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天误欲静,入地意寂静无声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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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当下意见已经基本达成一致,暂时不会有新的意见方面的冲突,利威尔拽过一旁的外套重新穿上,将手套和口罩戴好,开始配起试剂来。
一旁的试剂管大得怵人,足有一个成年女性的手腕粗细,容量惊人,平时装配在人鱼所在的水槽一侧,只要轻轻按下旁侧的一个按钮,它就会受到底部弹簧的推送而上升到一定位置,然后往水室中注入药剂。
艾伦是不会知道的,但是利威尔明白,它所能起到的作用就像外表看上去的一样不容小觑,每天往人造海水里填充的试剂一旦在浪水里晕荡扩散,就可以起到水滴石穿绳锯木断般的潜形效果,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达到极大的影响。
对于三笠、尤弥尔这样的极富攻击性人鱼,她们身体机能极其健全、研究价值很高,但是手段太狠戾、自我意识太强,为了不动声色地弱化她们的力量以慢慢“驯服”她们,将研究价值和投入发挥到极致,她们的“营养液”里渗入了大量弱化攻击性、肌肉强度和降低意识清晰度的药剂成分。
所以,如果他们忍无可忍而又愿意的话,可以彻底让这两条不省心的猎食者变成任由其摆布的失去自主意识能力、任由指令摆布的提线木偶。
而艾伦的试剂管里本来填充的就应该是“所以”之后陈述的那种有点放弃意味的液体。他的研究价值不高可谓众所周知,但对环境要求又比较高、食量也不弱于身体机能高度健全者,所以对他使用这类药剂可谓是情理之中的选择。
就像是消耗品一样,泯灭其意识、废去其自主支配能力后就这样慢慢磨蚀掉其存在,最终榨不出任何剩余价值的时候就将它处理掉,这本来是精打细算下最合适的选择。
然而,利威尔在讨论会上提出异议,声称不应该就这样浪费好不容易获得的第一手资料,将这种可遇不可求的实验体就这样当做消耗品压榨干净就丢弃。
反之,他认为应该探索并使用能够提升人鱼身体机能、修复损伤组织的药剂,尽量让其伤势得以一定程度的好转,像是其他躯体健康如故的人鱼一样休养一段时间,之后再尝试着逐步加大研究力度,这样才算是“物尽其用”。
在那场讨论会上没有比他资历更高的核心成员,能够反驳他的意见的恰好要不是临时有事不能参加,就是没有权限涉足此领域,所以最终利威尔力排众议地一锤定音,敲板使用了只有少数人赞成的自己提出的这一意见。
如果早知道艾伦的身体得以局部修复和缓慢好转的话,利威尔说不定就不会这么做出这样的决定了。
他当初只是觉得将这种稀有物种(尤其当它们还是有着不亚于人类的智慧的时候)当做一次性消耗品,就这样迅速榨干残余价值不仅暴殄天物而且在某种程度上也太过残忍了一点。
而现在……
知道艾伦也开始杀戮人类后,利威尔对此并没有感到有多惊讶,反倒觉得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同类之间也会做这样的事,而且比这样的还要残忍过分得多。
每当遇到这种事,只要没有人踏足自己的领域,知道只要迈出一步就会被卷入愚蠢而令人生厌的利益漩涡,所以利威尔基本上都会选择袖手旁观。除非是极端残酷血腥的利益纷争,而那场看不见的硝烟里有让他觉得就这样成为牺牲品未免太过无辜者,他是不会出手的。
而现在,利威尔对这件事除了有“除非”之后的考虑外,还有一些自己的估量。
他可以依托即将发生的事得到一些想要的东西,简单地说,就是利益。
其中,离开这个令人生厌的空气都格外污浊的企业化的研究所另投他处,便是他的一个初始目标。
当然,这点打算还没有被上升到阴谋论或者野心家的程度,只不过——……
利威尔微微恍了一下神,转瞬间又继续之前的工作,将即将要用到的原料一样样依次在眼前摆好。
玻璃质地的试管表面由于圆弧状的线条而在灯光下映烁出流线形的细长光点,随着利威尔的动作而受到轻微的震动,难以察觉地小幅度滚动着。
由于没有被收到试管架里,所以它会时不时地敲击到其一旁的试管架合金制的底部,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像是清晨的微风掠过窗户时,翻卷起风铃下垂坠着的线穗,鼓动出铃铛敲击四壁的清鸣。
艾伦有点迷茫地看着利威尔显得有点不合时宜的突兀举措,用尾鳍的尖端轻轻敲了敲池壁想要借以吸引利威尔的注意力以表达疑惑。
眼角的余光敏锐地察觉到艾伦的举动,利威尔依旧慢条斯理地做着手下的工作,用特制的小刀切割着银白色的金属,“你杀人的手法太明显了,之后不仅会有人来巡查,而且从你之前那么急着回来的样子也看得出后面有追兵吧?”
艾伦有点心虚地看了看身旁不远处埋着尸体的简陋坑洞,刚想过去把里面的尸体刨出来扔出水槽让利威尔帮忙处理掉,就听利威尔说道:“这件事先放着,他们差不多就要来了,先把血腥味掩盖掉还比较快。”
水槽里的血腥味从通风孔里溢了出来,如果这时候有人站在门口,他会很容易就发现它已经浓得有点不正常,不像是那种投食人鱼以新鲜鱼类后会流逸而出的气味,反而像是经过了一场阵势不小的屠杀。
现在即使用排气扇也来不及清除它了,只能等利威尔把遮掩气味的试剂调配出来装填进水槽运作一番后,再看看没有余裕在其他人来之前把尸体处理掉——贸贸然同时工作的话,很可能会弄巧成拙。
毕竟销毁尸体所弄出来的阵势一点也不比杀人时候的小,光是味道就不是一点海水平衡芳香酚试剂能遮掩掉的。
利威尔三下两除二地把调配试剂所需要的材料准备好,剩下的工作就变得容易多了,足够填满用平时拿来装营养液的试剂瓶的量被倒进透明的器皿里……
伴随着咕嘟咕嘟冒出的有着绚烂得像是毒剂般的烟雾,利威尔将试剂管密封,然后填塞进水室旁侧的推送槽里,银白色的金属光芒与玻璃质的器皿表面相映成辉。
利威尔看着合金槽中缓缓上升的玻璃试管,突然想起一件事。
其实人鱼对人类的很多动作明目张胆到这种地步,自诩为“万物之灵长”的人类又怎么会一点动作也没有?只不过因为各方势力暗地里相角逐对峙,很多已经提出的方案不能达成统一。
但是有一个已经达成一致意见了的方案,它便是在日常施用的人造海水和试剂里加入神经性毒素。它们就像是慢性毒药,一点点地积攒,累积到一定剂量的时候就会达成量变。
如果有人鱼对研究所而言已经形同废物,就可以最后加一剂药以越过最后那条临界线。
而艾伦,就是其中之一。
其他的人鱼他不太清楚这类药剂已经使用到了什么地步,不过光是用脑子想想就知道总会有那么一方势力不愿意看到最终量变后的结果,毕竟人鱼数量有限,可遇不可求,能压榨这些实验体多一天就多一天,所以其他人鱼应该情况会比艾伦好很多,那些剂量说不定只是会拖缓一下他们的反应能力而已,不会起到特别大的作用。
在某些少数派的据理力争之下,利威尔身为艾伦的饲养人员,最终配给的神经性毒素的份额已经减少了许多,所以那些神经性毒素需要连续加大好几次的剂量才能达到“致死”的量变。
其实利威尔为了防止艾伦在被戳破真实目的后鱼死网破地进行攻击,在水槽的另一侧端装上了一管饱含这一成分的试剂,只要按下桌面上的一个按钮,它就会在轻轻的嗡鸣下一点点地将药水注进去——用不了多久,人造海水就会很快温柔地裹蚀那股液体,使其彻底消融。
不过,那一管的作用不是致死,而是快速麻痹人鱼的中枢神经,致使其丧失行动及思考能力而已……如果再添加多一点,就可以达到永久性不可逆转的效果。
既然已经不需要了,那么之后在喂食的时候把它收起来吧……放到装满了冰块和鲜鱼的铁桶的底部然后在带出去的时候顺便找个安全的地方扔掉是个不错的选择。
然后,利威尔收住心神,在心里默默计算着“追兵”(如果有的话)理应到来的时间,利威尔转而开始拾辍起之后拖出水室底部的尸体后需要的溶蚀剂和气雾香酚。
倾倒,搅拌,加热。
利威尔有条不紊地继续着手下的活计,就在他刚把一小块需要的金属从一大块上切割下来之时,他听到了半掩着的门后空寂的长廊里,传来的有点紊乱的脚步声——它从拐角处开始响起,迅速向这边逼近,看来是有备而来的。
利威尔按下办公桌兼手术桌右上角的按钮,早就装填在药剂槽里的试管被弹送了上去,然后色泽艳丽得有点诡异的溶剂便像是墨水滴入了水杯,在水槽里漾开了。
紧接着,在艾伦一瞬不瞬的目光的注视下,利威尔将刚配好的同样蓝得有点不正常的溶蚀液注入备用水槽的液体箱里,有种水银般绚丽的光华和凝滞感的液体融化的奶油般宁谧地滑淌了进去,舔舐着坚硬的四壁,发出微妙的沙沙细响,像是清晨的细雨喧哗。
如果联想到它化尸无痕的效果,那么这种难得的美感就会在瞬间化为不寒而栗的惊悚了吧。
就在这个时间节点上,艾路欧推开门进来了,然后看到了那番精心伪装后的景象。
送走艾路欧后,艾伦在利威尔的示意下把那一具已经有腐烂趋势了的尸体从水槽底部挖了出来——光是看到那开始泛出有点恶心的色泽了的脸就让利威尔想要转过头去,更何况那在腥冷咸湿的海水中浸泡后沤出来的奇异的味道……
简直是场感官上的灾难。
利威尔皱着眉将手套再度往上提拉了一下,确定它已经基本贴合了衣物下裸露出来的皮肤后才接过从正上方掉落下来的尸体(他没有爬上梯子,因为他觉得搂着尸块爬下来会更恶心)。
滑腻的表面一接触到地板就发出令人牙酸的混杂着水声的摩擦音,利威尔戴着口罩也觉得有股扑鼻而来的尸臭,无奈地拖拽着不成人形了的尸块,利威尔一把将它扔进备用的水槽里。
蓝盈盈的液体已经在水槽周围的液体隔离箱里静静地等待了许久,一被允许淌进水槽,就立即涌了进去,接触到目标物时愉快地发出咝咝的细音。
先是销蚀掉那已经泛出尸斑了的肌理,卷起亮晶晶的美丽的黄色脂肪,紧接着是纵横错杂的肌肉和白色的骨骼……
嘶嘶的轻响像是极细的水流摩擦过河床底部的石块后奏出的清鸣,如果忽视眼前的景象,光是听这声音大概还能放松身心吧。
眼见尸体已经处理得看不出原样、即使突然间有人来了也能随便给个理由含混过去,利威尔轻舒了一口气,转而看向一直虎视眈眈地看着这边的艾伦——这小子的视线存在感太强,堪称芒刺在背。
“嗬,看来你还很喜欢啊……”
利威尔很快看出那种眼神里似乎并不是单纯地在监督利威尔的工作进度,里面含着的几近欣赏的意味,很容易就使人联想起在画廊里流连不去的观赏者。
一联想到人鱼嗜杀和欣赏血腥的天性,利威尔便觉得这种嗜好也挺正常的。
虽然被投以炽热的视线的对象是自身的同类,但只要将思维匹对上韩吉这类对人体试验有着更疯狂的欲望和审美情趣的科研疯子,利威尔就没有任何不适了。
更何况这小子天天被关在阴冷潮湿的只有人造灯光的地下室里,举目所望便是水槽的四壁,严重匮乏娱乐生活。
之前利威尔不是没有尝试过稍微让艾伦有点精神上的消遣,他曾经试过给艾伦捎带录入了一些利威尔觉得还算有点意思的纯音乐的光盘,然后把播放器的防水遥控器扔进水槽里让艾伦自己摆弄。
一开始,艾伦表现得似乎很欢迎这点枯燥的被研究生涯中的点缀,乐于通过摁压那些小按钮定到自己喜欢的曲目,但弄了没多久这条不安分的人鱼就趁着两人接触的间隙要求利威尔顺道提供一些视觉上的消遣。
利威尔不是没有郑重地考虑过一番,但他觉得专门给人鱼安排光屏播放他想看的东西简直不能以“奇怪”来形容,如果其他研究人员看到说不定又要大惊小怪一番。
于是,他很快在这一要求提出来的次日清晨就回绝了这一看似合理的无理请求——而对此耿耿于怀的艾伦没几天就过渡到连音乐也嫌索然无味的境地,在一天利威尔为他更换海水、清理水槽的时候,把湿哒哒的遥控器扔了出来,“吧嗒”一声,在重力的牵扯下,磕撞上坚硬的水泥地面,立即被摔得粉碎。
利威尔一开始很想拽着艾伦的耳朵把他从水槽里拖出来好好教训一顿,但刚狠狠拍打了一下他的头就逢上了来这里巡视的其他工作人员,顶着他们探询性质的好奇目光,利威尔也只能先收手。之后,在众多琐事之下,他也渐渐忘掉了要好好管教一下这暴殄天物的混球这件事。
利威尔将视线投向半开半掩着的门——为了保证来这里检查的人能够第一时间进来和临近的房间也能听清这里的动静,关押着人鱼的房间在这个时刻是不允许关上门的。
之后还要处理掉这人身上难以一时清理掉的东西啊……有很大的可能性会用上的销毁机发出的动静。
利威尔突然起了点恶趣味,他把早就准备好了的气雾状的香酚喷洒在很明显留有尸臭和腥味的地方,让冷暗的地下室弥漫上令人身心愉悦的气味,然后打开一旁的机器,轻柔舒缓的音乐也流泻了出来,能够有效地遮掩掉几乎同时间响起来的,销毁机发出的“吱嘎吱嘎”的响动。
“你应该觉得这个不错吧?”
