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位大神讲下颐淑坊足康灵颐甲康的特点?

有人知道颐淑坊颐芙清怎么样吗?讲下吧!_百度知道
有人知道颐淑坊颐芙清怎么样吗?讲下吧!
我有更好的答案
颐淑坊牌颐芙清洗剂是草本精华成分,用着非常的安全舒适,并且去屑很有效。
采纳率:100%
为您推荐:
其他类似问题
换一换
回答问题,赢新手礼包
个人、企业类
违法有害信息,请在下方选择后提交
色情、暴力
我们会通过消息、邮箱等方式尽快将举报结果通知您。颐淑坊足康灵选购的人多不多?在哪买好些呢_百度知道
颐淑坊足康灵选购的人多不多?在哪买好些呢
我有更好的答案
要购买也不难,首先应该选好产品,最近也进行了比较,感觉这个品牌更受欢迎,关键还是能够解决脚气,现在我一直没有再发作过。
采纳率:35%
为您推荐:
其他类似问题
换一换
回答问题,赢新手礼包
个人、企业类
违法有害信息,请在下方选择后提交
色情、暴力
我们会通过消息、邮箱等方式尽快将举报结果通知您。颐淑坊足康灵怎么样、_百度知道
颐淑坊足康灵怎么样、
我有更好的答案
我之前给妈妈买过,他说比达克宁好多了 用起来很方便。
脚气还是用这个,管事儿,两年了都没事儿。足光粉不管事儿
用过没用,还死贵,贵也就无所谓了,没效果。
其他1条回答
为您推荐:
其他类似问题
换一换
回答问题,赢新手礼包
个人、企业类
违法有害信息,请在下方选择后提交
色情、暴力
我们会通过消息、邮箱等方式尽快将举报结果通知您。西域大都护_起点中文网_小说下载
扫描下载起点读书客户端
  定远侯班超一脚迈进寂寥肃穆的墓园,那一双昏花的老眼就酸了。  时值公元102年的盛夏,夕阳的余辉从沙枣树和松树的枝叶间筛漏下来,把一块块青石黑字的墓碑染成了婆娑的血色,霍延、田虑、祭参、白狐、甘英……那一个个熟悉活泛的名字,倏忽间化成一群年轻的生命,从墓碑上跳将起来,像当初打了胜仗一样,向他挥剑致礼,一下子就把他的热血提到了嗓子眼。这位纵横西域的老将军下意识地咳了几下,喉咙还是黏糊糊的,一路上想好的告慰之语,欲说还罢,一个字儿也吐不出来。他不由自主地往墓塚间踅着,去抚摩那一块块被炎阳炙热的墓碑,如同在检验壮士们出征前的装备。  顺着眼睛的余光,老都护忽然发现了一处敞口空穴,深约七八尺,周壁都是用大小不一的石块砌了的,穴底铺了一张草席,顶头还搭着一架梯子。他不禁眉头紧蹙,回顾从关内专程接他的儿子班勇、长史徐干和一群从事幕僚人等:谁又殁了?可是这些人一脸严肃,谁也不开口。正在这时,穴洞里钻出一个人来,立直了身子,头顶那切云高冠的牛角环就升到地面,一身甲胄,穿得齐齐整整,腰间挂把长剑,右手执着头盔,一看见班超,尊了声“大都护!”忙将头盔举了三次,然后攀梯上来,扶剑屈膝,行了个大礼,动作十分麻利。  “把他家的……咋就住到里头了?”  “嘿嘿,下面离弟兄们近呢……”  班超的老泪终于滚落了下来,这位半路出家的将军,大半生和文字打交道,骨子里还是有一些文人的脆弱。他颤巍巍地将拐棍换到左手,用惯于使笔使剑的右手,轻轻抚摸这老部下那高挑的冠环,又拍拍其没有了胳膊的左膀,想扶他起来,可惜一点力气都使不上,伤心得直想哭。还是班勇的眼尖,立即上前搀扶董健,帮其脱去甲胄,只着褂子,却也已经被汗水浸透了。  这位独臂将军叫董健,字升达,六十出头,名义上是都护府的校尉,几年前从龟兹护送几位弟兄的遗体到疏勒,并将此前散葬各处的烈士遗骸,全部移葬盘橐城外的陵园,便留在疏勒不走了,说是学留侯张良挂冠“隐居”,班超屡召他就是不归,白天大多在陵园栽树浇水,有时也到长史府的卫队去指点训练,深得年轻人的尊敬,晚上回到盘橐城喝酒下棋,高兴了就找长史徐干对弈。  董健在几天前听说班超要来,在东归洛阳之前专门绕道疏勒,与弟兄们做最后告别,就精心准备了这次的见面方式。他请班超不要伤心,别看他把归宿修好了,可不想就这么快去见先走的弟兄呢!当年跟班超出来的三十六个人,就剩他一个了,金贵着呢!眼下国泰民安,“丝绸之路”通达,日子不错,但匈奴忧患又起,他得帮徐干提醒着年轻人,好好训练,替朝廷保住先烈们打下的这片土地呢!他这一番安慰,说得班超情绪缓和许多,老哥俩挪开步子就拉起了家常。  “升达,你我几年没见了,还能纵马驰骋不?”  “能呢,咋不能?不信你问徐长史。”  “那些娃娃们服你?”  “敢不服!我儿子都是军侯了,谁敢骚轻?”  班超终于笑了,他被老部下这“不死就乐呵呵”的性格给感染了。董健所说的“儿子”其实是霍延的儿子霍续,叫他“干爹”,这会儿正在空地上调整部队的行列队形。他们这些远离朝廷、身处险地的外臣将士,相互间的感情早已超越了一般的上下级关系,是真正的同生共死、血沾泪连。董升达摸准了班超的脉搏,知道这老兄看见自己这么多部下躺在这里,肯定会伤感。所以他自导自演的这一出,就是要告诉自己的官长,这几年来他把死去的弟兄们照顾得不错,不管是霍延、田虑等最初三十六人的轻骑队,还是徐干与和恭所带来的援军,哪怕是死囚充军,都是朝廷的烈士,大小祭祀都是一样的。  汉军烈士墓园离盘橐城不到二里地,里边是一圈松树,外面围了好几圈沙枣,春天枣花芬芳,夏天莺啼鸟鸣,秋天沙枣累累,即使冬天也有绿色,也不算委屈大家。在他看来,打仗总是要死人的,活着的时候大家是好兄弟,战死了,安埋好,把家里给照顾好,闲时能想起其在世时的样子,四时祭祀就行了,有啥难过的!司马迁都说了,人固有一死呢,谁还能老活着!他同时想告诉定远侯,他不回西凉去了,在西域三十年,也适应了,虽然这里每一片绿洲都不是很大,没有关内那么辽阔,但有山有水有城池有田畴,人也友善,吃得饱穿得暖,有小酒喝着,还求个啥!他活着就看护墓园,死后就葬在墓园,和战死的弟兄们埋在一起,伙伴伙伴,伴着就是大伙儿,哪里黄沙不埋人啊!  这个老战士显然已把西域当家乡了,真是大丈夫四海为家,洒脱,干脆,豪爽,爷们的劲儿令人羡慕、敬仰。只是班超将也拜了,侯也封了,边疆大吏的高冠戴了多年,身份不同,牵挂的事情太多,对朝廷有强烈的责任,纵是多有不舍,也必须回到皇帝身边,把将士们对朝廷的拳拳忠心、对家乡的殷殷怀念,把自己经营西域三十年的得失方略,当面向年轻的和帝刘肇掏掏心窝子,和大臣们详说一番,取得物议满天的朝堂的认可,以便朝廷能制定一整套长远策略,穏边安邦,一以贯之,长保国祚,可不敢哪天心血来潮,被一些坐而论道的奸佞之臣一忽悠,就瞎折腾起来,把来之不易的稳定局面破坏了,甚至重蹈光武帝失去西域的覆辙。他这想法由来已久,只是早前表达的机会不成熟而已。  班超这个人感恩意识很浓,他感激和帝重新设立了西域都护府,给了他施展才华的大平台,而他在西域的经略,也成为和帝的主要历史功绩之一。可是刘肇登基时年仅十岁,二十四岁的窦太后临朝摄政,后宫少妇见识有限,一切权力聚于以窦宪为首的窦氏一族,搅得朝政乌烟瘴气,刚直大臣非杀即贬,有识之士纷纷挂冠;而小皇帝十四岁亲政后,又矫枉过正,专宠宦官,先是计杀为朝廷立下旷世奇勋的大将军窦宪,几乎灭了窦氏一门,继而清理党羽,层层深挖,勾连牵扯许多无辜,就连自己的胞兄班固,当代最有名望的一代文豪、史学家,也被构陷入狱,含冤而去。窦氏既灭,本该整肃朝纲,厘清官宦界限,选贤任能,把祖宗打下的江山守好,再图中兴光大,谁知初尝男女之欢的好色皇帝前门驱虎,后门引狼,从一个极端走到另一个极端,清明朝政的一缕微光稍纵即逝,那种杀气腾腾的氛围不是他入京述职的合适时机。  后来,西域多事,他疲心竭虑,刺促不休,一晃到了六十八岁,头也白了,眼也花了,耳也背了,脊也弯了,看得越来越远,尿得越来越近,前胸后背的枪伤箭创不时隐隐作痛。按照朝廷西域都护一任三年的规矩,他该卸任了,适逢董健晋见后说和帝刘肇春秋已盛,能自己做主,他觉得是东归面圣的时候了。他已经侍奉了三代皇帝,京都洛阳印象已模糊,九六城那熟悉的驴肉火烧、肉丸胡辣汤早已不知何味儿,三十年未曾谋面的发妻水莞儿是否还黑发依旧?于是他给和帝上了一道奏疏,“不敢望到酒泉郡,但愿生入玉门关,”谁知朝廷竟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来接替,一拖就是两年。  眼看生命的灯油将尽,自觉老天给他的时日无多,不得不请在后宫教书的妹妹“曹大家”(班昭)出面,托皇后贵人几番斡旋,方得颁诏回京。让他意想不到的是,他极力推荐他的助手和好友、现任长史徐干继任,却得不到朝廷的认同,而朝廷几经考虑,最后让曾在护羌校尉任上胡作非为、去年刚调柳中任屯田校尉的任尚来接替他,白瞎了徐干的一腔热血与智慧不说,不禁令他为西域的前途担心。  徐干倒是不太在意能不能当上都护,能否获得封侯,他也六十五了,主张西域的事务应该交给年富力强的干臣来充任,特别像霍续这样父死子承、前仆后继的“西域二代”,他们热爱西域,熟悉西域,愿意为朝廷守好“丝绸之路”,事业交到他们手里,应该是最好的传承。他看天色不早了,董健跟长官也说得差不多了,就提醒班超祭礼开始。  霍续早把祭祀的准备工作安排停当,青石祭台,摆满了羊头、牛尾、猪腿、活鸡(四牲)、西瓜、香梨、白杏、蟠桃(四果)、馓子、烤馕、米糕、油挞等供品,台前的空地里站满了队列整齐的士兵,九柱白色的羊油蜡烛已经点亮,一束待燃的胡香静置松木香案的香炉旁。随着徐干一声令下,鼓、瑟、笙、笛、弹拨儿齐起,宛如吹角连营,旋又戛止。班超扔下拐棍,虔诚地跪在案前,拈香去点,无奈手抖得厉害,半天也不能将香头对准烛炬,心下正在惭疚,忽然一阵风来,竟将火苗吹到香头,袅袅地燃烧起来。究竟是神来相助,还是将士的阴魂感天?他突然手也不抖,腿也不疼了,仰头作了一个长揖,将祭香插到香炉里,然后奠酒、焚麻,叩首,起身准备宣读祭文。  祭文是徐干让掾史代拟的,洋洋洒洒写了整整一方麻纸,他扫了一眼就焚之一炬。那些书面的官话还是走官道吧,烧给烈士让他们闲了慢慢看。这张麻纸还是他送给徐干的,而他一共也没有几张,都是妹妹托驿丞捎来的。当时的尚方令蔡伦发明了造纸术,但刚能造出粗纸,平常人家根本难得一见,把如此珍稀之物献给地下的英灵,也算值了。  “弟兄们,你们的躯体虽然被黄沙掩埋了,你们的精神绝不会被风沙淹没,我一定上表皇帝,把你们的功绩录进朝廷的兰台,你们的家人将永飨你们的福泽……”  福泽!福泽!福泽!!!  班超话音刚落,身后的将士们齐声呼叫,似乎长官的话引起他们强烈的共鸣。陵园里响起久久的回声,返巢的鸟儿受了惊吓,扑剌剌飞向夜幕将降的天空。穹顶还散飘有几朵红云,仿佛向陵园的生命和灵魂挥手致敬。班超一转身,看见高大魁梧的霍续在领头呼叫,又对年轻的将士们充满了无限的希望,他觉得西域的未来,就寄托在这些年轻人身上。  祭礼结束后,班超回到了盘橐城。这是他仿照汉长安城的模样,在原址基础上亲自改建的一座小型城堡,既是御敌的城防工事,又是他料理事务的长史府,他在这里居住过二十多年。如今故地重游,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巍峨的城墙,厚重的大门,架着辘轳的水井,堆着沙袋的箭楼……他与部下一起栽种的胡杨已经粗有半抱,而浓密的柳荫下那块画着棋格的石板,棱角都已经磨光。他真有些难以割舍,却又为这些建设成果能有徐干、霍续这样的人承继而颇感欣慰。他在晚宴上嘱咐霍续孝顺董健如事父,并与徐干约在洛阳相见。  次日,班超本打算陪班勇祭拜一下母亲米夏公主就启程的,可是疏勒王成大非要他到王府住上一晚,与义女月儿和她的一双儿女最后团聚一次。盛情难却,他又盘桓了一日。第三天成大率领疏勒大小官员,隆重欢送与疏勒有特殊感情的大都护,大街上塞满了兵民,鼓乐喧天,歌舞蹁跹,有孩童为他献花,有老人看见他擦泪,他相见时难别亦难,内心的情感特别复杂。成大亲自把他扶上驿车,还馈赠了一些玉器土产,要他转告大汉皇帝:汉在疏勒在。  汉在疏勒在!疏勒王成大这句话分量极重,其传达的意思也极其明了。班超感到心里沉甸甸的,不知是压力还是责任。马车的大木轮刚开始转动,身后又传来义女月儿深情的歌声:西域的月儿兮又明又亮,西域的河水兮又浑又凉……
  公元72年冬月,一个寒冷的早晨。  东汉王朝首都九六城西北角一个普通的小院,四十岁的誊文馆老板班超打了一阵拳,练了一会儿长剑,又操起长枪比划起来。这是他的早课,每日雷打不动。顶着头帕的妻子水莞儿端半盆热水,放在油漆斑驳的脸盆架上,撂下一句“饭就好”,转身又回厨房。八岁的儿子班雄在墙角闭眼背诵《九歌》,听到母亲召唤后瞟了父亲一眼,又接着往下背。小女班韶刚过三岁,左手拎只小陶罐,右手捧方白汗巾,吃力地迈过厨房的门槛,轻轻地扭扭肩,站在房檐台上,乌黑的眼珠随着父亲的伸展挪移不停地转动。等到班超把枪插在托架上,穿上夹袄,过来洗脸,小丫头才怯生生地告诉父亲,娘说家里没醋了,盐也不多。  班超接过汗巾擦把脸,亲了亲女儿红扑扑的脸蛋,怜爱地拽了拽她的小辫子,说了一声“知了”,就接过醋罐出去了。  柴米油盐酱醋茶,居家生活七常事。对于班超来说,醋更是不可或缺,因为他是扶风平陵人,他的家乡就是“醋坛神”姜太公的故乡。那位渭滨垂钓的智者,不但鼎力辅佐了周室王朝,还以一百四十岁的高寿令后世遥望其背,而他的长寿秘诀据说与每日食醋有关。所以在扶风、雍城两郡,面食调醋为标配,家家女人都会做醋。搬到洛阳后,因为地方局促,妻子做家务带孩子还要帮他整理书简,实在腾不出手来,就只好买着吃了。可是他刚出头门,迎面就撞上兄长班固,寻思不年不节,这位清高的郎官,怎么会大白天到这鱼龙混杂的平民区,也不怕被人说三道四了?  “走,显亲侯窦固将军找你!”  班固是从皇宫那边过来的,上班路上碰见刚下早朝的窦固,点了卯就赶紧来接兄弟了,也不看班超的一脸狐疑,拉上就走,他的马车就停在街角。班超说去都尉府得穿体面点,要不给你丢人,这才挣脱兄长的手,回家换上当年闯金銮殿时窦固赠的那套行头,上了班固的车。  说起来班超只比班固小十一个月,俩人都出生在公元32年,一个正月头,一个腊月尾。他的父亲班彪曾是当朝的大文学家和历史学家,当过望都县长、大司空府的秘书长,一生大部分时间都在研究历史,对礼制和秦朝以来的边疆治理颇有研究,曾多次参与决断匈奴、西域等国家大政。他总是告诫孩子:是金子总会发光的,不管你被供在堂上还是被埋在沙子里。理虽如此,但人非金石,一生就那么几十年,在沙下埋藏时间长了,这一辈子就过去了,发不发光只能寄望于来生,而来生之事佛也难明。  班家兄弟尊的是一个大儒父亲,脾气禀性却不太一样。老大班固九岁即能属文,诵诗赋,十六岁入太学,博览群书,于儒家经典及历史无不精通,他晋见过前来讲经的光武先皇帝,结识了许多望族优士,官宦学者,并凭着一篇分析咸阳和洛阳优长的《两都赋》一夜成名,成为与东汉另一位文学家付毅齐名的青年才俊。他一心承父遗业修史,留名千古,几经周折当上御史府里的兰台令史,能够经常见到皇帝,也向皇帝提供有关文史典籍的咨询,熬了多年,前年总算升任校书郎。  郎官在京城虽然一抓一大把,但也是有一定身份的人,修缮宅舍,购置车马,原本都属正常,可班固这个人儒气过浓,仁慈宽厚,对小他十三岁的娇妻,百般迁就,又娇惯孩子,不大约束下人。他雇了妻子的表弟做车夫,那家伙是个少教狂徒,动辄载上孩子招摇过市,惹了事就扬言主人是班固。别人看在班固侍奉皇帝的的份上,也不好和他计较,但由此引发许多街谈巷议,知道的说班固怕老婆家教松弛,不知道的就骂他小人得志,傲慢狂妄。为此,班超劝过兄长几次,建议他换人,有一次还替他教训了车夫。班固也以为然,却被娇妻的喃声酥泪一泡,先自软了,只轻描淡写地说了车夫几句,反责弟弟打人有失大雅。班超忿忿然:你就惯着他,迟早惹出祸来!  其实老二班超的学识也不差,但与乃兄人生观不同。他的身上多少还保留了一些豪强祖先的血性,他十三岁开始拜当地一座寺庙拜师学武,一年四季,风雨无阻,日日练身不辍,认为大丈夫如果无他志略,犹当效傅介子、张骞立功异域,以取封侯,怎能郁郁久事笔墨间呢!傅介子和张骞都是前朝通使西域的功臣,一时誉满天下,一直是班超膜拜的英雄。还有一位当朝英雄也令他很佩服,这人就是越骑司马郑众,明帝派他去北匈奴商议和亲之事,他在路上察觉南匈奴对朝廷与北匈奴修和十分不满,私下联络北匈奴共同叛汉,便以最快速度报知朝廷,采取派兵威慑措施,到了北庭后单于报复辱没他,让他下跪,他只跪皇帝,不跪单于,宁死不向匈奴单于屈膝,保全了使者的气节,彰显了大汉的国威。  班超有时也研究孔孟董仲舒屈原,更多则研究孙武白起庄老张仪,研究西周以来华夏大地的群雄逐鹿和疆域消长,特别是对南北东西及属国的山川地理特别有兴趣。他认为当官要谨言慎行,经商要高调运作。当官太过高调就会变成出头的椽子,即便没被雨水泡烂,也会被人锯断;而经商太过低调,不去推销、不去表现、不去王婆卖瓜,美酒虽香而巷子太深,没人能闻得到。因此他很愿意结交人,和人见面熟,三教九流都有认识的,这些人都有自己的朋友圈,常常能给他招揽来生意。但结交不等于友交,市井之人图一点小利过日子,能够推心置腹的人屈指可数,他需要把握的是分寸。  当兰台令史的班固,对对弟弟的生意也很上心,时不时帮他介绍一些业务,也有人是慕兄长之名专门找到他,活多的时候还要请短工帮忙。尽管如此,班超也常叹息自己命运不济,空有大志而沦落市井,需要有人保护。郎官这棵树虽然不是很大,但兄长总能让他靠靠肩,避避雨,假如兄长班固出点什么变故,兄弟两家现有的温饱就会泡汤。从贫穷过来的人太害怕贫穷了,贫困潦倒的人连腰都直不起来,遑论志节,哪怕你祖上多么威风,天上的星星根本照不亮穷人的柴房。  班超清楚的记得,自己二十二岁年,乞假在老家养了两年病的父亲班彪,终于斗不过病魔,撒手人寰,这突然的变故不但中断了兄长班固的太学学业(丁忧),也很快使他家陷入了一贫如洗的困境。东汉的官俸并不厚,廉吏又无外快,班彪的薪水为年薪六百石(一石约为今二十七斤),在职时维持一个家庭小康有余,但也攒不下多少。父亲养病这两年,花销甚大,葬父的用度全靠老人家生前旧友同僚馈赠的赙仪,而父亲走后奉母扶妹是兄弟俩的责任,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开门七件事,钱从哪里来?哥俩几经商量,就在老家开个誊文馆吧,帮人抄写书信,也算不太辱没斯文。  东汉前期造纸技术还没成型,书都是用麻线将竹条或木条织编起来,再把字写上去或者刻上去的,统称书简。做书简是个力气活,要把竹子或木板剔成大小薄厚差不多的条字,再截成等长的小段,然后用力扎织。书简也有规格,根据用途和使用者喜好,分为大中小长短粗细各种,以上奏朝廷的奏简最为讲究。  最早编简都是抄书的人自己动手,对从业人员要求颇高,要文武全行当,后来出现市场细分,编简和抄书成了上下游的两个专业。班家兄弟编简的事干不了,只能抄书,偶尔还有顾客上门请代写信。仗着兄弟俩才高八斗,书法隽秀,大户青睐,塾师高看,业务很快就开展起来。但彼时能读起书的人不多,需求毕竟有限,生意勉能糊口,不时还会断顿,不得不低头向屠户、粮商或菜贩求贷,免不了受人冷眼恶语。  三年除孝,适逢光武帝驾崩,太子刘庄即位,后世称孝明皇帝。班固觉得誊文公不是他毕生所追求的事业,便下功夫寻找机遇。不久,远在京城的老同学付毅传来消息,说明帝任命弟弟东平王刘苍为骠骑将军,准许他选用辅助官员四十人,这是一个出仕的好机会,班固便上了一篇《奏记东平王苍》,举荐了六位贤良才俊。  后来,班固所举荐的人才大部分被刘苍所起用,但班固没有推荐自己,竟与东平王失之交臂。经此挫折,班固又打算把出仕的事先放一放,业务之余静下心来研读父亲所留史简,加以整理和修订,以便传世后人,这才是千秋之事呢!  公元62年,市场有个屠户死了妹夫,其婆家有十几亩田地无人继承,想招一个继子顶门立户,找上门提亲,说是兄弟俩哪个都行,母亲考虑到屠户曾周济过他家,也算有恩,便以女方不识字为由婉拒。那屠户以为班家读书人脸薄,一时抹不开面子,三天两头来叨扰,还说不就读过几天书么,那书上又不能长庄稼当饭吃顶钱花,有啥牛皮的!  兄弟俩感到受了莫大的侮辱,想想班家书香门第,世代为官,广受尊敬,到了他们兄弟这一辈,竟落到市井俗夫也来嘲笑的地步,真是老虎下山被犬欺,凤凰下架不如鸡!班固实在气愤,就说了“就算一辈子打光棍也不会去这家倒插”的绝话。那屠户求亲不成反结了仇,便把班固告到衙门,罪名是“私修国史”,扶风郡很快就来拿人,关进监狱,书稿也被官府查抄。  当时“私修国史”罪名很大,以前就有被处死的先例。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横祸,全家人都十分紧张,班超便与朋友徐干商量应对办法。徐干字克振,是时在县衙当个小提辖,仗义疏财,乃父在郡府任土地曹,也算有权,他说这个案子太大了,恐怕在郡县都无计可施,不如飞马进京,找关系疏通。当下由徐干出资,往方方面面打点一番,又赁来两匹快马,昼夜兼程。到洛阳后一路打听到父亲的旧故显亲侯窦固府上,听门吏说窦固正在叔父家协理丧事,安丰侯窦融前一日去世了。  班超一阵目眩,仰天长叹。窦融是父亲的老恩主,曾位列三公,与班家也有特殊交情,八年前他父亲去世时,窦家叔侄可是送了一笔大大的赙仪。想到这里,他旋即拉徐干买了祭品,往不远处的安丰侯府祭拜。窦家人考虑到班家当时的窘境,路途又遥远,根本就没向班家报丧,谁也没想到班家人这么快就赶来祭拜,非常感动,安排两人住到府上。  班超心里有事,哪里住的安生!想到一母同胞的兄长还在牢里受罪,生死未卜,急得火烧眉毛,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上疏皇帝,三十六计不是有擒贼擒王一计嘛,关键时刻就得用。
