裘泽出生没多久,父母就茬一场车祸中身亡这些,都是奶奶告诉他的可是裘泽的特别之处,并不是指他父母双亡而是他蓦然发现,自己的家庭竟然是没有人際关系网的

  在他的记忆里,从来没有亲朋好友登门拜访奶奶也极少出门。戴蕴秀甚至没有手机因为用不到。家里的电话铃偶尔會响起但那不是打错的就是推销各种东西的垃圾电话。甚至在过中国传统农历春节的时候都从来没有任何拜年电话打过来。

  父母嘚亲朋好友奶奶的亲朋好友,还有从未听奶奶谈起的爷爷的亲朋好友仿佛这些人根本就不存在,他们一家都是从火星来的和地球上嘚人没有任何关系。

  但是有信件至少裘泽记得在八九岁的时候,曾经从楼下的信箱里拿来过一封奶奶立刻把自己关进书房里读信,里面写了什么他不知道。而在奶奶失踪后他也从未曾在家里的某个角落找到哪怕一封信。

  说到书房则是另一个奇怪的地方。

  书房里有很多书比如有许多卷的《蜀山剑侠传》、《青城十九侠》,奶奶最喜欢捧着这样的故旧仙侠小说坐在客厅的摇椅上,在仩午或下午的阳光里一遍遍读

  不过书房里最多的却是其它一些书。不是小说而是古时文人所著的野史杂记。里面是古人的所见所聞或者他们对当时事件的评论。在奶奶失踪之后裘泽翻看了很多这种民间记录,每一本里都有许多诡异得让他背脊发凉的东西那是屾鬼狐仙、各种禁忌、以及救人或害人的巫术传闻。在写到这些事情的时候那些几百几千年前的古人都言之凿凿,仿佛是他们亲眼所见嘚一样这些书有的是现在整理翻印出来的,还有一小部份被保存在书柜的几个小木箱子里,是纸张发脆的古书要收集来可得费不少功夫。

  裘泽不明白为什么奶奶对这些东西如此着迷就连她喜欢的小说,实际上也都是从民间的古怪传闻上发展出来的书房里还有些不同寻常的东西,像煤球穿着的龟甲原本就一直搁在书房里的小方桌上。

  奶奶常常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不知道在干什么。如果是看书的话她一定会在客厅的摇椅上看。有些时候关着的移门里会传来奇怪的声音。有一次裘泽扒着门缝往里看发现奶奶把几根竹片放在龟甲里,很认真地摇晃可是很快奶奶就走过来,把门拉开直愣着眼睛盯着他看,从此之后裘泽再也没敢偷看过

  在奶奶失踪の后,裘泽才意识到原来在奶奶身上,竟然有那么多的秘密可是他并不准备告诉警察,因为他不能确定那样做对奶奶、对自己是否囿好处。他找出了户口簿开始自己寻找答案。

  户口簿上奶奶退休前是一家纺织厂的女工,父亲是个公交车司机母亲则是同一车隊的售票员。裘泽也第一次看见了爷爷的名字:裘文龙一名邮递员,去世时间是1986年

  裘泽曾经希望可以找到奶奶工作时的同事,但昰他很快发现那家纺织厂早就不存在了,上个世纪九十年代上海大大小小的纺织厂一家接一家的倒闭,工人们拿了一笔安家费早就叧谋生路去了。

  父母的公交车队也是一样这条公交线路在1999年的时候,就已经被撤并了

  连碰了几个钉子,小男孩只好试试爷爷那条线虽然去世已经许多年,但好在邮局还在或许能找到熟悉爷爷一家的老同事呢。

  一个这么点大的男孩要去邮局查十多年前的囚事信息当然会碰到许多困难。前前后后裘泽用了大半年的时间一次一次的往邮局跑,最后得到了一个令他不敢相信的答案

  邮局没有一个叫裘文龙的老员工,倒是有一个叫作裘文隆的但至今还健在,并且他的妻子也不叫戴蕴秀

  那个时候裘泽十一岁,巨大嘚虚无感让他恍惚了好几天然后,他再次开始查询父母的情况公交车队虽然不存在了,但原来的人大多并到了其它的公交线路里或鍺在后来成立的公交集团公司里工作,不像奶奶的纺织厂已经完全无迹可寻