&喜欢把毁尸灭迹的现场拾辍成这样,真是口味独特啊。
利威尔打理好四周的一切,看向似乎心情好了不少的艾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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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你们的要求加了利威尔先生的戏份,不过好多是心理描写嗯。
总结一下利艾的日常恋爱方式:杀人后一起分尸越货(?)遮掩,然后顺便放个轻柔舒缓的音乐什么的作为背景音乐,再撒点香水(好吧其实是试剂……)中和一下气味,在这种温情脉脉的环境下工作,这可真是太浪漫了。【。
说实话我觉得很浪漫【被打
昨天开始码一篇大概国庆节会放出来的中短篇,一万多字的篇幅吧【大概……←经常爆字数的人】,为的是写对利威尔充满恶意的梦魇一般的艾伦,萌的我嗷嗷叫&&
这么晚而且这么久才更新了一次,会有人看吗……【忐忑
对不起这么久才更,主要是有妹子指正我的缺点后我各种写这文不顺手,卡得我销魂,欲仙欲死啊……
本来写了七千字作为一章的,觉得好像有点太多,于是安排到明天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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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轴拨回艾路欧抵达艾伦和利威尔所在的实验室之前。
只听“啪嗒”几声按钮被摁下的声音,灯光立即照亮了这间阴冷潮湿的地下室,原本暗黑一片、只有水槽下方忘记被关闭的点点照明灯可怜地发出些映照能力有限的光泽的房间被光线填满了,这令刚习惯黑暗不久的艾伦不适地眯起了眼睛。
“我还在想你到底要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呢,”熟悉的声音却带着有点陌生的口气,“漏洞百出不说,还把新的衣服弄成了这样。”
利威尔出现在水室左侧的手术台旁,手里提着被蹂躏得满是皱褶了的白大褂和长裤,它们被利威尔勾着的地方是为数不多的还算干净的部位,“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原本是没用过的东西变成了这样已经说明了很多事情了么?”
像是被抽空了所有思绪一样,艾伦的大脑里一片空白。
他呆呆地看着利威尔手里的那两件衣物——上面还沾着从自己身上带下来的海水和汗水的痕迹,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反应,连尾鳍也忘记继续划水以固定在水底的位置了。
人在慌乱的时候脑海中会电闪雷鸣般在短时间内便窜过很多杂乱的想法,人鱼也不例外。
焦急之下,艾伦的思绪开始变得混乱起来,像是被弄乱了的麻线团,许多模糊不清的念头纠缠在一起。
他开始后悔起自己没有干脆把之前打晕了的研究人员的衣服扒下来当做替代品来,它们好歹也干净一些,不会这么容易让人起疑——不,索性就让它消失、不往柜子里放回任何东西还更干脆……不对,这样也很容易就直接怀疑到了自己身上……
他本来就不擅长智谋,对人类的思维方式也一知半解,瞒天过海更是不知从何处下手。他所拿到的一些掩盖踪迹的方法是从之前无意中得到的三笠的鳞粉上得到的,也许里面也有一些阿明的意见,可是那些还远远不够……它没有特定的针对性,是以一种极低的概率误打误撞地从废衣料片上剥下来的,所以他匆忙之下行动漏洞百出也就不足为奇了。
“有这么惊奇么。”
利威尔似笑非笑地看着艾伦,他的心思实在是太好琢磨了,光是脸色看就已经暴露了个大概;如果现在是以人类的姿态面对面交谈的话,恐怕艾伦已经满头大汗了吧。
“之前在走廊里你不觉得把衮达叫住的人的声音很熟悉吗?”
说着,利威尔抬起结实精瘦的手臂,光是看那肌肉分布的纹理和线条,就知道爆发力和力量在某种程度上是有相当的震慑性的。
他把手里的旧衣物弃之敝履般扔进一旁张开的垃圾桶的大口里,模仿着之前艾伦的举措,让垃圾桶开始自己销毁这些不需要回收了的东西,动作就像是穿衣吃饭一样自然如常,好像根本不值得感到一丝的惊讶。
他用手指点了点胸前的淡金色铭牌,示意艾伦回想一下之前遇到的人,“我记得衮达的这个是白色的。”
人鱼的培育人员也即是饲养者的铭牌与其他普通研究人员的铭牌颜色是有所区别的,其材质也各异,在遇到危险的时候,根据材质不同可以获得不同的优先特权——比如说,当两者同处一个已经被划定为危险的地方时,谁可以先从那里逃脱。
虽然不知道到底要怎么应对这种被当面戳穿的情况,艾伦也只能跟着利威尔的思维调动了一下之前的记忆——果不其然,他在去三笠所在之处遇到的第一个“阻碍者”,前胸别着的铭牌上,似乎就是白色的。
——所、所以呢……
人鱼状态下只有以水作为媒介才能达成正常交流的艾伦感到有些迷茫,他虽然在利威尔的提示下想起了“衮达”到底是谁,可是——
只觉得一瞬间有一道电流噼啪穿过大脑,艾伦蓦然领会到了利威尔话语中的核心——从艾伦刚伪装好并往三笠那边赶开始,利威尔就已经知道了……
而且,从之前匆匆离开之时听到的零星片段碎语来看,利威尔把那人叫住,让他没能够靠近自己从而发现自己的身份,转而言之就是帮了自己一下。
他为什么要帮自己?有共同利害关系吗?是想要从自己身上拿走些什么?
艾伦现在跟拟人类状态不同,虽然能听懂利威尔的话,但是却不能张口以人类的语言应答——这对他目前的声带而言太有难度了,如果硬要他迁就去发出那种频率的声波,他只能说出一连串不成话语的对人类而言相当于“噪音”的声响而已。
如果要像之前利威尔不慎坠入水中时表现的那样,用意念直接传导话语,触发条件也必须是对方直接碰触到自己所在的那一方水域才行。
所以,艾伦只能焦急地等待着利威尔的答话,大脑不受控制般胡思乱想着。他甚至瞄了瞄通风口,之前回到这里的时候,他故意把水槽上方的本身开着通风口的隔离盖虚掩着,做好了一旦局面有失控的倾向、实在不行干脆就返回之前的拟人类状态直接掀开正上方的屏障试图逃离这里的准备。
艾伦在利威尔日常穿着的白大褂上曾经故意让其附着上一些自己的金色鳞粉,而从利威尔的反应看,他应该是不知道它们到底有什么作用才对,说不定还会以为是一种正常的人鱼这类物种特有的生理反应。
那些鳞粉被他设置得比较容易就簌簌地掉落,粘着性不强,而利威尔又习惯于穿着它回到家里而不是就在实验室里就把它换下来,所以一路上都会留下只有知情者才可能注意到的极细微的痕迹,按图索骥、抽丝剥茧地沿路跟随着鳞粉布着的路迹走下去,是能够出去的。
艾伦觉得即使身处冰冷的人造海水的包围下,胡思乱想和不安的情绪攫住了他的心,一瞬间爆发出来的躁动也让他快要自燃了——虽然就人鱼的常态体温而言这是不可能的。他甚至已经开始模糊地模拟规划起来硬碰硬的方法和逃跑的最佳线路了。
艾伦金色的瞳仁小幅度地动着,在瞄着周围的物事,尽量把它们烙刻在脑海里,而将其动作尽收眼底的利威尔则不动声色地把手头忙的东西放下,顺便把已经被改造得可以兼用为手术台的工作台上的有威胁性的事物(比如说解剖刀、枪支、麻醉剂)拨远至一定距离,摆出坦诚相待的架势。
为了展示摊牌相见的“诚意”,他甚至把之前披着的白大褂也暂时脱下来放到一边了,因为宽敞的白大褂可以容纳下很多东西,别几把手术刀和一柄手枪简直是不在话下,说不定会让这个小鬼一紧张以致前功尽弃。
“你不用这么紧张,就目前而言,我们还是能够和平相处一阵的,”利威尔朝着被他推开的物事抬了抬下巴,平淡得有点冷峻的面容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神色,和缓的声线听不出有分毫的情绪波动,“冷静一下,先达成基本的一致意见再急也不迟。”
——种族不同,有什么意见可达成一致的?
艾伦心里蹦出的第一个想法便是这个,他有点狐疑地摇晃了一下鱼尾,往后游退了一小段距离,看着穿着很简单的利威尔闲庭信步般慢慢走过来,缩短彼此的间隔,以便能更好地向对方摊牌。
……的确身上不能藏什么有效的杀伤性武器,如果是要谈判,那么条件已然足够了。
艾伦偏过头看了看鱼尾上竖起的鳞片,轻扫一下,把它们都收了起来。
利威尔登上阶梯,将手臂探入湛蓝的人造海水中,坦然而平静得似乎连脸部的肌肉牵动都无可挑剔的神色映入艾伦亮金色的瞳仁,“如果是这样,可以像之前在水中一样交流吗?”
艾伦的眼角跳了跳:他没有告诉过任何人要让躯体被水浸没到何种程度才能达成交流的目的。
不知利威尔是猜到还是观察到的,艾伦点了点头,但这种像是被看透了一样的感觉还是让他不自禁地绷紧了神经,手指收拢握成拳状。
利威尔扫了扫艾伦的小动作,决定单刀直入地挑明目的。
“听着,”利威尔直视着艾伦的眼睛,尽量将自己的想法都坦露出来,“我和你们的处境不大一样,所以跟你们的想法也是有区别的。”
艾伦眨了一下眼睛,示意利威尔说下去。
“对你们来说,在这里的同一种族的个体都要尽量毫发无伤地带走才行,因此只要是人鱼都要尽力维护,可是对人类而言却不是这样……人类中根据利益会划分不同的势力,意见也各不一致——总之,就是我属于不需要你们着意抵抗甚至杀死的类型。”
“我知道,”艾伦平静地说道:“你早就知道我做的很多事情了,但是你却没有阻止,甚至还帮助了我……”
艾伦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所以,你的条件是什么?”