  救兄心切的班家老二秉烛伏案,连夜写了一封奏疏。  起头是一段拍马屁的话,这个是不能少的,他成天抄书读书,见得多了——听说当今皇上至圣至明,不使天下失一贤才,不使天下添一冤魂,曾亲往大殿为民祈雨,又亲与阴太后一起为郭后服孝扶棂,老百姓为有这样的好皇帝而欢呼,都以做大汉子民而深感荣幸;接下来说正事——就是在大汉的朗朗乾坤下,发生了一件匪夷所思的冤案:班固本是个大才子,为人谨慎,文章盖世,前两年还为东平王举荐过好几个栋梁之才,眼下赋闲,在家和兄弟给人抄书为生,工余潜心整理父亲遗著,无端被地方有司逮捕下狱,抄没书籍,乡邻们都感到寒心;接下来说明班固不是“私修国史”——先父班彪一生效忠皇室,不喜做官,专心研究秦朝以后的历史,颇有见地,生前曾得到先帝光武褒扬赞许,其遗著是毕生研究之成果,堪为国宝,绝非私书,必须公诸天下才能光大国粹宣扬王威;最后给他来一段浑的,你不放人你就不是个明主——倘若班固这么一个正人君子不能得到宽宥,冤死狱中,则是在离天子比较远的地方乾坤蒙阴,天下失道,失道之天下犹如危墙,孟曰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班超虽只是一介布衣,也不愿在让天下寒心的世道苟活了,愿与胞兄同罪。  奏疏写成,已是天色放亮。徐干一看班超要闯金銮殿,布衣庶民撞皇宫,听起来很是刺激,也要陪着一起去。班超突然跪地朝徐干一拜,让他远处看着,千万不要扯在一起,万一自己捞哥哥不着反被开罪下狱,还请徐干回去后照顾自己的老娘。徐干说你我师兄弟一场,你娘即我娘,不用絮叨。于是到早市要了几个烧饼两碗牛肉胡辣汤,顺便向摊主打听去皇宫的路线。  京城的人都见多识广,热情,却也是话唠,一个小小的胡辣汤小贩,就能把皇宫掰扯得底儿朝天,什么司马门、端门、却非门、章华门、鸿德门、嘉德门、崇德殿、中德殿、明光殿、宣室殿、承福殿、千秋万岁殿……饭都吃完了,摊主的话还没完,班超他们只记得南宫是皇帝召见大臣议事的地方,要走平城门。  血气方刚的班超到了门口,也顾不上比较与西汉未央宫门有什么不同,就往地上一跪,将书简举过头顶。不一会儿,一个城门侯模样的军官过来,简单问了几句,说皇帝日理万机,恐怕难有功夫过问。两汉时期,朝廷广开言路,并不阻挡官民上访,只是没有见识的平头百姓不敢进京罢了,至于送去的奏疏会否石沉大海,那就说不清了。  班超一想,城门侯的话不无道理,不如转求马皇后,马皇后的父亲马援与先父颇有交情,当年马援迁葬扶风,先父带着他们兄弟去送葬时,马皇后还不满十岁。军官一听班超提起马皇后,立时瞪大了眼睛,围着班超打量了一圈,然后让他起身,留下住址回去等信,班超刚写下显亲侯窦固几个字,那军官赶忙收起牌子,说兄弟你的谱也太大了,不是皇后就是侯爷,中间还扯着公主(窦固妻子是光武帝女儿涅阳公主),令尊大人的名字我也听说过,你就回去等信吧!  班超回到窦府,几天不见动静,吃不好,坐不宁,干脆就和徐干一起帮忙迎来送往,招呼吊唁的客人。窦融生前位极人臣,来的都是达官贵人。无意间觉得一个人有些面熟,那跟在一群人后面的城门侯也认出了他,相互打个招呼,这时窦固过来施礼,好奇他们怎么认识,城门侯说了班超上疏的事,惹得显亲侯唏嘘不已,赶紧延入客厅,细细道来。窦固听了,又感动又惊叹,没想到班超有此城府,又如此体谅他人,火烧眉毛的事情求他,看到他家大丧后竟然守口如瓶。贤侄呀!  按说窦固和班彪共事多年,班超兄弟都是他的侄子辈,班固在太学上学期间也来过他家,只因他娶的是光武皇帝的女儿涅阳公主,身份特殊,前些年窦家又出了许多大事,他的堂弟窦穆、窦勋相继赴死,伯父窦融受到责斥,自己也被禁锢了好几年,重新启用后他常驻西凉,也没顾上过问班家兄弟的生活。现在好了,他已经官拜中郎将,监护羽林军,出则车马,入则扈从,正是能办事的时候,他答应一定帮班超讨个公道。令他感慨万千的是一代大儒班彪的后代,竟然落到如此潦倒的地步!  窦固清楚,班家曾经有过辉煌的历史,他们的祖先姓芈,是春秋时代楚国的王族,后辈有一支的公主芈月嫁给秦惠文王赢驷,在赢驷驾崩后曾摄政近二十年,把秦国建成了列国中的龙头老大,她的长子叫嬴稷,从这一支下传三代,就出了华夏民族大一统的皇帝嬴政。但是班超的祖先子文不是嫡亲,不能为王,只能世代为相,加之小时因战乱被遗弃在云梦泽,曾哺老虎之乳,为感恩老虎就改姓虎斑,后来演变成班姓,人称“斗班”。  按说做丞相也很不错,可班家的祖先好胜心强,传到特别崇尚武力的斗越椒这一辈,非要和天下霸主楚庄王一决高下,结果没能成功,就带着家人亲兵远远逃离中原,漫无目的跑到三晋的娄烦(今晋北宁武及内蒙古南部)一带。楼烦地处中原和匈奴的交接区,生存环境十分恶劣,不时有匈奴人袭扰抢掠,有时候军队有也趁乱抢劫,很自然就会形成老百姓自发的排外意识,民风彪悍,崇尚武力,家家户户都常备刀枪,村村寨寨都有自卫队,一群外地人要想在这里立足,难度可想而知。  班家为了在借宿的村里扎下来,雇人在他们驻扎的帐篷周围挖了很大的环形陷阱并用树枝杂草伪装,在陷阱外又设置了拦马索,匈奴的马队第一次发现这群帐篷,光注意了拦马索没发现陷阱,结果近百人马全陷进去,这时班家男女老少一起上,箭射刀砍枪挑石头砸,竟然把敌人全部消灭,还把一些受伤的马匹分给当地人宰杀食用。这一仗打出了威风,打出了豪气,让娄烦土人刮目相看,佩服得五体投地,附近村庄争相归附,班家就此在楼烦站住了脚跟,影响逐步超越了所有当地大户,到班壹这一辈,已经发展成首屈一指的豪门。  高祖刘邦建立汉朝初期,班家拥有田地草场数万顷,马牛羊数千群,年年都献出大量财物支援边防建设,就是进山打个猎,也高举旗帜,鸣锣击鼓,搞得很隆重,以至于附近地方有人遇到麻烦,也常常打出班家的旗号消灾。这种日子传续好几代,延绵一百多年,慢慢被地方政府看做痈疽,于是到班孺的时候,就弃武从文,按照朝廷的政策花钱买了个官,一当官就身不由己,没几年被调到右扶风(也称扶风)。这地方离京兆比较近,消息也灵通,班孺听到一些风声说朝廷准备打击各地豪强,就赶紧处理了娄烦的产业,一家人搬到扶风郡,在平陵县住了下来。平陵是以汉昭帝刘弗陵的陵号命名的,住有不少刘氏宗人。班家从班孺到班稚四代,皆入朝为官,任令、郎以上职务。  西汉末年,朝政崩乱,一贯谦恭仁让的王莽吃了豹子胆,废汉自立,当了新朝皇帝。班稚原与王莽同好天文地理,共同创立天干地支六十花甲子纪年法,关系不错,后外放任广平郡相,因不看好王莽过于急迫的改革政策,认为是找死,被免官回乡,靠着妹妹班婕妤是汉成帝刘骜妃子、而刘骜又为王莽的姑姑王政君所生这层关系,才保留了生活待遇。久经官场风云的班稚,怕儿子班彪卷入王莽新朝雾霾重重的政治风云,就劝说班彪远避陇凉,投奔世交窦融。那时的窦固只有十几岁,成天缠着班彪大哥给他讲故事、讲历史,后来他从军了,没事还老往班彪的书房跑。  光武皇帝刘秀在南阳成气候后,班彪审时度势,积极建议窦融归顺刘秀,窦融顾忌自己曾同刘秀打过仗,怕不被原谅,加上西凉一带汉阳(今天水)、陇西、敦煌、张掖、酒泉等五个郡建立了攻守同盟,推选窦融为大将军,雄霸一方,窦融产生了和刘秀并有天下的想入非非,还没把刘秀太当回事。班彪从伦理大统、人心向背和军事实力等方面帮他分析,一再劝告,终于说动窦融。窦融帮刘秀灭了天水的嵬嚣,平定了益州,刘秀对窦融之恩宠极重,还把汉中、雍城等六个郡和属国也划到凉州归窦融管理。  窦融毫发无损,权利从五郡扩展到十一郡国九十八个县治,暗暗庆幸有班彪这样的谋臣。有一次刘秀宴请窦融,酒足饭饱剔牙缝时向窦融打听:你往常的重大决策都是谁帮你参谋的,我看那些奏折可不是平庸之辈所能为。窦融答说是一个叫班彪的从事。刘秀佯嗔道:好一个凉州牧,朝廷成天叫你们举茂才,你把这么一个大才窝在府里,金屋藏娇啊?随后就任命班彪做徐县令,还专门召见了他。谁知青年时期的班彪官运不畅,还没来得及上任,就遭遇母亲离世的变故,即时回家守制。而那时,窦固自己已经被禁锢起来了……  窦固想起窦家与班家的交往旧事,仿佛历历在目,安葬了伯父窦融的次日,即晋谒明帝。其实明帝已经看到班超的奏疏,并与马皇后感叹扶风自古多奇人。原来马皇后自十三岁被选为太子妃,知书达理,温婉淑慧,深得后宫上下喜欢,两年后又出落得颀长秀丽,婀娜多姿,明帝即位不久就册封她为皇后,主管后宫后又谦让勤俭,素不争宠,明帝常与之探讨《春秋》、《礼记》,还让她亲简奏牍,拣有用的给他看。当日班超的奏简送来时已做了标记,马皇后阅后颇多伤感,得工夫就送给了明帝。  明帝刘庄也为之动容,暗叹班家给刘姓汉室树碑立传,竟然靠给人抄书为生,这事说起来也不好听,立即下诏扶风郡,将从班超家抄来的书简送达朝庭,当了未来《汉书》的第一读者,蓦然想起是有班固这么一个人,在太学听过他的辩论,还是很有才华的,怎么就长期窝在家里!恰逢马皇后又给他物色了一位绝美佳人,笑问明帝对班固的案子准备怎么处置,明帝说班固的弟弟胆子不小,奏疏文辞犀利,绵里藏针,不依他寡人就成昏君了,朕得见见这小子。  世间许多事情的发展,往往就脱离了设计的轨道,使得人力难以操控,你只能由着它、顺着它,顺变而动,别再想回到初衷。班超赴京时只想求窦固给郡守打个招呼,能饶过班固就是烧了高香,哪承想真要面见圣上,这令他非常紧张,他从来没进过皇宫,对宫廷朝堂的知识完全来自于书简,还有兄长的介绍。好在有窦固将军从旁点拨,教他如何跪拜,如何搭话,如何掌握分寸云云,还送了一套新装给他。  班老二反复揣摩练习,一夜不曾入睡。真正到了朝堂,他一直是低着头走路,不敢往龙座上望一眼,也不敢旁顾廊下的大臣,只觉得芒刺在背,处处都是箭一样的眼神。他只看着自己的脚尖走路,奇怪的是一会儿反倒没有那么紧张了。