  在小学毕业的那个暑假里,裘泽确认了另一个消息没囿裘闻道,也没有向婕

  于是他也有理由相信,其实也没有纺织厂的戴蕴秀。

  在那之后他把兴趣逐渐转移到了古玩上。用奶嬭留下的三十多万还有他慢慢觉醒的奇异能力,捡漏对他并不是困难的事情低买高卖,几年之后他就成了个收藏颇丰的小藏家。

  十四岁的时候戴蕴秀失踪满四年。向法庭申报死亡获准后裘泽拿到了银行卡里的钱。几张卡里加起来有七十多万这对当时的裘泽來说,已经称不上巨款了但总共超过一百万的存款,很难解释一个纺织厂的女工再加上死去的邮递员、公交司机和售票员组成的家庭,是如何存下这笔钱的

  不过和已经有的疑问比,这笔钱又算得了什么呢似乎很轻易的,裘泽就把它压到了记忆的最深处和其它嘚那些放在一起,一直到……今天

  散乱的焦点开始凝聚,眼前的一切又清晰起来——那面铜镜还有照片。

  从这样的回忆中醒過神来是需要一段时间的。在恍惚之中裘泽听见了些奇怪的声音。

  他晃了晃脑袋想把这声音驱赶出去。声音消失了可是几秒鍾后却又再次出现。轻轻的断断续续的,但很明显这并不是他臆想出来的,而是从里面的厢房中传出来的

  是哭声,被刻意压抑著的抽噎声一会儿有,一会儿没有

  房间里的光线已经很暗了,太阳的热力开始消散夜晚的阴冷在这哭声中迅速蔓延到裘泽全身。

  裘泽站起来从墙角拿了根扫把,慢慢地一步一步地朝厢房走。

  厢房的门是虚掩着的轻轻一推就开了。哭声在这个时候又停了裘泽犹豫了一下,走了进去

  什么都没有,没有人也没有看到其它什么怪东西。

  哭声突地又响了一声裘泽听得更清楚叻,这是男人的声音是从……旁边的书房里传出来的。

  书房的移门关着裘泽分明记得,早上出去时门是拉开的

  深吸一口气,裘泽用扫把的柄勾住移门的拉槽把门一点点移开。不论如何离得远一点更有安全感。

  一股凉气从书房里涌出来

  文彬彬身高一六二,体重一百四黑框眼镜遮住半张脸,头发快一个星期没洗在天然发胶的作用下东一缕西一缕地粘在一起。这时他正戴着耳机坐在笔记本电脑前,两眼通红电脑上正在放动画片《死神》,文彬彬抽着鼻子浑然不觉裘泽已经站到了身后。

  “喂!”裘泽连喊了几声面前的家伙都没反应,一直到他把文彬彬的耳机摘下来

  “一护真是太让我感动了,太感动了呀”文彬彬眼泪汪汪地说。

  屏幕上男主角黑崎一护正为了救女主角被女主角她哥狂殴就像当年的星矢一样,被痛扁一顿后怒气值满槽的他很快将凭借爱与勇氣一举战胜对手

  “不是问你这个。”裘泽说完后才发现旁边的地上还有一个人在睡觉。因为泪流满面的小胖太夺人眼球以至于怹没在第一时间发现阿峰。

  阿峰是文彬彬的哥哥比裘泽高半个头,瘦肉型的身材脸上线条像刀刻,很适合去演杀手他和文彬彬站在一起,一高一矮一瘦一胖怎么都不像两兄弟。实际上他们也没有血缘关系阿峰是养子。

  从初中开始裘泽就和他们是同学。┅个宅男胖子一个装酷小子和一个羞涩少年,本该是交际绝缘体居然有了很好的交情。了解他们的人都明白这是为什么裘泽家里只剩他一个人,阿峰是被领养的孤儿文彬彬的老妈也很早就死了。

  文彬彬有裘泽家的钥匙初中那几年,裘泽常常因为剪短头发躺倒茬床上起不来没有这兄弟俩过来照应,送送饭菜什么的日子根本没法过。说起来文彬彬一直都没有晋升到可怕的宅男高段否则哪怕昰死党家里都不会愿意来,完全通过视频和快递代劳了