“很简单,你们在泄愤或是清除障碍的时候不用把我和其他的一些人纳入范围中……具体的我之后会告诉你也不迟。”
“最好不迟于明天中午……”艾伦思忖了片刻,“如果只是你的话,我已经做好准备不会把你纳入攻击范围了。”
“……是什么?”利威尔顿了一下,随即便反问道。
艾伦有点狡黠地笑了一下,眼睛以下的部位都偷偷滑进了水里,只剩下一对微微弯起来的眸子,“你不是很聪明么……想一下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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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这篇文已经很惨淡了的话……我就要自戕了……虽然反正也快要到结局了QUQ
最后试一次,如果还不成功的话……【蜡烛
sorry这章爆字数了还没有一口气解决事件后续……下章一半用来解决,一半用来放利艾闪光弹。嗯,我已经清醒地认识到利艾文不能太少利威尔戏份和两人互动了……【艹大纲的时候并没有发现这样OTL
本章接近6000字,感冒之下码出来的,已死。
本来想分两章发的,怕大家打死我,所以一口气放了……
手里抓着一罐只剩下一半了的啤酒,艾路欧迈着懒洋洋的脚步在走廊上踱着,打发着这点无聊的时间。
没错,他就是那条名为三笠的凶恶人鱼的饲养员。
说实在的,他发自内心地抗拒这份工作。倒不是因为讨厌人鱼,相反,他对这种生物还有点跟其他人不一样的好感——不是基于研究价值而产生的想要亲近的心情,而是单纯地欣赏。
就像是欣赏春季田野上的一派明媚,又或是夏日晴光和煦的海面上珍珠般涌起的细细白沫,不想掺杂仿佛站在艺术品展会上、打量着眼前的油画到底值多少钱的那种功利性。
为什么一定要安排三笠作为他唯一的饲养对象呢,他想着,叩击着走廊的大理石地面的脚慢了下来,脚步声也染上了些许颓丧气息。他不认为自己能够镇住这个不安分的家伙,但基于嘴硬和男人那点可怜的自尊心,他不好意思向上级反映自己对目前这捉襟见肘的现状有多不满。
哪怕是阿明或者克里斯塔也行啊,他们看起来就挺符合人类往常对于人鱼的幻想——温顺、良善、可爱,那金发蓝眼的标准西方安琪儿的模样让人看了就身心愉悦。
更何况他们实际上也挺安分守己的,除非主动攻击他们,他们只会乖乖地呆在那剔透明亮的水室里,偶尔为了不使肌肉松弛而轻轻摆动鱼尾,排推开一股股涌起的细浪,混合着那或深潜或浅浮的姿态,作为他们的专属培育人员,实在是一件不错的事。
当然,他知道人鱼能够在激烈的物种竞争中活到现在,肯定也是有一定的攻击性的,人类所窥见的目前的这点攻击手段说不定还只是触及其皮毛而已,根本算不了什么。但是,“三笠”就不能表现得更恰如其分一点吗,比如说,别老是趁着他没注意或是一疏忽就把其他来帮衬一下的研究人员拖下水,导致他现在经常找不到愿意主动前来帮忙的人。
说起来,那个克里斯塔,跟尤弥尔这条褐尾人鱼真是交情匪浅呢……
其实,艾路欧之前有注意到她们两个总是会偷偷摸摸地趁着其他人没注意到的间隙交换一个眼神,又或是用小三角般的半透明尾鳍轻轻地按照一定的频率敲击池壁——就像是他有一次无意中发现三笠和阿明也是这样做的一样。
大概是在偷偷地传递着什么信息吧,也许只是一些彼此间温情的问候也说不定。联想一下人类,被单独隔离开这么久,遇到同类的时候,第一反应应该是相互问些琐碎的即使没什么意义也想要探问一下的事情吧……虽然知道就算得到了答案,也不会起什么作用。
突然起了点怜悯之心的艾路欧没有把这一发现写入研究报告。
他觉得这帮看外表而言就跟人类未成年的年纪相仿的人鱼挺可怜的,平时只能孤零零地被锁在透明的、可以任由别人窥视的水池里,要暗地里说些什么悄悄话就让他们说去吧。
想到这里,摇了摇头的他抬起握着一罐啤酒的手往嘴里猛灌了一口,苦涩中带着点清甜的味道萦绕在舌根,随着那不多的乙醇被乙醛脱氢酶撕裂为乙醛,艾路欧感到处于混沌状态的大脑的些许期许被满足了,透过迷醉的双眼看到的空旷而惨白的走廊也不那么使人感到如入坟场的不适了。
这几天由于涨潮要收拾各自的东西以便在额定时间之前卷好细软暂避大自然的锋芒,大家都借口自己有事,落下他一个人看守着这间锁着一条温良、而一条则分外凶悍的人鱼的房间。
这种孤寂的无聊感让他趁着值班巡逻的人也没空来这里看他的工夫溜出了房间,去一个老相识那里顺了一罐啤酒,在走廊里散散步喝喝酒,慢慢地踱回那让他身心疲惫的狭窄空间。
然后,他看到一个个子不高的研究人员迎面而来,他低着头闷声往前走,好像生怕走慢了就会遭遇不测一样,头也不抬只管往前冲。
平时遇见这样的人,艾路欧是不会给予多少注意力的,最多只是在心里纳闷他们赶路赶得也太急了一点,然而今天这个从头到脚都看上去非常陌生的人却是从他的实验室里走出来的,这不禁令艾路欧感到好奇。
“喂,小子,你走这么快做什么?”艾路欧抬手把空了的啤酒罐扔进一旁的垃圾桶里,发出响亮的“当啷”声,经过走廊里狭窄的过道的放大,音量如同平地一声炸雷,“你来这里干什么?”
其实艾路欧只是出于好奇而询问一下,但是酒精已经进入了他的血液循环,也即是他已经喝得有点上头了,所以询问的语气和音量都显得咄咄逼人,这让艾伦不禁绷直了脊背,飞速往前的脚步慢慢停滞下来,不知是继续往前走还是索性停下来比较好。
艾伦没有取下口罩,声音含混地模模糊糊说道:“我、我只是来这里拿些之前不小心落下来的东西……”
变成拟人态后,那双一看就不似人类的金瞳颜色也转换成了在人类中不算罕见的碧绿,只是那种绿看起来纯粹明亮得稍稍夺目了些许而已。
即使是这样,他也不敢就这样抬起头来直视眼前这个人类的眼睛。
第一次进入这种状态,他还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某些外观的变化,比如说,当他精神高度紧张的时候,绿瞳还是会突兀地变成野兽般的竖瞳。
所以,艾伦保持着低着头、目光闪烁的样子,殊不知这让他看起来还是非常可疑。
“哦,是吗,”艾路欧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放松下来,但这一举动却让艾伦差点跳起来拔腿就跑,“你是来这里拿什么东西的?我怎么不记得你来过这里……”
褐色的发丝即使在当头的白炽灯耀目的雪亮光线下也漾出一层层柔和的光晕,眼前的这个年轻的小子脖颈上裸露出的一片肌肤莫名地给人一种奇异的视觉冲击,像是直接破开视觉的屏障一样,直接扣动着视觉中枢,色泽轻柔的发尾随着胸膛起伏的细微波动扫动着珠贝色的后颈——
艾路欧脑海里突然浮映出奇异的想法,一种看似荒诞不经的联系在他由于酒精进入血管参与血液循环后开始朦胧起来了的意识里拼凑出不成形的轮廓。
他联想到了人鱼的皮肤。那条黑尾人鱼的肤色,也与之有异曲同工之感。像是一种天然的身份识别证一样,映在视网膜里的效果与普通人类的有种微妙的区别。
——可恶,怎么这么多话啊……
艾伦咬紧牙关,站在原地想了一阵子才不情愿地掏出口袋里的那包鳞粉,用拇指和食指夹着在艾路欧面前晃了晃,装模作样地稍微停顿了一会儿后就收回原处,碧绿的眼睛目光闪烁着,始终对不上焦,“就是这么点东西,没什么奇怪的——”
要不是之前在利威尔不慎落入水中的时候读取了一点人类简单的用以交流的词汇和语句,艾伦连一个简单的单词也无法说出来,即使现在的声带已经能够以需要的频率振动。
“等等,你晃那么快,我看都没看清楚……!”
话音未落,艾伦拔腿就跑,身影移动得很快,几乎是在转瞬间便消失在了这迷宫般的走廊的拐角处,只余皮鞋的脚步声随着四壁的回音而激荡着,像是棺材里若有若无的气息的回响。
——这小子果然有问题!
艾路欧摇了摇被酒精侵蚀得有点运转不畅了的大脑,连忙跟了上去,也顾不得回三笠所在的房间里看看到底有什么东西被动了。
当然,如果他去看了的话,他会感到更迷茫的。实际上,除了那搭着的梯子好像被人使用了以外,整间房间也没什么变化。
“站住,你到底在干什么?停下来!”