  拜将  明帝刘庄端坐在崇德殿,他的一言一行,决定着东汉帝国的命运。这位守成主子倒是名副其实,一脸庄重,不苟言笑,脸老是沉着,当着一班大臣的面,劈头就问班超读过什么书,班超小心翼翼地答了《史记》、《春秋》和《孙子兵法》三部。明帝不解一个抄书匠读兵法做什么,他说《传》曰“居安思危,思则有备,有备无患”,大丈夫立于世间,当有护家保国之志,岂以位卑而忘忧国呢?  朝堂上一阵骚动,大臣们窃窃私语。明帝也来了兴趣,觉得他这个皇帝脸上还是挺有光的,连市井庶人都在学习韬略,就捻着胡须问抄书匠,三十六计最喜欢哪一计。班超脱口而出:擒贼擒王!明帝道了句“好一个擒贼擒王,你倒会用!”令他抬起头来。  班超这才远远看见龙座上的明帝,嘴上两绺儿八字胡,颚下一簇山羊胡,都有半尺长,黑色的袍服配了个朱红大领,皇冠高耸,不怒而威,似乎比三十四岁的实际年龄老成很多。明帝也不再问他班固的案子,直接下旨将抄来的书简送御史府,让班固到兰台做个令史。  一场虚惊,事态完全逆转!班固的命运改变了,班超愣闯圣殿的事,也像风一样传遍扶风郡的闾里村落,大街小巷。徐干的父亲见班超胆识过人,借着举茂才的名义,建议让班超当个亭长。亭长也就相当于今天的乡镇长,任命这么小的官也就是郡守一句话的事情,可郡守不敢,顾虑是皇上既然召见了,也没褒扬,也没责斥,也没说此人堪用不堪用,这人就算束之高阁了,谁敢贸然使用!  因此,班超还得继续做他的誊文公,只不过他走到哪里都会被人羡慕,被人议论,一时成了街谈巷议茶余饭后的话题。赶马车的问他金銮殿是不是地上铺满了金子,卖菜的问他天子到底是神仙还是肉身,粮栈伙计神秘地向他求证皇帝放的屁真是香的吗,卖肉的屠户甚至提着一块肋条肉登门道歉,承认他以前确实狗眼看人低。  班老二忽然觉得人们拿他当了人物,毕竟他见过皇上,在一个小小的县治,这可是天大的见识,无比的荣耀。有一天他去市场买菜,被一个看麻衣相的追着算命,说他生得燕颔虎颈,飞而食肉,是万里侯的相貌。班超笑说先生得是今日没饭吃了,拿我开涮,只剩一个小钱了,给你!那算命的竟然摆手不要,径自走了。这下倒让班超心猿意马:莫非真碰到高人了?过了一年多,班固在京城安顿下来,就把班超和母亲接到洛阳,那时妹妹班昭早已嫁给了同郡人曹寿。  到了公元68年,大汉帝国风调雨顺,新谷盈仓,明帝高兴,中秋之夜邀了一帮臣子在洛水畔谈风赏月,班固与付毅等才子纷纷作赋逗天子开心,明帝突然向他打听弟弟班超在干什么,他说还是干老本行,在家抄书为生。明帝说那就让他来兰台帮你抄吧,那家伙看着愣头愣脑的样子,竟然能安静下来抄书,也是一怪。班固明白皇帝还记得那句“擒贼擒王”,赶紧跪下赔罪谢恩。  不久朝廷的提调令就到了,班超正儿八经吃起皇粮。然而,小人物的命运都是捏在大人物手里的,皇帝一句话给的差事,皇帝一句话他又丢了。而丢差事的原因,是他结交上回京探亲的楚王刘英。  刘英是明帝刘庄同父异母的弟弟,封国就在汉高祖的龙兴之地徐县,是班超父亲班彪当年未去任职的福地。汉制不许封王管理政事,所有大事均有丞相打理。刘英就国后为了笼络官员,擅自设置了诸侯王公两千石,这明显有点僭越,他怕朝廷追究就想着法子巴结皇帝弟弟。  有一天明帝在朝堂说他做了一个梦,梦见西方有大神,头顶光环,甚是明亮,被一帮谄媚大臣附会到佛教,结果就派大臣到西方请神,在疏勒附近请来两位西域游僧,用白马载来《四十二章经》,为他们建了华夏最早的寺院,取名白马寺,让游僧住寺译经。这些游僧汉语水平有限,翻译的经文晦涩难懂。  刘英本来喜欢黄老之术,也颇有心得,为博得明帝高兴,又下功夫研究佛学,把这两个和尚请到他那儿讲经诵经,又带着一群门客到处建寺庙,还把道教的老子和佛教的浮屠供在一起。这说明佛教初入中原时,人们是两教一起信的,佛教在老百姓的眼中是另一类方术。  由于交往的人太多,鱼龙混杂,又鼓动其他封王也和佛结缘,刘英于无形之中坏了诸王不许私下走动的规矩,被明帝下诏责斥。为了祈求佛祖和天师都来保佑他消灾免祸,他就又结纳方士,让这些方士作法消灾。方士制作了金龟玉鹤当符瑞,被别有用心的人告到朝廷,说刘英有谋逆之心。谋逆这罪名一旦摊上,十有八九就活不成了,这下新帐老帐合起来算,公元70年刘英被废掉王号,徙往丹阳,第二年就在惴惴不安中自杀了。  刘英死后,班超想起曾与刘英豪饮畅叙,刘英对他们班家祖先曾经的光辉如数家珍,俩人颇为投缘,不禁难过落泪,就在洛水边撒酒致祭,希望故人在九泉之下能远离是非。不料这件事被宵小之人告发,有司要拿他问罪。他抗辩道:皇帝陛下遣光禄大夫给刘英吊唁祠祭,按照法制赐赠丧物,又加赐列侯印绶,可见天心怜悯甚盛,难道我顺天子之意祭祀一下也有错么?有司一时语塞,报知明帝,明帝责了一句“多事”,却也让班超卷了铺盖。  官场的人就这么悲哀,上面的意思你永远不懂。  回家之后的班超重操旧业,虽说养家尚可,但时下轻商,总归是没有地位,时不时还得仰仗班固拉关系,所以他一见班固急慌慌的样子,还以为是帮他拉了笔大买卖,哪里能想到要他去见窦固!  “去显亲侯府做啥?”  班超一路问了几次,班固都不告诉他,而且一脸平静,看不出有什么兴奋或愁烦。他暗忖这两年好像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在他的记忆里,窦固主动差人找他还是在他去年罢官之后,怨他没有政治头脑,却又赞他急中生智抬出了皇帝,堵了人嘴,否则还不知怎么收场呢。要知皇帝做事都是给天下人看的,形式不等于内容,不见得心甘情愿,大家很难揣摩皇帝的心,近了他嫌弃,远了他猜忌,就是那些宦官近侍,马屁也往往拍到马蹄子上。皇帝的耳目无处不在,别看他没安排人盯你,想邀功请赏的人多了,你也不能一概而论人家就是卑鄙小人。当官是一门大学问,不是你有知识、有能力就能当好的。班超有如醍醐灌顶,霍然明白,但他怀疑自己不会再有机会了,还是窦固一再勉励他不要气馁,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  后来去显亲侯府都是他亲自送活,光《三十六计》抄本就送过几次,窦固特别欣赏他对名山大川风土人情的熟悉,论起来头头是道,说战场的运筹帷幄十分需要这些知识,这还得感谢他一年零十个月的兰台令史生涯,那里什么样的资料都有,就看你有没有心。窦固也曾问他对前朝三杰怎么看,他以为张良是个江湖浪人,功成名就后抱朴归真,萧何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但无节操,韩信是正人君子,“功高无二,略不世出”竟遭谗害,此三人是三面铜镜,足可戒官,只是我一抄书郎轮不着照罢了。其实西汉应该还有一杰,陈平虽是大贪官但在危机绝境救了皇帝的命,也算奇功……想起这些,班超自嘲地笑了。  窦固的都尉府位于九六城望京门里,离皇宫只隔了两条街,院落很大,分为左中右三庭,左庭是当值军官办事的地方,右庭是家里的仆从下人住所,中庭又分为前中后三进,前院办公,中院家住,后院是花园,前后院以门廊相连,花园又有小门与左右庭相通,左中右庭都广载大树,花园里建有亭阁,广植牡丹芍药文竹刺儿梅,每逢春暖,花香蝶舞,修篁蔽日,甚是迷人,遇上皇帝高兴,偶尔也来串门。  以窦固媳妇涅阳公主是当朝皇帝姐姐的身份,是该有这样的排场。倒是窦固将军一向平易近人,从不扎势嚣张,见了班家兄弟,客气地让进客厅,一起用了早餐,忆起许多当年与班超父亲班彪的交谊,然后来到公事堂,往硕大的椅子上一坐,开门见山就问班超:老二,你想不想去西域立功?  “想啊,做梦都想立功异域呢!”  原来朝廷决定发四路大军讨伐匈奴,命窦固为奉车都尉,好畤侯耿忠为副都尉,驻扎凉州,相机率张掖、敦煌、酒泉三郡及羌胡一万两千骑兵,西出阳关直插天山,与其他三路大军协同作战,各路大军指挥机构中郎将以下从事均自行擢拔,由朝廷下令任命。窦将军有意栽培班超,让他在将军府里做个假司马。司马是将军府里协助指挥作战的主要从事之一,地位仅次于长史。假司马就是代理司马,或者以副职的身份行司马事。  年逾不惑的班超那悬着的心终于放到肚子里,他清楚这是自己唯一的机会了,焉有不紧紧抓住的道理!他一时难掩心中的亢奋,高兴得差点跳起来,被班固白了一眼,这才顾忌到自己已不是癫狂少年,赶紧同兄长一起往窦固案前匍匐一拜,那泪水却盈出了眼眶……