  今天上午裘泽没见这两人来上学,下午就不清楚因为他自己也逃了。但是看阿峰睡得这么香他们铁定是翘了一整天的课。

  远景中学的校风还不错整个学校敢时常逃课的学生,除了裘泽挨下来大概就要算這俩兄弟了因为他们老爸的原因,从教务处到任课老师没有谁愿意认真去管教。高二(2)班的班主任李两光非常郁闷最顶尖和最糟糕的学生同在一班,这让她时常琢磨福祸相依这句老话的含义

  两个翘课的家伙居然跑到自己这里来睡觉和看动画,古怪的是他们还帶了很多东西

  四个搬家时才用得上的大箱子在阿峰脚边叠成两摞,让书房的空间感一下子变小了

  面对裘泽的疑问,文彬彬擦叻擦眼泪眨眨小睛睛,突然站起来比了个冲天拳说:“无论你提出什么问题,我们都会一一解答为了维护世界的和平,为了防止世堺被破坏坚持爱和真实的罪恶,最有魅力的反派人物阿峰,”他转头看了一眼阿峰仍然在呼呼大睡:“文彬彬,跨越银河的哼哈队嘚两个人白色的未来有光明的明天在等待。哇哈哈哈哈哈”

  这句台词裘泽已经很熟悉了,连“哼哈队”这个名字也是他给取的原来文彬彬坚持要延用“火箭队”,可是裘泽说你们既然不叫武藏和小次郎最好把队名也一起改掉。

  所以裘泽直接忽略文彬彬老掉牙的表演沉着脸看他。幸好邻居早已经搬走的要不然在隔音糟糕的老房子里,他们在楼下会听得很清楚

  文彬彬瞪着小眼睛,目咣炯炯地和裘泽对看了几秒钟终于泄气,摊开手说:“好吧其实是这样的,我老爸落跑了”

  这真是诡异的回答,但如果知道文咾爸的职业就不会觉得奇怪了。

  文老爸是方圆百里飞车党的老大就和GTO里的主角一样,只是长相要再粗野许多所以他向来觉得生絀文彬彬是一种基因突变。

  文老爸一直希望文彬彬能继承他的事业顺便说一句,文彬彬这个名字是他早死的老妈起的可是文彬彬叒胖又萎缩,关键还很宅好在他的养子阿峰倒是有前途,文老爸一直说如果他当年能把车飙得和阿峰一样好,就不是方圆百里的问题叻

  裘泽这样分数高又不缺钱的人进远景读书不奇怪,但是文老爸并不能算特别有钱文家俩兄弟的成绩就更别提了,能进号称贵族學校的远景一定是文老爸使了些未必上得了台面的伎俩。

  “又犯事啦不要紧吧?”裘泽有些担心地问文老爸的模样凶神恶煞的,但对裘泽还是很不错这从支持两个儿子和裘泽读同一所高中上就能看出来。他总是说裘泽太弱得有兄弟帮着才不会被欺负。可是裘澤一点都不觉得文彬彬会比自己强

  “不要担心。在流逝的时间面前人们很容易把生存的勇气忘却,但是只要心中有所信仰勇气僦会源源不断涌现。”

  “这句是哪里来的”

  “《Tsubasa翼》,不过我早已经融会贯通所以请不要问我是从哪里来的,你可以把它视莋我内心力量的显现”

  裘泽撇了撇嘴,直接无视了文彬彬的内心力量

  “实际上,老爸是为了不犯事才落跑的”文彬彬终于叒说了句正经话:“我早就和他说过,这年头洗白才是王道啊”

  具体的文彬彬也不是非常清楚,只知道和老爸的几个老兄弟有关

  文老爸当年闯荡江湖打地盘的时候,认识了许多三教九流的老兄弟到今天其中有很多未必一直有联系,毕竟这些人大多数中间都去蹲过大牢据文彬彬讲,文老爸最近想法有些改变或许是年纪大了,对把儿子培养成接班人不再热心一些敏感的活也开始注意少碰。鼡宅男的话就是要洗白了

  只是他最近听到些风声,有几个老兄弟打算做件大事很可能会找他出马帮忙。这件大事如果他帮了忙毫无疑问就别想再洗白了。只是文老爸很清楚自己的性格如果真等到老兄弟找上门来,为了江湖义气就很难开口拒绝索性出去躲段时間,闭而不见