在这种时候还说话的人才是脑子有问题,本来就要憋着一口气往前冲,再说话不过是耗费体力而已。
在来这里的路上,为了遇到像这样的麻烦情况后自己也被这迷宫般的研究基地弄得晕头转向,艾伦在足迹所踏过之处留下了只有自己才能够辨识的极少量的鳞粉,它们就像是童话故事里的面包屑,指引着唯一正确的路径。
绕到第十三个交叉点的时候,艾伦贴在一侧墙壁上看着艾路欧往另一侧走的声音,觉得绕的弯已经足够了。
想要用变幻多端的路径和迷宫般的花样繁多的十字交叉口迷惑对方的艾伦打对了主意,即使是在这里工作了有一段时间的艾路欧也无法立即判断出哪条路径可以抄近路截住艾伦。
除非有俯瞰视角,要不然是无法跟上已经绕了无数个弯、现在才刚开始走正确的路径的艾伦的。
——左、右,直走,再向右……
这种虚晃一枪的方式本人也无法驾驭,等到艾伦跑到那间他曾经在跑出来的时候发誓再也不想回来了的地下室门口的时候,他已经气喘吁吁、腿脚发软了。
如果不是还差最后一步才算安全上垒,他早就直接坐在地板上先休息一阵了——拟人类化、维持这种状态、用这种形态活动比他想象的要难多了,而且就今天这点活动量就耗费了他比往常人鱼状态更多的精力。
艾伦连忙把口罩和皮鞋脱了下来,犹豫了片刻后他又将白大褂和衬衫褪下,将白大褂搭在肘窝后,迅速用伸长的指甲三两下把剩下的三者撕成无法再辨认出来的碎块,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清理箱,顺便按下了“销毁”按钮。
伴随着机器咯嚓咯嚓的令人牙酸的工作声,艾伦蹑手蹑脚地溜进了熟悉的地下室里。
人造海水的气息再度涌上了鼻腔,混合着各种各样的人类相关的气味,他的肚子又开始不适地翻腾起来,感觉里面的器官都在绞扭着抗拒这种气味。
但是没有办法,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哪怕是脾性一直都倾向于冲动易躁的艾伦,也只能按捺住性子,乖乖地把身上的白大褂和长裤从身上换下来,尽量叠好成刚开始的状态——实际上,从没干过这码事的艾伦笨手笨脚地捣鼓了一阵后只能满头大汗地终止于“差不多”的状态,悻悻地将其迅速放回原位。
最后,他按照计划的安排,爬上那架好的合金梯,轻轻地滑入水池里,对入水这一动作早已谙熟的他只溅起一点点细碎的水花,几乎没有发出一点响动,恰如一条轻缓地滑回自家冰冷安详的洞穴的蛇。
但对艾伦而言,这只不过是再度回到这可恨的禁闭牢笼里罢了。
甫一进入那腥咸潮冷的海水里,那对碧绿得像是早春清晨的草汁点染的瞳仁剧烈地收缩了一下,然后像是从正中央被滴入了一滴金色的墨汁,随着主人往下深潜的动作轻柔然而迅速地扩散弥漫开去。
像是沼泽里腾腾冒出的障雾,灿金色很快便占领了整个原本苍翠的眸子,只有那迅雷不及掩耳之下如同爬行类动物般拉扯成奇异的形状的瞳孔淡褐色如故。
而那线条圆润的耳朵也仿佛被不可视的橡皮擦拭去了之前的弧线,转而用风格迥异的画笔描画了新的轮廓,最上端成为了边角如厚实的细纱的蹼,尖尖的形状让人联想起传说中的精灵或是其他什么神异的事物。
属于人类的修长笔直的双腿被湛蓝的海水温柔地舔舐流淌而过后随着一个拨水的动作并拢,金色的薄膜——也就是淡乳白色的角质层,如同脚蹼一样生长了出来,不多时便连接补全成了一条完整的鱼尾。
细碎的鳞片也随着扫尾的一寸寸挪动而从那层光滑半透明的角质膜上弹了出来,浪潮一样被看不见的风一路拂过,它所路过的位置便立即覆盖满了崭新的鳞片。
如同科幻电影里技艺精湛的特技效果,等到艾伦重新浮上水面百无聊赖地拨拉着通风孔的时候,他已经跟平时看起来没有两样了,除了鳞片比平时还要更明亮耀眼、尾鳍色泽更趋于半透明。
就在这时,只听“啪嗒”几声按钮被摁下的声音,灯光立即照亮了这间阴冷潮湿的地下室,原本暗黑一片、只有水槽下方忘记被关闭的点点照明灯可怜地发出些映照能力有限的光泽的房间被光线填满了,这令刚习惯黑暗不久的艾伦不适地眯起了眼睛。
“我还在想你到底要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呢,”熟悉的声音却带着有点陌生的口气,“漏洞百出不说,还把新的衣服弄成了这样。”
利威尔出现在水室左侧的手术台旁,手里提着被蹂躏得满是皱褶了的白大褂和长裤,它们被利威尔勾着的地方是为数不多的还算干净的部位。
像是被抽空了所有思绪一样,艾伦的大脑里一片空白。
艾路欧遵循着自己的下意识的判断跟了过去,沿路摸索了好一阵,遇到他自己也不能确定的分叉口的时候,他干脆都搜了一遍,甚至还走进过道里的房间看看是否有人隐匿在里面——这对拥有特殊应对授权的他不是很难。
但是,越搜查下去,他就越怀疑自己的怀疑是否具有足够的可信度,他现在只是遵照本能的判断而做出相应的行动而已。
他的直觉一向很管用,作为一个并不像对外界宣称的那种“研究人员”,他长年需要面对各种像现在一样需要临机应变的场合,而它起了很大的作用。
可是现在,他从未有过地怀疑起了自身的之前的那些揣测是否只能定义为“可笑”和“生硬”,因为再按照自己的臆想和揣测进行下去的话,那么他一直不太想面对的终止点就是——
利威尔所管理着的,“关押”着艾伦的房间。
半开半掩着的门里,一个熟悉的身影披着干净清洁如新的白大褂在调配着试剂,雪白的桌面上陈列着的玻璃器皿里咕噜咕噜地冒着颜色奇异的烟雾,叮叮当当的器具在相关药剂的调配过程中产生的清脆声响昭示着这里的工作人员在紧锣密鼓地干着活……
而不远处,就是刚被填入一管颜色绚丽得让人头皮发麻的营养液的巨型水槽,人工海水在被那一管突如其来的液体侵入后颜色起了点微妙的变化,然而一旦等那些色彩明亮的液体得到了扩散,它又回到了初始的状态,似乎什么也没改变。
而在那人造的、湛蓝的海水里安详地徜徉着的,便是那条基础资料被这里的与人鱼相关的研究人员背得滚瓜烂熟的金尾人鱼,双眸在感觉到他的到来的时候慢慢地看向了这里。感觉就像是电影中的慢镜头,那种视觉上的放大和冲击效应使得人鱼这类物种特有的胁迫感浪潮般涌没每一个感官。
“有事吗,艾路欧,”利威尔连头也没有转过来,继续干着自己的事,身上随意地披着医务人员通用的外套,没有系上扣子,任由其敞开着,他用平淡坦然的语气说道:“我从不知道你进别人的房间连门都不敲。”
他的目光凝注在手上用镊子夹着的一小方固体,金属般的小方块闪着美丽的银箔似的光,细碎的亮点尽数落在利威尔一瞬不瞬的灰蓝色眼眸里,使得那色泽沉暗的瞳仁瞬时间像是一撮静静燃烧着的银蓝色火焰,无声地流淌出如同冰蓝色电光的火花,烘托出生人勿进的冷漠。
一切似乎都有条不紊地运作着,如同一架机器,齿轮上的每一个凹槽都完美地被另一个转动着的齿轮咬合贴紧,紧张中带着和平的宁静。
“没、没什么……”艾路欧立即感到自己的可笑,“对不起,我弄错了一些事,我现在就出去。”
利威尔轻轻地笑了一声,然而这种有点漫不经心的应对却比一本正经的嗤笑更让人感到难受,虽然语气还是很平和,甚至有种不着痕迹的体恤,他对舒适的人都惯常用的堪称温和的口气使得艾路欧只想拔腿就跑,总之就是立即离开这里,“下次来的时候先想一下要说什么吧。”
“非常对、对不起,我保证不会有下次了……”
一紧张就差点再次咬到自己的舌头,艾路欧一边躬身道歉着一边顺手轻轻把门带上——他知道打断利威尔做实验的结果是很恐怖的,尤其是在他做到至关重要的节点的时候,比如说,他正试图往试管里放额定时间下额定剂量的催化剂。
而现在,利威尔无疑是网开一面没有计较了。
艾路欧擦拭了一下额角的冷汗,在白袍的边角抹了抹,头也不回地往其他方向,准备换个地方逡巡一番,实在不行的话,就调出监控录像看看。
然而,当他发现这个混账褐发碧眼的小鬼走的路线都是没有监控录像的地方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艾伦在长得仿佛没有尽头的长廊里奔跑着,尽量让自己的脚步声听起来轻一些,不要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白炽灯亮得炫目的冰冷光芒使得大理石的地面仿佛被漆上了一层白色晕光,刺眼得差点让人睁不开眼睛。与之交相映衬的,是四周统一色调的乳白色的墙壁。这让这些回廊看起来像是迎向地狱的直通车般带来未知的恐惧,它们植入骨髓般地攫住心房。
而与视觉上的压抑相混合着的音响,则是艾伦轻轻的喘息声,进一步扩大了那种无人地带的惊悚意味。
跟三笠所言相同,在这几天,大概都在忙着在涨潮前做好准备工作以便顺利完成提前迁移或是剩余的不多的任务以免夜长梦多,走廊里空无一人,寂静得像是这里只是一个迷宫般的巨型墓地。
偶尔他会路过或是半掩着门扉、或是索性将门关得死死的房间,这时候他会屏住呼吸,用手扶住身旁的墙壁(人鱼没有指纹,所以不必担心留下什么会被人追踪的痕迹),弓起身来蹑手蹑脚地走过那一痕从敞开的一线缝隙中漏出来的微光。
里面的人似乎在模糊不清地交谈着什么,多重不同的声线嗡嗡地交织错杂在一起,偶尔还会掺入轻微的基于正在进行实验而发出的爆鸣声。这些声响恍惚交错着被耳廓纳入,而后流淌进耳道,搔弄着敏感的听觉中枢。
艾伦觉得这个鬼地方真的挺可怕的,能提前离开就提前离开吧,这里他也没有什么可眷恋的。
不过,如果是利威尔先生的话——
艾伦摇了摇头,把脑海里突然冒出的人名甩了出去,在越过有一扇敞开了一些足以让里面的人看到他一闪而过的身影的门之后猛吸了一口气继续往前跑。
说实话,三笠捎来的信息对他而言真的非常关键。
那黑色的细末里记录的,是三笠在无意中弄到的好东西,她误打误撞地得到并知道了该如何解读监视器排布路径图,也就是说,哪些地方没有监视器,三笠已经摸清楚了。
所以,艾伦才敢这么正大光明地穿着蹩脚的变装就开始活动。
由于艾伦没能在利威尔的储物柜里找到鞋子——其实就算能找到,他也觉得它能否合脚还是个亟待解决的问题。
现在艾伦只能光着脚在滑得让人不禁怀疑是否早已被打了一层蜡的大理石地板上小心翼翼地往前一路小跑着,时不时还要缓一缓,扶着墙借力顺利完成转弯换道的任务。
值得庆幸的是,艾伦脚上的水分基本已经蒸发完了,要不然很可能会发生脚踩滑板般滑出去的惨剧;而且艾伦躯体的温度本就比人类要低上一些,所以,哪怕脚下接触的地面对正常人类而言冰寒得几近刺骨、使得直接碰触的皮肤僵冷得有点无法再度挪动,对艾伦的影响也还是不大的。
其实艾伦也知道光是穿着人类的衣服、没有配套穿上像样的鞋袜的话,看起来大概还是很可疑,可是在这关键的节点,他也没有办法找到合适的——
就在艾伦有点懊恼地想着要怎样才能解决脚下的难题的时候,一扇原本关着的门被打开了,一名男性研究人员笑着走了出来,似乎正与里面呆着的人告别。
他甫一关上房门想要往前走,就与迎面而来的艾伦打了个照面。
惊骇之下,他还没有看清眼前人的具体长相,以为艾伦只是个眼生的研究人员而没多想,刚想张口打声招呼,就被迅速绕到他身后的艾伦捂住嘴拖到了一旁,一只手横在他的胸前往里压勒,将他挤压得眼前一阵阵发黑。
看似纤细柔软的手臂突然暴起发力,直到淡淡的肌肉纹路纤毫毕现地如同绵延的峰峦般裸|露了出来,钢筋一般有力地把他勒进了身后褐发金瞳的少年怀中,那种可怕的力道几乎要把他的五脏六腑都挤烂然后提搂而出——
意识踏近昏迷模糊的临界点时,他闻到一股淡淡的酚香萦绕住他的眼耳口鼻。
紧接着,他的脸被扳向后方,眼睛直直地对上那双瞳孔如针的金眸,双耳一阵嗡鸣,大脑立即痛得仿佛顷刻间就会爆炸,有尖锐的寒刀在脑浆里搅动刮割。
如同悬于高空者身上绑着的最后一丝钢索被无情割断,他的意识坠入了黑沉的深渊。
用意识催眠将他跟自己照了一面的记忆一笔勾销掉,艾伦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慢慢松开对那人施加的桎梏,从他脚上一口气扒下鞋袜后一脸嫌恶地把袜子扔在一旁,光裸着脚就这样把尺寸略大了些的鞋子穿了上去,然后把半挂在他下巴旁的口罩拎起,戴在了自己的脸上。
——左、右、右。
再转过三次弯,就能到达了。
艾伦忍着因为鞋子尺寸不合适和缺少袜子的包裹而不断打滑的脚,压抑着呼吸声停在了最终目的地的门口,里面亮着一豆灯光,鬼魅般地沿着门廊投射出来。
艾伦屏息静气地贴在门外的墙壁上,暂时按兵不动,静静地用那超乎众多生物之上的听觉捕捉着里面的每一丝动静。
心跳如鼓的他目前只能听到自己如同直接敲响在耳膜上的剧烈的心跳声,除此之外,便是里面传来的、诡谲的沙沙声,一时无从分辨到底是海水温柔的鼓动声,还是脚步与衣物摩挲的响动。
艾伦渐渐感到一停下来的自己背上开始渗出汗水,将他的白衬衫打湿,混着之前的海水,那一层濡湿的布料随着胸膛的起伏不断地皴擦着肌肤,带来强烈的粘腻的不适感。
就这样站在门外揣测了半天里面的动静的艾伦在判定里面应该没有人后,才推开门踏进了房间。习惯了走廊里明亮得有点刺眼的光束后,艾伦过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这偌大的房间的尽头处才是三笠所在的水室。
而阿明,兴许是今天被支出去施加了些许实验还是什么的,他的水室里空无一物,一潭死水凝滞不动地隐匿在黑暗里,如同择人而噬的凶兽。
因为三笠他们与他相异,身旁太多饲养人员和监视者了,他们没有办法甩开身旁围绕着的若干碍事的家伙,所以联络汇合、探清如何逃离这所牢狱的任务只能交由艾伦来完成。
为了避免艾伦被监视器捕捉到身影继而造成全盘崩解,三笠一意识到身旁有监视器,就立即弹射出尾鳍上的黑色鳞片来将其击打得粉碎,久而久之,她身边的监视器基本都消失了。
更有甚者,为了保证万无一失,三笠甚至趁着一天傍晚人不多,伺机把一个显然工作经验还不丰富的实习生引诱过来,然后将其拖进水里,用意识传导话语以他的生命相要挟,让他指出这所房间里到底还有几个监视器,然后一一除掉了。
当然,结局还是杀了他以图灭口。
所以,艾伦才敢就这样无所顾忌地在察觉没有人后就潜入这里。
然而,三笠却像是没有发现他的到来一般,仍在水里老神在在地游弋着,用黑珍珠般温润华美的鱼尾扫着水浪,发出细碎单调的细微响动,偶尔用手指挑起水池下方垫着的细砂和装饰用的水草,缠在指间把玩着,消磨着被囚禁着的光阴。
艾伦停滞了一会才意识到这间水室的材质有问题。
大概是被三笠袭击的研究人员数量到达了一个让他们无法再忍耐下去的临界点,他们已经把四周换成了从外面看能够通透到底、然而由里至外却并不能看到什么的材质。
艾伦深吸了一口气,那泛着浅淡的柔光的脸颊随着这个动作鼓起了一点,他奔至三笠的水室前,隔着一层不知用什么材质做成的屏障,手忙脚乱地取下口罩,其间由于动作幅度太大而拉得耳根生疼,屈着手指敲了敲,稍稍拔高了少年的清澈声线,“喂,三、三笠,能听见我吗……?”