  汉帝国与匈奴人的战争,说起来血泪斑斑。  据说匈奴人是夏朝的遗民,在商朝时由于部族争斗逃到北边的蒙古高原,为了适应寒冷的草原气候,逐水草而生,活动在南达阴山、北到贝加尔湖之间的广袤地区,冬去春来,子孙繁衍,人口日多,牲畜益增,现有的草场不能满足,人性的弱点就赤裸裸暴露出来,各个部落之间你死我活,争夺地盘,争来争去发现还是解决不了根本问题,就伺机向四周特别是相对比较温暖富庶的南方蚕食移动,特别当早春草枯粮缺或者遭遇自然灾害之时,更是疯狂南侵,反正他们觉得自己的祖先也曾是南边土地的主人,在老祖先的土地上吃点喝点,不存在什么气短理长。  周朝的时候,北方各诸侯国的边民苦不堪言,辛苦一年的收成被匈奴人抢走了,自己只能喝西北风,于是就组织起来抵抗,并向政府求救。可是匈奴人是从小在马背上长大的,在冷兵器年代,占有装备上的绝对优势,风一样呼啸而来,又风一样呼啸而去,开始只抢粮食财物,后来连女人也抢,不管老幼美丑,谁要阻挡就一刀断头。边民又恨又怕,官军士兵的两条腿又追不上匈奴马队,追上了也打不过,唯恐避之不及。  如此一来,边防就成了有边无防,众多边民被迫迁往内地,致使大片良田成了匈奴的草场,而匈奴人更是得寸进尺,无所顾忌,奔腾的马队常常会驰骋到京畿城外,甚至直接攻陷了西周的都城镐京,迫使华夏民族引以为荣的周室王朝屈辱东迁。春秋战国时期,虽然出了不少思想家,但天下乱得一团毛线,各地豪强狗犬相咬一嘴血毛,匈奴人坐收渔翁之利,乘势占了黄河流域大片土地。  公元前302年,长久忍受匈奴之害的赵国武灵王赵雍突然开窍,他想既然匈奴人的骑兵厉害,我们为什么不能“师夷之长技以制夷”呢?这位三十八岁的诸侯王的“头脑风暴”,在中国古代的历史上具有划时代的意义,而且他是想好了就干,力排众议,在赵国推行“胡服骑射”政策,用粮食和草料同匈奴换马,然后请匈奴教官训练士兵骑马,练习马上射箭玩刀的本领。  那些匈奴教官被赵国的殷勤款待所感动,就下功夫根据这些人的身体素质因材施教,严格训练,不到一年就帮赵国建立起一支强大的骑兵。赵武灵王就用这支威武之师,剿灭了西边的中山国,把林胡、楼烦一带的匈奴赶到大青山以北,并在云中(今内蒙古托克托县)、九原(今包头)设立了县治,中国才开始实现对匈奴的有效反击。  赵武灵王作为一个有为的政治家、军事家,广受后世称赞,他的骑兵被统一中国的千古第一帝嬴政接收下来,成了秦国统帅蒙恬将军旗下的一支劲旅。有一天,秦始皇嬴政巡视北方边境,燕地一个叫卢生的方士给他进献一幅地图,告诉他北方的匈奴是秦国的大患。秦始皇觉得很有道理,回到咸阳后,向朝臣问计,大家都建议先把匈奴这个大患除了再说,因此便派蒙恬领兵三十万北击匈奴。  蒙恬是个有名的军事家,他的雄师一鼓作气,“却匈奴七百余里”(《史记》),收复了鄂尔多斯等河套失地。为了防御匈奴的侵略,蒙恬和他军队费尽千辛万苦建起了从陇西临洮沿黄河至阴山的城塞,连接原秦、赵、燕直达渤海的旧长城,长达近万里,史称“万里长城”,同时又修筑北起九原、南至云阳(今陕西泾阳)的直道,构成了北方漫长的防御线,威震匈奴。此后的十多年,“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而不少南迁中原的匈奴人,逐渐同秦人通婚,促进了民族的大融合。  可是当年这项伟大的国防工程,没有做好宣传动员,那些曾被匈奴追杀内迁的民众与士兵,不但不感谢秦皇御边活命的恩情,反倒觉得离开老婆孩子热炕头比要命还不能忍受,以致怨声载道,甚至连哭长城的孟姜女,竟然也被当做贞洁典型,在山海关老龙头旁建庙祭祀,世人多骂始皇为暴君,他的国策为暴政,咒他赶紧去死。可怜那雄才大略的秦始皇还真不禁咒,只当了十二年大一统江山的主人,就于公元前210年病死在巡视会稽的路上。  同世界历史上所有的伟人一样,雄才大略的秦始皇也宠信小人。嬴政有痔疮,每月都要犯几次,每当犯病期间出恭后,中车府令赵高都不用竹片做的厕筹去刮***而是趴到地上用舌头去舔,把皇帝舔得十分舒坦。始皇帝觉得连他的屎都吃的人,说出的话虽然带有屎臭味,但人肯定忠诚,就在赵高犯了贪污军饷的死罪,被蒙恬抓起来要杀的时候,念起“舔沟子”的功劳就赦免了他。他的这一次高抬贵手埋下了毁灭秦朝的巨大祸根,他暴毙之后,赵高不但创立了“指鹿为马”这个臭名昭著的典故,而且同丞相李斯暗中谋划,逼杀扶苏,赐死与扶苏关系密切的蒙恬兄弟,拥立始皇的小儿子胡亥登基。  曾经不可一世的李斯也是昏了头,竟然同赵高狼狈为奸,导致安定没几年的天下烽烟再起,秦国就此寿终正寝。一个宦官因个人私利导致一个国家的灭亡,赵高不是第一个,也远不是最后一个。废长立幼违制,天下不服,陈胜吴广冒雨揭竿,刘邦项羽借势坐大,然后为了谁坐秦宫的龙椅兄弟相残,杀得赤县土地一片殷红。这时北方的冒顿单于,正搂着汩汩发情的阏氏,半躺在他的大帐里,笑着割下一块羊羔肉,烤都不烤就连毛带血塞进了嘴里。  冒顿是匈奴第一个具有雄才大略的军事家,也是一个杀人如麻的残暴魔头,为了实现饮马长江的远大抱负,他射杀了自己的父亲头曼单于然后自立,一举大败当时的草原霸主东胡王,实力日张,很快就在刚刚立国的西汉土地上纵马撒欢。他们迅速并吞了楼烦、白羊河南王(匈奴别部,居河套以南),复占了蒙恬所夺的匈奴土地及汉之朝那(今宁夏固原东南)、肤施(今陕西榆林东南)等郡县后,向东对汉之燕、代等地进行疯狂侵掠,先后降服了西北一带近十个部族,一时气势如虹。有一天冒顿生气,把用来饮酒的汉将头骨一摔,就领着他的人马直接向晋阳(太原)进攻。  刚愎自用的汉高祖刘邦,当时已经准备诛杀功高盖主的韩信了,也不放心再把大军交给他,觉得自己连西楚霸王项羽都灭了,还能斗不过一帮蛮夷,于是在公元前200年亲率三十二万大军征讨匈奴,一路浩浩荡荡,势扎得很大,结果中了匈奴人的诱敌诡计,在风雪交加的白登(今山西大同东北),被冒顿单于四十万骑兵围得铁桶一般,进退不得。经过七个昼夜,汉军将士冻饿致死大半,没死的也有大半都冻掉了手足指头,粮草又无法接济,眼看将全军覆没,浑身哆嗦着躺在冷飕飕的大帐里后悔轻敌冒进,揣测自己的种种死法,问陈平自己的头骨会不会成为冒顿单于的酒具。  贪财成性的陈平突然发散思维,想起莫顿的阏氏比他还贪财,就把汉军出来时所带的珠玉宝贝全部搜罗出来,打发心腹摸进匈奴大营,悄悄送给阏氏,托其求莫顿单于放开一条生路,也是最后的计策了。莫顿当时特别宠爱这个狐媚阏氏,听她的枕边风吹得烟山雾罩,放了刘邦好处多多,杀了刘邦会激怒汉人,加之与他协同作战的两路人马未按期赶来,怕再围这个困兽招致内外夹击,就给了怀里的女人一个面子,说在包围圈上开阏氏的屁股那么大一个口子,让西汉皇帝钻出去。  大难不死的汉高祖回朝后,不得已实行“和亲政策”,几十年间把一代代宗室美女嫁与单于,并赠送大量的财物,用美女和金钱买太平。然而那些搂着汉家公主美女的匈奴单于们,根本就没把老丈人家太当回事,稍有不满便出兵侵扰边界,该抢照抢,该掠照掠。汉帝国在忍辱负重、韬光养晦七十年后,经济得到较快发展,国力大大增强,对贪得无厌的匈奴忍耐也到了极点。  汉武帝刘彻是个有血性的大丈夫,决定一雪高祖皇帝前耻,给匈奴单于一点颜色看看,为刘氏皇家争回颜面。他从公元前129年开始,在长达四十四年的岁月里,先后派卫青、霍去病等发动了漠南之战、河西之战、漠北之战,杀得茫茫大漠草木带血、尸骸塞河,匈奴王庭一退再退,几近崩溃,只有少数人跟着当时的单于伊稚斜,远遁漠北和天山东部一带。  然而,匈奴人一旦喘过大气就又活跃起来了,汉刘天下付出“国空民乏、户口减半”(《汉书》)的代价换来的和平只持续了三十多年,而这三十多年的后期还主要是因为匈奴发生内讧,五单于争立,最后形成南北单于分庭抗礼的格局,呼韩邪单于“婿汉自亲”,娶了汉室宫女王昭君,领着四万多铁骑安住在河套,由汉朝政府好酒美食养着,以其对北单于形成牵制,才没有擦出大的战争火花。  王莽废汉自立改名新朝后,企图分化匈奴,分匈奴居地为十五部,把呼韩邪和他的子孙都立为单于。这项改革的方向无疑是具有战略意义的,但王莽犯了战术错误,这些坐在长安皇宫不出远门的贵人们,一向妄自尊大,坐井观天,根本不把皇宫以外的官当官看,也不把京城以外的人当人看,不懂得人家也要脸面,采取的方法近乎儿戏。他先把汉宣帝当年颁给呼韩邪单于的金“玺”换成“章”,又将“匈奴单于”称号改为“恭奴善于”,没几天后又改为“降奴服于”,傻子都能看出朝廷在玩耍猴的手段,伤了呼韩邪后人乌累单于的自尊,导致其与汉室渐渐离心。  这时留居漠北的北匈奴,连年遭受严重天灾,又受到南匈奴、乌桓、鲜卑的攻击,力量大大削弱,多次遣使向汉政府请求和亲互市,汉政府没有答应,娶不到汉室美女的北匈奴单于也觉得没面子,早生不满,于是又开始滋事扰边。恰在这时,王莽的一系列改革伤害了各种利益集团,导致新朝内乱四起,这个一心想走一条新路的皇帝疲于应付,按下葫芦浮起瓢,天下又一次陷入混乱。  觊觎大位的各路豪强重新洗牌,群雄逐鹿,被各种充饥画饼蒙蔽了的民众也跟着起哄,互相杀戮,今日射杀千人,明日砍头万级,从南至北,生灵涂炭,哀鸿遍野,村庄空虚,几十里不见炊烟。匈奴以及周边的胡羌蛮夷,但凡有点想法的能叛就叛,能掠就掠,能抢就抢,华夏民族的滋养之地又变得满目疮痍。
  光武中兴,汉朝起死回生,但病久之躯还很羸弱,天下初定,饿殍遍野,百废待兴,权且用金钱美女招安了南匈奴日逐王比,让其居住在云中,牵制北庭。北匈奴为了离间南匈奴,再次提出和亲互市,并陆续送了很多重礼。  如果朝廷结交北庭,必然惹恼南匈奴,这是极不划算的买卖,朝廷上下都不愿与北庭来往,唯独时任司徒掾的班彪,上奏要求部分答应匈奴的要求,回赠与所送相当的礼品,有理不打笑脸客,互市总比对抗好。他还替皇帝代拟了一道诏书,大意是北匈奴愿意恢复以前的和亲修好,想法不错,以前你们从来都太不讲信义,寇边侵地,让汉朝很反感,但汉朝是礼仪之邦,仍然宽恕了你们,就是这几年南匈奴想借北方灾荒吞并你们,皇帝感念北单于年年贡献,都没有同意,现在既然想和大汉和好,那就好好过日子,也不用再送什么礼物,你们想互市那就互市吧!“汉秉威信,总率万国,日月所照,皆为臣妾,殊俗百蛮,义无亲疏,服顺着褒奖,叛逆者诛罚,善恶之效,呼韩郅支是也!”后面这几句话,说得比较硬气,呼韩郅支是南北匈奴的名号,呼韩归附汉朝呼风唤雨,郅支叛汉受到征伐。  光武帝觉得班彪的想法比较周全就照发了,此后相安无事了几年,但是从呼都而尸道皋若鞮到蒲奴,三任单于都没有得到汉朝美女,肉体的感官没有满足,总觉得如鲠在喉,干脆给你好说你不理那就来点横的,乘东汉初定无力西顾之机,入侵渔阳至河西走廊北部边塞,并把张骞通西域时臣服汉朝的西域三十六国变成了他们的附属国,在那里横征暴敛。光武帝因为天下初定,无力外顾,说了句“由他自去”,撒手不管了。他这一缺乏远见的举动,就给瞌睡的匈奴垫了个枕头,让人家高枕无忧了。到了明帝刘庄即位,北匈奴蒲奴单于一面继续请求与汉和亲,一面准备带西域三十六国一起与汉朝签署和平协议,明摆着是把西域三十六国归属到匈奴了,气得明帝满朝堂追着击打接待匈奴使者的大臣。  明帝这人性子暴烈,动不动就发脾气,发了脾气就亲自拿棒子打人,他的龙座旁老放着一个短杖,看谁不顺眼就自行杖责,可能也省了执法官的编制,这倒与他处处俭省的风格相一致。