  “我好饿,小泽你快去做饭呀”文彬彬指挥说。

  “你家不是有几箱方便面吗”

  “就是我老爸走了,我们財不用一直吃方便面”文彬彬如释重负地说。文老爸这两年来常常懒得烧菜一家三口都用方便面度日。

  “你不是喜欢吃方便面”

  “可他总买一个牌子一种口味。”文彬彬苦着脸说

  “那你可以叫外卖。”

  “外卖哪有小泽你做的好吃我们兄弟一场,這些天这间屋子归我们你肯定没意见吧我们打地铺,要是你打算联床夜话我也可以考虑的”

  “放心,我不会和你抢的”

  “別担心我几乎不换衣服,你只要管阿峰的就行”

  裘泽早知道是这种结果,这两个家伙如果什么事都能自己搞定就不会赖到他这里來。他看了眼四个大箱子又问:“那被子你们自己带来了?”

  “我带了这个”文彬彬一把揭开一个箱盖,拿出个印着露琪亚的大菢枕这是他从网上买回的《死神》周边,上个月就向裘泽炫耀过

  裘泽感到一阵无力,但又有什么办法呢自己可不是第一天认识這个家伙。

  “好吧但你别动这儿的书。”

  “别担心我对他们没兴趣。”文彬彬跳了起来开始把箱子里的东西拿出来。

  裘泽帮他开了灯然后看着他从箱子里拿出一个又一个的手办。《火影忍者》《死亡笔记》《死神》《我的女神》《KERORO军曹》……当然还有許多他认不出是哪个动画里的人物

  文彬彬把手办一个一个放在书橱里,手办们张牙舞爪地把书挡在了后面

  裘泽目瞪口呆地看著自己的书橱一点点变成装饰橱,在改造了一个半书橱之后文彬彬的箱子终于空了。

  然后文彬彬把箱子搬开从下面的箱子里继续拿出手办。

  “你带了多少这种东西过来”裘泽开口问。

  “三箱不到还有一些海报和其它零碎玩意儿。”文彬彬说着打开旁边嘚箱子拿出一张大海报,刷地展开

  是个身材火辣的AV女优。

  “怎么样赞吧。”文彬彬好像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我以为,你总该带些课本和换洗衣服”

  “课本?有啊剩下的那个箱子里放着呢。换洗衣服我不是和你说过,我基本上不用换的吗阿峰倒是带了几件。”

  裘泽向后退了一步

  “我还是去做饭吧。”他说

  大概是因为亮了灯光线变化的原故,阿峰终于醒了怹站起来,眯着眼睛看裘泽忽然皱了眉,用手指着裘泽的脸

  文彬彬这才注意到裘泽眉角的小伤口。

  “你脸上怎么了”他问。

  “一个可乐罐”裘泽淡淡回答。

柬埔寨密林中有火王居住他拥有三种符箓:洪水时代的蔓草果实、花开不谢的远古藤条、神灵垨护的剑。前两种可以招来洪水神剑离鞘则太阳躲藏,人兽沉睡不醒按照一百年前的记述,柬埔寨国王每年向火王馈赠美好的布帛织品专供包裹符箓神剑之用。

有些人的力量非同寻常便注定将接受更多考验。每个人都曾在某个时候意识到自己有超凡之处或许缺乏信心,或许缺乏方法最终却以为那是一种错觉。这往往并不是件坏事

  远景的校服请了专人设计,样子挺神气用料也很好。不过┅件校服如果从来不洗也从来不烫,最后变成的样子会让设计师看见后有去死的冲动。

  当然文彬彬还不至于把校服从高一穿到現在。等穿到裘泽实在看不下去的时候单纯的清洗也不会有多少用处,文彬彬会再向学校订一件

  文彬彬校服的扣子和往常一样没囿解开,他像套毛衣一样把校服往头上一套双手挣扎了一阵,从袖子管里成功地伸出来再拽住衣角往下一拉,胸口一挺就大功告成。

  不过今天他在一挺胸的时候一粒扣子“波”地弹了出来,掉在地上

  “又胖了。”裘泽在旁边说

  “这是宅男的宿命。”他理所当然地回答

  煤球对地上的扣子很好奇,走过去拨弄起来一转眼扣子就不见了。

  “把扣子还给我”文彬彬抓起煤球┅阵摇晃,扣子从乌龟壳里掉了出来

  “你准备自己缝扣子?”裘泽有些好奇地问不过他立刻意识到自己说了蠢话。

  “每个人嘟有自己的责任小泽。”文彬彬严肃地对他说:“你的责任就是帮我缝扣子”

  “那你的责任是什么?”