对方依旧没有任何回答。
艾伦颓丧地用拳头砸了砸那碍事的壁垒,却不能撼动其分毫,浅褐色的发丝柔软地随着振动垂了下来,拂在了有着同样色泽的蝶翅般整齐细密的眼睫上,投下一片浓荫,“可恶……!我是艾伦啊,三笠!喂,你能够听到的吧?”
被幽禁在其内的黑尾人鱼没有理会他,反而游至了水室的另一端,也许是把他当成了非常烦人的研究人员吧。
实在没有办法了。
艾伦环视四周,没有心情再这样无谓地耗费这好不容易才夺得的宝贵时间了,旋即把搭在一旁的梯子摆正,然后爬了上去。有了一次经历后,第二次便变得比较容易上手了,艾伦很快便爬上了顶端。
“我说你啊……”
艾伦喘息了一阵才渐渐匀过气来,漂亮的金色大眼睛很不满地看向她,总是匀着一层明亮的水光的瞳仁明锐得直逼人眼球,而那双扒拉着边缘的白皙的则手用力地收紧了,淡粉色的指甲边缘因而浮起一线白色,“不是跟我说这几天要我过来、然后你会在这里等着的吗,怎么弄了这么久你才反应过来——”
直到现在,三笠才意识到她等待了许久的人鱼已经来了,她飞快地游了过来,迅速探出水面。
“艾伦,对不起,我真的没有反应过来,我还以为是那帮混蛋,你知道,这几天他们都忙着把我和阿明拉出去做实验……”
三笠湿漉漉的手掌焦急中混合着歉意搭上了艾伦贴合着边壁的手背,他甚至还可以感觉到那冰凉的掌心在由于主人激烈的情绪而微微颤抖着,“来的过程还顺利吗,有没有被其他人看到……?”
为了安抚三笠紧绷得一反常态的情绪,艾伦笑着揉了揉她被海水打湿的黑发,熟悉的仿若鸦羽的色泽让他感到舒适了许多,他的柔和的脸部线条舒展开来,如同整张面容被点亮了一般,直接映在视网膜上,使得那份炫目变得更为鲜亮。
“我想大概没有吧,”艾伦耸了耸肩,故意露出一副轻松的神色,但其实他知道自己的行动有许多如果被揪住再加以一番发挥便可以致命的漏洞,“先不说这个,你们决定好具体时间了吗?还有,尤弥尔和克里斯塔她们得到联系了吗?到时候,到底是要——”
“艾伦,时间已经剩下不多了,”三笠焦急地打断了他,她不安地看向半敞着的房门,表现得好像那里被安了一颗随时都能爆炸的定时炸弹,“阿明他等会就要被那些混账带回来了,如果你被发现的话,那就功亏一篑了。”
话音未落,她立即往艾伦手里塞了一件东西,艾伦里面装着的,从触感上来分析,大概是鳞粉,但那层包裹着的东西……
艾伦在眯起双眼辨认了片刻后,才意识到那是三笠直接拔掉尾鳍上的鳞片后用其下皮肤上覆盖着的那层柔韧的角质膜制成的——
艾伦手掌一抖,差点把那包鳞粉给抖下来,他皱着眉看向三笠,压低了嗓音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是笨蛋吗?你就这样把它撕下来,不会被痛死啊?”
“这点痛我无所谓,只要能够帮到艾伦就行了,”三笠耸了耸肩,刚想再继续说些什么,却突兀地停了下来,像是在侧耳倾听着门外的动静,表情很明显地有了变化,“艾伦,外面好像有……!”
艾伦立即也把自己早就准备好的、放在上衣口袋里的鳞粉撒进了水池里,爬下了梯子,到达距离地面还有一小段的时候,他索性从跳了下来,皮鞋的硬底发出响亮的“啪嗒”声,加之由于尺寸不合而引发的打滑,结果是差点弄巧成拙地直接摔倒在地上了。
——反正拿到了鳞粉,应该也算是达成了目的,接下来直接离开就行了。
心下里达成了这样的盘算,艾伦将口罩戴上,而后低下头快步走出房间,尽量避免别人把注意力移到自己身上。
然而,大概是时运不济,艾伦又一次的希望又一次落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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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本章似乎不是很高能。
下章会有比较高能的东西的ww本来今天想发好不容易花了五六个小时才日出来的七千字的,但是我觉得4000字的更新也已经很多了,所以……
下章利威尔先生上线。大概字数也是4000吧,然后就直接进入到高潮好了。
话说如果这文完结了,有人想看番外吗?
手肘上挂着一件湿漉漉的白衬衫,艾伦耗了好一阵功夫才从梯子上下来,脚掌一接触到地面便开始忙不迭地将其展开而后穿了上去。
吸饱了海水的面料起了非常多的褶皱,微白的皱褶和半透明的湿斑相夹杂,一接触到皮肤就立刻紧紧地无隙贴合于其上,如同吮吸着肌理的虫豸。
后知后觉的艾伦这才开始亡羊补牢地将水分特别多的部位尽可能地拧干,然后笨手笨脚地把衬衫拉到大腿根部的位置——但是这显然还不能够就这样出去。
他有点颓丧地看着已经被他堆到那个刨开的洞穴里的那人身上的剩余衣物。因为没有控制好手劲和力度大小,他不慎将那名研究人员的白大褂划开了不小的豁口。雪上加霜的是,他的长裤在艾伦将其推到水室底部的一端借以停放的时候,被裹上了一层一时无法有效地去除的污渍。
艾伦苦恼地在地下室里转悠了两圈,遗憾地发现这里没有自己所需要的衣物,只能边往外走边盘算着待会儿怎样才能打晕一个研究人员而后扒下他的衣服。就在他已经走到门口的时候,眼角的余光无意间瞥到了一个黑色的储物柜。
福至心灵般,艾伦联想到之前利威尔似乎总是会往里面添加或者拿出些物事,立即奔至储物箱前方的艾伦庆幸地发现这个储物柜并没有上锁——如果有锁的话,恐怕他要祭出利爪来把它刨开了。但真正挖开一个足以掏出里面的储物的洞时,恐怕已经错过了最佳活动时间了。
艾伦从储物柜里扒拉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一件干净的还未穿过的白大褂,和一条黑色的长裤。
艾伦的研究价值相对而言比较低,所以研究所对待他不会像是面对三笠时那般严阵以待,他的身边最多也只有一个人看守。这给他以很大的自由活动的空间。
他等着这一刻已经很久了,从那天无意中在那名差点挨了利威尔一记手术刀的科研人员身上得到三笠的鳞粉时就开始等待了。
就算人鱼的观察力再敏锐,艾伦也无法从那些长相和气味都大同小异的人类身上获得所需要的信息——比如说,分辨谁是三笠或者其他人鱼的饲养者;比如说,他们惯常主要呆在那个实验室和具体要如何才能抵达那里。
但是那次,从意外地白大褂被撕下一大块来的研究人员身上,他发现了属于三笠的,黑色的鳞粉。当时艾伦兴奋得简直有直接把这人拖到水里然后让他在水里翻滚几次、最好把身上的鳞粉统统都全部抖下来的冲动。
这些质地极轻极细腻的、用人类的肉眼很难发现的鳞粉,对人鱼而言,可以起到族群间传递信息的作用,譬如花粉之于鲜花,它们能够反映鳞粉的来源人鱼的身体状况、身处地点的环境,以及一些想要倾诉的关键性讯息。
而依托着研究人员的鳞粉还能起到信息载体的作用。
粘在白大褂上跟随着那人的脚步,它可以直白清楚地告诉得到者这些粉末曾经到过那里、路径究竟为何和跨越的路途大致有多远。
当然,前提是那个获得者得知道怎么解读那些虚无缥缈的细微信息。
遗憾又庆幸的是,利威尔向他扔了一记手术刀。
遗憾的地方在于,他没能把所有鳞粉都抖搂下来,以获得最全面的信息,而且还把人给彻底吓跑了,之后再也没有来过艾伦所在的这间阴暗潮湿的地下室,所以艾伦也就无从趁机往这人身上捎鳞粉以便让三笠也知道自己的情况。
庆幸的地方则是,那人刚想要给他注射一管违规药剂就被及时制止了,因此没有给他带来无法挽回的弊害。
虽然只得到了一部分粉末,但那对他而言,目前已经足够了。
而艾伦,目前除了知道三笠和阿明的所在处如何走以外,还知道要遵循何种路径才能离开这所见鬼的研究基地。
艾伦笨拙地套上大概是长度经过加长所以尺寸还算合适的衣服,打开门,左顾右盼了一阵确定这条走廊里目前没有人后,才低着头匆匆按照计划往期望到达已久的地点走去。
一开始,艾伦的脚步还有点磕磕绊绊的。
很难习惯长裤的他为了赶路甚至能够左脚踩到右脚微微垂下的裤管,然后把自己弄得差点往前对着地板就是一个完美的脸部完全着陆。又或是双脚的裤管都被他弄得滑落到脚后跟,每一步都在濒临摔倒的边缘挣扎着。
走到拐角处时,终于醒悟过来了的艾伦迅速蹲下身将裤管卷了起来。
虽然那很显然是由于一点也不娴熟的手法而弄得蹩脚难看的皱褶实在很不像话,而且还给人一种走不了几步那卷摺起的裤管就会又回到原位的印象,艾伦也只能就此罢手了,他总不能为了跟裤管较劲而错过了这难得的时机。
从鳞粉上的气息,艾伦嗅闻出三笠和阿明所在的那间实验室的空气明显地要新鲜许多,大概距离地面更近一些吧。
艾伦不确定地想着,手指探入先前为了保险起见,已经放进了外套上手袋里的鳞粉,它们经过这番颠簸也没有遗失多少。
实在不行的话——
艾伦无意识地咬了咬嘴唇,深吸了一口气准备小跑前进,浪费了不少时间的他需要加快速度前进了。
就在这时,拐角处的另一端传来了节奏稳定的脚步声,它们越来越近,就像是直接踩踏在高度紧张的悬着的心房上一样,让艾伦感到手心里都不自觉地渗出了汗水。
他只能把头颅压得更低,放缓了速度前进以便让对方忽略掉自己,然后一甩开他便按照原定速度赶紧过去。
但是,艾伦的希望落空了。
“哟,这么快就下班了吗?”衮达在看到一听到脚步声立即埋头就走的艾伦后迅捷地跟了上来,用的是相熟的同事之间打趣的口吻,“你那里很热吗?你的后背都湿透了。”
——怎、怎么办才好……
对人类的相处方式实在弄不清楚的艾伦只能无奈地放缓脚步,目光躲躲闪闪地看向一旁白得有点晃眼的墙壁,尽量不让那人看到自己的长相。
喉间发出模模糊糊的单音节应答声,在人类听来大概音调偏高一点的嗓音也下意识地压低了,“唔,嗯……大概是吧……”
艾伦懊恼地想起之前在利威尔那里没有找到口罩——要是有可以遮挡五官的器具该多好啊。所以,真是太可恶了,连长裤和外套都有,为什么就是没有口罩呢——
等到衮达站到与艾伦并肩的位置的时候,他终于发现了眼前这人似乎有点陌生。
虽然就身高而言在这里应该算是很常见的,但是那身形却显得很生疏,似乎这里的男性工作人员中很少有身材看起来还这么像没长成的青少年的。
最奇怪的是,不知是他的错觉还是怎样,他总觉得那头淡褐色的头发似乎在头顶的灯光的照射下浮现出几近透明的色泽和有点迷幻的流光,露出来的半张侧脸看起来年纪实在是太小了,小到让他怀疑这人是不是个未成年人。
而且那双眼睛,怎么看都像是——
一个激灵之下,有所预感的他凑得更近了一些,想要看清楚艾伦的瞳色,但身后又传来了熟悉的嗓音,“喂,衮达,你在做什么?”