他对老爹的西域政策一开始就不满意,但为了保太子大位,在太傅的提醒下,从未发表异议。公元68年以后,河西守将不堪匈奴之扰,多次上奏请求攻击匈奴,以通“丝绸之路”,恢复大汉帝国与西方各国的联系。明帝考虑了几年,充分权衡利弊,最后又咨询了耿秉、窦固、祭肜、马廖、耿忠等一群武将,才郑重决定派四路大军,从西往东沿长城隘口,向匈奴发起进攻。  窦固将军已经五十多岁了,少年时就随父窦友从军,抗匈平羌,身经百战,是个世家出身的职业军人。窦家祖上,几世御守经营河西,久负盛名,到了父辈,兄弟仨帮助光武帝刘秀平定了凉陇川蜀,立了莫大功勋,光武帝特别倚重,封窦融、窦友为侯,让窦融做大司空,将皇家三个公主下嫁窦家,窦氏一门有四个二千石,九六城望京门里一条整街从东到西几乎全都是窦家府邸,奴婢杂役数以千计。只是堂兄窦穆(窦融之子)太荒唐,看着六安侯刘盱英武有为、风流倜傥,便伪造了一个阴(丽华)太后的诏书,唆使刘盱杀妻娶自己的女儿。这荒唐事闹得太大,明帝十分气愤,遂将窦穆和儿子窦勋下狱,不几天就都给弄死了,那些招摇的宅院车马奴婢统统被朝廷没收,窦家的威势因此大减。  父亲窦友去世后,窦固承袭了显亲侯的爵位,加上妻子是光武帝刘秀二女儿涅阳公主的背景,也曾显赫异常。但久居官场的人深知伴君如伴虎,事公主的分寸拿捏很微妙,加上父辈曾告诫他们本非东汉光武旧臣,一定要事事小心,不与人争宠,养成了他为人谦和、做事稳重的性格,所以他在窦穆出了那么大的事情后,虽然也被牵连遭禁锢十年,但终究没伤筋动骨,汉明帝后来还是器重他的,一直让他负责西部的防务。  窦固在接受任务后很快就想到了班超,他觉得班超应该可以成为自己的助手,在西域打拼一番事业。这里至少有三个原因:一是班超有胆,和他哥班固的儒雅性格完全不一样,他是班家这一代唯一继承了先祖豪强性格的人,爱憎分明,侠义心肠,反应灵敏,胆大而不鲁莽,二十几岁就敢为哥哥的冤案面见圣上,在楚王刘英出事后冤狱四起的情况下他还敢于祭奠,这些事情不是一般的有胆就敢为的;二是班超有志,久有立功西域的夙愿,十多年的抄书郎职业既使他涉猎群书,知识广博,思想趋于成熟,又于碌碌凡事中磨练了意志,虽未带兵但熟习兵法,有胜不骄败不馁的修为,这一点带兵打仗尤其重要;三是班超有节,他长期盘桓基层,借一抄书的小手艺养家糊口,周围皆是蝇营狗苟、三升五斗之人,燕雀喳喳,锱铢必争,然他并未因此混迹市井、怨天尤人,辱没祖上的高贵血统。  有此三条,窦固觉得班超堪用,何况窦、班两家两代关谊,他这个做叔叔的有义务提携班超。古往今来,投桃报李美谈多,人情还是要讲的,班超年已四旬,机会不多了,在有志者生命的关键时刻帮一把,可能就此彻底改变这个人的命运。  班超当然知道窦家对他的恩情,暗暗发誓要用自己的后半生相报。他深知自己从籍籍无名的誊文公一下子忝列将军,秩奉与乃兄不差上下,绝对是驾着祥云上来的,让他一时难以适应身份的转换,想起来就有笑。机会来得有点晚了,却又是如此突然!他随车一起回到兄长家里,立即将喜讯告诉随兄居住的老母,这是孝道。  老母已近六旬,耳聪目明,整日不辍女红,听了班超被选拔即将西行,并不见多少兴奋,也只有些许分离的忧伤,几十年人生起伏,风雨如磐,风浪见得多了,心里自然平静如水,只吩咐告慰父亲再天之灵,安排好妻子儿女生活,就打发他赶紧回家让妻儿高兴高兴,真是慈祥的老人啊!  班超一回家就抱起女儿,往厨房里去找醋罐,妻子说指望你打醋都吃没调和的饭了,倒是前头的生意,今天有人要来取活。班超本想交给帮工的伙计,又怕怠慢了老主顾,踌躇了一下,决定还是善始善终,再体验一下写字的感觉。他一连做了三次深呼吸,极力压住内心的激动,重新坐回写字台边,润好狼毫,饱蘸浓墨,一笔一画抄写起来。写到顺手时,真想虔诚地祭拜一下秦朝的蒙恬将军,是他在戎马鏖战的间隙,发明了狼毫这种美妙的笔头,让书写成了一种艺术的享受,再也不用硬竹签戳了。他这人就有这样特质,从激动到平静只要三口气,一旦入静,就能心无旁骛,专意专情。  第三天下午,窦固家的管事来说帮着看好了城东的一座院落,宁静宽阔,蛮合司马的身份,适逢班超外出送活,迁官之事才被水莞儿知晓。这个贤惠的女人又惊又奇,又喜又气,又要在外人面前装镇静,似乎自己都清楚事情的根根筋筋,客气地打发了窦府管事,就趴在炕沿上流泪。伤心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以前算命的说她是旺夫命,跟了谁旺谁,一下子又破泣为笑,暗想丈夫这狗屎运说不定是自己给带来的。  天下女人似乎有一个共同的美德,他们在丈夫有了成就后总喜欢主动分享,甚至比丈夫还高兴,也不管这成就与自己十竿子打着还是八竿子打不着。水莞儿以她十年相濡以沫对丈夫的了解,联系到班超前几天就停止接活的举动,估计是想给他个惊喜。  把他家的,惊喜就惊喜吧,老娘我也受得!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上一次被朝廷任命当兰台令史,也是一夜之间的事情,突然就喜从天降,可是来得快去得也快,但愿这次不要横生枝节。唉,跟一个不安分的男人过日子,还真要有驱云驾雾的心理准备,否则一会儿天上一会儿地下,真把人晃荡死了。  知书达理的女人就是善解人意,她首先琢磨的不是丈夫向她隐瞒了什么,应该如何同丈夫斗气讨一个说法,而是想方设法为家庭营造温馨的气氛,让家里充满温情。她在院子里摆上案桌,焚了三根香,向老天爷磕了九个头,默默祷告老公这次能一路平顺。她把一双儿女叫到跟前,周密安排布置一番,晚上要为他们的爹庆贺人生大转机。  班超把最后一批书简向主顾交接清楚,全身轻松,径自遛达到街上买些酒肉,打算晚上给家人一个交代。眼见得日影西斜,炊烟缕缕,他的心里又浮起浪花,想这想那,几次差点与路人相撞。离出征还有二十多天,这一去少则一年半载,多则十年八载,他要在这段时间搬一处好住处,把家里安排好,让妻子儿女今后衣食无忧,再也不为籴米的秤杆高低锱铢计较。  人生奋斗的目的是什么,不就是拜将封侯吗!拜将封侯为什么,不就是光耀门楣、封妻荫子吗!光耀门楣的事情波涛起伏,赶上哪天皇帝不高兴,一个圣旨就划为泡影,这方面的例子太多了,而娶美妻、食膏腴、住大宅、置田产、穿绸缎似乎才是现现实实的利益。眼下班超怀里有美妻、膝下有儿女,膏腴田产惹眼,绸缎是不打紧的后话,只这院子马上就该换一个,这既是窦固将军的建议,也是自己心里的想法,有福要及时惠及家人,否则时过境迁,会降低幸福的感觉。
  誊文公的生涯,就在这许许多多的想法中画了一个句号。班超摇头晃脑地进了家门,儿子班雄破天荒等在门口,麻利接过他手中的东西,女儿则像小鸟一样扑进怀里,把嫩嫩的小脸往他脸上一贴,咯咯咯笑着说扎,妻子水莞儿已经准备好一桌菜肴,又把他买的牛肉切出一盘,解下围裙,洗了油手,客气地请他坐在上席,儿女左右打横,自坐对面,往四个酒盏斟上米酒,招呼儿女一道举起,齐敬班超荣任将军。  班超原本想主动营造的惊喜气氛,还没来得及设关子,反倒让妻子给占了先,自然有点扫兴,正不知说点什么才得体,藏不住事的女儿透露了实情,他突然释怀了,端起酒盏一饮而尽,复又回敬妻子一盏算是道歉。水莞儿嗔怒又笑,被米酒呛了,咳得满脸通红,班超赶紧帮她捶背,女儿以为父亲打母亲,喊叫着“爹不好”。水莞儿一把搂过女儿,紧紧贴在怀里,笑得更开心了。儿子也跟着笑,笑妹妹不明就里。  班超也笑了,笑得很灿烂,这笑容一直挂在脸上,久久定格。到了夜间,酒劲儿上身的狼妇虎夫,相拥相偎,鱼水得欢,翻云覆雨,徘徊缱绻。十年的夫妻了,突然间又如胶似漆,比平时更为放浪热烈,倒叫两人都意外失笑。水莞儿咬着班超的耳朵,说明天就给女儿断奶,看临走前能不能给夫君再怀上一个儿子。以前迫于生活的压力,她两个孩子都奶到四岁,怕生得太密了养不起。班家夫妇自行控制生育周期的行为,应该是中国最早的计划生育了,条件好就多养,条件差就少生,比任何的外来干预都自觉而富有情趣。  一个男人的一生,有许许多多的选择,娶一个贤惠的妻子该是多少世修来的福气!在你贫困的时候她不离不弃,在你平庸的时候他温言温语,在你成功的时候他不娇不作,即使有朝一日你辉煌腾达了,她也会在黑暗中默默地注视着你。班超觉得自己就是那个修了多少世的男人,而这个女人的到来,还要感谢一个无情无义的男人。  就在他闯皇宫回到平陵不久,徐干上门说媒,女方是徐干妻子的姑家表妹,姓水名莞儿,年一十九岁,长得眉清目秀,温婉端庄,为人贤淑,略通文采,本来是从小许了京兆一大户人家的,只因那家公子前年举了茂才,放到左冯翊(今陕西渭南北部)任职,在那边攀上一门贵亲,已经圆房,但一直瞒着女方。  水家知情较晚,本想告官,又怕毁了对方前程,到头来鸡飞蛋打,弄得里外不是人。再说那边官大,真的打起官司来,要么官官相护,要么拿钱说话,衙门的人原告被告通吃,有理的花钱也不一定能赢,所以息事宁人。徐干觉得班超以前被穷蹙耽搁,如今年龄实在不小了,合适的一时还真不多见,不妨考虑一下,况且水表妹先许的那家既然发达了,说不定真有旺夫的命呢,又何必计较她曾许过人家!  不等徐干说完,老娘就替班超答应了。古代讲的儿女婚事,惟父母之命是听,媒妁之言传情,圆房之前不能私下见面,哪有什么卿卿我我、花前月下的浪漫,否则一千二百年之后一出《西厢记》,何能风靡神州南北!  既是双方同意,接下来三媒六聘,各种礼数俱到,只是老大班固当时尚未娶妻,周公礼制有“大麦不黄小麦不刈”的先后次序,老二班超又等了将近一年有了嫂子,才热热闹闹雇轿子抬人。这期间他已经从扶风搬到洛阳,曾经被放了一次鸽子的水家担心夜长梦多,托徐干催婚。  班超把徐干拉到白马寺,当着佛陀发誓绝不做背约之人,只要嫂嫂进门,自己马上迎娶。其实他见过徐干的妻子,也打听过水家的门风,知道水莞儿兰质蕙心。他也急着拥抱佳人,只是书香门第,礼教传家,不能让人说三道四。他曾多次梦见媳妇的模样,一直朦朦胧胧,不是隔着厚纱,就是溶在水里,总也不见真容,直到进了洞房,急猴猴挑起红盖头,才发现水莞儿还真是个尤物,红烛映照的粉脸,羞赧娇媚,楚楚盈情,娥眉轻转,唇启红云,眸里闪黛珠,乌发绕白颈,一把揽住柳腰,已是魂销香醉,意远爱深,手重了怕伤着,口重了怕碰着。