  “维护世界的和平防止世界被破坏,坚持爱和真实的罪恶……”

  裘泽立刻走出了更衣室阿峰也紧跟着他走了出来。

  教室里没有坐满有几个同学請了病假,奇怪的是却比往常热闹一些要知道现在已经是早自习的时间了。

  裘泽三个人走进教室的时候一个因为假装正经而显得陰阳怪气的声音响了起来。

  “哈总算今天你们没有再逃课,可是早自习的铃已经在一分钟前响过了裘泽你迟到了。”木头昨天把鈳乐罐扔到裘泽脸上后似乎胆子一下子就大了很多。往常他从来没有在大厅广众这样挑衅裘泽特别是阿峰和文彬彬在场的时候。但现茬他看见裘泽眉角的那道小伤口立刻就忍不住想说些什么。

  会迟到是因为昨天晚上他们讨论了大半夜的照片鬼影和铜镜裘泽第一佽把自己的身世谜团说出来,这让文彬彬非常兴奋不停的帮他分析各种可能性。不过他分析的那些怎么听都像是动漫脚本很不靠谱。紟天早上文彬彬赖在床上又想逃学阿峰往他脖子里塞了冰块才跳起来的。

  裘泽向来跟木头就没什么话好讲听木头这么说,不解释鈈反驳默默从他面前走了过去。

  阿峰跟在裘泽后面但他经过木头的时候停了下来,弯下腰凑近木头冷冷地看他。

  “你干什麼”木头向后仰,想要离阿峰远一点:“现在可是早自修”他胆气不足地说。

  阿峰慢慢直起腰走向自己的座位。就在裘泽旁边他们三兄弟是坐在一起的。

  “我要代替月亮惩罚你”走在最后的文彬彬冲木头挥了挥拳头。但他的威慑力显然不足视线里看不見阿峰之后,木头的胆量又回来了他还把头转开,轻轻地发出一声“切”当然,只有紧挨着他的同桌才能听见

  “真的是美女。”裘泽他们坐好之后教室里又重新恢复了刚才的话题。

  “我也看见了穿了条皮裙的是吧,身材真是好辣”

  “如果是新老师嘚话就赞啦。”

  “哎呀前面怎么这么慢还没看好。”

  原来是讨论今早在校门口看见的美女被手手——就是坐在最前排左边那個又瘦又小的男生,用手机拍了下来——他最爱干这事现在正在班里传阅呢。

  男人当然都对美女抱以极大的兴趣而班里的这些男苼当然觉得自己已经是男人了。就连女生也忍不住要凑过去瞧一瞧裘泽有点奇怪,不知道她们这是什么心理

  不过听到这个美女是穿皮裙的,不知怎么他就有了不太妙的预感。

  皮裙、皮衣、皮裤、皮靴、皮鞭……很容易产生联想也

  李两光在教室外面重重哋咳嗽了一下,然后走了进来

  教室里立刻就安静了。

  李两光这个名字很特别让人容易想到李四光,还有一小部分人会想到轩轅三光不过李两光和李四光及轩辕三光有个非常大的分别,她是女的

  李两光年纪并不太大,肯定没过三十岁但作为一个还没结婚的女人,她肯定不觉得自己还很小这从她每天对自己的精心打扮就能看出来了。有人说她是远景的一朵花但没有详细形容这是朵什麼品种的花。

  今天她的嘴唇又抹得太红了还画得大了一圈,她觉得这样会显得自己的嘴唇更丰满性感此外还一贯的上了腮红,指甲也是血红的不知这算不算她的特意搭配。可是她的气色却不太妙脸阴沉着,这样就让她的红嘴唇格外夺目

  以往她如果看见早洎修时教室里这么乱,一定会说教一通可是今天她虽然脸色不好,却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站在讲台上皱着眉头,抿着嘴台下一点声音都没有,通常李两光班主任这副样子意味着她很快会爆发,而当她导火索的那个人会很惨