“啊,没什么,”在听到对方的声音后立即变得非常老实的衮达看向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的利威尔,一时间倒是没有时间再去理会艾伦了,非常敬重利威尔的他觉得在与其交谈的时候还是专心一点、不要敷衍这个人为好,“我只是突然看见一个——”
正想自然而然地接下去“我只是突然看到一个好像有点陌生的同事想要搭个话而已”的衮达回头一看,那个面孔稚嫩得有点奇怪的人已经走开了。
大概是有什么急事要忙吧,回过神来定睛一看只能捕捉到消失在下一个拐角处的、随着大幅度的动作而轻轻翩飞起来的白大褂边角,在视野里翻转出冷冷的弧度,在走廊里白炽灯的光线下亮得有点耀眼,如同尖白的深渊。
——这个臭小鬼,穿别人的衣服也不知道要注意一点,一套衣服都沾满了海水,根本不能再穿了,只能扔掉。最令人火大的是,还得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地憋着气在暗地里丢掉。
利威尔本来应该一等到轮班者就带着自己的公文包离开这里的,但他突然想起那个饲养人员似乎手法非常地让人觉得不放心。
工作粗糙马虎、喜欢敷衍了事(他觉得鱼鳞一定不会被剔除干净,肯定还东一块西一块地杂陈着)不说,而且还很有可能在背地里故意做些什么手脚——毕竟他也算是那帮研究入迷得疯魔了的科研人员中的一员,在给艾伦喂食的时候,他大概是不会介意顺手给艾伦来一针最新研制的、但可惜被判定为违规的药剂的。
所以,利威尔一走到出口又认命地兜了一圈回来,准备自己随后便动手给艾伦弄点能吃的东西,但是却在回去的路上看到了理应不会被看见的东西。
利威尔神色自若地喝着保温瓶里盛着的茶水,挑起眉看着神色有点窘迫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的衮达,“好像是刚来这里的新人,据说成绩很好,跳了好几次级,所以提前从学校里毕业了。”
避免了尴尬的衮达有点感激地看着利威尔,“原来是这样吗……难怪我之前都没有见过他。”
利威尔仰头一口气饮尽瓶中的茶液,“他我先不管,倒是你,之前我记得挂在大厅里的工作计划表上好像显示你现在不应该在这里优哉游哉地跟我聊天吧。”
衮达脊背一凉,突然想起自己忘记了的工作——给韩吉送去一盒最新研制的神经药片,顺便再向她提交相关研究报告,“对、对不起!我现在就去——!”
说完,他脚下生风地走开了,那火急火燎的样子堪比后面有猛兽在拼命追赶。
利威尔若有所思地看向之前艾伦消失的拐角。如果他没弄错,这小鬼现在正赶着去那条黑色人鱼那边吧……往那边走的话,只能是这种意图了,因为其他人鱼都分开关在不同的地方。
这小鬼大概要做些什么,利威尔也不是全然猜不到。
之前掉进水里被这臭小鬼夹带着,浮上水面后所听到的话语已经很清楚地说明了很多事情。这座研究所坐落在距离大海不远处,在涨潮那天紧急迁移人员是必须的,除了极个别核心成员要迟一点才能离开外,其他人都是尽可能地在前一天就把东西都撤走,过了这段紧张期再回来。
反观他们,大概就是策划好要在那天做些什么吧。至于要做什么,用脚趾头想都能想出来,不外乎就是逃跑,最多再杀几个人泄愤而已。
如果是这样的话,利威尔没什么理由去阻止他们。
其一,他们要逃跑,利威尔觉得碍不着自己什么事,相反,他也觉得艾伦要离开这里其实是件好事;其二,就算他们要杀人泄愤,那些他们能杀到的人也与他无关。说实话,那批要迟一些才走的人里与利威尔基本都没有什么交集,有些甚至是直接交恶。
更何况,这种冲突也不是他能够解决的。如果他阻止了艾伦他们,死的就会是这帮人鱼小鬼了。有这功夫,还不如好好打算怎么让那帮留下来的人也提前撤走,至少把命给保住。
而利威尔,不在那批要迟一些才能离开的人之列,所以他看到乔装得那么蹩脚的艾伦才愿意暂时帮他吸引走衮达的注意力。
利威尔把保温瓶的盖子拧好,转身朝那间之前关着艾伦的地下室走去。
是时候弄点合乎要求的食物给这小鬼了,看这样子,估计是没有进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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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三章左右就要完结啦!【握拳
搞不好会有番外呢,看看大家的反应如何ww
再缓冲多一章,就是最终高潮冲突啦ww
不知为何,这么点东西我断断续续地码了三个多钟头……我有病……
现在,这间阴冷得令人胆寒和头皮发麻的地下室只剩下了在水底闲适自在地游弋着的艾伦,和那名从来没有如此近距离地与这种未知的生物相处的研究人员。
在这个封闭的空间里岑寂地回响着的,只有那被四周的墙壁反复放大并回荡着的沙沙作响的水浪翻涌的声响。
真、真是奇迹啊,这种恐怖的东西居然能够和平地朝夕相处,而且还主动跟它搭话,明明知道对方能听懂的几率非常小——
下意识地看了看紧闭的门扉,他忍不住感慨了一下利威尔心理素质之强大,然后回过头去想要从冰桶中探摸出早已准备给艾伦准备好的食粮,但迎面对上的却是不知何时已然停止了宁谧而缓慢的潜游而看向这边的艾伦。
那双转为暗黄琥珀色的瞳仁已隐隐有扩张倾向,边缘甚至伸出了绒毛般的淡淡细线,并泻出褐金色精光的锐华,非常明显地表露出的不和善的意态。
那锐光凝结成实质,成为一道能够自由地穿透任何阻障的绳索,蛇行般缓慢向前爬行伸缩着,最后蔓延攀爬上了他的脖颈,牢牢地套住了它意向中的锁在,慢慢地收紧,宛若维多利亚时代绞死囚犯的套索,唯一不同的是沿路还留下湿漉漉的粘稠印痕,冰冷粘湿地卡住喉管。
他不禁感到呼吸短促起来,原本有条不紊地做着早已确定的工作步骤在脑里像是被搅乱的浆糊一样失去了确定的方向。他有点胡乱地在冰桶里摸索着,手心被寒意冻得生疼。
他想尽量从这里面挑出一条个头比较大或身形壮实点的鱼,但越紧张就越出错,不知弄了多久,才勉强翻出一条大小还算是合格的食物。
手忙脚乱地顶着那目光的压力工作了好一阵,耳旁悉悉索索地细碎作响的水声还在噩梦般地继续着,如同钟摆的走声般隐含着特定的运行规律。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满头满背都是触觉如针的冷汗,才把那烦人的滑腻的鳞片都剥得差不多了。
虽然还剩下了些许块状的未清理物,不过应该影响不大吧。只是一条人鱼而已,哪有那么挑剔——
这样想着的他回忆着平时利威尔喂食的举动,小心翼翼地捧着那条大得有点不像话的鱼,往那盛着仍在波动着的湛蓝色的海水的巨大水室走去,步调紊乱,甚至还有点战战巍巍。
艾伦半侧着身将目光投向步伐不稳的几近陌生的身着白大褂者,他的脊背光裸着,在水下散出清寒的微光。
一层薄薄的肌肉纹理分布得恰如其分,有种均匀而富有爆发力的美感。每一块肌肉都像是经过了精密的测算后才最终定位在那一处,每一举每一动都能在调动中呈现完美的折线,珍珠色的肌理甚至还透出点健康的肉感。
虽然那柔韧的腰部看起来细得有点过头了,但单从他力量强大的扫尾来看,它的力量比视觉上看起来的强劲上不少。
然而视线稍稍往下一拉,就可以看见那条纵贯于背部的线条在延伸到腰际的时候,开始被零零碎碎的金色的细鳞覆盖,它们与鱼尾上坚硬锋锐的部分不同,质地柔软上了不少,半透明的色泽可以隐隐约约地看到其下的浅沟,最后那些鳞片终止于对人类而言大概是在臀部的位置。
虽然看上去很无害,然而那名研究人员高悬着的心还是没有沉稳地落地,他将鱼半圈在怀里,然后手脚并用地爬上了利威尔留下的梯子。
在他向上攀爬的工夫,艾伦的如同猫眼石般的眼瞳随着他的动作微微地移动着,其间的瞳孔像是碎裂的金箔,有种金属般的硬质视觉效果。
剔透的淡褐色中心就是一道粘稠的蜂蜜沼泽,亦或是伪装过了的万丈深渊,此刻正以使人不寒而栗、汗毛直立的目光射线般扫过他的身体,有种即将将其洞穿般的锐利。
压迫感让他攀爬的动作渐渐变得不协调,梯子甚至还会左右地小幅度摇晃。只觉得这该死的梯子长得让紧握着边缘的手指都泛起酸胀疼痛感,他才最终抵达了预想的位置。
喘了好几口气后才压下那种几近头晕目眩的不适,额头上渗出的细密的汗珠都来不及擦,他就把臂膀里夹着的鱼递了过去,身体谨慎地离了一定距离。
不是他胆小,是这条金鳞人鱼名不符实,报告上不是说是比较温顺的么?怎么现在看来比起那条黑色杀手还不遑多让?
然而,对方神情微妙地看着他双手捧着呈递过来的巨鱼,那上面还有些漏网之鱼的鳞片稀稀拉拉地散乱地分布在各处。
看起来触感非常柔软的轻粉色的唇不屑地抿起,拉长成一条透露着嫌弃的直线,艾伦浮上水面,柔韧的腰肢曲起,鱼尾以上的部分都暴露在空气里,他的两只胳膊轻轻环抱着,然后搁在了水池的边缘,无形中拉近了与研究者的物理上的距离。
一股股的珠串般的水滴顺着肌肉顺畅的线条滑落,有的则被微妙地锁在引人遐想的浅浅的线沟里,欲坠不坠,而那双之前还觉得有种爬行类动物的冷血和令人生畏的觊觎意味的金瞳看起来却柔和了不少。
被眼前的景象弄得开始有点头晕脑胀起来了的他有点尴尬地抓了抓前额胡乱散着的发丝,刚攥住梯子往下迈了一步想要拿小刀把剩下的鳞片割干净,但无声无息地又游近了几分的艾伦却轻轻地咳嗽了一声,暗示他先等一下。
——人鱼在岸上显得刺耳难忍的声音如果只是像这样的气音的话,倒也不会太难听。
这个念头脑海中一闪而过,抬起头来想着再往上多攀几步的他猝不及防间就对上了那双之前一直错开摇摆着视线不敢对上的金眸。
竖瞳几乎是在他的注视下慢慢地变成了温和的圆形,淡褐色的小圆点镶嵌在亮金色的琥珀般的瞳仁里,湿润的光泽使其投来的目光看起来像是来自蓄养已有一段时光的家猫。
可是……再多靠近几步的话,那岂不是已经逾越了适当的距离了?