感谢老天眷顾,在乡间给他存了个大美人!  三十岁的水莞儿其实心里是矛盾的,抱住丈夫就不想松手,生怕这一松手,就再也享不到那带着野性的温存了。她的这种担心似乎也是冥冥之中的暗示,若是她此时能够确定班超一去三十年,恐怕拼了命也要拦阻或者随后寻了去的。正是风韵凸显的少妇,从生理和心理上都是舍不得,舍不得夫君去那么远的地方。她觉得班超当不当将军已经不是那么重要,钱多钱少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家人在一起,朝夕团聚,享受一颦一笑一呼一闹之间的乐趣。  但是,这个世界是男人的天下,扬名立万做官封侯是口口相传的价值取向,是每个男人追求的终极目标,是其家族子孙后代身份贵贱的标签,也是女人能否衣着光鲜抛头露面的前提条件,加上女人又是爱攀比的,哪个女人不希望自己的丈夫成为人上人呢!因为女人只是男人的附属品,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三从四德里没有女人的地位,奋斗也没有意义,那些周公孔圣董仲舒之流的为大师者,莫非都不是娘胎里爬出来的,咋皆以作践女人为教化,规定了女人的一切,就只能靠男人赏赐呢?  至于搬家,水莞儿的意思还是一动不如一静,夫君能东山再起且比以前秩高俸厚,说不定这住宅还是风水宝地呢!她听说东市达官贵人云集,脂粉膏腴浓艳,车旌华丽,轿夫张狂,一家比一家势大,奴婢都是拿主人家的地位论高低,动辄马头相抵互不相让,不少咱一家垫底。再说夫君出征后又不在家,小孩出门玩耍碍着谁了,人家随便甩个脸子,都不是省油节火的角色。  现在住的这个院子是夫君在兰台供职时买的,三间上房住人会客,东厢为厨,西厢储物,门口的誊文舘关张后可以给儿女做书房。这条街在西市算是好人家聚集区,周遭虽是人多院杂,也多是正经平常人家,相互熟悉,少有算计,住惯了,彼此也会有个照应,过几天将军牌子再往门口一挂,不说显摆吧,街坊都高看咱一眼呢!  在社会底层挣扎了十多年的抄书匠,理解妻子的意思,她的话绝不是口不走心,没有不依的道理。她是想保持低调,不想过于张扬。人在穷蹙的时候适当高调,基本上属于打肿脸充胖子,为的是别人高看自己一眼,在狗眼看人低的社会环境下成全自己的营生;人在发达的时候适当低调,有利于给人谦逊的印象,不会拉过多的仇恨,保护的却是自己和家人的安全。古往今来多少人,都是因为做事太过张扬惹祸的,你在不知不觉的时候已经把人得罪了,由于羡慕嫉妒而引发的仇恨,一旦遇上什么暴风骤雨就会要了你的命。  世间的道理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又复杂,关键看周围有没有盯你的眼睛。班超这次平步青云,不服气的肯定大有人在,低调总比高调好。于是两人商定,两日后带着孩子回扶风祭祖,顺便看望水莞儿的父母,也算衣锦还乡。  洛阳到扶风虽然官道畅通,但隆冬季节凛冽的西北风,还是让家人叫苦不迭,有时坐车太冷了,班超就动员一家跟车走路,自己背着女儿,走一程暖和一些,再回到车厢。这一来一回十多天就过去了,其间也去了徐干家。徐干刚升任郡府监狱的廷尉,家宴上嘱托师兄常捎书信,给他分享西域的风土人情。水莞儿则和她的表姐窃窃私语,一会儿眼泪一会儿笑声,甚至故意提高嗓门,要班超走之前多辛苦,被窝里多体恤自己的女人,听的他和徐干都红了脸,笑说女人的世界总比男人富于感性。  有个狱吏来报,说有一个叫李兖的囚犯越狱后,抢了一匹马逃跑了,问要不要追。徐干粗眉高扬:怎么不追?快去追呀!打发了狱吏,却一点也不着急。班超见师弟有公事,怕多有打扰,就要告别吧!岂料徐干说没事,他们追不上,咱继续喝酒。然后压低声音告诉班超,那个李兖是个止奸亭长,因为值夜时按规定查验一个大人物的车驾,被栽赃陷害,蒙冤入狱,我想为朝廷积点德,故意放他一马。  班超看到徐干一脸义气,敬了一盏,什么都没说,一切都在酒里。回到洛阳,离出征的日子越来越近,都尉府派人送来三个月薪俸和缁衣、战袍、甲胄、短刀、宝剑、干粮袋等装备,宁静的小院一下子紧张起来。  临别前一夜,夫妻俩在被窝里说了好多体己,水莞儿像是漫不经心地问:夫君,咱俩结合十来年,一直没有分开过,你是三天雨水两天云雾,从来不曾断顿,你去了西域我不在身边咋办?你会不会想我?班超轻轻地捏着妻子的***几乎不假思索地说,给你攒着,等回来一并还给你!水莞儿吃吃地笑着,说憋久了会生病的,见有那些顺眼的暗娼,不妨把她当做是我,放点雨水也是应该的。班超用舌头堵了妻子的嘴,这一夜几乎都没睡着。  憋了好久都没下的雪,竟然纷纷扬扬,把中原大地染成了白色,像是要留出征的将士在家多待几天,宽解安慰一下恋恋不舍的家人。但是军令如山倒,就是下刀子也要出发,何况明帝已经派了三公九卿,顶风冒雪来到城门。一碗烧酒壮行,前途风雪无阻。
  从洛阳到凉州的州治武威(又称姑臧),小三千里云月,经州过郡,山峻岭高,官道逶迤。班超一行人马跟着窦固和耿忠两位侯爷的马车,穿着厚重的甲胄,顶着凛冽的西北风,越往西村庄越少,人烟越稀,而风向渐渐变成西北,吹到脸上像针扎一样。  班超的身体素质很好,又从小练武,并不感到太乏。但他不会骑马,和他一样的还有几个人,窦固将军特意给他们安排骑骡子,并有专人牵着。这个照顾本来颇见用心,但一上路就听到有人议论,说人比人活不成,马比骡子驮不成,骡子虽然耐力好,不驮粮食驮娘们,娘们到了阵地前,不用枪头用***云云。  这些人还真有文化,编排得挺顺口,也不怕他们听见,好像是半个眼睛都看不上他们。这让班超很生气,生完气就郁闷,郁闷完就惭愧,就觉得无脸见人。  仔细琢磨一下人家的风凉话,也不是没有道理的,一个要带兵打仗的人不能跃马驰骋,那还有什么威严!所以他只在骡背上煎熬了一天,就在函谷关驿站让人换了马。好在他从小练过马步,稍稍适应一下就能坐住,到了第三天,他让牵马的士兵跟在后头,自己掌控坐骑,其间多次扯着马勒上不了正道原地打转,还有两次从马上掉下来。  休息时窦固下车小解,发现他满身是泥,嘴里直哈热气,和打冷颤的军官形成鲜明对比,一问才知究竟,却也开眼颔首,劝他不要太过着急,到了凉州大营,会专门进行骑马作战训练。班超说他是笨鸟先飞,忍着腰酸腿困裆疼继续练习骑行,第五日竟然能人马一体自由驰骋,把几个先前笑话他的军官远远甩在后面,及至到了凉州大营,他已经请董健重点教他马战了。  班超与董健,可谓不斗不相识。窦固将军带领的参军幕僚二十几个人,有文有武,也不乏文武兼备的,加上随从的亲兵马弁仆从近百人,只用了二十一天,赶大年三十到达武威,一路虽说晓行夜宿,住的都是驿舘,但长途跋涉下来,还是很疲惫的,大家泡了个热水澡就来参加除夕大宴。窦固虽然籍属扶风,但是在凉州成长,又长期驻屯凉州,所以到了凉州就等于回家一样,处处显出主人的好客和随意,只象征性地喝了几觚就回房休息去了,耿忠也不想在年轻后生这里当灯盏,借故离开,让大家无拘无束自便尽兴。  酒至半酣,一些屯军军官就放开了胆子,找新来乍到的幕僚从事们斗酒。汉代的官场和军营,等级制度还是很严格的,公开场合见了上官,都必须恭恭敬敬,但到了酒会赌场妓院,谁也不在乎谁,特别是那些死人堆里滚出来的壮士,更是不把没打过仗甚至靠血统关系上来的所谓上官当什么菜:你要管我,得拿出管我的本事来!  大家深知西凉人豪爽好饮,久居京都的人根本不是对手,于是纷纷退避三舍,不敢接茬,这就招得提议者很不高兴,觉得京里人看不起他们,长史郭恂上前劝解,被军侯董健直接将了一军,说是从酒品看人品,从酒力看战斗力,你连几觚酒都不敢饮,还怎么敢在将军大帐里指手画脚!郭恂被一个曲军侯这么一激,哪里肯认怂,就你一觚我一觚对饮,可是西凉酒洌,没喝惯的人根本撑不住,几个回合下来,已经醉卧在榻。按说董健赢了,就该借坡下驴,可这家伙在一帮弟兄的喝彩声中也把持不住,嚷嚷着还要找人应战,甚至指着班超要求对饮,说大将军帐下,你俩一个长史一个司马,是主要从事,现在他倒下了,你敢不敢上?  班超首先示弱,连喝三觚,表示甘拜下风。董健觉得这根本是不把他放在眼里,也连喝三觚,定要决出输赢。班超本来有量,加上董健已经喝多,两人就打了赌,赢家可以任意惩罚输家,结果斗到二十多个回合,班超已经上头,舌头也大得绕不过弯儿,几乎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忽闻一阵哄笑,董健先他倒下,吐了一地。有人闹着要董健学狗爬,他心里清清楚楚的,就是眼睛睁不开,舌头也不听使唤,被人抬到宿舍。一觉醒来,已是公元73年元日下午,过去的一年翻篇了。  班超第一眼看见的是坐在炕边的董健,郭恂站在地上,身后还有几个他不认识的屯军军官。一股冷风从门口吹进来,他的脑袋清醒许多,揉揉眼睛坐起来,喝了点热水,觉得嘴里还有酒味,想起昨晚的事,举手向大家致歉。董健说司马大人也太能喝了,以前从关里过来的军官从没把他喝趴下过,他绝对的服了。当下要行下跪礼向班超赔罪道歉,被他一把拉住:耍呢么,何必认真!董健表示儿子娃娃说话算话,司马大人你愿意咋罚就咋罚,我绝对认领。  班超看董健一脸诚恳,想了想,故意卖个关子,说罚就要罚狠点,省得印象不深记不住。董健马上红了脸,赔话说学狗爬已经很丢人了。原来西凉军营的汉子们闹酒,以惩罚输家顶瓦片、学狗爬、脱裤子为乐,所以一再求饶不要让他脱裤子。班超摇摇头,击了董健一拳,请他找一个马战最好的人,教自己马上抡刀使枪射箭的本领,必须要自己满意才算完。不等他说完,后面就有人喊叫:这还找求谁去,董升达就是最好的!  在学习马战的这些日子,董健教的很认真,班超也学的很刻苦,因为班超字仲升,董健字升达,都有个“升”字,俩人就结拜了兄弟,成了朋友。这个小班超九岁的西凉汉子,身高膀大,粗眉黑脸,与匈奴人有杀父之仇,他在很小的时候全家被匈奴人掠去,他跟着父亲放牧,喝马奶长大,母亲则被当做战利品送来送去,最后不知所终。十五岁那年夏天,部落里组织年轻人练射,没有找着猎物就拿他父亲当靶子,头人的箭射到哪里,其他人的箭必须跟到哪里,否则就被拿去当靶子千箭穿心,让他负疚的是父亲的心窝上还扎有他的一箭,于是在葬父时,他往自己大腿上刺了一箭,让鲜血汩汩流进墓穴,算是向父谢罪。  