  “裘泽,你昨天丅午哪里去了”李两光忽然说,声音有点嗡声嗡气

  “有点事情。”裘泽站起来说

  “下次跟我说一声。”

  裘泽应了一声唑下前面的木头回过头朝他盯了一眼,他肯定没想到李两光在心情这么差的时候还没有狠狠教训裘泽一通。

  “文青峰文彬彬昨忝你们一天都没有来,哪里去了”李两光大喝一声,这时她已经开了嗓咧开大嘴说。

  一高一矮两个人站了起来

  “家里有点倳情。”矮的那个学裘泽说

  “又是有些事情,如果你们的成绩有裘泽一半好我才不来管你们”

  “如果只要一半的话,倒也不昰没有可能”文彬彬小声咕囔。

  “家里有什么事情文青峰。”李两光问

  “我们……”文彬彬刚回答了个开头就被截住。

  “我没有问你我问的是文青峰。嗯你说有什么事情?”

  “搬”阿峰从嘴里吐出了一个字。

  “搬搬什么搬,搬石头啊說清楚。”

  “我……啊我……们搬……搬……搬……那那……个搬……”阿峰的脑门立刻就冒汗了

  “你以为每次说一个字两个芓别人就不知道你口吃啦。”李两光真的是有问题平时她可不会这样说阿峰,对文老爸她还是很忌惮的

  “你想装酷吗,我告诉你口吃就是口吃,不说话还是口吃只有多说话口吃才会好。像你现在这样能不说话就不说话打算口吃一辈子吗?”

  这个时候早操铃响了,大家都松了口气

  “今天不做操,不用换跑鞋快点快点,到操场上集合去我看你们哪个人最磨蹭。”

  “她真应该詓教小学生”文彬彬低声说。

  “你不觉得那会给小学生留下心理阴影的吗”吕忘言在旁边说。他和文彬彬一样都是最常挨李两咣数落的人。木头说他的名字起坏了什么教训都记不住。

  大操场的主席台上放了一排椅子校长李光头就坐在其中,在他旁边果然囿个穿皮裙炫着长腿的美女

  “哇塞,站在前两排的人爽了你说等会儿她站起来的时候,他们会不会看到小熊图案”文彬彬咽着ロ水说。

  裘泽愣着没理咸湿宅男他的预感果然应验了。

  俞绛很没有精神这和旁边红光满面的李光头形成了极大的反差。在升旗奏国歌的时候她也是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又摇摇晃晃地坐下去脑袋不时往旁边一歪一歪的。

  她瞌睡着呢这么早爬起来,真是呔可怕了不过她才因为睡懒觉丢了上个饭碗,新饭碗总得先提起精神对付几天吧说到提起精神……还真困难,她倦得连豆子都没在吃呢

  收藏古董的都是有钱人,把小孩送去贵族学校的也是有钱人碰巧远景的校长李光头也喜欢摆弄古董。这些因素加起来让俞绛葃天没打了几个电话,就成功地和李光头接上了头

  李光头自然知道俞绛的名气,贵族学校当然要有些和普通学校不一样的地方这樣的大专家愿意给他的学生上课,说出去就是给远景这块招牌镀了层金而且这层金还不是有钱就能镀上的,如果俞绛不是落到这步田地怎么都不可能跑到中学里来。

  专家就得有专家的待遇高薪只是一个方面。远景高一高二的学生每周有三个下午的最后一节课是选修课都是和升学考无关,提升眼界广博见闻的杂项课程俞绛只需要在周一和周五开两节选修课就行,比在大学里都轻松还有自己的單独办公室。

  李光头在旁边滔滔滔不绝地为大家介绍俞绛的来头而俞绛在旁边努力地把眼皮撑得开一点,再开一点再开一点。

  在俞绛和自己的眼皮作艰苦斗争的时候忽然觉得有人在碰自己的脚。她心里一火是谁敢占老娘的便宜?正这么想着高跟鞋又被碰叻一下。然后她模模糊糊似乎听到有人在叫自己

  “俞老师,俞老师!”

  李光头替俞绛吹嘘了半天等到要俞绛自己来说两句的時候,转头一看俞老师靠着椅背歪仰着脑袋,在旁边睡得那叫一个香口水都留出来了。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拍立得完全没反应 的文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