觉得进退维谷的研究人员站在梯子上犹豫着,就像是站在充满诱惑力的深渊口,不知道是潜下去一探究竟,还是以珍惜生命为由暂退一步为好。
然而艾伦已经做出了面临深渊的最后一推。
一只细长的湿漉漉的手轻轻地搭上了他曲起的手肘,手指的边缘光滑而带了点樱色的浅粉,在水珠迷幻般点染和光线美妙的折射下如同笼罩在一层珍珠色的细纱下,有种油画般的光影效果。
没有想象中的那种黏腻滑湿的恶心触感,反而就像是被几片被水打湿的花瓣碰触了一般,只不过那花瓣——也就是还在往下滑落着剔透的水珠的手指——尾端并在一起,尖端则如同蛇信般奇妙而诡秘地分叉了罢了。
他怀中夹着的鱼被拽了出来扔到了水池里的不知何方,而那条褐发金瞳的人鱼,则将整个上半身彻底探了出来,一双手灵活自如地按住他的肩膀,然后往里面拖拽。
他觉得自己的灵魂慢慢地被看不见的手从那站在梯子上摇摇欲坠的身体中抽出来了,轻飘飘地升上了半空中,然后与那魔性的双眸相触后,如同往玻璃试管中添加进最后一种催化剂,化学反应便来势汹汹地在刹那一瞬中完成了。
只见那刚才还像家猫般温顺湿润的眼睛迅速拉长成橄榄形,两端也往中间相挤变窄,如同被人从中部撕裂拉扯的金箔般,从正中切开了一道棕褐色的裂缝……就像是像他张开口的深渊,里面流转变幻着的半透明的光泽,就是诱人深入的、诡谲迷人的丧歌……
那两瓣嘴唇也微微张开,露出了尖端微微收拢的比人类要细薄上一点的淡色舌尖,其上已经弹射出了绒毛般的细钩,陪伴着的,是急不可耐地从牙床隐匿着的牙管中伸出的带着倒刺的牙齿尖端……
它们对撕裂猎物的肉块都是极有效的——
已经失去自主支配能力的他往那道裂开的伤口般的黑暗坠落着……先是沉重的脑袋,然后是发麻的四肢,最后是被强行从梯子上提起的腿……
无边的冰冷和湿暗笼罩了他,鼻腔和口腔里爆破般涌入苦涩咸腥的海水,即将溺毙的难受感攫住了他由于未知的恐惧而颤抖的心脏。
他感到很冷。但那双美丽得如同日光照耀的眸子残忍又平静地注视着他,似乎还有种看不见的温和,反而让他忘记了挣扎。
“留下来吧,”他听到一声清隽明澈得有种透明质感的轻喃,直接劈开了他的听觉中枢,“你会很喜欢这里的。”
慢慢地,视野中央的那两道金芒褪去了,如同隔着一簇火花看向对面的风景,反而将眼睛烧灼得再也看不见任何景致了。随着肺中最后一口空气的逃逸,他陷入了彻骨的冰冷中。
艾伦面无表情地看着被他拖拽到水里后惨遭溺毙的研究人员的尸体,刚才还显得很柔和的脸绷得紧紧的,轮廓非常僵硬。
说实话,他有点下不了口。
要不是因为自己器官严重受损、身体机能无法正常运作,没办法在没有摄食人肉的情况下变成拟人类状态,他才不会出此下策。
虽然内心万般不乐意,艾伦在克服了一番心理障碍后还是认命地用手指划开那人的胸膛,锋利的指甲尖端一路切割到柔软而脂肪丰富的腹部,边缘甚至被他翻出点亮晶晶的美丽的淡黄色脂肪。
几乎是捏着鼻子把必须要吃下的部位苦着脸囫囵吞枣咽下去后,艾伦迅速扒拉开之前早有预谋地用水室底部填充的沙石堆叠掩埋的空洞,那里脆弱的材质早已被他坚持不懈地扒开了一个可以装下一人份的残尸的大洞。
碎光熠熠的鱼尾再次拍打着水浪浮上水面,艾伦咬着牙关扒着水室坚硬的边缘把自己托举上足以够得着那架着的梯子的高度,脱离水面的时候,那末尾如蛇信般分叉着的尾鳍已经变成了一双人类的腿脚,海水的细滴顺着健康的肌肉弧线往下滚落。
有点摇摇晃晃的艾伦笨拙地模仿着利威尔的架势往梯子下面爬,手指因为把握不好握力大小而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动作有几分牙牙学语的孩子才有的笨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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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伦对那名可怜的牺牲者的攻击方式——
目光震慑→等到他爬上来后慢慢靠近→使劲浑身解数暗示他任由其拖到水里→吃掉能吃的部位……
我已经尽量把握好尺寸了,没有暧昧哒,我用绳命发誓!!艾伦只是要吃人肉才这样的……
又是3500的更新……我好累=&=
今天的份我从早上刚起床还是就在断断续续地码着,由于情节和断章问题,将近4300字。作者已死,你们看到的是我意念打字的结果。
在胡诌完一通文书大纲后,利威尔从椅子上站起来,利落地攀爬上早已架好的梯子,准备给艾伦梳洗那即使几天泡在水里不清理洗刷也呈现出高度清洁的绸绢样色泽头发的时候——说实话,他觉得研究所这么在乎这些人鱼的清洁状况纯属多余。
利威尔刚开始向上攀登就觉得有点微妙的不对劲感,但不多时踏遍看到顶部不知何时位置被微妙地移动过了的梯阶顶部,几乎是同时,他被那奇异地泼满了湿滑的海水的台阶弄得脚下一滑,不小心掉进了那特制的水池里。
&他终于知道之前那令人由衷感到不愉快的预感来自哪里了。
……死定了。
利威尔心想。在人鱼的领域里,即使你再穿几套防护服也是没用的。他们的爪牙足以撕裂它们。
即使他们的外表看上去像是童话中的多愁善感、温和文雅,他们也不是海的女儿类型的人物,他们那猎食者标志性的锋利爪牙以及灵活有力的巨大鱼尾已然暴露了本性的端倪,足以在冲力极大的拍击后使得猎物晕头转向。
他的大脑在高度紧张之下有点紊乱地工作起来,开始模拟起几种艾伦可能进攻的方式以及来袭的径路。
利威尔思考的速度显然跟不上艾伦行动的速度,就在他停顿的空隙,那末尾分叉成两瓣的鱼尾已经逼近了他。
他突然想起之前曾经有个不长眼的研究人员,自以为戴着最简陋的初级防护措施就能保护自己就着了迷一般去摸人鱼的尾巴,结果在几下用力的拍击下被那无数细小的刀片割磨得血肉横飞,救下来后面目全非。
现在自己的情况也好不了多少,他的防护服虽然是最好的,但他不觉得能起多大的抵挡作用。
在水下人类确实先天性地不能像海洋宠儿般自由地活动。
无隙不入的海水看似温存和善,但那强大的阻力实则是在无声地拒绝着它所不认同的异族的侵入。利威尔光是把戴着防护手套的手挪到身后握住能够迅速切割开人鱼坚硬鳞片的用来防身的刀具就花了一定气力。
口中含着的一口气支持不了多久,在这个一触即发的间隔里,用这柄特制的防具暂时击退这条目前还没有明显的攻击行为的人鱼对利威尔来说并不难。浮上水面后,如果另一只空着的手能迅速扶上之前以防万一搭在一旁的合金折叠梯,大概能够迅速翻出这座不详的注满海水的囚室。
而这间单独关着这条身体机能严重萎损的金尾人鱼的实验室里除了利威尔外便空无一人,呼救的话,恐怕是来不及的。
利威尔早已谨慎地带上能够水下视物的隐形镜片的双眼迅速扫过房间四周,脑海里闪过许多不成形的逃脱方案,只需电光火石间的编织细化便可成形。
然而,接下来艾伦的举动却轻而易举地将他原先的想法全部掀出了脑海。
在水下显得格外从容而游刃有余的艾伦就像是人类划开空气阻力一样动作自如地推开水浪游了过来,洒满点缀着豆点样的金光的自腰际开始蜿蜒向下的鳞片在池底四角投射过来的灯光下光华大作,在鬓角褐色的发丝末梢几乎已经软软地漾在利威尔指间处时,艾伦停了下来。
连指腹都捎带着寒意的手指绕到脖颈后,然后那只光裸着的灵巧柔软得有点匪夷所思的手臂便环住了他的肩膀,它自由地破开水障,平摊着贴在了利威尔的后颈上,那份冰凉比水更甚,厮磨着皮肤之际相触的地方意外地敏感起来,掌心的每一寸纹理似乎都纤毫毕现。
……这小子到底打算干什么啊。
利威尔不自觉地皱眉,按兵不动静观事态发展。被直觉和感知力救了许多次的他这次决定跟随着那种对方的举动并非源自恶意的内心揣测走。
然后,方才只是觉得有点吃惊的利威尔震惊得睁大了双眼,在水中被光芒映照得呈现出别样的冰蓝的眸子与微微眯着的金瞳对上,他甚至可以看见对方被一圈略呈渐变色的光晕般的细小线纹包裹之下的半透明瞳孔,折射着柔和的光泽,此刻只倒映着自己,别无他物。
人类的感官毕竟在水下先天性地受到一定程度的局限,利威尔的视线过了不久便趋于模糊。如同陈年的旧电影,泛着从每一寸线条和光影的间隙中涌出的雪花细点,这让咫尺可见的对方的面容隔雾望花般透着捉摸不透的意味。
只觉得那张不断靠近的泛着柔和色泽的脸在视野中一寸寸地放大,直到连眼睫都纤毫毕现,而且同样冰凉的嘴唇贴上了自己的。
艾伦比起人类温度要低上些许的舌头灵活地撬开了利威尔原本抿着的嘴唇和紧闭的牙关,带着凉意的舌尖裹挟着一阵渗着清冷的氧气吐哺了进来。有点粗糙的柔软的舌背随着这一举动轻轻划过利威尔的上腭,引发一连串如同战栗般的触感,仿佛有细微的电光火花在神经末梢噼啪响起。
利威尔意识到艾伦为了避免划破他的口腔而把味蕾上的绒毛般极细微的倒钩收了起来。要知道,那些倒刺样末梢蜷曲起来的细钩上还渗染着点毒液,就这样大大咧咧地滑过硬腭的话,现在灌满喉管的就不只是空气,还有自己的鲜血了。
人鱼的构造非常特别,他们既可以自如地在水下呼吸,也可以单纯地坐在礁石或者其他陆地上呆上一阵子。
分布在艾伦耳后的两道颜色浅淡得不认真看便无法察觉的鱼鳃可以让他获得足够在水下活动一段时间的氧气,此刻,他将自己的一份氧气通过唇齿相触的方式渡给了利威尔一些。
利威尔挑了挑眉,心中一动的他刚刚挑起舌尖,对方那温度低得有点神魂战栗意味的物事已然退出,只留下微微带着海水的咸涩气息,像是一绺看不见的丝线,轻轻缠绕在舌尖,最后落于唇齿深处,隐匿于喉际。
——啧,原来不是要接吻么……
察觉到艾伦此举只不过是要单纯地将一口气渡过来的利威尔突然觉得有点遗憾,然而艾伦却有点狡黠地笑了一下,嘴角勾起来的弧度有点俏皮。
“利威尔先生。”艾伦的手指点了点利威尔胸前的铭牌,在池底灯光的无情兜头照耀下流淌着雪白的亮光,那黑色的字迹反而不太能被辨认出来,然而这对适合水下生存的艾伦却造不成任何障碍,“对吧?”