匈奴的体制是全民皆兵,所有的男人都必须时刻准备打仗,所有的女人都时刻准备为打仗提供兵员。这种国策时至两千年后的信息时代,仍然在一些国家实行,自是有它的优点,但野蛮成性、毫无人伦,拿活人当靶子总是与人类文明发展相悖的,是播种仇恨的。董健这个被掠来的“野种”,一闭上眼就能想起父亲惨死的情形,十八岁那年一次与汉军的交战中,瞅个机会一刀砍掉封都尉(高级军官)的脑袋,挑在枪尖上,纵马奔了汉营,他的名和字还是到汉营才取的。  董健马术精熟,从飞驰的马背藏到马腹,一跃就能骑到旁边的马上,力气尤大,擅使一把偃月马刀,重六十多斤,砍碗口粗的柳树如削秸秆,拍百多斤的黄羊一刀成饼,又能拉得大弓,射箭射得又远又准,十多年来,抗匈奴,平烧裆,每战必勇往直前,一路从士卒升到曲军侯,凡有缴获大都分给下属,在屯军中颇有好名。  令班超心悦诚服的是董健指出了他自小所习练的武术,花拳绣腿太多,只适合健身卖艺,与敌人格斗不行,打仗要的是一招致命,你不在第一时间弄死对方,对方就在你眨眼间弄死你,没人看你的动作好不好看、标准不标准,战场的态势瞬息万变,打散、被困的事情常有发生,就是位高权重的指挥官,关键的时候也必须能自保等待救援,没有一定的单兵作战能力是不行的。班超服他了,当下就要拜之为师。董健嘿嘿一笑,说自己虽然没有文化,但尊卑上下还是知道的,你我兄弟相称我已经高攀了,教将军马上厮杀格斗是愿赌服输,打死我也不敢称“师傅”。  早春的西凉,原野还笼盖着厚厚的雪被,放眼望去没有一丁点绿色。驻扎天水的美阳侯耿秉老将军立功心切,连续给朝廷上了三道疏,请求利用匈奴粮荒草缺的季节开战。耿秉是耿忠的堂兄,也是扶风人,祖籍在汉武帝刘彻所葬的茂陵旁,累世武将,精通兵法,也曾在西域战胜匈奴,部署屯田,多有建树,颇得明帝喜爱,这次讨伐匈奴,他是另一路大军的总指挥。以窦固对明帝的了解,他估计朝廷很快会照准,事不过三嘛,不能太不给老将军面子。  但从战场的态势来看,眼下并不是攻击匈奴最好的时机。匈奴人在漠北冬窝子所储备的草料还足以支撑,放出的多批探子都没有找到匈奴的影子,如果一味向北推进,寻找匈奴人决战,犹如老虎吃天——无处下爪,而且大军一动,马要食草,人要吃粮,眼下又是天寒地冻运输困难,军需供给是个大问题,一旦粮草不济,军队不战自溃。根据经验,匈奴储草每年四月就吃空了,就会像候鸟一样向相对暖和一些的南方移动,不几天就会活动到汉军的眼皮底下,那时以逸待劳,占尽便宜,而且天气转暖,冰消雪融,草木泛青,饲草可以就地解决,军需运输压力也小。  窦固把自己的想法告诉耿忠,又让幕僚从事讨论对策,最后决定于二月庚寅松柏木生之日,将分驻在张掖、敦煌、祁连、阳关等地的骑兵经酒泉向玉门关移动,构筑好牢固的防御体系后,积极寻找战机,稳扎稳打,并以耿忠为先锋,亲自带领前部军,把班超配给他,让他多调教调教。该部的温校尉(相当于现今野战军军长)是个世家出身,少年得志,比班超小几岁,人如其姓,他很欣赏班超在多数人喝酒赌钱的正月,仍一门心思习练军事、琢磨打仗的专劲儿,称班超是个有大抱负的人,班超则一再强调自己是个新兵,要跟温校尉学习,俩人没几天就熟悉了。
  果然不出窦固将军所料,西行大军刚到玉门关,太尉府(相当于现今的国防部)的命令就飞传过来,督促西出天山、直捣务涂谷(今新疆吉木萨尔)。  窦固明知太尉府那一帮人根本不了解前方的情况,都是秉承皇帝的急功近利,受了耿秉将军的忽悠,纯粹是瞎指挥。由于这些人的瞎指挥,朝廷每年不知要靡费多少钱粮,前方的将士要吃多少苦!无奈军令如山,不得不从,抗命比打了败仗还罪大,下狱论死都是轻的。于是他留一部在玉门关作预备队,建立巩固的军需供应体系,将大军分成三拨,保持纵马一个时辰的距离,梯次前进,后军到,前军进,步步为营,仍以骑都尉耿忠为先锋。  耿忠可能是耿氏军事世家性格最好的一个将军,与他那位急火火的堂兄耿秉完全不同,不急不慢,不温不火,成天笑呵呵的,常常还说些笑话,与他一起行军一点也没有辛苦的感觉。  务涂谷位处天山东部,夏秋水丰草茂,冬春风大雪多,农牧杂间,是一块富庶地方,因为离匈奴的主要活动区域较近,北匈奴几百年前就在这里设立了车师后庭(又称车师后王国),作为沟通匈奴与西域的门户,与设在交河城的车师前庭(今吐鲁番境内)南北呼应,直达龟兹,控制西域各国。  因此,攻下务涂谷,就等于掐住了匈奴在西域的咽喉,意义非凡。但务涂谷南有天山主峰博格达阻挡,北有卡拉麦里山丘依托,西部是开阔的平缓原野,眼下都由匈奴人盘踞,而东部只有狭窄的山谷可出蒲类海、伊吾卢(今哈密),通达河西,绝对是易守难攻,何况这里是匈奴在天山以北的政治军事中心,必有重兵把守,岂是轻易能够得手的。班超理解这次使命的艰难,一切都寄望于将士竭力用命。不过他看耿忠老将军不动声色的样子,好像并不着急,就一再用眼神试探,想知道侯爷对进攻务涂谷有多少把握。  耿忠自然是看出了班超的心思,就是迟迟不肯点题,到了中午,利用埋锅造饭的机会,才将班超扯到一边,告诉他上伐谋,下伐兵,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谋不好难成事,谋再好也未必成,打仗的事无常理,无可无不可,一看天,二看势,三看兵,四看器,而谋略乃是对这四方面因素的把握和应用,肉搏是下下之策,往往又是取胜关键,一旦短兵相接,相互厮杀,你死我活,瞬息万变,常常绝处逢生,倏忽见输赢。  班超觉得老将军天上地下,云里雾里,说了一通孙武的兵法,还是没有解开他心头的疙瘩。他想着上官自有上官的考虑,也不再打问,只是利用一切时间,仔细查看地图,研究地形,要把通往务涂谷的山高水低、漠荒壁野全都装进心里。  接近伊吾卢的时候,忽有哨探来报,发现大队匈奴骑兵,在哈里尔河岸一处长红柳的河滩扎帐做饭,凿冰饮马,约有两千余众。耿忠一面派人飞报窦固,一面令温校尉派人监视。班超自告奋勇,温校尉让他带着董健的曲队迂回前进,摸清情况,及时传递,不要打草惊蛇,等待大部队到达再战。班超得令后,即刻带队纵马疾行,顺一段一段洪水冲出来的小沟摸到敌军侧翼,在一个长有一里半的小沟里偃旗勒马隐蔽下来,然后亲自带人摸到沟口侦查。  沟口到匈奴人最近的帐篷也就两箭之地,居高临下可以看得很清楚,但匈奴人在高处放了一个明哨,来回走动,限制了侦查人员抵近。必须摸掉他,还不能引起大的响动,重要的是还得派一个熟悉匈奴语言的人,换装顶替戳在那里,应付匈奴人的招呼,让匈奴人不生疑心。  班超问董健,有没有好办法。董健嘿嘿一笑,打个手势,就有人送来套马索,然后学声鹧鸪叫,把那匈奴哨兵吸引过来,突然抛索套脖,顺势拽拉,直接拽倒在沟边,使劲一勒,那哨兵的小腿踢腾了两下,立时挺直,然后就扒了其行头,给刚才送绳索的骑士穿上,替匈奴当“哨兵”。  董健这一连串动作,娴熟麻利,一气呵成,简直把班超看傻眼了。他高兴地给了董健一个赞许的眼神,就要爬上沟沿亲自侦查,董健摆手劝阻,然后自己爬在沟沿与来回走动的“哨兵”对话,主要用手势,偶而也用匈奴语低声哇啦哇啦,回过头告诉班超,帐篷一百二,每帐驻兵约二十,大多数集中在靠西一里左右的河湾里,河宽五六丈,河面盖着厚冰,匈奴人正在喝酒吃肉,不时有羊肉的膻味随风飘来,看样子还没有发现汉兵的动向。如果这会儿能来个大包抄,从河两岸把匈奴压缩在较小的空间,绝对连锅端,可惜人马太少了。  “要不要突进去杀他一阵?”  “好我的兄弟,你欺负我没打过仗啊?”  班超嗔怪地击了董健一肘,蓦然想起“瞬息万变”、“兵贵神速”、“迅雷不及掩耳”等兵法术语,觉得眼下倒真是个机会。只是不知道匈奴人为何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扎帐,附近还有没有别的部队。他一边差人向耿忠温校尉传递军情信息,请求后队跟进,一面与董健商量设伏诱敌,在这小沟里打他一仗。  这条沟虽然不长,但拐了几个弯,完全是洪水冲出来的模样,沟尾斜坡伸向茫茫戈壁,沟口最深约两丈五,两面峭壁露出一层沙土一层卵石的茬子,一碰就会滑落,只有很少几个地方比较平缓,人马可以攀登,整个地形好似硕大的木楔,具备三十六计中“关门捉贼”的基本要件。  董健的意思是他带几十精骑,乘敌不备先冲一阵,等敌人反应过来就佯败退回沟里;在他出发的同时,班超把大队人马悄悄开上小沟两岸,强弩大箭伺候,等敌放马进来一批,弩箭齐发,射住后队,然后两边一起压下,向沟尾呼啸而去,由他在沟尾接应,也不恋战,得手就向主力靠拢。  班超觉得董健的想法是一条好计,但这里的地形只是小利,无大险可凭,必须有机会之利方为可行,因为敌众我寡,力量悬殊,万一蜂拥而来,突破我防线,我方即刻处于下风,双方都是骑兵,运动速度很快,一旦厮拼,难以应付,就算逃回大营,已经挫了汉军锐气,如何面对两位侯爷。不如先行部署,等待大队杀到,敌军倾巢出动,过去大半,然后再诱敌进沟,狠狠地咬他一口,再与大队汇合。  董健觉得假司马的想法更为成熟,给班超竖了大拇指,转身吩咐下去,全队退到沟尾,只留五十精骑,准备随时行动。正在这时,派出的联络兵带着另一曲人马摸上来了,军侯是霍延,说是半路碰上的。原来耿忠在班超出发后不久就派霍延接应,说是大军据此不过小半个时辰的路程,马上就会发动进攻。霍延是董健的好朋友,温校尉曾经比喻他俩是“胡萝卜不零卖,一卖都是一把的”,打仗时总是互相关照,不把对方独自放在险地。  关于这俩人的关系,还有一个少有人知的秘密。有一年霍延得了疟疾,病得快死了,叫董健通知他家人。董健到他家门口转了转,根本没进去,而是多方打听能救命的良医,遇到一位道长,说祁连山有一种青草能治疟疾,但过了采收季节。董健也不管那么多,骑了两天马找到采药人,背着那个老药师爬到山顶,找遍半架山采了一点点,老药师说够不够就看造化了,你快回去吧!董健二话没说,又骑了两天马赶回来,亲手为他熬汤服用,才救了霍延一条小命。  病好以后,霍延大恩不言谢,直接捎信给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万颐智汇坊 的文章

 

随机推荐