艾伦的泛出淡淡粉色的嘴唇紧紧地抿着,染着朦胧的湿润的色泽,然而那清朗明澈得有点虚幻不实的声线确实是直接在脑内响起。
&“离下次大规模涨潮应该没多久时间了吧?”艾伦冲着挂在墙上的记录观测表抬了抬下巴,隔着如此远的一段距离,那些蝇头小字即使换了视力极高的人类来看,在视野里也只是悚人地密密麻麻地排布着,辨不清到底传递的是什么意思,“那天在这里的研究人员应该都会大部分都被撤走,利威尔先生如果没有什么重要到可以豁出性命的事,就还是离开这里吧。”
这些近似恐吓的话语,在艾伦平静的声线的叙述下好像只是在谈论晚饭的食材般有种古井无波的淡泊,在利威尔听来却是在让人火大地故弄玄虚着。
——所以,你到底想要表达什么?把重要的事情说到一半就卡住,藏着掖着最核心的部分,是觉得这样很有趣吗?
利威尔在一连串的出人意料的冲击下并没有忘记呼吸,毕竟已然不是没见过世面的毛头小鬼,顿了片刻便想回复的他一张嘴便被咸腥苦涩的海水呛了一口,出来的只有一连串细碎的气泡。
视线始终没有从他身上移开的艾伦看到他无语中带着点恼怒的神色后目光奇异地闪了闪,瞬间流淌过某些让人难以察觉的讯息。
“利威尔先生现在恐怕还是不要说话比较好,”艾伦很平静地用淡泊的语气传递着近乎挑衅的话语,“在这里你应该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吧。”
然后艾伦微微眯起眼看向头顶上方潋滟粼粼的水面,那在阳光抚挲下透出光滑质感的发丝随着他的仰头的动作而掠过一道几不可查的微波,像是钢琴的按键被在其上跃动的手指沿路按压滑过一般奏出一连串的起伏纹路。
他在用目光测度着与水面的物理距离,以及到底要花多大气力和时间才能够上去。
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的利威尔感到自己肺腔里那残存的一口气已经所剩无几了,再这样耗下去的话,恐怕来值班的人看到的他已经横尸在海水的浸泡之下了。
“利威尔先生现在应该有很多想问我的吧。”仰起头颅的艾伦脖颈细长,白得有点缺乏血色的皮肤的覆盖下,细小的喉结微微滑动了一下,在利威尔看来有种几近挑逗的视觉效果。
回过头来的他又游近了一些,然后看似纤细然而力量大得有点惊人的手臂迅速而利落地圈住了利威尔的后背,艾伦轻而易举地携着利威尔往上浮,水面的粼粼碎光和浅淡的柔蓝色面离他们越来越近,艾伦嘴角的笑容狡黠依旧,“但是,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看来这小鬼真的是玩上瘾了啊。
利威尔闷声不吭地任由艾伦带着自己浮上水面,一浮上来接触到新鲜空气后,利威尔便毫不犹豫地动手做了自己刚才在水下的时候一直想做的事。
那就是将两只手都搭上那张笑得非常让利威尔想要教训一顿的脸,拇指和食指扭住浮现浅浅的笑纹的腮帮,一齐施力后往两边拽。
“呜呜——!”
利威尔捏住脸颊的艾伦痛得眼泪都涌了出来,方才还看起来很平淡宁静的目光被泪水染得湿漉漉的,瞳孔也立即恢复了温和而没有攻击性的圆形,看起来很是可怜。
但是对此无动于衷的利威尔甚至还将手指微微转动了一下,已经离开水底的他也无法再想利威尔直接传达求饶的话了,只能顶着被掐弄得通红的脸颊“嘶嘶”地吸着凉气。
“现在知道我的心情了吗,臭小鬼?”利威尔效仿着之前艾伦不断凑近他的架势,一点点地缩减着两者的距离,“虽然你可能只是为了善意地提醒我,不过我不管你在那天要做什么,你用这种见鬼的态度就是欠揍,知道了吗?”
在这几近肌肤相触的近距离下艾伦一时想不到什么能够有效甩开脸颊上火辣辣的痛楚的方法,只能忙不迭地点了点头。咫尺之间里艾伦很容易就采取错误的摆脱方式,所以现在无论是尾巴还是爪牙都不能使用。他可不想看到这位唯一对自己稍微好些的饲养员变得面目全非。
利威尔慢慢地旋转着那掐着的一点可怜的软肉的手指蓦然松开,“那就好。所以,你——”
话音未落,想要缓解脸颊上热烫的酸胀感兼之立即避开利威尔的艾伦迅速“扑通”一声潜回了冰凉的深水里,像是蒙着一层撒着明亮金箔碎点的细纱的鱼鳍拍出惊人的一大片水花,把本就连发梢都在往下滴水的利威尔再兜头泼了一身水浪。
&“……”利威尔沉默地抹了一把脸上的咸涩海水。
看来真是最近对他太好了,已经学会怎么蹬鼻子上脸了啊。
天性对被人以模糊不清的暧昧态度吊着感到烦躁的利威尔看向早已潜回他说不能触及的深处的艾伦,那整齐细密的棕褐色在水和光线的作用下折射出碎裂的不规则浅色光点,神秘而富有探究性。
“……喂,你到底是真的不明白呢,还是在装傻?”
“那个,利威尔,很抱歉打扰了你,”站在半掩着的门外敲门了好一阵子却得不到任何回应的接班人过来了,大概利威尔是发现了什么值得深究的地方吧,要不然怎么会在一阵水声的喧哗里还在自顾自地说着话,所以他耐心地等到现在才开口,“早就已经到下班时间了,总之先休息一下吧……”
然而,他的善意的劝告却没能让对方接收到分毫。利威尔挑起线条锐利的眼梢,使人胆寒的目光割掠过他的脸,一言不发地穿好扔在一旁的已然泛着些微褶皱的白大褂。
感受到轮班者坐立不安的尴尬感,利威尔有点焦躁地“啧”了一声后便从旁侧的手袋里摸出一包烟,看也不看地挑起一支后点燃,深深吸了悠长的一口后便迈出了房门,并没有逸出多少令人鱼深感不适的烟味,然后便不轻不重地带上了房门。
【利艾|人鱼paro】惑乱 06
即使再亲昵也好,也要保持一定的距离。
利威尔对生命还有说眷恋,纵然知道艾伦这种直来直去的人鱼不会耍什么类似隔壁的黑发与金发人鱼般的令人头疼的小手段,但保持警惕还是必要的。
就目前掌握的资料来看,这层防护服能不能保命还要打个问号。再热衷科研和探索人鱼本性也不能以生命作为赌注。
利威尔蹲下身来把今天给艾伦进行梳洗换水喂食等工作所需要的器具整理好,以防出什么不愉快的事故。
不知缘何,利威尔有种不大好的预感。它像是驱之不散的阴翳般无法驱散地压在胸口,为了缓解那种不适感,他只能一遍遍地整理相关器材和身上穿的防护服,直到它们都已经各就各位无可挑剔他才作罢。
……到底是什么地方出错了让心理这么不安?
利威尔一边想着一边往池子里注水。为了保持水池中的海水拟态平衡,必须隔几天就换水,而且一定要清洁的、能够维持狭小一隅的生态系统。
这帮人鱼素来被大海娇惯,哪怕海水中的微生物没有达到一定的数量也会感到不适,在水底下令人心烦地翻腾着,偶尔还用尾尖的薄膜敲打池壁,以示不满。
终于,蓝澄澄的海水达到了那条划定的高度线,工作已经完成了一半,利威尔轻轻舒了一口气。
那美丽的灿金色的鱼尾上缀满了闪闪发光的鳞片,像是一首精雕细琢的赞美诗,每一个纤柔的弧度都是一个余韵无穷的韵脚,在目光的注视下仿佛化作颂曲的一个个跳动的音符,震动着耳膜,迷惑着视线,充满了造物主无私馈赠下独特的美感,达到其他生物无法企及的高度。
就连在水中像是异色的水草一样优雅地随着动作摇曳拂动的发丝,也奏响着旋律缓慢、曲调抒情的乐章,它们飘动的幅度非常地轻缓,舒展着的一绺绺发丝不需要梳洗也长时间地保持着顺滑的手感和柔亮的光泽,在水下静静漾动着起伏的波纹。
若是不知情的寻常人,面对着眼前似乎温和平静的画面,恐怕还会为眼前难得的景象舒叹一声,由衷地放缓心神吧。
说实话,利威尔确实不能算是一个合格的饲养员。做一个满足例定要求的饲养员,必须积极主动地为手下照顾的人鱼安排一系列的观察活动和相关实验,以尽可能地得到满足上级要求的资料和信息为准,但利威尔没有这样。
一方面,是觉得要为了这种事情掏空心思制定时间表并严格执行非常麻烦;另一方面,则是光是目前这些实验观察活动艾伦就已经很难应付了,他不主动安排更多的应该是件好事。
对上级,利威尔则在相关报告里一本正经地胡诌了一些看是严谨缜密、无可挑剔的数据,用专业术语半真半假地对其诠释了一通,然而就是这样不靠谱的东西,上面也不假思索地便相信了,而且让利威尔继续追加下去。
但是,对这方面兴致缺缺的利威尔并没有对艾伦进行更深入的观察,他的断断续续的观察报告里得出的结论其他人鱼饲养员也得到过类似的,所以并没有什么新意可言。
硬要说的话,大概是他发现了只适用于艾伦这个个体的一些行为方式吧——其实也就是艾伦的部分喜好。
艾伦的攻击方式比较单一,根据多方面的观察报告来看,是人鱼最常采用的那种以力量和速度取胜,而不添加任何智力性因素的类型。
利威尔曾经出于鲜少有过的好奇心理,模仿着三笠的饲养员的举动直接往艾伦的水室里抛掷他所能找到的体型最大的淡水鱼——它的长度有足有两米多长,为了剔除一些不必要的影响因素,利威尔已经将鳞片和体表的杂质剔除了。
艾伦直截了当地一个扫尾俯冲上去,掀起一大片水花,它们在碰撞到透明的池壁的时候碎裂成万千珠霰亮点,泼洒在空中,组成一道雨帘,纷纷扬扬地掉落。如果是真正置身于微微泛着暗色的海水,它们兴许能起到一些迷惑敌手、遮掩对方视线的作用。
不耍弄任何花枪,借力将猎物撕成两半,血液的猩红瞬间充斥狭小的水域,裂开的血肉在他不懈地撕扯下很快就断裂成纹路齐整的碎块。这种几近粗暴的方式却十分适用,艾伦生而知之如何以最快的速度顺着肌肉的纹路完美地切割自己的晚餐。
仿佛有种庖丁解牛般的艺术感,每一爪都不落空,使得血肉组成的糕点佳肴呈现出切面规整的平凡却夺目的炫丽。
——……大概这就是这周自己发现的最有价值的东西了……吧。
利威尔瞄了瞄自己放在桌上的还没写一个字的报告文书,突然觉得有点头疼。如果就这样交差的话,敷衍的态度也未免过于明显了。
心觉些许单调的利威尔不禁抬手看向手腕上正忠实记录着时间轨迹的钟表。离工作时间结束还有好几个小时,在那之前,除了完成剩下的一半工作,应该还会匀出许多空白的、不知要怎么打发的无聊时光。
——那就先尽量把报告也胡诌出一些吧。
利威尔的目光扫了扫一旁之前被他理到一边的废料堆的东西,因为当时忙着要跟着那帮研究入迷得跟打了鸡血一样的人去给艾伦做相关调查实验,所以艾伦在反抗的时候撕下来的或成片或成缕的白色衣料子纵然有部分甚至掉进了水室,但也来得及匆匆把它们捞出来并丢到一边。
不能忍受脏乱的环境的利威尔立即站起身来想要将那些已经失去任何价值了的废料收拾好扔进垃圾桶里,就在他刚靠近那些布料的时候,发现有一大片布料上零零星星地沾着黑色的鳞粉,它们在已然变得湿淋淋的表面上耀熠出夺目的流转光辉,比利威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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